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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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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方蝶心 -【水晶雁柱(荷米絲的留聲機之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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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31 00:07:0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半個月來,波蘭的天候都不甚穩定,凌晨的華沙,灰濛濛的天氣,恭雪珊從一片寧靜中驚醒,卻看不到晨曦的璀璨,更遑論是初陽釋放光芒後的暖意。

  這些日子,關於冷日堯腦中神秘空白記憶的話題,他們都極有默契的避而不談,他是如此抗拒的回想過程,以至於她也只能沉默。

  然而此刻一個念頭卻讓她再也無法入睡,她在想,會不會她當初的認定是對的,會不會冷日堯根本就是失去記憶後的冷春曉?

  翻開被子,光裸的腳丫踩在地板上,在寧靜的房間裡踅走著,思索著連自己都感到困惑的問題,突然,腦海裡閃過那首雪山春曉。

  雪山春曉,串連著她的名、他的名,是冷春曉最為喜愛依戀的曲子,念大學的時候因為思念跟等待,她特地在那窮困的求學生涯拜師學箏,期待有朝一日能夠親手為他撫箏彈奏,這麼多年了,她始終只學會那麼一首曲子,就是雪山春曉。

  她轉身換下睡衣,急欲去完成她心中掛念的事。

  簡單梳洗後,帶著皮夾跟外套,她悄俏的走出房間,在客廳留聲機裡睡得正酣得荷米絲被她的聲音驚擾甦醒,睡意仍舊濃厚的托著腮幫子,她掩嘴打了個呵欠道:「呀,妳今天還真早,人家還困著呢!」

  恭雪珊當然沒有聽見她的嘟噥,眼睛朝冷日堯的房間瞟去一眼,隨即轉身出門。

  荷米絲見狀,馬上一躍起身追著她嚷嚷,「欸喂,珊珊小姐,妳要去哪裡?他還沒醒,不是嗎?妳這樣一大早跑出去,也沒跟他說一聲,萬一他待會兒找不到妳人怎麼辦?」

  砰--大門正好敲上荷米絲的鼻子,幸好她是靈體,要不然,這不可有她好受的了。

  「哎呀呀,我不過是問問嘛,幹麼不吭一聲的就把門關上,幸虧我已經不是實體了,要不然我的鼻子豈不成了飛利浦過後的一片平坦,雷米爾會笑我的!」她跺腳的直嚷嚷。

  荷米絲十分好奇恭雪珊要去哪裡,幾度想要跟著出去,然而失去留聲機的保護,她根本無法在外頭逗留太久。想了想,她撒了一道追蹤咒語,免得恭雪珊出意外,他們兩個的進展已經夠慢了,可不要又來個天災人禍湊熱鬧,要不然她荷米絲都快要變成米粉絲了。

  恭雪珊一出大門,隨即往記憶中熱鬧的街道奔去。「不知道在波蘭找不找得到販賣古箏的店?」眼神茫然卻也透著非找到不可的決心。

  她很想彈雪山春曉給冷日堯聽,或許潛意識裡,她還有一點希冀吧,期望能勾起他什麼響應。

  儘管現在商店都還未開門營業,她憑著招牌上的圖樣,或者是透明櫥窗的擺設,一間又一間的找著,灰濛濛陰霾的天際一如她此刻的心。

  這時,冷日堯也起床了,昨夜又是一場夢境,誰是誰,他都不知道,只是在一團迷霧中埋頭瞎找,至於找的是什麼,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為此,一大早他就感到一肚子的煩躁。

  他今天睡晚了,原以為一出房門會看到恭雪珊坐在客廳等待出發的身影,孰料,眼前卻是空無一人的寧靜。

  一顆頭探出留聲機的雕花喇叭,「你可醒了,她已經出門好久,好久了呢!」荷米絲對著他吹氣嘀咕。

  冷日堯來到恭雪珊的房門口,曲起手指敲扣著,叩叩--

  許久,房裡一點回應也沒有,他擰眉疑惑的開口輕喚,「恭雪珊,妳在嗎?雪珊,麻煩妳開門一下,我有話要跟妳說。」

  房裡依然靜謐無聲,忽地有一股不安襲心,他索性開門,頓時一股馨香撲鼻,就像她身上慣有的味道那樣,芬芳帶甜。

  眼睛概略一掃,只見床鋪被收拾得很整齊,她的東西也依序放在房裡的每個角落,平常出門慣用的小背包還擺在椅子上,他上前以手探床,被子泛涼,顯然她已離開床鋪很久了。

  「是不是出去散個步?」他揣測著,「應該是吧!」

  他轉身帶上門,離開了她的房間。

  然而一直到了下午,都還不見她人,如果只是散步,怎麼會連午餐都沒回來吃呢?他為她準備的中餐已冷得浮現油花。

  如果她是想要獨行賞玩,也應該會把數字相機跟地圖帶出去的,不可能什麼都沒拿的就出門。

  對華沙,她雖然已經住了半個月,卻還是東西南北分不清楚,他越來越擔心,一直在書房與客廳之間不安的踅走著。

  荷米絲拍拍額頭,試圖阻止的喊他,「別踩了,你這樣走來走去的,看得我頭好疼喔,她沒事,只是出去晃晃,我下了道咒語在她身上,只要老天不要作對下起大雨,一切都會沒事的。」

  她根本是白講的,冷日堯聽不到依然浮躁的走著,看得她好氣又好笑,不住的晃動她那頭褐色長髮,仰天輕笑,「喔,你也會擔心她了吧,明明很在意她,可是又老是愛擺臭臉,你們這些男人還真是愛逞強,平常嘴巴甜一點不好嗎?幹麼非得看不著了,才在這裡窮緊張,活該!」

  冷日堯爬爬頭髮,再度回到書房裡去,不過耳朵仍高豎著,仔細的聽著外面是否傳來聲響。

  傍晚,天色益發的墨沉,須臾,陰霾了一日的天空突然解放似的下起滂沱大雨,雷聲鳴響轟隆,震得嚇壞了留聲機裡的荷米絲。

  「天啊,不會真的是下起大雨了吧!」她利落的站起身,拈起花指口中念著咒語,須臾,她突然發出一句懊惱,「糟糕,真的失去她下落了,哎呀,為什麼我的法力會沒轍呢?難道是這場雨的關係?」

  冷日堯抬頭張望著窗外的雨勢,眉頭深鎖,放下手中的書本,煩躁更勝稍早。「到底跑哪裡去了?」他真的痛恨她的三思孤行,隻字詞組也不留,徒讓人在心裡乾著急,如果這裡是她熟稔的台灣便罷,偏偏是她一句波蘭語都聽不懂的華沙,他擔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隨著天色暗去,雨勢依然不減,他不放心的打了電話到警局詢問。卻沒有她絲下落,胸悶的感覺盤旋不去,讓他飽嘗等待洪水的浸淹。

  眼看空等不是辦法,他乾脆抓起雨傘出門踏雨而去,或許她會躲在某個騎樓屋簷,等待他的傘也說不定。

  恭雪珊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茫然看天,渾身濕漉漉的狼狽,打從一大早就出門奔波,她走過大街小巷,可能經過了聖十字教堂、廣場市場、舊皇宮和一堆琳琅滿目的博物館,她自己也不是很確定,因為她全心只想尋找到一具箏。

  忍著一天未進食的飢餓,冒著這突如其來的大雨,終於在五分鐘前,她在一條隱密的小路裡,找到一家販售二手中國樂器、矮窄窄的隱身在一片繁華古意的波蘭建築裡的小店。

  在那裡,她也沒有太多的選擇,一具老舊的短箏已經讓她欣喜得幾乎飆淚,毫不考慮的付了錢,她還商請店家仔細的包裝,以防大雨毀了古箏的飽潤琴音。

  然而出了商店她才發現,自己失去了方向,根本無從歸去,枯站在廊柱往下等著雨停,又不知等了多久,眼見店家一間間的打烊,燈一盞盞的熄滅,看雨勢稍小,她強作勇敢的獨行在這陌生的街道。

  她在這頭找尋歸去的方向,冷日堯在那一方尋找失聯的她,華沙的大街小港上,兩個孤獨的身影天各一方的在雨中苦苦尋覓,直到絕望來襲。

  他失落的回到家中,荷米絲眼巴巴的望著他的臉,「怎麼樣,人呢?」

  沒有丁點的回應。走進浴室他開大水沖洗著不安的自己,出了浴室,他失神的呆坐一隅,等待著警察給他消息。

  等待一直持續到深夜,窗外的雨勢僅剩滴答滴答的寥落,忽地,門鈴響起,下一秒,冷日堯已經從沙發上彈跳起身,刷的打開大門。

  波蘭警察的身旁是那個叫人氣極的禍首,一頭濕髮貼黏在她的小臉上,纖細的胳膊緊緊的抱著身前的長盒,幾度,他真想抓過她,好將她狠狠的搖清醒些。

  「是我,因為迷路,所以這位警察先生送我回來……」恭雪珊懺悔的低下頭。

  冷日堯用波蘭語和警察說了大半,警察離去後,看到恭雪珊動也不動的站著,讓他想要發火,卻又該死的心軟。

  「還不快進來?」他忍下滿腔火氣。

  她怯怯的抱著長盒跨步進屋,此刻的她狼狽得像被撿拾回家的流浪動物,腳邊滴成-窪淺水。

  凝視她半晌,冷日堯伸出手指挑開她臉頰上的發,指下感覺到冰涼涼的,她的唇都泛著淡紫了。

  「一整天,妳去哪裡了?」他緩聲問。

  「我……」她看看手中的長盒,艱難的抿抿唇才說:「我去找這個,因為沒注意方向,所以迷路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可以帶妳去找,如果妳願意的話。」他百般克制的語音仍稍稍揚起,而他最後那句話彷彿是釘上她心坎那般的銳利。

  「因為……」語塞的她黯然垂下頭,因為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因為不知道是否能找到,所以沒敢告訴他。

  「把東西放著去洗澡吧,我幫妳熱晚餐。」他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轉身離開氣氛窒悶的客廳。

  她看著他的背影,那找到古箏的快樂正一點一滴的在消失。

  荷米絲跳上她面前的古箏長盒,「喔喔,我知道妳在想什麼,可是妳這次真的不應該喔,他呀,被妳急死了,下不為例啊!」也顧不得根本沒人聽得見她說什麼,她就是愛念,嘴巴叨叨絮絮個沒完,這會兒,注意力全在眼前長盒上,「嘻,這真是新鮮的玩意兒呢!」

  等恭雪珊洗完了熱水澡,桌上的炒飯正在飄香,冷日堯卻不見蹤影。

  她坐在椅子上用餐,食不知味;心想,他似乎很不高興呢!她都還沒彈箏給他聽,他怎麼就回房了……飢餓感大失。

  又扒了幾口飯,總算勉強吃完,她收拾好碗筷,十分忐忑的去敲著那扇緊閉的門扉。

  叩叩--

  「是我,我可不可以請你出來一下?」她小心翼翼的徵詢。

  好一會,門開了,那張打從她回來就一直處於陰沉的臉孔出現,「什麼事?」

  她胸口深深的提了一口氣,「只要一下下。」

  她轉身領著他來到客廳,用一種十分敬畏虔誠的心,慎重的打開她帶回來的長盒,而冷日堯自始至終都是板著臉,目光不移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雙手在箏上長撫而過,發出一連串的聲音,荷米絲一聽,趕忙也來湊熱鬧,眼睛眨也不眨的瞧著這陌生的樂器。

  恭雪珊神情肅穆莊嚴的一個托指,搖指綿密,但見她雙手在弦上來回的彈奏出曲音,舒緩的節奏、飽潤的弦音在這個大雨方歇的夜晚響起,冷日堯諱莫如深的瞅著,雙唇抿成一直線。

  箏音在他心窩跳動,彷彿在不知的年歲中,有個人也這麼柔情的彈奏著這曲子,那是一種熟稔卻又捕捉不到的虛茫,他很怕去探究,始終凝著一張臉,忽視自己內心的感受。

  一曲方歇,恭雪珊用一種十分期待的目光看著他,「你知道這曲名嗎?」

  壓抑滿腔惶恐的他毫不猶豫的搖搖頭,轉身便要離開。

  他想逃,因為不敢面對可能的真實,這一切太離奇了,打從收到那架留聲機後,那只水晶雁柱一直帶給他一種迷霧般的真實感,而那是他想要排拒的。

  恭雪珊趕緊起身,「雪山春曉,我說這曲名是雪山春曉。」

  他沉吟半晌,「妳出去就是為了找這具箏?然後要問我知不知道這首曲子的名稱?恭雪珊,妳到底是什麼意思就明說了吧,拐彎抹角不適合妳。」

  「這首雪山春曉是冷春曉從來不會忘記的曲子,因為那是他母親生前最鍾愛的曲子,天天彈,他一直都很喜歡,呃……你真的不知道嗎?」她試探的問。

  果不其然!

  驀的,高大的身影颯然轉身,面露凶意的瞅著她,「我該知道嗎?我應該要知道嗎?恭雪珊,我不是說這件事情到此為止,我不會是妳要找的冷春曉,不會!」

  「可是這些天來,你那空白的記憶根本沒有想起什麼不是嗎?」

  她真可惡,他越想擁有平靜,她卻越要往他的禁忌上踩,以前是這樣,現在亦是這樣,他好討厭她的自以為是--

  以前……這字眼瞬間閃過,下一秒,他被憤怒佔據了理智,一個箭步,他單手揪起她的衣襟,嚴肅的低吼,「夠了,夠了--不管我有沒有想起什麼,那都不代表我就會是冷春曉!」他赤眼白臉的模樣很是嚇人。

  恭雪珊被他的怒吼嚇得魂不附體。又是這樣,從前冷春曉只要一不高興,就這麼粗魯的揪著她的衣襟,把她整個人揪高離地,看她無助掙扎的模樣。她想,人儘管失去了記憶,但是許多行為習慣並不會有所改變,反而會在不注意的時候顯露原本的樣子,就像現在一樣。

  「可是……」她還想要說什麼。

  突然,她的話全讓一個懲罰的吻給淹沒了,他粗暴的吻著她,霸道的擷取她所有的氣息,她顰起的眉顯示著驚愕,覺得自己像是無力抵抗的獵物,幾度想要掙脫,卻總是失敗,他是那麼輕而易舉的就壓制住她的抗拒。

  一道撕裂的聲音傳來,她感到胸口一陣涼意,他不甚溫柔的啃吻她裸露的身軀,她驚駭萬分的求饒--

  「不要這樣,我拜託你不要這樣……」

  他厭煩的堵住她的嘴巴,又是一記撕裂,她身軀的暴露範圍加大,當他的掌心恣意的撫過她的肌膚,濕熱的唇咬著她的耳珠時,她害怕得顫抖不已。

  「不要這樣,春曉,救我,春曉--」她哭著,口中喊的全是冷春曉的名字。

  像是一盆加了冰塊的冷水迎面潑來,冷日堯驟然放開她,她退到角落,雙手環抱住自己,臉上的淚啪答啪答的掉落。

  除了聽見門砰的關上,聽見自己眼淚掉落的聲音,她好想好想她的春曉……

  冷日堯在房裡一陣狂掃宣洩,觸手可及的東西全被掃落掉地,直到筋疲力竭的倒坐在地板上。他感到可悲的笑起自己,那一瞬間,他竟然羨慕起冷春曉了,羨慕他有個人始終如此癡心的等著他,那麼的癡心絕對。

  荷米絲唉歎的回到留聲機裡,「咳,人總要用傷害來捍衛自己,究竟自尊在愛情裡是算什麼?那比得過真心的相伴嗎?雷米爾,如果失去自尊可以讓我們相守,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雙手捧上,因為再也沒有什麼比得過你在我心裡的位子。」



  第一百零三次看向餐桌上的早餐,他可以確定她沒有出門,可是,她卻一直沒有打開過房門。

  難道她是害怕得不敢走出房間?

  這個念頭讓冷日堯很不是滋味,算了,昨天的冒犯是事實,掙扎許久,他決定帶著真摯的歉意上前去敲門。

  然而得到的是沒有響應的死寂,他試圖開口,「恭雪珊,早餐放在餐桌上,妳快出來吃。」沒有聽見她的應聲,他又說:「雪珊,妳可以開門嗎?我為我昨晚的冒犯向妳道歉,一整個早上了,妳好歹出來吃點東西。」

  依然是靜謐無聲……他放棄的回到客廳,一整個早上都坐立難安。

  他寧可她衝到他面前大聲咆哮、指責他的錯誤,也不要她如此壓抑的躲在房裡,那簡直比一刀殺了他還叫他痛苦。

  當餐桌上的早餐換成了午餐,門依然緊閉,他再也忍受不了的上前敲門,可恭雪珊仍是一句不吭,他旋轉門鎖,是上鎖的。

  他轉身去取來鑰匙,帶著威脅的說:「妳再不應聲,我只好直接開鎖了。」

  很好,她顯然是吃了秤坨鐵了心,不吭聲就是不吭聲。

  插入鑰匙一旋,他順利推開緊閉的門,一進房間就聽見幾聲咳嗽,床上的她蜷縮著,渾身裹得緊密,偶有幾聲囈語傳來。

  「恭雪珊、恭雪珊--」他驚覺情況不對,幾次的喚她不應,他索性翻開被子查看。

  被窩下的她,滿臉通紅的昏睡著,渾身發燙,她額上灼熱讓他倏然一驚。

  「該死,一定是昨天那場大雨幹的好事。」

  他將她再緊密的裹好,不讓一點冷意傳入她的身體,隨即回到客廳撥電話給當地一位他熟稔的醫生,央請對方破例出診,然後從冰箱拿出冰袋,小心的放在她的額上。

  不消多久,醫生來了,他給她打了針,又交代冷日堯幾句後這才離去,冷日堯回到床沿,百般不捨的撫摸著她的臉。

  廚房裡正熬著粥,等她醒來就可以吃了,一個人的生活把冷日堯訓練得做什麼都十分上手,連照顧個人都不是問題。

  「春曉……」恭雪珊無意識的低喚。

  他聽得很清楚,羨慕又更多更多了,即便是在病中,她還是把冷春曉看得比自己重要。

  「我真羨慕他,有妳這麼死心塌地的愛著他,甚至要嫉妒了……」冷日堯的眼神又沉又黑。

  「嗚……」她無端啜泣起來,哀戚得像個迷途的孩子,眼淚從緊閉的眼滑出,眉頭深鎖。

  「為什麼哭?」他抹去她的淚,「答應我別哭,等妳身體好了,我把水晶雁柱送給妳,妳不一口咬定那是冷春曉的東西嗎?只要妳快點好起來,就給妳,嗯?」他的口吻充滿憐愛。

  他曾經是那麼討厭人,討厭招待人,討厭有人進駐他的家,討厭有人分享他的生活,討厭……一切瑣碎有人的事情,可是,現在他卻好想要有她的陪伴,原來一個人孤單久了,還是會渴望伴侶的,只是,眼前的她心裡住著另一個人……

  她不是那種一笑嫣然,轉盼萬花羞落的大美人,然而在他眼底,她的笑容比誰都還要純真無瑕,顧盼間流露一股真誠、不做作的風情,這比什麼都要珍貴、吸引人,雖然有時她是如此的不可理喻,卻也糊塗傻氣的讓人好氣又好笑,她就像那天在鏡頭裡看到的一樣,無時不充滿了奪目的光彩。

  她持續沉睡著,他情不自禁的在她身旁躺下,將她纖瘦的身子攬進懷裡,原來相依偎的感覺是這麼甜蜜……甜得讓人渾身細胞都像是從沉睡中甦醒那般。

  翌日,短暫的甜蜜不復見,恭雪珊啞著聲吵著要回台灣,任冷日堯好說歹說都安撫不了她的歸心似箭。

  爭執到了最後,她啼哭著打包行李,他氣急敗壞的朝她大吼,「好,妳想回去就回去,妳馬上給我滾回台灣去,繼續去眼巴巴的等著妳的冷春曉--」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極度的後悔,他是想要挽留她的,可是卻又氣得口不擇言。

  女人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如此的難以討好?!

  她遲疑的開口,「那個相片……」

  「我待會整理好馬上寄回台灣的雜誌社。」

  屋裡的溫度降到冰點,讓人因為極冷而失去感覺,心隱隱酸澀。

  「嗯,謝謝,一切麻煩你了,感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與協助。」說完,她拖著行李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照顧與協助?這話聽在冷日堯耳裡是何等的諷刺、不是滋味,他氣絕的說不出一句話,悶頭坐在沙發上,看都不看她一眼。

  荷米絲急得跳腳,「逞什麼英雄,還不快去追她?!你們兩個真是奇怪欸,忘記又怎麼樣,只要誠實面對自己,你就會明白自己的真心,是冷春曉還是冷日堯有那麼重要嗎?不過是一個名字而已,名字而已!隨時你高興想換都可以,台灣的戶政事務所都可以協助處理--」

  冷日堯緊緊抓著水晶雁柱,不只一次的捏緊、放鬆、捏緊、放鬆……他維持著這樣的姿勢,枯坐了一天。

  荷米絲第一萬次的探出她紫羅蘭色的眼睛看了看,纖手猛拍上額,「哎呀,看不下去了啦,本姑娘決定把你的自尊先拿出來保存,等保存期限時間過了,你那了不得的廉價自尊會再度還給你,知不知道呀,傻子?」她狠狠的朝他怒吹幾口氣。

  事不宜遲,荷米絲岔開雙腳穩穩的站在他的面前,揮手利落的甩開身上長袍裙襬,「羅莎莉歐,吽嘎拉哩蹦,自尊,收--」

  掌心一收,一團寶藍色的氣體從冷日堯的腦袋飄出,浮蕩在荷米絲的掌心之上,忽地,她頑皮的往廚房一拋,隨即寶藍色的氣體像是有自主性的往冰箱飄去,一切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作勢情況下完成。

  冷日堯煩躁的摩擦著自己的雙手,突然一個起身,他回房拉出行李箱,把他的家當一古腦兒的塞進去,隨手抓著護照就要出門。

  荷米絲凌空彈了彈手指,「欸,還有我啊--」

  他來到留聲機面前,把留聲機抱起,急如星火的趕往機場。

  一開始是她自己巴住他的,就算是因為他神似冷春曉的這張臉孔,但是她已經招惹了他,怎麼可以在把他的生活搞得一片渾沌不明瞭,自己又哭哭啼啼的撒手回台灣去?

  女人可以哭,那男人呢?難道就只能窩囊的在這裡發悶嗎?

  哼,什麼冷春曉不冷春曉的,反正也不過是個男人罷了,只要他一天不出現,他就多一天機會,烈女怕纏郎,他就不信他冷日堯會輸給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

  帶著雄赳赳氣昂昂、勢如破竹的氣勢,他一定要得到她的心。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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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成諾,是我,你在哪裡?」冷日堯免去問候的單刀直入。

  「喔,是親愛的日堯呀,你竟然會主動打電話給我,實在叫人家太感動了,怎麼樣,最近好嗎?那個工作搭檔美不美,你有沒有好好提供加值服務?」成諾在電話那端輕佻又興奮的問。

  「成諾--」他發現這傢伙永遠學不會正經。

  「問問嘛,關心老朋友ㄇㄟ……」他咯吱咯吱的笑個沒完。

  他可不想跟這個色鬼多浪費唇舌,「省了,告訴你,我現在人在機場,晚上見個面,我有事要交代你辦。」

  「欸,你回台灣啦!」這傢伙不是打算背棄台灣了嗎?還知道要回來。

  「對。」他說得斬釘截鐵的。

  「呵呵……」成諾一陣亂笑,「愛莫能助,實在是很不巧說,小的我連夜要去屏東東港,有個該死的傢伙想要請我這前衛攝影大師去拍民俗祭典活動,媽的,你說這是不是很變態?!」

  「屏東東港?」這地名引起他很大的注意力。

  「是呀,東港三年一度的王船祭啊,亂不想去的說……」

  「我去--這工作我幫你接。」他毫不考慮的說。

  「啥?日堯老大,你說什麼?欸,你是不是病重了,迴光返照了是不是?這可是你人生第一次主動說要幫我接工作欸!」成諾驚訝的大聲嚷嚷,活像是中了頭彩似的。

  然而這形容一點也不為過,因為要想聽到冷日堯這麼說,的確是跟中頭彩一樣機率微薄……

  「你少囉唆,要不要一句話。」他擺高姿態。

  「好啊,當然好啊,你也知道我可以女人加美酒,就是受不了擁擠跟傳統民俗,這一次你打算跟我要多少錢?十倍嗎?這樣有點高說,可不可以降個價,兩倍就好?」成諾興高采烈的依慣例詢價。

  「不用,只要你幫我向雜誌社取得恭雪珊的聯絡方式就好,這工作我分文不取。」

  分文不取……電話那端的成諾興奮得差點昏厥,就像是他身下的那些女人獲得高潮時那樣。

  「嘖嘖,日堯,你真的變了,看來今年的波蘭真是好風好水,竟然把你的暴戾消融殆盡,欸,你找人家做什麼?該不會是把人家吃干抹淨了吧?」

  暴戾!他說他暴戾?!他都還沒把刀子架到他脖子上去呢!冷日堯當下冷臉一繃,「成諾,你這輩子最大的毛病就是話太多,況且,我沒有暴飲暴食的習慣,短時間內還不至於出手狠蠻的將人吃絕。」

  「沒錯,但是你這輩子最大的毛病,就是話不多,打獵速度超慢,哈哈哈……」他大笑一陣,「說真的,不會是……她偷了你的精子吧!」

  「成諾--我想你真的是活膩了。」他所有的好脾氣全在這一瞬間灰飛煙滅。

  「哇,問一下都不行,我自己猜測也不行,攝影界暴君非你莫屬……」成諾兀自嘀咕不休。

  冷日堯厭煩的掛上電話,因為他知道繼續跟這碎嘴男人說下去,只會活生生的把自己氣死而已,對事情不會有太大的幫助。

  為了爭取恭雪珊的心,出於一股不知打哪來的直覺,他覺得東港之行是有必要的,拖著行囊,他瀟灑的跳上南下的巴士,前往這個記載著冷春曉與恭雪珊故事的漁鄉小鎮。



  熱鬧的街道,興許是王船祭來臨,屏東地區大批遊客不斷擁入,冷日堯好不容易在當地旅館搶到一間小房間,解決住宿的問題,才租了輛車子往東港鎮上去逛逛。

  習慣了波蘭的氣候,東港的驕陽一時間讓他有點難適應,他瞇起眼睛看著眼前路況,不過這漁港小鎮的風他很熟悉,那帶有一絲鹹味的獨特。

  東隆宮前有著華麗刺繡的旌旗飛揚,金碧輝煌,氣勢磅礡的黃金牌樓下,虔誠的信徒不斷的擁入,傳統的廟宇裡水洩不通,鮮花牲禮焚香滿室,冷日堯安步當車,架高手上的相機精準的捕捉著這些民俗風景。

  突然,一隻肥厚的手打上他的肩膀,「老哥--」

  鏡頭驟傾,快門喀嚓一響,冷日堯皺起眉回過頭去,還來不及開罵,只見面前站著一個陌生的男人,黝黑的皮膚、圓圓的肚子,理著利落的平頭,滿臉的笑意。

  「真的是你回來了,剛剛我遠遠的看還不是很肯定,現在可是百分百確定,好不好啊,這些年?哇,你好久沒有回東港了吧,這裡變了不少。」他往後朝人群伸手一招,「來,快來--」隨即又對冷日堯說:「我老婆跟小孩。」

  不一會來了一個膚色健康的少婦,兩個孩子一牽一抱的,一樣是滿滿的笑容。

  「叫叔叔!」他滿是得意的命令著。

  孩子童音十足的喊他叔叔,一頭霧水的冷日堯不知是要哭還是笑,然而不可否認的,童音觸動他內心的溫暖,讓他興起對家庭的渴望。

  忙碌的男人隨即轉身對少婦說:「我高中同學,很多年不見了,他很帥吧!當初他在東港可出名了,成天威風凜凜的,高中三年只有我這個換帖的兄弟敢跟他說詁,他老爸可是以前赫赫有名的鮪魚大王喔!」

  他老爸是鮪魚大王?喝,又來一個了,這話恭雪珊也說過,為此他還狠狠狂笑了幾回。

  這話聽起來實在諷刺,因為一個極度厭惡吃魚的人怎麼可能是鮪魚大王的兒子,說出去只怕會笑死一干人等。

  對方又是一掌拍上,「你真的變很多欸,以前常常是一臉的不耐煩,現在被小孩子這麼一叫,竟然還會不好意思,呵呵……」

  「嗯,對不起……你認識我?」冷日堯低頭看看自己又看看對方。

  「我當然認識你啊,東港小霸王--冷春曉嘛!」

  他臉色一凜,又是這陰魂不散的名字,只是比起最開始時,排斥感已少了許多。

  「請問你是誰?」他盡可能表達善意。

  男人靦腆一笑,「呵呵,難怪你認不出我,退伍之後我肚子就跟女人懷孕一樣一直大起來,結完婚這身材就更中廣了,我是劉彥豐,以前在班上我都坐在你前面啊!」手一揮,他邀他往外走去。

  「喔,抱歉,我真的認不出來。」

  「別說你不認得,我老婆看我以前的相片都不認得呢!到我家坐坐,我打電話找大夥兒來聚聚,不過得看他們敢不敢來,因為你這小霸王的威名實在太恐怖了。」

  冷日堯覺得自己遇上一個關鍵人物,一個可以釐清一些事情的關鍵人物,所以毫不考慮的跟著他走。

  「對了,這次只有你一個人回來喔,結婚沒?」劉彥豐問。

  他搖搖頭,「還沒。」

  「還是跟恭雪珊那個轉學生在一起嗎?」他擠眉弄眼的。

  「恭雪珊?你知道她?」冷日堯驚訝的問。

  劉彥豐表情怪異的睨他一眼,活像是他說了什麼蠢話似的。

  「嗯,老哥,你不會是腦袋秀逗了吧,別人會不會記得我不敢說,不過我阿豐頭腦可機伶了,我還記得人家第一天轉學來班上,你就故意捉弄得她面紅耳赤的,我還是幫手呢!」

  「我有做什麼嗎?」

  「當然有啊,你以往在班上都是大睡神,班會從來沒看你是清醒的,那天卻莫名其妙要我提名她當班長人選,人家要推辭,你還酸她。」

  「是嗎,那我真不記得了。」雖然想不起來,但是他彷彿也能感受到那段年少的青春。

  「她好嗎?真的很久沒見了說。」

  「喔,她很好,把出國玩耍當工作的人也不多。」說起恭雪珊,冷日堯本能的露出恬笑,那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柔情。

  「是喔,果然是資優生,不過就是歹命了點。」

  「歹命?」他眼中閃過狐疑。

  「對啊,她不是沒媽嗎,結果後來又死了爸爸,以前她住的那棟房子我們都管他叫鬼屋的,你忘了啊!」

  鬼屋?冷日堯沒有回答,跟著他的腳步彎進一棟透天厝,炎熱總算可以躲過。

  「老哥,你現在在做什麼事業?」

  「攝影。」他還在試圖回想遺忘的過去,關於恭雪珊歹命的過往。

  「哇,那站在鏡頭前被你拍的人不就很慘,老是被凶。」劉彥豐調侃著他。

  「是嗎?或許吧!」他不知道,因為他沒被自己拍過,不過恭雪珊肯定認同他是凶暴的。

  在劉彥豐忙於燒水泡茶的時候,冷日堯冷不防的開口問:「我真的跟冷春曉那麼像嗎?」

  劉彥豐的手突然一傾,茶葉灑了出來,他回了一抹怪異的眼神,「老哥,你在說什麼鬼話,你就是你,還有什麼像不像的?」突然他臉色一變,「難道是因為那次意外留下後遺症?」

  「意外?!什麼意外?」冷日堯十分渴切的看著他。

  劉彥豐一愣,隨即不住的搖頭,「媽的,原來傳聞是真的,你真的傷得很慘,不會以前什麼事情都忘了吧?」

  「到底發生什麼意外?你講清楚一點。」他急切的拉住劉彥豐的手。

  「颱風夜,你被一群外地來的流氓打得頭破血流,被人發現倒在車站的軌道上,阿彌陀佛,幸好那天沒有加班車,啊不然你就一命嗚呼了。」並起的手掌在脖子上一抹。

  冷日堯冉起眉,「後來呢?」

  「後來因為傷勢嚴重,你爸爸把你送到台北去,聽說是住在你大姑家休養,其它的就要問你自己了。」他捧過一杯香茗納悶的問:「欸,我說老哥,你不會真的失去記憶吧?」

  「我不知道……」冷日堯喃喃自語,眼神定定盯著淺黃綠的茶面。

  赴美唸書前的那段記憶也很模糊,在那段期間,爸爸在一場車禍中不治,看來現在唯一知道真相的就只有姑姑了,偏偏她前些年嫁到印度尼西亞定居,見個面還得費工夫的飛到印度尼西亞去,況且打從發現自己記憶有段空白以來,他因為不想讓她擔心,始終也沒有問過她關於這些事……

  「對不起,可否將電話借我,我想打一通電話。」

  劉彥豐奇怪的睞他一眼,「你在客氣什麼!不過是打個電話,當然沒問題。」他一把抓來電話給他,免不了心裡一陣怪,因為不習慣這麼不鴨霸的東港小霸王。

  冷日堯撥了一通國際電話到印度尼西亞,姑姑家中卻沒有人接電話。

  「怎麼,不在?」劉彥豐看向他糾結的眉問。

  「嗯。」他顯得困惑。

  「難得回來,你這次會待多久?」他想搞個名堂來聚聚。

  「明天就走,我只是來拍今天晚上的燒王船。」

  「這麼快,回老家看沒有?」瞧他一臉茫然,劉彥豐馬上又喳呼,「欸,你不會說你還沒有回家去看看吧?哎呀,雖然賣給別人了,回去看看沒關係啦,聽說那個印度尼西亞華僑的屋主今天也會回來看燒王船。喔,大手筆,今年多虧有這個大富翁出錢,建船的師傅把王船做得特別華麗貴氣,不看可惜。只是我覺得他也怪,花一大筆錢買了房子,一年到頭卻住不到兩天,有錢人的心思真是難懂。」

  「我不知道房子在哪裡……」現在的他連自己是不是冷春曉都不確定,又怎麼知道他以前的家在哪。

  劉彥豐恍然大悟,他摸摸肚子,「走,我帶你去,順便看看恭雪珊她以前住的鬼屋。」他調侃的笑。

  原本該是熟稔的故鄉,看在眼底卻儘是陌生,一路上遇見熟人,劉彥豐就跟對方介紹說他是當年的東港小霸王--冷春曉,害他一陣尷尬,沒多久時間,果然一傳十、十傳百,當年的同學都來看這個回鄉的小霸王了。

  一聲又一聲的冷春曉三個字聽得他冷汗直冒,因為現在他不是冷春曉,而是冷日堯,至於冷春曉是否等於冷日堯,那還是個未知數呢!

  「我不叫春曉,我叫冷日堯,日光的日,堯舜的堯。」他對劉彥豐解釋說。

  「唔,還改名啦!」突然,劉彥豐大笑出聲,「嗯,老哥,你也真是節省得離譜,連改名字都省,省到把老字拆成兩個新字用,真是奇葩的咧,把日堯兜在一塊還不是個曉,輸給你。」

  日堯兜在一塊成個曉字!呵,劉彥豐沒說,他自己根本沒注意到。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每個人都深信他就是冷春曉,就像恭雪珊那麼的堅信不疑。

  經過恭雪珊的家,真是名副其實的鬼屋,很難想像她以前就住在這裡。

  「喏,你家,前面那棟最豪華的。」劉彥豐手一指。

  冷日堯怔怔的抬頭看去,在這一片的透天歷跟傳統矮房裡,眼前那棟巴洛克建築實在醒目得不像話,一股熟稔衝擊著他的心,然而接下來欲再回憶卻只是茫然。

  夠了,這樣就夠了,有一點熟稔就夠了,那已經足以彌補他全然空乏的過去。

  他快步上前,忽地,一輛黑色的高級房車從他身旁開過,停在曾經是他家的門口,車門一開,裡頭走出的那對夫妻讓他一陣錯愕。

  「姑姑--」冷日堯驚訝的喚。

  婦人別過臉,也是一樣的驚訝,「日堯,你怎麼會來?我以為你還在波蘭。」

  「昨天剛回台灣,今天是來幫成諾拍王船祭。」他也以為姑姑現在應該是在印度尼西亞,原來是回台灣了,難怪剛剛印度尼西亞家中沒人接電話。

  尾隨下車的姑丈拍拍他的肩膀,「你姑姑臨時說想回來看看王船祭,想你人在波蘭,所以沒跟你提,沒想到你也來了,看來你跟這裡還是有緣的,對不對?走,都進屋說去。」姑丈拋了記眼神給妻子。

  冷日堯心裡一陣澎湃,好像一些疑問的蛛絲馬跡都浮現了;原來,阿豐口中的印度尼西亞華僑屋主,竟會是姑丈。



  裘老大請吃飯,恭雪珊獨自坐在Le  Jar  Din餐廳裡,安靜的等待著。

  怪了,他不是說這家餐廳的食物很棒嗎?既然是很棒的餐廳,怎麼服務生還比客人多?

  都晚餐時間了還空蕩蕩的一片,所有的服務生就盯著她這唯一的客人猛瞧,叫人怪難為情的。

  許久,一陣腳步聲靠近,她本能的揚著笑容起身,嘴邊的笑卻在看到對方的臉之後,迅速僵凝。

  冷日堯把她的詫異看在眼底,落落大方的逕自入座。

  「為什麼會是你?」不是說裘老大為了感謝她接下波蘭的工作,特地請她吃飯嗎?怎麼會跑出這個傢伙?

  「當然是我,要不然是誰?裘先生嗎?」他不自覺的挑著唇,似是不滿。

  得知一切詳情後,冷日堯匆匆趕回台北,成諾那一事無成的傢伙果然什麼都沒做,所以他只得自己上雜誌社詢問。

  然而光是為了取得恭雪珊的聯絡方式,閉門羹就足足吃了一個禮拜,而且還是那位大老闆裘先生賞的。哼,他對她可真是憐愛有加呀!一思及此,冷日堯還很不是滋味。

  「有什麼事嗎?如果是相片的事情,你應該跟美編聯絡,我只負責撰文寫稿而已。」恭雪珊板著生人勿近的疏離臉孔。

  他知道她在刁他,瞧,小嘴兒噘得老高,一看就是不懷善意,可是無所謂,就當作是讓她發洩發洩。

  「我有東西要給妳。」他對她露出笑容。

  他笑什麼?為什麼這麼友善?「什麼東西?我可以不收嗎?」

  回台灣的飛機上,她已經決定接受他是冷日堯而不是冷春曉的事實,她要忘了他,可為什麼他還來?

  釣魚都還要給餌的,何況是個人,怎能不用一點特別的玩意兒吊她胃口?

  冷日堯扯扯嘴角,從口袋裡掏出纏綁著紅絲線的水晶雁柱,攤放在掌心上,伸長手遞到她面前,眼梢帶著鼓舞意味的朝她一挑。

  「你要給我,為什麼?」

  「妳不說這是冷春曉的東西,既然妳對他如此癡心,我又何必強人所難的霸佔這個雁柱?我想妳會需要的。」

  恭雪珊有些遲疑,可又很想重新擁有這充滿美好回憶的雁柱,她有些激動的探出手,指尖還隱約發抖,正一鼓作氣撫上雁柱時,突然他一個收掌,連同雁柱、她的手,都緊緊的抓在他手掌中。

  「你--」她驚訝的看著他,眉峰聳起。

  他笑了,笑得很……冷春曉,這讓她惴惴擔慮,茫然著慌。

  「你鬆手呀你,這什麼意思?反悔?還是只是為了戲耍我的?」她不快的激動說著。

  「答應我一個請求,我就鬆手。」平時嚴重缺乏的耐心,在這時候卻十分充足,充足到可以這麼好整以暇的捉弄她,弄得她嬌嗔薄怒。

  「不要--」她斷然拒絕。

  她扭著手,可他握得更緊,緊得叫人手指發疼。

  「妳可以慢慢考慮,反正多得是時間,如果妳今天晚上想要餓肚子的話。」

  「你很可惡!」

  「這不可惡,只要妳答應我一個簡單的請求,我馬上鬆手,妳也可以舒服的享受妳的晚餐。」冷日堯態度從容寫意,但是堅決。

  睞他一眼,所見是充滿堅決的神情,餓肚子無所謂,但是她不想跟他這樣耗著,這會讓她的決定開始動搖,因為在她眼中,他還是那麼的……冷春曉。

  躊躇半晌,恭雪珊點點頭,「什麼請求,你說。」

  「我要先得到答案。Yes  or  No?」他的眼神閃過揶揄。

  「什麼?不行,我必須先知道你的請求,天曉得你會給我出什麼難題。」她目光迴避著他。

  「放心,我不會給妳難題,所以不會有傷風敗俗、威脅生命、不容禮法……等等的怪要求。」他的目光澄澈,乍看之下似乎充滿誠意。

  他緊緊的握著她的手,十分溫暖,那雙認真的眼睛叫恭雪珊的堅定有些崩解,耳邊的一個聲音在催促她答應。

  許久,她僵硬的點頭,「好,我答應,你說吧!」一副大有豁出去的瀟灑。

  冷日堯忍住笑,「很簡單,就是,讓我來為妳看相論命。」

  「看相論命?」尾音高揚,她訝然的瞪大眼睛,彷彿他說了什麼可笑的話語似的。

  「嗯,是啊!」他語氣十分肯定。

  她頓時五味雜陳,原來這是他的要求,還真是不傷風敗俗呢!然而她卻感到小小的失望。

  失望什麼?失望他的請求這麼的小,失望他的請求這麼不……浪漫。是的,浪漫,看著他令人意外的出現,她以為會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感人舉動,結果……

  唉,決定忘了他,是對的。

  「隨便你吧!」她是自暴自棄的。

  「手掌翻起吧,讓我看看妳的掌紋。」他可是興致盎然的。

  無奈的,恭雪珊掌心朝外,手盤和手腕呈現直角,有點酸,但好過心酸。

  「再近一點,仰高一點。」他催促著。

  她努力將手掌仰過九十度的極限,為此五根手指都張得大開,只見冷日堯煞有其事的睜眼猛瞧,滿嘴嘀咕著,眉忽而皺起忽而又舒坦,搞得現場氣氛嚴肅又凝重。

  「怎麼樣?」是短命還是破財?好歹說點什麼來聽聽,這樣吊扯著心,真難受。

  冷日堯沉吟半晌,「紅鸞星動,年底前會出嫁。」

  「啥?騙人,我……」

  突然,一隻戒指以著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套上她的手指,他的手交纏的握上她的,這讓她一陣錯愕。

  「冷日堯,你這是什麼意思?把你的戒指拿走,然後把手還我!」她激動的嚷嚷,若不是燈光昏黃,定會洩漏了她的滿臉通紅。

  「很簡單,就是這個意思。」他噙著笑。

  她大驚失色,驀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拚命的想要掙脫與他親密交纏的手。

  「雪珊,是我,冷春曉。」

  「啥……」她怔怔的呆在原地,許久,她搖著頭否認,「不是,你不是的,你是冷日堯。」

  「我是冷春曉,也是冷日堯。」他堅定的望入她的眼,那雙總是汪汪如玻璃燒熔的眼。

  「騙人、騙人--」她拒絕相信,「你說這事到此為止的。」她顰起眉,鼻頭開始發酸了。

  「是真的,相信我,雖然有些荒唐。」他來到她身旁。

  「是因為你已經想起什麼了嗎?關於那段空白的記憶。」

  「沒有,我什麼都沒有想起來,但是,我見到知道真相的人,也見到很多東港故鄉的同學,明白許多事情,包括姑姑幫我改名這一樁。」

  「你……這……」她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雙眸已淚汪汪。

  「原諒我,原諒我什麼都想不起來,讓妳這麼的痛苦。」來到她身後,他緊緊的圈住她,兩人交纏的手,握得更緊密。

  他好高興,高興自己是冷日堯也是冷春曉,高興自己可以名正言順的喜歡她,也可以名正言順的接受她的深情,原來拋下自尊,他可以得到更多。

  她沒有說話,只是低垂著頭,讓潰堤的淚無聲無息的掉,彷彿要把這些日子的等待都訴盡似的。

  「噓,別哭,我回來了。」他深情哄著。

  驀然,她轉身撲進他懷裡,緊緊的抱住他,控制不住的哭泣不再壓抑。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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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31 00:07:30 |只看該作者
尾聲   
  
  那頓晚餐從七點吃到深夜,恭雪珊像貓似的溫順靠著冷日堯,他不斷的在她身上偷香,好不容易送她回到家門口,兩人還是欲走還留的煞是濃情。

  「進去吧,我也該回去了。」他不住的喘息。

  「你住哪裡?」她看著他眼波間無限情意流轉。

  「姑姑很早就把台北的房子賣了,所以我的行李扔在一個同業朋友家,暫時住那兒。」他的手指又百般憐愛的描繪著她的臉。

  「那明天……」她蹭在他胸前。

  「明天我會來找妳,一早就來。」

  「嗯。」她嬌羞的點點頭。

  「進去吧!」

  「拼掰,晚安!」她揮揮手,指上的戒指讓她整晚都雀躍不已。

  門關上,他還站在原地愣著,臉上露出幸福的傻笑,正要轉身離去之際,突然門又開,門後是她羞怯的臉,「那個……」她欲言又止的。

  「什麼事?」他回到她面前,忍不住又擰擰她細如滑蛋般的臉。

  「那個……既然你明天一早就要過來,那要不要……今晚就住這裡?」她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可以嗎?」

  恭雪珊沒有回答,只是淺淺的笑,拉著他的手往後退去,他隨之跨入門內。

  門一掩,兩個渴望的身軀再也沒有分開過。

  一路拋落的衣物蔓延到床邊,他們喘息著,澎湃的情感在彼此的身上找到安慰跟依靠。

  她攀緊他,完全的承受,瞬間,她竟然高興起他的失憶,至少他不會想起當年那個荒腔走板的初體驗,也省了他一頓調侃跟抱怨。

  清晨,他們在極度忘情的疲憊下昏昏入睡,心跳聲就傍在耳邊,那麼安定。

  倏的,電話鈴聲大響,兩人同時發出咕噥跟抱怨,恭雪珊睡眼迷濛的推推他,「你接……」翻過身,她趴在他胸前睡著。

  冷日堯探長手抓過話筒,「喂,哪位?」

  「哇,親愛的日堯,你的聲音聽來很疲憊喔,呵呵……」

  「成諾?」他的瞌睡蟲少了三分之一,「有什麼事,你怎麼知道這裡的電話?」

  「這是國安機密嗎?我為什麼不能知道!欸,如何如何,昨晚戰況激烈對不對?瞧你聲音聽起來累得……」

  「成諾,少廢話!」他作勢就要掛上電話。

  「唉,千萬不要掛電話,老大,不要再沉淪了,趕快起來幫我開門,我把你的行李帶過來了,趕快來簽收--」成諾隱忍著惡作劇的笑聲。

  「什麼!成諾你--」剩下三分之二的瞌睡蟲瞬間跑得無影無蹤,當下,他真想一把掐死成諾這個最佳損友。

  安撫了下身上的女人,冷日堯百般無奈的套上衣服,起身下床。

  他走後房裡約莫保持兩分鐘的安靜,隨即,電話鈴聲再度響起。

  恭雪珊想推推身旁的人,空無一人的身側讓她想起他剛剛去認領行李了,她只得自己接過電話,「喂……」困意肆虐。

  「雪珊,快來、快來,我帶了很多好東西要給妳喔,快點!」

  她腦袋有短暫的空白,隨即驚喊,「周如宜--」

  「聽到我的聲音不用這麼興奮!沒錯,是我,妳趕快開門下來,戰利品太多了,我一個人拿不上去,妳快下來幫忙扛,聽到沒有?」說完,她不給拒絕的掛上電話。

  翻記白眼,恭雪珊爆出幾句抗議,掙扎須臾,她只得痛苦的穿上衣服,疲累不堪的下床。

  打從這一刻起,一整天,恭雪珊素來寧靜悠閒的家變得熱鬧非凡,處處充滿了說話聲、嘻笑聲,讓她和冷日堯兩個人想要偷偷躲起來睡覺都沒辦法。

  什麼認識不認識的傢伙全都殺來了,就連那半生不熟的高中同學也一大群包車北上,跑來嚷著說今天是同學會,離奇的是,雜誌社的員工們竟然還把整個辦公室搬來她家,說是要換場所換心情的辦公、開會,徹徹底底的把兩個前一晚縱情歡愛的人折磨得無法休息,魂不附體。

  歸咎原因,一定是當初東港小霸王樹敵太多,犯了眾怒,因此埋下禍因。

  「哎呀,我的天啊!」被施行連坐處分的恭雪珊不時掐額痛苦的哀鳴。

  角落,連同行李被擺在一旁的留聲機,荷米絲坐在桃木座上不住的呵呵大笑,「我願意為你們的悲慘遭遇致哀,天可憐見!」

  好幸福,有愛情的地方真的好幸福,她滿心的安慰與羨慕,「雷米爾,你看,我又完成一件愛情任務了。」

  喧嘩的屋內,在眾人不注意的瞬間,留聲機一點一點的透明了,直到完全的消失不見,荷米絲完成她的使命,成就了一段美麗的愛情,她偷偷的消失,準備尋找下一對需要幫助的情侶。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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