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羽]超魔構築師(全文完)

慕冰至

第五百七十慟哭

    輪迴裹屍布上，那第四幅玄秘圖影，同樣光影流轉，熠熠生輝。

    塞壬扶搖。

    “果然！”李儀點點頭，心中暗忖道，“這幅塞壬扶搖，似與海之意境的頓悟相關……若非因緣巧合之下，我窺探出一縷滄海意志，恐怕這一式，還不知何時才能解封。”

    他展開那張輪迴裹屍布，垂下腦袋，眼神專注，靜心觀摩。

    圖影之上，是一幅人首鳥身的神秘獸影，扶搖於海天之間，禦罡風，踏巨浪，逐日追月，栩栩如生。獸影之外，無數符籙繚繞閃爍，形成一種幽秘氣場，甚至隱隱形成歌詠之聲，縈繞四周，縹緲無定。

    “嗯？有趣，實在很有味道……”李儀眼神一動，暗暗道。

    這頭人首鳥身的巨獸，並非是東境霧島上的塞壬，而是上古聖獸慟哭塞壬。

    此獸，還有個特殊的封號，名為“精衛”。

    五禽戲中，猛獁巨獸為生機之祖，滄海巨妖為柔韌之王，拜月梟熊為智慧之尊，而慟哭塞壬，則為通靈之使。

    慟哭塞壬，通靈而敏銳，可聆聽萬象之音，風吹草動，潮起月落，聲聲入耳。據傳，此獸為神之使者，雙耳通玄，可傾聽風之囈語，草木低吟，日月清歌，海之咆哮，可謂玄妙無盡。

    上古傳說中，此獸耳聞千域，聽世間疾苦，常懷悲憫，才會慟哭不已。

    “塞壬扶搖……麼？”

    李儀放緩心緒，靜心凝神，先看一遍圖影，然後誦讀口訣，字字推敲，記憶於心。

    “哦？”良久後，他回過神來，眼神閃爍，低聲道，“此術，是一種聆聽之術，聆聽天音。”

    此術，可強化聽覺，傾聽萬事萬物之音，通悟於心！

    李儀閉目，靜心領悟片刻，驀然睜眼，雙掌扶搖，魔法手勢迭出。他的身外，一枚枚清幽秘符閃耀，回捲凝形，衍化為塞壬之相，引吭高歌。

    唳！

    一聲清唳響起，他的頭頂上空，浮現一頭塞壬之影，雙翼震盪，凌虛禦空，神妙難言。

    “哦？這是……”李儀唇角微動，面有狐疑。

    他的耳畔，響起無數細密聲響，看似雜亂無章，但似乎又有一抹井然有序，渾然天成。

    這聲響，有塵埃的浮蕩，有元素的流轉，有光線的折射，甚至連李儀自己的心跳，皆是明晰入耳。

    “這聲音，嘖嘖，有點意思了……”

    李儀眼神一亮，這道道聲響，拓寬了他的感知視野，無數訊息湧入，似乎令他“看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思忖片刻，手掌幾個魔法手印變幻，發出一聲短促凌厲的暴喝。

    “喝！”

    李儀的額頂之上，那道塞壬之影愈發清晰，展翅扶搖，身外無數符籙縈繞，氣場凝聚，韻律深沉。

    轟！

    他猛地瞇起眼睛，彷彿挨了一記當頭棒喝，神情一陣恍惚。

    “嘶！真厲害！”

    那道神秘氣場，猶如一座聚音法陣，李儀耳畔的種種聲音，剎那嘈雜萬倍！

    僅是瞬息之間，他的聽域，已然囊括了整個月之暗面，包羅萬象，無孔不入。

    整座月之暗面，每一名學員的練氣和冥想，其呼吸節奏，其心跳起落，甚至是血脈和靈魂的律動，李儀都能清楚聽到，如同聲聲雷鳴。

    “我來看看……或者說，我聽聽？”

    他面露古怪，精神力輪轉變幻，意識聚焦，落於一名普通學員的身上。

    嗡！

    音律起伏，僅是片刻間，這名學員修行中的各種訊息，一一浮上李儀的心頭。

    甚至，此學員修煉中，其皮膚的顫抖，額頭的冒汗，乃至血脈深處的能力點滴萌發，都沒能瞞過他的耳朵。

    “我的聽域，能到達多遠？”

    李儀一臉若有所思，眼神一動，塞壬高懸，精神延展，竟是彌散鋪陳，通天徹地！

    “哦？”

    他的耳畔，有海嘯之音，又有鯨鯢噴水，海妖游弋，龍龜吐納，娜迦歌詠等種種神音交錯，意韻隱秘，規則深沉。

    種種聲音，蘊藏海之意境！

    “此術，較之前幾式，更為玄秘詭譎！”李儀目露沉吟，自言自語道，“傾聽萬象之音，意識通靈，感同萬物，著實神妙。”

    這一式塞壬扶搖，簡直可稱為觀星術的補充，在他的感知域上，增加了一塊新的領地！

    而今，他有觀星術和秘符天儀，又添上塞壬扶搖，甚至有種“全知全能”之感，觀星聽月，對種種意境的感悟，可稱信手拈來！

    “有了這幾種法術，我所缺少的，僅是時間……”李儀目露精芒，“不止是武裝師之路，我的天位之途，也必是一馬平川！”

    ……

    接下來幾日，李儀潛心修煉，對這一式塞壬扶搖，愈發嫻熟，收放自如。

    修煉之中，一線靈感湧現，浮上他的心頭。

    “此術，除了觀悟眾生，也可用來'自觀'，自我調整。”他眼神明亮，自言自語道，“醫者有'望聞問切'，我怕是已經齊全了……我的戰技法術，還能進步麼？”

    李儀徐徐起身，身外秘符天儀輪轉，頭頂塞壬高懸，開始修行。

    他想了想，轉過身去，將傳影法陣開啟。

    嗡！

    月之暗面的中庭，頓時有魔法投影浮起，正是修行之中的李儀。

    李儀每每繪製武裝，都會放映魔法投影，供月之暗面的學員觀摩，明悟意境。

    而製作群星重奏之時，他卻並沒有開啟。原因倒也簡單，這具武裝的製作中，衛紫怡需赤裸後背，讓旁人看到，終歸不太雅觀。

    何況，這具群星重奏，其意為夜空隕墜之道，規則深沉磅礡，難以揣度。

    李儀可不想學員們好高騖遠，誤了修行。

    “獠牙碎擊！”

    李儀呼吸綿長，徐徐吐出四字，眼神沉凝，一拳擊出。

    他眼瞳閃耀，耳朵顫抖，身外秘符輪轉，不斷在細微之處調整姿勢，令這一式愈發圓融完美，無懈可擊。

    李儀的動作，漸漸渾然天成！

    ……

    中庭。

    “哦，快看，魔法投影亮了！”有人面露驚喜，滿腔興奮。

    “府主大人，是在施展戰技？”一名武者眼神閃爍，失聲驚呼道，“實在太棒了！”

    以往，李儀都是製作武裝，這一次，居然是直接施展戰技！

    “真的是！”

    “趕緊過來！”

    ……

    少年們紛紛激發令牌，呼朋引伴，片刻光景，中庭已是人山人海，連落腳之地都沒有。

    轟！

    李儀腳下平穩，一拳徐徐向前，動作極為緩慢。但這一拳，拳鋒殺機大熾，暴虐氣勁和碎裂真意橫卷，狂暴猛銳，開山裂海！

    “好強！這一拳，力拔山河，剛猛無儔！”有一名少年武者失聲感嘆。

    眾人亦是神情震撼，滿臉讚歎。

    “這一拳，看似剛猛，卻有一抹轉圜如意的味道，似乎是剛柔並濟！”一道聲音響起，此人卻並非武者，而是蘇煙雨。

    “你是法師，能看出什麼門道？”一名少年武者輕哼一聲，面有不服。

    蘇煙雨淡淡一笑，也不爭辯，當即坐下，靜靜觀悟。

    咚！咚！咚！咚！

    蹄聲震盪，李儀的身後，浮現一道鋼鬃白牙的野豬巨影，活靈活現。此獸暴怒，四蹄奔騰似戰爭踐踏，橫衝直撞如野蠻衝撞，嘶吼聲若挫志怒吼，聲勢磅礡，似要撞碎蒼穹！

    “咦？”蘇煙雨輕咦一句，眼神閃爍，“這一拳，竟有種完美之意，白璧無瑕，天衣無縫！”

    其他人沉浸其中，個個目眩神暈，根本沒人在意他說什麼。

    “這是……一抹破碎之意！”蘇煙雨也不管有沒有觀眾，喃喃低語。

    他清楚，李儀身為武裝師，熟諳種種規則，身上手段無窮，魚龍百變。但這一拳，卻是化繁就簡，並未糅雜其他規則，而是將那一抹破碎之意，演繹至絕高之巔！

    “返璞歸真，大道至簡！”蘇煙雨感嘆，心神激盪。

    李儀神情淡然，拳鋒直行之間，無數空痕碎裂，虛空坍塌，摧山攪海！

    眾人看得津津有味，潛心感悟，不是發出讚歎。

    “方寸屠場！”

    李儀眼神一寒，身上殺意暴盛，一道屠夫巨影浮現，縷縷殺戮之意氤氳，冰冷可怖。這頭屠夫極為真實，長鉤上鮮血欲滴未滴，眼神赤紅，巨嘴裂開，竟有桀桀怪笑之聲瀰漫！

    嗡！

    無數血線縱橫交錯，宛若無數血刃，流轉變幻之間，生裂虛空！

    “樽中游龍！”

    李儀神色威嚴，右掌虛握，如持酒樽，一頭螭龍之影飛掠，雷音磅礡，兇威滔天！

    這一頭深藍螭龍，其每一道鱗片，都恍若精雕細琢，紋絡清晰，無比真實。

    “太真實了！”封百戰感嘆一句，面有敬意，“府主大人，究竟達到了何種境界？這每一式戰技，簡直如同巨獸親臨，有血有肉，惟妙惟肖。”

    “這種境界，乃是'於細微處見真章'……”蘇煙雨眼神浮蕩，沉聲道，“其強大之處，在於細節！”

    “細節？”封百戰瞳中精芒一閃，似有所悟。

    “嗯！”蘇煙雨點點頭，“這種境界，不止需要強大掌控，更需要精細入微的感知，洞悉身上的缺陷，加以調整。此種境界，已經有種合乎於道的韻味，難以模仿。 ”

    封百戰神情複雜，微微點頭。

    此時，一道渾身是血的身影，猛然闖了進來，撞開無數少年。

    “領主大人，大少有危險！”此人大聲咆哮，聲音淒厲。

    “嗯？是……七葉？”

    有人認出，此人是長孫神機麾下的三名管事之一，七葉。

慕冰至

第五百七十一章鬼弓

    “七葉先生，你負傷了？有誰懂得治療法術？”立刻有人上前，查探七葉的傷勢。

    “別動他！他身上有毒，離他遠點！”

    一聲暴喝猝然響起，不知何時，李儀的身影出現在中庭，幾步穿過人流，來到七葉的身畔。

    “這是腐屍毒？”李儀瞳中異芒浮掠，神情化為森寒。

    “領主大人，大少他……”七葉看到李儀，彷彿溺水者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斷斷續續地說著。

    “別說話，我先替你治療！”李儀打斷了他，語氣不容置疑。

    劈啪！

    他沉喝一聲，掌中雷弧跌宕，竟有赤青兩色流轉，毀滅與生機交錯，閃爍生輝。

    那赤色雷光，激盪著毀滅之意，暴虐悍厲；而那青色電弧，則浮蕩著濃郁生機，枯骨生肉。兩種截然對立的力量，竟是宛若太極，相輔相成，迴轉不休。

    這種出神入化的神異手段，令眾人目瞪口呆。

    “七葉，可能會有點痛，忍著點。”

    李儀叮囑一句，掌中雷弧落下，猶如傾瀉的聖水，洗刷七葉的傷口，發出滋滋之聲。

    “哦？這個是……”

    眾目睽睽之下，雷弧蕩漾沉浮，那一道道的傷口，竟冒出陣陣腥臭黑煙，隨即癒合，恢復如初。

    “真厲害！”

    人群中，感嘆之聲不絕。

    “哦？”封百戰瞳孔收縮，嘖嘖稱奇道，“此術，是以毀滅之雷破壞毒素，再以生命之雷立刻修補，兩者輪番作用，驅毒療傷。”

    “但是，掌控兩種截然不同的雷霆，且都需發揮作用……這種掌控力，也太可怕了！”董晟眼皮微顫，壓低聲音道，“簡直是神工天巧，轉圜如意。”

    “不，此術，可不僅僅是掌控力。”蘇煙雨搖了搖頭。

    “哦？”董晟微微一愣。

    “這腐屍毒，無色無味，幾乎無跡可尋。”蘇煙雨眼神複雜，徐徐道，“因此，需要極為恐怖的感知力，才能確定毒素位置，並予以拔除。這種感知力，即使我機曉蘇氏的長輩，也難以達到……”

    眾人恍然點頭，眼神訝異。

    李儀神情專注，並未解釋。

    他的身上，觀星術、塞壬扶搖乃至秘符天儀，三者無縫結合，化為類似領域的感知之域！感知之域中，萬事萬物，都猶如掌中觀紋，即使是毫釐之變，亦是一清二楚。

    此域，李儀稱之為咫尺之域。

    李儀神情沉靜，手指靈巧柔和，動作宛若繪製武裝，既快且穩，甚至夾雜著一抹韻律的美感。

    劈啪！

    他的指間，雷光隱現，毒素一一驅除，化作黑煙消散。

    僅僅是半柱香的時間，七葉身上傷口止血，毒素也被清除，臉上多了些血色。

    “跟我來！”

    李儀抓住七葉的肩膀，身形閃爍，已然消失無蹤。

    ……

    “究竟怎麼了？”

    在一處無人之地，李儀眉頭緊鎖，沉聲問道。

    “領主大人，神機商隊被人襲擊，大少被追殺，眼下生死未卜！”七葉神色焦急，言簡意賅地說道，“是，是靺鞨！”

    “靺鞨？你能確定？”李儀聞言，臉色微變。

    “絕對是！”七葉點點頭，神情篤定道，“靺鞨的精銳鬼弓戎騎，我絕不會認錯！殺人最多的，就是鬼弓戎騎！”

    “鬼弓戎騎？”李儀眼神陰寒，心中再無懷疑，“長孫如今在哪？你知道麼？”

    “大少修心明意，擅洞察天機，趨吉避凶，自知不敵後，就立刻遁走。”七葉臉色難看，沉聲道，“他和麾下的精銳羽衛，且戰且退，退入嶗山深處。”

    “嶗山？”李儀眼神微動。

    ……

    嗡！

    長空之上，十字星芒驟生驟滅，穿梭閃現間，連為一條璀璨星線，如迅電流光，風馳電掣。

    飛雪背上，李儀盤膝端坐，神情冷肅。

    他的身外，群星與虛空符文繚繞，一次次地虛空閃爍，橫渡百丈虛空，竟沒有任何虛空反震，淡然自若。

    這一趟，除了飛雪，他沒有帶上任何人。

    李儀看得很透，若對手真是靺鞨，那帶上再多的人，也是無濟於事。

    他可不認為，自己的月之暗面，能夠抗衡一國，即使是一個小國。

    最好的辦法，就是憑藉自己的速度和星象直覺，快進快出，將長孫神機救出，然後逃走。

    “嗯？這是……血腥味？”李儀的鼻子微微抽動，神情一變，“飛雪，過去看看！”

    吼！

    飛雪咆哮一聲，身形折轉，撲向血腥味的方向。

    眼前是一片狼藉，沾血的箭羽林立，貨物倒落一地，鮮血橫流，屍橫遍野。

    他低頭看去，那一幕幕殘酷景象，令李儀眼瞳泛紅，怒不可遏！

    “這群該死的野獸！”他咬牙切齒，聲音陰冷如鐵。

    地面上，車架上，甚至灌木里，都躺滿了橫七豎八的屍體，其中有神機羽衛，但絕大多數，卻是人畜無害的腳夫。

    腳夫們死狀各異，身上散落著無數鞭痕和刀傷，那並非戰鬥留下的傷口，而是折磨的痕跡。

    這些沒什麼戰力，老實巴交的腳夫們，在被俘虜之後，都經歷了慘絕人寰的折磨，哀嚎著一一死去。

    因為，打從一開始，對方就沒準備留下活口。

    而且，看得出，那些施暴者，顯然還樂在其中！

    李儀徐徐漫步，忽然眼見一道長長血痕，極為淒厲慘烈。

    循著血痕一路前行，他終於在血痕盡頭，看到一具仰面朝天，死不瞑目的屍體。

    此人，竟是戰馬拖拽，生生拽死！

    李儀認出，此人是文竹。

    他和七葉、虎耳，是長孫神機的三大執事。

    這三人中，文竹年紀最長，性格也最為溫和，在月之暗面當初製作逐星者時，他還曾主動提出幫忙。

    如今，這個溫和儒雅之人，卻是滿臉猙獰，還保留著死前的暴怒，目眥盡裂，不肯閉眼。

    “放心吧，文竹，我會替你報仇！”

    李儀俯身上前，替他合上雙眼，聲音堅定。

    “乾人在你們眼中，就不是人麼？”他眼神恍惚，喃喃低語間，聲音漸漸陰寒，“不把別人當人，那我也不必吧你們當人了……”

    飛雪眼神驚恐，它那龐大的身軀，竟是微微一顫。

    “走吧，隨我去殺人！”

    李儀一躍而起，神情冰寒，落在飛雪的背上，化作星芒消失。

    ……

    嗷嗚……

    狼嘯不斷，草叢間，一道道巨影橫掠而過，相互間隔數丈，陣型如口袋，形成一張巨大的狩獵網。

    但其狩獵的對象，卻並非野獸，而是人類。

    沓沓沓沓！

    腳步聲凌亂，三道白袍人影相互攙扶，御風前行，拼命奔跑。

    從衣著來看，這三人白袍白衣，身上有青蓮紋章，都是神機羽衛。

    嗡！

    一箭尖嘯，破空襲來！

    這一箭，挾裹著鴞啼鬼嘯之音，肅殺死氣繚繞，掠空直行間，竟是化為一頭猙獰醜陋的白骨巨妖，凶相畢露！

    轟！

    妖影尖嘯掠過，右側的羽衛慘叫，他的一隻胳膊炸裂，斷臂處鮮血噴湧，染紅了白衣。

    而緊隨其後的騎陣中，則是笑聲陣陣，譏諷之聲不斷。

    “這一箭，不錯！”

    “真是難看……南人軟弱，果然如此！”

    “不過，獵殺南人，可比獵殺那霜陸牛群，要有意思得多了……”

    “的確如此！有朝一日，若能飲馬乾國，這整片南地，都是你我的獵場！”

    ……

    後方，聲聲調笑和辱罵，令三名神機羽衛神情憋屈，滿臉怒意。

    “你們倆，別管我了！”右側之人慘笑一聲，面露絕然，“我會盡量拖延時間，你們趕緊走！”

    “算了，走什麼走？”中間一人猛然轉身，怒聲道，“乾脆，跟他們拼了！”

    “就是！”左邊的人也點點頭，“兩條腿，難道還跑得過四條腿？拼一拼，至少能證明我們乾人，也都是帶種的爺們！大不了，就是一死！”

    “唯死而已！”

    三人齊聲咆哮，就要反身衝殺。

    “死？你們不會死……”

    一道溫煦之聲響起，星芒閃爍，三人只覺身體一輕，已然出現在一頭猩紅巨獸的身上，浮於半空之中。

    “因為，我來了！”

    餘音裊裊，一干白狼騎士的面前，浮現一道玉樹臨風般的淡然身影，正是李儀。

    李儀眼神閃爍，瞳中星軌流轉，掃過這群騎士，心念微閃。

    眼前這群騎士，身披粗礪獸皮，乘馭著霜痕魔狼，尤其一桿雪白長弓，極為巨大醒目，甚至有幾分刺眼。

    這些人，都是弓騎士！

    “這就是……鬼弓戎騎？”李儀眼神一動，心中淡然。

    有一種說法，帝國不擅騎兵，因此八大精銳中的精銳騎士，都是效仿北境異族。

    重甲騎兵”禁斷屯騎”，是效仿噩夢浮屠；而輕甲弓騎“凜風越騎”，則是效仿鬼弓戎騎。

    李儀觀摩後，也不得不承認，這鬼弓戎騎，的確比凜風越騎，要強大得多。

    “殺了他！”

    領頭騎士一聲令喝，弓弦如琴弦連響，一桿桿長箭哀嚎破空，化作白骨巨妖之相，撲殺襲來，聲勢磅礡。

    嗡！

    李儀淡然一笑，身後一道屠夫血影浮現，無數血線縱橫交錯，白骨巨妖竟一一在眉心處裂散，斷裂散落。

    “就這樣？輪到我了吧……”

    李儀淡淡一笑，他的五根手指跳舞般起伏，道道血線流轉，殺意淋漓。

慕冰至

第五百七十二章 血頂

    鋥！鋥！鋥！

    李儀右掌虛握，瞳仁森寒如冰，掌中無數血線縱橫勾勒，恍若編織出一方殺戮之界，兇殘暴戾，銳嘯不絕。

    “殺，快殺了他！”戎騎首領眼睛縮成針尖，聲音尖利，竟有一抹恐懼，“別給他出手的機會！”

    他眼皮顫抖，心跳如鼓，武者直覺示警，那是對死亡的恐懼！

    “晚了！”

    一聲冷哼暴響，聲音尚未傳來，李儀腳下群星生滅，伴隨著諸星隕落般的神秘足跡，星馳電走，一步穿梭，落在人群之中。

    他這一步，恍若逾越了音速！

    “血染。”

    李儀右掌攤展，那縱橫輾轉的道道血線，恍若失去了束縛，暴漲延展，繼而席捲奔散，殺意恢弘，通天達地！

    道道血線流轉奔行，鋒芒凜冽，無堅不摧，組成一朵碩大的血色薔薇，迎風綻放，震天動地！

    “呃！”

    “啊，我的胳膊，我的胳膊！”

    “我的腿斷了……”

    慘叫之聲綿延，猶如一台巨大絞肉機碾過，一名名鬼弓戎騎被血線生裂，有的被腰斬，有的被斷頭，也有斷臂斷腿的，或傷或死，極為慘烈。

    那些當場慘死的，反倒是幸運兒。

    餘下的傷者們發現，他們的傷口血流如注，無論鬥氣封鎖，傷藥塗抹，乃至薩滿祭術，都毫無效果！人人面露絕望，卻只能承受著絕大痛苦，慢慢死去。

    無數道恐懼的視線，飄忽落在李儀身上，仿佛望著一頭煉獄蒞臨的魔神！

    “哦？譏諷南人軟弱，你們靺鞨，似乎也沒硬氣到哪去……”李儀神情冷漠，聲音冰冷如鐵。

    “你是什麼人？”戎騎首領又驚又怒，眼神兇狠，厲聲說道。

    他騎術高超，運氣也不錯，幾番縱躍，居然避開那道殺戮之網，僅僅右肩留下一道淺淺傷口。

    但是，這道傷口看似很淺，卻是在不斷失血，帶走他的鬥氣。

    戎騎首領臉上剛毅，心底則生出一抹難以言喻的恐懼。

    “我？一名乾人罷了！”李儀處之淡然，臉上波瀾不驚。

    這一式方寸屠場，其血線赤中帶紫，被他融入了一縷“殘暴”之意，殺機暴虐，傷口無法恢復。

    “這咫尺之域，倒是越來越嫺熟，收放自如了……就拿你們，好好練練手吧！”他望著面前眾人，心中冷冷道。

    如今，在這“咫尺之域”中，李儀的一招一式，都可自我調整，可繁可簡，隨心所欲，存乎一心。此術，簡直仿佛一座領域，一座加持自我的領域！

    “殺！”

    戎騎首領猝然拉弓，弓弦響動，鬼哭神號之音不絕，伴隨著滾滾鬼氣之潮，邪異森嚴，無數白骨巨妖隱現，一箭射出。

    “千藤纏繞！”

    李儀悶哼一聲，指掌扶搖，身後浮現墨綠樹妖之影，翩然起舞間，無數藤蔓卷蕩而起，猶如一道荊棘龍卷，如舞鳳飛龍，席捲天地！

    這一式千藤纏繞，本是一道束縛法術，但在李儀的施展下，卻是殺氣騰騰，邪意森森。

    刺啦！

    藤蔓席捲，荊棘肆意，一名名鬼弓戎騎被穿透，豎立於空，橫死當場。

    “你這個魔鬼，我殺了你！”

    戎騎首領揮弓如刀，斬斷無數荊棘，狂嗥著沖向李儀，卻被一記落雷擊倒，只能滿臉絕望，被荊棘所淹沒。

    “魔鬼？你們才是魔鬼……”李儀冷哼一聲。

    此時，飛雪落地，將三人放下。

    嗡！

    李儀手掌輕抬，無數月華灑落，落在三人身上，治癒其傷勢。

    “你們三個，都是長孫的護衛？”治療之中，他徐徐問道。

    “是的，李儀大人。”一人認出李儀，滿臉崇敬，“不過，我們在戰鬥中被沖散，被靺鞨弓騎所追獵，一路逃到這裏。”

    “本來，我們有十多人的……”另一人慘笑一聲，黯然說道。

    “知道長孫在哪里麼？”李儀聞言，神情微寒，依舊沉聲問道。

    “不清楚。”那人搖搖頭，面露猜測，“不過，我看少主所去的方向，似乎是嶗山……”

    “嶗山麼？”李儀點點頭，下令說道，“你們已經盡到職責，不必再戰了。現在，你們立刻前往月之暗面，我在那有所安排，會有人給你們做進一步的治療。”

    “是！”

    三人也清楚輕重，當下點頭應允。

    ……

    李儀駕馭飛雪，一路禦空前行，斬殺不少落單的鬼弓戎騎，但能救到的人，卻是微乎其微。

    在他到達時，看到的，大多是一具具受盡折辱的屍體，空洞眼神朝天。

    李儀神情陰冷，心頭怒意愈發狂烈。

    “嗯？”李儀盤膝端坐，眼神一凜，星象直覺尖嚎示警，猛地厲喝一聲，“飛雪，快躲！”

    飛雪聞聲，一聲咆號，身外十字星芒驟亮驟暗，一記虛空閃爍，如縮地成寸，浮現於百丈開外。

    轟！

    同一剎，它原本所在之處，一朵巨大的霜凍之花盛放，冰暴漣漪狂卷擴散，竟是整整覆蓋一片天穹，雪片紛飛，霜風咆號。

    這是一箭！

    一箭，居然凍裂蒼穹！

    “找到你了……”一道興奮而略帶殘忍的聲音，遙遙傳來。

    “什麼人？”李儀瞳孔微縮。

    遠處，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大步襲來，身外挾裹著雪花和冰暴，猶如一尊冰霜巨靈，寒意凜冽，龍威虎震。

    此人步步沉重，落腳如山，恍若一頭奔騰的霜地猛獁，身後留下長長冰痕，化作一道醒目的霜凍路徑！

    他的右臂上，挽舉著一柄巨大蠻弓，如同冰霜雕琢，晶瑩凜冽，冰符閃耀，竟有霜暴旋繞尖嘯。

    剛才那封天一箭，正是來自這柄蠻弓。

    “傳奇裝備？”李儀眼神微寒，低聲道。

    北境異族缺少魔鍛師，冶煉技藝落後，其裝備大多是天成，並無太多處理。這一柄傳奇裝備，若是落在帝國，恐怕足以鑄造一件天譴裝備！

    “我乃靺鞨巴圖魯，大家都叫我血頂！記住了，殺你者，血頂！”

    這巨人神情狂熱，滿臉殺意，步伐看似不快，卻在幾步之間，就來到李儀的近前。

    “嗯？這是……”李儀臉色一變，目**沉。

    他這才注意到，血頂的腰間，懸掛著十餘枚腦袋，其中一人，正是三執事之一的虎耳！

    那每一個頭顱，都神情怒獰，死不瞑目。

    “怎麼？你認識他們？”血頂愣了愣，旋即咧嘴大笑，“放心吧，李儀，很快你也是其中一員了……”

    “你認識我？”李儀聞言，眼神一寒。

    “當然！”血頂嘿嘿一笑，“這一場狩獵，其中最為昂貴的獵物，就是你了！比那個長孫神機，還要貴上一倍！誒？你的身邊，不時有狄明月、衛紫怡等天驅麼？我還想一鍋端了呢！”

    “我的腦袋，很值錢？”李儀眼神閃爍，他嗅出一縷陰謀的味道。

    對方不止認識自己，竟還知道狄明月、衛紫怡等人，說明對自己這方，十分瞭解。

    這一場突襲，是有目的的。其目標，並非長孫神機的貨物，而是長孫神機本人！還有，則是必然會趕來救援的自己！

    “相當值錢。”血點頭。

    “是誰，要我的腦袋？”李儀不動聲色地問道。

    “放心，你會見到他的！”血頂卻沒有回答，獰笑一聲道，“不過，只有你的腦袋……”

    轟！

    他一步踏前，周身霜暴寒氣激蕩，雙臂重重展開，驀地弓拉滿弦，雷嘯風動，一箭直射。

    哢！哢！哢！

    一箭破空，竟是化為一道冰暴漩渦，前奔突襲之際，不斷吞噬魔法元素，猶如一頭張牙舞爪的霜暴冰龍，橫衝直撞，凍裂虛空！

    “飛雪，你先讓開！”

    李儀一躍而下，人尚在半空，魔法手印輪番變幻，身後秘符輪轉，浮現一道星獸巨影，虛空威壓流散，天昏地暗！

    “星輝霰彈！”

    李儀手指前指，星獸徐徐張口，喉中竟有五道符文矩陣回轉，猶如一座誅星之炮，沉積著暴虐脈動，凶威滔天！

    “去！”

    李儀一字吐出，無數星輝激蕩破空，循著一道道玄秘星軌，猶如一朵盛放的無生月季，怒嘯襲空，橫斷天地！

    這一道道星輝之中，群星與虛空之力交織，猶如星穹倒灌，凝為摧城撼山的恐怖殺意，勢不可擋。

    轟！轟！轟！轟！

    半空中，兩股力量碰撞，冰屑飛濺，星輝四溢，餘韻裂散開來，竟是碎裂天穹！

    “哦？這名南人，倒是有點能耐……”

    血頂神情微訝，他的蠻弓“霜凝”，可是族中最頂級的裝備之一，居然才堪堪鬥個平手？

    “你在看哪呢？”

    他念頭閃爍，身後忽有一道冰冷之音響起。

    “什麼？怎麼會這麼快？”

    血頂正要回身，一拳呼嘯，伴隨著剛猛沉凝之音，重重砸向他的後背。

    “嗯？”血頂擰身，雙拳交錯，橫於身前，心中則是翻起驚濤駭浪！

    這一拳，剛直沉穩，並沒有什麼花哨技巧，卻是大巧若拙，蘊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之感！這沉重拳鋒，仿佛一顆巨大星辰砸來，轟雷掣電，沛莫能禦！

    血頂甚至感覺，自己的身後，並非人類，而是一頭比蒙巨獸！

    “轟！”

    血頂雙腳直插地面，身形暴退百丈，唇角鮮血噴湧，雙臂顫抖。

    他退了百丈，李儀的身形卻如影隨形，依舊在他的面前。

    “抱歉，你已經在我的領域之中了……”李儀冷然一笑，徐徐說道。

    這領域，是李儀的三種絕巔術法觀星術，秘符天儀，塞壬扶搖結合，所化的特殊領域，咫尺之域！

慕冰至

第五百七十三章 犼印

    轟隆隆！

    悶雷般的轟鳴回蕩，一大一小兩道身影碰撞交錯，伴隨著狂卷起伏的煙塵，一路疾馳猛衝，每一次碰撞之後，身影已在百丈開外。

    “這小東西，力氣怎麼這麼大？”血頂咬牙切齒，拳拳碰撞間，瞳中竟有些慌亂和驚怒。

    眼下局勢，是他所始料未及。

    血頂沒有料到，面對一名以孱弱著稱的南人法師，自己在近身肉搏上，不止沒有占到便宜，反倒處於絕對下風！

    “這小子，是什麼怪物？難不成，真是化形的比蒙？”他心頭暗顫，眼神閃爍。

    眼前的少年，一拳一腳皆勢大力沉，舉手投足剛猛暴烈，更是有層出不窮的詭譎手段，令人防不勝防。

    而更讓血頂震驚的，是這眼前少年，似乎有某種“洞燭機先”的能力，每每後發先至，恍若未卜先知！

    血頂欲右腳斜踢，尚未抬腳，小腿上就挨了一記；他想左拳橫切，才剛剛發力，一道瀲灩血線閃現，橫於他的拳路之上，令他進退兩難，氣機凝滯。

    甚至，對方的綿延攻勢之中，竟有一絲尋龍點穴的韻味，總能捕捉他身上氣機的流轉，避實就虛，擊破他的霜氣之甲。

    他的防禦雖然強大，但在這一次次的撼擊之下，也是搖搖欲墜。

    “該死的，你是猴子麼？”血頂咆哮不已，他想拉開距離，但他退後一步，李儀就欺身兩步，如影隨形，緊追不捨。

    “莫非，這真是領域？”他心神激蕩，有些難以置信。

    因為，李儀的一招一式中，分明透出一抹強大的掌控之感，如同一掌遮天！這種掌控，除了領域，血頂實在想不出任何解釋。

    但是，區區一名七級強者，能擁有領域？

    “怎麼，不信？我早說了，你已在我的領域之中！”面前少年面有譏誚，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森然淡漠的笑容，竟令他有些毛骨悚然。

    ……

    “這名靺鞨，倒是個不錯的磨刀石……”

    李儀神情自若，動作大開大合，但拳掌指節流轉，鬥氣卓詭變幻，卻又有一抹難以言喻的精細，暗藏其間。

    他的拳頭，看似粗獷，實則猶如一柄手術刀，剔膚見骨，見縫插針！

    李儀眼神淡漠，一次次地交手中，面前的血頂，就如同一具陳列在煉金臺上的武裝，被他抽絲剝繭，分形解意。

    “你完了！”李儀心神如冰，忽然眼神暴亮，一聲冷哼響起。

    他右腳前踏，拳鋒猝然捏緊，無數震盪律動在指間縈繞，一拳直擊，霸道無儔！

    這一記直拳，同樣古樸簡單，卻是藏了一縷混沌震盪的韻味，雷奔雲譎，碎裂虛空！

    此拳，並非任何戰技，而是意境的演化，來自那具禍首叩擊！

    “剛剛……這，這是怎麼回事？”

    血頂瞪大眼睛，他驀然發現，不知何時開始，自己的雙臂左右展開，胸口處竟是空門大露。

    “這是……”

    他猛然反應過來。

    這是對方所設的“局”！

    眼前少年，恍若是在弈棋，步步料敵先機，子子圍追堵截，將自己逼到了這步境地。

    居然，就在這戰鬥的一段時間裏，對方似有領悟，戰鬥手段又有提升！

    先前，是“未卜先知”；而今，則是“編織未來”，更加詭異。

    “此人，也太厲害了！”血頂表情僵直，心中的強烈震撼，可謂無可附加。

    李儀則很淡定，氣定神閑，並無太多得意。

    眼前這名靺鞨，性情粗獷，招式簡單，比較容易預測。若是遇上衛紫怡、狄明月這樣心思靈巧，手段多變的對手，這種“弈棋之法”，就要困難得多了。

    轟！

    李儀步步生蓮，動若鳶飛魚躍，一拳直擊，挾裹著扭曲震波和狂暴氣機，猶如碎斷天穹，狂暴轟擊而上。

    “呵呵……”血頂呼吸急促，他竟嗅到一抹死亡的味道！

    吼！

    他目光一沉，雙腳踏地，並未躲閃或是抵禦，而是仰頭朝天，發出狂暴怒吼。

    咆哮回蕩，血頂的身上，竟浮現一頭望天咆號的巨犼之相，氣焰喧天！隨著巨犼凝形，他的身外，無數股寒霜之氣卷蕩奔散，化作一道巨大的霜凍漣漪，寒流激蕩，奔騰狂襲！

    “哦？”李儀眼神微閃，拳鋒碎裂層層寒潮，卻未能傷到血頂，被席捲的勁風逼退。

    “混賬東西，竟然逼我……你死定了！”

    血頂一步踏前，胸口處道道淡金紋絡閃爍，似乎是一幅巨大的獸形圖騰，隱約顯出巨犼之相，流演不定。

    “長生烙印？”李儀眼神一寒，臉上浮現了悟之色，淡淡道，“這是蒙人給你們的定金？不得不說，手筆倒是不小……”

    他終於明白，這幕後黑手，竟是蒙人！

    “哦，被你瞧出來了？不過，那也沒關係，因為你馬上就要死了。”血頂冷笑一聲，面露傲然，“此為長生烙印之一的‘犼印’，除了我之外，年輕一輩中能承載此印的，寥寥無幾。”

    “犼印？”李儀眼瞳微縮，他看得出，這道長生烙印，較之他曾見過的“熊印”，要強大得多！

    看樣子，蒙人的長生烙印，也在不斷進步。

    李儀緊抿嘴唇，心中生出一抹危機感。

    “你知道麼？這枚犼印，還不是目前的我所能承受的……若是強行驅動，會折損我的大量的壽命！”血頂盯著李儀，如鷹覷鶻望，瞳中閃爍著可怕殺機，“你說，我該不該將你碎屍萬段？”

    “隨時奉陪！”李儀冷然一笑。

    “好！”血頂五指捏緊，握住霜凝蠻弓，右臂之上，竟是暴射出無數霜線，貫連於弓身之上。

    長弓浮耀，聲聲龍吟回蕩，暴虐陰寒，一道猙獰龍影若隱若現，霜氣氤氳。

    “嗯？這具犼印，居然能和這柄‘凝霜’生出共鳴？”李儀神情震撼，“這分明，已有一抹‘量身打造’的意味！此物，不簡單！”

    這具犼印，和他親手所做的踏潮望月，竟是頗有幾分相似！

    “李儀，受死！”

    血頂長笑一聲，挽弓射箭，弦如滿月，一箭呼嘯直射，如星月隕落，力量狂橫，瘋狂暴走！

    吼！

    箭矢直掠，竟然化作一頭騰躍撲殺的冰霜巨龍，振翅前襲之間，層層霜凍漣漪擴散，冰封天地，凍結虛空。

    “這柄霜凝長弓，竟是由一頭冰霜巨龍的骸骨煉製！而且其中，還封印著巨龍之魂！”李儀面露恍然。

    他直視前方，眼神閃爍，側耳傾聽，竟是福至心靈一般，悟出一抹規則之意。

    “這特性是……冰嗥？”李儀低聲道。

    冰嗥，有“霜暴”和“冰封”兩重屬性，霜氣濺湧爆裂，可封凍元素甚至靈魂！

    嗖！

    “——清空畫斷！”

    李儀眼神淡然，一筆斜斜下畫，線條非曲非直，風刃嗡鳴集聚，一抹混沌韻味閃爍，淩厲恐怖，霸道無常！

    這一筆清空畫斷，乃是混沌法術，詭譎無方！

    哢！

    冰霜巨龍哀嚎，眉心處裂開，整個身軀，竟是從中而碎！

    但是，李儀這記風弧，同樣凍結，碎裂開來。

    “有點本事……”血頂獰笑一聲，面露輕蔑之色，“不過，我可不止有一箭！”

    話音未落，他身形折轉，遍體霜暴之氣氤氳，流匯於指間，又是一箭射出，聲勢磅礡！

    嗡！

    李儀的面前，一頭冰霜巨龍扶搖掠空，緊接著垂落而下，恍若一道從天而降的落雷，俯落沖向李儀。

    “——夔音裂擊！”

    李儀眼神冷漠，身外雷鳴與雷符錯落，一道夔牛巨影浮現，森嚴咆號，吐出一道蒼白雷光。

    轟！

    驚雷炸響，冰霜巨龍碎裂，化作無數冰屑和雪花飄灑，但即將落在李儀身上時，卻被無形屏障擋下，反彈開來。

    李儀心知，這一道道冰屑，可凝滯魔力，封凍靈魂，他自然不敢沾染。

    嗖！嗖！嗖！嗖！

    血頂不再說話，他滿臉凶相，動作簡單淩厲，箭箭破空，化作一頭頭冰霜巨龍，或升或降，四面八方襲來。

    箭如雨下，棋布星陳，竟是化作一道巨龍之陣，狂猛暴虐。

    “得和剛才一樣，拉近距離……”李儀神情沉著，暗忖道。

    眼前的血頂，是一名上位劍詠，也就是所謂的八級強者。

    他的戰力，本來已是不俗，加上蠻弓“霜凝”以及身上的犼印，重重交疊下，戰力絕對不可小覷！

    吼！

    李儀眼前一黯，一頭頭冰霜巨龍卷騰而下，利爪森然，獠牙凜冽，裹蕩著冰暴漣漪，撲咬而來。

    李儀沉聲暴喝，眼中冷芒電閃，身後群星浮蕩，竟是浮現一道虛空蜉蝣之影，擎天架海，威壓蒼鬱暴虐！

    “——幽影鐮擊！”

    李儀手掌攤展，一泓深幽黑暗自掌心彌漫開來，形如死神之鐮，殺意酷烈，橫行無忌！

    嘩！

    幽影擴散，一頭頭冰霜巨龍碎裂，竟是千瘡百孔，坍塌散落！

    這道鐮刀形狀的幽影之中，並非是虛無，而是藏著一枚枚無光暗星！暗星浮沉，溢散著混沌、扭曲、死亡、毀滅等諸多意韻，殺意交織，兇暴莫測！

    此術，是觀星派的法術，是李儀進階下位法印時，所領悟而出。

    嘩！

    龍群崩塌，一一潰散，李儀腳踏星痕，一步如追星趕月，落於血頂的面前。

    “嚎！”

    血頂揚聲咆哮，冰暴漣漪奔騰，李儀被勁風裹卷，再次退開數步。

    “哼！同樣的招式，你以為還能奏效麼？”血頂陰森地看著他，冷冷道。

    “是麼？”李儀的唇角，浮現一抹詭異微笑。

慕冰至

第五百七十四章 虛夜

    “是麼？”李儀語氣淡然，唇角揚起詭異微笑。

    “你笑什麼？想要虛張聲勢？我不會上當的！”血頂厲聲冷喝，心頭卻湧起一抹不妙之感。

    下一剎，他的預感，化為真實。

    轟！

    血頂的身後，一道沉悶嘯鳴響起，蒼青鬥氣回卷集聚，竟是化作巍巍群峰之相，頂天立地，氣象磅礡！

    一拳襲來！

    拳鋒之上，沉聚著群山萬壑之意，如群山傾塌，沉穩厚重，剛猛絕倫！

    “什麼人？膽敢偷襲！”血頂又驚又怒，沉腰立馬，橫弓回轉一擊，砸向那道拳頭。

    轟！

    一聲悶響，能量波紋卷散，大地塌陷，煙塵四起！

    沉哼聲中，血頂後退幾步，視線望向來者，瞳孔收縮，失聲道：“兩個李儀？”

    “此術，為觀星一脈的秘術——流光殘影！”李儀淡淡一笑，眼中幽芒凜然，“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不是兩個，是四個！”

    嗡！

    話音未落，李儀身外秘符輪轉，猶如一道星穹之鏡，流光激蕩沉浮，再次投射出兩道身影。

    “血頂，你完了！”

    四人面露冷笑，聲音如出一轍，藏有一抹詭異韻律，令血頂渾身發寒。

    “——咫尺之域！”

    李儀默念一句，四道身影踏步前沖，腳踏四象之位，拳鋒暴虐，法術狂烈，綿延攻勢密不透風，配合嚴絲合縫，絞殺而上。

    僅僅數息工夫，血頂的體表，霜氣之甲潰散，處處氣脈炸裂，渾身浴血，發出陣陣慘叫。

    “說！說出長孫在何處，我饒你一命！”李儀抽身後退，凜然而立，盯著血頂道。

    “長孫神機？他已被重重圍困，必死無疑！”血頂譏諷一笑，滿臉凶戾之色，“還有你，你很快也會隨他而去！哼！我的哥哥，必會替我報仇！”

    “冥頑不靈！”李儀眼神一寒，掌刀橫切，猶如一道璀璨匹練，將他斬首。

    嘭！

    頭顱飛起，血頂的無頭之軀，重重地砸落在地。

    “這柄蠻弓，倒是不錯……”李儀走上前，腳尖一挑，那柄凝霜蠻弓騰空而起，落在他的掌中。

    嚎！

    剎那間，李儀眼神一凝，耳畔有深幽龍吟回蕩，久久不絕！

    “哦？性子倒烈……”他臉色微沉，倒也並不意外。

    這柄蠻弓“凝霜”，是以霜沉冰原的超凡巨獸——冰霜巨龍之屍打造，更被煉入一縷龍魂，乃是一件傳奇裝備，自然不易馴服。

    龍吟激蕩，霜氣繚繞，霜龍之魂順著李儀的右臂向上，直撲他的靈魂，似要反噬主人！

    嗡！

    就在這時，李儀的眉心之處，真龍符印亮爍，一股森嚴磅礡的龍威卷蕩擴散，猶如虛空風暴，奔湧擴散！

    嚎！

    霜龍之魂戰慄，身軀簌簌顫抖，立刻低頭臣服，回歸弓身。

    “倒是識趣……”李儀淡淡一笑。

    他靈魂之中，這枚真龍符印，可謂群龍之始，是貨真價實的祖龍，高不可攀！

    即使是天啟巨龍遇上他，也會被祖龍之威所懾，戰力下滑。

    這區區龍魂，自然更是不值一提。

    “這柄‘霜凝’，倒是能贈予石弘。”李儀笑了笑，自言自語道，“他的血脈能力——兵主，可將這柄蠻弓，化為天譴級的神弓！不過，我還從未見過他搭弓射箭，不知是否懂得箭術……”

    李儀心中思忖著，又蹲了下來，視線落在血頂的屍身之上。

    他神情專注，仔細觀摩那具長生烙印——犼印。

    吼！

    一聲咆哮響起，犼印之上，竟有一道巨犼之相浮起，形貌猙獰，長鬃飄舞，狠狠盯著李儀，作勢欲撲。

    “哦？這是……靈魂？”李儀眼神微閃，面露訝異。

    他絲毫不為所動，雙掌扶搖變幻，咫尺之域落下，無數星軌交錯流轉，猶如一座煉金台，分解剖析這頭巨犼。

    不過，這種狀態，並未持續太久。

    不多時，巨犼之影變得黯淡，搖搖欲墜，緊接著，竟如燭火般潰滅。

    李儀有些意猶未盡，保持著下蹲的姿勢，目露沉吟，若有所思。

    這具犼印，居然和三階以上的道化武裝一般，擁有靈魂！不過，這靈魂並非自然而生，而是強行地將巨獸之魂，封印其中。

    饒是如此，這種技藝，也已經相當可怕了。

    這說明，蒙人的長生烙印，越來越像道化武裝了。

    此外，他還有些別的感悟。

    “這頭巨犼之魂，其靈魂中的規則，為‘天吼’，其音恢弘，可碎裂天穹，橫斷虛空！而那具犼印，則是以巨吼之魂為支點，煉製出了‘冰嗥’的特性……”

    李儀微微頷首，恍然大悟地說道。

    也正是這個緣故，血頂死去之後，這具犼印的靈魂，並未立刻消散，而是存留了一陣。

    李儀摩挲下巴，心頭浮現一縷異樣情緒。

    這道巨犼之魂中，他竟悟出一縷上古時光之意，滄桑古老，意韻悠長，可謂深不可測！

    因為，這頭巨犼，也是上古生靈！

    “若我猜測沒錯，這道靈魂，應當是取自鏡湖，也就是蒙人所說的‘獸群呼喚’……那鏡湖，居然猶如一枚琥珀，能將靈魂封存，歷經無盡歲月！”

    “上古時光麼？這其中意境，雖和我那具時之武裝有所不同，但所謂大道相通，倒也有可以借鑒之處。”

    李儀眼神閃爍，心神變幻。

    他隱約有種預感，這些上古靈魂，對他補全那具時之武裝的初稿，必有絕大好處！

    “算了，先救長孫要緊！”李儀搖搖頭，眼神化作淩厲，“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飛雪，我們走！”

    十字星芒閃爍，一道猩紅巨影落下，載著他的身軀，消失無蹤。

    ……

    嶗山。

    “怎麼樣？都佈置好了麼？”

    一道修長身影仰頭瞭望，視線淩厲，似要穿透雲霧。

    此人是蒙人打扮，身材卻並不魁梧，甚至有幾分纖細，竟是蒙人第一驕子——蒼夜。

    “蒼夜大人，都準備好了！”一名魁梧男子大步而來，沉聲道，“十二座封禁法陣已佈置完成，任何空間傳送之術，都無法奏效。長孫神機這一行人，已是插翅難飛！”

    “這樣就好。”蒼夜點點頭。

    “接下來，就等著那個李儀自投羅網了。”男子眼神傲慢，冷然道，“我聽說，他曾是大乾的伏蛟榜榜首？不過，南人的伏蛟榜，哪里比得上我北人的‘猛人榜’？若是讓我遇上他，哼哼……”

    “李儀麼？”蒼夜聽到李儀的名字，眼皮微微抽搐。

    他與李儀曾兩次交鋒，一次不戰而逃，一次則是慘敗，以獸魂替死，才保住一命，但也是元氣大傷。

    對於李儀，蒼夜的感覺很複雜，有幾分厭憎，也有幾分忌憚。

    “對了！”男子想起什麼，面露好奇，“蒼夜大人，我聽說，那個李儀，似乎是一名百年不遇的武裝天才？”

    “的確。”蒼夜點頭。

    “還有這長孫神機，狡詐多端，而且擅長經商，倒也是個人才……”男子指了指大山，說道，“為何不將這二人俘虜，為我等所用？”

    “不可能的，這兩人皆是外柔內剛，斷然不會屈服！”蒼夜搖搖頭，說道，“何況，這二人性情詭詐，手段多變，稍有一絲鬆懈，就可能會生出諸多變故。因此，別想著俘虜了，遇上他們，直接殺掉。”

    “兩名南人罷了，能有什麼本事？”男子聞言，一臉不以為意。

    蒼夜皺眉。

    他發覺，北地的戰士，無論蒙人，抑或靺鞨，都對大乾充滿輕視，這絕非好事。

    “記住了，那李儀和長孫神機，我們都要完整的腦袋。”蒼夜回神，叮囑地說道，“可以殺死他們，但不要傷到腦袋。”

    “完整的腦袋？”男子愈發不解，“為什麼？”

    “這兩人，都很擅長幻術和迷惑之道，”蒼夜淡然說道，“此舉，是為了防止這二人偷樑換柱，借助幻術逃脫。”

    “一點微末幻術，能瞞住我等的眼睛？”男子搖搖頭，見蒼夜神情堅定，還是說道，“好，我會命令他們，儘量取下完整腦袋。”

    “不是儘量，而是一定！”蒼夜沉聲道。

    “好！”男子點頭。

    蒼夜徐徐踱步，身上一具長生烙印閃爍，一道幽暗龍影浮現，繚繞於他的身後。

    “你們的大薩滿，僅憑一顆頭顱，就能剝取靈魂？嘖嘖，好手段！”龍影折轉繚繞，聲音戲謔，“這兩道靈魂，是用於厄夜機甲，還是長生烙印？哦，應該是長生烙印……”

    “虛影，別廢話！”蒼夜冷哼一聲，精神傳音道，“別逼我將你煉化！”

    “你有這個本事麼？”虛影獰笑一聲，神情高傲，“昔年，我的那位兄長，以禁誡之雷煉化了我近百年，依舊未能成功……你，你有什麼本事？”

    “別忘了，你也不過是一道殘魂！”蒼夜冷哼一聲，“和當年的你比起來，差得遠了……”

    “煉化了我，你身上這枚‘虛印’，怕是就廢了！”虛影有恃無恐，譏諷道，“沒有我的‘虛夜之雷’，你還能坐穩第一驕子的位置麼？”

    蒼夜臉色陰沉。

    這時，不遠處的男子腳步一僵，身上一枚骨飾炸裂，縷縷青煙升起，化作一道哭嚎面孔。

    “什麼？我弟弟血頂，他死了？”男子眼眶赤紅，頓時暴跳如雷。

慕冰至

第五百七十五章 千字

    嶗山。

    山下，一名名鬼弓戎騎來往巡視，崗哨錯落有致，密不透風。不僅如此，更有無數頭霜痕魔狼蹲伏張望，視線如炬，時而嗚咽怒吼，擔當警戒。

    叢林間，一道身影緩步而出，一襲白袍，風姿如玉，正是李儀！

    李儀徐徐漫步，腳步不緊不慢，臉上靜如止水，有若一名踏青的遊人，迤邐而來。

    他動作隨意，舉手投足漫不經心，卻不知為何，每一步落下，都在崗哨的視線死角上，竟然沒有一個人能發現他！

    那一名名鬼弓戎騎，偶爾猛然轉身他卻未卜先知一般，一腳橫移，身形流轉，再次落於其視線死角。

    甚至，在距離最近時，李儀距離一名鬼弓戎騎，僅僅一步之遙！

    但是，那名騎士連人帶狼，卻都沒有發現他。

    那一頭頭蹲伏的霜痕魔狼，則恍若視而不見，將他當做空氣一般。

    幾息之間，李儀漫步如風，身形隱沒，消失于叢林。

    “這咫尺之域，還有這種用法？”李儀神態自若，暗忖道，“往後，可以一點點地拓展，擴張咫尺之域的範圍，形成真正的領域！這種領域，雖然不及空距領域、劍聖領域等影響規則，但以我的修為而論，已是相當驚人。”

    他淡淡一笑，雙腳落地無聲，穿梭于林間。

    李儀已然察覺，此地似乎有某種空間封禁，飛雪的虛空閃爍被限制，無法施展。因此，他放飛雪離開，自己則孤身入林。

    行走之間，李儀視線遊弋，瞳中星軌輪轉，尋找蛛絲馬跡。

    他很清楚，以長孫神機的智慧，必會給自己留下線索。

    ……

    鋥！鋥！鋥！鋥！

    道道血線瀲灩交錯，一名鬼弓戎騎淒厲哀嚎，被血線生生撕裂，暴斃當場。

    “運氣不錯，找到了！”

    李儀根本懶得看他，目光炯炯，落在右手邊灌木的一片綠葉上，點了點頭。

    綠葉叢中，一片小小的葉子上，排布著數道針眼大小的小孔，極不顯眼。

    若非李儀有觀星術，否則絕對無從察覺。這些小孔，是一種極為深奧的密碼，若非李儀這樣的懂得之人，根本無從下手。

    “哦？是在那裏？”

    李儀端詳一陣，視線轉往遠方，臉上露出了然。

    嗡！

    他腳踏虛空，無數道絢麗星線奔湧，身影聚散，似追星趕月，隱沒無蹤。

    這一次，他不再斬殺靺鞨騎士，而是悄無聲息地穿行，猶如一道無形魅影。

    李儀清楚，不管如何小心，一旦殺人，必會留下痕跡！他此行，並非是為了殺人，而是要救人。

    李儀踏空而行，身形忽聚忽散，若流光穿梭，雙腳甚至都不落在地面和樹幹上，以免留下痕跡。

    “嗯？是在……這裏？”

    他腳下一頓，狐疑地巡視左右，視線流轉，卻什麼都沒發現。

    嗖！

    一隻白皙手掌憑空冒出，雖有些懨懨無力，卻是牢牢地抓住了李儀的胳膊。

    “怎麼回事？”李儀悚然，卻認出那只手掌，當下不再反抗，被其一扯，身形剎那隱沒。

    “這裏是……”

    他眼神恍惚，面前景物驟變，居然已置身於一座樹洞之中。這座樹洞，佈置著極為上乘的隱匿法陣，從外表看去，就是一棵普通巨木。

    而且，這座法陣極為玄秘，竟連李儀的觀星術，也被瞞了過去！

    李儀轉過視線，就看到長孫神機的蒼白面孔，沒有半點血色。

    “長孫，你怎麼樣？”他關切問道。

    “放心，死不了！”長孫神機強笑一聲，但話沒說完，就劇烈地咳嗽起來。

    李儀眼神一凝，瞳中群星激蕩，端詳片刻後，臉色難看：“長孫，你的靈魂……”

    “我中毒了，”長孫神機面露苦笑，搖搖頭道，“這種毒素，正在吞噬我的魔力，且侵蝕我的靈魂。眼下，我僅能維持狀態不惡化，但一身戰力，已是十不餘一。”

    “誰幹的！”李儀聞言，不由勃然大怒。

    “是七葉，他在我的飲水裏下了毒。”長孫神機眼神陰沉，忽然自嘲說道，“本少自詡算無遺策，卻沒想到，自己的身邊，就潛伏著一名叛徒！”

    “七葉？”李儀一愣，面露愕然。

    “李儀，是七葉讓你來的吧。”長孫神機搖搖頭，目光冰冷，“他是想以我為餌，將你也一網打盡。”

    “該死的！”李儀眼神一寒，怒聲道，“等我回去，必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此時，他才恍然大悟。

    這一整支商隊，為何其他人都未能逃出，獨獨卻被他給逃了？而且，還能一路逃到月之暗面？這其中，有很大疑點。

    那時候，李儀記掛著長孫神機的安危，並未多想，現在想來，自己實在太蠢了。

    “用不著你出手！”長孫神機輕哼，面露冷厲，“我回去後，會讓他後悔來到這個世界……”

    他神情雖淡，那語氣中的陰寒，卻令李儀都是微微色變。

    商隊被襲，貨物盡失，麾下部眾死傷慘重，連文竹、虎耳兩名執事都死了，可以想像，長孫神機心中的怒火。

    “不過，眼下倒是可以放心。”長孫神機笑了笑，“此地，絕對是安全的。”

    “這個樹洞，是你提前準備好的？”李儀不由問道。

    “當然了！”長孫神機點點頭，一臉智珠在握，“狡兔三窟，這麼簡單的道理，我還是知道的……這個地方，僅有我一人知道，連七葉等人也不知。”

    “聰明。”李儀面露贊許，點了點頭。

    ……

    “很聰明，但還不智慧！”忽然，一道譏誚冷笑響起，“你認為，我們會沒有準備？你身上的劇毒，就是一道追蹤標記……”

    轟！

    拳勁沉嘯破空，一聲滔天巨響炸裂，整棵巨木居然從中折斷，露出兩人的身影。

    “哼！”李儀錶情一沉，望向來人方向。

    不遠處，兩道身影並肩而來。

    其中一人，李儀並不陌生，是蒙人驕子——蒼夜。

    另一人，是一名魁梧如犀象的巨漢，容貌粗獷，肌肉虯結，腰間掛著一顆頭顱，居然是血頂！

    “我叫血顱，”巨漢眼眶血紅，死死地盯著李儀，“李儀，是你殺了我的弟弟？我要殺了你，替他報仇！”

    “他是你弟弟？你們這兩兄弟，長得可不怎麼像……”李儀心念閃爍，故意激怒他道，“莫非，不是同一個爹生的？”

    轟！

    果然，血顱暴跳如雷，雙腳發力，身形如同一隻巨蛙，縱躍百丈，伴隨著滔天煙塵，撲掠而下！

    嚎！

    他揚聲怒咆，一拳重重砸落，無數赤芒和火星在拳鋒上閃爍，如同一顆隕星從天而降。

    “——方寸屠場！”

    李儀眼神一凜，十指流轉如同撥弦，身後浮現血鉤屠夫之相，桀桀怪笑聲中，肥碩身影亂舞，血鉤破空，畫出血線無數。

    弦聲鋥鋥回蕩，一道道瀲灩血線交錯，殺戮符文浮沉繚繞，洞裂虛空，殺意嶙峋！

    瞬息之間，李儀的面前，已然浮現一道血色大網。

    若血顱強行衝殺而下，勢必會被血網分屍！

    “雕蟲小技罷了！”血顱冷笑一聲，沖勢更沉更重，體內響起一聲沉重象嘶，身外浮現巍峨如山的猛獁之影，一拳繼續砸下！

    嘭！

    他橫衝直撞，居然強行穿透血網，一拳砸落，狠狠轟擊在李儀的胸口處。

    “呃！”

    李儀悶哼一聲，腳步暴退，周身皮膜如甲袍顫抖，腳下層層漣漪擴散，地面大片崩塌，如山崩地裂！

    這一拳，剛猛沉重，勢大力沉，簡直如同泰山崩塌！

    李儀口吐鮮血，神情略微萎靡。

    他雙腳踏地，卸袍術已然運轉到了極致，居然也未能抗下這一擊。

    “方寸屠場？也就這樣罷了，跟螞蟻咬一樣。”血顱抖動身軀，體表無數條血線浮現，但傷口卻是極淺，被他強行封閉。

    “霜沉猛獁！”李儀眼神一寒，寒聲道，“這具長生烙印，是獁印？”

    “哼！”血顱冷哼一聲，算是默認。

    李儀一臉陰沉。

    霜沉猛獁，性情兇殘，力能撼山，以防禦力和力量而著稱。眼前此人，本就屬於剛猛蠻橫的類型，又有這獁印之助，實在狂暴兇殘，強得可怕！

    嗖！

    一道黑影踏步奔襲，身影直掠，撲向長孫神機。

    是蒼夜！

    “真是卑鄙！”李儀怒喝一聲，腳踏星斗，掌中游龍浮沉，轟向蒼夜。

    “卑鄙？這是策略罷了！”

    蒼夜譏諷一笑，驀然回身，一掌橫切，掌面上暴鳴不斷，黑色雷球蕩漾輪轉，同樣剛猛無儔！

    李儀抬掌，掌心中一頭螭龍咆號飛出，雷驚電繞，符文飄灑，重重迎擊而上。

    轟！

    巨響炸裂，兩道拳頭交錯，李儀竟連退數步，拳頭發麻，難以發力。

    他竟落於下風。

    “此為——虛夜之雷！”蒼夜冷笑，“李儀，這一次，你必死無疑！”

    “虛夜之雷？”李儀臉色微沉，這一彎彎黑色雷弧，無比粘稠且沉重，竟有一抹虛空韻律，凍結他的魔力。

    他盯著兩人，眼中浮現冷意。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這時候，李儀的身後，忽然傳來陣陣吟誦之聲。

    長孫神機盤膝端坐，口中吟念不止，竟是千字文！

    “嗯？”李儀眼神一變，這吟念之中，竟有一抹規則之意！

慕冰至

第五百七十六章 無我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長孫神機結印端坐，眼觀鼻，鼻觀心，吟念不斷。

    他的身上，幾乎沒有半點魔力，卻是寶相莊嚴，聲如黃鐘大呂。

    長孫神機所誦讀的，居然是蒙學著作，連幼童都能朗讀的——“千字文”！

    嗡！

    郎朗書聲回蕩，似大道之音，觸及靈魂，撼動規則，簡直登峰造極！這一道道書聲，不遜聖詠神頌，竟生出霞光萬丈，符文如海。

    “嗯？這是，規則之韻？”李儀視線閃爍，一縷狐疑在瞳中掠過，神情似有恍惚。

    他悟出了一抹難以言喻的味道。

    長孫神機屬於修意一脈，讀萬卷經典，曆千域春秋，自身意境極高，幽深莫測。他此舉，並非是施展法術，而是將自身明悟，融入千字文之中，吟誦傳授。

    這篇千字文，看似毫不起眼，實則融入了長孫神機的一身意境，如淵如壑，山高水長！

    “長孫他，這是……”李儀卻是不解，有些納悶。

    眼下，局勢危急，可謂是千鈞一髮！而此術，僅是一種意境演繹，絕非增益法術，無法立竿見影。

    可以說，這種手段，實在是相當雞肋，食之無味。

    李儀卻清楚，以長孫神機的聰明，絕不會有無意義之舉。

    “李儀，只聽不記，不求甚解！”吟念之聲中，傳來長孫神機的一縷精神波動。

    “只聽不記，還有，不求甚解？”李儀聞言，愈發一頭霧水。

    “什麼鬼咒語？唬人的玩意罷了……”

    蒼夜冷哼一聲，遍身暴鳴起伏，身形一矮，拳鋒狂烈至極，挾裹著幽黑電弧和悶雷，再次轟向長孫神機。

    他是蒙人，沒聽過千字文，自然聽不懂其中的綿長意韻。

    蒼夜這一拳，同樣是抱著“圍點打援”的盤算，逼迫李儀出手相救，他好乘虛而入。

    “兄弟情義麼？”他心中冷哼一聲，暗暗譏諷道，“這種毫無意義的感情，只會讓你們倆都死得難看……正好，可以好好利用。”

    “——星輝霰彈！”李儀暴喝一聲，指掌流轉，心口的自然脈搏一聲搏動，一道星獸之影巍峨浮動，虛空威壓奔湧，噴吐群星！

    頃刻間，半空中無數道星軌橫陳，恍若諸星群隕，星辰脈動震顫，毀滅氣息激蕩，摧城撼山，霸道無匹！

    “給我——破！”

    蒼夜冷笑一聲，腳下一停，身形化作幽暗雷弧，奔湧間重聚為奇詭龍形，身形流轉不定，咆號撲殺！

    龍形詭譎，變幻無方，竟是穿過重重星軌，撲至李儀的面前。

    “是它？”李儀眼神一悚。

    蒼夜身上的魔龍氣息，他居然見過！

    這氣息，是李儀在巨龍埋骨地之時，所遇到的那道詭異聲音。

    想不到，其靈魂竟被蒙人取走，化作了一具長生烙印。

    “——落雷術！”

    李儀不敢怠慢，眼神淩厲，掌中雷弧蜿蜒，化作一頭嘶吼雷獸，電弧璀璨，雷音沉凝，瘋狂轟擊而出。

    同樣一記落雷術，在李儀的掌中，可化作螭龍的譴誡之雷，可轉為夔牛的天劫之雷，也能成就眼前的剛猛狂雷！

    巨響回蕩，雷弧激蕩四溢，在四周留下道道焦黑，兩人發出一聲悶哼，同時後退。

    嗖！

    血顱的身軀從天而降，身上猛獁虛影已有百丈，猶如一座雪山山脈落下，氣象巍峨，雷霆萬鈞！

    “比力氣？誰怕誰！”李儀暴喝一聲，身上同樣浮現猛獁之影，沉肩踏步，動作大開大闔，宛若撼山猛撞！

    “不自量力！”血顱怒喝一聲，視線狂桀，居然摒棄了所有招式，同樣衝撞而上。

    他要親手將眼前這個螻蟻，生生碾成碎末！

    轟！轟！轟！轟！

    綿延巨響炸裂，兩道身影不斷分和，每一次沉悶撞擊後，僅僅後退數步，就再次撞在一起。一次次地撞擊中，道道溝壑如漣漪席捲，狂暴氣勁肆意橫行，虛空晃動，地動山搖！

    終於，巨響止歇，兩道身影遙相對立。

    他們都需要回氣。

    血顱大口喘氣，李儀呼吸綿長，臉上微微泛白。

    李儀心生忌憚，眼前此人，走的是剛猛霸道的路子，再加上這一具獁印，的確相得益彰，十分可怕！

    血顱的情緒，卻是更加複雜。

    他難以想像，眼前那兩條白皙細嫩的胳膊中，居然藏著如此可怕的力量！一名猴子般瘦小南人，竟在力量的角力上，能和他鬥個平手！

    血顱本來以為，李儀是靠陰謀詭計贏了血頂，現在看來，恐怕沒這麼簡單。

    兩人對峙間，深沉暴鳴再次響起。

    “長孫神機，去死！”蒼夜步步驚雷，故技重施，又是沖向長孫神機。

    他面露獰笑，眼神惡毒，甚至還挑釁地瞥了李儀一眼。

    “手段下作，卑鄙無恥！”

    李儀滿臉暴怒，腳下流光閃耀，如迅電流光，狂撲而出。

    與此同時，他十指遊蕩，身外無數道瀲灩血線回轉，猶如一枚血色圓球，殺機凜冽，寒意彌散。

    “和本人戰鬥，還敢分心？”

    血顱視線陰沉，長嘯一聲，左腳前踏地面，拳鋒直擊猛追，挾萬鈞之力，似令山河搖顫，天崩地陷！

    轟！

    沉悶巨響中，李儀在半空吐出一口鮮血，身形落下，擋在蒼夜的面前。

    “愚不可及！”蒼夜獰笑一聲，動作愈快愈急，虛夜之雷繚繞，陰冷詭譎，氣象不凡。

    嘭！

    又是一聲暴鳴，李儀身形暴退，一把抓住長孫神機，退出百丈。

    兩人停下之時，同時吐出一口鮮血。

    “李儀，你忘了多少了？”長孫神機劇烈咳嗽，抹了一把唇角鮮血，忽然沒來由地問道。

    “忘了？”李儀眼神一動，似有所悟，卻又顯茫然，“忘了……兩成上下？”

    “兩成？太少了！得全都忘掉！所有的知識，所有的常識，都只是枷鎖，要掙脫枷鎖，才得真正自由！”

    長孫神機大喝一聲，一敲李儀的額頭，如當頭棒喝，令他眼神一變。

    “忘記？”李儀視線浮動，似乎要回憶什麼，又似乎要忘記什麼。

    “都忘掉！”長孫神機後退，拉開距離，繼續誦讀千字文，清音幽幽。

    兩道身影急追而上。

    “李儀，吃我一拳！”血顱揚聲暴喝，猶如一頭橫行無忌的猛獁巨象，拳拳直擊，天搖地動。

    “李儀，你太愚蠢了！”蒼夜笑得張狂，身外龍影時聚時散，暗雷浮動，暴鳴不止。

    “怕你們麼？”

    李儀退無可退，終於暴吼一聲，迎頭而上！

    蓬！蓬！蓬！蓬！

    他神情猙獰，周身無數道殘影生滅，法術淩厲，拳腳霸道，種種手段奇勢迭出，變幻莫測。

    他被逼出渾身潛力，居然是以一敵二，死戰不退！

    當然，這種均勢，並沒有維持太久。

    噗！

    李儀後退一步，右肩挨了一記，一口鮮血吐出。

    “忘了多少？”長孫神機眼神一寒，再次發問道。

    “忘了一半了。”李儀揚聲暴吼，身外道道血線瀲灩，又有道道龍影回轉，再次衝殺而上。

    伴隨著驚天巨響，大地坍塌，草木碎裂，連蒼穹間的流雲，也是潰散開來。

    “忘了多少？”

    “全忘了！”李儀眼神搖晃，沉聲說道。

    “真的忘了？”長孫神機神情一變，又追問一句，“你是誰？”

    “李儀！”李儀下意識地回答道。

    “明明沒有忘乾淨！”長孫神機臉色一沉，大聲道，“忘掉，通通忘掉！”

    “忘掉？什麼鬼把戲？你們沒機會了！”血頂一腳踹出，重重地踹在李儀的肚子上，帶起一蓬血光。

    李儀悶哼一聲，雙腳在虛空中拖拽，留下兩道長長血痕。

    而這一次，他的臉上，並不是痛苦和憤怒，而是一股奇特的茫然，甚至是漠然。

    “你爹姓什麼？”長孫神機的詢問，再次響起。

    “不記得了。”李儀搖了搖頭。

    “你今年多大？”長孫神機又問道。

    “想不起來。”李儀還是搖頭。

    “你是誰？”長孫神機再次發問。

    “你？我？什麼是‘我’？”李儀茫然說道。

    “好！”長孫神機點頭，面有喜色，“成功了！”

    這是修意一脈之中，無相無我的無我之境！

    這種狀態下，李儀會忘記所有招式，所有法術，甚至是自己姓甚名誰！

    殘留在他心中的，只剩下最基本的東西——規則意境。

    長孫神機的想法，就是讓李儀，踏入無我之境，直接驅役規則。

    “剩下的，就靠你了……”長孫神機後退，大聲道。

    “靠我？怎麼做？”李儀很茫然。

    “所心所欲即可。”長孫神機的回答，卻很簡單。

    李儀視線閃爍，一抹抹意境韻味浮蕩，湧上心頭。

    那一道道意境，來自他的每一次觀悟，來自他的每一具武裝，皆深幽強大，高深莫測。

    “快點，殺了他！”蒼夜大聲喝令，不知為何，他的心中，竟湧起一股不祥預感。

    “——山沉！”

    血顱大聲咆哮，身外猛獁之影不漲反縮，但卻愈發沉凝厚重，似要令群山沉落，氣勢滂沱！

    “——滾！”

    李儀轉身，一拳樸實無華，直擊而出。

    這一拳看似簡單，他的身上竟浮現比蒙之影，怒獰狂暴，栩栩如生。比蒙之影上，每一條起伏的肌肉線條，每一道錯落的魔法紋路，皆蘊藏著力量真意，拔山斷河，雲垂海立！

    嘭！

    巨力噴薄，血顱身影暴退，右拳竟傳來骨裂之聲，發出沉悶哀嚎。

    這一拳，李儀竟穩居上風！

慕冰至

第五百七十七章 生天

    轟！

    血顱身形狂退，恍若出膛的炮彈，撞碎巨木無數，在林間留下一道百丈巨壑，滿目瘡痍。

    “這，這絕對不可能！”他滿臉震撼，眼神恍若癲狂，難以置信。

    眼前這瘦弱少年，在力量上能和他鬥個平手，已經令他吃驚不已。

    而剛才這一拳，此子則仿佛化身為一頭真正的比蒙巨獸，力量暴漲，剛猛絕倫，摧枯拉朽！

    這一拳，力能滔天！

    “哼！比力量，我怎會敗給你一名孱弱南人？”血顱滿臉不服，踏步如猛獁衝撞，伴隨著天搖地顫的磅礡聲勢，再次襲來。

    “你的自信，都是哪來的？”李儀神色淡然，甚至有些神遊太虛，未將對手放在眼裏。

    “這小子，踏足無我之境後，竟然這麼厲害？”長孫神機滿臉驚喜，連連點頭。

    李儀一向手段眾多，魚龍百變，但也是有框架的。他的手段，大多是在法術或戰技的基礎上，融入幾縷規則之意。

    而步入無我之境後，李儀則是真正地不拘於形，舉手投足都是意境的演化，高深莫測。

    剛才那一拳，正是源自天啟比蒙——諸犍！

    “你這小子，給我去死！”

    血顱步步向前，猛獁之相凝縮，竟是直接落入其軀，合為一體。他的身軀仿佛拔漲了一倍，渾身肌肉賁張，氣魄沉凝，淵渟嶽峙！

    “——陸沉之拳！”

    血顱，拳頭擊出，無數赤芒和星屑在拳面上閃耀，仿佛一記毀天滅地的流星，一擊可令九州陸沉！

    “還差了點……”李儀眼神淡定，毫無懼色，甚至有幾分戲謔。

    他五指握緊，指間星輝閃耀蕩漾，化為道道橫行跳躍的直線，竟是一縷縷深沉雄瀚的脈衝！

    脈衝起落，李儀的拳頭之中，一抹暴虐兇殘的毀滅韻味流轉，恍若夜穹毀滅，群星隕落！

    他尚未動作，竟有哢哢的虛空碎裂之聲，回蕩不絕。

    “血顱，別出手了，快避開！”

    蒼夜眼睛微眯，神情驚駭。

    那看似白皙如玉的拳頭上，他竟感覺到了一抹無從抵禦的狂暴律動，令他渾身發寒，動作僵硬。

    不過，他的提醒，已經晚了。

    “滅！”李儀依舊惜字如金，他似乎沉浸在某種感悟之中，臉上無喜無悲，目光淡然。

    但這一拳，卻是毫不含糊。

    一拳襲出，拳鋒上群星回繞，道道脈衝沉浮，竟是神抶電擊，摧山覆海！

    轟！

    巨響奔騰，兩人碰撞之處，道道群星漣漪擴散，無數道毀滅脈衝炸裂，大地塌陷，虛空顫動。

    “呃！這怎麼可能！”血顱身形踉蹌暴退，發出聲嘶力竭的慘叫。

    他的整條右臂之上，無數傷口裂開，千瘡百孔！傷口蠕動，鮮血瘋狂噴湧，竟是血流不止。

    血顱神色數變，他使出渾身解數，甚至封印氣脈和血管，依舊不能阻止傷口流血。

    這傷口之中，竟似有一抹規則力量，令得失血不止。

    “哼！”血顱面露厲色，左掌豎劈，竟將自己的右臂齊肩砍下，這才封住傷口，不再流血。

    “果然是條漢子！”李儀淡然而立，臉上波瀾不驚，聽不出是誇讚，還是譏諷。

    “——虛夜之咆！”

    蒼夜踏步急奔，身後蜷曲龍影舒展，張牙舞爪間，吐出一口幽黑雷光，洞裂蒼穹。

    此術，是龍之吐息，而且，是外域巨龍的吐息！

    李儀淡淡一笑，額心處真龍符印閃耀，一頭天黿之相自身後浮現，氣韻深幽，至高無上！

    “呼……”

    他徐徐張嘴，一口雪白吐息噴出。

    嗡！

    這道吐息，色澤璀璨亮白，恍若流淌的水晶，彌散著一抹秩序之意，氣機玄秘，浩瀚深沉。

    此為——秩序吐息！

    兩道龍息碰撞，那道幽暗雷光，竟在須臾間冰消瓦解，毫無抵抗之力。

    “啊……”蒼夜避之不及，被秩序吐息噴在身上，身體如同融化，發出慘嚎之聲。

    “虛印，解封！”

    蒼夜仰頭怒吼，身上虛印暗芒浮動，一道巨大的詭秘龍影浮現，回卷纏繞，沉落在他的身上。

    嚎！

    蒼夜發出痛苦哀嚎，遍身幽暗鱗甲瘋長，眼瞳化為血紅，爪牙橫生，竟是化作一頭兇神惡煞的黑色龍人！

    不止容貌變化，他的眼神也是截然不同，多了一抹居高臨下的張狂和高傲。

    “哦？龍魂附體？”李儀淡淡一笑，卻絲毫不為所動，“有點意思……”

    “小傢伙，你還笑能得出來？”蒼夜滿臉傲氣，聲音也化作虛影之聲，“本尊降臨，你這小子，必死無……啊！”

    嘭！

    他話沒說完，肚子上已經挨了一記重腳，慘叫一聲，捂著肚子不斷暴退。

    “剛才，怎麼會這麼快？”才剛取得主導權的虛影不由一驚，眼神驚疑不定。

    剛才那一拳，他完全看不出，李儀究竟是如何出拳的！

    嗡！

    緊接著，虛影臉上的驕傲散去，取而代之的，卻是強烈驚懼！

    李儀身形浮空，一手指天，上空浮現無數顆巨大星體，氣勢凝重，威壓磅礡！這一顆顆星體，皆大如水缸，上有高山怒海，有風雨雷電，有林海獸群，甚至有無數人類建築，如同一顆顆真實的星辰！

    這些神秘星體，竟是周天迴圈，輪轉不休，演繹著虛空與群星之道，不可鬥量，幽深莫測。

    這一顆顆星辰，映落在虛影的瞳中，則都是濃墨重彩的死亡！

    “等等，我想，我們可以談談……”他故作鎮定，想要做最後的掙扎。

    “談？好啊！我只想說——‘再見’！”李儀卻不給他機會，手掌翻覆，猶如泰山壓頂，重重拍下。

    眼前此人，三番兩次地偷襲長孫神機，令他充滿了厭憎，當然絕不會放過。

    隨著他雙掌落下，夜空崩塌，群星隕落！

    天穹上，無數巨大星體如隕石砸下，伴隨著滔天火光和深沉嘯鳴，竟將這整片山頭，都是生生犁平！

    而虛影，或者說蒼夜，則根本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剎那間碾為粉碎。

    李儀並沒有看自己的戰果，而是轉頭望向一個方向，冷聲道：“想跑？沒那麼容易……”

    遠處，血顱身形狂掠，正在飛快逃跑，幾乎要逃出李儀的視線。

    他並不像表面那樣，是個莽夫，當然清楚眼下局勢，拼命逃跑。

    不過，李儀哪會給他機會？

    “走！”

    他腳踏虛空，足面群星激蕩，數步穿梭百里，一拳狠狠擊出。

    轟！

    血顱腦袋炸開，無頭之軀跑出數十步後，才栽倒在地。

    “長孫，你有這種手段，幹嘛不早點告訴我？”李儀微笑著轉身，正要說什麼，臉色一變，“嗯？”

    他趕忙回身，踏空而行，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長孫神機，低聲道：“長孫，你怎麼樣？”

    “一點小事，傷神罷了。”長孫神機強笑一聲，輕描淡寫道，“此術，雖然不需要魔力，但卻需消耗靈魂……”

    李儀聞言，臉色一下難看起來。

    長孫神機本就已經中毒，如今再次傷神，恐怕會元氣大傷，修為暴退。

    他的心中，一抹怒意橫生，對靺鞨和蒙元，都充滿了強烈仇恨。

    此時，在大山之外，一道暴怒咆哮響起，回蕩整座嶗山。

    “兩個小畜生，竟敢殺我靺鞨的巴圖魯！被我抓住，一定將你們碎屍萬段！”

    這道聲音，無比沉痛，又有狂烈怒意。

    “哼！知道痛了？”李儀冷哼一聲，“放心，則只是開始！以後，會有你們更加疼痛的時候！”

    說罷，他背著長孫神機，腳踏虛空，奔走離開。

    這裏動靜太大，恐怕會被發現，自然不能就留了。

    李儀嘴上硬氣，心中則很清楚，若是遇上那道聲音的主人，以他們兩人的修為，只有死路一條。

    “長孫，我們北上！”李儀想了想，沉聲說道，“他們必定預料不到，我們還敢進入蒙元領地！蒙人的群獸之野，看似十分危險，但最危險的地方，或許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我們東行！”長孫神機搖頭，指著東邊，堅定地說道。

    “向東？”李儀聞言一愣，“東邊可是大海，我們又沒有船，如何逃走？”

    “放心，我有所準備的。”長孫神機一臉胸有成竹。

    “好！”李儀略有遲疑，不過，他清楚長孫神機的性子，絕不會無的放矢。

    嗖！

    李儀踏空前行，腳下群星聚散，身形如電，一路向東！

    前行途中，他能清楚地觀察到，無數鬼弓戎騎自四面八方而來，正在不斷縮小包圍網，準備將他們二人困殺。

    不過，李儀動作極快，又有咫尺之域，輕而易舉地避開這些靺鞨騎士，向著海邊而去。

    ……

    才花半天，兩人就來到海邊。

    李儀眺望前方，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波瀾，沉沉浮浮。

    “長孫，現在怎麼辦？”他回頭問道。

    “放心，看著吧……”長孫神機面露微笑，忽然取出一隻碧藍哨子，輕輕吹了起來。

    一道無形音波回蕩，其頻率低沉，是一種人耳聽不到的頻率。

    李儀正有些納悶，哨音落下不久，海平面之上，一道狹長大船乘風破浪而來，居然是一艘扶龍大船！

    “長孫，你這是……”李儀驚訝，無可附加。

    “早就說過了，狡兔三窟嘛！”長孫神機嘿嘿一笑，卻再也支撐不住，暈厥過去。

慕冰至

第五百七十八章 鵺牙

    船頭。

    “呼……”

    李儀盤膝端坐，手掌結印，綿長呼吸之間，閉目冥想。這一個看似簡單的動作，竟有種大方無隅之意，遍體氣韻森嚴，暗合天道，渾然天成。

    海風習習，潮聲起伏。

    李儀的身上，一座群星之淵坐落，巨獸競逐，群星輪轉，似有永恆的靜止，也有瞬息的萬變，靜動有序，隱秘無方。

    那每一顆星辰，竟都是一方大千世界，萬象輪轉，萬類天演，彌散著深沉博大的規則韻味。

    “玄之又玄吶……”李儀心有所感，低聲感歎一句。

    長孫神機的千字文，令他一步踏入無我之境，無相無我，與天地共鳴，同群星交感，謂之天人合一！

    眼下，那種狀態早已退卻，但那一縷縷虛空與群星之意，依舊在他身上留下痕跡，猶如千絲萬縷的線頭。這些“線頭”，雖略顯散落，卻是意味綿長，幽深莫測。

    李儀當機立斷，趁勢修行，將零零散散的真意，一點一滴地縫補修復，化為己用。

    一夜無話。

    朝陽初升，霞光萬重，李儀沐浴于彩霞之間，通體晶瑩如玉，猶如一尊上古玉雕，流光溢彩，律動深幽！

    那一縷縷晨曦和霞光，在他體內千回百轉，無數次地折射，恍若一場洗禮，溫養其軀。

    “真舒服……”他長吐一口氣，睜開雙眼。

    “李儀，你這小子，看來又因禍得福了……怎麼樣，修為又有長進？”一道虛弱笑聲響起。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嘛。”李儀灑然一笑，轉頭問道，“長孫，你感覺怎麼樣？”

    “不太好……”長孫神機搖搖頭，苦笑道，“這種毒素，看似並不霸道，但卻奇詭綿長，我已經用了十二種手段，依舊無法解毒。”

    “這可怎麼辦？”李儀聞言，眉頭微橫，臉上浮現焦慮。

    “放心，”長孫神機擺了擺手，笑著說道，“等我回歸後，手段法術更多，滅之易如反掌！還有，再過三天，就能到達晨光之港了。”

    “三天？”李儀壓下心頭不安，點了點頭。

    ……

    晨光之港。

    港口上，商隊絡繹不絕，一派繁盛景象。其中，配掛青蓮紋章的神機商隊，同樣有條不紊，並未停止運轉。

    神機商隊上下都很清楚，這得益於一個人——七葉。

    這些時日，商隊中的每一個人，都看到了七葉的變化。

    他收拾心緒，壓下傷痛，似乎化悲痛為力量，夜以繼日地工作，幾乎是廢寢忘食！

    七葉的說法，是“替日後歸來的大少，看好這份基業”。

    眼下，三大執事死了兩個，神機商隊群龍無首，因而事無巨細，都需要七葉親自處理。

    他也沒有辜負眾人的期望，諸多繁蕪事務，被他處理得井井有條。

    七葉的出色表現，贏得了交口稱讚。

    不過，眾人卻是不知，在他“兢兢業業”的工作中，數目龐大的財富在他指間流過，落入了他的腰包。

    “好，今日的安排就是這樣，散會吧……”

    七葉皺著眉，滿臉沉痛，穿過大堂，走入自己的書房。

    房門閉上的剎那，他的臉上恍若撕下一張面譜，滿臉快意，眉飛色舞。

    “一群白癡！一個月，只要再給我一個月！”七葉前行幾步，慵懶地倒在虎皮躺椅上，神情得意，“這整個神機商隊，就是我的私產了！”

    前幾日，他還有些擔驚受怕，但嘗到權力的滋味後，已然難以自拔。他的心中，再無半分愧疚，甚至後悔自己猶豫了那麼久，沒有立刻答應。

    其他人死了，那又如何？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算了，現在還不算晚！”七葉唇角含笑，意氣風發，整個人似乎年輕了幾歲。

    哢！

    “七葉大人，好消息！”一人推門而入，滿臉欣喜，“天大的好消息！”

    “紅掌，究竟什麼事情？一驚一乍的……”七葉皺眉，身形微微後仰，不知不覺間，他竟有一絲居高臨下之意。

    “大少回來了！”紅掌心情激動，並未注意七葉的態度變化。

    “什麼？”七葉悚然一驚，臉孔呆滯，差點癱倒在地。

    這個消息，在他的耳中，無異于一道驚雷！

    “你能確定？”他眼神惶然，忍不住追問一句。

    “當然！”紅掌點點頭，聲音亢奮，“七少乘船而歸，人已經在港口上了……”

    他下面的話，七葉已經聽不進去了。

    “這怎麼可能？他身中劇毒，又陷於重重包圍，如何能夠回來？還有，靺鞨人不是保證，此舉萬無一失麼？”

    七葉腦中念頭紛亂，遍體篩糠，豆大的汗珠落下，浸濕衣衫。

    “七葉大人，你……怎麼了？”紅掌看出七葉神色異樣，不由問道。

    “好，你先過去！”七葉回神，強壓心頭恐懼，鎮定說道，“等我沐浴更衣，再去迎接大少。”

    “不必了，我已經來了。”

    門外，一道聲音響起。

    這聲音，略顯虛弱，卻有一股不怒自威的風度。

    這道平淡之聲，在七葉的耳中，卻猶如惡鬼的嘶號！

    他渾身打顫，清楚自己已經逃不掉了。

    “紅掌，你先出去吧。”長孫神機漫步而入，淡淡道，“我要和七葉聊聊……”

    他的身後，跟著一臉陰沉的李儀。

    “是，大少。”紅掌並不傻，他察覺到不對，當下退出，併合上大門。

    “大少……”七葉擠出一個笑意，他的心中還有一絲僥倖，希望長孫神機沒有察覺他的背叛。

    “為什麼？”長孫神機卻沒有多問，開門見山道。

    “什麼？”紅掌一愣。

    長孫神機神情淡漠，語氣似千年寒冰，冷然道：“你是奴隸之子，身份卑微，地位低下。我一路栽培於你，將你提拔到這個位置，算是待你不薄吧……你為什麼要背叛我？”

    “為什麼？”七葉冷笑，忽然變得歇斯底里，“我才想問，憑什麼？憑什麼你是天之驕子，我卻是一名奴隸？憑什麼我每日忙忙碌碌，賺得的錢卻都是你的？憑什麼？”

    “我明白了……看來，是我有眼無珠，提拔了一名白眼狼。”長孫神機點點頭，不再多話，“李儀，交給你了！”

    李儀一臉陰寒，走上前來。

    “等等！”七葉神情慌亂，大聲道，“長孫神機，你難道不想知道，你中的是什麼毒？”

    “什麼毒？”長孫神機淡淡道。

    “此毒，來自至北之地，是為鵺牙之毒！”

    “鵺牙之毒？”長孫神機聞言，不由勃然變色。

    李儀也是目光一寒。

    七葉張狂一笑，獰聲說道：“長孫神機，你如果聽說過鵺牙之毒，就該清楚，此毒侵染靈魂，無藥可救！”

    “既然這樣，你也沒有活著的必要了……”長孫神機目光一寒。

    “是麼？”七葉陰陰一笑，“眼下，這個消息，只有我們三人知道。但我死了，那就不一定了……”

    “哦？”長孫神機不置可否。

    “一旦我死去，這個消息，就會傳遍整個長孫家族！”七葉眼神漸亮，神情得意，“你該清楚，其後果，會是什麼……沒有修為，不止你的繼承序列喪失，你麾下的所有產業，也都會被瓜分。”

    李儀越聽越怒，眉梢上挑。

    “那，你想怎樣？”長孫神機沉著臉，語氣淡漠。

    七葉傲然一笑，他自認掌握了主導權，豎起右掌：“放心，這只長孫商隊，我只要五成……分我一半，總比你身敗名裂，要好得多！”

    啪啪！

    “這提議不錯……”長孫神機拍掌，掌聲回蕩，語氣無情，“只可惜，我拒絕……”

    李儀神情冷厲，走了上去。

    “等等，五成若你嫌多，可以再談……”七葉面露恐懼，他瞧出了李儀臉上的殺機，“三成，我只要三成！”

    “不是幾成的問題，而是，我需要一個交代。”長孫神機看著對方，眼神默然，“虎耳、文竹、還有那些死去的羽衛和腳夫，他們都需要一個交代！”

    李儀抬掌，先是一個地縛術，緊接著，一道火球擊出。

    “啊……”

    七葉發出痛苦哀嚎，其渾身上下，都包裹在蒼綠之火中！這道蒼綠火焰，不止灼熱暴虐，居然還浮蕩著氤氳生機，不斷毀滅，又不斷修復！

    “這道火球之中，我添上了一縷生命之意。”李儀錶情淡然，徐徐說道，“因此，這火焰會曠日持久，恐怕需要整整一個月，才能將你焚燒乾淨……不過，在此之前，你的靈魂會先崩解。”

    兩人徐徐轉身，並肩走出房間，將哀嚎之聲關入門中。

    ……

    “長孫，下一步，你準備怎麼辦？”李儀面有憂色。

    “我也不太清楚……”長孫神機搖搖頭，“不過，短期之內，我得留在這裏，不能回長孫家了……”

    “這沒問題！”李儀搖搖頭，“你在月之暗面，本來就掛了一個長老之位的……還有，有我二人齊心合力，這鵺牙之毒也絕非不可破除的。”

    “就怕，我們沒那麼多時間了……”長孫神機敲了敲腦袋，苦笑一聲。

    他的擔憂，很快就化作現實。

    長孫神機中毒的消息，居然在一夜之間，傳遍整個長孫家，令得暗潮洶湧！

慕冰至

第五百七十九章 無相

    夜涼似水，月如彎鉤。

    月光下，長孫揭天面露沉吟，微微失神。

    “唉……”良久，他歎息一聲，神情不太好看。

    早先時候，種種風言風語傳出，他僅是付諸一笑，不以為意。豪門中多勾心鬥角，這種惡毒攻訐，他也曾親身經歷，大多只是捕風捉影，不足為慮。

    不過，接下來幾日，流言愈演愈烈，甚至有無數證據，也紛紛浮出水面。長孫神機久久未歸，似乎也側面印證了這種說法。

    而這流言，恰在每半年一次的族會之前，這就更加意味深長了。

    長孫揭天眼皮微跳，心中有不祥預感。

    他隱有所感，這場族會，恐怕不會太平。

    月初，族會如期舉行。

    這場族會，竟和以往完全一樣，甚至，還少了許多明爭暗鬥，平靜得詭異。

    但長孫揭天卻敏銳感覺到，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

    “若是無事，那就散會吧！”臨近日暮，他的心中愈發不安，當即說道。

    “等等！”此時，一名黑袍族老起身，不慌不忙道，“族長大人，老朽還有一事。”

    “哦？依山族老，有何事要說？”長孫揭天目光一凜，故作淡然。

    “近來，我聽到了一個流言。”長孫依山彎腰作揖，聲音沉穩，“是關於長孫神機的……”

    “流言？族老也說了，一道流言而已，不足為信。”長孫揭天打斷了他，擺擺手道，“難道，堂堂族老會，還需討論一道流言？此事，以後再說吧。”

    “千里之堤，毀於蟻穴，雖是流言，但也不容小覷。”又一名族老起身，泰然自若道，“此流言，已令得族中人心惶惶，不可不察。”

    “斜月族老，你的意思是……”長孫揭天聞言，臉色微沉。

    “長孫神機久出未歸，也該回來看看了。”長孫斜月一笑，露出昏黃牙齒，“若他身上無礙，自然一切照舊，但若流言屬實……”

    “流言屬實，又當如何？”長孫揭天神情轉冷，瞳中掠過寒芒。

    “若流言屬實，他麾下的產業，自然不能留下的。”長孫斜月淡然一笑，輕描淡寫道。

    “什麼？”長孫揭天勃然大怒。

    “我也不願流言屬實，但若神機真的身中劇毒，朝不保夕，又如何帶領商隊？”長孫斜月絲毫不懼，款款而談道，“再說了，若是神機侄兒哪天橫死，神機商隊群龍無首，豈不是便宜了其他人？”

    “這神機商隊，是神機一手所創，更是他的心血！”長孫揭天橫眉冷對，聲音冰冷道，“斜月族老強取豪奪，有點說不過去吧……”

    “此言差矣。”長孫斜月搖晃手指，淡然道，“神機固然厲害，若非是借助長孫家的名聲，他能掙下這麼大的基業？這神機商隊，說到底，還是姓長孫的……”

    “斜月族老說的是！”

    “不錯，就是這個道理！”

    “長孫家的財產，自然得交還給長孫家！”

    ……

    族老們紛紛贊同。

    “一幫蛀蟲！”長孫揭天冷眼旁觀，眼中浮現一縷怒意，也有幾分無力。

    在長孫家，他身為家主，卻是無法乾坤獨斷。因為，他的頭頂上，有這太上皇一般的族老會。

    這些老鬼，平日成事不足，但在瓜分利益之時，卻是如同嗜血的蟻群！

    長孫揭天的胸中，簡直怒火如沸！

    “對了！”長孫依山一拍腦袋，似乎想起了一件事情，提議說道：“神機長久不歸，所謂擇日不如撞日，這蓮心之戰，是不是也一併舉行了？”

    “蓮心之戰？”長孫斜月連連點頭，“這主意不錯……”

    “什麼？蓮心之戰？”長孫揭天聞言，右手五指捏緊，扶手發出碎裂之聲。

    他是真的發怒了！

    蓮心之戰，絕非普通演武，而是長孫家繼任家主的資格選拔！

    此戰，僅有長孫揭天的兒子能參加。

    而長孫揭天只有兩個兒子，長孫神機和長孫神石。

    長孫揭天明白了什麼，神情變得無比難看。

    “蓮心之戰的規矩，需要兩人都成年，才可一戰。”長孫揭天壓下怒意，冷聲道，“神石還需一年才可成年，此戰對他不太公平吧……”

    “父親，神石願意一戰！”

    他話沒說完，一道清朗之聲響起。

    庭院之外，一道挺拔身影大步而來，風塵僕僕，卻又英氣逼人。

    “神石？”長孫揭天愣住了，驚愕說道，“神石，你不是在鹽湖沼澤征伐麼？什麼時候回來的？”

    長孫神石沒有回答，雙膝跪倒，深深叩拜道：“父親，神石願與兄長一戰！”

    咚！

    他額頭磕地，發出清脆之聲。

    “既然神石也願意，那就沒什麼阻礙了……”長孫斜月輕捋鬍鬚，面露微笑。

    “不錯！這繼承者之位空懸太久，對我族並非好事……”

    “就該如此！”

    一眾族老紛紛點頭，竟無一人反對。

    “神石，你，你……”長孫揭天咬牙切齒，眼神悲哀，有些難以置信。

    他已經明白，這就是一場逼宮！

    這些族老，分明都被收買了！毫無疑問，其背後操控的，正是長孫神石的母族——曲逆陳氏！

    長孫揭天的心中，實在無比悲哀。

    這些族老難道不知道，任由這般下去，這長孫家族，可能會姓陳？他們或許知道，但只在乎自家的一畝三分地，根本不顧長孫家的死活。

    而更令他心痛的，則是長孫神石的表態。

    為了家主之位，他竟然站在了自己的對面！

    “神石，若你敗了，那又如何？”長孫揭天沉默半晌，冷然道。

    “若我敗了，那下一任的家主之位，自然是大哥的。”長孫神石聲音鏗鏘，毫不猶豫道。

    “好！”許久之後，長孫揭天才點點頭，“不過，蓮心之戰乃是族中盛典，需要做足準備……這樣吧，這場蓮心之戰，就定在三個月之後。”

    他的盤算，自然是儘量向後拖延，為長孫神機爭取時間。

    “三個月？這也太久了……父親，我覺得，一個月綽綽有餘了。”長孫神石連忙道，他當然不願夜長夢多。

    “兩個月！”長孫揭天一錘定音，“此乃古禮，不可隨意。”

    “是！”長孫神機咬牙，只得作罷。

    人群散去，長孫揭天視線複雜，遙望東方，神情落寞。

    “神機，兩個月的時間，你能否恢復，就看天意了。”他暗暗道。

    鵺牙之毒雖然號稱無藥可救，但長孫揭天的心中，卻還有一縷希望。

    李儀！

    “李儀，你號稱‘造化之手’，傳聞可化腐朽為神奇，亦可奪天地之造化！這鵺牙之毒，以你的本事，應當可以解開的……”

    長孫揭天低語，仿佛是在傾訴，又仿佛實在安慰自己。

    ……

    “兩個月？比我想像中的還長一些……”長孫神機笑了笑，神情又有些陰沉，“這些族老，胃口還真大，連神機商隊也不肯留給我！”

    “長孫神機，你如今……”李儀關切問道。

    “還是老樣子。”長孫神機搖頭，苦笑一聲，“此毒的確厲害，我已經使盡手段，是真的黔驢技窮了。”

    “——咫尺之域！”

    李儀坐下，長喝一聲，眼睛瞪大，耳朵豎起，秘符迴旋輪轉，化為一道獨特的感知領域。

    面前的長孫神機，在他的感知之中，是另一番景象。

    長孫神機的身體深處，一道浮光青蓮搖曳不休，其上盤伏著一道巨獸虛影，容貌怒獰，赤鬃獠牙，彌散著兇暴深沉的雄渾威壓。

    此景，為長孫神機的靈魂顯像！

    他的體內，過半的靈魂都被侵染，化作這頭赤色魂獸！而那頭鵺獸，依舊不肯滿足，一點一滴地繼續侵蝕他的靈魂。

    “長孫，要不然，先浸泡魂池？”李儀提議道。

    “沒用的。”長孫神機苦笑，搖了搖頭，“若是浸泡魂池，一半以上的好處，都會歸它！眼下，我還能和它鬥個平手，若是浸泡魂池，那就不一定了……”

    李儀握緊拳頭，狠狠一拍自己的大腿，滿臉怒意。

    他已然看出，這鵺牙之毒，實則並非毒素，而是一顆獸卵！

    此卵，可寄生於生物的靈魂中，一點點地蠶食侵吞其靈魂，最終蛻變，化作一頭魂獸！

    而在蛻變的過程中，它和宿主靈魂交融，根本無法驅逐，更不用說殺滅了。

    “李儀，我決定了，不回長孫家了，就給你打工！”長孫神機微微一笑，“這神機商隊，明天我就換個名字，叫——暗面商隊！哼，我看那群族老，誰敢來取？”

    長孫神機顯得很大度，但李儀卻能清楚感覺到，他心中的失意和彷徨。

    “長孫，其實，也並不是沒有辦法。”李儀遲疑片刻，念頭幾番閃爍，終於下定了決心。

    “你是說……道化武裝？”長孫神機搖了搖頭，“即使是你的武裝，也絕對無法奏效。這頭鵺獸和我靈魂相連，我得多少，它得的更多！”

    “這我知道！”李儀點點頭，沉聲道，“但是，這具武裝，相當特殊。”

    “特殊？”長孫神機一愣。

    李儀手掌攤開，掌中一卷武裝圖稿展開，無數魔法弧線流瀉，波譎雲詭，聚散不定。

    “嗯？這具武裝，究竟是……”長孫神機眼神一動，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這具無相夢魘，應該能幫到你。”李儀緩緩道。

    “無相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