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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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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假面的盛宴]王府寵妾(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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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8 11:14: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章

  代王謀逆一案,從始至終都沒有惠王府的影子。

  似乎一夕之間惠王府就從人眼底消失了,弘景帝駕崩那日沒有出現,之後京城大亂自是不用提。可當事後一切塵埃落定,被無辜殃及的朝臣們開始清算叛軍罪行之時,惠王府一下子就顯了出來。

  幾個王府或多或少都遭受到了攻擊,尤其以晉王府最為慘烈,附近幾條大街屍橫遍野,清理多日都還能見到殘留的痕跡。

  哪怕是素來低調的慶王府,也被叛軍騷擾過,只是被府裡的護衛打退了。唯獨惠王府從頭到尾就好像是透明物一般,左鄰右舍都被叛軍騷擾過,可偏偏叛軍就彷彿看不見惠王府一樣。

  那兩日因外頭的形式太混亂,緊鄰著惠王府有兩戶文官家,實在被嚇破了膽子。想著惠王府是王府,王府護衛眾多,總是要安全些,就派下人上門求助,迎來的卻是無論怎麼叫都叫不開的大門。

  後來這兩戶人家都被叛軍破了門,府裡死傷慘重,其中一戶人家的女兒被叛軍禍害了,事後就一頭撞死在牆上。如今叛軍被事後清算,朝廷嚴查餘黨,這兩家人劫後餘生之餘,看著旁邊依舊威嚴聳立的王府,再看看自家慘況,新仇舊恨上了心頭。

  也是巧了,那戶人家的老爺在大理寺當官,便親自檢舉惠王也是叛軍一員,和叛軍有勾結。

  其實這本就是明擺著的事,代王是惠王的親弟弟,親弟弟造反,親哥哥肯定知道。惠王府的不冒頭於外人來看,不過是沆瀣一氣,等著代王成事,榮華富貴自是少不了他們的。

  這種想法是沒錯,可惜代王最終事敗。

  若是沒有人提也就罷,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了,反正皇家自己的事自己解決。偏偏被人提了,而叛軍惡行纍纍,滿朝上下誰不痛恨,誰不是怨氣滿腹,咬牙切齒。

  這種情況下,惠王府與叛軍勾結之事很快就傳得朝野內外皆知。

  同樣都是皇子之尊,晉王一馬當先不顧自身安危,親自帶人外出剿叛,不光剿滅了叛亂,甚至救了不少官員和其家眷。叛亂結束後,晉王府的人往外運屍體,運了整整一日。那附近幾條大街的慘況,任誰看見都要搖頭感嘆說道一聲慘烈。

  而與之相反,惠王明明尚有餘力,卻是見死不救。

  人性本就是這樣,大家都慘,憑什麼就你置身事外。而你的置身事外是明明知道會發生什麼,卻是坐視不管。自古都有株連這一說,王子犯法庶民同罪,雖很多人都知道這是矇騙世人的,可讓你難受,我便舒服了。

  尤其都知道中宮一系這次是完了,也就沒有個什麼顧慮的了,許多朝臣都蜂擁而起上摺子彈劾。

  消息傳到惠王府,惠王破口痛罵之餘,嚇得是胖臉煞白。

  不是他慫,而是他自打知道代王事敗後,便一直心中惴惴,誰曾想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了。

  「都是你這孽子,若不是你不讓下人去應門,又何至於鬧成這樣?」

  聞言,趙祚反駁:「當日那種情形能放人進府?就不提被三叔知道會是什麼結果,留下兩家人,還會有更多的人投靠來,府裡能都接受下?」

  理是這麼個理,可人一旦出事,難免會遷怒。

  父子二人大吵一架,下人們俱都不敢阻攔。

  吵完了,事情還得解決。

  如是又熬了三日,惠王左思右想後,進了趟宮。

  他什麼也沒有幹,不過就是把魏皇后給出賣了,換取自己的平安富貴。

  *

  晉王只聽說弘景帝犯病了,便匆匆忙忙進了宮,並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還是問過李德全後,才知曉事情究竟。

  惠王為了自保,出賣了魏皇后,將魏皇后早年幹的一件事告知了弘景帝。就是因為這件事,弘景帝才犯了病。

  德妃當年之所以會死,竟和魏皇后有莫大關聯。

  沈鸞還在閨閣的時候身子便不好,但只是弱,並沒有什麼大病。後來進了宮,身子就越發不成了,太醫診了無數次,都是說心有鬱結所致。

  能是心有什麼鬱結,自然和進宮,和沈家有關。而這一切本都是弘景帝不願關注,並極力迴避的。

  後來因為某些原因,沈鸞有了身孕,彼時還是劉太醫的劉良醫跟她說過,生下這個孩子會讓她元氣大傷,有損陽壽。可沈鸞還是堅持如此,並將晉王生了下來。臨到生產之前,沈鸞的狀態都還挺不錯,恰恰在生產時,出了問題。

  沈鸞難產了,雖是最後母子平安,到底虧空太過,沒熬幾年,就丟下晉王撒手人寰。

  這件事一直是弘景帝的心病,他一直覺得德妃是天妒紅顏,是世事弄人,是她故意和自己作對,才會沒了的。

  萬萬沒想到竟是皇后在其中動了手腳。

  其實惠王也不知道具體情形,他只是幼時聽魏皇后說過一次,可就憑這個,已經足以讓弘景帝憤怒了。

  因為懷疑德妃的死,與韓嬪有些關係,弘景帝至今都不待見慶王。我覺得你是就是了,還需什麼證據。

  弘景帝下了廢后詔書,並賜魏皇后毒酒一杯。

  他答應惠王保全他的親王之位,但作為交換,廢后詔書由惠王親自宣讀,毒酒也是由他親自帶過去。

  ……

  坤寧宮。

  惠王掩面哭道:「母后,你別怪兒子,都是父皇逼兒子來的。」

  大抵是驚怒過了,此時的魏皇后反倒坦然了。

  她手撐著從地上站起來,慢慢挪步到鳳座前,坐下。

  這個位置她坐了幾十年,每天她都是坐在這裡,接受六宮嬪妃的請安,每年也是在這裡,她接受內外命婦的朝賀。

  坐了這麼久,她熟悉這鳳座上的每一條花紋。很久之前就有人說了,說這鳳座舊了,應該再換一把。可魏皇后卻是沒准,她總覺得這鳳座換了,就不是她的鳳座了。她會焦慮,會不安,還是老物件用了安心。

  如今她依舊坐在這張鳳座上,可惜她卻已經不是皇后了。

  弘景帝廢了她!

  她早就想過了,她死也要死在這皇后的位置上,她不會給他機會讓他廢掉她的。可如今她卻不得不接下這封聖旨,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因為這聖旨是她兒子捧來的。

  弘景帝在提醒她。

  次子已經沒了,魏家注定要倒,若是連長子都沒了,她的血脈,她的一切,都將灰飛煙滅。若干年後,可能再沒有人能記得她這個人。魏家也失去了東山再起的機會,這是種子,是灰燼之中僅剩的一顆火星,她必須要留著。

  「你可真狠……」

  魏皇后嘴裡喃喃,也不知在想什麼,整個人就好像定了格也似。

  殿中靜得落針可聞。

  「惠王殿下?」旁邊有個太監提醒道。

  惠王瞳孔緊縮地看了魏皇后一眼,猛地一咬後槽牙,點點頭。

  太監端著托盤走上去,其上放著一杯酒。

  一杯世上最毒的酒。

  魏皇后驚醒過來,看著那酒杯上的花紋,緩緩地伸過手去。

  「你可真狠!」

  她端起,仰頭,便一飲而盡。

  惠王手半伸在空中,聲音卡在嗓子裡。

  「走吧,你走。」

  酒盞從魏皇后手中滑落,她一瞬間老了數十歲,臉上的皺紋也明顯起來,聲音有氣無力的。

  「你走吧。」

  「母后……」

  「你走!」

  惠王肥胖的身子猛地一顫,便扭頭走了。

  當他走到殿門外時,聽到裡面有什麼東西掉落下來,然後便是宮女的啼哭聲。

  「魏庶人歿了!」

  ……

  他停下腳步,抬頭看著碧藍如洗的天空。

  太陽有些晃眼,他忍不住伸手擋了擋。

  他為何要傷心?他本就是被放棄了的人。

  既然早就放棄了他,為何他不能放棄她?沒道理總是他被放棄利用,所以他不用傷心。

  他不用傷心。

  *

  弘景帝強撐著一口氣下了廢后詔書,就倒下了。

  龍體好不容易有些起色,如今病情又嚴重起來。

  國不可一日無君,尤其內閣的數位大臣都受了傷,暫時無法為朝廷效力。朝務總壓著也不成,弘景帝授命晉王監國。

  這已是在明面上承認了晉王的地位,如今也就差個正式的身份。想必這個身份距離不會太遠,若不是如今時候不合適,可能晉王已經被封了太子。

  晉王奉命監國後,就開始處理叛王一案。

  由三司進行會審,晉王審閱過後覺得無誤,就可以勾畫。

  流放的流放,發配的發配,斬首的斬首,這些日子菜市口每天都有熱鬧可看,彙集了大量的百姓,爛菜葉子臭雞蛋,罵聲不斷。

  魏國公府的處置也出來了,因為晉王的身份得避嫌,所以是經由弘景帝同意過的。魏國公府削爵抄沒家產,魏國公父子判斬刑,其他魏姓人發還原籍,族人三代不許從軍入仕。

  自此,富貴一時的魏國公府最終還是敗落了,幸好都還留了條性命。不過因為魏家還有個做親王的外甥,以後也不是沒有機會東山再起,也許這就是魏皇后甘願赴死的原因所在。

  只是三代不許從軍入仕,魏家人也就只能為民為商,到了那個時候惠王府也不一定能提攜魏家。不過誰知道呢,畢竟人生總是充滿了無限可能。

  這期間,在劉良醫的調養下,弘景帝的龍體已經慢慢恢復了,就是可能是人上了年紀,精神大不如以往。

  小寶又恢復了每日去上書房唸書的日子,閒暇之餘則去乾清宮陪伴弘景帝。

  時間匆匆,轉眼間又是一個冬天來臨。

  就在這時,弘景帝突然下了個決定,他打算禪位給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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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9 11:59:05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零一章

  消息傳出來,震驚了許多人。

  無他,皆因歷朝歷代都極少發生皇帝還活著,禪位給兒子的事。

  說句不中聽的,哪個皇帝不是死也要死在龍椅上,才願意將皇位傳下。尤其弘景帝晚年的表現,明擺著就是專權專政,不願放權。

  可不管弘景帝是真想禪位,還是只是裝模作樣,既發生了這樣的事,當臣子都是要勸的。能進宮面聖的,都進宮面聖勸。不能進宮面聖的,也都上了摺子勸。

  一時間,朝堂之上全為了這事忙活。

  不光臣子勸,被禪位的也要勸拒,且力度要大,一次不成就兩次,兩次不成就三次,還要表現得大義凜然,一副誠惶誠恐,實在不堪大任,恐有負江山社稷的模樣。

  晉王已經入宮勸拒了幾次,甚至為了避嫌,連監國之事都放了下,閉門在府上既不外出,也不見人。

  瑤娘一直冷眼旁觀,就鬧不懂最近這幾日到底是在演哪一齣。真是當老子的怪,當兒子也怪,那些大臣們更是怪。

  這日,她實在忍不住了,就問了晉王。

  晉王聽完瑤娘的詢問,臉色怪怪的。後見她實在求知若渴,才跟她講了『勸進』這個詞的意思和其背後的故事。

  原來歷朝歷代,新帝即位往往要三推五辭,在大臣們再三勸進下,才會勉強答允登基。有的皇帝若是篡位,或者立身不正,甚至會命心腹大臣,聯合朝臣上勸進表,其故作遜讓,如此這般幾次,才會即位。

  取的不過是一個順理成章,順時隨俗,名正言順之意。

  表現的是謙虛廉讓,從容不迫風度。

  聽完後,變成瑤娘臉色怪怪的了。這不是虛偽麼?明明心裡想,卻偏偏裝作渾然不在意。

  晉王就知道她又想歪了,便與她講了當初史書上漢文帝即位之事。

  其實與其說是一種虛偽,不如說是試探、示弱,以及表現自身態度的一種方式。就好比晉王如今的情形,弘景帝說要禪位於他,可弘景帝心中怎麼想,誰也不知道,畢竟帝王的心思深不可測,他若是只是試探,其本意並不是真的願意禪位,而晉王若是不識趣,不是犯了大忌。

  瑤娘半晌回不過來神,忍不住看了晉王一眼,才道:「父子乃是世上最親密的一種關係,倒不想竟弄得如此複雜。」

  晉王緘默了一下,才道:「天家無父子,說得不外乎如此。」

  她往前湊了湊:「那你說父皇若是真心禪位,你打算怎麼辦?到那時你不就成皇帝了?」她忍不住搖了一下頭:「你若是成了皇帝,我怎麼感覺怪怪的。」

  「怎麼怪了?」

  瑤娘往後退了退,認真地端詳了他好幾眼:「總而言之,就是感覺怪。」

  晉王失笑,將她拉過來:「你不要亂想,順其自然。」

  說是這麼說,瑤娘還是亂想了一會兒,卻又想不出什麼所以然,最後才從嘴裡蹦了一句,「你若真當了皇帝,哪日和小寶二寶弄成父皇這樣,我肯定要傷心死的。」

  晉王撫摸她脊背的手,在空中頓了一下,才又覆了上去:「都讓你不要胡思亂想了。」

  這時,門外有動靜響起,卻是小寶走了進來。

  小寶來正房太頻繁了,已經頻繁隨意到下面丫頭從來不通報。一見兒子走進來,瑤娘忙從晉王懷裡坐起來,道:「回了,怎麼今日這麼早?」她刻意望了望窗外天色,小寶下學沒這麼早的。

  「下午有功夫課,所以兒子就提前回了。」

  如今小寶已經入了上書房,同那些比他年長的兄長們一同唸書。弘景帝重視皇子皇孫的培養,不光有文化課,還有武藝課。不過小寶如今年紀尚小,暫時是不上的,得過了五歲後,才會接觸那些東西。

  瑤娘心思淺,並沒有多想例如兒子偷聽之類的事情,可晉王見小寶有點怪怪的臉色,忍不住就多想方才是不是被他聽見了什麼。不過他也不確定,這念頭只是在他腦中一閃即過。

  「父王,皇祖父召您入宮一趟。」

  晉王看了他一眼。

  小寶又道:「兒子臨回府之前,去了乾清宮一趟,是皇爺爺他老人家說的。」

  「可有說是何事?」

  小寶搖了搖頭。

  晉王站起來,對瑤娘道:「那本王入宮一趟,你在家。」

  「你早點回來,我們等著你用晚膳。」

  晉王並未多說,只是點點頭,就離開了。

  現在天氣冷,小寶從外面回來穿得厚實,在屋中暖和了一會兒,他便讓人幫著脫外面的厚衣裳。

  褪了一件黑狐皮裡子的大襖,他整個人才輕便起來,又將腳上的毛裡靴子換下,換了雙在家裡穿的。

  瑤娘接過他衣裳時,發現上面一顆布鈕子鬆了,便順手從炕桌下拿出針線簸籮,穿針引線縫了起來。

  她縫的十分認真,這種鑲在外面的布鈕子最是不容易縫,得從裡往外縫,這樣從外面才看著不顯。小寶換好衣裳,就來到瑤娘腿邊站著看她縫。瑤娘以為他是無聊了,便與他說二寶在東廂。

  小寶依舊站著不動:「我等會兒再去看他。」

  瑤娘瞅著小寶笑了一下,伸手將他攬在懷裡,柔聲問:「怎麼了?現在長大了,有心事都不和娘說了。」

  其實瑤娘在心裡無數次說過這種話,隨著小寶慢慢長大,玩伴越來越多,出門見的市面也越來越多,漸漸就和娘疏遠了。

  這是一種不可避免的情況,曾經小寶初去上書房唸書,瑤娘有一陣子十分不習慣,想著想著就一陣失落上了心頭,幸好二寶是個鬧騰的,也讓這種情緒只是偶爾一現,並不會蔓延。

  「兒子才沒有心事。」

  這種親密的姿態讓小寶忍不住紅了臉,但他並沒有掙扎,就讓娘攬在懷裡,看她一針一針的縫著衣裳。以前小的時候,他總是這般看著的,如今機會少了,看得格外貪婪。

  其實與其說是他喜歡看娘給他縫衣裳,不如說他喜歡這種氣氛。想起方才娘和爹說的話,小寶心中暗暗發誓,他以後一定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也不讓娘傷心。

  只是這段時間經歷的事多了,親眼目睹了一場奪嫡的慘烈,以及帝王家父子兄弟的波詭雲譎,小寶如今卻有些茫然,並不太自信。畢竟這輩子與上輩子所差太多太大,這輩子爹娘二寶俱都安好,可以想見他以後還會有很多弟弟妹妹,人心難測,誰又敢說未來是怎樣。

  在面臨命運即將產生翻天覆地變化的時候,其中內心不安複雜的又何止是瑤娘一個,連小寶這個活了兩輩子的都不能免俗。

  「好了好了,娘馬上就縫好了,待會兒娘帶你一起去看花花,你不知道花花生的小貓崽,如今是一天一個樣,你不是說要送月月一隻,等會兒咱們一起去挑了。」

  「嗯。」小寶點點頭。

  之後母子倆讓丫頭拿來了披風,便相攜去了西廂。

  西廂裡專門給花花闢了間屋子,屋裡燒著地龍,一走進去便一片暖意融融之感,讓人不得不感嘆跟了好主子,貓比人的待遇都好。

  靠著屋角放了個貓窩,花花正臥在那裡,它的肚皮下面藏了幾隻小東西。乍一看去不顯,可細看就能看出是幾隻小奶貓。

  二寶也在,蹲在貓窩前面,這小子素來是個沒耐心的,不過面對花花時,他倒能收斂住脾氣。

  他蹲在那兒,小手一點一點的,嘴裡唸唸有詞,似乎在數著什麼。

  走到近前,二寶果然是在數小貓崽。

  「數清楚了沒?」

  「一共有四隻,娘你看我數得對不對?」二寶回過頭來,也看見小寶了,忙興奮道:「大哥,你回來了!」

  小寶點點頭,走上前和二寶蹲在一處,嘴裡唸唸有詞數一遍:「果然是四隻。」

  「對啊對啊,是四隻,我數了好幾遍。大哥你今天回來的真早,怎麼回來的這麼早,我想著要等很久你才會回來。」

  二寶童言童語,可那個『很久』已經暴露了他的心思。

  晉王府沒幾個小孩子,小寶日日去上書房,琰哥兒要唸書也來的少,所以平日裡幾乎沒什麼人陪他玩。他倒也能自己找些樂子,也有小太監陪他玩,可最惦記的莫過於『大哥回來了』。

  「大哥今日下學早,所以就回來的早些。」

  一聽到上學,二寶就滿臉欽羨:「等二寶長大了,也和大哥一起去宮裡上學。」

  「二寶想去,大哥明日就帶你去。」

  「可是娘說了只有長大了才能去。」

  這話是瑤娘對二寶說的,有一陣子二寶也鬧著要去上學,可明擺著他太小了,什麼也不懂不會,去了宮裡除了搗蛋,還得耽誤小寶看著他。再加上前段時間正值多事之秋,瑤娘也不敢讓二寶進宮。

  見二寶拿渴盼的眼神看自己,瑤娘一時沒了主意,忍不住去看小寶。

  小寶道:「娘,你別擔心,有兒子看著。再說了,可能以後我們都要住進宮裡了,去一趟上書房不過抬個腳的功夫。」

  瑤娘心裡一跳,忍不住盯著小寶直看:「你知道了什麼?」

  可小寶卻是沒有答她,藉著二寶拉著自己說哪隻貓崽胖點兒,就將這茬給繞過去了。

  *

  乾清宮

  晉王剛走進去,就被一物砸中,他眼明手快接了下來。

  是一道聖旨。

  他來不及細看,就聽弘景帝中氣十足罵道:「你小子就別跟老子裝來裝去了,拿著聖旨滾蛋,趕在年前把事辦辦,等過了年朕帶著小寶去小蓬萊養病。沒見過你這麼不孝順的,明知道當爹的重病,還這麼折騰。」

  晉王一時心緒難平,握著聖旨的手緩緩收緊。

  李德全已經上前恭賀道:「恭喜殿下,賀喜殿下了。」

  ……

  宮裡的消息傳回來時,瑤娘正陪著倆孩子在炕上玩那隻奶白色的小貓崽。

  花花是個護犢子的,小貓崽從不讓人碰,誰碰它就齜牙咧嘴給誰看,唯獨小寶是例外。他去抱貓崽,它只是看小寶一眼,就爬了回去。

  還不到一個月的小貓崽像隻小粉球兒,身上軟軟的,已經可以四處走了,卻是走不遠。

  花花這一胎下的小貓崽也真是奇怪,明明花花是狸花貓,可它這胎下的貓崽卻沒有一隻狸花。有一隻純黑的,一隻奶白色,還有兩隻都是三花貓,大抵都是隨了貓爹。

  其中就屬這隻奶白色,身上帶點淡黃色紋路的小貓崽吃得最胖。它也是貓崽中最厲害的,打從被生下來,就屬它最活躍,別的兄弟姐妹都還懵懵懂懂,它卻已經知道搶奶吃了。

  每次瑤娘來看它,就能見它跋山涉水、翻山越嶺,越過一道道『阻礙』,成功吃到奶。等它吃飽了,吃膩了,才讓奶讓給別的小貓崽。

  小寶將它挑出來,就是打算送給月月。

  二寶還有些捨不得,他是不能理解當哥哥的心情。

  「咱們家又不是沒有飯吃,為啥要把小白白送給月月姐。」小白白是二寶給這隻小貓取的名字,那隻黑色的叫小黑黑,另外兩隻三花,一個叫大花,一個叫二花。

  「小氣包,你月月姐白疼你了,連隻貓都捨不得。」

  月月是個懂事的小姑娘,每次來晉王府都會給二寶帶糕點,因為二寶最喜歡吃孫家江南的廚子做出來的糕點了。

  一聽說和自己糕點有關,二寶猶豫了:「那算了,就送給月月姐吧,反正到時候也能看到。」

  其實他是捨不得糕點呢,瑤娘和小寶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正笑著,有下人從門外急急走進來,正是李德全的徒弟小順子。隨他一同前來的幾個下人都是滿臉帶笑,像似有什麼大喜事。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了。聖上已經下了聖旨,將禪位給殿下,咱們殿下馬上就是九五之尊了。」

  這驚喜其實並不意外,就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麼突然,所以瑤娘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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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9 11:59: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二章

  「娘娘,娘娘!」

  瑤娘回過神來,才發現是玉蟬在叫她。

  「娘娘這是太高興了。」

  「是啊是啊,真是太高興了。」瑤娘連連點頭。

  滿屋子的人都帶著笑,那眉梢上的喜氣都快飄了出來。瑤娘下意識想說賞,想了想還是改了口:「這是大喜事,按理說是該賞的,可如今乃是眾目睽睽,太過高調未免顯得張狂,等過些日子再行賞賜。」

  一經瑤娘提醒,所有人都反應過來。

  是啊,如今殿下還未登基,再說了陛下還在,若王府在這關鍵時候張燈結綵打鼓敲鑼,未免讓人瞧輕了,也怕橫生枝節。

  小順子當即道:「娘娘說的是,奴才這便下去敲打敲打他們,讓下面人都警醒些。」

  下人都散了去,瑤娘這才轉頭看了看小寶,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心情怪怪的。

  不過旋即她就被二寶吸引了注意力,二寶這個小壞蛋竟然拎著小白白的尾巴,將小奶貓拎了起來。胖臉蛋笑眯眯的,還拿小指頭去逗小白白的肚皮。

  瑤娘忙伸手過去擋著,果然小白白亮了爪子。就是太小了,爪子太軟,紮在大人的手上就覺得刺刺的,可若是抓了二寶這種幼童,卻足夠他疼得把貓扔了。

  小寶也嚇了一跳,然後當娘的和當哥哥的,就開始教訓最小的這個來。

  道理換著講,才讓二寶知道貓是不能提尾巴的,貓有爪子,會撓人,被撓了會很疼。

  這一場事情忙罷,也讓兩人沒了方才那種又驚又喜的心情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晉王陷入一片忙碌之中,聖旨頒下後,得分發各處,昭告於天下。

  這還不算完,需得讓欽天監算好良辰吉日,定下登基大典的日子,接著是禮部準備大典事宜。

  這事是交給下面去辦的,但其中細節都需和晉王磋商。還有祭天祭祖廟,太上皇及眾太妃遷宮,甚至小到龍袍如何做這件事都得經由晉王知曉,所以晉王是忙得連軸轉,直接住在宮裡就不回來了。

  而晉王府這邊,瑤娘也十分忙碌,每日都有人上門道喜,大抵都是想趕著身份還沒變之前,上門來套近乎。

  瑤娘作為晉王妃,總不好把所有人都拒之門外,可她實在疲於應付,再加上年節將近,年事也忙。又考慮怕外人議論,只能閉門稱病,才暫時躲了過去。

  就這樣一直折騰到臘月,晉王終於登基了。

  新的年號是次年更換的,所以今年還是弘景年。

  至於太上皇和太妃們遷宮一事,由於有講究說是臘月不宜動土、遷徙,所以暫時都還未動。晉王只能隨便找了個空的宮殿暫居,一切只等過了年再說,反正也沒幾天了。

  新年元日這天,新帝在大朝會上換了年號,改弘景為晉安。

  自此,晉王就不再是晉王了,而是晉安帝。

  由於太上皇還未遷宮,新帝的家眷也未遷入宮去,所以今年的命婦朝賀被省下了。

  往年這個時候瑤娘都是跟著晉王四處忙活的,今年她反倒閒下來了,晉安帝在宮中大宴小宴不斷,她則是帶著兩個孩子在府裡悠閒度日。

  初六這日,天剛擦黑,宮裡來人了,接瑤娘進宮。

  瑤娘一路坐著馬車入了宮,七拐八繞到了一座宮殿前,前來迎人的太監笑得格外討好,恭恭敬敬地將她引了進去。

  因著還沒有正式遷宮,瑤娘還算不得宮裡正經的主子。不過如今宮裡誰不知道這以後就是主子,新帝潛邸中攏共就這麼一位得寵的娘娘,椒房專寵多年。

  「娘娘,您先坐一會兒,陛下還在前頭忙呢。」

  瑤娘點點頭,抬眼看向四周。

  這座宮室佈置的十分豪華,卻透露出一股清冷的氣息,似乎平常沒什麼人住。到處都是中規中矩的,一點個人色彩都沒有。

  坐了一會兒,從外面走進來幾個宮女,畢恭畢敬地將瑤娘請到後殿去,要侍候她更衣沐浴。

  瑤娘滿頭霧水的,從進了這宮殿,裡面一個人她都不認識,若不是玉蟬一直陪在她身邊,她還不知道怎麼心慌。

  宮女們服侍得十分仔細,裡裡外外都幫著瑤娘清洗了一遍,瑤娘特別不習慣,可這幾個大抵是經常服侍人的,瑤娘一些推拒的動作還沒使出來,就被她們很柔和的擋了回去。

  偏偏還不讓人覺得她們無禮,而是不由自主就讓她們服侍了。

  沐了浴,拭乾身子,這幾個宮女讓瑤娘躺在一張軟榻上,幫她從頭到腳抹了一層油狀物的花油。這花油擦在身上十分香,一種很好聞的香味兒,最後才服侍她穿了一身衣裳。

  一身讓瑤娘覺得頗為不習慣的衣裳。

  整件衣裳說白了就是一層紗,穿在身上跟沒穿沒什麼區別。

  瑤娘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擁簇了出去,到了一張偌大的床榻前,宮女們將她留在裡面,從外面將簾帳放了下來。

  到了這時,瑤娘再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該完了。

  她在心裡暗啐了幾下晉安帝真是花樣多,一面紅著臉看了眼身上的衣裳,便自己先上榻鑽進被窩裡去。

  殿中燒著地龍,暖融融的,四處很安靜,瑤娘躺著躺著就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感覺身邊一個下陷,有人鑽了進來。

  對方身上涼涼的,帶著淡淡的酒氣,瑤娘在睡夢裡忍不住打了一個囉嗦。再想,自己現在可不是在晉王府,當即一個激靈就坐了起來。

  「想朕了?」晉安帝本是慣性要說本王的,卻是臨場改了口。

  燈光下,他玉白色的臉蒙上了一層蜜色,似乎喝了不少酒,臉上有些微醺之態。他側躺在那裡,手肘撐著床榻,只著了一身白色中衣褲,衣襟大敞,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墨色長髮因為盤了一天,此時放下來帶著微微彎曲的弧度,一些披散在腦後,一些則是順著肩膀蜿蜒而下,隨意的搭在胸前。

  瑤娘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也不知是不是長時間沒見了,她竟覺得今日的晉安帝特別誘人。

  「殿、陛下。」

  「嗯?」

  晉安帝輕輕地嗯了一聲,尾音上揚,像似羽毛掃過耳尖,有一種麻癢感。瑤娘不知道自己臉紅成了什麼樣子,只是眼睛忍不住就去看他,看著還有點害羞,卻是忍不住還想看。

  「過來。」

  然後她就過去了。

  晉安帝在她臉上睃了幾眼,目光順勢而下,落在她的胸前。

  「朕想著多日未見,你莫是要清減了,沒想到你倒是比之前吃胖了不少。」

  胖麼?

  瑤娘如今最是忌諱人說她胖,大抵她心中也有數,早先纖腰一把,生一個腰間就要圓上一圈。及至生了二寶,她每次觸摸腰上,總能摸到不少小軟肉。嘴裡嘮叨著要減些下去,可光是說,從沒見她有所動作。

  晉安帝在她胸前挖了一眼又一眼,決定明兒要賞今日辦事的那個小太監。

  還別說,他以前怎麼就不知道還能這樣穿。

  晉安帝的目光太有實質感,瑤娘終於反應過來,順著看了過去。然後就見暈黃色的光芒下,那一層玉白色的紗越發透明,其下的景兒美不勝收。

  她下意識就有反應了,一股顫慄感從尾椎骨往上竄去,就好像是憑地起了風,感覺涼颼颼的。汗毛忍不住就豎了起來,挺翹而起的還有那不可言說之處。

  「別看。」

  她手還沒捂上去,就被他一把鉗在身側,翻身壓了上去。薄白的唇吸上那花瓣兒似的唇,在其上舔舐啃咬,又凶又狠,瑤娘感覺自己嘴唇都快被咬破了。

  「陛、陛下……」

  「嗯?」

  「咱們很長時間沒見了,說會兒話唄。」確實很久沒見了,從晉安帝登基到現在,兩人就只見了一面。

  「你想說什麼?」晉安帝一面忙碌,一面分神答她。

  「隨便說什麼都行,哪有你這樣還沒說話,就……」

  「你不想朕?」

  「想啊……」

  「哪兒想?」

  「哪兒哪兒哪兒都想……」

  ……

  殿門外佇立著兩排人,一排宮女,一排太監。

  已經二更天了,裡面的動靜還是沒消停。

  這若是擱在平時,定是有御前侍候的太監提醒上了。可如今新帝初登基,敬事房裡差事都還沒提上日程,誰敢閒的吃飽了沒事幹觸這霉頭。

  這幾個宮女太監都是新選上來,剛在新帝跟前服侍,大抵還是第一次侍候這樣的事,格外難以安適。

  年歲都不大,見識都還淺,一個個脖子恨不得扎進胸脯裡,臉皮紅得都快冒了煙。

  小順子眼刀子在他們臉上來回睃了幾下,啐道:「沒見識的,不知道陛下龍精虎猛,這又是素久了。以後這樣的事兒多著呢,別一副沒見識的模樣,丟了咱家的臉。」

  如今福成升了御前總管太監,小順子也跟著雞犬升天,手下領著一班太監,大小也是個爺爺了。今兒福成在晉安帝身邊侍候了一天,晉安帝回來後就讓他下去歇著了,所以換了小順子帶著人守夜。

  宮女也就罷了,臉皮都薄,這幾個小太監可都是人精。見小順子訓斥自己非但不惱,反而堆著笑就巴結上了。

  「小的們是見識太淺,見陛下從來冷著一張臉,這些日子想爬龍床的小宮女也不少,每次都讓陛下命人給扔出來了。順爺爺,你在陛下身邊侍候的時候久,你給小的們說說裡頭這位娘娘的事情,讓咱們多少心裡有個數,也免得觸犯了主子娘娘。」

  一聽這話,旁邊站著的幾個宮女也忍不住豎起耳朵。

  小順子眼睛不著痕跡瞅了她們一眼,哼了一聲,才對那小太監道:「咱們陛下是何等人物,能看上那些庸脂俗粉?別說爺爺沒提醒你們,要是那些小宮女給你們塞些荷包啊香囊啥的,想收買你們接近陛下,趁早的都給拒了,免得到時候吃了排揎。」

  幾個小太監乾笑:「哪能啊,小的們能是那麼沒眼色的人,一個荷包香囊就能把小的們收買了,也太失了臉面。」

  「最好沒有,銀子也不能收,別到時候出了事,說咱家沒警醒你們。至於咱們這位主子娘娘,那可是陛下的心尖兒上的,沒瞅見陛下日理萬機,這些日子忙成什麼樣了,一有空就趕緊給接進宮裡來了……」

  外面小順子壓著嗓子說得口沫橫飛,裡面戰事方歇。

  瑤娘的腿都打哆嗦了,好不容易晉安帝終於放開她,她忙一個翻身就鑽到了裡面去。

  哪知身後的人不依不饒,又湊了上來,有一下沒一下咬著她光滑的肩頭,手又滑到她腰間揉著。

  瑤娘實在忍不住了,轉過身來求她:「別了,要人命。」

  她實在太可憐了,臉紅紅的,眼角也紅紅的,還掛著淚珠,整個人都還顫抖著,說起話來嗓子都抖的。

  晉安帝定睛看了她幾眼,這才不甘願鬆開環著她腰的手,仰躺了回去。靜了一會兒,他伸手在她腰間狠狠地揉了一把:「別回去了,朕明日就讓他們安排往宮裡遷。」

  「能行?」如今正是年節,太上皇和太妃們都還沒遷宮,地方都沒挪出來,自然晚輩們要緊著長輩。

  「朕說行就行,反正就你和倆孩子,先挪到這養心殿來陪朕先住著。」

  次日一大早晉安帝就去上朝了,瑤娘早就習慣他這個點兒起來,只是翻身看了他一眼,就再度沉沉睡去。

  她根本沒把這事當成事,可服侍的宮女卻不是如此想。

  她們對瑤娘的行徑瞠目結舌,竟然不服侍陛下起身,也不服侍更衣,宮裡哪位娘娘敢這麼幹,估計就離失寵不遠了。偏偏人家就這麼幹了,而陛下竟什麼也沒說,臨走前還吩咐讓人等主子娘娘睡足了再叫擺膳。

  瑤娘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等醒來時,不光紅綢幾個來了,小寶二寶都來了。

  「奴婢幾個帶著小主子們先行,府裡正收拾著呢,奴婢聽小順子說,陛下讓今兒一天遷完。」

  瑤娘點點頭,突然想起來一件事:「那兩個呢?」

  那兩個說的自然是柳側妃和徐側妃。

  自打瑤娘生了二寶,就再沒見過這兩個人。她不問,下面自然也沒人不識趣的跟她提。不過瑤娘還是聽過一些話,知道徐側妃讓晉王給禁了起來,柳側妃倒是沒禁,不過柳側妃深居簡出,幾乎不在人前露面。

  平時總是忽視著,如今潛邸的人往宮裡遷,免不得就要正視這兩人。

  其實瑤娘對二人的心態挺複雜的,一面愧疚自己獨佔了晉王,讓兩人獨守空房,這裡主要指的是柳側妃,一面巴不得兩人一輩子不到自己跟前來。

  聞言,紅綢一愣:「這倒是沒聽說,不過應該會有安排的。」

  瑤娘也沒再多問,她一想到這事就頭疼,等該知道到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她沒想到的是潛邸那邊將該遷入宮的都遷走了,卻唯獨忘了徐側妃和柳側妃兩個人。而這件事最後被歸咎在她身上,差點讓她攤上了妒婦的名聲。

  其實說白了,整件事就是陰錯陽差。

  說是遷府入宮,實際上不過是主子們入宮,以及貼身服侍的下人也跟進宮。東西自然也是要帶一些的,卻只帶貼身用物,宮裡什麼沒有,自然不用還從王府裡往裡帶。

  而晉王府會作為真龍潛邸一直留在那裡,府裡下人不變,以前是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

  這種情況下,自然就把兩個幾乎不在人前露面的側妃給忘了。

  當然,也可能是下面人想巴結瑤娘,故意給兩人施了下馬威,不過誰知道呢。總而言之,還是徐家人在外面鬧騰起來,這件事才為眾人所知,並傳到瑤娘耳裡。

  在外面鬧騰的人是徐側妃嫂子的娘家人,也是先徐國公庶長子徐哲的岳丈家忠毅伯府。自打徐國公死後,徐國公夫人帶著徐燕茹回府,又從旁支抱了個孩子回來養,二房的日子就難過起來。

  徐燕茹可不是徐國公夫人,素來手腕狠辣,如今沒了徐國公的壓制,國公府就是她和徐國公夫人做主,收拾起二房自是不在話下。

  折騰了一段時間,徐燕茹覺得厭煩了,也是不想和人鬥來鬥去,便提出要給府裡分家。

  按理說,徐國公不在了,是可以分家的。

  只是這件事被人刻意遺忘了,就一直沒提。此時提出來,對二房來說卻不亞於晴天霹靂。

  庶子分家歷來分不了什麼,若是再失了國公府這面招牌,以後的日子會一落千丈。外面只認得國公府,可認不得玉蘭姨娘是誰,徐哲是誰。

  可無論他們再怎麼不願,家還是分了。

  二房只分到一座小宅子,分到的銀子幾乎忽略不計,就被趕出了國公府。

  一夕之間從天到地,其實自打徐國公死後,二房的日子就難過,但也沒難過成這樣,以前沒顯現出來的矛盾都顯了出來。

  早先二房在國公府裡得臉,徐哲作為長子,娶了忠勇伯家的嫡女為正妻。如今落得這般田地,徐哲前途未卜,萎靡不振,其妻也是屢屢與他爭吵,說是找了個沒用的男人。

  不過到底徐哲還有個在王府做側妃的妹妹,忠勇伯府也一直沒發作。就這麼磕磕絆絆到了今年,忽的一下晉王登天了。

  晉王做了皇帝,身為側妃的徐月茹至少也是個妃位,二房轉眼間又有了希望。不得寵又怎樣,等進了宮,那蘇瑤娘再想椒房專寵,簡直是痴人說夢。

  徐側妃熬啊熬,日盼夜盼,好不容易熬到遷府入宮了,卻萬萬沒想到竟被人給忘了!

  她倒是想鬧,可鬧了關鍵有人知道才行。她可不想就這麼被默默無聞打發了,她熬了這麼久,不就是等著這一天!

  遂心生一計,藉著年節讓身邊下人回娘家,把這事告訴了玉蘭姨娘和徐哲。

  母子二人商議一番,讓徐側妃別急,扭頭徐哲去哄了自己妻子。剛好忠毅伯府大小也是個勳貴家,平日來往的勳貴也多,徐燕茹的嫂子回去和娘家人說,秉著多條線多條路的原則,再有人來忠毅伯府做客,免不得就被灌了這麼一耳朵的事。

  不過是幾日的功夫,外面就開始流傳起新帝的王妃是個妒婦,閤府上下遷宮竟然故意使著下人把兩個側妃撂下了,你說這事可做的真不地道。

  其實這種時候,是沒人敢在明面上議論的,都是私下裡說。這不瑤娘不是和鎮國公世子夫人喬氏交好麼,喬氏在外面聽到這流言,背地裡讓人一打聽,也沒敢耽誤就進宮來找瑤娘了。

  「我能說這事真不是我指使的。」聽完後,瑤娘表情有些窘的解釋道。

  喬氏掩著嘴笑了聲:「你是什麼人,我還不清楚。不過這事你還是抓緊著辦了,如今正是你的好時候,千萬莫讓人抓住什麼把柄,從中橫生枝節。」

  瑤娘還有些沒聽懂喬氏的意思,不解地眨了眨眼。

  喬氏心裡暗嘆了一聲,才道:「按理說,這話我不該跟你說。可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所以這事我說了,你心裡也別急,有個主張就成。」

  喬氏這副樣子,更是讓瑤娘好奇上了,到底是什麼事能讓喬氏說出這種話。

  其實這事還是和瑤娘有關,新帝登基,年號換了,如今瑤娘也入了宮,按理說應該要將封后提上日程。晉安帝也沒忘記這事,早就提了讓禮部去辦,卻從中橫生了枝節。

  無他,皆因瑤娘乃是側室扶正,其本身出身微寒。這封后一提上日程,免不了就有些大臣私下非議。

  民間重嫡庶之分,反倒是皇家尤其是宮裡,並不是太注重這個。后位當是有德者居之,歷朝歷代皇子得登大寶後,若是原配出身微寒,或是德行不夠,又或是新帝急於拉攏朝臣,不封原配為后,而是另選身份高貴賢良的貴女為后,這種事其實並不罕見。

  這幾日朝中就在議這個,尤其這次外面流傳瑤娘是個妒婦,更是讓許多大臣對其心生牴觸。

  早先關於瑤娘的一些流言再度流傳起來,什麼狐媚惑主,椒房專寵。這些都是禍國殃民的根。別看當王妃可以,關起門那就是晉王家的事,可如今晉王成了皇帝,家事就不再是家事,而是國事。

  當然也少不了有些勳貴大臣私下自有盤算,這裡且先不提。

  聽完喬氏所言,瑤娘驚訝得半天合不攏嘴。

  喬氏不禁道:「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我看得出陛下是愛重你的,他一定不會任這種事發生。」

  瑤娘笑得有些心事重重,也有些勉強,忍不住道:「我沒事,我就是有些詫異。你說這些大臣們幹什麼不行,非要盯著人家家裡這點兒事幹甚。」

  喬氏嘆了一口氣:「說真的,我挺羨慕你的,什麼事都有陛下護得妥妥當當,萬事不用煩擾。上無公婆,左右無兄弟小姑,獨住一府自己當家。可此一時非彼一時,你也得上上心了,以後這種事只會多不會少,你若是不上心就只能被動挨打了。」

  瑤娘沉默下來。她當然明白喬氏說的是什麼,恰恰這是她一直都挺迴避的問題。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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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9 11:59: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三章

  送走了喬氏,瑤娘陷入沉默之中。

  玉蟬走上來,給她換了一盞茶:「娘娘,您也不要多想,陛下肯定有章程的。」

  瑤娘端起茶盞,輕啜了一口,抬目望向窗外。

  殿中燒著地龍,她卻嫌有些悶得慌,就讓人把槅窗開了一些,剛好可以看到窗外庭院裡那棵紅梅。

  正是正月,但天氣還是有些冷的,尤其京城的冬天雨雪不斷,這會兒又飄起細碎的雪花來。有絲絲涼爽的氣息從窗外鑽進來,瑤娘不但不覺得冷,反而覺得神清氣爽,頭腦也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養心殿分前殿後殿,這會兒晉安帝正在前面處理政務。

  搬進這宮裡來後,瑤娘才知道他忙成什麼樣,早上寅時起,卯時上朝,這早朝結束的有早有晚,經常忙到午膳都沒時間用。有時一日兩朝,有時則是三朝,除了早朝,若是再有小朝會,都是在養心殿前殿進行的。以前太上皇當政時,則是在乾清宮。

  這還是年節是正月,平時還不知該忙成什麼樣。

  所以瑤娘雖是搬進了宮,可白日裡極少能見到晉安帝,也就用晚膳的時候,他會回來。用罷晚膳,也不像以前那樣兩人坐在一起說說話,或者看些書什麼的,經常是又去看奏摺,瑤娘也不忍打擾,自己睏了就去歇下,直到三更天才會感覺旁邊躺下了個人。

  所以瑤娘明知玉蟬說的對,卻還是犯愁起來,因為喬氏說得很對,她不能事事都指著他。

  可說是這麼說,想了半天瑤娘還是沒什麼辦法。這件事明顯超出她能解決的範圍,若是她娘家顯赫,還可以動用些手段,恰恰蘇家上下連個九品芝麻官都沒有。

  她該怎麼辦?

  正想著這事,突然聽到庭院中有孩子的說話聲。

  正是小寶和二寶從乾清宮回來了。

  自打一家人都搬進宮裡,兩個小的便每日都會去給太上皇請安,一般都是小寶帶著二寶去。今兒兩個小的又去了,卻被太上皇留在乾清宮用午膳,午膳瑤娘是一個人用的。

  小寶、二寶被一群宮女太監簇擁著走進來,二寶連帽子和披風都顧不得脫,就像顆小砲彈似的向瑤娘砸了過來。

  玉蟬從半路將他攔截下,道:「二皇子小心摔著。」忙叫了宮女給他脫了暖帽、披風、靴子,二寶才爬上了炕。

  「午膳時有沒有調皮,有沒有惹皇爺爺生氣?」

  與懂事的小寶相比,二寶就是個混世小魔王。第一次去乾清宮就在裡面到處撒歡,還打了太上皇最喜歡的筆洗,把太上皇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但第二天還讓他去。

  用太上皇的話來說,這孩子精神、鮮活、有勁兒。這話是小寶轉述給瑤娘聽的,瑤娘雖知道太上皇不是真的生氣,還是免不得會再三囑咐,可惜二寶從來聽不進去,沒少在乾清宮闖禍。

  「我才沒有闖禍呢,皇爺爺今天沒有瞪眼睛。」二寶道。

  小寶在一旁也為弟弟補充:「二寶今天可聽話了,還得了皇爺爺的誇讚。」

  「真的?」瑤娘有些不信。

  見娘不信,二寶有些急了,忙說:「娘,今兒皇爺爺真誇二寶了,二寶午膳時進了三碗飯,皇爺爺誇我真能吃。」

  一聽這話,連瑤娘帶幾個宮女,都忍不住掩嘴一笑。

  這可真是誇,誇得好。

  二寶從小就是個小飯桶,若論二寶哪點兒比小寶強,那就是比小寶能吃。小寶也喜歡吃,但他吃得精,嘴刁。可二寶卻是葷素不忌,給什麼吃什麼,還是小奶娃剛添飯時就是這樣。

  用民間的話來說,這孩子好養活。

  小寶也是滿臉帶笑:「皇爺爺說娘讓人送的湯好喝,皇爺爺喝了兩碗,兒子喝了一碗,剩下的都給二寶喝了。」

  二寶連連點頭:「湯好喝,娘還給做。」

  「真的?」

  這句真的卻和方才的意味大不相同,帶著幾分驚喜和受寵若驚。

  其實這送湯,純屬是意外。

  現在天氣冷,瑤娘每日都會燉些湯給晉安帝和兩個孩子補身子,今兒也燉了,正打算午膳來用,哪知小寶和二寶卻是留在乾清宮用午膳。

  這湯也講究火候,燉久了或是燉的時候不夠,都不好。瑤娘往前面給晉安帝送了,剩下的她一個人也喝不了,就讓人送了一些去乾清宮。也是想著兩個孩子喜歡喝,順便就算替晉安帝盡盡孝吧。

  其實這想盡孝的心一直都有,只是瑤娘以前不敢。

  認真說來,瑤娘對太上皇以懼怕為多。

  她一個平頭老百姓,而太上皇卻是九五之尊,永遠也不沾邊的兩個人,卻因為蘇家祖墳上冒了青煙,瑤娘才會因為晉王妾、妻的身份,而能夠有資格遠遠的看太上皇一眼。

  及至從小寶和晉王口中聽到各種太上皇的事蹟,她這種懼怕心才漸漸淡了。後來太上皇重病,晉王和小寶為太上皇侍疾,到京中發生叛亂,再到太上皇禪位給晉王。瑤娘的心態再度產生改變,此時的太上皇在她心目中成了一個有些可憐的老人。

  父不父子不子,妻子還是別有居心,恨不得將他毒死,現在又重病在身。

  如今晉王登基成了晉安帝,她也帶著倆孩子遷入宮中,沒有正經婆婆讓她盡孝,也就只剩這個公公了,瑤娘難免動了想替晉安帝盡孝的心思。可惜有這種想法,卻一直不知該怎麼做,除了讓兩個孩子去了乾清宮不要惹太上皇生氣,她也不會其他。

  如今聽說太上皇喜歡自己燉的湯,瑤娘真有些喜出望外。同時不免動了些其他別的心思,也算是病急亂投醫吧。

  「既然太上皇喜歡,娘這便去再燉一些,待晚膳時送去乾清宮。」

  小寶還來不及說阻止的話,瑤娘便興沖沖的下炕出去了。他不禁有些詫異,難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小寶並沒有表現出來,之後他藉著由頭套了紅翡的話,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瑤娘很快就從小廚房回來了,她眉眼帶笑,十分高興。

  「娘燉了羊肉湯,這天氣喝羊肉湯最是補人。燉了一大鍋,剛好咱們晚膳時可以用,再往太上皇那裡送一些。你皇爺爺身子不好,身邊也沒個知冷熱的人陪著,咱們就多上上心,老人家長壽,就是小輩兒們的福氣。」

  小寶看著笨娘,她怎麼就會認為皇爺爺身邊沒知冷知熱的人,李德全不是人嗎?還有那麼多宮女太監。

  不過之後他耐著性子陪著二寶玩,瑤娘在一旁和宮女們說話,一面看著他們含笑的樣子,讓小寶突然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突然懂了什麼叫做知冷知熱。

  可不是如此,每次他去乾清宮總是冷冷清清的,大抵就是二寶去了,還會熱鬧些。他不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多帶二寶去。

  孤單,上一輩子深入骨髓,重生回來後小寶一直刻意去迴避。事實上他並不孤單,小時候有娘有春兒秋兒,大了些有二寶這個磨人精,還有琰哥兒瑄哥兒他們,他已經很長時間不知道什麼叫做孤單了。

  他突然有些明白為何最近這幾日,每次皇爺爺總是催著他們走了。他並沒有多想,只當皇爺爺精力不濟,又或是二寶實在太吵鬧,此時卻一瞬間明白了。

  晚膳的時候,晉安帝從外面回來了。

  瑤娘服侍他淨面淨手,一面吩咐人擺膳,又對他說了今天熬了湯。

  在炕上賴了半下午的小寶,突然從炕上跳下來,道:「我去給皇爺爺送湯。」

  「讓太監們去送就是。」

  「還是兒子親自去。」

  晉安帝好奇問道:「送什麼湯?」

  瑤娘遮掩道:「就是我今兒熬了羊肉湯,不小心熬多了,小寶說父皇他老人家喜歡,就想著往乾清宮那邊送一些。」

  晉安帝沒有說話,卻是看了她一眼。瑤娘卻已經扭身讓紅綢給小寶穿衣裳,又吩咐小寶讓他快去快回。

  事實上直到這邊膳都擺上了,小寶還是沒回,卻是讓打發太監來回了話,說是留在乾清宮陪太上皇用晚膳呢。

  *

  乾清宮

  「怎麼這時候來了?不是每次都是說要回去陪你娘用膳?」

  其實沒有每次,就那麼一回,然後就讓太上皇給記住了。

  「我娘熬了湯,讓我來給皇爺爺送一些。」小寶說道,他身邊的小太監將手裡的食盒,畢恭畢敬交給李德全。

  太上皇瞟了那食盒一眼:「今兒已經送了一遍,怎麼又送。」

  「我娘說冬日天寒,羊肉湯最是補人,多給皇爺爺補補身子。」

  「羊肉湯?羶腥味兒太重。」

  「我娘熬的沒有羶腥味兒,皇爺爺要不要嘗嘗?」

  小寶讓李德全幫著把食盒打開,裡面放了偌大一個帶蓋的湯碗。也是瑤娘太實誠,宮裡進湯都是用湯盅裝,她倒好直接上湯碗了。

  其實以前瑤娘不用湯碗的,都是用湯盅來盛,今兒也不知怎麼了,竟如此大手筆。

  小寶似乎看出李德全的和太上皇的詫異,不禁有些微微發窘,他解釋道:「喝羊肉湯就得用大碗,小碗喝了不美。」為了強調,他特意又補充了一句:「是我爹說的。」

  這話讓二人起疑,晉安帝會說這種話?同時也勾起了太上皇的興趣,他看了那湯碗一眼:「那朕就試試。」

  話音剛落,李德全在旁邊說道:「太上皇該用晚膳了。」

  「那就擺了罷,你也留下來用。」後面這句是對小寶說的。

  小寶只能吩咐身邊太監,讓他回養心殿傳話。

  御膳很快就擺了上來。

  太上皇患了腦卒中,半邊身子不能動,經過劉良醫針灸,如今還是行動艱難,卻是不如往日那般僵硬了,也能藉著外力靠坐起來。

  他身後墊著一個大軟枕,面前的炕桌已經被收拾乾淨,兩個小太監低著頭往上面擺膳。菜並不多,大多以清淡為主,少煎炸,多蒸煮。

  劉良醫說了,現如今太上皇必須吃清淡些,以素食為主最好。太上皇本就喜葷不喜素,口味也重。因為這個原因,太上皇一直胃口不怎麼好,每次用膳都吃不了多少。

  小寶在太上皇對面坐好,李德全親手將湯盛了出來,在兩人面前各擺一碗。

  奶白色的湯,散發著一種濃濃的香味,倒是沒有羶腥味,反倒有些誘人。其實這種羊肉湯是一種很民間的普通燉法,精雕細琢的東西吃多了,偶爾瑤娘也會親自下廚,做些民間吃食,也是能迎來一大兩小的捧場。

  太上皇活了這麼大把歲數,什麼珍饈沒吃過,但這羊肉湯還真是第一次喝。他歷來不喜羊肉的羶腥味兒,更不用說如此簡陋的羊肉湯,裡面既沒放人參,也沒放些其他珍貴藥材什麼的,除了幾顆蔥花,便是一塊塊被燉的半透明的水蘿蔔。

  但看起來好像真得很誘人。太上皇因這段時間每日都要服藥,而顯得寡淡無味的嘴裡不禁生了一些口涎。

  「皇爺爺快喝吧,這湯要趁熱喝才好。」說著,小寶捧起碗來,喝了一大口。

  太上皇也不禁端起碗來,瓷碗一湊近,便有一股沖鼻的辛辣味。是裡面放了些許胡椒。

  可喝後細品,卻並不覺得的辛辣,而是很鮮美。

  「我娘燉湯與旁人不大一樣,這羊肉湯裡放了魚,兩者一起燉十分鮮美。」

  說話之間,太上皇已經將一碗湯都喝光了,碗底兒就剩了幾塊兒水蘿蔔。他一隻手無法靈便使用,便將小瓷碗放在炕桌上,才拿起銀箸挑了碗裡的蘿蔔來吃。

  蘿蔔也很好吃,入口即化,十分美味。

  「好喝吧,皇爺爺?」因為喝了湯,渾身發暖,再加上殿中燒著地龍,小寶白皙的小臉蛋紅撲撲的,眼睛格外亮。

  「不錯。」太上皇很矜持,卻示意李德全又給自己盛了一碗。

  一頓膳用罷,不光小寶吃得肚兒圓圓,太上皇也是渾身舒坦。李德全站在旁邊都笑眯了眼,連連道今兒太上皇胃口大開。

  小寶又陪著太上皇說了一會兒話,直到他面露睏倦之態,才回了養心殿。

  *

  知道太上皇喜歡自己燉的湯,連著多日瑤娘變著花的燉湯送去。

  怕和太上皇的藥力相沖,她還特意請教了劉良醫。因著小寶有時不在,再說了也不能總使著孩子一日三頓往乾清宮跑,她也不避諱了,燉了湯便讓玉蟬送去乾清宮。反正養心殿離乾清宮不遠,送過去正喝。

  外面鬧得沸沸揚揚,這邊瑤娘還是每日送湯。

  這日,聽李德全說養心殿又送湯來了,太上皇道:「倒是個笨的,就知道送湯,就不會換點兒別的花樣?」

  李德全當然知道太上皇在說什麼,在旁邊笑著接腔:「這位娘娘出身民間,看小殿下平日說話,是個老實本分人。大抵也是求助無門,見太上皇願意賞臉,才卯著往這邊使勁兒。」

  太上皇意味不明哼了哼:「朕如今既已退位,自然不理朝政,往朕這兒使勁兒也沒什麼用。」

  李德全沒敢說話。

  以前太上皇脾氣就以陰晴不定著稱,這次大病後又連著經歷了幾場事,脾氣就更加怪了起來。到底怎麼個怪法,李德全也說不上來,總覺得太上皇的脾氣越來越像小孩兒。

  老小老小,也許就是這麼個說法。

  「老五怎麼娶了個這麼蠢的媳婦,還是我趙家血脈好,幸好小寶二寶倆孩子都沒隨她。真是個笨的,討好人都不會,這若是從外面選進宮,就她這樣的,大抵也就只能找個角落裡待著,永遠都冒不出頭。」

  太上皇氣哼哼的讓李德全服侍自己躺下了,大炕上很快就沒了動靜。

  李德全失笑暗嘆一口,叫了個小太監守著,自己則出了乾清宮,往上書房那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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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
發表於 2017-10-19 11:59: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四章

  「你是說讓娘多做些其他吃食送去乾清宮?可太上皇有御膳房,御廚們手藝那麼好,娘這手藝去了不是徒增笑話?」聽完小寶的話,瑤娘有些侷促道。

  「皇爺爺自打病了後,胃口就不大好,御膳確實美味,但兒子看皇爺爺進得不香。兒子也是擔心皇爺爺,就想著娘每次送去的湯,皇爺爺喝得挺香,是不是就是娘的手藝對皇爺爺的胃口,所以才……」

  小寶自然不能告訴瑤娘,李德全專門去找了他,很含蓄的表達了一番太上皇的意思。他雖是還小,但也能心領神會,這不回來後就試著點撥他娘一二。

  瑤娘欣慰地摸了摸小寶的腦袋:「小寶是個孝順的孩子,既然小寶想讓娘試試,娘就去試試,就算太上皇不喜歡也沒關係,大不了等晚膳的時候我們自己吃。」

  此時她也反應過來這會兒小寶是應該在上書房的,便問道:「怎麼小寶下午沒課?」

  「師傅讓休息一下,兒子就偷偷跑回來了,兒子這便走了。」

  等小寶走後,瑤娘還搖頭感嘆小孩子真是想一齣是一齣,不過這恰恰證明了小寶也是有幾分童心的。隨著小寶越長越大,瑤娘漸漸有一種兒子沒有以前可愛的錯覺,可轉念一想,長大了,見識多了,學到的東西多了,總會是越來越像大人的。

  她沒有再多想,反正這會兒沒事,便去了小廚房。

  養心殿也是有小廚房的,管著晉安帝夜宵湯品之類的小活計。後來瑤娘遷入了宮裡,小廚房的人一水換新,都換成了以前榮禧院小廚房的人。

  以前在晉王府小廚房當差的薛婆子如今也進宮了,成了掌管養心殿小廚房的嬤嬤。薛婆子手藝好,侍候瑤娘的時間也久,幾個主子的口味都是門兒清。她一聽瑤娘說想給太上皇進些吃食,就精神一振,給瑤娘出著各種主意。

  給太上皇進吃食,自然都要撿精緻的弄,所以薛婆子說的都是些大菜,能拿出去見人,哪怕是擺了宴都不會寒磣。起先瑤娘也覺得不錯,兩人各種商議,可瑤娘總是覺得缺點什麼。

  最後左思右想,她拒了薛婆子『她來做讓瑤娘看著』的提議,回去換了一身簡便的衣裳,才又來了小廚房。

  玉蟬幫她圍上圍裙,瑤娘斟酌了一下,打算做南瓜小米粥和烙玉米餅子當主食,再做幾個小菜。她想了又想還是決定不要做那些所謂的大菜了,太上皇吃多了珍饈美味,什麼樣的好東西沒見過。既然胃口不好,說明不喜,還是得另闢蹊徑。

  從小寶口中得知太上皇最近主食吃得少,瑤娘向來認為人是要吃飯的,才能身體康健。這南瓜小米粥是小寶和二寶最喜歡喝的粥之一,做法簡單,裡面也不用添那麼多料,就圖一個原滋原味。

  如今天寒地凍,新鮮的菜少,宮裡倒是不缺洞子貨可以吃,可到底不是應季的菜,吃了總是缺點什麼滋味。不過各種瓜類的菜倒是不少,尤其是南瓜,打了霜又入了窖的格外香甜,用來煮粥最好不過,連晉安帝這個不愛吃甜口的,也能喝上兩碗。

  瑤娘把小黃米洗淨加水下鍋,煮開後用小火慢慢熬,南瓜要晚些時候才放,不然都煮化了。然後是和麵烙餅,她靈機一動讓人把南瓜切片放蒸屜上蒸了,等會兒可以烙些南瓜玉米餅。又軟又酥,香甜可口。

  又讓人去端了一碗羊奶子,這奶子是宮裡慣供的,有的人喝得順口,有的人喝不順口,瑤娘倒是挺愛喝。不過羊奶子之於她還有一個作用,那就是用來淨面沐浴什麼的,潤膚極好。

  她讓人把羊奶子煮沸了放些杏仁去腥,同時命人把等會兒要用的菜洗好切好。菜的話,她打算做一道小雞燉蘑菇,這是晉州那邊老百姓家最受歡迎的家常菜式,另在清炒兩個新鮮洞子貨。

  另燉一個羊肉鍋子,這是她打算晚膳時和晉安帝與兩個孩子用的,既然做了,不如一道做齊了,也免得費二茬手。

  麵和好後,要發酵一下。其實玉米麵不發酵也可以烙餅子吃,可是不如發酵過的軟綿。因為天氣寒冷,瑤娘特意用白布將麵糰包了,讓人弄了一鍋溫水,放在蒸屜上加溫,這樣一來一會兒麵就能發好。

  小廚房裡的人被她指揮得團團亂轉。無他,皆因瑤娘如今身份不一樣了,每次她來小廚房親自下廚,總能引起一陣陣恐慌。

  將一切都準備齊全了,瑤娘問了問時間,覺得差不多了,就開始做菜。

  小廚房裡灶口齊全,她和薛婆子兩人一同做四個菜,倒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燉雞時,瑤娘拿著沾了些油的布在鍋的四周蹭了下,就拿起發好的麵,開始在鍋的四周烙餅子。

  「沒想到娘娘竟會這種做法,這種烙餅子的法子特別看手藝。」薛婆子感嘆道。

  「以前在家裡,洗衣做飯樣樣都得自己來,後來進了王府,什麼都不用自己做,手藝反倒生疏了。老百姓的家裡吃食哪有這麼講究,尤其天氣冷,地方也有限,真是一樣一樣來,等餅子烙好了,飯菜也該涼了。」

  瑤娘一面和薛婆子說著,一面將麵糰揪成一坨坨的,也不用搟成餅子狀,直接手上沾了涼水,貼在鍋上按平了。

  其實這種做法不叫烙餅,而是貼餅。

  很快,鍋的四周便貼了一圈餅子,瑤娘把鍋蓋蓋上。

  過了一會兒,她將鍋蓋掀開,玉米餅子已經熟了。她便將餅子從鍋的四周取下來,繼續貼餅子,如此這般來再來兩次,整整烙兩大盤的玉米餅。

  瑤娘拿起一塊餅來,被燙得直吹氣,她嘗了一下加了南瓜的,又嘗了一下加了羊奶子的,正想讓紅綢薛婆子等人嘗嘗,卻突然發現四周很安靜。

  她下意識回頭去看,就見晉安帝正站在她的身後。

  晉安帝穿一身絳紫色的龍袍,頭戴烏紗翼善冠。龍袍是交領窄袖的,肩覆日月,八團龍紋,腰間繫著白玉帶,說不出的俊美威嚴。

  而小廚房裡其他的人,都退了出去。

  「呀?」

  瑤娘沒有防備,被嚇得一驚。

  她有些侷促,下意識就去摸了摸頭髮和身上圍裙。此時的她,哪裡還像一個皇帝的女人,反倒像似個市井出身的小婦人,站在一身龍袍的晉安帝面前,無形就有一種自慚形穢。

  像似在掩飾,她笑著問:「陛下怎麼來了,今日政務不忙?」

  晉安帝依舊是一貫的淡薄,表情也沒有什麼變化:「沒事,就提前回來了。」

  瑤娘突然一下子沒了侷促,笑著道:「我也沒什麼事,就想下廚做些吃食。小寶說父皇最近胃口不好,喜歡喝我送的湯,我就想著做些吃食送過去。你嘗嘗看,好吃麼?我嘗著還不錯。」

  她將手中的玉米餅拽一塊兒下來,就往晉安帝嘴裡塞。門外傳來一聲低訝,卻又戛然而止,似乎被人捂了嘴。

  晉安帝張開嘴,將玉米餅子納入口中,咀嚼了幾下,咽進去。

  「不錯。」

  「真的?」

  「嗯。」

  瑤娘頓時笑得更開心了,「吃多了珍饈佳餚,偶爾吃吃這種民間的吃食也是挺不錯的。」

  晉安帝點點頭,抬目四處看了看:「可是都做好了?」

  「差不多已經好了,就只等著出鍋裝盤。」

  「那就讓下人弄罷。」

  瑤娘點點頭,把身上的圍裙取下,晉安帝就站在一旁等著她。等她將手洗淨了,衣裳也整理好了,才牽著她的手離開小廚房。

  晚膳的時候,二寶吃得特別香,連晉安帝都比平時多用了些。至於小寶,又帶著娘親手做的吃食去乾清宮了。

  乾清宮這邊也方才用罷,太上皇有些吃撐了,打了個飽嗝,卻在出口時換成了輕咳。

  「不錯,就是和御膳房的御廚不能比。」

  「這是民間吃食,我娘說就圖個新鮮。」

  大抵太上皇也有感自己有點不要臉,明明吃了不少,偏偏就給人一個不錯的評語。他赧然又輕咳了聲,才一本正經地道:「民間吃食也有民間吃食的可取之處,以後你娘若是做了,可以拿來給朕嘗嘗鮮。」

  「皇爺爺喜歡就成,我娘還怕您不喜歡。」

  太上皇微哂,道:「好了,時候也不早了,朕就不留你了。天冷,早些回去歇著,李德全送小殿下回養心殿。」

  「皇爺爺也早先歇著,孫兒告退了。」

  *

  用罷膳,晉安帝就讓人把兩個小的領走了。然後也不去看奏摺了,而是陪著瑤娘在大炕上看了會兒書。

  瑤娘還沒看完兩頁,就被他抓著將書扔了,叫人進來侍候歇息,瑤娘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明黃色簾帳後,交纏著兩個人。

  今晚的晉安帝十分熱情,一種格外磨人的熱情。可能是因為最近晉安帝太忙,偶爾夜裡他來了興致,也都是急匆匆的,猶如暴風驟雨。可今兒他整個人都透露出一股從容不迫來,一下一下,不慌不忙。

  他不慌,瑤娘倒是挺慌,可她又沒臉求他,只能難耐得將臉埋在被子裡,承受這磨死人的溫柔。

  他不許,硬是將她翻過來親著她的嘴,汗珠滴了下來,滴在她的肩上和頸子上。汗水浸濕了被縟,瑤娘有一種出不過來氣的窒息感。

  「你在不安?」

  本來都迷糊了,晉安帝突然這麼來了一句,瑤娘愣了下。

  「我沒、沒啊……」

  「別多想,那些事都和你沒關係。」

  「我沒有多想。」她說得有些心虛,並不坦誠。

  晉安帝伸手摸了她的臉一把,那汗水有他的,也有她的。

  他往下沉了沉,她咬緊了下唇。

  他親了過去,抵著她的唇,含糊道:「你就是你,不用改變,不用刻意討好,不用擔憂那些無謂之事,一切有朕。」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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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
發表於 2017-10-19 12:00: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五章

  關於立后之事,朝堂上一直沸沸揚揚,不過晉安帝卻始終沒有表態。

  下面有大臣請奏,他便聽著,聽完後也不給個話,扭頭就扔在了腦後。私下朝臣們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反正就是一直沒有消停過。

  就在這當頭,發生了一件事。

  事情還要從那一日說起——

  入了二月,天氣總算是開始放晴了,雖然還是冷,但總能見著些太陽。

  今兒正是百官休沐之日,路上的轎馬都比平時少了許多,可西帽兒胡同裡卻是十分吵嚷。

  這西帽兒胡同靠近外城,乃是內城的最邊緣處。在這裡住著的人,大多都是些品級較低的官員。胡同深,家門淺,這一家挨一家的宅子,很好的詮釋了京城居大不易之說。

  可即是如此西帽兒胡同的宅子也十分搶手,但凡有人出手,幾乎就是眨個眼的功夫就被人買下了。

  無他,皆因佔了地利之便。

  有些小官們疲於每日點卯之苦,自然是能離多近就有多近,這樣一來每日來回在衙署的時間能節約不少。看著不大的一進大小的宅子,比外城的宅子要貴上幾倍不止。

  此時毛家的大門前,有一對中年男女正在爭吵,引來了胡同裡住戶的圍觀。

  到底是官宦之家,多少是注意些影響的,哪能就站在外面看。看似寂靜無人的胡同裡,許多人家的宅門都是半露了條縫隙,至於門後站著的是主家還是下人,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爭吵的這一對男女是夫妻,男人姓毛,是個御史。

  御史最是又窮又臭,品級低俸祿少。當然那只是指極少人,現如今當官誰還會講究兩袖清風,可恰恰毛御史就是那其中另類。

  這毛御史不光窮酸,脾氣還又臭又硬,是朝中出了名的,逮誰參誰,有了名的鬼見愁。

  不過他身為御史,本就有監察朝廷、及諸侯百官之權,旁人厭惡他也沒辦法。有人戲稱這毛御史天不怕地不怕,皇帝老子有錯他也敢參,大抵這天下就沒人讓他怕了。實際上並不是,毛棟有懼怕之人,就是他的妻子毛夫人。

  毛御史在京中出名,不光是他本人又臭又硬,還是因為他懼內也是出了名的。

  這次有關立后之事,毛御史算是活躍分子,他倒不是嫌棄瑤娘身份微寒那一列的,他反對的是瑤娘立身不正,是狐媚惑主才一步步坐上晉王妃的位置。

  像毛御史這種道德標竿的迂腐之人,最是不喜這種人。其實換念想想也是,若不是狐媚惑主,一個侍妾出身的女子,能坐上堂堂親王妃的位置?甚至晉安帝還是王爺時候的所為,也被他詬病了,認為其有貪戀女色之嫌。

  於毛御史來想,皇后乃是一國之母,當母儀天下,萬萬不能是一個狐媚惑主之人居之,不然危害朝廷,危害江山社稷。

  他在朝堂上如何激進且不提,這事不知怎麼傳到了毛夫人的耳朵裡了。因為這事,毛夫人與他吵嘴了幾次,可毛御史依舊左耳進右耳出,這下可把毛夫人給惹惱了,要和毛御史和離,還鬧著要回娘家。

  毛夫人是個潑辣的性子,說走便要走,毛御史苦求不得,兩人拉拉扯扯就拉出了院門。

  「夫人,你就別鬧騰了,為夫的與你賠不是還不成?」

  毛御史連連作揖,他生得身材乾瘦,留著把山羊鬍,從面相去看就是個僵化迂腐之人。反倒毛夫人生得體態圓潤,濃眉大眼,一看就是個爽利幹練的面相。

  「那我與你說的那事,你應是不應?」毛夫人問。

  毛御史卻是諾諾不說話了。

  一見他這樣,毛夫人扭頭就要走,還沒走出兩步,又被毛御史拉住了。

  「夫人,你就別鬧騰了,此事關繫著江山社稷,關係著萬民福祉,不是爾等婦人可做置喙的。你說什麼為夫的都能應,唯獨這事、這事……」

  「我呸你的江山社稷,萬民福祉!我是個婦道人家,我不懂什麼大道理,我就知道做人不能忘恩負義,不能不要臉。」

  毛御史又是跺腳又是嘆息:「怎麼就叫做不要臉了?夫人你瞧瞧你說的什麼話。」

  毛夫人伸出一根胖胖的指頭,戳著毛御史的肩膀:「那你就跟我說說吧,當初叛軍生亂是誰救了咱們一家的,又是誰收容了咱們一家,不讓咱們慘死於叛軍之手,那些日子又是誰供你吃供你喝,待剿滅了叛軍,又命人送咱們回家的?」

  這一聲聲質問,讓毛御史啞口無言,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這與立后有何關係?這是當今仁厚,與那位可沒什麼關係!」

  「和你沒關,和我有關!我只知當初借住晉王府,下人事事妥當,並無高門大戶的狗眼看人低。當初出來匆忙,我和兒媳珊姐兒連件換洗的衣裳都沒,是王妃親力親為命人給我們送來,甚至擔心下人服侍不當,親自出面叮嚀……你是個沒用的,當了這麼多年的官還是個七品的御史,家裡連個護院都請不起,連累妻子兒女跟你遭罪,若不然咱也不用平白受人恩惠,日日愧疚不安……」

  毛夫人說著說著就嚎哭了起來,這一哭可真是驚天動地。

  毛御史急得抓耳撓腮,面露愧疚,卻是又不知該如何勸解。因為毛夫人說得句句是真,是他沒本事,害得妻兒受苦。

  毛夫人擤了一把鼻涕,停歇哭聲方又道:「反正我不管,你既與人為難,我是沒臉再跟你一處了。你也別攔我,咱們好聚好散,我回娘家去。」

  毛御史跺跺腳,道:「都一大把歲數了,回甚娘家,沒得讓岳父岳母擔憂。」

  毛夫人還想說什麼,突然從毛家的門裡衝出來幾個人,卻是毛御史兩口子兒女和兒媳。

  幾人七手八腳就把毛夫人硬拉進去了。

  「娘快別折騰了,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沒得招人笑話。」

  「就是就是。」

  毛家大門從裡面關上,擋住了外面無數視線。

  一大早就聽了這麼一齣大戲,毛家左鄰右舍回味無窮的同時,有些人心裡也頗有些不自在。因為當初還是王爺的聖上帶著人出來救人,他們其中很多都是受惠的一員。

  能住在這裡的,大多不是什麼高官,高不成低不就,請不起護院,宅門又淺。當日叛軍作亂,這裡沒少有人家遭殃,幸好晉王殿下及時趕來。之後被帶回了晉王府,在高牆之中安枕無憂,王妃親和,下人妥帖,不缺衣不少食,感激自是不用說。

  只是日子久了,很多人都忘記了當日的狼狽,以及那種劫後餘生的心情。

  ……

  毛家。

  毛夫人進了家門,就腳步快速衝進屋裡,從桌上拿起茶水喝了起來。

  「渴死我了。」

  毛御史也是滿頭大汗,進了堂間,就在一張椅子上坐下。

  毛夫人喝了水,又順了氣,才道:「老爺,你說這法子有用不?」

  此時的毛御史哪還有什麼迂腐相,他撫了撫鬍子道:「有用無用,也不是我們可置喙的,反正我們只做自己該做的就夠了。」

  這才是毛御史真正的處世之道,沒有靠山再不識眼色,就憑他這麼討人厭的性子,可早就被扔回老家種地了。他能安穩度過弘景朝,憑得不外乎體察上意。

  「可我還是希望能幫到娘娘。」

  毛夫人雖和王妃只照了兩面,還都是匆匆而過,卻是打心底的覺得王妃是個和善人。因為丈夫在外面招人厭,連帶毛夫人在外頭也不甚受人歡迎,可王妃卻沒有因此而瞧低她們,那種真心實意的和善是騙不了人的,且也格外難得。

  就憑這個,毛夫人就覺得這皇后王妃當得。

  *

  毛家這事雖是件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卻不知怎麼就傳遍了三司六部,各家各府上都聽說了。一時間,不屑者有,厭惡者有,嗤笑者有,緘默者也有。

  不得不說這毛御史兩口子也真是討人厭,說起話幹起事來總是這麼的戳心窩子。士大夫講究體面,講究知恩圖報,哪能讓人戳著脊樑骨罵白眼狼。男人們雖是沒和當初的王妃接觸過,可當日住在王府,下人們可口口聲聲俱是奉王妃娘娘的安排。

  遮羞布之所以是遮羞布,不外乎大家心照不宣都選擇忽視,如今這遮羞布被人扯下來了,但凡要些臉面的都不好意思再蹦跶得太高。

  當然這只是少部分,還有一部分自詡當初沒受過王府的恩惠,自是可以站在衛道士的地位進行譴責。不過晉安帝也在此時給出了回應,立后的聖旨已經下發至內閣及禮部。

  這是晉安帝第二次下發封后聖旨,大乾朝乃是內閣制,若是今上旨意失宜,內閣及六科給事中有封駁諭旨、詔令的權利。

  但所謂封駁,只是方式,而不能作為手段。說白了,天下都是皇帝的,你一個做臣子接二連三忤逆上意,就是不打算繼續再幹下去了。

  封駁只是一種試探與心照不宣,下面讓上面知道這封制敕是失宜的,若是上面顧忌,自然不會再下旨。可若是上面一意孤行,下面臣子只能另想他法,也不會硬幹。當然眾觀各朝各代,也有硬頂著和皇帝對峙的,可下場無一例外是慘兮兮。

  內閣只是約束皇權,從來不是制衡皇權。

  聖旨已經下發禮部,不日即將昭告百官,佈告天下。即使能拖,也只有三日的時限,過了這個時限,整個禮部都要承擔上瀆職之嫌。

  一封聖旨,引起了水面下的波濤洶湧,明明夜幕已經降臨,可私下裡該動的都動了起來。

  而此時的養心殿,也正忙碌著。

  今兒晉安帝回來的晚,之前瑤娘就命人去問過了,晉安帝說一會兒就歸,所以瑤娘將給乾清宮那邊的飯食命人送去之後,就領著兩個孩子等著晉安帝回來。二寶餓了,先給他吃些糕點墊著。

  天擦黑的時候,晉安帝回來了。一陣忙碌之後,晉安帝換了一身便服和瑤娘及兩個孩子一同進膳。

  今兒瑤娘換了一種吃法,之前送到乾清宮的羊肉鍋子頗得太上皇的喜愛,太上皇明裡暗裡說了幾回,瑤娘又送了兩回,就不敢再送了。羊肉雖是溫補,到底本性甘熱,太上皇又正在調養之中,吃多了並不適宜。可偏偏最近太上皇就愛上了這一口,天上飛的地上跑的都不行,就愛上這個了。

  瑤娘實在無法,只能另闢蹊徑,在薛婆子的建議下用羊肉燉了湯,卻把羊肉都撈起來,用羊肉湯涮了其他菜食來吃,即取了其中的味兒,卻又不至於太過。

  其實這種吃法並不罕見,京中早就盛行過一陣,只是還是以羊肉或是其他肉食為主料。即使涮菜,也都是些時鮮素菜,只是配味兒。倒是老百姓人家因為家境不寬裕,但又貪戀肉味兒,才會往肉湯裡添了豆腐素菜之類,說是肉鍋子,其實就是一盆子素食。

  當然宮廷裡吃法又是不同,講究新鮮、口感,都是擇了新鮮的現煮現食,頗有樂趣。

  按理說是好的,可惜二寶和小寶都太小,胳膊短手小,在滾湯裡撈食太不安全,偏偏兩個小的都是不喜讓人服侍用膳的。瑤娘靈機一動,讓人去削了許多竹籤,將菜食肉食都串在竹籤上,然後放在湯底裡煮,之後蘸了特製的蘸料食用,別有風味。

  只是試過一次,二寶就喜歡上了,天天鬧著瑤娘給他做。關鍵晉安帝似乎也挺喜歡,飯量見漲,這讓發愁他日日吃得太少的瑤娘喜出望外,讓下面人挖空心思,串了各種好味,用來煮食。

  而乾清宮那邊,太上皇竟然也很是喜歡,也算是一舉數得了。

  一家人滿足的吃了一頓,都是滿頭大汗的,雖是二月的天已經不是太冷了,到底也難得。

  宮女太監上來服侍淨手淨面,又各自喝了些茶解膩,福成從外面走進來,附在晉安帝耳邊說了幾句什麼,晉安帝只是微微頷首,並沒有說話。

  之後福成就退出去了,瑤娘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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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晉安帝既說無事,瑤娘便沒有多想。

  小順子從乾清宮回來了,說太上皇晚膳進得很香。不過這兩日吃得有些油膩了,所以明日早膳想吃些爽口的。

  瑤娘連連點頭,已經琢磨上了明日早膳做些什麼爽口的。

  這邊晉安帝有些不滿,道:「這些讓小廚房去做,你不用瞎折騰。」

  瑤娘很是不讚同,說:「這怎麼算是瞎折騰呢,難得太上皇喜歡。劉良醫也說了,藥補不如食補,吃得開心了舒心了,身子自然就好了。」

  二寶個沒眼色的已經在旁邊提要求了,「娘,我明天想吃紅薯窩窩,還想吃芸豆卷和八寶蓮子羹。」

  「八寶蓮子羹太甜了,你皇爺爺吃不了,弄個鮮蝦青菜粥吧。你要吃八寶蓮子羹,我讓薛嬤嬤做給你。」

  「不嘛,我就想吃娘做的,娘做得最好吃了。」胖乎乎的小人兒已經偎了上來,一副你不答應我我就哭給你看的模樣。不過現在二寶已經很少哭了,但他有百般花樣讓你事事依著他。

  就好像現在,他鑽進瑤娘的懷裡,拉著她的衣裳奶聲奶氣地央求著。又可愛又可氣,卻又讓人拒絕不了,恨不得把心肝都掏給他。

  「那娘現在就給你做去,這八寶提前就得泡著,這樣明日煮的粥才綿軟。」說著,瑤娘已然興起,就想去小廚房,卻被小寶拉住了。

  「怎麼了?」

  「娘,你還是別去了,讓玉蟬姑姑去吩咐聲就可以了。」

  瑤娘這才反應過來,邊上晉安帝的臉已經黑了。她佯做不知,一副才被兒子提醒的樣子,轉頭去吩咐玉蟬。

  到了該歇息的時候,二寶和小寶都去了東配殿。這邊晉安帝看了會兒摺子,便和瑤娘一同去洗漱歇下了。

  這一夜晉安帝特別狠,恨不得把渾身的勁兒都使在她身上。臨到頂端,他才在她耳邊說了一句,「你既這麼閒,就給朕生了公主吧。」

  *

  新帝一意孤行,下面的大臣們也不敢當面和其頂著。

  為今之計只有一人可以制止新帝,那就是太上皇。

  太上皇雖禪位不理朝政,可一直居於乾清宮未曾挪宮。上面的說法是新帝至孝,不忍讓太上皇遷出居住多年的乾清宮,又風傳太上皇打算遷去西苑。西苑當初大修,就是太上皇打算在此頤養天年。

  可不管說什麼,太上皇如今還住在乾清宮,且以太上皇以前表現出來的秉性,至今都有人質疑他的禪位之意。禪位給兒子,卻戀權不放的太上皇又不是沒有,如今新帝初登大寶,一切百廢待興,朝中大臣雖是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實則一直隔岸觀火,靜待下文。

  經過一番磋商之後,數位朝臣去乾清宮求見太上皇。

  這都是幾位老臣,年紀一大把,未語淚先流。

  太上皇故作不知,一臉詫異地讓李德全將幾位老臣扶了起來。

  幾位老臣聲聲切切,一副為朝廷江山社稷著想的模樣。可事實上和這些老臣鬥智鬥勇一輩子的弘景帝又怎麼會弄不懂他們在想什麼。

  正確的是怎麼會弄不清他們身後之人是在想些什麼。

  眼前這幾個老臣倒真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忠臣良臣,唯一的共同點就是為人迂腐,思想固化,大抵也是被人慫恿或者推舉而來,實際上背後圖謀後位的幾家並沒有出面。

  「朕既禪位給新帝,就沒有打算再理朝政之心。立誰為后乃是新帝自己的事,朕不欲多管。」

  「可……」

  不待這幾個老臣多言,李德全就走上前去,一面將幾位往外面請,一面軟聲道:「還望眾位大臣能體恤陛下,太上皇他老人家本就身子骨不濟,如今正是養病之時,太醫再三叮囑萬萬不得勞神,還望幾位大臣能夠理解。」

  這幾個老臣敢不體恤嗎,他們也不能不體恤,只能灰心喪氣對李德全拱手謝過,便匆匆離開了。之後又有數位朝臣進宮求見太上皇,可無一例外都被太上皇拒之門外。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明擺著太上皇不願和新帝作對。

  暫且沒人有空去揣摩著其中的緣由,有的人甚至將心思動到大長公主身上了。安慶公主是目前京中唯一輩分最高的宗室,又是當今的姑祖母,別的事她恐怕不宜插言,可選后之事安慶公主卻能說上幾句。

  可惜讓人失望的是,安慶公主也不慎染上風寒,閉門不見外人。

  轉眼間三日過去,封存在禮部的聖旨再也不能繼續壓下去了。內閣倒是可以再行封駁,可之前已經封駁了一次,再次封駁可就是明擺著和新帝撕破臉皮。

  且內閣之中,甚至朝堂之上,也不是鐵板一塊,各有各的心思,家中有適齡女兒的拼上一把,倒還能說得過去,沒有女兒的何苦來哉。

  人在做某件事情的時候,必然有與之相符的利益,方能讓人下多大的賭注。到目前為止,根本沒有必贏的把握,誰也不敢破釜沉舟。

  晉安元年二月初六,帝冊封王妃蘇氏為后,昭告天下,普天同慶。

  *

  晨光微熹,坤寧宮卻是燈火通明。

  天還沒亮,瑤娘便起了,在宮女的服侍下泡了湯浴,洗淨長髮。如水般的宮女湧上來,又退下去,一片繁忙的景象。

  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好日子,也是整個坤寧宮的好日子。大家臉上都帶著喜色,瑤娘也是打從起了就在笑,一直笑到晉安帝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說了句真傻。

  可她卻不以為然,說了便收起笑,扭頭又笑了起來。

  「朕先走了,你不用慌。」

  「妾身送陛下。」

  按理說,封后大典前夕帝后是不能同寢的,帝后將沐浴齋戒三日,直到封后那日方可見面。

  可很顯然這所謂的規矩在晉安帝眼裡就是個擺設,他不提,自然也沒人不識趣的和瑤娘說,所以這本該沐浴齋戒的三日,晉安帝過得很是通體舒暢。

  晉安帝離開了,坤寧宮這邊繼續忙碌著。

  直到瑤娘穿上皇后的冠服,再三檢查沒有錯漏才算罷。

  「娘娘可真美!」

  瑤娘看著鏡中的人,深青色的翟衣,上織十二對翟鳥紋間以小輪花,紅領、褾、襈、裾,織金色小雲龍紋,另有玉革帶、蔽膝、大帶等。頭帶九龍四鳳冠,中一龍銜大珠,上有翠蓋,下垂珠結,三博鬢,美輪美奐。

  瑤娘的長相嬌憨,但身具媚骨,若是坐著不動,不說不笑,方是正好。可一旦動了起來,卻是偏媚了些。

  而這套莊嚴肅穆的皇后冠服卻中和了她的媚,除了嬌豔,還給她增添了一股不可侵犯、高高在上的皇后威嚴。

  瑤娘也覺得鏡中之人美,她從沒有這麼美過,美得讓她有一種目眩神馳感。

  「二皇子,可萬萬使不得!」

  這聲音讓瑤娘回過神來,卻發現不知何時小寶和二寶都來了。

  二寶不改秉性,一見到瑤娘就想撞過來。可瑤娘這一身打扮耗費了眾人半天的功夫,可經不起他這一撞。

  「聽話,好生站著,等回頭娘給做你最喜歡吃的紅燒肉。」

  這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就漏了餡兒,哪家的皇后會在緊鄰封后大典上說做紅燒肉這種話。

  小寶走了上來,作揖一拜:「兒子拜見母后。」

  這動作似乎給二寶提了醒,他也忙似模似樣跟著哥哥做了一遍。

  瑤娘笑眯了眼,嗔道:「你們兩個小頑皮,還來取笑娘。」

  「今兒是母后的好日子,當得如此。」

  說話玩鬧之間,突然有一陣鐘鼓聲遙遙傳來。

  明明只是單調的鼓點,甚至讓人分辨不出其中的旋律,卻莫名讓人心中生畏。

  「父皇已經御臨太和殿了。」

  果然,鐘鼓聲歇,又響起奏樂『隆平之章』。

  奏樂傳到坤寧宮來,聲音已極其微弱了,可今日乃是封后大典,萬眾矚目,整個紫禁城除了與封后有關的,再無其他聲音,所以即使坐在坤寧宮中也是能夠隱約耳聞的。

  『隆平之章』歇,跟著響起的是『慶平之章』與『顯平之章』。

  玉蟬攙扶起瑤娘,小寶拉著二寶避了開,一眾宮女太監尾隨行至正殿門處站定。

  庭院中各處節案、香案、寶案均已設好,並有司儀女官六人早已在各處站定守候。

  遠遠的,有奏樂越來越近。

  瑤娘下了殿前台階,剛站定就看到晉安帝一身玄色袞冕,身後跟著正副冊封使及大隊抬著冊、寶亭的內鑾儀校而來。

  她有些詫異也有些激動,可忍不住走上前幾步。

  帝后二人隔著一米的距離說話。

  「陛下,您怎麼來了?」

  按理說冊封使當是禮部官員,而不該是晉安帝,此時晉安帝當是御座在太和殿等待冊封使回稟禮成。

  「朕一直在想,你若是穿了這身后服好不好看。」

  瑤娘有些赧然:「那好看麼?」

  「還不錯。」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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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9 12:00: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七章

  封后大典乃是一國的重事、要事。

  詔令早已佈告天下,所以整個京城都知道今日乃是新帝封后的日子。

  當宮鐘齊鳴之聲遙遙傳來,整個紫禁城乃至整個內城都不由得安靜下來,所有聽到這鐘鼓之聲的人們,都不禁望向皇宮的方向。

  在離皇宮沒多遠一處豪華的府邸裡,有一名青衫女子正在拿著花鋤翻著花圃裡的泥土。

  宮鐘聲傳來,她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今日乃是宮裡舉行封后大典的日子。

  她有些失神,也有些發愣,腦子裡不由自主地響起一句話,後悔麼?

  若是少了清高,少了自傲,也許那被封后之人會是她。

  一時間許多畫面出現在她腦海裡,有年少之時的厭惡,瀕臨絕望的窒息感,有見到她時的怦然心動,有被告知將嫁於五皇子之時的恐慌,有求死不成的無奈。有……很多很多,她的記憶似乎也一下子清晰起來,往事歷歷在目。

  而隨著這些記憶,她心酸、惆悵、感嘆,種種交織在一處,變成了一種說不是酸甜苦辣的味道。

  可同時她的心也正在告訴她,她並不後悔。

  也許過程坎坷,也許其間掩藏著許多污穢,可這何嘗不是一種經歷,一種沉澱,一種過盡千帆的通透。

  換念想想,若是當初死了,她哪還能品味到這一切滋味。

  死,多麼可怕,活著才有光明。

  「姑奶奶,小世子醒了,哭著找您。」一個小丫頭匆匆走來,稟道。

  徐燕茹莞爾一笑,放下手中的花鋤:「我這便就去。」

  *

  隨著封后聖旨的頒下,封賞蘇家的聖旨也跟了下來。

  這是慣例,算是惠及皇后的母族。

  蘇秀才被封了承恩侯,吳氏是承恩侯夫人,蘇玉成自然就是世子了。甚至連姚家也有封賞,姚成被賞了個武騎尉六品的散銜,都是只領俸祿,沒有實權的。

  不過為了對應身份,兩人分別被授了五城兵馬司指揮和副指揮的差事。一個在東城,一個在南城,一般這種位置都是封授給皇親國戚,領了差事卻不管事。

  蘇家一下子從平頭老百姓變成了皇親國戚,甚至過去好些天,宅子都換了,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全家人進宮謝恩,才終於意識到這是現實。

  坤寧宮裡,吳氏、蕙娘和蘭草都是一身命婦冠服,東哥兒幾個也都被帶來了。

  在入宮之前,就有宮裡的嬤嬤去教了她們規矩,所以也沒見有任何失禮之處,行起禮來有模有樣。

  「娘,大姐,哪能讓您給我行禮。」

  瑤娘忙去攙扶吳氏和蕙娘,吳氏笑著道:「你如今是娘娘了,身份不一般,這禮是必須得受下的。」

  旁邊的蕙娘和蘭草也是這般說。

  比起吳氏和蕙娘,蘭草明眼可見甚是拘謹,平常挺大方的一個人,今日有些束手束腳的。幸好瑤娘不是挑理的人,也是為人能夠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想當初她第一次入宮之時,不也是這麼束手束腳的。

  瑤娘沒有在正殿和吳氏她們說話,而是領著她們來到只有親近之人才能來的次間大炕上坐下。她和吳氏對面坐著,蕙娘和蘭草坐在下面椅子上,身邊站著東哥兒幾個孩子。

  看得出幾個孩子進宮之前被管教過了,都很乖巧。倒讓瑤娘看得頗有些心疼,東哥兒幾個孩子當初她可都帶過。

  她招了招手,笑著道:「怎麼,都不認識小姑姑和小姨了?」

  看到瑤娘臉上熟悉的笑,東哥兒他們個才從這個尊貴的華衫女子身上找到當年小姑的影子。

  「小姑。」東哥兒最大,今年已經十歲了,和瑤娘處得也是最久的,主動來到瑤娘跟前。他過來,元哥兒明哥兒他們都跟著過來了。

  瑤娘一一摸過他們的腦袋,道:「雖是宮裡規矩多,但來小姑姑這裡,不用太過拘謹。」

  「是,小姑/小姨母。」幾個孩子異口同聲道。

  小寶和二寶走了進來,瑤娘一見他們就招招手:「快來見過外祖母、姨母和舅母。」

  吳氏和蕙娘都還好,滿臉帶笑的,蘭草卻是下意識站了起來,連連道:「當不得當不得,哪能讓兩位皇子殿下給民婦行禮。」

  蘭草的失態讓眾人側目,瑤娘心中暗暗一嘆,也沒有說什麼,看了紅綢一眼。

  紅綢忙不動聲色就將她拉坐了下來,笑著說了句夫人快坐下,這禮當是受的之言。既不讓人覺得唐突,又不會太過侷促。

  一番行禮之後,瑤娘便讓紅綢她們把幾個孩子都領下去了,蘭草跟了過去,說是照看幾個孩子。都能理解她的心思,瑤娘也沒說什麼。

  待人都下去了,瑤娘才問道:「她在家裡如何,也是這樣?」

  這個她自然指的蘭草。

  吳氏當即嘆了口氣,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講。

  蕙娘道:「自打爹被陛下封了爵位,她就越發謹小慎微了,在家裡倒還好,可能是因為第一次進宮,有些侷促。」

  蕙娘和瑤娘這兩姐妹,都是秉性溫和之人,也說不出什麼難聽的話。其實蕙娘還有一點沒點明,蘭草之所以會在瑤娘面前如此侷促,不光是因為瑤娘是皇后,還是因為她本是王府的下人,最後卻做了王妃的大嫂。

  不過瑤娘比蕙娘知道的又多一些,蘭草當初出現在她大哥身邊並不單純,可能蘇姚兩家人都不知道,但陛下知她知,蘭草也知,所以對方才會侷促尷尬。

  她也知道蘭草是個秉性善良的好姑娘,對父母孝順,對明哥兒幾個如同親生的。可人的際遇哪裡說得准,所以這心結還只有蘭草自己才能解開。

  「她倒是個好的,上次被我發現她偷偷去藥鋪裡買了避子藥回來吃。」蕙娘道。

  這話可讓瑤娘大吃一驚,之後經過蕙娘的敘述,她才知道事情得來龍去脈。

  別看當初蘭草當丫頭的時候,吳氏還是挺喜歡她的,可成了兒媳婦,不免就想多了一層。當初朱氏不管明哥兒他們,瑤娘離開家裡,幾個孩子都是吳氏一手帶大的,所以吳氏對明哥兒他們的感情很深。

  如今兒子娶了媳婦,孫子有了後娘,後娘這種身份在民間就是讓人戳脊樑骨的那一類人。但凡是後娘,在人嘴裡就沒幾個好的,吳氏自然怕蘭草身份一變,就待明哥兒幾個不如以往好了。

  不過吳氏是個和善的性子,也做不了那種苛責兒媳婦的婆婆。她倒也沒說什麼其他別的,只是言行之間不免有些刻意留意的蘭草一舉一動,生怕她背地裡苛責了三個孩子。

  基於這一切,作為一個婆婆,催著讓蘭草在為蘇家增添香火的話,自然也是再說不出口。

  而蘭草也不知是發現吳氏的異常,還是她本心就是如此,明面上看著和蘇玉成感情挺好,私下裡卻偷偷買了避子藥來吃。

  蕙娘是個敞亮的性子,可做不出違背良心的事,就把這事和蘇玉成說了。蘇玉成大發了一場脾氣,自那以後蘭草才再未吃那種糟踐身子的藥。可即是如此,蘭草也一直沒見懷上。

  「也是娘表現得太明顯,為了這事,大哥面上沒說什麼,心裡肯定是有想法。娘,不是我說你,孰輕孰重你得分清楚。」蕙娘道。

  吳氏有些委屈,當著兩個女兒也沒什麼不可說的,便道:「我不是防著她麼,你們都還年紀,見過的市面也不多。這女人給人當後娘,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必然對不是親生的疏了一層,我不是怕委屈了明哥兒他們。」

  一聽這話,蕙娘無奈地看了瑤娘一眼,顯然吳氏大抵不是第一次說這種話。

  「那娘你怎麼不想想,如今大哥與她感情正好,你這麼在中間隔著。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次數多了,就不怕和大哥離心?」瑤娘一針見血道。

  吳氏啞然失聲。

  這話蕙娘和她說過,可她聽不進去,如今小女兒也這麼說,讓她不禁有些無措起來。

  「玉成是我生的,難道還和親娘離心不成?」

  見吳氏這樣,明擺著是鑽進死胡同裡了。瑤娘和蕙娘對視一眼,才又道:「娘你既然把自己弄得這麼累,當初何必同意大哥娶她,直接不娶不就完事了。你若真是看不中她,我就稟了陛下,讓他給大哥再換一門親事。」

  「還能這樣?」吳氏顯然是不能理解這種只是一句話,就能給人換媳婦的事情。不過她可不是刻薄人,也做不出害人的事,忙道:「這話你說說也就算了,沒得害了別人。」

  瑤娘無奈道:「瞧瞧你這,換也不是,不換也不是。娘,你真不用擔心她會對明哥兒他們不好,再不濟還有我和姐姐在旁邊看著,真對明哥兒他們不好,也過不了我們這一關。」

  「那我就不用盯著她了?」

  瑤娘點點頭:「她若真是對明哥兒他們不好,我就稟了陛下換了她。」其實這件事瑤娘自己就能辦,但很顯然她的威嚴不如『陛下』,所以才會把晉安帝祭了出來。

  「那我就不再提防她了,你也別說換不換的話。人家一個清白的姑娘家,小小年紀跟著你哥,對我和你爹也孝順,比起那朱氏不知好到哪兒去了,可不興這麼害人。」

  反正吳氏說什麼都有她自己的道理,瑤娘和蕙娘只能聽著,幸好她似乎真的想開了,似乎『稟了陛下』這句話,給了她無限底氣。也是當初朱氏給吳氏的陰影實在太重了,吳氏在面對『兒媳婦』時,總會忍不住想多了。

  母女三人坐在一處說了很久的話,大多都是說一些家事和瑣碎事。時間過去的很快,小順子過來傳話,說陛下讓人擺了宴,款待姚蘇兩家人。

  宴是擺在養心殿配殿之中,瑤娘和晉安帝一同出席,因為都是自家親戚,倒也沒有避諱什麼男女大防。

  在席間,晉安帝雖是話並不多,但言行之間看得出頗為重視蘇姚兩家人。

  宴罷,姚蘇兩家人被人領著出了宮,這邊晉安帝帶著瑤娘去御花園散步消食。

  正是陽春三月,草長鶯飛,萬物復甦之時,御花園裡的景色很是優美。

  兩人並肩而行,身後不遠處跟了無數宮女太監。

  「怎麼這麼高興?」

  瑤娘看了他一眼,道:「難道高興不好?」

  晉安帝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瑤娘才不想告訴他,她其實在高興他看重娘家人。他看重娘家人,就是看重她,雖然瑤娘早就知道晉安帝看重自己了,不然也不會對她這樣的好,可當他做出一些看重她之舉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高興。

  她就是這麼沒出息,臉皮薄,眼皮子也淺。

  晉安帝不過扭個頭的功夫,就發現自己的人沒了,扭頭看過來,就見她站在一棵垂絲海棠下傻笑。

  他雙手負在身後,走了過來,也沒說話。

  瑤娘只感覺頭上一動,再去摸,卻發現不知何時髮髻上多了一朵海棠花。

  而晉安帝負著手又走了。

  *

  徐家二房雖是在朝中沒人,但忠勇伯府有。

  事情最終發展到那種地步,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他們不過是想利用人言施加一些壓力,好讓那蘇瑤娘不能從中作梗,讓陛下將徐側妃接進宮,卻萬萬沒想到最後會鬧這麼大。

  這件事起初忠勇伯並不知曉,是忠勇伯夫人被女兒說動,私下命幾個兒媳婦做下的。還是外面鬧大了,忠勇伯才知道,他大怒一場。

  「無知!妄為!你讓我說你什麼好。你當這事為何會傳得沸沸揚揚,那是有些人一直盯著皇后位置那塊兒肥肉虎視眈眈。這種時候人家都是巴不得不想攪合進渾水,你偏到好,竟然自己送上去當筏子!」

  「我……」

  「這事鬧成這樣,別看聖上嘴上不說,心裡必然會遷怒。而遷怒的對象不會是徐家二房,只會是我們!你這個愚婦,上了徐家二房的當不自知,真是愚不可及!」

  忠勇伯拂袖而去,扭頭就拿了忠毅伯夫人掌管中饋之權,讓自己弟妹先暫管。

  忠勇伯夫人挨了排揎,徐哲的妻子自然也少不了。忠勇伯甚至生了讓女兒和徐哲和離的心思,反正伯府的姑娘不愁嫁,沒道理攤在這樣一戶人家身上。也是他當初短視,想著徐哲早晚有一日能接了徐國公的位置,卻沒想到竹籃打水一場空,自己還落得一身騷。

  外面如何且不提,事情傳到徐側妃耳裡,她是既膽顫心驚又是咬牙切齒。

  恨家裡人辦事不中用,怕自己就這麼被扔在潛邸中,守一輩子的活寡。就這麼熬著熬著,那蘇瑤娘被封后了,封后大典那日,宮鐘齊鳴之時,她坐在皓月居裡都能聽見動靜。

  徐側妃真怕自己就這麼被遺忘了,就想去和同病相憐的柳側妃說說話。

  以往她去柳側妃的住處,怎麼也能進去喝杯茶,如今可倒好,柳側妃竟然連院門都不讓她進。

  她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心中惶惶不安。就這麼又過了一些日子,宮裡突然來人了,帶來了冊封她為貴人的聖旨,並接她入宮。

  同時還有柳側妃的,柳側妃被封為嬪。

  雖然貴人的品級有些低,到底讓徐側妃真的鬆了一口氣,可她還來不及高興,柳側妃突然上門了,將她屋裡的東西一通亂砸,還打了她兩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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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
發表於 2017-10-19 12:00: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八章

  徐側妃長這麼大還從沒讓人打過,直接被打懵了。

  她眼睜睜地看著柳側妃的人,宛如餓狼入羊群也似將她屋裡砸得一團糟。她尖叫、斥罵,想要衝過去還手,卻被柳側妃身邊的人攔住了。

  如今徐側妃身邊沒幾個自己的人,所以也沒有人幫她,都眼睜睜在一旁看著。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當著宮裡的公公面動手!」徐側妃出言恐嚇,一面將求助的目光投向那幾個內侍身上,卻發現院中那宣讀聖旨的太監不知在看什麼,根本沒往這邊看。

  「我打你又怎樣?我打的就是你!」

  柳側妃冷笑,一直到徐側妃屋裡的東西都被砸得一乾二淨,才帶著人揚長而去。

  徐側妃的臉漲得通紅,看著這一片狼藉,嬌軀止不住的顫抖。

  「貴人還請快些準備,咱家還等著回宮裡交差。」

  徐側妃頓時顧不得再多想了,堆起勉強的笑,道:「公公稍候,我這便命人收拾。」

  別看那幾個丫頭方才不中用,收拾東西倒是一把好手,不一會兒就都收拾好了。實際上也是徐側妃並沒有什麼東西收拾,左不過就是些衣裳首飾之類的。

  回到凌波軒,柳側妃忍著的眼淚才湧了出來。

  她身邊的丫頭有些擔憂地看著她,卻不敢說話。直到宮裡的人來催,這邊才開始動手收拾東西。

  柳側妃似有什麼心事,柳眉深鎖,直到丫頭們都收拾好了,她才如夢方醒地吐出一口氣。

  「娘娘……」

  她站了起來,撐起一抹笑:「走吧。」

  宮裡來接人的馬車都在側門那處候著,柳側妃腳步緩慢,一步一步往前走著,恨不得這一條路永遠不到頭才好。

  一個丫頭急急匆匆突然從路邊跑過來,端著急促的笑對她道:「幸好奴婢沒遲,這是夫人給娘娘的信。」

  柳側妃將信接了過來,怔怔地看著,直到被身邊人輕輕碰了一下,她才匆忙將信塞在袖子中,又往前走去。

  車聲粼粼,馬車中的柳側妃淚如雨下,很快打濕了她手中的信,讓上面的墨變得模糊起來。

  「姑娘……」青瓷擔憂地喊了一聲。

  這是柳側妃還在閨閣時,丫頭們對她的稱呼。這趟柳側妃進宮,身邊的人只能帶兩個人,所以她帶了青瓷和青扇,這兩個打小就在她身邊服侍的丫頭。

  柳側妃終於克制不住,一把抓住青瓷的手,倒在她懷裡,嘴裡喃喃:「他說他等我,他說他等我,可怎麼等,怎麼等……」

  「姑娘……」

  *

  寢殿門外站著兩排人,一排宮女,一排太監,高矮胖瘦都差不多,手裡端著帕子、銅盆、水壺等物。

  福成手抱著浮塵在在一旁,微微有些焦慮地來回踱步著。

  已經快卯時了,可陛下還是沒起,這馬上就快到早朝的時間了。往常陛下都是寅時就起,今兒也不知怎麼了,福成也不敢往裡頭闖,娘娘在裡頭,誰知道會不會撞見什麼不合時宜的畫面。尤其以陛下的習慣,若是起了他自會叫人。

  「福總管,這水已經冷了。」一個手捧著銅盆的小太監可憐兮兮地道。也多虧他被訓練得好,端著這裝了水的銅盆已經快兩刻鐘了,胳膊連抖都沒抖一下,換成別人,指定這會兒早就堅持不住。

  福成揮了揮手,「還用咱家交代?快去換換,不定哪會兒裡面就叫了人。」

  這小太監當即也不敢耽誤,捧著水盆急急奔了出去。

  殿中,水青色繡百花穿蝶花樣的紗帳靜靜地低垂著,裡面卻早已有了動靜。

  「快遲了,你還要上朝……」

  瑤娘掐著被子一角低聲道,生怕聲音大了招來外面人聽見。

  晉安帝也不說話,只是用藏了力的嘴吃著她的耳垂。

  濃烈的男子氣息灌了滿腔滿鼻,是獨屬他一個人的味道,任憑怎麼瑤娘也不會認錯。那攪裹著她耳珠的唇,既霸道又貪婪,下面的動作也是狠到不能再狠,像似兩人是上輩子仇人。

  「真的快要遲了,陛下……」

  她被像似在哭著求,殷殷切切的,他將她轉了過來,瑤娘也不知怎麼自己就去了上面。她用手拍了他光裸的胸膛兩下,渾身的力氣都在小臂上,他一把將她手抓了下來。她一個不防,狠狠的撞進他懷裡,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沒出來。

  而就在這時他發了力,洩恨地在她臀上狠狠地掐了一把。良久,他才低喘著將她鬆開平放在榻上,自己坐了起來。

  「你歇著,朕去上朝。」

  簾帳掀開又垂下,他已經出去了,外面響起一陣陣動靜,瑤娘翻趴在榻上氣呼呼的。

  都成這樣了,還怎麼睡!

  一直到外面又靜了下來,瑤娘才坐起來將衣裳穿上。她臉皮薄,慣是怕被宮女們看去了,自己胡亂將床榻上收攏了一下,才揚聲叫人。

  一般晨起時入殿服侍的,都是瑤娘身邊的老人。如今玉蟬當了這坤寧宮的管事姑姑,四個紅都是管事宮女。聽到裡面的聲音,玉蟬和紅綢紅蝶帶著幾個小宮女魚貫而入。紅蝶領著人備水後,讓幾個小宮女出去了,瑤娘才去了浴間沐浴。

  每日晨起沐浴,不知何時就成了習慣。

  一番弄罷,外面已經是大亮了,瑤娘僅穿著紫色的中衣褲坐在妝台前,有些懶洋洋地問道:「兩位皇子都去了上書房?」

  「是的,娘娘。」

  現如今二寶也找到樂子了,每日都會和哥哥去上書房。不過這小傢伙去可不是唸書的,而是去找小夥伴們玩耍。

  晉安帝登基後,上書房也並未取消,還是管著各王府的小公子們讀書。新帝都發話了,幾位王爺不管願意不願意,都得尊著。

  倒是人比以往少了些,逆王謀反失敗,連累著王府上下也遭了殃,雖是在皇家禍不及妻兒,到底逆王的行舉太驚世駭俗。太上皇親自發話將逆王貶為庶人,逆王一脈自然受了殃及,被送離了京城,幽禁在原代州的代王府中。

  紅綢拿著玉梳給瑤娘通頭,從頭到尾的梳著,瑤娘的頭髮像最上等的綢緞,將弄亂的髮絲梳順,梳起來十分順滑。

  「娘娘,待會兒柳嬪和徐貴人會來向您請安。」

  聽到這話,瑤娘才想起自己總覺得忘了一件事,原來竟是這件事。

  柳嬪和徐貴人昨兒被接進了宮,按制是今天需向中宮皇后請安的。

  瑤娘也是昨兒才知道這事,是晉安帝親口跟她說的。當時聽到這事,瑤娘心中挺不是滋味的,不免就在言行中帶了些醋味,之後晉安帝才與她講訴來龍去脈。

  原來晉安帝本是打算將二人送走,甚至柳側妃的娘家那邊已經暗示過了。誰曾想之後會發生那樣的事,徐家二房鬧得這麼一齣,如今正是風頭浪尖之上,兩人自然不能送走了,只能進宮。

  本來瑤娘心中一直惦著這事,如今見晉安帝有遣散之意,哪還記得人有沒有送走的氣。這種郎情妾意的氣氛下,所有不相干的都該扔到九霄雲外去,兩人整整廝磨了大半夜,這不一大早上晉安帝又不甘寂寞折騰上了,差點沒遲了早朝。

  「來就來吧,畢竟是宮妃,總不能不見。」

  「娘娘若是不喜,今兒見了就讓她們以後少來。如今太上皇還未挪宮,這後宮裡都住著太妃們,也免得衝撞了。小順子來說,內務府將她們二人安排在翠雲館,那地方離群索居,靠在邊角處,也礙不了娘娘的眼。」似是怕瑤娘為這事生氣,紅綢又道。

  瑤娘點點頭。

  剛梳妝完,就有人來報柳嬪和徐貴人來了。可瑤娘還沒用早膳,自是讓二人先等著。

  這邊瑤娘說讓等著,那邊坤寧宮的宮人也沒將二人領進殿,就讓兩人在外面站著。

  這是下馬威,宮裡慣常的手段。都是娘娘,但凡是娘娘就是來分寵的,不給好臉色也屬正常,不用上面人交代,下面人自己就辦了。

  徐貴人一身水藍色的宮裝,顯得她身段婀娜,氣質柔婉。就是面色有些憔悴,哪怕塗了胭脂,也顯得氣色不是太佳。

  「這剛當上皇后,架子都大了,當誰不知道她蘇瑤娘以前是什麼玩意。」她壓低著嗓子道,很聰明的讓近處的柳嬪能聽見,而旁人聽不到。

  柳嬪看了她一眼。她有時覺得這徐月茹挺可笑的,渾就把人當成了傻子,這麼明顯的挑唆之言,當誰明白不了其中的意思。

  換成以前,柳嬪聽了也就罷,她慣是瞧不起這種人,可今日也不知是哪根筋抽了,她冷笑地看了對方一眼,道:「徐貴人,你不過是個小小的貴人,皇后娘娘哪是容你說道的。在府裡就是這樣,進了宮還是惡習不改!」

  柳嬪可沒收著聲,這話自然讓殿外侍候的宮人都聽去了,目光不禁都投向了這裡。

  徐貴人沒料到柳嬪會這麼對付自己,一時間有些愣住了,不過她反應還是挺快,當即反駁道:「柳嬪,雖然你位分比我高,可也不能信口胡說。」

  「我信口胡說?方才是誰說『這剛當上皇后,架子都大了,當誰不知道她蘇瑤娘以前是什麼玩意』!」柳嬪冷笑道。

  這話一說出來,坤寧宮的人頓時面露憤怒之色。

  紅翡聽到外面動靜,從配殿中走了出來,臉上端著笑,眼睛卻是瞪著:「徐貴人恐怕忘了這裡是什麼地方吧。」

  而這話也已經讓人稟到裡面去了,正在用膳的瑤娘聽完後面色難看,紅綢玉蟬幾個也是面露憤怒之色。

  瑤娘深吸了一口氣,「這種行徑若是按宮規如何處置?」

  玉蟬等人最近可沒少習宮規,作為皇后身邊管事姑姑和宮女,不懂宮規可不成。所以玉蟬很快就答了。

  「此罪可大可小,輕則掌嘴,重則送入慎刑司,打死不論。」

  「那就按掌嘴處置。讓她們都走,我今天不想見她們。」

  「是。」

  很快外面就傳來徐貴人的陣陣哭叫聲,宮裡掌嘴可與其他處不一樣,分了好幾種。

  正常些的是用手打,還有掌刑的人手持竹片打的。若是看誰不順眼,隨便在竹片上動些手腳,也足夠對方吃不了兜著走了。輕則養幾月才能見人,重則就是毀容的下場。

  不過坤寧宮這裡無人吩咐,自然就是用手打的,卻是生了教訓的心,下了狠力氣。挨了十多耳光,徐貴人面頰紅腫一片,她面前站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姑姑,道:「徐貴人不懂規矩,所以皇后娘娘命奴婢教導娘娘,還望徐貴人以後謹言慎行,謹守尊卑有別的道理。這宮裡可和外面不一樣,嘴若是不把門,指不定什麼時候丟了性命。」

  徐貴人跪在那裡,唯唯諾諾道:「我記住了。」

  「瞧瞧,貴人又錯了,應該是婢妾記住了。貴人的身份不夠,也只能自稱婢妾。」

  「姑姑教訓的是,婢妾記住了。」

  秦姑姑點點頭,又道:「娘娘今日有些身體不適,就不見兩位娘娘了。娟兒,來送兩位娘娘出去。」

  「是,姑姑。」

  一直到出了坤寧宮的大門,徐貴人才恨恨地瞪了柳嬪一眼,捂著臉匆匆帶著貼身宮女走了。

  「娘娘,瞧她這樣,莫怕是要記恨於您。」青瓷有些擔憂道。

  柳嬪望著徐貴人的背影,冷笑道:「記恨?我巴不得她記恨我,越恨我越好。」

  *

  因為出了這檔子事,瑤娘早膳只吃了幾口,就撂了筷子。

  「讓奴婢說,娘娘就不該罰得這麼輕,就該讓她長個教訓!」

  「娘娘若是還生氣,奴婢這便讓人再去教訓她一番。」

  聽了這話,瑤娘一愣,忙道:「不用了,我沒跟她生氣,就是在想為何那柳嬪要和徐燕茹對上,這可從來不是她的性格。」瑤娘雖和柳嬪見得少,但僅憑那幾次就看出她不是個喜歡是非的性子,頗有些孤傲清冷的意味。

  「也許是她識趣識時務,知道在宮裡和娘娘作對沒好日子過,所以棄暗投明。」紅翡的說法逗笑了一眾人,瑤娘嗔道:「行了行了,讓你把我說得這麼凶。」

  既然想不通,瑤娘索性就扔在腦後不想了。可整整一個上午她都有些干什麼都提不起來精神的模樣,懨懨的。剛好今兒是劉良醫請平安脈的日子,劉良醫剛進宮門,紅翡就將這事與他說了。

  瑤娘歪在炕上,劉良醫坐在墩子上給她把脈。

  半晌後,劉良醫道:「恭喜娘娘,娘娘這是有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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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9 12:00: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九章

  聽到這話,瑤娘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詫異地看著劉良醫。

  對方撫著鬍子笑道:「才一個多月,脈象還不顯,但應該是無誤的。」

  瑤娘這才想起她月事有陣子沒來了,只是前陣子忙著封后大典給疏忽了,前個紅綢還跟她提了一句,她扭頭就給忘了。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紅綢等人紛紛上前道喜,瑤娘整個人暈乎乎的,除了笑也只能是笑。

  笑罷,自然是要賞的,坤寧宮上下都賞了一個月的月錢,像玉蟬和紅綢這種近身服侍的,則是賞三個月。坤寧宮也派人去給晉安帝報喜去了,想必等會兒還會有一波賞賜。

  這個好消息不過是須臾就傳遍了全宮,整個紫禁城裡的人都知道皇后娘娘有孕了。知曉的人無不羨慕皇后娘娘有福氣,倒不是有了身孕是多麼大的福氣,而是時候巧。

  瞧瞧這剛封后沒多久,就懷上了。

  不是福氣,是什麼!

  尤其最近朝中本就不算太平,眼見皇后的位置是不想了,又有大臣建議起晉安帝廣置後宮。

  按理說堂堂一國之君,後宮之中只有小貓兩三隻是說不過去的,後宮妃嬪多,方能綿延子嗣,方能保江山萬年太平。

  成了皇帝,什麼都能扯上江山社稷。

  晉安帝正在養心殿和幾位閣老大臣議這事,幾個大臣說得口沫橫飛,他則緘默不言。這時坤寧宮送來的好消息,正是應了方才晉安帝所說的朕已經有兩個皇子,皇后年輕多福,暫無需廣置後宮之言。

  晉安帝聞之大喜,當即就把眾大臣給扔下了,眾位大臣也只能摸摸鼻子各自出宮。

  這喜事還沒算完,次日晉安帝下了封皇長子趙琛為太子的聖旨。

  此事自然在朝堂上引起一陣風波,皇長子還不滿五歲,幼童容易夭折,當初封前太子,也是過了五歲之年。

  不過皇長子既是嫡又是長,一眾大臣可扯不出太多反對的幌子,只能以皇長子太過年幼做以勸阻。不過這事還沒掀起什麼風浪,就戛然而止。

  乾清宮的太上皇,下了自打禪位後第一道聖旨,封皇長子趙琛為太子,頓時朝堂之上一片風平浪靜。

  兩封聖旨加一起的重量,可不是加倍,而是呈幾何倍的。有了太上皇這一封聖旨,只要皇長子不作死鬧出謀逆等幾樣罪無可赦的大罪,幾乎可以安穩無憂地坐在太子之位上,日後板上釘釘的一國之君。

  哪怕有一日晉安帝想廢了太子,也得先越過太上皇的聖旨再說。可那時候說不定太上皇已經大行了,活著的皇帝想翻了已經大行皇帝的旨意,還是親爹,這幾乎等於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韙。

  坤寧宮再度成了萬眾矚目之地,世人無不讚道哪個若是能將皇后娘娘的福氣分一星半點在自己身上,這一輩子都不用愁了。

  為啥?

  一個女人才不過只是雙十年華,就已經是未來欽定的太后了,這等福氣真是要羨煞世上所有女人。

  一時間,承恩侯府蘇家在京中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甚至是姚家這種民不見經傳的小門小戶,也成了京中各家各府的座上賓。

  無他,皆因中宮一系甚少在人前露面,想走通中宮的路總得需要個媒介才行。

  這連著三道聖旨下來,讓許多人都不得不變了想法,若說單只是蘇皇后一人也就罷,再加上一個地位固若金湯的太子。子以母貴,母以子貴,這些歷來都是相輔相成的,太子的地位固若金湯,蘇皇后的地位自然也牢不可破。

  既然如此,與其想著把皇后拉下位,換自己的人上,不如附庸而上,也是一條康莊大道。

  至於坤寧宮這邊,瑤娘如今就一心一意地安胎呢,對外面的風雨一無所知。

  她頭一日送走了入宮賀喜的喬氏,次日肖繼柔也來了。

  兩人坐在一起說了很多話。不同於喬氏,肖繼柔極少在人前露面,宮裡也是能不來就不來,繼她上一次入宮,還是當初瑤娘封后眾命婦入宮朝賀。

  「你說你搬回肖家了?」肖繼柔並沒有刻意去說,可言語之間瑤娘還是讓聽出來了,不禁詫異問道。

  肖繼柔苦笑,其實她也沒想瞞著瑤娘,本來這事就瞞不住,若不是猶豫這事,她也不會糾結到今日才入宮。

  見對方不說話,瑤娘又問:「為什麼啊?你難道還在生七弟的氣?」

  「我沒有生他的氣,都多久的事了,早就忘了。」

  「那為何?」

  為何?她也說不不上來。

  瑤娘歷來是個體貼的性子,見肖繼柔不願再說,她就沒再多問了。兩人坐在一處說了些別的話,之後肖繼柔便出宮了。

  *

  今日慶王也進宮了。

  不同於安王等人,慶王這次可是功臣。

  慶王雖是犯了大錯,可在這次平亂中居功甚偉,功過相抵之下,晉安帝親自下旨留他在京,並授了他提督京三營。

  如今慶王領著提督的銜兒,又明擺著是新帝的心腹,如今在朝中也是炙手可熱的人物之一。

  肖繼柔剛坐上馬車,心中正在想著瑤娘問她的話,突然車窗被人敲響了。

  她撩起車簾子往外看去,正對上慶王清雋的臉。

  慶王比以前瘦了很多,面相也堅毅了許多。

  大抵心態可以影響人的面相,以前的慶王英俊、爽朗,但面上可見稚嫩。如今卻是磨礪了臉上所有的圓潤,而是變得線條鋒利了起來。

  沒人知道慶王在燕山帝陵吃了多少苦,晉安帝從不是個對人心慈手軟之人,他既下了狠心磨礪慶王,就不會手軟。

  所以當初剛去燕山之時,慶王真當自己要一輩子待在這荒山野嶺之中,再也回不去了。

  入目之間,滿山遍野都是石頭,四處冷清清的,沒有人跟他說話。而入了夜,外面更是鬼哭狼嚎的,只有孤燈一盞,能把人折磨瘋。

  幸虧那時慶王還沉浸在無限悔恨之中,倒是沒有多餘的心情去注意這些。

  後來好不容易打起精神來,他想起了晉王對自己說的話,便開始觀察這個駐守在帝陵裡的衛所。

  與其他衛所不一樣,燕山陵衛因為駐守在大山之中,這裡離群索居,四處荒無人煙,陵衛裡的將士和兵卒似乎都沾染了這裡的氣息,冷冰冰的像似石頭人。

  在這裡,沒有人對慶王側目以待,甚至連道鄙視的目光都沒有。若是一般人,肯定受不了這種忽視甚至無視,恰恰慶王需要的正是這些。

  有晉王的提前安排,慶王喬裝成一個普通的兵卒入了陵衛。等真正融入這陵衛之中,他才發現這裡別有天地。

  因為這裡荒無人煙,除了山林就是石頭,陵衛的兵卒們也沒有其他可以調劑生活的東西,每日除了操練就是操練。他們每日都要操練夠五個時辰,從各種山地戰、平原戰、攻城戰、甚至是巷戰,乃至各種單兵對戰,甚至每月都有全軍大比,勝則晉級,輸則降位,一切都按照實力說話。

  慶王方去的時候,自詡自己有一身武藝,也領過兵打過仗,並沒有將這些人放在眼裡。直到他在大比之中,被一個比他矮一頭的兵卒按在地上狠狠地蹂踐,他才明白什麼叫做人外有人。

  自那以後他改變了態度,從輸到贏,到慢慢的升了小旗、總旗、百戶,到帶著自己的手下贏了一個又一個的對手,直至升到陵衛副指揮使的位置。

  再往上是指揮使,那是整個燕山陵衛的靈魂,一個失了一條腿的老人。老人已經很老了,而燕山陵衛之所以會有別其他衛所,俱是因為這個老人。

  直到這個時候,慶王才知道這個老人是晉王的人,當年晉王也曾來過燕山,卻是被寧國公帶來的,晉王在這裡待了半年的時間,出去後大變模樣。

  那一年晉王十五。

  慶王回憶,那個時候自己在幹什麼?

  似乎在擔憂五哥出宮後,永王和魯王如果找自己麻煩該怎麼辦?成日裡沉浸在自哀自怨當中,卑微而又可憐。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明白,他一直覺得五哥自打生下來就高他一等,因為他有個好母妃,有個位高權重的外祖,有個能當大將軍的舅舅。

  母族位高權重的皇子,總是要優越許多。

  此時他才明白是如何的可笑,沒有人天生就能擁有一切,上天給你的東西,你得有能力接住才成。

  ……

  「有事?」肖繼柔隔著車窗問。

  「我送你回去。」

  身材高大的慶王,穿一身親王服,胯下是御賜的大宛寶馬。何等的威風凜凜,英武不凡,此時卻是紆尊降貴地半彎著腰,湊在肖家那明顯比不了王府車架的馬車旁邊,看起來格外彆扭,也讓人感嘆。

  肖繼柔並非不知如今慶王在京中是如何的炙手可熱,肖家幾個男人都在朝為官,文官有武將也有,自然是聽說了許多。

  家裡的男人雖是不說什麼,但兩個嫂子免不了會在她耳邊說上一句,說她傻,明擺著一輩子富貴不用愁,慶王也是真心悔過了,又何必較這個真。

  她較真嗎?

  肖繼柔並不知道,連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麼。

  「還是不了,慶王爺人忙事多,小婦人自己回去便是。」

  「繼柔……」

  「回府。」

  聽到催促,肖家的馬伕也不敢再多留,駕著馬車趕緊走了。

  車已經走了很遠,肖繼柔的貼身丫頭瓊兒突然道:「王妃,王爺還是跟在車後。」

  「都說了幾次別叫我王妃了。」

  「可……」

  「我已經不是王妃了,早就不是。他回來了,我就不是了。」

  *

  慶王一路尾隨肖家的馬車到了肖府側門,見肖繼柔下車時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才黯然調轉馬頭。

  索性他也沒事,他就這麼一路騎著馬慢慢走著。

  他是沒事,可別人有事,穿這麼一身走在大街上,不是挑戰老百姓們的心臟麼。

  慶王腦海裡一片空白,像似想了許多,又好像什麼也沒想。幾個慶王府的府衛騎著馬墜在他身後不遠處。

  突然從旁邊響起一個聲音:「老七,你這是怎麼了?垂頭喪氣的,包粉頭被弟妹抓了現行?」

  慶王抬頭看去,正是魯王。

  對方也騎著馬,身後跟著幾個護衛,笑得一臉幸災樂禍,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

  慶王不想理他,調馬繼續往前走,可還沒走開又被魯王攔住了。

  「你這是怎麼了?說起來咱們也是兄弟,你有什麼難處給哥哥說說,說不定哥哥還能給你出個主意。」

  「讓開!」

  魯王濃眉豎了起來,拿眼睛睨他:「好哇,你個老七,仗著自己是新帝寵臣,瞧不起我這六哥了是不是?我告訴你,你就算登了天,哥哥還是你哥哥。」

  「滾!」

  慶王這會兒滿心煩躁,又見魯王糾纏不休,不禁一股暴怒上了頭,揚起手中的馬鞭就朝魯王打去。

  魯王沒料到向來就是他手下敗將的慶王,竟然肥了膽子敢向自己挑戰,二話不說猱身而上。

  兩人戰作一團,從馬上打到馬下,打得是渾然忘我,拳拳到肉。

  這兩位爺打起來了,兩個王府的護衛可不敢裝死,忙驅散了道路兩旁的平民百姓。同時心裡暗暗叫急,兩位親王在大街上打起來了,這要是傳到陛下耳朵裡,該怎麼辦。

  可拉又不敢上前去拉,只能圍在一旁乾著急。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就在兩人終於打累了,各自癱在地上宛如一灘死肉。一行人騎著快馬匆匆趕至,為首的人是個內侍。

  「陛下口諭,宣魯王和慶王進宮面聖。」

  *

  養心殿中,晉安帝陰著臉坐在龍座上。

  下面站著慶王和魯王,兩人都是鼻青臉腫。慶王黑了一個眼圈,嘴角淌血,魯王比他更慘,黑了兩個眼圈,半邊臉腫得像豬頭。

  「都長進了是吧?堂堂的親王,竟鬧市鬥毆,臉都不要了是不是?」

  聽到這話,魯王格外委屈。

  以前都是他揍慶王,如今他還是能揍他,卻是佔不了上風。非但如此,還被對方打成了這樣,魯王不用照鏡子就知道自己狼狽成什麼樣了。

  「五哥,可不是我先動的手,是老七!你瞧瞧他把我打成什麼樣了。我不就是見他不愉,好心地問了他幾句,他就跟我翻臉了,一點都沒有當弟弟的自覺。」

  論起嘴皮子,慶王可沒有魯王溜,他也沒有魯王不要臉,能睜著眼顛倒黑白。

  「是臣莽撞了,還請陛下責罰!」

  「你也知道你莽撞了?真是不叫的狗會咬人,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本事,打你六哥像打賊似的,我跟你說這事我跟你沒完。」

  「我給六哥陪個不是。」慶王憋著氣道。

  「陪個不是就完了?我跟你說……」

  「行了,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當朕不知道你那狗脾氣,沒事你還要挑些事出來!」隨著晉安帝的冷斥,凌空飛來一個硯台,從二人之間穿過,砸在地上,碎成了幾塊。

  「都罰俸半年,給朕滾!」

  兩人被罰了還要謝恩,然後灰溜溜地出了養心殿。

  走在宮道上,魯王又故態復萌,賤兮兮地問慶王怎麼了。

  慶王怎麼可能告訴他,悶著不吭聲。

  魯王就見不得慶王這副全天下人都負了我的模樣,斜著眼睛嗤笑他:「我給你留臉,還真當我不知道你是在肖家吃了癟出來。就你這樣的,七弟妹給你臉色是對的,說不定人家明兒就改嫁了,到時候……」

  話還沒說完,一個拳頭就揮打而來,兩人再次打成一團,這下是輪到宮裡的宮人們心驚膽顫了。

  直到福成收到消息趕過來,「算是咱家求兩位殿下,若是再鬧下去陛下發了怒,可就沒辦法收場了。」

  兩人這才蔫蔫地停了手。

  怕這兩位爺再在宮裡打起來,福成專門命了個小太監送二人出宮。

  出了西華門,魯王瞄了慶王一眼:「嘿,你真不求我幫你?我可是聽說肖家給七弟妹找了個男人,那男人也看中七弟妹了,到時候你可別後悔。」

  慶王當即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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