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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瓔 -【妙膳小王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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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0 00:21:3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把那涼皮的配方給我們(2)

    金大秀忙道:“我正想過兩日得了空便去跟大哥說,那每月的兩百文錢我一定準時交去給大哥。”

    金桐蕊在心中直歎她這個爹太老實了,那幫人現在才不要那兩百文錢,怕是要他們每月交一、二兩銀子都說得出口。

    “小叔子,你別緊張,我們不是那麼不講道理的人,不會問你們要銀子的。”馮氏換了張笑臉。“你們只要把那黃瓜涼皮的配方給我們就行,反正你們一日攏共也只能做四十碗不是?要吃涼皮的人那麼多,你們沒人力可以做,我們可以做,有錢大家賺不是挺好?”

    金大山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跟著說道:“老四,你這就把配方說出來,說得詳細一點,還有,你這配方千萬不能再跟別人說了,就咱們兩家人知道就好,若老二、老三來問你,你也絕對不能說。”金桐蕊心裡明鏡似的,秀眉頓時攢成了一團。

    看來他們不是聽說而已,根本是打聽好了,也觀察了幾日,知道涼皮生意確實能做,這才上門來。

    金桐樹對著大伯父急吼吼地道:“我姊不肯多做是為了讓沒吃到的人有個想頭兒,你們這一來,我們還要不要做生意?”

    聶氏立即跳腳大罵,“你這小兔崽子,怎麼可以對你大伯父這樣說話?在咱們金家,你大伯父就跟你過世的祖父一樣,是咱們金家的頂樑柱,是咱們的主心骨,你再對你大伯父沒大沒小試試,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呸!”金桐樹往地上啐了一口,“什麼頂樑柱會賣了侄女自個兒拿聘金?什麼頂樑柱會不要臉的上門討人家的食單?什麼頂樑柱會連塊肉都不肯借給自個兒手足?什麼頂樑柱會……”

    他話還沒說完,聶氏便一個箭步向前,一巴掌扇下去。

    別看她個兒小,她跳起來用盡力氣的那一揮,肥厚的巴掌硬是將金桐樹打得從椅子上摔到地上去。

    但這樣她還撒不夠氣,朝金桐樹的身子猛踢猛踹,尖聲怒駡“反了天了你!再胡說試試,看我不抽死你!看我不抽死你!”

    金大秀、奉蓮娘焦急著要過去阻止,金大山和馮氏卻死活拉住他們。

    “怎麼,娘在教訓孫兒,你們還想攔著不成?”

    “誰也別想攔我!”聶氏的聲音又猛地拔高了幾分,“我今天就算打死這豬狗不如的小兔崽子也在理,誰讓他對他大伯父無禮,活該死在我手上!”

    一邊說,她又使盡力氣對著毫無反抗餘力的金桐樹猛踹,表情活脫脫像跟自己孫子有深仇大恨,真要把他踹死一般。

    任容禎就在金桐樹身邊,他的臉色陰沉得彷佛能擰出水來,他冷聲喝道:“給我住手!”

    聶氏和所有人均是一愣,這誰在講話啊?

    馮氏回過神來,有些訝異地道:“不是個啞巴嗎?原來會說話呀!”

    聶氏一記刀子眼甩過去,一臉猙獰地高聲大罵,“讓我住手?你什麼東西?不過是個乞丐還敢廢話,仔細我連你都打!”

    任容禎的神情變得更加難看,嗓音也更冷冽了,“你只管動手試試。”

    “當我不敢嗎?毛還沒長齊呢,嚇唬誰啊?我就打得你滿地找牙,看你這小乞丐還敢不敢出聲!”聶氏嘴裡不乾不淨,可不知怎地,手就是不敢真的落下去,末了,還是又朝金桐樹猛踹。

    金桐樹咬著牙,身子曲著,雙手抱著頭,硬是半聲不吭。

    金桐蕊看得心肝欲裂、火冒三丈,胸口一起一伏。

    她爹娘比金大山夫妻瘦弱,給他們拉住了根本動彈不得,任容禎腿腳不能使,縱然有心卻是無力,她當下沖回灶房抄著菜刀跑出來,眼裡滿是憤怒的火焰,那把菜刀就高舉在聶氏頭上。

    聶氏當下心裡一驚,腳下也不敢動作了,咽了口唾沫。“死丫頭,你你……你這是做什麼?”

    那把菜刀把所有人都鎮住了,金大秀和奉蓮娘急喊道:“點點!你千萬不要亂來!”

    金桐蕊斷然道:“爹娘,女兒不孝,今天就在這屋裡和祖母、大伯父、大伯娘同歸於盡了!”

    聶氏離那把菜刀最近,頓時覺得脖子涼颼颼的。“你、你胡說什麼?誰、誰要跟你同歸於盡了,我還要看輝哥兒娶妻給我生曾孫抱哩。”

    金合輝是金大山的長子,也是聶氏最最寵溺的長孫。

    金大山見那菜刀出來也膽怯了,想著刀不長眼,萬一金桐蕊失心瘋把刀丟過來,自己要有個閃失,可真是得不償失,忙道:“老四,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你還不快叫她把刀放下!”

    金大秀也是急得不行。“點點,有話好說,你快把菜刀放下。”

    馮氏也忙道:“侄女啊,不過是要你說出那涼皮配方,有錢大家一起賺罷了,你亮出菜刀來做什麼?快把刀放下,若傷了你祖母可就不好了,你祖母年紀大了,可不要嚇壞她了。”

    這個死丫頭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轉性了?以前她的性子就跟她娘一樣懦弱,別說像這樣跟他們對著幹,連回嘴一句也不敢,可今日卻氣衝衝地拿了菜刀出來,該不是中那了吧?

    “大伯娘,您說笑了,我祖母适才不是端我弟踹得挺歡的,哪裡會怕區區一把菜刀,您說是不是啊,祖母?”金桐蕊冷不丁地把手裡的菜刀又落了半分,恰恰就在聶氏的眼睛前面。

    聶氏打了個哆嗦,結結巴巴地道:“你、你可要把菜刀捉牢啊……”

    “怎麼,怕了嗎?”金桐蕊冷笑一聲,大聲說道:“從前我爹娘日日辛辛苦苦下田,月月乖乖奉上兩百文錢給大伯父,你從來沒有一句心疼,只一心偏袒大伯父一家,近幾個月,我爹病了,不能下田,沒了收成沒口糧,你們明知我們生活困難,不但不接濟,反而為了那二兩銀子的聘金,謀合著把我嫁給張廣做續弦。

    前些日子,我爹不過上門要跟你們借塊肉你們也不肯,好不容易我們尋到活路,自己擺起涼皮攤子,總算能夠過活,你們卻又欺到頭上來。”

    “好啊,你們逼得我們一家不能活了,我就砍死你們再自我了斷,反正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也不怕再死一次!祖母,您想試試被這菜刀砍的滋味嗎?

    您就儘管再打我弟試試,我把您砍死了,頂多落個不孝的罪名,我跟著再把大伯父、大伯娘砍死,咱們一起去陰曹地府跟閻王講理去!”

    聶氏嚇到快尿褲子了,臉色一片煞白,嚇得口不擇言,“大、大丫,你別誤會,要把你嫁給那鐵匠是你大伯父的主意,跟祖母半點關係都沒有,你要找就找你大伯父去,不要再嚇祖母了!”

    金大山怕極那菜刀對自己飛過來,忙把金大秀拉到自己身邊護著,只探出個頭狡辯道:“我說大丫,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是見你都十五了,也到該嫁人的時候了,才為你說了親事,這都是為了你好,而且你尋短悔婚,我還倒貼了一兩給張廣呢,你如今這麼冤枉人,可就不識好人心了。”

    金桐蕊怒極反笑。“哦?為了我好?邢您怎麼不把金慧英嫁給張廣,金慧英不是也該到嫁人的年紀了,敢情金慧英不是您的親生女兒,是大伯母偷人的野種,您也知情,所以您不把她的親事放在心上?”

    馮氏氣急敗壞,臉紅脖子粗地罵罵例例,“去你姥姥的!你這死丫頭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沒有的事也拿來胡說一通,你找死是不是?”

    金桐蕊涼涼一笑。“怎麼,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嗎?有一回我無意間聽到祖母在跟婢婆說話,說大伯娘十多年前和個賣雜貨的不乾不淨,這事她瞞了十多年,一直不敢讓大伯父知道……”

    她確實是胡說八道,她就要攪得金大山一家不好過,讓他們窩裡反。

    “娘,有這回事嗎?”金大山也不躲了,沖到母親面前,氣鼓鼓地質問。

    對個男人而言,有什麼比戴綠帽嚴重?何況又是從侄女的嘴裡說出來的,還說得有模有樣,他怎能不起疑心?

    “啊?”聶氏腦子一片空白,剛才金桐蕊還在她頭上喊打喊殺的,兒子突然問到這八竿子打不著的事來,她連不到一塊兒。

    “啊屁!”金大山想到自己戴了綠帽就整個人快炸了,對著母親吼道:“我在問您,這婆娘是不是背著我偷人了?”

    聶氏答不出來,她不懂不是來討涼皮配方嗎,怎麼成了追究大媳婦兒有沒有偷人……

    “要問該回你們家問去,別汙了我們家!”金桐蕊拿菜刀在聶氏和金大山的面前亂揮一通,嚇得他們連忙跑到門邊去,她又追上去,總算三個人都被她嚇跑了,她還舉著菜刀在門口喊道:“若是你們敢再上門,我見一次砍一次!下次再來,我讓你們走著進來、抬著出去!”

    動靜如此之大,呼啦啦村子裡一戶挨著一戶都出來看,議論紛紛的,金桐蕊索性把金大山一家上門強要涼皮配方的事加油添醋的揭了,說得他們惡行惡狀,徹底讓他們沒臉。

    村裡人本來就知道金大山一家人自私自利,還要把自個兒親侄女嫁給年紀大的鐵匠做續妻,現下聽金桐蕊這麼一說,全都站到金桐蕊這一邊。

    經過這麼一鬧,家裡總算安靜了,金桐樹雖然挨了打,可對姊姊拿菜刀嚇阻大伯父等人的舉動拍手叫好,直說沒有真的砍大伯父幾下真是便宜他了。

    金大秀、奉蓮娘卻是憂心忡忡。 閨女以前不是這麼悍的,如今性子卻變得如此火爆,連拿菜刀嚇唬人都敢,若是讓大哥一家把那悍女之名傳了出去,怕沒人敢再上門說親了。

    把大伯父一家趕跑之後,金桐蕊神清氣爽,晚上她做了一桌子好菜,鹵了香噴噴的一鍋肉,還溫了一壺黃酒。

    燈光美,氣氛佳,飯桌上太夥兒全忘了白日的那場紛擾,吃得很歡。

    金桐蕊也抿了幾口酒,她不會喝酒,因此幾口便薄有醉意,笑嘻嘻地朝任容禎舉杯。

    “小王爺,敬你的義氣,好樣兒的真男人,都自身難保還幫我們出聲,算我們沒白養你了。”

    這什麼話?任容禎一時有些哭笑不得,但還是舉杯與她幹了。

    他眼底意味不明,噙著微笑道:“好說好說,小王妃的剽悍也是前所未見,令本王大開眼界。”

    “就是說啊!”金桐樹也興奮的搭話,“姊,你怎麼敢拿著菜刀威脅祖母啊?我看祖母今天肯定嚇得睡不著,若是睡著了,也肯定要作惡夢。”

    “我啊,可不是以前的金桐蕊了。”金桐蕊拍著胸脯,臉頰染了一片紅暈,目光也有些迷蒙,“我要保護我爹,保護我娘,保護我弟弟,保護我的小王爺,所以我得強悍起來,這樣才能把你們都保護得好好的……”

    奉蓮娘取下女兒手裡的杯蓋,蹙眉道:“點點,你醉了,不要喝了,娘扶你回房歇下吧。”

    她說的雖是醉話,可任容禎卻覺得舒心極了,他也在她要保護的對象之中。

    今日他才體會到,原來見到自己在乎的人被人欺負竟是如此難受,他恨不得自己能站,能幫著把金大山一家打走……

    咦,自己在乎的人?

    等等,誰是他在乎的人了?這裡怎地會有他在乎的人?

    他側過身去,看到金桐蕊被奉蓮娘扶進房的身影,他怔了下,但很快恢復正常。

    不可能,他不可能喜歡上金桐蕊這樣毫不斯文的村妞,這是決計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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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0 00:21:4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給我來份涼皮沒聽見嗎(1)

    又過了幾日,涼皮生意依然極好,每日四十份的黃瓜涼皮依舊在半個時辰裡售罄,讓金桐蕊母女倆得以早早回家歇息。

    這日下午,五人忙備料忙得熱火朝天時,金桐蕊在木匠那兒訂制的東西送來了,木匠與學徒一人拖著一輛板車運來的,當那東西推進屋裡時,所有人都看得錯不開眼。

    金桐蕊付足了尾款,打發木匠離開後,她親自坐上輪椅,笑嘻嘻的向眾人展示怎麼操作。“看仔細了,這可是我想出來的。”

    見那輪椅竟然輕輕一推便能往前滾動,奉蓮娘眼眶泛淚。“點點,原來你花了那麼多銀子是為了做這輪椅……”

    金桐樹眼睛發亮,激動的說道:“姊,這輪椅這樣神奇,往後我就不必勞煩爹抱來抱去了。”

    說著,他又拿手肘去碰碰任容禎的臂膀,興奮不已地道:“任容禎,你看到沒?我姊給咱們訂制的輪椅!”

    “我又不是瞎的,看到了。”

    其實他與金桐樹不同,他並非癱瘓,腿也沒斷,乃是在邊關中了苗人蠱毒,在京城時已請高人將蠱毒給處理了,但仍得經過七七四十九日方能完全解毒,當日武揚等人將他由邊關護送回京,費了十日,他又逕自離開京城到這合州,在金家過上了日子,算一算,約莫再過半個月左右他便能夠站起來。

    因此他對輪椅並無迫切需求,也不像金桐樹不能站已經多年,他倒是對這匠心獨具的輪椅設計比較感興趣,不過與其說興趣,應該說是驚訝更為確切,他親自坐上去之後,發現這輪椅很是靈活,非但轉彎輕鬆,過門檻和上臺階皆不成問題,無人推抬,也能自個兒推著走。

    他立刻想到軍中因腿腳受傷退役的人不少,且多數是遭殘暴的敵軍砍斷,曾經馳騁沙場的戰士,落得必須終生臥床的境地,他每每想到都不忍心,若能贈與他們這樣的輪椅,或許能夠不教他們消磨了雄心壯志。

    “這與一般的輪椅不同。”任容禎看著金桐蕊,驚訝過後,便是困惑。

    她說這輪椅是她想出來的,這實在奇怪,一般人絕對無法憑空想出這樣的輪椅來,何況這些日子在金家住下來,他也知道她就是在這農村長大的,絕不可能有農村外的見識。

    “你見過輪椅?”金桐蕊挺意外的。

    她在鎮上做生意的這段日子沒見過有人坐輪椅的,所以她也不知道這朝代的輪椅是何樣子,她是照著現代的輪椅來發想的,雖然在跟木匠討論的時候,木匠滿口太難了,恐怕做不出來她想要的樣子,可如今看來,那木匠是過謙了,明明有兩把刷子嘛,做的跟她的設計圖相去不遠。

    “自然見過,京城裡不乏坐輪椅之人。”任容禎的目光帶著審視意味,仔細觀察著她的神情。“你呢?你可見過輪椅?”

    金桐蕊搖了搖頭。“沒見過。”

    “我有些想不明白。”任容禎緩緩地道:“若你沒見過輪椅,那麼你是如何想出來的?”

    金桐蕊雖然心裡一個疙瘩,但她反應機敢,馬上回道:“本姑娘天生腦了好使,出得廳堂,入得廚房,還會發明輪椅,這需要跟你一一說明?”

    “就是!”金桐樹立即與有榮焉地道:“我姊還是神龜廚祖的傳人呢!發明個輪椅有什麼困難。”

    “咳咳咳咳咳一一”金桐蕊冷不防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了。

    要命!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最怕在任容禎面前提到神龜廚祖了,每次只要爹娘弟弟誰說到了神龜廚祖,任容禎的表情都很欠抽。

    不過幸好他還算有分寸,沒戳破神龜廚祖夢中傳藝之事,唉,說到這個她也覺得很荒唐,不久前她無意間看到弟弟在看的話本,這才曉得神龜廚祖根本就是杜撰人物,她弟弟還真會腦補。

    可話說回來,眼下他又對她設計的輪椅起了疑心,适才她雖是信口胡謅過去了,可難保他不會再深入去想,然後越想越是奇怪,跟著便研究起她這個人來,只要仔細觀察她,終會發現一些不尋常的蛛絲馬跡。

    所以了,拜託行行好,經過這些日子,她已經認證他不是傻子了,他的心思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慎密,給他輪椅,他坐就行了,做什麼還想那麼多來徒增她的如今她更是知道了,任容禎不像她爹娘弟弟那麼好糊弄啊,日後她得小心點才行,莫再露出她穿越人的馬腳了。

    第二日,金桐蕊、奉蓮娘照例要出門擺攤時,金桐樹已經洗漱好坐在輪椅上等她們了,任容禎也是。

    “我們要跟你們一塊兒去擺攤。”金桐樹臉上帶了絲興奮,眸光一閃一閃的。“還有啊姊,你想出的這輪椅實在太好用了,我只要在床上挪動幾下,坐上輪椅之後,想去哪裡就去哪裡,瞧,早上也是我自個兒去洗漱的,再也不用勞煩爹了。”

    金大秀笑道:“這孩子,我說要抱他坐上輪椅,他偏生要自個兒試試。”

    金桐樹得意地道:“我就說我行嘛。”

    金桐蕊豪氣地拍了弟弟的肩膀兩下。“等姊掙了大錢,到時帶你去縣城看大夫,一定會把你的腿治好,讓你再站起來。”想了想,她也拍拍另一邊坐在輪椅上的任容禎。“你也是,等我掙了大錢,也會帶你一塊兒去縣城治你的腿,也會讓你再站起來。”

    任容禎覺得好笑,但心裡頭又感到暖洋泮的。

    他們非親非故,金家人救了他,收留了他,無條件讓他蹭吃蹭住,從沒人嫌過他是累贅麻煩,連平時愛與他鬥嘴的金桐樹也從來沒有趕他走,金桐蕊如今還給他做了這精貴的輪椅,連要去縣城看大夫這等花大錢的事也沒忘了他,這一家人如此敦厚良善,他日後必有回報。

    “小樹、容禎,你們真要一塊兒去擺攤啊?”奉蓮娘有些激動,打從兒子斷了腿後就不喜出門了,別說去鎮裡,要他出家門都難,可今日他竟然主動說要出門,怎不教她喜出望外?

    “鎮日在屋裡待著,都要發黴了,好不容易有了這輪椅可用,自然要到處溜達溜達嘍。”金桐樹挑了挑眉。

    “娘、姊,先說好了,做完生意,要讓我在鎮上逛逛,不然我可不回來。”

    奉蓮娘巴不得如此,滿口應承,“好好,一定讓你到處逛逛,若你沒說要回來,咱們就不回來。”

    “那就咱們一家人都去吧。”金大秀笑道:“他們倆頭一回坐輪椅出門,只得你們娘倆照看著,我不放心,我剛好也順道去瞧瞧你們賣涼皮的盛況。”

    “好耶!”金桐樹高興的歡呼了聲。

    鎖了門,一家人和任容禎高高興興地推了平日做生意用的小板車往鎮上去,一路上有說有笑的,就像要去郊遊踏青似的。

    金桐蕊平日就在鎮上南大門的五福銜上做生意,五福街是鎮上最熱鬧的地方了,尤其是上午,南來北往的雜貨攤都會在此彙集,要辨買什麼都不成問題,她挑的地又是個陰涼處,她爹待一、兩個時辰不成問題。

    “哇,姊,那些人不會是在等你的涼皮吧?”金桐樹瞪大眼睛看著前方乾果鋪——

    七個人在排隊,他知道自家的涼皮攤子就是擺在乾果鋪前,因此有此一問。

    金桐蕊很是驕傲地點點頭。“就是。”

    已經有客人在排隊了,金桐蕊和奉蓮娘連忙把小板車推過去,開始做生意。

    涼皮的生意十分熱絡,不到片刻,涼皮已經賣了三分之二。

    金桐樹下巴點著對面的點心鋪說道:“姊,我看你這涼皮攤子的生意比那點心鋪子好啊。”

    “這是自然。”金桐蕊嘿嘿一笑。“他那幾樣點心是誰都會做的,光在鎮上就有三間類似的點心鋪子,而我這涼皮卻是獨一無二,只有我會做,他怎麼跟我比?”

    金銅樹又口沬橫飛地道:“還有還有,他那點心一個不過兩文錢,咱們的涼皮一份就要十文錢,誰高誰低,一目了然。”

    金桐蕊見弟弟說得興頭,又加碼道:“跟你說,他那些個點心我也會做,而且保證做的比他好吃,不信我回家做給你吃。”

    金銅樹眉飛色舞地道:“我當然相信你的手藝,如杲你也賣起點心,對面不就要倒店了?”

    金桐蕊呵呵一笑,也不謙虛地道:“大有可能。”

    兩姊弟正說得起勁,冷不防一個男人來到了攤子前。“給我來份涼皮。”

    一時間,金家四口全靜了下來,連後面來的客人也沒吱聲,周圍一片鴉雀無聲。

    見到奉連娘眼裡甚至還有些驚恐,任容禎覺得十分不對勁,他抬久看著那男人,那是個三十來歲的面黑中年男子,身材勇武健壯,嘴角撇著,露出一絲冷笑。

    “怎麼,我說給我來份涼皮沒聽見嗎?”

    金桐蕊有原主記憶,知道這人就是鐵匠張廣,也就是她的前未婚夫。

    她不是原主,才不怕他,她只是沒想到這人會來光顧她的涼皮生意,很是意外,所以愣了下罷了。

    “好咧!”她清脆地揚聲應答,不慌不忙地拿起一片粽葉從三分之二處折起來,交叉成漏斗狀,依序放入涼皮、黃瓜再淋上醬汁,最後擺上竹簽,笑吟吟的遞了過去。“客官,您的涼皮好了,十文錢。”

    張廣扯了下嘴角,接過涼皮,掏出十文錢往攤子上一丟便轉身大步而去,很快消失在轉角。

    他一走,四周頓時恢復了生氣,來吃涼皮的鄉親們紛紛七嘴八舌了起來。

    “蕊丫頭,這是個什麼情形,張廣竟來買你的涼皮吃?”

    “就是說啊,這委實太奇怪了。”

    金桐蕊嘻嘻一笑。“可能他聽說了我這涼皮不錯吃,所以也嘴饞了吧。”

    她也不是不想爹娘擔心才刻意嘻皮笑臉的,她是真的不怕張廣,反正親也退了,他們現在是不相干的人了,她就不信他能把她怎麼樣。

    “哎呀,你這缺心眼的丫頭。”張嬸子結結實實地拍了金桐蕊一下。“你可不要等閒視之,你不知道,你說不嫁他去尋死的那當兒,他可是氣得像要吃人,怪恐怖的。”跟著她又壓低了聲音,用近乎氣音說道:“聽說他前頭的婆娘就是給他酒後打死的。”

    鎮上頗說得上話的陳伯也道:“丫頭,你要小心,那張廣素來心眼小,從前他婆娘還沒死的時候,只要一不順心就會打他婆娘,你不肯嫁還去尋死,弄得他沒臉,他不知道怎麼怨恨你哩。”

    “陳伯、張嬸子,我知道大家關心我,可開門做生意嘛,還能挑客人嗎?”金桐蕊杏眼彎彎,笑著打趣道:“只要有錢來,都是客人,沒理由把錢往外推,有錢不賺是不?”

    “總之你們自個兒當心。”

    眾人買了涼皮又紛紛叮嚀,只因金大秀一家都老實巴交,任著金大山欺壓,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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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給我來份涼皮沒聽見嗎(2)

    任容禎冷眼旁觀,不發一語,神情凝肅,原來那人就是張廣。

    金大秀、奉蓮娘早嚇得魂不附體,他們多怕張廣是來砸攤子的,沒想到他真是來買涼皮的,還買了就走,讓他們白受了一場驚嚇。

    “那人莫不是有毛病吧?”金桐樹嘀咕著,“他做什麼來買咱們的涼皮,再饞也不至於來買吧?”

    金桐蕊也是這樣想的,分明有鬼。

    可她擺了這攤子,大家都在看,而且涼皮還有,總不能說不賣張廣吧?

    不過為了不讓家人擔心,她笑了笑,“你們放心吧,光天化日之下,他還能把我怎麼樣嗎?再說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是堂堂正正的擺攤子做生意,只要我不犯事,他也動不了我,就是可惜了那份涼皮,肯定給丟了。”

    金桐樹下巴微揚。“姊,你怎麼知道他不會吃?”

    金桐蕊理所當然地道:“這是常理,沒聽鄉親們說嗎?他把我給恨上了,能吃我做的東西嗎?肯定是買回去就丟了,若他能吃得下去也是奇葩了。”

    攤子上只剩下幾份涼皮,沒會兒便都賣光了,金桐蕊、奉蓮娘、金大秀三人一起收拾著,金桐樹樂顛顛的扳著手指頭如數家珍的說著他待會兒要逛哪裡,忽然間,有五、六個人鬧騰地從大銜另一久過來了,金桐蕊看過力,就見張廣讓兩個人架扶著,臉色發青。

    為首的那人大搖大擺的前來,揚聲說道:“各位鄉親,這涼皮不乾淨啊,害人吃壞了肚子!”

    另一個人馬上大聲附和道:“保不定還有毒呐!要吃出人命來了!”

    張嬸子“哎喲。”一聲,“是曾瘌痢啊!他是隔壁楊梅鎮的一霸,專跟無賴一起做仗勢欺人的事,怎麼會到咱們秀水鎮來鬧事?”

    金桐蕊泛起冷笑,她是有想到張廣會做什麼,沒想到是鬧這麼蛾子。

    他真是蠢,大家都知道他們有過節,他這樣擺明瞭要陷害她,能討得了什麼便宜?

    曾瘌痢大刺刺的走到金桐蕊面前,他一臉的橫肉,上下打量了她兩眼。“小丫頭,我張廣兄弟吃的涼皮就是你這兒買的吧?”

    金桐蕊想招來更多人圍觀,便刻意扯著嗓子大聲說道:“不錯,是我賣的涼皮。”

    曾瘌痢見她當真是不知死活,嘿嘿一笑。“那好,我兄弟現在吃出毛病來了,正鬧肚子疼呢,怕是你這涼皮裡有毒,你說如何啊?”

    金桐蕊微眯了下眼睛。“還是你來說好了,你要如何啊?”

    曾瘌痢點了點頭,露出一口黃板牙說道:“看不出你這小丫頭倒是識相,那好,一口價,五十兩銀子,一文錢都不能少。”

    圍觀的人紛紛倒抽了一口氣,這已經不是獅子大開口,根本是坐地起價嘛!就算那張廣真是吃涼皮吃壞了肚子,看個大夫再抓幾帖藥,都不必一百文錢吧,可現在那曾瘌痢一開口就是五十兩銀子,把金大秀一家都賣了也不夠呀!

    “別說五十兩了,我連五文錢都不會給。”金桐蕊一聲冷哼,眼裡閃過一絲鄙夷。“因為這人根本沒有吃我的涼皮,他這會兒肚子疼,應該是吃到自個兒的尿了。”

    若不是那些流氓個個兇神惡煞的,圍觀的人真會笑出來。

    曾瘌痢不可置信的瞪著金桐蕊,旋即一口濃痰呸到了地上。“臭丫頭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金桐蕊底氣十足地道:“再說一百次也一樣,我說張廣沒吃我做的涼皮!”

    “我吃了!”張廣大聲的說道:“誰說我沒吃的,我就是吃了,吃下去沒會兒就開始肚子疼了。”

    金桐蕊看著張廣,下巴一揚。“你說你吃了,那好,你說說我那黃瓜涼皮是何滋味?”

    張廣想也不想便回道:“很辣,一股又酸又辣的嗆味道。”

    金桐蕊不怒反笑。

    敢情他是都打聽好了,知道那黃瓜涼皮主要的味道就是酸辣。

    她不再理會張廣,轉而清脆大聲的說道:“各位鄉親叔嬸大伯大娘,張廣來買涼皮的時候大家都看到了,前後也沒半刻功夫,涼皮都還沒消化呢,怎麼可能鬧肚子?”

    圍觀的眾人紛紛點頭。“是啊是啊。”

    張廣仍是有恃無恐地道:“我就是吃了,他們五個都看見我吃了。”

    金桐蕊不耐煩與他廢話,直接戳破道:“他們五個都是你找來的人,自然是幫著你做偽證了。”

    曾瘌痢不懷好意的一笑。“既然你這麼說,那上縣太爺那兒去吧,我們都是人證,到時看縣太爺怎麼說。”

    金桐蕊眯眼冷笑。“好,就讓青天大老爺來斷個是非對錯!”

    前世在金園也遇過這類存心找麻煩要勒索的奧客,但她老爸從來不怕把事情鬧大,都是直接報警,還會找相熟的媒體記者來報導,沒有一次讓奧客得逞過。

    “老大!”一個手下跳了出來。“這丫頭挺硬氣的,咱們乾脆把這攤子砸了,給她點厲害瞧瞧,看她還如何做生意。”

    曾瘌痢手一揮,輕抬眼皮子,似笑非笑地道:“咱們是講道理的,怎麼可以像地痞流阪似的砸人吃飯的傢伙。”

    金桐蕊故作不解,嗓門越發響亮地道:“怎麼,原來你們不是地痞流氓嗎?那誤會可大了,我還以為你們就是地痞流氓哩!”

    此話一出,四周頓時傳來少少的悶笑聲,想笑的人很多,可都顧忌曾瘌痢這地方一霸的渾名,不敢笑出來。

    曾瘌痢平日敲詐勒索,無法無天慣了,這會兒見金桐蕊並不服軟,也不害怕他,便又嘿嘿笑道:“小丫頭,實話告訴你,縣衙裡也有我的人,到了縣太爺面前,你更是討不了好,到時把這吃食不乾淨的罪名坐實了,看你還怎麼擺攤子,保不定還要在牢裡過幾天,要是我動動嘴皮子,讓你在牢裡住個夠也行。”

    他這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金桐蕊也不知他的話是虛是實,這會兒才意識到在這裡,沒有了名廚老爸做靠山,自己的力量有多薄弱,若姓曾的無賴在縣衙裡真有人,她鬥得過嗎?可難道要就此屈服?就算要屈服,她也拿不出五十兩銀子……不,若是有也不能給,不然真會嘔死自己。

    金大秀焦急的拉拉閨女的衣袖,悄聲道:“點點啊,莫要跟他們爭論了,這些人是不講道理的,咱們還是跟他們說聲對不住,把今天賺的都掏出來給他們,息事寧人。”

    “你爹說的是,別跟他們爭了……”奉蓮娘也是一臉驚恐。

    金桐蕊頓時有種深深的無力感,在這裡,沒錢、沒背景,難道就要這樣任人宰割?

    “各位請讓讓。”任容禎操控著輪椅來到張廣面前,他抬起頭,一雙墨玉似的眸子輕蔑地瞟著張廣,不卑不亢地道:“我有法子可以驗證你有無吃下涼皮,你有膽子試試嗎?”

    張廣看著他那張俊朗倨傲的臉就覺得礙眼,表情極其乖張地哼了一聲,“你是什麼人?要你來多管閒事。”

    任容禎冷冷的瞥著他道:“你這種人無需知道我是誰,只需知道金大叔是我的救命思人,我為他出頭也是在情在理。”

    他的表情冷峻,姿態又高高在上,囿觀的人紛紛被他吸引住了,張廣則是被他的態度弄得十分火大。

    “如何,你敢讓我驗證嗎?”任容禎不冷不熱的再次問道。

    張廣兩條粗眉蹙得死緊,一旁那麼多雙眼睛在看,他又不能說沒膽,料想這殘廢也變不出什麼花樣來,便道:“誰怕誰?你想怎麼驗證?”

    任容禎眼也不眨地道:“法子很簡單,我腿腳不便,只要你蹲下來便成。”

    金桐蕊屏氣凝神的看著,心中有說不出的緊張。

    适才她是感歎人微言輕,可是並不緊張,但說也奇怪,在任容禎為她出頭之後,她便開始緊張了起來,生怕他一個不小心會中了那幫王八羔子的圈套,那張廣如此小人,姓曾的無賴又只會耍蠻,也不知道會使什麼詭計……

    “姊,你說容禎哥想做啥啊?”金桐樹同樣看得心卜通蔔通的跳,他扯著姊姊的衣袖,小聲問道。

    他雖然在任容禎面前總是直呼其名,可在他爹娘和姊姊面前,他都會加上個哥字,早把他當一家人看待。

    金桐蕊蹴著眉,心煩意亂。“我也不知道。”

    金桐樹壓低了聲咅說道:“他們若同時對容禎可出手,可是會把他打得半死……”

    那廂,張廣已經在任容禎面前蹲下了身子,在眾目暌暌的龐大壓力之下,他不遵守自個兒的話也不成。

    圍觀的眾人也不議論了,前排的眼也不眨,後排的拉長了脖子,等著看任容禎如何驗證。

    張廣一蹲下身子,任容禎沒有半分的遲疑,他出手往張廣背上猛力一拍,張廣粹不及防,“哇。”的一聲,當下吐了出來。

    他是個愛吃肉的,早上吃了半隻燒雞,喝了幾杯酒才到金園食肆尋釁,這會兒吐出來的東西裡,那燒雞還看得出形狀,卻不見涼皮和黃瓜的蹤影。

    金桐蕊很快明白過來任容禎的用意,撫掌大笑。“我說呢,我就不信在這青天白日、朗朗幹坤之下會沒有天理,眼下老天就開眼了,你說你吃了黃瓜涼皮,那你說說,黃瓜涼皮在哪兒?”

    圍觀的人全都看直了眼,一拍能讓張廣吐出來,這人的內力不一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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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0 00:22:2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在我們那裡叫作美食家(1)

    一場風波消弭于任容禎的一掌之中,回家之後,金桐蕊忙去做了頓好吃的,美食能撫慰心靈,大家都受了驚嚇,是該吃美食壓壓驚。

    “姊,你煮了啥?好香啊!”金桐樹急三火四地自個兒推著輪椅進灶房來了,就見姊姊在灶台後方忙著,那油鍋嗤啦啦地正炸響著,空氣中驀地騰起一陣裹著香味的輕煙,他不由得使勁吸了吸鼻子,暗暗發狠思忖著,以後討媳婦兒一定要討一個像姊姊這樣會做飯的。

    “別問了,你先把這盤菜端出去。”金桐蕊把一塊木板擱在弟弟膝上,再把一盤百合炒瓜杲穩穩當當的擱在上頭。

    金桐樹高興的推著輪椅往堂屋去,一邊歡呼道:“我能幫忙端菜嘍!我能幫忙端菜。”

    奉蓮娘高興得直拭淚。“點點,娘好久沒見小樹這麼開心了,雖然你做好吃的給他吃時他也很開心,不過這是打從心裡的開心。”

    金桐蕊知道她娘的意思,她信誓旦旦地道:“娘,您再等等,我一定會請最好的大夫,讓小樹再站起來!”

    這一日的午飯,金桐蕊燉了鍋熟爛軟糯油潤的燒肉,蒸了栗米飯,一個澆汁豆腐,一個醉大蝦,一盤百合炒瓜果,一個涼拌豆角絲,再撿兩樣菜蔬清炒了,最後是一個野菌鍋。

    任容禎看了喑自嘖嘖稱奇,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怎就有辦法一個人清爽俐落的把這頓飯菜張羅好,還一臉的樂在其中,看來下廚這件事對她而言委實是心之所至,是樂趣。

    飯菜擺上了桌,全家也坐好了,金大秀起身給自己和任容禎倒了杯燒酒,笑得闔不攏嘴。“容禎,大叔嘴笨,不會說話,就是謝謝你今兒個做的,不然那事還不知要如何了哩。”

    “大叔客氣了。”任容禎很爽快的幹了杯盞裡的酒。

    金桐樹義憤填膺地道:“就是,遇上那等蠻橫的地痞流氓,咱們這些善良百姓就只能任人宰割,故事話本寫的半點都沒錯,官兵跟強盜本是一家,咱們就算去報官了也無用,那些賊官收了強盜的好處,哪會為咱們老百姓出頭,不跟著一塊兒欺壓老百姓就不錯了。”

    任容禎咳了兩聲。“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這世上也有清廉的好官。”他們一家都是官,說官兵跟強盜本是一家,這實在……

    “我才不信。”金桐樹嘖了一聲。“若有清廉的好官,那曾瘌痢橫行霸道那麼久了,就不信衙裡的人不知情,還不是由著他胡來?有心辦他,他早去吃牢飯了。”

    奉蓮娘催道:“別說了,趁著飯菜尚熱,快吃吧。”

    金桐樹果真不再碎碎念,一張嘴開開闔闔,改忙著吃飯。

    一家人正吃得歡,外面傳來動靜。 “有人在嗎?大秀啊!在不在家啊?”

    一家人你看我、我看你,那聲音又挺陌生的,奉蓮娘不解地問道:“這個時候會是什麼人?”

    金大秀站起身。“我去看看。”

    沒一會兒,金大秀便迎進來村長吳進和一個面生的中年人,那中年人年約五十開外,穿著淡灰色的便袍,眼神看起來頗為精明但又一臉隨和的笑意。

    奉蓮娘慌忙起身對吳進說道:“吳叔,您怎麼來了?”

    金大秀适才在外頭已聽過吳進說明了,便道:“地契上要補個手印,吳叔特意給送來。”

    “這怎麼使得?”奉蓮娘十分惶恐。“還累您跑一趟。”

    “不麻煩,恰好要去村尾,便順道來了。”

    吳進將印泥子也帶來了,當下金大秀便補了印,至於那中年人則是一直盯著桌上的飯菜。

    金桐蕊想到今日的無力感,村長雖然不是什麼大官,可畢竟是一村之長,在村裡還是說得上話的,比那天高皇帝遠的裡正還能幫得上忙,況且他們家的地也是經由村長才能順利賣出去,還保密至今,拉攏拉攏准是沒錯。

    這麼一想,她便抬頭露出笑意道:“吳伯伯,您還沒用飯吧?我正好多做了幾樣菜,不嫌棄的話,坐下來一塊兒用飯吧。”

    “真是求之不得啊!”吳進還沒動作,那中年人已經自來熟地逕自坐下了。

    “周兄,你還真不容氣呀。”吳進笑著對其它人介紹道:“這是我朋友,姓周名南荃,從縣城來的,閑來無事,便陪我跑一趟,想不到卻在道兒蹭上飯了。”

    金大秀慌忙拉開椅子。“哪兒的話,吳叔,您也快請坐。”

    奉蓮娘連忙去張羅碗筷杯盞,他們家從來沒什麼客人,對待客之道生疏得很,只知道埋頭給客人添飯,金大秀則給客人倒了酒。

    周南荃見到那一粒粒黃澄澄的栗米飯,已經露出見獵心喜的神情,雙掌一拍道:“這是栗米飯吧?”

    “是啊,周大伯。”金桐蕊笑嘻嘻地道:“其實這栗米飯也不難,只須將去殼去皮的栗子以沸水煮一刻鐘,後面就簡單了。”

    金桐蕊跟金大秀夫妻不同,她常年跟在她老爸屁股後頭打轉,見她老爸跟政商名流應酬,早練就了一雙法眼,眼前這位從縣城來的客人不像是生意人,眉眼之間卻頗為精明,還能說出粟米飯,可見正經是個吃貨。

    周南荃聽她答得流楊,有些訝異的看看碗中的栗米飯,再看看她。“敢情……這是小姑娘你做的?”

    “正是我姊做的。”金桐樹恰好坐在間南荃旁邊,搶著回答,還引以為傲的補充道:“我姊乃是神龜廚袓蕭然的嫡傳弟子,一手好廚藝全是得自神龜廚祖的直傳,做的菜當然好吃了,我們每日都吃得肚子圓滾哩。”

    周南荃一愣,繼而呵呵一笑。“這位小哥真會說笑。”

    金桐蕊真怕弟弟會認真大聲地說他不是在開玩笑,那她的頭可要大了,便搶了話頭,“吳伯伯、周大伯,兩位嘗嘗這醉大蝦,在酒裡浸了一盞茶的功夫,味道挺不錯的,若是能浸在陳年的花雕酒裡,滋味就更好了。”

    周南荃一眼看中的也是那看起來色香味俱全的醉大蝦,迫不及待夾了一隻,吃將起來。

    “好吃,好吃,太好吃了!”他連聲贊道,又意猶未盡的吃了一隻,才又道:“小姑娘,你這沾醬裡可是有蔥薑末、醋、鹽、芝麻油、腐乳醬和雞湯?”

    金桐蕊十分意外,吃得出蔥薑末不出奇,可連她加入了腐乳醬和少許雞湯也嘗得出來,就很不尋常了,她試探地問道:“難道您也是做廚的?”

    吳進笑道:“他呀,慣會說而已,說得一口好菜,卻是半樣菜都不會做,連顆雞蛋都不會煮哩。”

    “饒是這樣也不容易了。”金桐蕊真心誠意地道:“像您這樣會說得一口好菜的,在我們那裡叫作美食家。”

    她一說完,所有人便同時看著她。

    吳進奇怪地道:“大丫,伯伯從你出生看到現在,你爺奶祖輩都是咱們飄香村的村民,你說你們那裡是什麼意思?”

    要命!

    金桐蕊狠狠一愣,頓時很想將自己搖醒,她到底在幹什麼,說話怎麼不經過腦子啊。

    金大秀、奉蓮娘也不解的看著閨女。

    閨女鬼門關前走一遭回來,可以說整個人都變了,如今還說些教人摸不著頭腦的話,是不是該帶她去收個驚呀?

    金桐蕊一個字都答不出來,正巴望著自個兒能消失時,金桐樹大刺刺地道:“我姊的意思是,在神龜廚祖那兒,管會說一口美食的人叫美食家啦。”

    金桐蕊如獲大赦,這會兒不怪弟弟多嘴,反而很謝謝他的雞婆。

    周南荃又笑了。“呵呵呵,你這小哥怪有意思的,肯定是很喜歡看《廚走天下》的話本吧?”

    金桐蕊連忙轉移話題,“兩位元嘗嘗湯吧,這湯是用豬骨、魚片、老雞、牛肉細細煨熬,再加入牛肝菌、羊肚菌等各色野菌子,野菌子吸飽了湯底,散發著鮮美濃香,再喝上一口老酒,再好不過。”

    金桐蕊一掀開銅鍋的鍋蓋時,一股濃香伴隨著蒸騰的水氣在小小的堂屋氤氳開來,周南荃光是聞到就已饞到不行,又見到那湯汁呈現淡淡的黃色,隱約能見到深色的菌子和雪白的魚片,他立即從善如流地嘗了一口,驚黯不已。

    “果然是鮮美無比啊。”周南荃咬上一口野苗子,發現滿嘴都是濃香,他老實不客氣的喝了兩大碗湯,溢美之詞不斷的湧出。

    金桐蕊笑得燦爛。“您喜歡就好,再嘗嘗這涼拌豆角絲,不是我自誇,這道菜保管開胃,能再吃下滿滿一碗飯。”

    任容禎不信神龜廚祖那一套,自然對金桐蕊的話多所懷疑,他眼也不眨的盯著她,越發貧得她殷勤招呼的舉動是心虛。

    她那話的意思很明顯是在說她不是此地之人,可是不說她的爹娘和弟弟,就連村長也說是看著她出生長大的,那她那話究竟是何意?

    金桐蕊雖然忙著招呼眾人品湯,可也沒忽略有個人一直在看著她,那深究的眸光似是要把她看出個子醜窗卯來。

    我的老天鵝啊,這人怎麼就那麼不好糊弄呢?

    先前她就提醒過自己,任容禎不像她爹娘和弟弟那麼好搪塞,偏偏狗改不了吃屎,前世她就不是個性子慎密的,話時常不經大腦脫口而出,被她老爸責備不只一次兩次,如今自然相同,想說什麼就說出來了,學不來在腦子裡洧練一回再說。

    總之,她日後說話定要格外小心再小心,莫再露出穿越人的破綻了。

    打從張廣找了地霸曾瘌痢找金桐蕊麻煩之後,金大秀擔心還會發生相同的事,便堅持要陪同她們一塊兒去擺攤。

    金桐樹有了輪椅之後也不甘再悶在家,也吵著要一起去,金家人全都出門了,也沒有獨留任容禎看屋子的道理,便索性鎖了門,全部一起去。

    於是乎,他們天天如此,晨起,吃過了早飯便一起去鎮上擺攤,約莫半個時辰便能賣光涼皮,再一起在鎮子裡逛逛,響午打道回府,吃過午飯再一塊準備隔日要賣的料,忙碌一下午,吃過晚飯,一家人在小院子裡閑嗑牙,倒也其樂融融。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任容禎真有種錯覺,他好像自小就在金家長大似的,連他自己也想不通,他一個馳騁沙場的人,怎能如此毫無違和地適應了農村生活?

    也不知京裡如何了?父母家人必定十分焦急,他們肯定到現在還在尋找他的下落,而他二哥的個性更是沒有見到他的屍首,就不會認定他已經死了。

    雖然明知道這一點,但他卻莫名的不想立刻回京,也許是因為他自年少起便長年在邊關歷練,偶爾回京也待不上一個月就又回到邊關,從未真正的休養生息,才會陰錯陽差的來到金家住下後就犯懶了。

    這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簡樸單純的生活對他是全新的體驗,想他過去在戰地時,需得時時提高警覺,尤其他面對的邊疆韃子又專會搞小動作,這些年在雁門關,他不曾安穩的睡過一覺,而在這裡,夜裡聽著外頭吵死人的蟬鳴和房裡金大秀和金桐樹此起彼落的打鼾聲,他竟是能一覺到天亮,也算是奇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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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0 00:22:4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在我們那裡叫作美食家(2)

    “姊,照這樣下去,咱們很快可以買牛車了吧?”金桐樹盤算著,越說越是亢奮,“到時坐著牛車,你跟爹娘就可以舒服點了。”

    每日他們做完生意要回家時,正午的太陽直直照下來,烤得人頭昏眼花,要在烈日下走上半個時辰,任誰都吃不消。

    “你心還真小。”金桐蕊彎起一抹笑容。“何止能買牛車,馬車都能買了,等有了馬車,保不定還能往縣城裡做生意呢!”

    這一向都是金大秀推板車在前,奉蓮娘在旁邊陪他說話,中間是金桐蕊姊弟,押後的是任容禎。

    此時,任容禎看著金桐蕊纖細的背影多了一絲笑意,這姑娘家當真是一點兒也不謙虛。也是,有這麼一手好廚藝,又何須謙虛?

    “姊,你說往縣城裡做生意嗎?”金桐樹眼睛一亮,誇張的屏息道:“我的老天!縣城裡的人有多少啊?那可不能每日只賣四十份涼皮了,至少要備下一百份才行!”

    任容禎覺得有必要提醒這兩隻井底之蛙一下,淡淡地道:“等天氣轉涼,就算你有馬車能往縣城做生意,也無人要吃涼皮了,屆時你當如何?”

    金桐蕊回頭對他扮了個鬼臉。“不勞小王爺費心,我早想好了,等天氣涼了,就不賣涼皮了,改賣熱呼呼的吃食。”

    “哦?小王妃竟懂得未雨綢繆,真是失敬。”任容禎裝模作樣的隨便拱手抱了個拳,饒富興味地問道:“不知小王妃要改做何樣吃食生意?”

    金桐蕊突然綻出一抹淺笑。“這是商業機密,不能隨隨便便透露給你知道。”

    任容禎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見她突然綻放的笑容,他的心怦然一跳。

    這個姑娘,做廚時神辨飛揚,面對極品親戚又能潑辣強悍,對耍蠻的前未婚夫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表現得不卑不亢,對家人全心全意的付出,一心撲在家人身上,再苦再累也不怕,跟柔婉端莊半點都扯不上邊,可偏生比那些個大家子裡的千金小姐讓他看著順眼……

    慢著!他到底在想什麼?為何想的盡是她的優點?他就沒有別人好想了嗎?為什麼要想她?

    “姊,那你告訴我你打算賣什麼,我絕對不會說出去。”金桐樹涎著臉道。

    “算了吧你!”金桐蕊一根手指直直的往弟弟額心戳過去,“我看你每日和那餅子小西施倒是聊得挺歡的,連咱們家的母雞每日下了幾個蛋都跟她說,要是我跟你講了,轉頭你把我的商業機密跟那餅子小西施說了,我要往哪裡哭去?”

    金桐樹驀然漲紅了臉,強辯道:“我、我哪有!就是……打個招呼,要不要說成這樣啊!”

    走在前面的金大秀、奉蓮娘聽見姊弟倆鬥嘴的內容,對看了一眼,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那餅子小西施姓孫,名喚蓉兒,約十二、三歲的模樣,長得清清秀秀,爺孫相依為命,每日幫著爺爺出來擺攤賣餅,對他們也是一口一個大叔嬸子的叫,很是乖巧,他們都很喜歡,可就是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瞧上他們兒子,兒子的腿……

    唉,旁的男孩子在十四歲這當頭早就談定了親事,但他們家,拿什麼出去跟人家談?

    “爹娘莫愁。”金桐蕊聽見爹娘的歎息聲了,她信誓旦旦地道:“等攢夠了銀子,再去縣城裡找最好的大夫,只要肯花銀子,小樹的腿肯定能治得好,到時還怕說不了親嗎?”

    聽女兒這麼說,金大秀、奉蓮娘頓時充滿了希望,又高興了起來。

    金桐樹推著輪椅揚著臉道:“姊,你前兩日不是說要做那什麼辣油香筍嗎?咱們要不要順便挖些筍子回去?那片竹林除了咱們,根本沒人去,我瞧著筍子肥美極了。”

    “當然好!”金桐蕊想到這時節的夏筍也是要吞口水的,她眉飛色舞地道:“除了能做辣油香筍,還能做成筍乾,筍乾燉肉香軟油嫩,幼筍燉老菜燉雞湯也是一絕,竹筍菜脯加進香菇還能燉飯……”

    金桐樹猛吞口水。“姊,你說的這些,今天能都做給我吃嗎?”

    金桐蕊瞪大了眼。“當然不能啊,你想撐死自己,但我可不想沒了弟弟,再說了,筍子要趁清晨時刻挖的才好吃,而且挖好了不能照到日頭才不會變苦,所以今天想要吃到筍子大餐是不可能的,口水擦擦,留到明兒再流吧。明兒一早,姊再去挖筍子給你做頓筍子餐。”

    金桐樹伸出小指來。“咱們說好了哦,打勾勾。”

    一夥人原是有說有笑的,直到看見候在家門外的兩個人時,金家四口人臉上的笑同時凝住了,只有任容禎不受影響,只是心下稱奇,那日金桐蕊亮出了菜刀,可說是徹底撕破臉了,聶氏怎敢又上門來?

    金大秀畢竟敦厚,見到自個兒老娘,不敢怠慢,連忙推著板車,三步並作兩步的快步上前,“娘,您怎麼來了?”他又看了母親身邊的那人一眼。“慧兒也是,怎麼過來了?”

    雖然眼前這個是他的侄女,但她一向瞧不起他們這門窮親戚,從來不曾來過這兒,且那日金桐蕊還誣陷馮氏與人不清不白,所以他見到金慧英比見到聶氏還意外。

    聶氏拿帕子掮著臉。“先給我開門再說,蹲在這兒等了快一個時辰,哎喲,我的腰快斷了,我要渴死了,得先喝杯水。”

    金大秀連忙開了門,聶氏由金慧英扶進了屋裡。

    金桐蕊沒好氣地道:“娘,咱們也進去,看看她們想來搞什麼麼蛾子,莫讓爹落了她們的套兒。”

    幾人進了屋,就見聶氏把一大杯水喝完了,貌似直在外頭哂了許久似的,她一擱下茶杯,金大秀又再問了一次她們怎麼會來。

    “我兒啊!”聶氏突然哭哭啼啼了起來,還順手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淚,“因為你不肯給那涼皮配方,你大哥一氣之下就把我趕出來了,說他奉養了我許久,你如今賣涼皮賺了大錢,該由你來奉養我了。”

    金大秀愣了愣。“大哥怎可如此?”

    聶氏帶著哭腔道:“還有啊,那日大丫說大媳婦兒偷人,大媳妁兒也把這事怪在我頭上,眼下我沒處可去了,若是你這兒也不讓我待,我這個沒人要的老太婆只好去大街上要飯了。”

    金桐蕊暗暗翻了個白眼,這一看就是在作戲,她才不信。

    她不信,可是她知道她老實到不行的爹娘肯定信得十足十,還會自責都是因為他們,老娘親才會給趕了出來,心中充滿了內疚之情,一定會讓那老虔婆留下的。

    金大秀緊緊蹙著眉頭說道:“娘說這是什麼話,兒子怎麼會不奉養您?您只管安心住下便是,倒是慧兒為何也來了?”

    聶氏馬上拉住孫女的手。“慧兒替我打抱不平,也讓她爹給趕出來了,這孩子就是這麼有孝心,知道要擔心我。”

    金慧英很是無奈地道:“叔叔、嬸子,我也沒處去,只能在你們家先住下了。”

    金大秀不假思索地道:“那當然了,你既然隨了你祖母出來,我便有照顧你的責任,你就跟你祖母安心住下吧。”

    金桐蕊冷眼旁觀,心裡的嗤之以鼻已經快堆上天了。

    明知道這兩個在作戲,卻無法當場揭穿她們,她爹心腸軟,絕不可能把自己娘親給趕走,她更沒有立場開口,只能先靜觀其變。

    “那……我、我去收拾房間給娘歇會兒。”奉蓮娘說完,連忙去收拾房間。

    家裡小,就三個房間,原是她和丈夫一間,女兒、兒子各一間,後來兒子斷了腿,丈夫怕兒子夜裡要去茅房,便跟他同睡一間,現在就是把她的房間收拾出來給婆疼和侄女住,她和女兒擠一間去。

    堂屋裡,金慧英喝了口茶便嫌難喝不喝了,她的目光四下轉溜著,不經意和桌邊劍眉微揚的俊挺男子對上眼,她不由得怔住了,耳根子一熱,臉就紅了起來。 這人是誰啊?她這窮親戚家裡怎麼會有如此出挑的人物在座?适才她一心撲在袓母身上,深怕祖母說錯話,影響了她們的計畫,全然沒注意到有誰進屋裡來,又是怎麼進來的。這人到底是誰?她太想知道了。

    她看著那人,微垂杏眸,嬌羞地道:“敢問公子……”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那俊傑人物推著輪椅出來。

    原來他是坐在輪椅上頭,輪椅被桌子擋住了,以致于她一時不察。

    儘管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人的內心戲,但她就是覺得很不高興,有種被騙的感覺。

    驀然間她想到了,他就是她爹娘說的那個,她叔嬸收留的殘廢啊!

    瞧他那高高在上的樣子,倒還真有幾分皇親國戚的味道,可惜他是個殘廢,道在別人家裡賴著,長得再俊俏也入不了她金慧英的眼,她呀,老早打定主意要嫁進大戶人家裡當少奶奶,誰也別想擋她的路。

    任容禎壓根不知道他已經“被汰”,他推著輪椅,逕自從金慧英面前經過,傳在了金桐蕊面前。

    “金點點,你出門前熬的薏仁綠豆湯能喝了吧?”

    天氣熱,早上出門前,金桐蕊便熬了一鍋薏仁綠豆湯泡在涼井水中,預備擺攤回來後可以喝上一碗消暑氣。

    金桐蕊認命的起身。“我去端。”

    被聶氏和金慧英這兩個不速之客一攪局,她都忘了有薏仁綠豆湯了,他倒記得。

    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任容禎這個人,開始時是看得挺不順眼,可她卻越來越習慣他的存在,也習慣被他使喚。

    “什、什麼綠豆湯啊?”聶氏光聽那名字就覺得消暑,也想喝一碗。

    金大秀見金桐蕊端著那鍋薏仁綠豆湯進來,忙大聲喊道:“點點,快先端一碗過來給你祖母。”

    聶氏忙道:“還有慧兒,也給慧兒端一碗過來。”

    金桐蕊在心裡冷笑,敢情是把她當下人了是吧?好啊,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看你們何時露出馬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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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0 00:22:5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咱們大齊向來以食立國(1)

    隔天,天色剛濛濛亮,金桐蕊、奉蓮娘如常在灶房裡忙著蒸涼皮時,聶氏出現了。

    奉蓮娘驚訝道:“娘怎麼這麼早起?是要吃早飯了嗎?我這就去做。”

    “不是、不是,媳婦兒你別忙。”聶氏很是慈祥的笑了笑,走到金桐蕊身後,伸長著脖子瞧著,嘴裡故作客氣地道:“總不好白白蹭住蹭吃,我是來看看有沒有我這老太婆幫得上忙的地方,給你們打打下手。”

    金桐蕊怕聶氏來搗亂,也知道她娘拒絕不了,便搶先道:“不用了,這裡我和娘兩個人忙就足夠了,祖母還是回房裡再睡會兒吧,等早飯做好了我再去叫您。”

    她心中實在存疑,這老虔婆這麼早跑到灶房來,難道是想在灶房裡製造意外,像是故意跌倒誣賴說是她們推的,好讓金大山上門來興師問罪,趁機討銀子什麼的?她可不相信聶氏是真心想要幫忙。

    “大丫,你就讓祖母給你幫忙吧,不然祖母心裡過意不去。”說著,聶氏又對奉蓮娘投去不輕不重的一眼。“媳婦兒,你說句話。”

    奉蓮娘多年來看足了聶氏的臉色,不敢怠慢,忙順著她的意思道:“點點,既然你祖母這麼說了,你就讓你祖母幫幫忙吧,你祖母也是一片好意。”

    金桐蕊不想她娘為難,這才點了點頭,分派工作道:“既然祖母要幫忙,那您就去洗黃瓜吧。”

    洗黃瓜既不會燙著,也不會割著,想來是沒有地方可以讓聶氏做文章。

    “洗黃瓜?”聶氏眼角抽了抽,洗黃瓜能學到什麼?

    “不要啊?”金桐蕊無所謂地道:“那祖母還是回房歇著好了,我和娘自個兒洗就行了。”

    “誰說不要了?”聶氏又趕忙堆上笑容。“祖母這就去洗黃瓜,祖母可會洗黃瓜了。”

    眼下只要她能待在灶房就行,只要她人在灶房裡,還怕沒機會嗎?

    “那您就好好洗吧。”金桐蕊擺明瞭不想理她。

    跟著幾日,聶氏都是一大早起床到灶房,洗完了黃瓜便在灶台邊轉悠,沒事就問金桐蕊在搗鼓什麼,金桐蕊不耐煩理她,常常都是一句“沒什麼”,奉蓮娘就連忙答上,深怕會落人口實。

    金桐蕊很是無言,她娘什麼時候才能改掉看聶氏臉色的習慣?

    再說那金慧英,在別人家住著還當自己是大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什麼事也不做,什麼人也不理,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每日就等著三餐送到她面前。

    夜裡,金桐蕊最常問母親聶氏和金慧英什麼時候走?不能趕她們走嗎?家裡供著兩尊神,做什麼都不自在。

    “再忍忍吧。”奉蓮娘總是如此勸道:“那是你祖母,咱們總不能趕她走,讓你爹落個不孝的罪名。”

    待到第七日,金大山和馮氏出現了,他們沒停口的說自己錯了,要接聶氏回去,聶氏高高興興的帶著金慧英跟他們回去了,金大秀一家總算能鬆口氣。

    怎料耳根清淨的日子才過沒兩天,這日金大秀一家人在吃午飯時,老二金大明的婆娘屈氏上門來了,還拎著一隻大母雞跟幾包糕點,滿面的笑容。

    見到她,金大秀和奉蓮娘實在驚訝,因為屈氏向來看高不看低,心眼又特別多,雖然金大明染上了好吃懶做又愛賭的惡習,可因為屈氏娘家有幾個錢,多年前就給她開了間賣酥餅點心的小鋪子,生意也不錯,生活不成問題,她也不大理會婆家人,只有逢年過節才露個臉。

    儘管日子再苦,金大秀夫妻從未想過要去向屈氏借銀子,他們深知屈氏向來是一個錢打二十四個結,她連婆婆的帳都不買,任何人都別想從她手中借錢。

    “二嫂怎麼會來?”金大秀沒想太多,直接問出了心中疑問。

    “說那是什麼話,咱們是一家人,自然要常走動走動了。”屈氏笑吟吟地說道:“幾包糕點是我鋪子上做的,給樹哥兒當零嘴,母雞要給大丫補補身子……”

    她突然拉住金桐蕊的手不斷揉搓著,瞬間換上一副憂心憐惜的面孔。“我說大丫啊,你受苦了,都是你那無良的大伯父貪得無厭,為二兩銀子的聘金,竟然要把你嫁給張廣做續弦,我跟你二伯父都為你抱不平啊,他怎麼不把慧兒嫁給張廣,偏生要嫁你?偏偏你祖母又鬼迷了心竅,都聽你大伯父的,我和你二伯父想攔也攔不了,倒教你生生受苦了。”

    屋裡的人都聽得面面相覷。

    金桐蕊在原主的記憶裡看到的屈氏不是這樣的,被她這樣殷殷的拉著手說話,實在很彆扭,她只想問屈氏在唱哪出?那退親尋死之事也過了一個月吧,現在才來關心會不會太晚了?

    俗話說,反常即妖,她很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冷淡地道:“多謝二伯娘關心,我沒事了,母雞我會好好吃,若沒有其它事,您請回吧。”

    屈氏一愣,但她很快恢復過來,笑容堆滿面地道:“我聽說你那涼皮生意做得有聲有色,可惜你們人力有限,一天只能做四十份,不如這樣,你把涼皮方子給我,我們多做些來賣,免得有人想吃吃不著,這樣不是挺好?”

    這會兒大夥總算知道她的來意了,原來也是想來分一杯羹的。

    “哪裡好?”金桐蕊直視著屈氏,冷笑道:“二伯娘,之前祖母跟大伯父也來討涼皮方子,你猜怎麼著?我拿菜刀把他們都趕了出去,你是不是也想嘗嘗被菜刀砍的滋味?”

    她已經打定主意了,要是屈氏再糾纏下去,她就去灶房拿菜刀出來,她老爸說過,治惡人的方法就是比對方更惡,所謂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一味的忍讓是沒有用的,適時的讓對方知道她不是好欺負的,對方才不會得寸進尺。

    “菜、菜刀?”屈氏不由得一愣,也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

    她很清楚金桐蕊跟她那無用的爹娘一樣都是軟柿子,她會拿菜刀趕人?她實在不信。

    “點點啊,你莫再說了。”金大秀深怕屈氏聽了出去亂傳話,急著想勸阻,“再說下去,你二伯娘可是會當真的。”

    一邊奉蓮娘、金桐樹還看得瞠目結舌,任容禎已經推著輪椅進灶房,拿了一把菜刀出來,遞給了金桐蕊。

    金桐蕊有些驚訝他怎麼像她肚子裡的蛔蟲,隨即接過菜刀,轉頭傲然的看著屈氏道:“二伯娘,不要說侄女沒有給你選擇的機會,你要被我砍出去,還是自個兒走出去?”

    屈氏原是半信半疑,可是一看到那明晃晃的大菜刀,哪裡還坐得住?她有些踉蹌的起身,面色慘白,奪門而出。

    她一出去,金桐蕊便捂著肚子笑到不行。“哎喲!太好笑了,我肚子疼……這一向窩裡橫的婆娘也有害怕的時候呀,真是大快人心,那只母雞她沒來得及帶走,咱們晚上可以加菜了。”

    金桐樹豎起大拇指,眉飛色舞地道:“我也覺得痛快極了,姊,真真想不到你連二伯娘也敢嚇唬,太威了。”

    “你這孩子,以後不許再拿菜刀嚇唬人了。”金大秀忙把菜刀收進灶房裡,出來後又道:“要是你二伯娘把這件事傳出去,你就別想嫁人了。”

    “那最好,我才不想嫁人。”說完,金桐蕊的眼睛四下一轉,落在任容禎身上,眉眼都是笑意地道:“你怎麼會想到要進去拿菜刀?真是神來一筆,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那婆娘嚇跑了。”

    她知道這裡講究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大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過了適婚年齡沒有嫁娶就會被指指點點,要承受的輿論壓力極大,像她這樣沒有缺條胳膊少條腿的女子,要逃過嫁人的命運根本不可能,眼下她雖然因為退親之事暫時沒有嫁人的隱憂,可將來還是得面對。

    不管了,橋到船頭自然直,她沒必要杞人憂天,自尋煩惱,到時她鬧著死活不嫁,她爹娘能把她押進洞房不成?

    “任容禎,你快說啊,你怎知我想拿菜刀?”金桐蕊咧著嘴笑,明亮的雙眼直直瞅著任容禎。

    她是真想知道,因為一般來說,像她爹娘那樣攔著或像小樹那樣目瞪口呆才正常,他卻“助紂為虐”,對她的舉動也不大驚小怪,跟這裡的男人很不一樣。

    她那笑容也太明亮了……任容禎的唇角幾不可察的動了一下,咕嘛道:“有什麼好不明白的,你眼裡不是明擺的寫著嗎?懲治惡人的方法就是比他更惡。”

    金桐蕊驚愕的瞪大了眼。“你連我想這個都知道?”

    任容禎忽然想到了一個吸引她注意的方法,雖然幼稚,但他決定用上一用。

    他眼也不眨的凝視著她。“我還知道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孔子和神龜廚祖八竿子打不著,還有,那神龜廚祖是虛構人物,不是神仙。”

    果不其然,金桐蕊是個洧不了不動聲色的人,她張了張嘴,好半天才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任容禎並不是要嚇唬她,只是想引起她注意,見收到效果,嘴角一彎。“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但我不會說出去,放心吧。”

    金桐蕊的雙眉蹙了起來。

    這是打個巴掌,給個棗子嗎?嚇唬了她又說不會說出去,既然不會說出去,那他幹麼跟她說,弄得她現在心裡七上八下的,一顆心真真是懸到了嗓子眼,不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

    “姊,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啊?”金桐樹拉長脖子,扯著喉嚨,“我也要聽,你們是不是在說母雞要怎麼吃法?姊,你再做那道鮮辣酒香雞好不好?”

    金桐蕊巴不得可以從任容禎的審視中脫身,她立即轉過身去,乾脆俐落地道:“不好。”

    金桐樹有點急了。“為什麼啊?你不是說今天要用那母雞加菜嗎?為啥又不煮了?”

    金桐蕊掀起眼皮瞟他。“雞的吃法有百百種,多得是你沒嘗過的滋味,重複就顯不出我名廚的范兒了,今天來個一雞四吃,讓你瞧瞧為姊的厲害!”

    傍晚,在金桐樹的連聲催促下,金桐蕊進了灶房,她不要母親幫忙,要自己一個人搞定。

    雞隻洗剝乾淨之後,她先把一對大雞翅拆下來放進砂鍋裡,加入薑、香菜、花椒,再放進一隻大魷魚和火腿,最後加上十來個煮熟的雞蛋一起燉煮成湯。

    這道湯品名叫“十全如意雞”,是她老爸精心研發的菜單,乃是在國宴中才會出現的菜色,一般人有錢也吃不到。

    第二吃,金桐樹喜歡那鮮辣酒香雞的滋味,她便變化了一下,她把雞胸肉切塊,倒進燒熱的油裡迅速翻炒,雞肉塊在鍋裡翻該,頓時滾出了光聞著就能流口水的濃郁香氣,再加上她特製的辣油和青椒,就成了辣子雞丁。

    第三吃,兩隻大腿肉加入草鏈、菜心做清蒸,身為廚師,講究的是濃淡搭配得宜,不能滿桌都是重口味,吃來會膩。

    第四吃,做的是油炸手撕雞,剩下的雞肉、雞骨全蘸醬油和麵粉炸得酥脆,再爆香薑片拌炒,一隻雞半點都不浪費。

    最後她加碼演出,還做了個雞絲煨面,並用雞油拌炒了兩樣野菜,又用雞汁蒸了蛋,待這些菜全部上桌之後,眾人又是目瞪口呆。

    她進灶房還不到一個時辰啊,這手腳功夫已不是俐落能形容了,根本是神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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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0 00:23:0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咱們大齊向來以食立國(2)

    金桐樹迫不及待拿起筷子伸向那盤上頭還飄著熱氣的辣子雞丁,一邊吃,一邊使勁的扒飯,連個贊字也沒時間說,但他吃個不停的動作已說明了一切,碗裡的菜堆得老高,生怕搶不到似的。

    奉蓮娘看著兒子開口大吃的吃相,安慰地道:“這陣子小樹胖了一圈,真真是好看多了。”

    “就是!”金桐蕊點頭,得意地道:“是我給養胖的。”

    她原就覺得以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來說,弟弟太瘦了,瘦到會讓人給他起個瘦皮猴外號的月巧種,如今臉長肉了,看著也精神多了,假以時日若能站起來,她爹娘不知會有多高興采烈。

    想到這裡,她就不由得看向坐在弟弟身旁的任容禎。

    如果他能站起來,他的家人一定也會高興又激動吧?只是……他有家人嗎?他從來沒有提過。

    若他有家人,加上他又會寫字,大可以修書一封,告訴家人他的下落,讓他們來接,常理不都是這樣的嗎?他們一家待他再好,終究是外人,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當然要住自己家才方便舒服。

    所以了,他肯定是沒有家人,也可能因為他身有殘疾,家人待他不好,他不想回去……她看著任容禎,腦子裡思忖著各種可能,卻因此看到他嘗了一口湯便瞬間僵凝的神情。

    他那是什麼表情?有榮幸嘗到她燉的十全如意雞不該是這種表情這種反應吧?

    “怎麼了?不好喝嗎?”她的語氣並非試探,而是帶著小小的不滿。

    任容禎看著她,劍眉微微蹙起。

    這真是奇怪,這道複雜的湯品他大嫂曾經做過,味道一模一樣,當時也是獲得滿堂彩,一大鍋湯喝得見底,由於鮮美濃郁,喝過難忘,因此他嘗一口便知道。

    “到底怎麼了,你倒是說話啊!”金桐蕊耐不住性子又問,她也蹙了眉心,略有些火藥味了。

    任容禎緩緩開口,“我喝過這道湯品。”

    金桐蕊想也不想便駁斥道:“不可能!”除非他與她一樣穿越而來,且在金園用過餐,點過這道十全如意雞方才可能。

    任容禎將她肯定的神色盡收眼底,清了清喉嚨道:“我確實喝過。”

    金桐蕊不依不饒的追問:“好!那你說,你在哪兒喝過?”

    任容禎唇角幾不可察的動了一下,沉聲道:“京城。”

    金桐蕊好氣又好笑地道:“你不會是要說你在那景親王府喝過的吧?”

    任容禎鄭重的點點頭。“沒錯,我就是在景親王府喝過這湯品。”

    “哈咍哈!”金桐蕊仰天大笑了三聲,邊搖頭邊笑歎道:“我居然還跟你較真了,我真是白癡。”

    任容禎也來氣了,她怎麼就不信他是景親王府的小王爺,他說的話有那麼可笑嗎?

    “金點點,若我真是景親王府的小王爺,你當如何?”說完,他微微挑起眉獻著她。

    金桐蕊嘴角微翹,戲謔道:“當如何啊……當你的小王妃如何啊?”

    任容禎胸口一熱,忽然有種得逞之感,他不怒反笑。“好,這可是你說的,做我的小王妃,一諾千金,可要說到做到才是。”

    “放心吧你。”金桐蕊沖著他展顏一笑。“若你是景親王府的小王爺,做你的王妃多好啊,我幹麼不要?所以了,我是一定會遵守承諾的,倒是你這作白日夢的毛病也該改改了吧,整天作當個小王爺的美夢也太不切實際了,要知道人可以靠自己成功,卻無法靠自己改變出身,你想做小王爺,記得下輩子投生在王爺家裡。”

    任容禎不以為然的哼道:“我這輩子已經投生在王爺家裡了。”

    “你們在說啥啊?”金桐樹吃得滿嘴都是菜,眼睛看著油炸手撕雞,手伸得老長夾了一片蒸雞。“菜都要涼了,你們顧著說話不快點吃,可要被我一個吃光啦!”

    任容禎和金桐蕊這會兒才停止了鬥嘴,吃起飯來。

    一家人正吃得熱火朝天,外頭有人敞著嗓子喊道——

    “大秀、大秀媳婦兒!”

    金桐樹已經認得這聲音,他自告奮勇地道:“是吳伯伯,我去開門。”

    打從有了輪椅之後,出去應門已成了他的樂趣。

    金桐樹領進來兩個人,這回和吳進同來的是個五十開外的中年人,穿著打扮皆不馬虎。

    金桐蕊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此人必是商人,這人跟上回來的周南荃不大一樣,渾身有股市儈精明的商人氣息,但臉上掛著笑容,也不招人討厭就是。

    “你們正在用飯啊?太好了……”吳進一臉喜色的道明來意。

    原來與他同來的是他的妻舅,名叫趙林,是在縣城做梅運大生意的,過幾日要接待從梅外來的貴客,需要做兩桌席面,正愁找不到合意的大廚,吳進知道了這件事,便向他推薦了金桐蕊。

    聽到要做兩桌席面,金桐蕊眼睛一亮,呼吸都急促了。

    來到古代之後她只煮給家人吃,受限食材經費,菜色也是一般般,說實話,她還沒發揮她在現代的實力,她做菜的功力都快退步了,若能有機會讓她展現展現,她是求之不得啊。

    趙林又續道:“你們也知道,咱們大齊向來以食立國,歷年的美食大賽從未輸過,我那些海外貴客慕名而來,我就想讓他們知曉咱們大齊的飲食文化並非炮鳳烹龍那般的俗氣,而是尋常一道家常小菜都能讓人食指大動,回味無窮。”

    金桐蕊一愣。“您說,咱們大齊……是以食立國嗎?”

    她聽過以孝立國、以農立國、以文立國、以武立國,就沒聽過以食立國的,若此事為真,她豈不是大大的來對地方了?

    “怎麼,小姑娘你不知道嗎?”趙林頗為詫異,大齊朝講究美食,這是連三歲小孩都知道的事。

    金桐樹笑嘻嘻地插話道:“趙老爺,您有所不知,我姊前些時候撞到了腦子,有些事記不清了,不過您別擔心,並不影響她做廚,她做的菜可好吃了,這點我可以拍胸脯保證。”

    “原來如此。”趙林點了點頭,又繼續說道:“朝廷一向特別禮遇廚藝精湛之人,鄰近的大樑、大越、大寧,亦因我朝的飲食文化特別高明而高看了咱們三分,這也是我格外重視這次宴席的原因。”金桐蕊這才後知後覺的想到,她身處的這個大齊朝,是物產豐饒到什麼境界又太平盛世到什麼地步的國家,才會將食奉為最高指標啊?

    可是,一聽是招待海外貴客,又聽趙林講得頭頭是道,金大秀卻極是惶恐,搓著手道:“我們閨女怎麼擔得起這重責大任?況且她又沒有做席面的經驗,若是砸了您的顏面那可就不好了,趙老爺,您不如找縣城大酒樓的大廚較為受貼。”

    趙林四平八穩地說道:“縣城幾間知名大酒樓的菜色我都試過了,實在過於普通,聽我妹婿講起令嬡的手藝非凡,碰巧我也認識周南荃周先生,他也對令嬡的手藝讚不絕口,周先生素來懂吃,我相信他說好吃便決計不會錯,這才央著我妹婿一定要帶我來拜訪令嬡,若能有令援為我掌蔚,必定不會失我顏面。”

    金大秀心中仍當女兒是小孩子,煮飯給家人吃不打緊,要她出去辦席面那豈不是會嚇破她的膽?兩桌席面不是開玩笑的,點點一個人哪有辦法做?何況還是去到那縣城裡,他們全家可是連縣城都沒去過啊。

    他仍是推辭道:“趙老爺,承蒙您看得起,可我們閨女年紀還小,實在不適合給您辦席面,何況她做的菜我們家人吃了合意,外人恐怕是看不上眼,您的貴客遠從梅外而來,我看還是請縣城的大廚給你辦席面才好。”

    金桐蕊見她爹萬般推辭,心裡那個舍啊,但她也知道她爹沒見過世面,她為縣城掌廚做席面對她爹而言簡直是天方夜譚。

    任容禎將她的急切看在眼裡,不由得好笑。

    金大秀護女心切,可這小妮子哪裡有半點畏懼之意,要是不讓她去縣城辦席面,她不知會有多鬱悶。

    於是他開口道:“大叔,不如這樣吧,讓趙老爺嘗嘗點點做的菜,若是不合趙老爺之意,那麼也就不必浪費雙方唇舌了。”

    金桐蕊在心裡歡呼一聲,喲唷,正合她意!她有自信不會有人不滿意她做的菜,那趙老爺吃了,只會更加堅定要請她做席面的決心。

    “甚好甚好,這提議甚好。”趙林自顧自的坐下,吳進也跟著坐下。

    金桐蕊飛也似的奔去灶房拿了兩副碗筷出來,將碗筷擱在客人面前時還在喘著氣,任容禎見了又忍不住想笑。

    她表現得這麼明顯,金大秀卻還看不明白女兒的心意,猶在那兒惴惴不安。

    趙林動了筷子之後便停不下來,已經不是嘗嘗了,根本是吃開了。

    答案不言而喻,他非常滿競。

    “姑娘年紀小,我原先還有些將信將疑,如今再沒疑惑了。”趙林笑著對金大秀道:“大秀兄弟,這兩桌席面,我預定給令嬡二十兩銀子做為報酬,不知你意下如何?若是嫌少,我還能再添一些,定然不會虧待了令嬡。”

    除了任容禎之外,全部人都瞪大了眼,連吳進也是,他沒想到趙林會出如此高價的報酬,可見他适才吃得有多滿意。

    “二十兩?”金桐樹幾乎要忘記呼吸了。

    一個青壯年做一年苦工都賺不到二十兩啊,這趙老爺出手實在大方!

    金桐蕊毫不遲疑地道:“好,我接了!”

    金大秀張著嘴想說些什麼,但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吳進見狀,笑道:“大秀啊,你就答應吧,就當給我幾分薄面。”

    吳進都開口了,金大秀再沒有推辭的道理,但他還是有些擔心。“趙老爺,您說過幾日您的貴客就要到了,可我們閨女從沒去過縣城……”

    “不如現在就去看看如何?”趙林也想趕快將這件大事定下來。“我有馬車,就候在門外,來回不用一個時辰,大秀兄弟也一塊兒去,如此想必你也能安心不少。”

    金大秀一愣。“現在?”

    不等溫吞的金大秀思前想後,任容禎便道:“大叔,趙老爺的提議甚為周到,做廚之人,本來就要熟悉廚房,點點過去看看廚房,或者試做一、兩道菜,也免得到時手忙腳亂。”

    金桐蕊心花怒放的看著任容禎,眼睛彎彎,笑得亮亮。

    他今天說話怎麼都那麼合她的心意啊?她確實想要先去看看廚房,再說了,她爹的性子怕事又優柔寒斷,明日保不定又說此事不安要拒絕,未免夜長夢多,今日過去看了之後,白紙黑字將她掌廚之事寫下來,她爹便再不能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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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你怎麼知道他是我老爸(1)

    金桐蕊頭一回坐馬車,一路上那車夫奉了趙林之命,快馬加鞭,把她顛到不行,幸好她身強體健又適應力強,也沒怎麼暈車便到了縣城。

    縣城果然熱鬧,大街上商鋪林立,隨處可見成排的青磚大瓦房,不是鎮子能相比的,但也沒能讓她細看,馬車便由東門進了趙府。

    趙府是個三進的大宅子,金桐蕊下了馬車便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東張西望,對古代的大戶人家十分好奇。

    趙林親自領了幾人到了廚房,金桐蕊在廚房裡轉了一圈,環境乾淨整潔,各種用具器皿也很齊全,心中便先有了幾分滿意,做廚之人,第一講究的便是衛生,若是用具食材不潔,不僅會讓吃的人鬧肚子,也會影響菜肴的口感,看來趙府的廚娘做事很是仔細,第一關已經通過了她的法眼。

    趙府的管事何忠把五名廚娘都叫了過來,介紹給金桐蕊認識,她們都是三十來歲的婦人,金桐蕊見她們模樣伶俐,平素也是做慣了廚房活的,也沒有異議,只要求再看看宴客廳。

    見趙林疑惑,她解釋道:“菜品離開爐灶到上桌的時間也至為緊要,若是宴客廳太遠,會影響冷熱菜品的滋味。”

    趙林恍然大悟地道:“原來如此,姑娘年紀小小,懂得甚多啊!”

    金桐蕊也是個性急的,看過廚房和宴客廳之後,便直奔主題了,“不知趙老爺一桌席面的預算是多少?”

    趙林大器地道:“沒有上限,姑娘儘管開出辨買單子,我自會讓管事將最新鮮的食材辨買整齊。”

    金桐蕊神清氣爽的一笑。“雖然您沒有預算的上限,不過我也不會淨挑那精貴的食材來做,像您說的,咱們講究的是家常小菜也能令人驚豔,精貴的食材,做出的菜肴未必能令人胃口大開。”

    趙林同意的連連點頭。“正是這個理。”

    金桐蕊笑了笑。“那麼我回去想想菜單,明日下午請車夫大叔到我家裡拿,若您有何不滿意之處,咱們還可以商量。”

    趙林就怕金大秀會反悔讓金桐蕊來辦席面,趁著吳進也同來,要求白紙黑字寫明瞭做廚的時間和酬勞,一式兩份。

    趙林派車夫送他們回太,路上金桐蕊要求到市場看一看,不為別的,她想看看這地界有什麼生鮮食材,回力才好琢磨食譜,要不然若她列了幾樣需要辣椒才能添香的菜品,這裡卻還沒出產辣椒,她豈不是糗大了?

    逛過了市集,回到飄香村也黑燈瞎火了,奉蓮娘已做好了晚飯在等他們父女倆,吃飯時少不得細細問過那趙家廚房的情形。

    折騰了一日,金大秀父女也累了,飯後各自洗漱歇下。

    金桐蕊躺在床上,儘管身子很疲累,腦袋卻是轉個不停,不停地琢磨著菜單,最後索性翻身而起,躡手躡腳地出了房間,沒吵到沉睡中的母親。

    聶氏和金慧英離開了之後,奉蓮娘還沒搬回她原來的房間睡,而金銅蕊的房間是單床,也著實太小了一點,兩個人睡著要翻身也不舒適,金桐蕊提醒自己,明日得記得叫她娘搬回原來的房間睡才好。

    她拿了筆墨紙硯到穿堂,點了蠟燭,靜下心來,開始苦思著菜單。

    興許是太累了,她還沒想好完整的菜單便睡著了,這一覺,睡了個昏天暗地,有人來了也不知道。

    任容禎待金大秀和金桐樹睡著之後,這才悄悄推了輪椅出來,他這麼做已經有幾日了,還未曾被人察覺,他原是趁機去院子裡活動活動筋骨,不想卻看到趴在穿堂桌上睡著的金桐蕊。

    一見到她,他便不自覺勾起一抹溫柔笑意。

    這古靈精怪的小妮子,竟讓他不管不顧的在此地賴了許久,就像如今毒已退,他已可站可走,他仍不想離開,每每想到也覺得不可思議。

    他分明不是柔情似水之人,向來不懂什麼是兒女情長,卻一再拖延回京的時間,而且他心中打的主意是要走也要將她一起帶走,他得看得到她,心裡才會忠實,否則像她這樣一個脾氣不太好的姑娘,很可能得罪了人而不自知,被人家怎麼樣了都不知道,所以了,他得帶在身邊來回看管,不能讓她離開他的視線,如此,才能確保她的安全。

    那麼,他要如何名正言順的帶走她?

    很簡單,娶了她。

    只要娶了她,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他走,她就必須跟他走。

    眼下就只有一個問題,要如何讓她明白他的心思?

    事實上,意識到自己對她莫名的日久生情後,他未曾隱藏過真正的心思,是她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擺攤掙錢上頭,眼裡根本看不見其它,饒是看見了,她肯定也不會太在意,不會想太多。

    他想過了,這樣下去,不知要耗多少時間,他還得回京一趟交代自己的行蹤再去邊關,這事絕沒辦法拖上一年半載,他再不現身,府裡恐怕真要為他辦喪事了。

    因此,他需得讓她正視他這個人的存在,讓她甘心隨他去京城,在他離京之時,也能安之若素的等他回來……

    他的心思飛轉,眸光卻是片刻不離金桐蕊。

    她睡得極熟,肯定是累壞了,他情不自禁地替她將臉頰上的細發撥開,看著睡到嘴兒開開的她,他腦子裡冒出了一個念頭——他想要抱她進房裡去睡。

    畫面一出現,他頓時一個激靈。

    不成!萬一她醒來,見到他能站了,他還拿什麼理由繼續在這裡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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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0 00:23:3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你怎麼知道他是我老爸(2)

    “老……”她發出了模糊不清的囈語。

    他將輪椅推上前,湊近她,聽到了兩個字,她重複說了好幾次。

    他以為她要醒來了,然而她只是低喃囈語,並未清醒,接著他的視線落在桌上的紙張上頭,拿起來一看,不免有些訝異。

    她竟然會寫字?!

    不錯,她會寫字,就是寫得醜了些、大了些,但寫了些什麼,倒是能認出來,紙上寫著第一道:“散燴八寶”,第二道:“冬瓜鱉羹”,第三道:“丁香魚”,第四道:“東坡腐”,第五道:“葫蘆雞”等等,不外乎是些菜名。

    菜名並不稀奇,倒是那空白處的圖畫是什麼?一棟他未曾見過的三層宅子,有許多一格格的窗子,橫匾寫著“金園。”兩字,門外一個短髮高大的男人,頭上戴著高高的帽子,身上穿的衣裳也頗為奇特,旁邊是個短髮少女,同樣數著方形帽子,但短了許多,身上的衣裳和男人差不多,腰上都系著一片長及膝下的裙子,裙子裡頭又穿著褲子,鞋子的樣式也頗為奇怪,上頭系著帶子,有個湯勺模樣的圖案,同樣是他未曾看過的。

    這是在畫她自己嗎?線條簡單,她將自己的神韻勾勒得極像,她笑靨如花地靠著男子,雙手既俏皮又親密的挽著男子的手臂。

    他不由得挑眉,心裡頓時湧現了濃濃的不悅之感。

    畫裡的男人是誰?

    再怎麼說,就算只是畫,她也不該把自己畫得和男人如此親密,再說那男人看起來也有年紀了,這樣的男人不會至今還沒娶親吧?她和一個有家室的男人依偎在一塊兒,成何體統?

    金桐蕊揉著眼睛醒來,就見任容禎拿著她書寫的紙張蹙眉在看,她心裡一個咯噔,連忙一把奪走,揣進兜裡,一顆心在胸口裡怦怦亂跳,沒好氣地道:“你做什麼偷看人家的東西?”

    這人特別敏銳聰敏,要是讓他看出端倪來就麻煩了。

    她的態度令任容禎更加不快,他也沒想到自己並沒有立場,冷聲質問道:“你畫裡的男子是何人?”

    金桐蕊就怕他問這個,聽到他真的問起了,不免有些頭皮發麻,但她盡可能故作鎮定地哼了一聲,“要你管!”

    這三個字完全觸犯了任容禎的逆鱗,尤其他心中早已將她認定為他的人,更是容不下他管不著她的事。

    他眸光銳利的瞅著她,緩緩開口,“他是“老爸”嗎?”

    金提蕊驚訝得說不出話老,聽到自已的心跳一聲大過一聲,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她瞪著他,心急地追問:“你怎麼知道他是我老爸?你怎麼知道的?”

    任容禎知道自己這會兒占了上風,氣定神閑地道:“你先告訴我什麼是老爸,我就告訴你我是怎麼知道的。”

    她一心只想知道他怎麼知道的,沒想太多便道:“老爸就是爹的意思!好了,你現在知道了,你快點告訴我,你怎麼知道他是我老爸?”

    他凝眉思忖了一會兒,不答反問,“你爹不是大叔嗎?為何會是畫裡的人?”

    金桐蕊拿眼睛瞪他,不耐煩地道:“誰說一個人只能有一個爹?各種情況之下,有兩個爹也是可能。”

    任容禎並不是能輕易糊弄的人,隨即追問道:“何種情況下會有兩個爹?大叔尚在人世,你也並無繼父。”

    她失去耐性了,一拍桌子而起,柳眉倒豎地吼道:“任容禎!你現在是不是要說話不算話?你剛才明明說我告訴你什麼是老爸,你就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的,現在又冒出這些問題,你這樣言而無信算什麼英雄好漢,你再不速速吐實,我包管你生兒子沒屁眼!”

    他頓時感到哭笑不得,他不過就是想不明白,想要問個清楚罷了,她何必動這麼大的肝火,還扯上什麼兒子,這妮子,他的兒子就是她的兒子,若生下來沒屁眼,看誰會哭鼻子,肯定是她這個做娘的。

    罷了,他本來就知道她有許多不合常理的古怪之處,現在也不差再多一樣,來日方長,他會弄清楚她為何會有兩個爹。

    “你自個兒說的。”任容禎撇了撇唇。“興許是夢話吧,你說了老爸兩個宇,我就猜想會不會是畫中之人。”

    金桐蕊一愣,什麼嘛,搞了半天原來是她自己說的。

    既然是自己說出口的,悶在胸口的一把火便無處發了,而且這本來是小事一件,卻被她鬧成了大事,還對他發火,這會兒她可是騎虎難下,窘了。

    明知道是自己的錯,可是要她道歉,她又拉不下臉來,但也不能不做點表示……唉,這……她彆扭地道:“那啥……都怪你,這麼晚了不睡出來做哈,說話彎彎繞繞的,也不把話說得清楚一點,這才把我惹怒了。”

    任容禎有些失笑的看著她,敢情這還是他的錯了?

    不過聽她這麼說,知道她是對他產生了愧疚,他若不乘勝追擊怎麼對得起自已?於是他清了清嗓子道:“我出來是想告訴趁,你手藝非凡,即便做出的是咱們大齊的口味,也必定會教那些海外貴客驚豔,但每個人或多或少有些需要忌口的小毛病,例如有人不能吃魚蝦,有人不能吃菇,嚴重者甚至吃了會死,你讓趙老爺先打聽打聽那些貴客有什麼不吃的,避開那些會好點。”

    金桐蕊先是一呆,緊接著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哎呀!他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他說的是過敏,她真糊塗,怎麼會忘了這最最重要的環節?

    食物之中,不乏看似普通卻有人萬萬不能吃的食材,例如海鮮、蛋、牛奶、菇、筍等等,都有人會對其產生過敏症狀,她老爸的筆記本裡就有一項專門記載常客不吃的食物,如若遇到第一次光臨卻不自己點菜,要大廚看著配菜的,她老爸也會特別詢問客人不吃和不能吃的食物,以防吃出了問題。

    真虧她自詡廚藝過人,這樣重要的事卻要人來提醒,基本功沒做好,菜做得再好吃有何用?她都想給自己兩巴掌了。

    她懊惱自責的反應全落在任容禎的眼裡,他眸中的狡芒一閃,不動聲色地道:“我是不是多事了?若是打擾到你,我向你說聲對不住,我就回房去,不打擾你了。”

    眼看著他推著輪椅就要回房,金桐蕊更內疚了,人家一番好意,她卻那麼凶,要不是他提醒,她可要犯大錯了,就在她有些不知所措之際,小嘴像有自己的意識一般,已經喊出了聲,“等等!”

    任容禎故意垂著頭,但嘴角已經勾起了一抹只有自己知道的得逞笑意——

    金點點,你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你註定要做我任容禎的小王妃。

    他慢吞吞的將輪椅調頭,若無其事的看著她。“怎麼了?”

    金桐蕊悄悄地呼了一口氣,咽了咽口水,臉皮微熱地道:“你這時候出來肯定是餓了,所以睡不著吧?你等會兒,我這就去給你做幾樣熱呼好吃的零嘴,很快就好,你可千萬等著,別回房去啊!”說完,她也不等他回答,飛也似的奔去了後頭的灶房。

    任容禎等她走遠了這才笑了出來。

    一個姑娘家竟是將面子看得比天大,不過那說不出口的歉意換了別的形式表達倒也挺可愛的。

    他都決心要護她一生了,這點小事自然是不會與她計較的,待到婚後,他自會讓她明白何謂出嫁從夫的道理。

    只不過理想總是美好的,這會兒某小王爺還沒弄明白到底誰是如來佛、誰是孫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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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0 00:23: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你便使勁大聲喊我的名(1)

    第二天下午,金桐蕊鄭重地將擬好的菜單交給趙家派來的車夫老劉,每道菜會用到的食材也都詳細列了出來,她還請老劉轉告趙林,若有賓客不吃的食材,她再做刪減。

    一來一往了數次,終是擬定了最後菜單,辨買食材的大任就交由趙府的管事,金桐蕊又另外開了單子注明對食材和醬料的要求等等。

    如此過了幾日,她暫時無心做涼皮的生意,全心全意在準備那兩桌席面的菜色,其中較不精貴的食材,她便先做出來讓家人品嘗,至於那些精貴的食材,她也在腦中洧練了無數次,無論是調味料的搭配或是火候的掌握,她都翻來覆去的琢磨,力求盡善盡美,不能有半點疏漏。

    很快的,轉眼便來到趙林要宴客的重要日子,趙家的馬車在天還沒亮便來接人了,這時辰也是金桐蕊和老劉約定好的。

    金桐蕊頭一回自個兒出遠門,金大秀和奉蓮娘都極為擔心,兩人早表示其中一人要跟她一塊去,但她都拒絕了。

    “爹娘都是容易緊張的人,去了反而讓我分心,何況趙老爺的廚房裡有五個給我打下手的廚娘,淨夠了,我一個人應付得過來,你們就別擔心了,響午開席,我也不必做那清掃善後的活,傍晚前就能到家了。”她說得興起,眼裡都有光了。“等那二十兩銀子到手,咱們明兒就進縣城去找大夫,爹的病不要再拖了,我今日得空也會向趙老爺打聽縣城哪兒的大夫好,一定要把爹的病治好。”

    她說得條條在理又一片孝心,金大秀和奉蓮娘只好聽她的。

    金桐樹沒那麼多想法,一心只想著吃,再次提醒道:“姊,咱們可說好了,你每樣菜都要留一點帶回來給我嘗嘗,可別忘了啊。”

    “你這吃貨。”金桐蕊笑著摸了摸弟弟的後腦杓。“知道了,我會提前跟趙老爺說好,就從做廚的酬勞裡扣些銀子,每樣都給你帶些回來便是,你就乖乖在家裡等著,晚飯給你加菜。”

    金桐樹正在歡呼,任容禎突地不冷不熱地道:“金點點,過來一下。”

    金桐蕊走過去,對他抿著嘴笑。“什麼事啊小王爺?”

    任容禎由懷裡取出一樣精巧的小物遞給她。“這個信號彈你帶在身上,若有什麼事,往空曠地方放了便是。”這是他請金大秀幫他找材料,他親自做的。

    他在邊關歷練多年,對多一分準備就多一分保障的道理深信不疑,雖然只是個小小的信號彈,但關鍵時刻可能會是救命符。

    金桐蕊接過看了看,笑得眉眼彎彎。“我是去做廚,你以為我去混流氓啊?”

    任容禎板著臉。“讓你帶,你帶著就是了。”

    也不知怎麼著,他說話就是有幾分威嚴,金桐蕊聽話的把東西收進衣襟裡,揚起一抹笑容。“這東西我肯定是用不著的,回來再還你。”

    “最好如此。”任容禎眉頭一皺。“要有什麼事,你便使勁大聲喊我的名。”

    金桐蕊忍著笑打趣道:“怎麼,你會從天而降去救我不成?”

    任容禎哼道:“那可不一定。”

    金桐蕊上了馬車,她滿面春風的和大家揮手,烏溜溜的大眼睛洋溢著躊躇滿志的光彩,柔嫩的雙頰也染著興奮的紅疆,看得任容禎不自覺露出了寵溺的笑容。

    她這是把去縣城裡為富商做席面當成了人生中最光彩的事了是吧?若是她到了京城,看到眾多廚藝卓絕的大廚,不知又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在門口的四人直到再也看不見馬車了才進屋。

    一進屋,金桐樹便無精打辨的歎了口氣,豔羨地說道:“姊真好,可以去城裡,我也好想去城裡看一看。”

    金大秀立即訓斥道:“你姊又不是去城裡玩兒,她一個人要辦兩桌席面可不是簡單的事,咱們能舒舒服服地在家坐著,你姊可是要在灶台前站上一天。”

    金桐樹聽了有些煩。“知道了知道了,我不過就是說說。”

    這日中午,吃的是奉蓮娘做的午飯,大夥吃慣了金桐蕊做的飯,這會兒吃到奉蓮娘做的飯都有些食不下嚥。

    下午,四個人也沒閑著,想著那涼皮生意是做長久的,多削些竹簽總是不會錯的,又順道挖了滿滿一板車的竹筍,打算用金桐蕊教的方法做筍乾。

    黃昏,金桐蕊還沒回來,直到太陽都下山了,家家戶戶都點起了燈火,還是不見她的影兒。

    “不會是席面出了什麼問題吧?”奉蓮娘憂心得坐不住,一直在門口張望。

    “點點的手藝好,要做什麼菜又來來回回琢磨了許久,想來席面應是不會有問題……”

    金大秀雖然這麼說,但他心裡也甚無把握,跟著妻子一起站在門口張望,脖子都不知道拉長幾回了。

    倒是金桐樹眉飛色舞,大刺刺地笑道:“哎呀!爹娘你們真是想多了,准是姊做的菜太好吃了,那些客人吃得欲罷不能,所以趙老爺又把姊留下來做晚上的席面,保不定一高興,又給姊加了工錢呢!”

    任容禎蹙著眉正色道:“若是如此,那趙林也會打發個人來跟我們說一聲,不是嗎?”

    金大秀惶惶然地道:“容禎說的不錯,趙老爺生意做得那樣大,不是個粗心大意之人,若是要留點點做晚上的席面,肯定下午就會打發人來跟咱們說了。”

    任容禎的臉色又沉了幾分。“大叔,我看事情不太對勁,您最好此刻就去村長家問問,那趙林是吳進的大舅子,差事又是吳進引薦的,他撇清不了關係。”

    金大秀和奉蓮娘心裡完全沒有主意,聽任容禎指點了明燈,金大秀忙道:“你說的不錯,我這就去!”

    外頭已是黑燈瞎火,金大秀去向鄰居借了牛車,這一去,足足快三個時辰才回來,快把一屋子的人急死,同來的還有吳進、其子吳常利和趙府的車夫老劉以及家丁們。

    原來午飯過後,趙林便招待客人到楓林山賞花去了,要夜宿在楓林山的別莊裡,管事知道主子看重金桐蕊,知道她失蹤便也不敢等閒視之,派了接送金桐蕊的車夫老劉同來,又派四名家丁一塊來找人。 老劉說他大約申時就將金桐蕊送回來了,“到了鎮子,姑娘說要在鎮上辨買,讓我在大街讓她下車,她下車之後,便催著我先回府了。”

    奉蓮娘已經嚇得面色蒼白,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抽抽噎噎地道:“點點這兩日是說過等做廚的銀子入袋,她要給咱們各添一身衣裳,她可能是去買布料了,可買個布匹也用不了這麼久啊,肯定是出了意外……怎麼辦……這可怎麼辦才好?”

    金桐樹這會兒也笑不出來了。“眼下都還不知道首尾,娘就別先嚇自己也嚇我們了。”

    金大秀慌得很。“點點會不會讓人擄了?可咱們家又沒錢,擄了點點有什麼好處?”

    吳進蹙眉道:“大秀,前些時候曾瘌痢不是讓那張廣指使,在街上尋過你們麻煩嗎?會不會是他幹的?”

    金大秀一愣,似是沒想過這個可能。

    “不可能。”任容願斬釘截鐵地道:“姓曾的若要做些什麼來報復,也不會選在這風口浪尖上,否則豈不是教人一懷疑就懷疑到他頭上了?所以絕不是他,你們再往別處想想,別在曾瘌痢身上兜圈子。”

    金桐樹訝異的看著任容禎,心道他怎麼回事,非但臉色鐵青,竟然還把輪椅把手捏得都要斷了似的,不知情的人,看了准會以為失蹤的是他的媳婦兒。

    突地,他想到了什麼,澗了潤唇道:“爹、娘,我在話本子上看過,人販子專挑落單姑娘綁走,賣到外地……”

    “不可能。”這回大聲說話的是吳進,他氣呼呼的駁斥道,“咱們秀水鎮一向純樸,又不靠港,從未聽聞有人販子出沒,若是有,我身為村長,肯定頭一個知道!”

    老劉也道:“莫說你們鎮子村裡了,就是縣城裡也沒聽過有人販子的,姑娘肯定不是被人販子綁走的。”

    金大秀愁眉鎖眼地道:“若不是人販子,也不是張廣、曾瘌痢那幫人,又會是誰?咱們安分守已,向來和他人無冤無仇……”

    任容禎直白地道:“大叔,當日您救我時,我便是被山賊洗劫了財物又點了穴道,我與邢幫山賊亦是無冤無仇。”想到金桐蕊可能落入山賊手裡,他眼下也沒心情再裝殘廢了,七七四十九日的毒期已過,他本來就能站了,不過是因為還不想離開金家才會繼續假裝。

    他這一站起來,所有人都驚呆了,連同才來不久的老劉和趙府家丁亦同,他坐在輪椅上,他們自然以為他不良於行。

    “任容禎,你……你怎麼能站?”金桐樹目瞪口呆的看著他,講話都結巴了。

    任容禎認為沒必要對這些人說明他在邊關中毒之事,只是淡淡地道:“我的雙腿亦是教惡人點了穴,以致於不能行走,如今那穴道自行解開了,便能走了。”

    當時他突然能說話也是說啞穴解了,因此金家人不疑有他,眼下找到金桐蕊才是至關緊要之事。

    “若真是山賊擄走了點點……”金大秀惶恐不安地道:“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吳進也是心驚膽跳的。“大秀啊,還是去報官吧,讓官府去找人,憑咱們又怎麼能找到山賊窩去?”

    “萬萬不可!”任容禎出聲否決,“驚動官府,必會走漏風聲,即便人不是在山賊窩裡找到,也會以訛傳訛,傳成在山賊窩裡。”

    他點到為止,但所有人也聽明白他的意思了,一個姑娘家落入山賊手裡,不管事實如何,清白都毀了。

    奉蓮娘顛抖著嗓音道:“容禎說的不錯,不能報官,絕對不能報官……”

    吳常利和金大秀從小就認識,見他讓個外人,還是個年輕小夥子出來主持大局十分不以為然,語帶諷刺地道:“不能報官,也不知道是誰擄走的,那眼下要如何?要不請個仙姑來問問大丫在哪裡啊?”

    任容禎瞪了吳常利一眼,吳常利被那淩厲的眼神一瞪,竟是不敢再開口說風涼話了。

    任容禎這才環顧眾人說道:“所有人分頭去找,先到老劉說的點點的下車地點,往那裡分散找人,若是遭人擄走,必定留下蛛絲馬跡。”

    現在他只希望金桐蕊能夠記得用他給的信號彈。

    金桐蕊醒來有一段時間了,但她雙手被捆著,嘴裡塞了布,不知道身在何處,也喊不了救命。

    這屋子沒窗子,門縫也看不到光亮,門是落了鎖的,外頭一直有人在交談,她聽不清楚他們在講什麼。

    她不知綁架她的人是誰,又為何要綁了她,她害怕極了,腦子裡不斷出現撕票、先奸後殺再分屍的字眼,想到前世她老爸每每看到類似的社會新聞時都會說,被綁架一定要先假裝昏迷不醒,歹徒擄人肯定是有目的的,不會在被害人昏迷時弄死被害人,所以先裝死最安全,若是歹徒知道被害人醒了,那就是被害人受苦受難的開始。

    所以她正在努力裝昏迷,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得裝到什麼時候,也不知道現在幾點了,若是已經過了晚飯時間,家裡人沒見到她回去肯定會覺得奇怪,他們會開始找她,那她就有被找到的希望,可若是他們太晚才找到她,恐怕就要為她收屍了……

    就在她胡思亂想時,她聽見門外開鎖的聲音,沒一會兒,門杲然再度被打開來,她連忙閉上眼睛裝昏迷。

    之前門也開了幾次,都是來察看她醒了沒有,見她毫無動靜,對方的人又關上了門,但是這回他們並沒有察看她的動靜就又關上門,緊接著她聽到一道聲音很是不耐煩的揚起——

    “他奶奶的,她不會有事吧?怎麼昏迷了這麼久也不醒?”

    另一人道:“我就把她往乾草一推,也沒撞著牆,誰知道她會昏了這麼久……要不想法子弄醒她?”

    頭先那人同意道:“也好,省得在這裡耗太久,要是天亮就不好了。”

    又有一個人道:“怎麼弄醒?我去打盆水來?”

    原先那人道:“要不要這麼麻煩啊?筒子,你先踹她兩腳,把她踹醒。”

    聽到三人的對話,金桐蕊怕了,反正都要醒,不如自己醒來得好,她可不想被冷水兜頭淺醒或被踹醒。

    她皺了皺眉,輕輕挪了挪身子,緩緩睜開了眼睛,他們舉著火把,她現在能看清楚了,屋子像是廢棄許久,而她眼前有三個男人。

    令她訝異的是,其中一個她認得,是二伯父的獨苗金銘文,金銘文隨了他爹,平日裡淨做些偷雞摸狗的事,可她怎麼也沒想到他會擄了她,她怎麼說也是他堂妹,他據她做什麼?

    知道是金銘文綁了她,她就沒那麼害怕了,因為她知道金銘文不學無術,膽量只夠做些雞鳴狗盜的事,要他殺人放火是不可能的。

    她眼神輕蔑的瞅著金銘文,倒要看看他想做什麼。

    “看什麼看?”金銘文不悅的對她掄了掄拳頭,作勢要打她,但沒真的打下去,而是對旁邊那人哼道:“筒子,把她嘴裡的布拿掉。”

    那叫筒子的人如其名,又高又瘦,長得獐頭鼠目,另一個高胖壯實,一臉橫肉眼睛又小到不行的綽號叫賴子豬,負責舉火把,他們也算不上是金銘文的手下,只是平常一起在賭坊和妓院裡廝混。

    筒子聽從吩咐,貪桌了金桐蕊嘴裡的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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