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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琵乃 -【夫子戀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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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4 00:22:5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夫子戀人 作者:琵乃

唔,眼前這個來接他的漂亮新同事變臉的速度實在讓他心驚驚,
有種大禍就要臨頭的不祥預感。
該不是因為他遲到四十分鐘的緣故吧?
可那是因為火車誤點,他根本沒辦法控制啊。
還有,為什麼她要問他身高、血型、年紀、結婚沒、
有沒有女朋友、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
難不成這所學校的女老師都像她這麼熱情過度、喜當媒人?
甚至預言他從此可以過著幸福快樂的教學生活。
說實話,這話聽起來還真教人寒毛直豎!
究竟,她在打什麼鬼主意?可怕……
怎麼辦?唉唉,就只能看著辦了,反正――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應該可以應付得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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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4 00:23: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穿著小花短褲的向近淩躺在淩亂的房間中,一雙白皙長腿擱在快要頂到天花板的一疊參考書上,雙手捧著一本綠色存摺,笑咧的嘴顯示她此刻愉悅的心情,眼中閃亮亮地,像是要滴出水來。

    數字後面終於出現六個零了,終於!她終於達成人生的第一桶金了。

    不枉她在正職之外兼了三份家教、兩家美語補習班的跑班老師,假日有空時偶爾還會到表叔的電子廠打工,跟外勞們一起上晚班。

    存了一年的薪水,加上從小到大的積蓄和謹慎的理財投資,她總算達到這個可愛的數字。向近淩抓了抓蓬鬆淩亂的黃褐色卷髮,忍不出笑出聲來。

    她是個小學教師,家境小康,父親向天茂是一家小工廠的老闆,母親溫蓮則在一間十人公司上班。

    嚴格說來,向近淩從小到大就是個──雖然不是錦衣玉食,但至少衣食無缺的女孩。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大學畢業之後,她變得越來越愛錢,儼然成了一個以賺錢為終生志願的新時代“好女人”。至少向近淩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母親溫蓮從來就不希望女兒拼命工作,只要想到女兒那姣好的五官,身高一六四、穠纖合度的身材,笑起來如彎月般的晶亮雙眼,還有不講話時顯現的淑女氣質,她就能幻想出將來會出現一個事業有成的女婿。

    不過,既然女兒想要先賺一筆錢來供養父母,她也不反對啦,只要女兒確定自己最後嫁得出去就好了。

    向近淩翻了個身,在一堆國小教科書中翻找,打算找出她前天就打好的履歷,心中盤算著等會再去求職網路上尋找征家教的個案。

    在她四、五坪的房間裡,除了一個大衣櫃、一張書桌與一個粉色化妝台之外,就只有滿滿的書,全是九年國民義務教育的國語、自然、數學、社會課本,每一種版本跟講義排滿了她的書櫃,甚至堆疊在廁所門前、床的四周、貴妃椅上,幾幾乎要看不到空著的地板了。

    牆上則貼著一張四開的咖啡色軟木記事曆。上頭寫滿了女主人的行程──星期一到五早上七點半到校,四點離開;星期一與星期四晚上在樂樂美語有兩班兒童美語課;星期三六點整要到車站附近的文理補習班上課。其餘的時間都排好了家教,分別是一個國三生,還有兩個國中二年級女生伴讀。晚上十點“正式”下班之後,就開始改作業、備課或出考卷。向近淩並不覺得自己忙碌,也不是那麼在意自己有沒有私人時間。

    從大學畢業之後,向近淩就再也沒有跟好友出去喝過下午茶、看電影或逛街了,當然也就不可能聊八卦。而且無論是小學中學高中大學的同學會,她也從來沒出現過,此舉自然惹來一些好友抱怨;不過,她向來不在意,總是用撒嬌或裝無辜來應付過去。

    原因無它,她只是覺得該玩的都在學生時期玩過了。

    現在的她只有一個目標要達成,就算這個目標消磨掉她的青春歲月,她也覺得值得;也唯有實現這個目標,她才會覺得自己是幸福的。

    有時候人就是會這樣──不在乎犧牲了什麼,只為了爭取自己想要的。這無關乎生活方式的正確與否,只是在努力實踐自己心中所想。

    因而,在朋友眼中向來活潑爽朗、愛玩好動的向近淩,變成了鎮日埋首於工作,以賺錢為職志的職場女性。

   

    “沒什麼不好啊。”樂可卉笑笑地喝了口咖啡,對眼前穿著深紫色制服、留著一頭俏麗短髮的好友說。

    “明明就很不好!哪有一個女人每天除了睡覺都在工作啊。”盧宛提高了音調,氣憤地攪拌著杯中的果汁,黑亮大眼裡滿是不悅。

    “先前說好四個人一起去日本玩的,小近卻爽約了。更可惡的是,每次聯誼她都不參加,想去夜店瘋也約不到人,打手機她從來不接,也沒回撥過。什麼姐妹聚會嘛!根本沒看過她大小姐出現,連她現在是圓是扁、胖了瘦了都搞不清楚。”

    “小近真的很忙。”樂可卉撥了撥直亮的長髮,細緻臉龐充滿了書卷味,她溫柔地為好友辯護:“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夢想。”

    “意思是,等哪一天她錢賺夠了,就會心甘情願出現在我們面前了是不是?”盧宛不以為然的哼了聲。

    反正向近淩這個該死的好朋友已經很久沒有在她需要時出現了,她早就死心了。

    “沒錯。所以你就好心體諒她吧。”樂可卉輕笑回應。

    她和向近淩、盧宛、安雅均是大學時代的好朋友,四人不但是企管系的同班同學,更是同居了四年的室友,感情如膠似漆,從此成了形影不離的手帕交。

    四人個性迥異,卻正好彼此互補。

    年齡最大的盧宛,擁有一頭俏麗短髮和健康的小麥色皮膚,立體深邃的五官照說應該會有不少豔遇,不過她卻熱中于主動追求男人,因此到了如今二十四歲的年紀,戀愛經驗還是零。大學畢業之後,她進入某汽車企業工作,成為朝九晚五的OL,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物色好男人。

    至於談吐最為得體的樂可卉,現下正在攻讀企管碩士學位。身材非常嬌小玲瓏的她,有著一頭黑色直亮的長髮和極富中國韻味的丹鳳眼,渾身充滿典雅婉約的氣質。

    安雅均畢業後就到瑞士念書,準備進入鍾愛的飯店業。她有著一張孩子氣、笑起來極甜的娃娃臉,還有前凸後翹的玲瓏好身材,個性則和外表一樣天真爛漫,沒有心機。

    年紀最小的向近淩,反應靈敏,聰明外向;糟糕的是,脾氣火爆、耐性不佳;而這樣的她畢業之後居然會搬回家,在小學當起老師,剛開始時的確嚇壞了一票親朋好友。

    因為當初大家以為她去加修教育學分是為了豐富大學生活。

    嚴格說來,向近淩是漂亮迷人的,個性爽朗愛笑的她,走在路上被搭訕並不是新鮮事。不過,她自從和第一任男朋友鐘念在大三分手之後,就開始著迷于“錢”事上,再也沒有興趣去談戀愛。

    樂可卉瞭解盧宛對向近淩的關心,不過她更相信向近淩有自己的打算。畢竟她們都當了快五年的好朋友了,自然不會因幾天沒見面或沒說上話而感情轉淡。

    事實上她更相信,盧宛之所以急著要找向近淩,一定是因為她的獵愛計畫受到了挫折,需要古靈精怪的向近淩幫她出主意。

    她優雅的叉了一塊香瓜放入口中,不掩好奇地問盧宛:

    “先前你不是說認識了一個非常酷帥的男人,打算發動攻勢嗎?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上次說的那個我早放棄了,想想還是不大適合。”盧宛打開折疊手機,搜尋到一張照片後遞給樂可卉看。“你看,我說的沒錯吧。”

    樂可卉看過手機裡的人像後,由於太過驚嚇,以致手上的叉子掉落到地上。

    她從來不知道盧宛欣賞的男人原來是這類型!這……眼光也未免太獨特了吧?

    就見手機螢幕上一個穿著嘻哈大球衣的黑人露出潔白牙齒笑著,碩壯的身材、立體的五官、超卷的短髮,讓他看起來非常的“陽剛”。他手臂上的“猴”字刺青,以及厚厚的嘴唇,可說是中西合併。

    樂可卉對其它種族並沒有任何偏見或歧視,當然,她也認識了一些外籍朋友,不過,在她印象中,能讓盧宛心動的對象,都是帶點大男人主義的中華男兒,因此一時無法適應她這樣的轉變,也很難想像有一天盧宛會挽著這樣的男朋友來她面前說“嗨”。

    “有什麼不對嗎?”盧宛拍了拍樂可卉白皙的臉頰。

    “嗯,這個嘛……也不是不對……”

    怎麼辦?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饒舌樂。難怪盧宛想找向近淩商量,這種事的確比較適合鬼主意多的小近來出主意。

    “我後來覺得個性不大合,所以還沒追到就放棄了。”盧宛無所謂的聳聳肩。

    “不過……”她眼睛霎亮,興奮地移開桌上的柳橙汁。“不久前我又發現了一個新好男人,是極品唷。”

    “咦!所以你又換物件了?”樂可卉心想,應該不會有比黑人更出人意表的男性類型了吧?

    “可是我完全摸不透他的心思。”盧宛喪氣的低喃。

    “沒關係,你說說看,兩人討論商量總比你一個人苦惱好。”雖然她可能沒辦法提出什麼好建議,不過傾聽好友心事可是她的“專長”。

    盧宛開心的點頭。這可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戀愛機會呢,找不到向近淩那混蛋沒關係,至少還有可卉這個貼心的好姐妹。

    於是,她立刻起身移坐到樂可卉身邊,比手畫腳的對好友訴說起自己正面臨的瓶頸和困境。可卉好歹是個高材生,說不定真能給她個好建議。

   

    一大早,向家就呈現一陣兵荒馬亂。

    先是神識不清、活到二十三歲還喜歡賴床的向近淩,一腳踢飛了床上鈴鈴作響的惱人鬧鐘,用棉被蒙住頭,打算繼續好眠,但不到一分鐘,手機就接著奏起熱鬧的七彩霓虹燈音樂。

    向近淩極不情願的從棉被中露出惺忪雙眼,正準備尋找手機,好阻止“轉吧,轉吧,七彩霓虹燈!”的歌聲繼續打擾她的美夢,床上突然傳來一陣撲鼻臭味。

    “妞妞!你放屁對不對”向近淩猛地捂住鼻子,跳起來大叫,雙眼指責地看向睡在旁邊的可愛小狗。“好臭!好臭!臭到我任督二脈全打通了啦!”

    臭味的來源──向家的愛犬妞妞,對著剛起床的主人熱烈地搖著尾巴。

    只顧著和妞妞大眼瞪小眼的向近淩,就這樣和它僵持了近五分鐘,突然腦中閃過星期一要早會這件事。

    她驚叫了一聲,趕忙跳下床,完全忘了自己有五百度近視,在沒戴眼鏡的情況下就急著要跑進浴室刷牙洗臉,沒想到視線模糊的她一腳便踩上了妞妞熱騰騰的糞便,軟綿的觸感讓向近淩暫停所有動作。

    “嗚,妞妞,又是你!我的碎花氣質小拖鞋。”向近淩的小臉皺成一團,緩緩舉起右腳,驚恐的看著鞋底那一大坨黃色物體,還來不及哀嚎,就聽見她老媽的叫聲越過薄薄的浴室門板傳到她耳中。

    “向近淩,已經七點整了,你還要拖拖拉拉多久”

    該死的!向近淩在心底咒駡一聲。都怪她昨天在網路上找家教工作找得太晚了。無奈的,她把沾上“黃金”的拖鞋先丟進浴缸,然後快速用水潑了潑臉,再用毛巾胡亂擦擦了事,然後以沒沾上多少牙膏的牙刷胡亂地刷完牙,戴上隱形眼鏡後便迅速跑出浴室,扯下身上的運動小可愛和短褲,從衣櫃抽了一套白色褲裝換上。

    很快地在臉上塗了防曬乳,再隨意將頭髮綁成馬尾,一邊穿上深綠色高跟鞋,一邊抹上淡色口紅,左手提起藍色托特包,右手抱起妞妞,飛快地從三樓直奔一樓。

    “七點十五分,還好,還來得及。”向近淩看著客廳的掛鐘,邊喘邊把妞妞塞給爸爸向天茂。

    “大小姐,要不要來片麵包啊?”向天茂遞給女兒塗滿花生醬的土司片,用另一手接下那只瑪爾濟斯狗。

    向近淩迅速捂住鼻子別過頭。

    “不了,我去學校買。”她至少一個月不吃跟土黃色有關的食物。

    “恩堯人呢?該不會還在賴床吧?”向近淩咕嚕咕嚕地喝下一杯牛奶,轉頭找尋弟弟的身影。

    “一大早就去學校了。”

    向家除了大女兒向近淩外,還有一個正在就讀升學名校的高中男生向恩堯。和姐姐的個性完全不同,向恩堯屬沉靜內向、脾氣溫和型,專長恰好是向近淩最不拿手的繪畫。兩姐弟的感情如膠似漆,大抵是因為向恩堯總是被姐姐使喚,克得死死的關係吧。

    “你動作快點,時間差不多了。”向天茂邊喂妞妞吃狗罐頭邊提醒女兒。自從向近淩長大之後,就再也不給她老爸抱抱,所以妞妞就成了他最疼愛的小寶貝。

    “糟糕!那我出門嘍。下班之後要去應徵家教,然後直接到樂樂補習班教英語,不用等我吃晚餐,我會自行解決。再見,拜拜,GOODBYE!”向近淩連珠炮似地說完一串話,便跳上她的粉紅小轎車,火速駛離了家門。

    向近淩剛離開不到三十秒,溫蓮從廚房走了出來。

    “我女兒咧?”順順及肩的卷髮,拎起上班用的手提包,問著正在喂妞妞吃狗罐頭的丈夫。

    “走了。”向天茂漫不經心地答道,一邊抽出紙巾擦拭妞妞沾滿肉屑的嘴。

    “走了”溫蓮的聲音瞬間飆高了八度,就見那風韻猶存的臉龐擰出了幾條紋。“昨天不是告訴過她,今天要順便載她娘去上班的嗎?你怎麼沒有留住她?”

    搞什麼啊!難道要她老媽走路去公司嗎!溫蓮張大眼睛、手叉腰,火大的瞪著丈夫──真的是辦事不力!

    向天茂面對怒火沖天的太座,平時威嚴的氣勢立即消失無蹤,趕忙放下小狗,柔情說道:

    “那我載你去上班好了,老婆大人。”

    全世界他最怕的人就是外表婉約、像極三從四德的好媳婦,但發起火來卻比核彈爆發還恐怖的老婆溫蓮。

    “載我去?好啊。言下之意就是你不打算去王董公司趕八點半的會議了是不是?”溫蓮冷笑一聲。

    向天茂一驚!他居然忘了今天一早要和公司大客戶開會!

    “呵呵,你別生氣,我這就去把你女兒叫回來。”
   

    每個學生都看得出來,向老師今天的臉色非常不好。

    除了那兩片紅唇抿得死緊、腳上那雙高跟鞋踩得踏踏作響外,那對銳利的雙眼更是不停地到處檢視。

    從一年級那邊的長廊開始,向老師已經抓到了五個可憐的學生,分別以看見老師沒問好、在走廊奔跑、拿掃地用具玩耍、鞋帶差點害老師跌跤、還有嘴角有果醬等理由,大大地斥責了一番。

    走到二樓教室前的通道,六年孝班的同學們都機靈地察覺到他們班級任導師身邊的異樣高溫,紛紛溜回教室,安靜地坐著。向老師生起氣來可是非常可怕的啊!那冷到眼底的眼神,光用想的就令人禁不住打一個寒顫。

    “氣死我了!”向近淩火大地踩著地板,忍不住握緊拳頭罵著。

    校長怎麼可以、怎麼可以要求她在放學之後留下來義務指導新進老師學校事宜!即使那個老師是她隔壁班的新班導,也用不著動用到她吧!

    她每天下午五點半之後還有兼差耶!

    雖然兼差是她個人私事,也不合現行法規,可是她一天裡已經賣給學校整整八個小時了,而且教學認真,無可挑剔,班級秩序整潔樣樣第一,體育活動成績優異;更重要的是,原本她盤算在四點下班之後到五點半去補習班之前,再插入一個家教工作的,現在完全行不通!

    向近淩越想越不滿,明明上頭就還有教學組長,或是一星期只有六堂課的學務主任,為什麼這份苦差事非要派給她就算是因為今天校務會議她遲到,可她也不是慣犯啊,更何況那是因為她老媽以再也不煮飯來威脅她,她逼不得已才折回家載老媽去上班的。

    校長竟還在校務會議時對著全校老師說:

    “向老師千萬不要推辭啊,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幫助新報到的這位老師快點上手。”

    呵呵。向近淩在心裡冷笑了下。

    她怎麼可能在那種場合下推辭!誰都知道她行程表排得滿滿,幾乎沒有多餘時間留在學校,拒絕的話一旦說出,一定會落人口實,更何況這根本不能拿來當作藉口。學校裡有些看她不順眼的老師,聽見校長的話後,全露出看好戲的表情,根本不打算伸出援手;她當然更“要”如眾人所願了。

    現在可好,面對校長在這學期排出的一長列讓人看了就頭暈的活動計畫表,她還要挪出時間去幫隔壁的新老師,以期讓他對新班級以及體育組長的職務快點上手。

    重點是,這些事情沒有額外的薪水、獎金、鼓勵、報酬,也就是──做白工!

    “做白工”可以名列向近淩最討厭的事情中的前三名,比蟑螂還令她反胃。

    想到學校裡那些閑得快發芽的主任及老師早會時給她的掌聲,向近淩只覺得肚子裡的一把火越燒越狂。

    其實她也知道不應該將時間排得太緊,只怪當初太過於自信,不聽同事的勸告,如今大家似乎都在等著看她怎麼應付。

    “很好,這群幸災樂禍的傢伙,真沒同情心!”向近淩低咒一聲。

    走進六年孝班教室,向近淩直接坐在後頭的籐椅上,如雕像般一動也不動,眼睛直盯著桌上疊放整齊的桃紅色國語作業本。

    班上的三十二個學生全挺直了背脊,沒有人敢回頭偷瞧他們班導一眼。他們很清楚,老師不說話,就是風暴來臨的前兆。

    印象中,班導只在五年級時對他們班發過一次脾氣。

    那是他們剛升上五年級時,以為高年級就跟中年級時一樣,會遇見一個溫柔親和的班導。

    見到向近淩的第一眼,全班都驚呼了一聲。老師好漂亮喔!接下來大家便大呼小叫地興奮不已。

    在他們這間鄉下小學校,很少出現這種時髦美麗的年輕女老師。

    通常女老師只有兩類,第一類是差不多四十歲、已經結婚生子,具有媽媽味道的婦女群;第二類是年輕、但長相親切的未婚群,幾乎都穿著牛仔褲襯衫或飄逸洋裝,脾氣不是很溫柔就是很恰。

    像向近淩這種五官迷人、外表精明幹練,走都會女性風格的女老師,他們還是第一次碰到。

    五年級時開學那一天,站在講臺上的向近淩,一頭滑順的褐色卷髮、黑色的領上衣、象牙白的西裝短外套和同色系的膝上反褶短裙,略施脂粉的她更顯嬌美,就連老師第一次點名的聲音也好聽到讓他們這群孩子興奮不已。

    開學第一天,五年孝班就在快樂跟雀躍中度過。

    第二天早自修,班上有六個同學國語生字作業沒寫缺交。

    前一天對他們露出美麗微笑的女神,臉色瞬間陰沉得像是從地獄爬上人間的女閻羅。向近淩沒有開口罵人,沒有拿出棍棒,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看著那六個學生。

    大概過了五分鐘,其中一個女學生忍受不了那氣氛,哭了。不過,向近淩還是維持同一個姿勢,站在講臺上用冷冽的雙眼怒視他們。

    不知道隔了多久──

    一個高胖男學生低著頭,用微弱畏懼的聲音對向近淩說:

    “老……師,對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願意罰寫……”

    “你確定?”向近淩臉上表情不變,從牙縫裡擠出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只見眼前的一排學生點頭如搗蒜。

    向近淩轉而將目光移向座位上準時繳交作業的學生,被那瞬間凍結的氣氛嚇壞的其它學生也立刻跟著點頭。

    於是,那個星期,全班三十二個人一起罰寫作業。

    沒有限定次數,只要是向近淩的課,就開始罰寫。每個人都寫了好多本簿子,寫到雙手發疼紅腫,因此,他們永遠忘不了〈漁歌子〉這闋詞。

    因為他們不敢想像若是犯了其它錯誤,他們的女神老師會變成怎樣狠酷可怖的惡魔,所以他們再也不曾在向近淩面前犯錯,也完全不想再看到老師發怒的神情。

    可是現在,很明顯的,他們的老師已經身處烈火中心,嗚……誰來救救他們這群可憐的無辜孩子啊。

    挺到身軀都快僵直的一票學生開始不住地蠕動。升旗的鐘響不但沒有讓他們得到救贖,反而更使他們緊張得直冒汗──沒有老師的同意,他們哪敢離開座位一步啊!

    “向老師,向老師。”突然,一聲低柔的叫喚打斷了向近淩的思緒。

    “升旗了,你們班還不快去排隊啊?”六年忠班的導師江淑娟站在走廊的窗前提醒向近淩。

    “啊,升旗。”向近淩立刻回神,對全班學生道:

    “快去排升旗隊形,我給你們三十秒,最慢的等會過來找我報到。”

    只見六年孝班的學生瞬間沖出教室,直奔操場。向近淩揉了揉太陽穴,拿起桌上的遮陽帽準備往操場走去。

    “怎麼了?在想怎麼安排工作嗎?”一同走著的江淑娟關心地問。

    “這種小事,遊刃有餘。我保證一星期內就讓新老師習慣學校的作業。”向近淩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她很喜歡江老師和她的一對雙胞胎子女。在她剛進這所學校時,江老師給了她很多意見和幫助,像個親和的大姐姐,而她的子女也像天使一樣討人喜歡。

    “不需要我幫忙嗎?”江淑娟好心的伸出援手。

    比起向近淩,她有較多的時間去幫新進老師適應學校生活;她的兩個五歲子女都在學校幼稚園就讀,非常方便。而且對於向近淩的率直個性,江淑娟抱持著欣賞的態度,也不忍看見她忙不過來的窘迫。

    “不用啦!我會處理得很好的。”向近淩側頭想了想,笑著婉拒了江淑娟的好意。她決定撥給那個新來的老師一個星期;一星期之後,她就要按照原定計畫去應徵新的家教工作。

    若是新來的老師資質駑鈍,無法在一星期之內弄熟學校的一切,她也愛莫能助。想當初,她可是三天就上手了呢。何況校長既然把“任務”交給了她,她當然沒有理由把自己的工作推給別人。

    除了賺錢,向近淩也不喜歡對任何挑戰示弱。反正她會“好好指導”那個新到任的老師,至於他聽不聽得懂,校長又沒強求,所以也就不屬於她負責的範圍了。

    向近淩奸詐地想著,真是佩服起自己的聰明腦袋啊!她的笑容逐漸擴大。

    江淑娟訝異地看著向近淩臉上的變化,一時不知該做什麼反應。不過,她始終相信向近淩說得到做得到──好好照顧新來的那位老師。

    在這所學校裡,向近淩因為有太多外務,因而招來保守派同事不少批評;加上她還算是教育界的菜鳥,理應承擔下許多親師活動企畫、科展比賽,或一些行政雜務。

    不過,之前校長因顧慮她要帶領高年級,因而將這些事派給擁有較多餘裕的科任老師,偏偏那些科任老師都是一些等著退休的前輩,時常會找藉口要求向近淩代替他們處理。

    向近淩也心知肚明,學校資歷久的老師,有些自己私下開了補習班,專門加強自己班上的學生;這種兼差方式,遠比她去各家補習班授課來得好賺,甚至有老師用化名接更多學生。

    她卻反其道而行,堅持只接國中生家教,還有較不相關的兒童美語;但這也讓她需要付出更多時間來備課,幾乎沒有時間休息。也曾有家長來詢問過她是否要開家補習班,專門加強他們的孩子,但都被向近淩拒絕了。

    住在這裡的學生,很多是家境清寒或父母離異的單親家庭。她是很想賺錢沒錢,但她不會因為想賺錢就給學生不公平的受教環境。

    那是她唯一的堅持。因為她討厭為了利益,就對學生留一手的方式,雖然她也時常嘲笑自己實在沒有好到哪裡去。

    反正向近淩不會與跟她理念不合的老師起衝突,該是她份內的工作,她還是會做得盡善盡美;只是,她也不會因別人對她起反感而受到影響。至少這次校長交代的事她還是會好好去做,不會讓其它人抓到把柄,又在私下對她冷言涼語一番。

    向近淩走到班級隊伍後面,拍了拍班上其中一個男孩的屁股。

    “站直!”她喝道。

    就少賺一個星期嘍!向近淩拋掉了早上的不愉快,伸個懶腰,輕鬆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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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4 00:23: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緊蹙著眉,向近淩極力壓抑著內心的不耐。

    這已經是今天第二件讓她肝火快速上升的事了。看來她晚上得灌很多瓶青草茶才能降火氣。

    頭靠在車窗上,修長的白嫩手指在方向盤上敲打著沒有規律的節奏。

    向近淩很懷疑自己額上冒出的青筋會不會就此凍結永遠不會消失。

    不是說那個叫衛欲遠的新進老師下午三點就會到嗎……她已經在火車站前恭候了三十九分又十八秒了!

    她當然知道因為是新學期,他這種轉校老師有很多手續要辦,可是這些事項早該在報到的八月就辦好。敢情這位男士以為全天下的人都跟他一樣有很多時間嗎?報到完了也不立刻搬進宿舍,明天第一天正式上課,現在還不見蹤影!向近淩火大的將視線從車站出入口調回手錶的時針上。

    “非常好,我再給你五分鐘。如果再不出現,你就等著自己走去學校吧!”向近淩惡狠狠的對著手錶威脅。

    本來她就對來車站迎接學校的“新嬌客”這件事很了,何況她還為了這份差事而找了學校的實習老師替她代課,一節課損失二百六十元,加上車馬費、跑腿費、等待期間的精神耗損費,向近淩立刻在心中的優缺欄對衛欲遠打了二個大叉叉。

    “你好。請問是向老師嗎?”一道低沉渾厚的聲音止住了向近淩不悅的磨牙聲,還有她煩躁的碎碎叨念。

    她將目光望向弓身在她車窗旁的那張男性臉龐,碩長身材的背後襯著午後時分的燦爛陽光;她眯了眯眼,看不太清楚他的五官。

    “我是。你是衛欲遠?”就是那個讓她苦等良久的討厭鬼?

    “是的。不好意思,讓你等了那麼久。”衛欲遠歉疚而有禮的微笑賠罪。

    他沒有忘記剛剛走近時聽見車上傳出的怒吼字句,似乎還罵了句天殺的該死的欠揍的不討喜的衛欲遠,正好湊齊他所聽過最討厭他的形容詞。

    向近淩按了鈕,打開後車廂,將目光調向後頭,儘量掩飾自己的不悅,努努嘴道:

    “很高興我沒有把你接丟。衛老師,你可以把行李放到車上了。”

    衛欲遠沒有忽略向近淩話裡那若有似無的酸意。他將行李袋放好後,便繞到駕駛座旁的座位,先向車中的那團火焰點頭致意,然後上了車。

    “火車誤點了四十分鐘,不知道有沒有因為我而耽擱到向老師的時間?”衛欲遠認為有必要解釋一下自己遲到的原因。無論如何,讓別人等總是不好的事,更何況對方還是個素昧平生的女生。

    “還好。只是鐵路局還真巧竟選在今天誤點,不知道是電車撞到山豬還是星期一歸鄉人潮太多了。”向近淩踩下油門,轎車往前駛動,皮笑肉不笑的敷衍過去。

    衛欲遠察覺到了向近淩的不耐。想必向老師一定是個很守時的人吧,所以今天的事情可能給了她不好的印象。這可不太妙,他向來不與人結惡,從剛才見面到現在,向老師甚至沒用正眼看過他。

    “真的非常抱歉,向老師,第一天就這樣麻煩你。”衛欲遠誠懇的致歉。

    “因為住的地方還不確定是否有停車位,所以我沒有開車下來,因此讓你苦等,真的很抱歉。”

    “不要緊,我都已經等了。”向近淩撫撫臉。時間都已經用去了,再多說也無益,現下她比較在意自己有沒有因為臉皺太久而生出幾條細紋。

    “這沒有向你自我介紹。我是衛欲遠,從北部的普新國小調來。非常高興認識你,請多多指教。”他正式地對只顧著開車的向近淩伸出手。

    衛欲遠耐心地等了約二分鐘,向近淩才趁著紅燈的時候轉頭伸出了右手回握住他的大掌。

    “你好,我叫向近淩,在德永國小任教剛滿一年。”

    這是她今天第一次細看衛欲遠的長相。斯文的五官,狹長的眼睛,溫文俊逸的儒雅氣質。眼前這個男人絕對是新時代中能歸類為絕品老公的標準男性。

    看來不久之後學校的單身女老師就會紛紛出招了。真是個可憐的傢伙!來到狼吞虎嚥的戀愛獵食區。等等!這樣不是正好嗎?向近淩的腦海突然蹦出一道靈光。

    “衛老師,你的身高多少?”向近淩賊賊的看著他。

    “我一百七十八公分。”身家調查嗎?衛欲遠雖有滿腹疑惑,但還是誠懇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體重目測——沒有超重。“血型呢?”向近淩掩不住興奮,骨碌碌地轉著晶亮的眼睛。

    “嗯,我是O型。”衛欲遠決定滿足她的所有問題。“射手座。”

    射手座O型!好還是不好?向近淩偏頭想著。她跟血型星座不太熟,從沒研究過。不管它,先記下來。

    向近淩眼底閃著明亮的光彩繼續問道:“年紀?”

    “二十八。”

    “那個……請問你……結婚沒?”哎呀,險些忘記最重要的問題。向近淩拍拍額頭,雙眼直盯著衛欲遠,等待他的回答。

    “目前似乎沒有。”衛欲遠仔細看著向近淩盛滿熱切的小臉,他引起向近淩的興趣了嗎?衛欲遠無奈的苦笑著。

    “那你現在有沒有……女朋友呢?”

    “沒有。”衛欲遠深吸了一口氣,心底開始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沒有,太好了!看來孫美思那一票老師有希望了。向近淩忍不住暗自握拳拉弓。

    “那麼,衛老師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呢?”向近淩笑呵呵的繼續問道。

    “嗯,我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這裡的女老師都那麼有衝勁嗎?還是媒人都這麼年輕?衛欲遠不可思議的看著她熱情過度的模樣。

    非常好!非常好!沒有喜歡的類型,那學校的單身女老師都可以把衛欲遠接收過去。向近淩顯得更愉快了。

    從剛見面的憤怒,倏地又變成了憐憫,現在嘴角還帶著不懷好意的微笑。向近淩的表情多變到讓衛欲遠覺得有些古怪。

    “向老師,有什麼不對嗎?”衛欲遠皺著眉頭,看著向近淩竊喜的表情納悶不已。她該不會連他的祖宗八代家譜財產,都打算一一問清楚吧?

    “沒什麼,瞭解新同事是我的責任。”向近淩對著衛欲遠甜甜一笑,所有的不快一掃而空。

    她肯定未來自己的生活又能過得很悠閒了,因為看來不用她拜託,學校裡就會自動出現很多善心人士願意好好“教導”,“幫助”衛欲遠。這樣一來,就沒她的事了,她也就能儘快去尋找新的家教工作。

    人帥真好。向近淩真想好好拍拍衛欲遠俊秀的臉,順道感謝他的父母,這個兒子生得真是好。

    “歡迎你來到本校。我保證你很快就能感受到我們學校同事的熱情與互助,然後你就能順利上手,習慣我們這裡,從此過著幸福快樂、井水不犯河水的美好生活。”向近淩愉悅地對著衛欲遠勾畫生動美好的未來。

    這是什麼狀況啊?衛欲遠難掩疑惑的聽著向近淩滔滔不絕的保證。

    才幾分鐘的時間,向近淩就對他顯露了喜怒哀樂各種不同的情緒。眼前這個剛認識的漂亮同事善變的速度,讓他不禁懷疑起自己未來在這所新學校能否過著安穩的生活。


    向近淩從來不會讓人失望,當然這項“慣例”也包括了眼前的衛欲遠。

    什麼安穩的生活!他人還沒到學校就被突如其來的“碰撞”給嚇傻了。

    車禍事故現場,佇立著兩個無奈的當事人。

    向近淩看著粉色小轎車的慘狀,欲哭無淚。她也太倒楣了吧,居然為了閃一輛從小路中竄出的狂楓腳踏車,就這樣撞到路邊的電線杆。眼前的粉色轎車碎了一個車燈,前面的車蓋陷下一個大凹洞,送廠維修至少要花個幾天,還有一筆錢。

    “我怎麼這麼倒楣啊,今天究竟是招誰惹誰了?怎麼從一大早到現在都沒好事?”向近淩蹲在路邊,撿起一塊車燈的碎片,哀怨不滿的扁著嘴。

    “我們要不要先過去關心一下那個學生?”衛欲遠哭笑不得的提醒蹲在路邊的向近淩。

    車禍發生那一瞬間,他在驚嚇中趕忙翻身用手臂護住隔座的向近淩。

    幸好向近淩車速不快,所以除了他的手有些撞擊之後的疼痛外,兩個人都沒有外傷。

    幸好那個害向近淩急忙轉彎閃開的國中生並沒有被撞到了可是他卻在聽到後面巨大的撞擊聲後,嚇得連人帶車掉進旁邊的田裡面。

    “讓他在田裡清醒一下,騎腳踏車還學人飆車!”向近淩火大的眯著眼睛,完全沒有要過去看看的打算。

    “你確定?”衛欲遠蹲到怒氣騰騰的向近淩身邊,輕聲問著。

    “錯的又不是我,我明明很專心在開車的。”向近淩不悅地拔著路邊的野草。

    “你一直嘰哩呱啦的在問我問題。”衛欲遠撫著下巴,公正的說明當時的情況。“所以你才會來不及反應那輛突然竄出的腳踏車。”

    “你的意思是說,我要負大半的責任嘍?”向近淩惡狠狠地瞪向衛欲遠。

    “你又生氣了。”衛欲遠無奈的歎了口氣。剛剛在火車站,他已經見識過向近淩的不悅表情和親切微笑,他當然比較希望能常常看到後者。

    “我的意思是,兩人都有責任。”

    向近淩聞言,更加不悅地用手指戳了戳衛欲遠。

    “喂!你忘記我是為了接誰才離開安全的校園,冒險來到交通混亂的馬路了嗎?”

    “所以我才是這件事故的禍首嘍?”衛欲遠看著四周人煙稀少的田園,苦笑的下著結論。

    剛才突如其來的撞擊之後,他準備打開車門去察看車禍的情形,還處在驚愕狀態的向近淩卻緊緊抓住他原本擋在駕駛座前方的手,東捏西揉確定沒事才鬆開。向近淩的舉動讓衛欲遠感到心暖暖的,不過現在她似乎又開始忙著生他的氣了。

    “你向來都是這麼容易發怒的嗎?”衛欲遠很小聲很小聲的問出心中的疑惑。

    向近淩斜睨著他,咬牙切齒的回道:

    “你向來都是這麼誠實提出疑問的嗎?”

    衛欲遠沒料到向近淩會這樣回答,愣了一下後忍不住哈哈大笑。

    “所以你對於新同事,都會問那麼多私人問題?”衛欲遠拾起向近淩丟下的雜草,頗感興趣的又問。

    “那麼你對於不熟的同事,向來有問必答?”向近淩一把抽回衛欲遠手上的青草,往旁邊的沙地丟去。

    衛欲遠笑著搖搖頭,沒有作聲。他現在覺得向近淩是個很有趣的人。

    她很容易暴躁、很容易發怒,但並不會無理取鬧、令人厭惡。至少到目前為止他的感覺是這樣。

    一旁的向近淩認真地用枯枝在地上計算著今天的金錢損失,沒有察覺衛欲遠帶著興味的目光。

    直到衛欲遠輕拍她的肩膀,手指指向田裡傳出的窸窣聲,向近淩才勉強忘掉腦中的一串數位與金錢符號,站起身與衛欲遠一同走過去。

    “你起得來嗎?”衛欲遠站在水泥路上彎身往田裡看,關心地問著四腳朝天躺著不動的國中生。

    “看起來沒有大礙,明天還是一樣可以活蹦亂跳繼續飆車了。”向近淩雙手交叉擱在胸前,冷冷的說著風涼話。

    “我下去扶你。”衛欲遠不敢奢望向近淩幫忙,她的表情看起來像是想趁機丟幾塊石頭下去。

    “耀照國中?你今天不會是蹺課吧?怎麼會這麼早放學?”沾滿泥濘的國中生一爬上來,向近淩雙眼立即閃現危險的光芒,盯著他的制服問。

    “不是不是!我是新生,早放學,不是蹺課!”慌亂的學生立刻猛搖頭。

    “你以後騎腳踏車可不可以小心看路,不要拖累像我這樣奉公守法的駕駛?”

    “每個人都知道你那輛是變速腳踏車,所以你可以放慢速度,不用證明自己可以騎很快。”

    “如果我沒有閃開,現在就有兩個家庭會傷心難過了,知不知道?”

    “你有受傷嗎?沒有?真的沒有?那舉起左手給我看。”

    向近淩開始越來越起勁地教訓起人。

    衛欲遠趁著向近淩忙著對騎車亂竄的男學生說話時,走到田埂旁拾起那輛腳踏車。確定學生沒有受到什麼外傷,腳踏車除了沾滿泥濘外也一切良好之後,就讓狼狽不堪的他趕緊騎車離開。

    “衛欲遠,現在幾點了……”看著國中生緩慢騎走腳踏車的背影,向近淩突然著急地叫了一聲。

    糟糕!她只顧著哀怨今天的不順利,竟把五點半還要去補習班上課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正準備放下褲管的衛欲遠低頭看了下手錶,拍拍手上的泥上站起身。

    “四點五十。怎麼了嗎?”

    “已經四點五十了……”向近淩的聲音迅速拔高,跟著又微弱了下來,臉上是一副快要昏厥的表情,然後可憐兮兮的掏出手機,按下補習班的電話號碼。

    現在趕去肯定來不及了,得快些跟老闆請兩堂假,好找其它老師幫忙上課。損失慘重啊!向近淩怨婦般的臉更垮了。

    衛欲遠安靜的站在旁邊等向近淩講完電話,一句話也不敢問。他確定那絕對不是好事,為了避免自討苦吃,還是安靜點好。

    “車廠會派人來把我的車送修,所以我們搭計程車回學校。”剛和汽車公司講完電話的向近淩,有氣無力的走到衛欲遠身旁,把車鑰匙遞給他。

    “你先拿行李吧,計程車五分鐘之後就會到了,我們先走去路口等。”

    “好。”他點點頭,便走到後車廂拎起自己的兩袋行李。

    “向老師,可以的話,我願意負擔一半修車費。”和向近淩並肩走在路邊的衛欲遠,對著身旁悶悶不樂的向近淩說。

    “沒關係,不用了,我還負擔得起。”向近淩低垂著頭,邊走邊踢著路上的小石子。

    “不行。畢竟你是為了接我,我也有責任。而且你看起來似乎不太開心。”衛欲遠的聲音中多了分自責與關懷。

    他今天讓向近淩等了半天,路上又出了意外,讓他挺內疚的。

    “你是有責任沒錯,我也挺想跟你索取一半修車費。”向近淩甩動著手提包,漫不經心的回答。

    她可不是因為好心才拒絕讓衛欲遠支付一半修車費,雖然這費用沒有多到造成她的困擾,不過她也不會平白無故便宜了他。既非不義之財,當然可以收下,只是她內心另有盤算。

    “衛欲遠,修車費我自己付就好了,不過可不可以請你不要在學校提起有關車禍的事情?”

    “為什麼?”衛欲遠不解的看著向近淩,實在想不出不能說的理由。掉到田裡渾身泥濘的又不是他們。

    向近淩抬頭瞄了瞄衛欲遠,心不甘情不願的一字一字擠出口:

    “因為我不想讓人家知道我用這種方式來歡迎你。”

    她絕對不會讓任何人逮到機會對她大做文章。向近淩迎接新老師的第一天就撞車這種事,太不符合她精明幹練的聰慧形象。天知道她在心中取捨了多久,最後,比起錢,她還是決定先選擇留點面子好了。

    “所以你是在收買我嘍?”衛欲遠輕輕笑著,提出疑問。

    “不,我是順便為你好。”向近淩眼神一斂,左手握成拳頭狀。

    這衛欲遠欠揍啊,什麼收買!這麼沒有用字智慧。

    “為我好?”衛欲遠語帶詫異,豎起雙耳恭聽她的理由。

    “如果讓大家知道我來接你的第一天就發生了那麼多倒楣事,似乎對你的形象不太好。”向近淩佯裝誠懇的胡藹:“你也知道鄉下地方比較迷信,這樣家長會擔心,你知道的嘛,就是會害學生也倒楣。哎喲,這樣你以後帶班就會比較困難喔,要是其它老師也不太接近你,那就更得不償失了。”

    衛欲遠看著說得口沫橫飛的向近淩,她臉上的表情讓他嗅到了一絲絲陰謀的味道。

    “可是如果讓大家都知道今天的事,向老師熱心助人的形象會更好呢。”他誠心誠意的建議道。

    “謝謝,我的形象已經夠好了,不需要再加強。”向近淩沒好氣地盯著眼前文質彬彬的男人。衛欲遠是故意裝傻戲弄她,還是真的憨厚老實到聽不懂她的話啊!就不能痛快點答應嗎!“總之,就這麼決定了,車禍的事你一句都別提。”

    “如果向老師堅持的話。不過修車費我還是可以出一點的。”他不喜歡占人便宜,更何況對象還是女性。

    “衛欲遠,拜託你直接說句OK不就好了嗎……”向近淩顯出些微不耐的表情。

    她可是難得這麼認命的,結果衛欲遠還一直東推西扯。

    “你又生氣了。”他語帶無辜的指陳。

    向近淩的情緒,除了笑容之外,八九不離十就是怒火中燒,他才和她相處一天就已經非常瞭解了。

    “我沒有。”她一口否認。

    “是嗎?”他非常非常懷疑。、

    向近淩抬頭對衛欲遠露出一個陽光般的甜蜜大笑容。

    “是的。”

    “所以你剛剛急切的語氣是在拜託我嘍?”衛欲遠微笑道。他很樂見向近淩沒有怒氣、溫柔親和的另一面。

    “呵呵。”向近淩咬著牙乾咳了兩聲。“對,我拜託你。”

    “很勉強嗎?”

    “一點也不。”很好!她確定衛欲遠是在捉弄她。向近淩的笑容越來越僵硬。

    “我知道了。”衛欲遠看著向近淩複雜的表情,難掩笑意的說著。

    沉落的夕陽,把正在唇槍舌劍的兩人背影拉得長長的。

    這是個很淡的九月。

    衛欲遠看著向近淩氣得紅通通的臉,不由得愉快的想著。

    今天雖然沒有一個美好的開始,那麼,他應該可以期待一個美好的結束才對。

    他在德永小學的新生活,是不是可以就這麼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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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4 00:23:5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近淩老師。”

    一聲甜膩的叫喚劃破了校園寧靜的早自習,從走廊伴著舒爽的微風傳送到六年孝班的教室。

    叫聲尋找的主角,卻對這道酥麻嬌美的音波毫無反應,一副完全沒有聽見的表情,繼續悶著頭與她的早餐共度美好時光。

    “早安,近淩老師。”不一會,聲音的來源已經倚在向近淩辦公桌旁的窗框上,笑吟吟的和她打招呼。

    “早。美思,你今天這麼早來啊。”向近淩禮貌回話之餘,不忘優雅的夾一顆煎餃放入嘴中。

    “對啊,第一堂有課。”

    “辛苦了!”孫美思是學校的美術科任老師;要教全校班級美術的這件事,對繪畫、黏土、剪貼等一竅不通的向近淩來說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

    “習慣了啊。倒是近淩,昨天你不是去接新老師嗎?結果呢?怎麼樣?”孫美思掩不住好奇與雀躍地淩問道。

    向近淩喝了一口豆漿,慢條斯理的搖了搖頭。

    呃……搖頭?孫美思一愣。“怎麼了?沒來報到?還是……條件不好啊?”

    向近淩歎了口氣,一臉惋惜。

    美好早晨的要件;陽光、微風、豆漿、煎餃、愉悅的心情。

    今天就差最後一項了。她嘴角有些抖動,佯裝失望地捉弄可以帶給她好心情的孫美思。吊人胃口是不道德的,不過小小的故弄玄虛應該無傷大雅吧。

    “嗯……真那麼糟?”孫美思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向近淩不發一語,略帶無奈的點點頭。

    “沒關係嘛,大家還是可以當好同事啊。”孫美思誠實顯露的失望和她樂觀積極的用詞完全不搭。

    向近淩忍不住輕笑了出來。她最欣賞孫美思的地方,就是美思從來不會掩飾自己的企圖與想法,遵循女大當嫁的傳統,努力的尋找好老公。

    自己以後也會這樣嗎?向近淩實在很想知道。

    如果有一天自己也努力的在身旁揀選可以倚靠終身的對象,和她求學時絕不早婚、要成為獨立自主的女人的決心相違背,找老公的舉動偶爾會被批評像老處女或是芳心寂寞,這樣就真的走不出幸福的道路了嗎?

    啊!想遠了。向近淩迅速回神,淺笑著抽了張面紙,對看起來還在失望的孫美思坦承:

    “好啦,不騙你了。他人不錯、穩重健談、熱心助人。”雖然有點惹惱她,還帶給她一堆倒楣事,向近淩在心中無聲的附注。

    “真的嗎?那不是很不錯嗎?”孫美思的語氣又高亢了起來。

    “嗯……身體健壯,穿著也很得體。”衛欲遠強壯到能輕鬆抬起腳踏車、不會穿西裝配涼鞋,那……用這樣的形容詞形容他應該沒錯吧?“還彬彬有禮、應對如流。”

    向近淩拼命想著能夠讚美衛欲遠的形容詞。

    “聽起來很不錯。你剛剛還想騙我。”孫美思興奮的白了向近淩一眼。“那他的外貌是粗獷型還是書生型?其實普普通通也不錯,比較適合當老公。”

    正好相反。向近淩回想起衛欲遠斯文迷人的五官,很難想像有人會認為他長得普通。

    “衛老師他長得!”很俊。向近淩的話還來不及說完,就被孫美思緊緊地捂住了嘴巴。

    “近淩,就是他對不對?校長旁邊的人就是新來的老師吧?”孫美思興奮的指著前方走廊的兩個身影。

    被捂住嘴巴的向近淩拼命扭動掙扎,邊嗚嗚邊點頭。

    “好帥!”孫美思目光緊盯住往教室方向移動的衛欲遠,驚豔道;“總算出現了,我終於等到學校難得一見的帥哥了。”

    “孫老師,向老師,你們都在。”校長瞧見了在教室前摟成一團的兩個女人,用宏亮的聲音親切地和她們打招呼。“這位就是剛來報到的衛老師,我正要和衛老師去分派給他的六年仁班。”

    “向老師,早安。昨天真是謝謝你了。”衛欲遠對向近淩淺笑著點頭致意,接著便回頭朝呆立的孫美思伸出手自我介紹。

    向近淩趁孫美田心與衛欲遠攀談時,趕忙推開她的手,和校長問聲好後,就飛快的離開座位走向教室對面的講臺。

    她不想和衛欲遠有太多牽扯,總覺得那不會有好事;而且她還想要多點時間去賺錢。她的偏財運一向很差,買樂透連二百元都沒中過。不過她的第六感有時卻准得不得了。

    當她在教室繞著座位檢查學生的閱讀圖畫時,教室外熱烈的閒聊聲不停傳到她耳裡。

    這樣似乎不錯,向近淩心想,正好可以稱她的意,把衛欲遠推給孫美思關照。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卻有股奇異的感覺盤據在腦海裡……

    “哎喲!校長你嚇了我一跳!”向近淩心不在焉的轉身,眼前突然出現校長滿布皺紋的臉龐,她驚呼一聲跳退兩步,驚恐地撫著胸口。“什麼事,校長?”

    “向老師,我是要提醒你多關注六年仁班的情形。你是隔壁班導師,和仁班的學生五年級時就認識了,衛老師有什麼問題就請你多幫忙了。還有,不久之後,縣內陸續會舉辦一些體育競賽,衛老師是新任的體育組長,也希望你能幫他分擔一點。”

    “校長,我知道了。”向近淩對校長甜美的保證。

    她知道衛欲遠班上有幾個較為特殊的學生,她也希望這幾個孩子能早點適應新老師,而這也是她之所以沒有拒絕校長派給她的差事的原因。雖然她想賺錢,可是還是有責任感的,不過她的保證與責任感有時間限制就是了。

    但看來衛欲遠應該不需要她了吧。向近淩看著外頭笑得暢快的兩人,無聲的喃語起來。
   

    早自修結束的鐘聲響後,向近淩坐在位子上簽聯絡簿。隔壁班的學生一窩蜂湧到她身旁,對向近淩、也對孝班的同學七嘴八舌的說著剛剛與新級任導師衛欲遠見面的情形。

    “向老師,我告訴你,衛老師人好好,一點都不凶呢。”

    “而且他看起來好聰明喔,比之前的周老師聰明多了。”

    “他還說今天可以不出作業呢。”隔壁班的小女生們忍不住要炫耀。

    “真的嗎?好好喔。”向近淩班上的學生聽見後,不禁羨幕的驚呼。

    “所以我很凶,看起來很笨,作業很多嘍?”向近淩語帶酸味的回應。

    還沒有察覺老師言下深意的孩子,聽完向近淩的話後,老實地開始比較起來——

    “向老師不凶時很漂亮、人也很好啊。”

    “上課還會說好多故事跟笑話給我們聽吔。”

    “上次還帶我們去看棒球比賽呢。”

    向近淩滿意的微笑,果然沒白疼這群孩子。

    “可是向老師每次體育課打躲避球,不管下場還是吹哨當裁判都一直尖叫,超級膽小的。”一個學生突然插話。

    其它學生也跟著熱絡地提出意見。“還會威脅我們不可以砸到她。”

    “對啊對啊,有時候找不到帽子還會用雨傘遮太陽。”

    “衛老師是男生,應該不會這麼遜吧。”

    向近淩的臉龐又垮了下來,一張小嘴翹得老高。

    怕痛有錯嗎……怕曬黑有錯嗎……她又不是故意找不到帽子,也不過就發生了那麼一次,居然記得那麼清楚!平時考課文時怎麼沒有那麼機靈……而且,她是撐“洋傘”,不是“雨傘”,她決定等會上課時要好好教大家傘的分類。

    不過現下的重點是;她不想被衛欲遠比下去。輸人不輸陣。向近淩站起身,捧起一疊考卷大聲道:

    “好啦!下次躲避球課丟到老師的人就請一瓶飲料,行了吧?現在孝班快點帶美術用具去美勞教室上課,仁班等會不是上英語課嗎?也趕快去科任教室報到,不要遲到讓趙老師等!”

    圍在向近淩身旁的學生立刻快樂地鳥獸散,等到最後一個學生走出教室後,她才往教師辦公室緩緩走去。

    “向老師,學生似乎很喜歡你。”衛欲遠忽然出現在她身旁。

    “他們喜歡能讓他們信服的老師。”她除了凶起來的時候很有威嚴外,多半時候都能跟學生打成一片。向近淩從不諱言自己對很多孩子都下了一番工夫。

    “那你呢?初次上課的感想如何?”

    她暫時不打算承認學生們對他的好評價。既然不承認,自然也就不會告訴衛欲遠剛剛那些讓她興起競爭意識的談話內容。

    “他們古靈精怪但不世故,和我以往教過的學生有很大的不同。”衛欲遠對這群孩子的印象很不錯。

    “你以前是在都市任教,為什麼會調到這種鄉下地方?”向近淩面帶疑惑。真奇怪,很少有老師會願意從都市調到這種落後的地區的。

    “因為……該怎麼說呢……”衛欲遠遲疑了一會。

    “不用勉強,沒關係。”向近淩從來不勉強人,她知道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考慮,這是最基本的禮貌與體諒。

    “其實也不是多特別的理由,只是想教教看生長在不同環境的學生。”

    他之前任教的學校在都會中心,也是他自幼就讀的學區,學生程度很好,家長多半屬中產階級,學費高,當然,校內設施也完善。不過這也是讓他決定遠調的其中一個原因。因為他希望在他能力許可的範圍,可以教育一些資源較少的孩子。

    他還沒想到讓這個理由聽起來不太矯情的說法,熱血教師、善良心腸都不適合他,他只是單純想嘗試不同的路線。

    仿佛感受到了衛欲遠的為難之處,向近淩用手指敲敲他的肩膀。

    “不要太失望,這裡不是偏遠地區,德永算是比較繁榮的鄉村城鎮了。當然,如果你的志願是調到山區,那我絕對可以保證你一年之後能實現這願望。山上很缺老師的。”

    衛欲遠苦笑點頭。他很感謝向近淩的體諒,不過這聽來有些誤解他的安慰詞是怎麼聽怎麼不溫暖。

    “那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任教呢?”他反問。她也不像是會安於小地方的人。

    “因為我家就住這兒啊。我爺爺奶奶和我父親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而我可是個還傳優良傳統,戀家、愛家的好姑娘呢。”

    “可你感覺不太像是在這裡長大的小孩。”

    衛欲遠看著遠方連綿的山巒,想起早上來學校的道路上那一片片水田,再把視線調至站在眼前、長相美麗時髦的佳人,覺得有些驚訝。

    “衛欲遠,不要拐個大彎告訴我,我感覺起來不夠純樸。”向近淩機靈的回嘴。

    她知道自己看起來像是在都市叢林打混過的母獅子,行事風格犀利而快節奏,就連長相打扮都像是精明幹練的女強人。可是事實上,她可是很依戀這個不太都會化、也不太落後偏僻的鄉村小鎮。

    “我當然不敢。”衛欲遠急忙否認,他還沒忘記向近淩發火的功力。事實上是想忘也忘不了。

    “你也要去辦公室嗎?”向近淩突然想起了什麼,對衛欲遠問道。

    “不然你為什麼跟著我啊?”

    “喔,對了,事實上我還沒參觀過校園,校長告訴我可以請向老師幫我介紹一下,順便認識一些教室的位置。”

    “你可以找美思老師啊。”向近淩趁機提出建議。

    她對走路沒太大興致。

    學校說大不大,說小,但解釋個器材或位置,還是可以花個十分鐘。

    如果是美思的話,對陪衛欲遠“逛”應該會樂意之至,雖然她也不討厭就是。

    “可是校長說,你在校務會議上非常熱心的說要幫我適應學校生活呢。”衛欲遠不解的說明,怎麼好像跟校長敘述的不太一樣?

    好樣的!校長居然先出手了。要說沒這件事也不行,畢竟她確實答應在先;要說真有其事,她也不甘心。她哪有非常熱心……向近淩吞下一串劈哩啪啦想申訴的話,勉為其難地伸手拉住衛欲遠的衣袖轉彎,走上樓梯。

    “我們現在去哪?”

    “參觀校園。”

    “那你不去辦公室沒關係嗎?”他發現向近淩走路的速度還挺快的,他得加大步伐才能趕上她。

    “不管它。”向近淩越走越急。

    “向老師!”衛欲遠抓住向近淩的手,讓她停了下來。“我們是要參觀校園還是飛快地跑一圈?”

    她想快速擺脫的詭計被識破了嗎?衛欲遠還挺精的嘛!向近淩略帶失望地把手中的一疊考卷交給衛欲遠捧著。

    “好吧,那我們就慢慢閑晃著逛好了,反正現在沒課。”

    衛欲遠笑了笑,跟上前方的向近淩,她的提議聽起來很不錯。

    “你今早怎麼來學校的?”他想起向近淩撞凹的粉紅小轎車正在診療當中。

    “幹嘛突然提起這個?”

    “身為同事的關心啊。”衛欲遠答得理所當然。

    向近淩狐疑的瞄了瞄他,沒好氣地說道:

    “托你的福,我搭計程車來。”

    今天早上又睡遲了!本來盤算央求老爸載她一程的,結果等她準備好時,家裡已經空無一人了。老爸老早就載著愛妻溫蓮出發了。

    想到這她就心酸,果然血親骨肉不比枕邊人啊。

    “那車子需要多久才能修好呢?”衛欲遠輕手彈開飄落在向近淩肩上的小樹葉。

    “我不知道。”

    “你沒問嗎?”衛欲遠不解的提出疑問。“還是你比較喜歡搭計程車啊?”

    “什麼啦!我是不小心忘記問了。”向近淩氣呼呼的抆腰辯解。“而且本人寧願跑步來,也不可能一直花錢搭計程車。”

    想到修車費她就一陣心痛,怎麼可能再額外支出在計程車費上。

    “聽起來不錯。跑步可以健身,你要持之以恆唷。”衛欲遠笑得燦爛,雙眼注視著向近淩腳下的高跟鞋。

    “衛欲遠,你知不知道你有時候很惹人厭吔!”注意到他調侃的眼神,向近淩忍不住放大音量。

    “我有嗎?”他成年後聽到的都是風度翩翩,溫文儒雅這一類的形容詞。

    “當然有。還是你需要我提醒你誰是車禍的罪魁禍首?”向近淩臉上掛著小人般的危險笑容。

    “好好好,我知道,就是在下。”衛欲遠小聲輕歎。“你們女孩子鬥嘴都會使出這招嗎?我以為只有學生才會這麼孩子氣呢。”

    向近淩邪惡的淺笑反駁:

    “面對你,差不多這種程度就可以贏了,反正你們也常常不認輸,還會說出好男不與女鬥之類的場面話。辯鬥嘛,不用太在意招數的。”

    衛欲遠聳聳肩。他很能接受自己的失敗,而且他並不是一個好鬥的人,所謂的勝負對他來說幾近無關痛癢。

    不過向近淩剛剛的話讓他有些不同的解讀;

    “你講得像是對男人很有研究的樣子,向老師的戀愛經驗這麼豐富啊?”他覺得心中有股微妙的異樣感。

    “不多。我算算——大概交往過十五個左右。”向近淩沒有察覺衛欲遠略沉的眼神,調皮地伸出一根根手指算著。

    她算得真是認真啊!衛欲遠的臉色不自覺的逐漸陰霾。他沒想過原來向近淩是個情場好手,知道了這個事實後讓他不太舒服。

    “孩子也有兩個了。”向近淩踩著輕鬆愉快的腳步補充道。

    “兩個……”衛欲遠瞬間失去慣有的冷靜儒雅,低聲叫了出來。

    向近淩居然是兩個孩子的媽……她有超過二十五歲嗎?

    向近淩轉身看著止步不前的衛欲遠。

    “怎麼不走了?這是三樓圖書室,你想進去看看嗎?”

    “向老師已婚了?”他非常想知道答案。

    向近淩搖頭否認。“這沒有。”

    “那你的……孩子是?”衛欲遠濃黑的雙眉緊蹙,開始估算起向近淩胡扯的可能,她的身材根本不像生過小孩,更何況還是兩個。

    “是真的。一男一女。”她往回走近衛欲遠。“一個在波蘭,一個在南非。”

    衛欲遠刹那間有股松了口氣的感覺,但為求確定還是謹慎問道:

    “所以你有兩個認養的孩子?”

    “難道我看起來真像生過兩個了嗎?”向近淩挑眉反問。

    “不像。只是你剛才的話讓我誤會了。”衛欲遠無奈的注視著向近淩。他必須承認,方才那種胃倏然收縮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受。

    向近淩沒想到衛欲遠這麼容易就被她的玩笑話唬住,順道解釋:“其實我只交過兩個男朋友。一個是我六歲時的鄰居,另一個是在大學的時候。你該不會也相信了十五個的數量吧?”

    她還沒有多情到可以跟前男友們組成四張牌桌。

    他是真的相信了,衛欲遠在心中低喃苦笑。不過現在他的胃非常舒服,已不再打結,而且愉快到似乎早消化了剛剛的早點,開始感覺到餓。

    “衛欲遠,如果你還堅持站在這呆笑,那你就慢慢站成雕像好了,我可以自己代替你去逛完校園。”

    向近淩對著直立不動的衛欲遠說完後,便自顧自地繼續往前走去。

    衛欲遠今天好像怪怪的呢,一直問問題之外居然還時常呆愣,以致於耽擱了她的時間。知不知道她可是一秒鐘值幾十萬吔!

    衛欲遠露出和煦的淺笑,趕緊跨步跟上。

    他對變成形單影隻的雕像沒什麼興趣,如果可以選擇,找個人陪他一起變成雕像,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頭痛欲裂的感覺真是要命!

    衛欲遠揉了揉仿佛被萬針穿刺的太陽穴,非常懊惱昨晚的來者不拒。

    他並不是嗜酒之人,平常也沒有以酒助興的習慣。只是昨晚跟學校的

    一群老師共進晚餐,他們又以“歡迎會”的名義續攤,大家不免小酌幾杯。

    主角既然是他,酒杯理所當然都往他這兒送。看大家在熱絡高張的氣氛中聊得盡興,不喝下肚似乎就顯得矯情了。

    好吧,事實上是他天真的以為,三瓶啤酒不可能會灌倒他。而他也確實沒被灌倒,只是醉了,還醉到極度不舒服,只差沒吐個幾回來證實翻攪的脾胃。

    衛欲遠靠在椅背上,雙手不停的按摩著額頭,努力平撫腦中刺裂的痛楚。

    幸好他醉倒的樣子沒有被向近淩瞧見,不然極有可能會遭受她的取笑。

    昨晚的聚餐向近淩並沒有參加。他聽了其它女老師的說明,才知道向近淩下班之後還有兼課,晚上時間排得滿滿,極少參與學校老師的聚會。

    難怪她上次發生車禍時,悶悶不樂的撥了好幾通電話。而且開學後除了前兩天外,這一個多星期來見到她幾乎也沒能說到什麼話。向近淩不是忙著改作業讓他不便打擾,就是跟他討論完事情之後,便迅速離開,去做其它的事。

    見面從不超過十分鐘,向近淩總是飛快地說完要說的話、結束要做的事,他有時難免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節奏太慢、太沒效率。

    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何向近淩的行事風格會如此急性了。在時間排得毫無彈性之下,她每一件事情都得快速的完成。

    當然,他也順便聽說了向近淩的好酒量。

    暑假時校長邀約全校老師餐敘,她出乎意料的現身,少見卻開朗的她理所當然成為話題的中心。不需要人灌酒,向近淩自己就咕嚕咕嚕地喝了好幾杯,臉不紅氣不喘,依然談笑風生,自然造就了她好酒量的美名。

    相形之下——

    他的情況就顯得狼狽多了。

    於是他趁著學生上科任課時在教室塗上綠油精休息,順道翻閱昨天向近淩交給他的體育社團名單,還有縣賽的秩序冊以及會議日期。

    從報到到今天算算也不過才一個多星期,他卻覺得可以在德永小學待很久很久。

    聚會上女老師都殷勤地跟他交談,男老師們也豪爽的不停夾菜斟酒給他。

    對一直在都會區長大、畢業後也都在高收入區的市內小學任教的衛欲遠而言,德永這個有別於之前的鄉村環境,讓他感受到濃濃的人情味。

    衛欲遠手裡握著小瓶綠油精,正準備起身拿到保健室還給親切和藹的駐校護士,一個身影從教室前門走了進來,止住了他的動作。

    “衛老師,宿醉頭痛好些了嗎?”穿了件飄逸洋裝的孫美思緩慢地移到衛欲遠身旁,拉了張椅子坐下。

    “好多了,謝謝你。孫老師現在沒課嗎?”衛欲遠有些驚訝孫美思突如其來的造訪,但還是有禮的回應。

    “正好有時間來關心衛老師昨晚是否喝多了。”

    衛欲遠是孫美思遇過的少數長相與內涵兼具的好男人。

    她的過往經驗裡,大都碰到一些沒多少實力、卻自視甚高又愛開無聊玩笑的男性,所以她不打算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昨晚的餐會裡,她發現了衛欲遠的好脾氣,還有迷人的優雅氣度。

    再加上她這幾天問了向近淩很多衛欲遠的資料。她是射手座,和同屬射手座的衛欲遠契合度是大吉。

    這一切的一切可讓孫美思心花怒放得不得了。

    “衛老師對這裡習慣了嗎?”

    “很不錯。謝謝孫老師的關心。”衛欲遠發現這裡的同事果然如他所想的非常熱情。

    “昨天送你回家的李棋智老師說,衛老師是自己在學校附近租房子啊?”

    “對。拜託校長替我找的。”

    “我聽近淩說,衛老師很喜歡這兒。那麼有長住下來的打算嗎?”她是德永鎮人,又是家中獨生女,家裡有一幢透天別墅,娶了她不需要買房子喔。

    衛欲遠保持溫和恬淡的笑容看著孫美思。

    “是很喜歡這裡,不過我暫時還沒有規畫那麼多。”

    “那麼關於結婚之類的事情,你也還沒有想過嘍?”孫美思切入重點,不忘撥弄頭髮、眨眨眼睛,順帶露出自認為冷豔迷人的嬌笑。“因為我聽近淩說你還沒有交往的女友呢。”

    近淩說?他擰起雙眉,隱約有點不安。

    “二十八歲也差不多是要嫁娶的年齡了吧,難道衛老師的父母親都沒催促你嗎?”

    他似乎……應該說他終於瞭解上次向近淩對他身家調查的用意了。

    孫美思見衛欲遠不語,便刻意地將椅子拉近了些。

    “改天可以讓我去拜訪衛老師的公寓嗎?”

    “……有時間的話當然好。不過最近有點忙,所以行李還沒有整理,傢俱也不多,怕怠慢了孫老師。”

    這是友情的邀約嗎?衛欲遠開始擔心。

    “我可以陪衛老師去添購傢俱,也可以幫忙你整理。這裡我很熟,打理家務也是我的專長。”孫美思羞澀的低頭提議。

    這應該不是友情的邀約。他在心中苦歎。

    面對孫美思越來越靠近的臉龐,衛欲遠不著痕跡的後退。

    他談過幾段戀愛,也有過幾次女孩子對他表達傾慕之意的經驗,不是看不出孫美思對他似乎有特別的好感,而是在他還沒有心動的感覺之前,保持適當的距離是必要的。

    那是他的溫柔,也是堅持。

    如果因為他的溫柔而帶給對方太大的想像空間或是信心,那種溫柔可比刀刃還要銳利。愛情中,男人往往比女人更具有重新再來的優勢與時間,因此也必須更果決更小心。

    他很謹慎。因為他珍惜每一份源于愛的心意,珍惜而不傷害。

    衛欲遠還沒來得及委婉拒絕,校長就從窗外探頭進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衛老師,可以麻煩你過來學務處一趟嗎?”

    “好的。”衛欲遠立即起身,先向孫美思點頭致歉,便與校長一同離開教室。

    孫美思很快地也跟著步出。

    反正與衛欲遠相處的機會多的是,並不急於一時。若是衛欲遠值得,她花多少時間都願意。

    那是女人,也是她,對愛情最堅決的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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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孫美思的殷勤似乎不容衛欲遠拒絕。

    無論他怎麼表示,只要這一節衛欲遠沒課,而她也正巧空堂,她就必定會到六年仁班一趟。

    拒絕不難,只是,要如何拒絕而不傷害,衛欲遠還在斟酌適當的用詞。

    學生們都去上英語課了,他本想改些作業,但桌上卻已擺滿孫美思帶來的手工餅乾,各種口味、各種圖案都有,可見她烘烤時的用心。孫美思迫切而熱情地拿起其中一片遞給衛欲遠,他正準備放入口中!

    “啊!”一聲慘絕人寰的喊叫打斷了他品嘗的動作。

    衛欲遠和孫美思同時驚愕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他立刻跑到叫聲來源的六年孝班教室,才踏進門口,就被一抹人影給抱住。

    原來突如其來的貼身摟抱是這種感覺——

    衛欲遠愣了一會後,低頭注視著正閉著眼睛、雙手緊抱住他的向近淩,表情疑惑而複雜,還有難以察覺的一絲欣喜。

    “發生什麼事了?”他擔心地小聲問著懷裡的向近淩。

    “衛老師,有老鼠啦!”一個男學生大聲嚷著。

    “剛剛老師打開儲藏櫃要找五年級的教具,結果跑出來一隻老鼠。”

    “是很大只灰色的那一種哦,超恐怖的。”

    “老師就大聲尖叫,害我也嚇一跳。”

    向近淩班上的學生你一語我一言的對衛欲遠解釋。大部分的孩子都還是安安穩穩地坐在座位上,看來反應最驚慌的就是他們的老師了。

    “可是老鼠跑去哪了?”一個女學生害怕地問。

    “我看見老鼠跑到擺掃地用具的櫃子裡面了。”

    “什麼……”

    坐在掃地用具櫃前的一整排學生立刻嚇得把桌椅拼命往前移動。

    “好了,鎮定點!”衛欲遠對又起騷動的學生們喝道。

    他拍拍像無尾熊般抓住他不放的向近淩。

    “沒事了,我去幫你們趕走老鼠。”雖說當尤加利樹的滋味還不錯。

    “衛……欲遠……”向近淩勉強睜開眼睛,聲音顫抖不已,她的盈黑大眼中盛滿了恐懼,仿佛輕眨一下就會滴出淚來。

    “別怕,好嗎?”衛欲遠輕巧的把她挪到他身後,讓她可以躲靠或是牢固地抓住他雙臂。

    “衛老師,我不怕老鼠,我跟你一起去抓。”一個男學生舉手說。

    幾個小男生也跟著站起來,準備跟衛欲遠一起捕鼠去。

    衛欲遠先讓班上的其它學生離開座位圍聚到向近淩身旁,接著便和自告奮勇的學生走到教室後頭的置物櫃前。他深吸了一口氣打開櫥櫃,發出嘎嘎作響的櫃門下,只有擺放整齊的掃地用具。衛欲遠探頭進去翻找了一陣,還是沒有看見老鼠的蹤跡。

    “不見了。可能趁亂溜出教室了吧。”他回頭對擠在一團的學生說道。

    “好了,大家統統回座位去。”衛欲遠指揮學生坐下,才往向近淩走去,見她還是一副懼怕恐慌的樣子。

    這是不是向近淩軟弱的一面?和以往生氣勃勃、自信滿溢的她相比,現在的她簡直脆弱得像是個需要人保護的娃娃。

    “老鼠跑掉了。應該離開教室了吧。”他微蹲,正視她的雙眼。

    從沒想過向近淩的死穴是小動物,她看起來根本天不怕地不怕。

    “真的不見了嗎?”向近淩的聲音因恐懼而有如蚊鳴。

    衛欲遠保證的點點頭,只差沒比出手指發誓。

    “衛老師,上次教室飛進蜜蜂,老師也很害怕。”

    “對啊,還好最後我們把蜜蜂趕走了。”

    “結果趁老師寫黑板時,我們開玩笑騙她說,又有小蜜蜂飛進來了,老師信以為真拼命尖叫,然後她就生氣了……”

    “還連續好多天都出很多功課來處罰我們呢。”

    你們這群愛揭老師瘡疤的傢伙,向近淩因驚恐而刷白的臉還沒恢復血色,又差點被她天真的學生們氣暈。

    衛欲遠微笑的聽著小傢伙們聊得愉快,也趁機把全身無力,面無血色的向近淩拉到隔壁教室。

    “你先待在這裡休息,我去替你把剩下的課上完。”他讓向近淩坐在他的座位上,把來不及還給護士阿姨的綠油精放在她手上,叮囑她不舒服就擦。

    向近淩難得沒有反抗也沒有回嘴的任他擺佈。

    正準備離開時,衛欲遠回頭淡淡柔聲道:

    “我確定我們教室沒有老鼠,如果有的話,你大叫一聲我會立刻趕過來。”

    話說完後,他小心翼翼地關上電燈合上前門,讓她安靜的獨自歇息。

    向近淩無力的趴在桌上,在心中猛罵自己膽小與無用。

    不到一分鐘,就見孫美思氣急敗壞地從後門走進來,一屁股坐在向近淩身旁,大聲指責:“向近淩,你很不夠意思吔!這一招那麼好用,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剛剛的情形她都看得一清二楚,當然包含向近淩像抓住浮木般把衛欲遠抱得死緊的畫面。真是氣壞她了!

    除了向近淩抱住衛欲遠的舉動外,真正讓她氣煞的重點是:她,絕不允許別人強佔她想要之物的孫美思,竟然忘記上前攔住向近淩!所以大意地錯過了可以隔開他們擁抱的時機。早知道就不顧一切一起撲上去了。

    當事人向近淩完全沒有要理會孫美思的抱怨和氣惱的意思,她現在只想好好地埋頭痛哭。她做夢也沒想到一打開櫥櫃,會出現一隻灰黑色的肥胖老鼠,在她眼前不到十五公分的地方吱吱叫!她幾乎要跟老鼠臉對臉了,這麼噁心又震撼的事為什麼會殘忍地發生在她這個淑女身上?!

    她想起方才和老鼠面對面的瞬間就好想再次尖叫。卡通都是騙人的,老鼠明明就長得跟米奇米妮不一樣,根本一點都不可愛,她再也不相信了。

    孫美思拉了拉向近淩的衣袖,無視她作嘔欲吐的表情問道:

    “怎麼樣?衛老師的懷抱是不是很溫暖?好羡慕喔。”

    “……我不知道……我都快嚇死了……哪有時間體驗這麼多……”

    嗚!向近淩忍不住哽咽。

    天啊,真的好噁心!她的鼻子差一點點就要碰到老鼠了!她要怎麼做才能讓自己忘掉這只噁心生物的存在……

    孫美思語帶不屑的盯著向近淩。

    “不會吧!我看人家養的天竺鼠都很可愛吔,根本不嚇人呀。”她懷疑剛剛的事不過是向近淩的伎倆之一,想不到她那麼有心機!

    “我又不是碰到可愛的那一種……”向近淩將頭埋入臂彎內,想要隔絕孫美思那高八度的聲音。雖然她覺得就算碰到的是天竺鼠,她還是會怕得發抖。

    她需要冷靜。今天才上了二節課,她的一世英名絕不能繼蜜蜂之後毀在一隻老鼠身上;向近淩在腦中不斷告誡自己。不過,看來她的形象已經破壞得差不多了。想到這,她就更想替自己的遭遇落下兩滴眼淚。

    孫美思終於察覺了向近淩低落的情緒,於是小心地收起不悅的口氣,佯裝關心地拍拍她的唇,柔聲問:“向老師,那你告訴我,你該不會是看中衛欲遠了吧?”

    她有點擔心。雖然覺得自己並不比向近淩差,不過多一個競爭者絕非好事。據她所知,三年忠班的級任李杏羽也對衛欲遠有不錯的印象。若再加入向近淩,只會讓她的成功機率越來越小。

    “美思,讓我靜一靜好不好?”向近淩持續埋頭的姿勢,對孫美思的問題置之不應。

    她不知道該回答孫美思什麼。現在的她根本沒有心思去想自己對衛欲遠的感覺。對她來說,如何阻止自己把早餐吐出來比什麼都重要。

    發現向近淩並不打算回答她,孫美思不悅地開口:

    “好吧,等你好點了我們再聊。”隨即轉身走出教室,順道帶上了門。

    基本上,她並不討厭向近淩。向近淩跟她雖稱不上是知己或是好姐妹,但也未曾交惡;在學校,她們倆還算是不錯的同事,多半時間也可以閒聊或開開玩笑。只是,對她而言,考慮自己的事當然比考慮向近淩的情況要來得重要。

    何況方才的事任誰都會誤會,也讓她十分在意。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的確無法去顧慮向近淩的心情。

    不過剛才她的確心急了些,孫美思自我反省著。

    若是能讓向近淩站在自己這邊,對於追求衛欲遠,無疑可以多一個強力後盾;而如果惹惱了向近淩,自己似乎也得不到任何好處。

    於是,孫美思在心中盤算著今後要如何對待向近淩,同時,她也發現向近淩今天發生的事給了她一些不錯的主意。原來衛欲遠喜歡示弱的女人,她瞭解了,準備好好計畫計畫以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

    孫美思轉而愉快地離開六年仁班教室。


    二十分鐘後,第二節下課鐘聲響越。

    衛欲遠先帶著向近淩班上的學生到操場集合,準備進行課間活動。體操音樂一放之後,他就火速趕回六年仁班教室。

    “好些了嗎?”衛欲遠打開門,輕聲問。

    在導師辦公桌後方坐著的向近淩,一手托腮,另一手捧著一本書,專注看著,並沒有注意到他。

    衛欲遠就這樣站在前門,不再出聲。

    向近淩不說話的時候、不帶任何情緒時,細緻的五官像極了陶瓷娃娃。原來那濃長睫毛下的大眼也有平和的時候,那張伶俐的嘴安靜下來時更顯迷人。衛欲遠專注地凝視著。

    生氣勃勃的她美麗不可方物,靜默沉思的她別有一種韻味。他突然興起一種奇怪的念頭,覺得自己可以就這樣凝看著她很久很久。她有很多種表情,而他想要好好收藏。

    當一個男人看不膩一個女人的時候,那代表什麼?衛欲遠忖思。

    咦!向近淩的臉蛋怎麼越來越立體?她的五官怎麼越來越清晰?黑漆的瞳孔直直透入他的雙眸,他好像看到向近淩瞳孔中的自己,那個發呆樣的自己。

    發呆樣……衛欲遠突然回神,發現向近淩就站在他眼前,距離不到十五公分,正古怪的盯著他瞧。他幾乎可以感受到她的氣息拂在自己臉上,嗯……她身上散發的淡淡甜香好聞極了。

    “原來你也會神遊太虛啊。”向近淩訝異的語氣中帶有一絲謂佩。

    “進來了幹嘛不叫人?”

    衛欲遠尷尬地笑了笑。

    “看你那麼認真,不想吵你。好多了嗎?”

    向近淩用力地點點頭,臉蛋刷著紅潤,不再蒼白虛弱。

    “恢復得那麼快?”衛欲遠有點驚訝。

    “發洩過就沒事了。被老鼠弄得沒法上課,傳出去也挺丟人的。大概是因為突然被嚇到,才會反應那麼大,所以需要一點時間冷靜。基本上,我很少像今天這樣瞻小的。”向近淩強調。

    “除了老鼠蜜蜂,還有什麼動物可以讓你害怕?”衛欲遠非常好奇。

    “多得很。”向近淩白了他一眼。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所以你的情緒總是來得快去得快?”衛欲遠停了半晌,微笑問。

    他以為向近淩會不安或崩潰個兩三天。不過現在看來,她比他想像的要堅強許多。

    向近淩又點點頭。

    她不喜歡在外人面前失控,今天已經是極限了。而且她本來就不會沉溺在極度的悲傷或脆弱中過久,憤怒以及快樂對她來說是比較簡單的情緒。所謂的難過、傷懷、害怕、脆弱,都太過於赤裸,她只有在面對家人或要好朋友時才會真實展露。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為什麼會毫無防備的依賴著衛欲遠,完全失去了思考與自製。害怕驚嚇的當時,她想都沒想就抓住他……向近淩的小臉突然紅通成一片,她想起那個緊貼的擁抱了。

    她向來不忌諱和人擁抱,對她而言那是個很能傳達情誼的舉動。可是她知道今天自己抱住衛欲遠時,那種親密已超越了朋友的界線。

    天啊,她怎麼會做出這麼失禮的事!

    “呃……衛欲遠……今天謝謝你了。對你做了逾越的舉動,真的非常抱歉。”她結巴的扭著手,微微躬身向衛欲遠致謝,接著便低著頭繞過他,準備回自己的教室。

    衛欲遠連忙抓住她的手。“什麼逾越的舉動?”如果她指的是那個擁抱的話,那他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就是剛剛我像八爪章魚一樣抱緊你……而且還死不放手。”向近淩無奈地扁嘴解釋,眼光移向衛欲遠覆在她左手上的大掌。

    奇怪了,她為什麼會覺得有點彆扭?難不成她在害羞?怎麼可能……向近淩搖搖頭,想甩開那異樣的感覺。

    衛欲遠大笑了出來。

    “我以為無尾熊是個比較好聽的比喻。”八爪章魚?哪個女人會這樣形容自己?她的用詞還真是不加修飾。

    向近淩危險地眯起雙眼。

    “所以你覺得我像無尾熊?我有胖嘟嘟的嗎?”相較之下,她覺得自己的比喻比較好聽,至少體態比較纖瘦輕盈。

    “你挺勻稱的,身材不錯。”衛欲遠認真地上下打量她。

    “衛欲遠,再看,小心我挖出你雙眼!”向近淩火大地將手上的書砸向衛欲遠臉上。“還你!這是你們教室後面的書!”

    “這麼不大方啊。”衛欲遠露出無辜的笑容。

    “要你管!還有,放開我的左手,衛——老——師。”

    向近淩一等衛欲遠放開,就以光速沖離六年仁班,那個有衛欲遠的地方。


    衛欲遠微笑地往辦公桌走去,一邊聽著向近淩高跟鞋“噠噠噠”激動的踩地聲。這麼容易生氣,表示她真的沒事了。他順手翻起向近淩遞給她的書,目瞪口呆了一會後,忍不住哈哈大笑。

    “如何成為動物達人——告訴你各種動物的習性。”

    向近淩都用這種方式恢復心情的嗎?還真是特別。衛欲遠笑著把書放回小書櫃中,覺得自己連最後一丁點宿醉的不適都消失了。

    真是愉快的一天!他看向窗外耀眼的陽光,嘴角不禁上揚。

    他想擁有向近淩……光是這樣的念頭,就讓他有種濃濃的幸福感,覺得心神暢快而甘甜。

    如果他想獨佔她——從今以後,現在開始,會不會是個太奢侈的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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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4 00:24:3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十月初的天氣仍拖著夏日的尾巴,熱得讓人直冒汗。迎面拂來的微風一點也沒有秋天蕭瑟的氣息,窒悶的空氣教人歎息。

    沒有枯黃的落葉,當然也就不會有秋詩篇篇的浪漫感覺了。

    向近淩頂著個特大遮陽帽,臉龐三分之二都落在帽沿底下。她不想吟詩,只巴望著體育課快些結束,好進教室喝一大口冰水。

    開學一個多月了。她原本盤算要新增的家教課,終究沒有去應徵。一來是時間緊迫分割不開,但追根究底——

    就是那個正在球場上跟兩班學生打躲避球、玩得不亦樂乎的衛欲遠。

    體育組的事情多到超乎他們兩人的想像。校慶運動會、躲避球大賽、教育局抽查體育課資料,還有田徑、籃球等一長串的鎮賽與縣賽。

    她沒有狠心到讓衛欲遠一人去獨擔責任。

    老師不是鐵人。何況越來越多要求較高的家長,把學校轉化成安親班,課後輔導留到五六點是常有的事,讓他一個人來處理好像……唉!反正她的補習班時薪調高了,沒有因此而少賺就好了。

    向近淩坐在球場旁,兩手托腮。她也很懷疑自己怎會如此好心,明明可以把責任丟給孫美思或李棋智,但她就是沒有這麼做,不像當初剛開學時的盤算。

    很多事情正往有些奇妙的方向走。

    有時候她的視線會不自覺地跟著衛欲遠轉;兩人在鬥嘴時,是還不至於心跳加速啦,不過就是會想偷偷微笑。她偶爾會想,如果那時有一面鏡子的話,她會不會想一拳揍飛鏡內笑得詭異的那個女人——也就是她本人。

    總之,事情有點異常,卻又不是很複雜。因為常走在一起的關係,學生間開始把她和衛欲遠配成一對。較調皮的學生還會直接戲稱他向師丈!當然,沒人敢在她面前叫她衛師母。

    孫美田還是會來找她聊聊衛欲遠,她們兩人的關係也沒什麼改變,這是孫美思一直在強調的。不過她們本來是什麼關係?她也不是很清楚。

    向近淩的小班長跑到她身旁,朝氣蓬勃地大叫:

    “老師!衛老師問你要不要上場一起打球?他說他誠摯邀請你。”

    她用面紙拭掉臉頰旁的汗珠,擺擺手直接拒絕;“去告訴衛老師,說我好熱,當然不要。”正是天真快樂沒煩惱的年歲,在太陽下盡情揮灑,她雖羡慕,卻不打算加入。

    小男生咚咚咚地跑回到正跳起攔下球的衛欲遠旁邊,大聲說:“老師說她好熱,當然不要!”

    “去告訴你們老師,不運動會變胖又變老唷。”衛欲遠淺笑地盯視著隔了一個球場的向近淩,她那頂遮陽帽讓他只看得見她的下巴,還有那微微嘟囔著的櫻唇。

    “老……師,衛老師說……你這樣會變胖又變老唷!”小男生跑起第二趟,開始有些喘。

    “跟他說,要他管!他那樣拼命打球才要小心一把老骨頭散掉咧。”

    “老師,句子太長我記不起來!”

    “不管,就照著念。”向近淩重複了幾遍,讓小班長背起來之後,就讓他再咚咚咚地跑去球場。

    小男生好不容易又跑回衛欲遠身邊。身體彎下,手撐住膝蓋,深呼吸了好幾口氣後才對他說:

    “老師……叫你才要小心一把老骨頭散掉!”

    “你去告訴她,我正值年輕,一點也不老。”

    “喔。”他又咚咚咚地往向近淩跑去。

    “老……師……衛老師說……他很年輕!”好累!快不行了!老師他們幹嘛不直接面對面說話啊?

    哼!年輕?他確定嗎?向近淩訕笑了下。

    “叫他不要明明快熱昏了還硬撐。”

    “老師,你可不可以換人去?我好累喔。”小班長蹲了下來,大口大口喘著氣。他跑好多趟了吔,他才快要熱昏了!

    “我才不要動,叫衛老師自己走過來。”她拒絕離開這草叢旁僅有的微弱涼蔭,曬黑了可是要花很多時間才能白得回來,雖然她從未黑過。

    衛欲遠看見向近淩開始替苦命的小班長扇涼,就知道她是絕對不會過來找他了。於是,他跨步走向她,把手上的運動飲料遞給認真傳訊的小班長,跟著坐到向近淩身旁。

    “怎麼不一起打球?”他問。

    “因為我想變成又老又胖。”向近淩瞧了衛欲遠一眼,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他盯著她曬得嫣紅的雙頰笑道:

    “你還有一大段距離。”

    “謝謝你的讚美。不過這也是事實。”她坦然接受。

    “明天的籃球賽我們要約幾點?”

    明後天有縣內的小學男籃比賽,他們兩個和訓育組長都得到場。衛欲遠和訓育組長會各開一輛車載學生。他要負責接向近淩,因為向近淩對這裡的路熟;不過她不敢開借來的箱型車到處走,所以由衛欲遠擔任駕駛。

    她曾提議讓她開自己復活的粉紅轎車,衛欲遠則開那輛他趁著假日回北部開下來的休旅車接送學生。不過這提議立即遭到衛欲遠駁回,他說這樣會耗用太多停車位。

    向近淩說不過他,只好成為衛欲遠專用的人腦地圖。

    “七點好了。比賽十點開始,八點到差不多。”她分析路途距離之後,給了經過詳細計算後的答案。

    為了明天的比賽,她特地把家教課挪到星期日晚上。哼,校隊最好是打出好成績。向近淩惡狠狠地想。

    衛欲遠注意著向近淩的表情,低聲判斷:

    “你現在該不會是在想,如果比賽成績不好,你就馬上走人吧?”

    “沒錯,我就是這麼想。”向近淩露出天真無害的笑容。

    衛欲遠不當一回事的淺笑。

    他知道向近淩不是那種人,她可能會拿皮鞭激勵威脅小球員,卻不會做置之不顧的事。認識越久,才發現向近淩的態度嚴格歸嚴格,對學生卻疼愛有加;而她火爆的脾氣也不會無緣無故對學生發作。她說小孩的判斷力還不夠成熟,她是會生氣,但不會大吼大叫,有氣勢管得住才是重點。所以她也不可能做會傷學生自尊心的事。

    “那好,我會傳達下去。需要我去你家載你嗎?”他樂意之至。大清早就能拜訪佳人香閨是件愉快的事。

    向近淩想了想後搖頭拒絕。“不用了。我可以開我的小粉紅來學校集合。”

    衛欲遠沒有多做堅持。

    他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慢慢跟她耗,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是他還沒有把道路位置弄得很熟,實在不敢保證自己能順利接到向近淩。識時務者為俊傑。他向來是如此。

    下課鈴響後,他們並肩走回教室,一路上沒有多說話。衛欲遠享受著兩人間難得的靜謐,壓抑住想要牽她手的欲望。

    他發現隨著時間的增長,他想要靠近她的念頭越來越強烈。

    還沒走回教室,向近淩班上的小鬼頭就急急忙忙地沖了出來,“老師、老師”地大聲喊著。

    “誰准你們在走廊上奔跑的?”向近淩不悅地擰眉警告。

    天氣熱,她的火氣也很容易高張。交代過的事還需要她再三提醒,所以她直接省略了好言相勸這一步驟。學生們在她凶巴巴的注視下敏捷地改成慢步行走,但小嘴還是哇哇嚷叫著。

    “老師,教室有一束好大的百合花喔!”小女生們驚豔地說。

    “好香吔!是你男朋友送的嗎?”男生們興致高昂地問著。

    “可是老師從來沒說過她有男朋友啊。”女生們疑惑地眨著眼睛。

    班長理所當然地對同學們閃了一記白眼。“廢話!那是因為沒人敢問。又不是不想活了,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啊?”

    他口中的“太歲”彎起手指敲了下他的頭,眉頭間像打了千個結般。

    百合花?她生日早過了,情人節則還久得很,而且,她也沒有情人啊,哪來的花?向近淩邊猜想邊走進教室,沒有注意到身旁還有一個眉宇間也擰成一團的男人。

    等到向近淩抽出花束中的卡片後,她眉間的結似乎已緊得打不開了。

    很好。溫子堡是誰啊?她認識這號人物嗎?向近淩咬著唇瓣,用力地想從腦海中搜索出一點印象。

    可惜的是,經過“用力”想、努力想之後仍是一丁點線索都沒有。她索性放棄。

    愉快地抱起花束嗅了嗅,淡雅的花香深入脾肺。輕輕暈開了她的笑容。收到花基本上是件令人愉悅的事,至少她不反感;而摘下的百合也只剩幾天的時間可以維持美麗,所以不需要浪費,因此她坦率地欣賞讚歎。

    何況她根本不認識送花的人,即使要退,也不知道從何著手,那就省省麻煩吧。

    向近淩的微笑全入了衛欲遠眼中。他悶不作聲地離開孝班門口,僵硬地走回隔壁教室。

    俊逸的臉沉了下來。衛欲遠發現自己在意的程度遠遠超過了自己的認知。知道向近淩可能另有追求者的事實雖不意外卻讓他很不開心,他決定不再被動的和她慢慢耗:如果這個女人得要好一陣子才能愛上他,那他的動作最好越快越好。

    放學後,衛欲遠還來不及抓住向近淩,她人就不見蹤影了。他走往教師辦公室尋找,左顧右盼、東張西望,忽然間,他瞧見了那束礙眼的百合。

    衛欲遠直直地改朝那束花,還有花後的人走去,發現那雙手似乎正小心翼翼地捧抱著花束,這讓他胃裡湧上一股酸意。

    “你這麼喜歡這束百合啊?”衛欲遠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充滿了濃濃的酸味,活像是一瓶走動式的特大瓶醋罐。

    “對啊,這花好漂亮。”花束後傳來笑吟吟的聲音。

    向近淩會不會笑得太開心了點?他低冷地抿嘴。

    向近淩?向近淩的聲音怎麼變老了?衛欲遠懷疑地用手撥開幾朵百合;看向後面那個被遮蓋住的人兒——

    “劉阿姨!”他驚訝地揚聲叫道。

    老天!怎麼是學校的工友阿姨……

    “衛老師,我正要走回家啦。”劉阿姨操著臺灣國語親切地說;“剛剛我請向老師拿一袋我孫子滿月的油飯回家吃,她就送我一大束花喔,說可以拿回去給我媳婦啦。真的很漂亮對不對?”

    衛欲遠尷尬地點頭猛笑。“恭喜你孫子滿月喔,劉阿姨。”

    。“謝謝、謝謝,那我走了喔,辦公室還有油飯,衛老師你也快去吃。”劉阿姨說完後便開心地捧著花回家,留下滿臉僵笑的衛欲遠立在原地。

    他今天的舉動怎麼笨拙成這樣!衛欲遠重拍一下額頭。

    不僅認錯了人,還差點說出不得體的話,幸虧及時發現……一想到那些他本來要對向近淩說的話、做的事,若是誤對劉阿姨——

    衛欲遠不禁苦笑了下,很慶倖自己沒有說出口,否則劉阿姨肯定會被他嚇昏,而且恐怕劉阿姨的先生明天就會到學校把他活活宰了。

    衛欲遠旋身走回教室,決定在他找回自己以往的儒雅與自製之前,先記下今天的失誤,而且還要好好料理讓他險些名聲全毀的向近淩。


    人聲鼎沸的體育館中,擠滿了來自各校的小學男籃隊,準備進行全縣的籃球比賽,切磋實力、比劃比劃。在略顯雜亂的腳步聲中,有一對男女窩在體育館一邊的小角落,企圖建立起一個寧靜的休憩空間。

    向近淩坐在地板上,伸直雙腿倚靠在牆旁,百般無聊的東張西望。

    她今天沒有穿著平常上課時的套裝或是短裙。棉質的削肩白色背心和深藍短褲,腳下的布鞋隨性的將鞋帶塞往兩側,卷髮紮成了兩條辮子,不過,最引人注目的,是她不住地張嘴打呵欠的那副愛困樣。

    實在是起床時間太早了。以往星期六日她都要睡到日頭高照。因為星期五家教到十點才結束,今天這麼早起床讓她好不習慣。衛欲遠怎麼可以如此精神奕奕啊?她偷瞄了身旁正認真翻閱比賽秩序冊的衛欲遠,覺得非常佩服他。

    仿佛感應到了她的目光,衛欲遠拾起頭,就見向近淩維持著右斜四十五度的姿勢失神地注視著他,一動也不動。他輕拍了下她的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頭貼向她嫩滑的頸子吹氣。

    向近淩嚇得驚呼一聲。

    仗著兩人身旁有許多體育器材遮住了外面人群的視線,衛欲遠用手環住向近淩,臉抵靠在她肩膀上。她身上那股糖果般的甜香馬上竄入他鼻腔,很誘人的味道,這讓他需要一點理智才能阻止自己去啃咬她。

    他故意將臉龐湊得更近,清楚地瞧見向近淩嫩白皮膚上泛紅的血管,還有微微顯露的鎖骨。不錯的景致,他滿足地笑開。

    向近淩眨了好幾下眼睛。衛欲遠這傢伙在幹什麼啊……

    他靠向她小巧的耳朵,低喃道:“你沒吃早餐嗎?怎麼這麼沒精神?”

    他在查看比賽場地和時間的同時,也沒忘要注意身旁呵欠連連的她。

    衛欲遠低沉誘人的嗓音使得向近淩不由自主起了一陣酥麻,那熱燙的口氣讓她的耳朵癢癢的,心怦怦的跳動,渾身不自在地說:

    “吃過早餐了。我不習慣假日那麼早起。”

    “所以你還想睡嘍?”衛欲遠又貼近了些。

    “挺想的。”她老老實實地回答,臉也誠實地暈紅成一片。

    向近淩很快地就放棄了腦中一閃而過、一腳踢飛改走登徒子路線的他,或是一掌揮過去大喊色狼的這個念頭;她很能見機行事,現下被衛欲遠環抱住還挺舒服的,因她正巧困得很,想這樣賴著他睡一覺。

    發現向近淩沒有掙扎,衛欲遠非常愉快地擁得更緊。

    “那你先睡一會好不好?”他小聲地在她耳邊吐息。

    向近淩先用一隻手推開衛欲遠擱在她頸上的俊臉,才疲累地點點頭。

    “那你不要再把嘴巴湊到我耳邊講話,這樣好癢。”她眼神迷蒙地強調。

    衛欲遠很快地又把臉重新輕靠回她肩上。不說話可以,不過他想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好接近她。

    心裡是這麼盤算沒錯,不過現實未必這麼美好。正向面對著球場的向近淩,隱約之間似乎聽見了學生的嬉鬧聲。

    她立刻睜開昏昏欲睡的大眼,急忙拍叫摟住她的衛欲遠。

    衛欲遠當然也聽見了。算算時間,孩子們也差不多該熱身結束了沒錯。可是,怎麼辦?他還不想放開懷中馨香柔軟的佳人。

    還沒等衛欲遠鬆手,向近淩就急忙從衛欲遠懷抱中掙脫出來,跳坐到一旁指責地看向他。要是讓學生看見老師在球場曖昧甜蜜的舉動,她以後要怎麼見人啊!隱約的害羞從泛紅的脖子泛漫開來。

    衛欲遠紳士地笑了笑,一把抓過向近淩的小手,扣在身後。向近淩死命想拉回被鉗制的手,卻抵不過衛欲遠的堅持。

    僵持不下之際,學生們三三兩兩跑了回來。

    “都熱身好了嗎?”衛欲遠心情愉快地問。

    “好了!”青春宏亮的聲音一致回答。

    在衛欲遠背後,向近淩不住地痛捏他的左手。既然不放,那就痛死他好了!

    現在她的精神全恢復了,忍不住回想起剛才兩人間的曖昧。偎在他懷裡有一股親密舒適的感覺,她不但不反感,還捨不得離開。

    若不是這舉措不適合在學生面前公開,她很懷疑自己會不會跳開。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向近淩偏頭一愣。也或許,有那麼點微微的可能……她是不是在衛欲遠身上還落了什麼?

    還落一根髮絲還可以拾回,但,要命的,她是不是還落了自己的心?

    衛欲遠用力地牢握住向近淩的手,阻斷她千回百轉的思緒。“我們要去外頭做投籃練習,你要不要一起去?”

    向近淩在衛欲遠放開她手的同時點了點頭,跟著起身。

    這個問題漸漸地變得明顯而單一,似乎不需再多想就有了答案,所以她暫時不想去做任何解答。只是,那解答不一定是她要的,她想要的是屬於她自己的方式。

    外頭的天氣已不復昨日的酷熱,微微的涼風緩慢吹拂,唧唧蟬鳴被窸窣枝葉摩擦聲取代,平撫了她紊亂跳動的脈搏。

    與其說她不相信有命定的那個人,不如說她從來沒有為自己預設過遇見的可能,從鐘念之後。

    她以前是怎麼喜歡上鐘念的呢?好像是在他霸氣的追求下,覺得有個人伴著自己也不錯。她欣賞鐘念的自信與能力,所以快速地為他沉陷著迷,跟著,就在他精心設計的告白下答應了和他交往,很符合她想像中浪漫的過程。

    分手時,她也沒落淚。兩人成熟地溝通,各自背轉過身。

    那是愛嗎?她不確定。但她肯定鐘念在自己那段生命中所扮演的角色。

    向近淩凝視著正傳球給學生投籃的衛欲遠,如果她真的戀上了他,那她一定會陷得很深很深。這樣一個溫煦迷人的男人啊。

    她甜美的嘴角弧度勾引了衛欲遠的目光。向近淩不發怒時的笑容,實在令人舒服悸動。衛欲遠正心滿意足地捕捉她的每一個表情,卻發現到一個略微壯碩的男子很不識相地遮擋住了他的視線。

    “向老師,好久不見。”男子用刻意壓低的聲音對向近淩說。

    “請問你是……哪位啊?”向近淩一臉茫然。

    她認識這個人嗎?

    “向老師真是貴人多忘事呢。我是溫子堡,你還記得我嗎?”

    溫子堡?卡片上潦草的筆跡簽名映入她腦中。

    “我記得你的百合花。”向近淩乾笑。

    現下她全身的細胞都在思索!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見過這個人?名字與長相都有了,但她仍然想不起來。拒絕再謀殺自己的大腦細胞,向近淩轉而有禮但生疏地對眼前的男子道:“先謝謝你的花,很漂亮。不過,那麼一大束花應該花了你不少錢,我實在沒有理由收下,所以方便的話請溫先生告訴我金額,讓我支付以慰我的良心。”

    “向老師不必這麼客氣,那是我送給你的一點心意。”溫子堡帥氣地撥撥劉海。

    “溫先生,很抱歉,我擅自將你的心意轉送給學校同事了,對方非常愉快地收下呢。”向近淩狀似惋惜地輕歎。“所以你還是告訴我金額好了。”

    溫子堡聽見這席話後面色微變,但還是故作瀟灑地說;

    “向老師想送誰我沒意見,只要向老師想要,我隨時都可以再送花給你。”

    鮮花配美人,向近淩絕對夠格。

    “謝謝你的好意。”向近淩真誠地說:“不過溫先生,我實在想不出理由收你的花,也請你以後別再送了。”

    她是不喜歡把花踐踏般地扔到垃圾桶中,可那並不代表她喜歡每天收到花。如果想要,她會自己去買。

    “向老師怎麼這麼客氣。”溫子堡把向近淩的話解讀成羞澀的欲迎還拒。果然如他所料,向近淩是個內外兼具的好女人。他自戀地挑眉一笑。

    “這種小錢我負擔得起的。”

    向近淩無奈地聳聳肩。她要說的話都已經說了,不想再浪費口舌。

    “您是哪位?”衛欲遠走了過來,手輕攬住向近淩的腰,親切有禮地問。

    向近淩杏眼微瞪,抬頭對上衛欲遠帶笑的目光,示意他放開他的手。這傢伙越來越大膽了!

    “你好,我叫溫子堡,在人壽保險公司任職。”溫子堡沒有察覺面前兩人眼波流轉中的火花,在皮夾裡搜尋了一會後,對衛欲遠遞出名片。

    “你好。敝姓衛,德永國小的教師。”衛欲遠用另一隻手接下名片。

    溫子堡這才注意到了衛欲遠搭在佳人身上的手。他臉色一沉,極不悅地問:“請問衛老師和向老師是什麼關係?”

    “同事!”向近淩快速答道。

    她想起溫子堡是何方神聖了。之前學校辦旅行曾和他有業務上的往來,他也曾向她推薦過人壽保險,不過向近淩沒有接受,所以並未留下他的名片。

    “只是同事關係而已嗎?”衛欲遠故作曖昧地看著向近淩。

    “不然呢?”向近淩板起臉,渾身散發出風雨欲來的危險。

    “我以為我們的關係應該更近一點呢。”他將她的腰攬得死緊。

    “衛欲遠!”她的唇不悅地抿成了一直線。

    就算她真對他心折,也不代表那麼快就昭告天下——她向近淩已心有所屬。

    “向老師,原來你早有了交往的物件。”被兩人徹底忽視的溫子堡可憐兮兮地控訴。

    他遲了一步,佳人已經被他人捷足先登了。

    “對不起,溫先生。”他倆同時回答。

    向近淩又瞪向衛欲遠。關他什麼事啊,他道歉個什麼勁!

    溫子堡無奈又心碎地垂下肩。虧他正準備好好追求向近淩,也預先打聽了她假日的行程。唉。

    “那……兩位有沒有考慮要辦結婚綜合保險?”情場受挫,生意還是要做。他重振精神地問。

    “當然沒有。”

    “有好消息時再麻煩你。”

    向近淩和衛欲遠又同時說出口。

    什麼叫有好消息時?向近淩瞪大氣煞的雙眼,覺得這下自己就算跳到尼羅河也洗不清了。

    “那我先離開了。需要保險服務時請務必聯絡我。”溫子堡揮揮手,心碎地離開了球場。

    “一定一定!”衛欲遠有禮地大聲回應。

    溫子堡離開不到一分鐘,一旁的向近淩就不顧形象地大吼:

    “衛欲遠,你是故意讓人誤會的對不對……除了同事關係,我們還有什麼關係……你要辦結婚綜合保險又關我什麼事……我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吔!傳出去怎麼有臉見人……”

    衛欲遠聳聳肩,無辜又委屈地回答:

    “對不起,我以為你不想跟他有牽扯,這樣說比較容易讓他放棄。”

    “真的嗎?”她語氣頓時軟化,但還是很懷疑他的動機。

    衛欲遠充滿感情、真心地點點頭。

    向近淩看著衛欲遠誠摯的表情,怒火立即熄滅。

    她是不想讓溫子堡把時問浪費在她身上沒錯,所以嚴格說來,衛欲遠那會令人誤解的話對她來說也沒造成什麼困擾。”

    “那我要謝謝你嘍。”她恢復冷靜地說。

    可是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兒古怪。怎麼她被吃豆腐了卻還要跟衛欲遠道謝呢?

    衛欲遠笑了開來。他很想用手輕撫她細緻的臉蛋,還有那兩片咕噥不停的紅豔唇瓣。

    “我們的比賽時間到了沒?”向近淩提問。她覺得今天發生了好多事,而來這裡的真正目的卻還沒開始進行。

    “差不多了。我們去把隊員集合到三號球場吧。”衛欲遠緊攬著她的腰邁步走去。

    “溫子堡已經離開了,你也可以放手了吧?”向近淩提醒他。

    他演戲未免也演得太久了點!而且那只不安分的手光擱在她腰問,就會讓她臉紅心跳個好久,她不想一整天心神不寧、口乾舌燥。

    他笑了笑,不當一回事地繼續走。

    “衛欲遠!”向近淩大聲抗議。

    衛欲遠聳聳肩,裝作沒聽見。

    無論向近淩怎麼掙脫,衛欲遠就是不打算放開她的纖腰。向近淩就這樣一路跟衛欲遠對峙到比賽的球場。

    她開始強烈懷疑,衛欲遠絕對下像他外表一般溫文無害。他根本就是個心思險惡的壞蛋!向近淩在心中火大地咒駡一聲。


    比賽一如預料的以第五名作結。

    事實上頒獎只頒到第三名,而且決賽賽程明天才會舉行。第五的名次是向近淩自己排算出來的。回程的路上,早上送完學生到體育館就消失無蹤的訓育組長又出現了,幫忙把另一車的學生送回家。

    當他們把最後一個學生載到他家中的豆漿店後,車上就只剩向近淩和衛欲遠獨處。過了寂靜沉默的五分鐘後,衛欲遠緩慢地將車駛入學校車庫。

    向近淩很明顯的累了,衛欲遠則是神采飛揚。

    比賽過程中向近淩很有元氣的喊著加油口號,比賽打了三場,她也喊得差不多到達體力的極限。倒是真正的教練衛欲遠一直很閒適地喝著飲料,無論出現怎麼樣的大比分落後,他都沒有吼過一句,還是冷靜地講解著戰術。

    他知道學生們有把他訓練時教給他們的東西打出來,這樣就夠了。

    不過真正讓他神情愉悅的是旁邊那個正托著臉頰打瞌睡的女人。

    “向近淩,起床了,已經到學校了唷。”衛欲遠輕柔地拍著她安靜的睡臉。

    向近淩晃了晃頭,半睜開眼睛,就看見衛欲遠笑得極其燦爛的潔白牙齒。嗯,她好困。向近淩又閉起了雙眸。

    “你再不動的話,我可要把你抱下車了。”衛欲遠愉快的建議。

    向近淩沒有任何遲疑地,立即睜大了黑亮的眼珠。她嘟了下嘴,心不甘情不願的打開車門,提起包包走了出來。

    夕陽以光芒萬丈的姿態灑了遍地,映照在每一處可見之地。她和衛欲遠在炫目的景色中,並肩走往操場旁的體育室。衛欲遠拖抱著三袋裝滿籃球的運動袋,向近淩則雙手各拎了她和衛欲遠的包包。

    天空澄亮,沒有一抹雲絲。

    向近淩放下東西高舉雙手,深深吸了二口清新的空氣,又重重地吐出。沐浴在金霞之中的她,顯得特別嫵媚動人。

    聽見衛欲遠拉開體育室鐵門後,她旋身一同走入,幫忙把籃球一顆顆放回球架上擺好。

    “今天辛苦了。”他溫沉的嗓音裡包含著許多柔情。

    “你也是。”

    雖然她覺得自己好像比較累。

    “對比賽結果覺得怎麼樣?”他看向近淩每一場球不管輸贏都盡興在喊叫加油,好奇地詢問她對投入之後的滿意度。

    “還不錯。至少比去年進步。”她笑答。

    “向近淩,我可以愛你嗎?”衛欲遠維持著平和的音調,微笑地問了個突兀的問題,儒雅的態度顯示這不過是件如同道早安般再平常不過的事。

    她驚愕的看著他,停住了手邊的動作。

    這句話算是在對她告白嗎?還是如同公事般的請教?剛剛不是還在聊球賽,怎麼一下子就轉變成私人問題?這還是她生平第一次被這麼有禮且直接地詢問關子愛戀的事,不像以往的經驗,多是主觀的宣告,所以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衛欲遠滿意地看著向近淩的反應,她微張櫻唇的呆愕表情,非常引誘人。

    “你不回答嗎?”他放下手中的球走向她。

    “呃……我……”向近淩結結巴巴地趕忙後退。

    “需要我把問題重複一遍嗎?”他再往前走一步。

    “不用不用!”向近淩眼看他逼近,慌急地後退一步。

    直到向近淩背部抵住了鐵制的球架,已沒有任何空間可退,他才停止前進;又趁她心慌意亂時,伸出雙手一把環抱住她,牢牢地箍緊她的身子。

    小小的室內頓時充斥著奇異的氛圍,向近淩臉頰酡紅地注視著衛欲遠充滿深情的濃黑眼眸。

    “你是認真的嗎?”她口齒不清地做最後的確認。

    她想給他明確的答案,可是她必須先瞭解衛欲遠真正的想法。

    衛欲遠低下頭,很輕很輕地吻住了她粉紅柔軟的唇;他像蜻蜓點水般小心地柔吮,用灼熱的唇瓣熨燙出他的心意。

    向近淩一時忘了要閉上眼睛,就這樣感受著他在她唇上的每一次烙印。

    直到他的額頭抵住了她同樣發熱的額頭,他輕籲了口氣道:

    “我想好好享受吻你的甜美,所以你可不可以浪漫點的閉上雙眼……”

    向近淩忍不住甜笑了出來。

    她轉而伸手摟住衛欲遠的頸,先羞澀地用小巧的鼻子摩挲他挺直的鼻樑,接著就在他嘴上烙下淺淺一吻。

    他用手扶抱住她,欣喜地迎接她的主動,釋放所有情愫,深深吻遍了

    她微卷的髮絲、小巧的耳垂、纖長的睫毛以及泛紅的臉頰。

    她的回應、她的甘美、她的顫抖、她的嬌羞,呼應著他的一舉一動。

    向近淩偎靠在衛欲遠懷中,全身酥麻的感覺啃噬著她;在貼緊的兩個人體內點燃了同樣火熱的鼓動電流。

    鐵門外,遍灑著如同室內熾烈的火般豔霞,綹繕的氣息隨著輕風四處拂吹,僅餘的一縷縷光點撒落在互相依偎的兩人身上。

    衛欲遠來回撫摸著向近淩的後頸,無聲地滿足微笑。

    然後一遍又一遍的,落下他滿溢愛戀的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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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4 00:24:5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向妞妞!”溫蓮推開女兒的房門,出聲喊著小狗。

    她很快地就看見床上妞妞可愛惹人寵的睡姿,還有旁邊趴睡成大字形、毫無形象的向近淩。

    “嘖。”她歎了口氣,心想,這副德行若是讓別人瞧見,誰還敢要啊!還是向妞妞可愛,一叫就醒。

    溫蓮抱起一看到她便討喜地搖著尾巴的小狗,滿意地說:“妞妞好乖。走,媽媽帶你回奶奶家,不要理姐姐那只豬。”

    “汪!”

    “哎喲!我們家妞妞好聰明,都聽得懂媽媽說的話呀。”溫蓮疼愛地撫摸著妞妞的毛,對聰明伶俐的小狗愛寵人心。

    接著,她重拍了下向近淩的臀部。唷!還挺翹的嘛,不愧是我生的。

    溫蓮得意地在心裡讚歎,然後揚起嗓門高聲道:

    “向近淩小姑娘,我跟你爸要帶恩堯和妞妞回奶奶家吃午餐,你起床後自己去把冰箱內的食物加熱,順道把衣服給收了,聽見沒?”

    床上的向近淩口齒不清地咕噥了聲。

    溫蓮也不管女兒是不是真聽見了,就抱著妞妞走出房間,輕巧地合上門。

    向近淩翻身繼續熟睡,直到她終於忍受不了響個不停的手機鈴聲,這才氣悶地滾下床,眯著眼在地板上搜找。

    “喂!是誰……”向近淩接起手機,很不甘願地說。

    “小近,日正當中了你還在睡啊?”電話那端傳來樂可卉溫雅的淡笑聲。

    向近淩從地板爬回床上,四腳朝天地往後仰躺,閉上眼睛回答道:“沒錯,我還在睡。可卉,你找我什麼事?”

    “我正巧到你家附近的大學去拜訪一位教授,剛剛結束了。要不要出來見個面,順便一起吃午餐?”

    她已有很久沒見到向近淩了呢,原本以為畢業後近淩會繼續住在向伯伯在北部買下的公寓,誰知她決定搬回中部,週末時又推拒了所有北上的邀約。既然這次有機會來到她家附近,自然要把握機會見個面。

    “好啊!那我們在車站前碰面好了。”開始打盹的向近淩聲音含糊不清。

    “嗯,就約三十分鐘之後吧。小近,你不要等等掛完電話就睡回去了啊。”

    依她對向近淩的認識,她是很有可能這麼做的。

    “好……我這就起床。”向近淩趕忙揉揉疲倦的雙眼,掛掉電話坐了起來。

    依她對自己的瞭解,她若在床上再躺個五分鐘,絕對會回去和周公續攤,不用懷疑。

    三十分鐘後,向近淩精神奕奕地開著她的粉紅小車,在車站前開心熱情地對樂可卉揮手。一路上兩個女生吱吱喳喳地閒聊,在向近淩的推薦下,選定了一間裝潢雅致的義大利風餐館吃午餐。

    點完各自的餐點後,兩人便開始談起其它人的近況。

    “所以你見過盧宛繼老外之後的新目標了嗎?”向近淩笑不可抑地問。

    她的盧宛大姐實在太獨特了。早知道她心儀外籍人士,那她可以介紹補習班的外籍老師給她啊,金髮碧眼帥氣得很。

    “沒見過。”樂可卉搖頭。“不過我聽盧宛說,那位男士未婚,但是帶著一個七歲的女兒。”

    “那很好啊。這樣一來,盧宛連生小孩的痛都省了。”向近淩眼睛”一亮,輕鬆地喝了口水。

    “小近,你不認為也許盧宛可以找到更好的男人嗎?”樂可卉略帶擔憂地問。她不像向近淩那麼樂觀,她認為那樣的男人實在不適合從沒有戀愛經驗的盧宛。如果真打算投入生命中的第一次愛情,她希望盧宛能更謹慎些。

    向近淩沉吟了一會,表情轉為正經。

    “我覺得她有權利、也有本錢勇敢一次。條件好的男人不見得適合她,條件不夠優秀的男人也未必就不能成為她的依靠。不過真正的重點在於,我們說得再多,還是要盧宛自己感到幸福才行。我相信她的眼光。”

    樂可卉點頭表示同意。

    “除了有小孩,其它條件怎麼樣?”向近淩漾著期盼的眸子繼續問。

    “家境好像不是很寬裕。”樂可卉歎了口氣。

    “哇!”向近淩訝異地挑起眉,低呼一聲。

    據她所知,盧宛的母親一心希望她能嫁到有錢人家,男方這樣的條件,盧媽媽會願意接受嗎?畢竟盧家的經濟條件不差,盧媽媽又是自己獨力撫養三個女兒長大。看來盧宛未來可能會面臨不少挫折與壓力啊。她開始能理解可卉為何會憂心忡忡了。

    樂可卉無奈地攤攤手,她知道向近淩在想什麼,因為她一開始也是這樣。

    “對方是從事什麼工作呢?”向近淩又問。

    “好像開了間修車廠,當技工兼老闆。”

    “哇,真好!那以後盧宛的車壞了都有人免費替她維修吔。”向近淩用羡慕的口吻嚷著。

    “小近,拜託你收起流下的口水。”樂可卉沒好氣地看著誇張的向近淩,剛剛她不是還在替盧宛憂慮嗎?怎麼現下又開心成這樣?

    “可卉,需要建議或是幫忙時,盧宛不會吝於開口的。”向近淩趕緊安撫她。“所以我們現在不必擔心太多,倒不如多想想那人的好處,多挖出一些優點,也許以後可以幫忙說服盧媽媽。”

    “我希望盧宛能夠真的幸福。”樂可卉歎道。

    “會的。終究還是自己的女兒,盧媽媽不會太殘忍的。”

    “那你自己呢?最近過得怎麼樣?”她反過來問向近淩。

    向近淩興奮地拿起叉子,嘗了一口服務生剛送上來的海鮮面後,才抬頭看向樂可卉關心的目光,誠實地回答:

    “我好像愛上了一個人。”

    “什麼……”樂可卉接下來的話全噎在喉嚨口,她急忙深呼吸順順氣。

    “有這麼難以置信嗎?”向近淩帶點戲薯地看著樂可卉的反應。

    她以為她談戀愛是件稀鬆平常的事,而且可卉又不是沒見過她跟鐘念交往。好歹她也是四人中唯一有過戀愛經驗的人呢。

    “不是難以置信,只是因為你從沒提過,所以有些驚訝。”

    樂可卉很快便恢復平靜,好奇地又問:

    “是個怎麼樣的人?”

    “是學校新來的男同事。”向近淩用手指撫著唇,偏頭想著衛欲遠在她心中的印象。“大抵上是個受歡迎的男人,多數評價是溫文冷靜、儒雅有禮之類的,不過偶爾也會有氣煞人的一面。”

    “聽起來還不錯。”樂可卉很為向近淩高興。

    “是還不錯!”向近淩愉快地想念起衛欲遠,想著想著,就憶起昨天傍晚的熱吻,她的臉蛋猛地熱紅成一片。

    “發生在學校中天雷勾動地火的浪漫愛情故事。小近,很不錯吔。”

    樂可卉看出向近淩羞紅的表情,不禁笑著揶揄她。

    “好像不是一見鍾情的浪漫。”向近淩狀似惋惜地說。

    樂可卉一臉茫然。

    “什麼意思啊?”

    “有一種男人,一開始你對他並沒有特別的感覺,可是相處久了,每天都對他多瞭解一點點、多發現一點點、多心動一點點、多愛一點點,最後才發現自己早已經捨不得離開他。”向近淩支著下巴解釋。“他就是這種男人。我是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衛欲遠的。”

    “這樣不好嗎?”樂可卉問道。

    “不是不好。”向近淩聳肩。“只是覺得這樣會對衛欲遠有太多相守一生的期待,畢竟是平凡的相遇,裡頭似乎該添加些長久的因數。”

    “小近,當你願意告訴我們他的存在,就代表他對你來說已經有一定的重要性。不論是轟轟烈烈還是細水長流的方式,我相信你都會用心去維繫你的愛情。”樂可卉說道。

    向近淩在情路上跌過跤,她的上一段戀情恐怕還殘留了些傷痕的血味,以致她會懷疑愛情的保存期限。

    “我是那麼忠貞的女人嗎?”向近淩笑嘻嘻地追問。

    她可以期待用她的忠貞換來長久的幸福嗎?

    “就算你不是,不過我想你口中那個叫衛欲遠的男人,絕不會讓你輕易接近其它人的。”樂可卉揚起嘴角笑說。

    小近很迷人,所以能讓她動心的男人絕對也有兩把刷子。對一個聰明的男人而言,好不容易可以擁有向近淩,怎麼可能呆到放手呢。

    向近淩吐了吐舌頭,眉開眼笑。改天再去問問衛欲遠,他的佔有欲到底強不強。

    其實她並不在意相戀的方式。愛情中有太多未定因數,她不想要求自己或衛欲遠強加承諾。方才有那麼一瞬問,她很怕失去衛欲遠。和鐘念不同,對衛欲遠,她確實預設了要相伴很久很久的念頭。

    很久很久,然後呢?

    若是她與衛欲遠真能寫下平凡長久的劇本,她一定會在成為年邁老婆婆時,每天都慎重的親密的感謝的吻他。如果不行,那麼她就先預設下一段戀情要改走轟烈逃家的路線好了。

    “若是有機會,記得介紹給我們認識。”樂可卉微笑地眨眨眼。

    她非常想見見衛欲遠,那位讓向近淩笑容滿面的男子。其實她一度很擔心和鐘念分開的向近淩會再也不願意為另一個男人掛心付出。衛欲遠卻做到了,他絕對是個值得認識的人物。

    向近淩點頭答應。

    飯後,她送樂可卉去車站搭車,接著輕快地哼著歌開車返家,準備晚上國中家教要上的課程進度。

    可卉說她今天連眼睛都在笑。有嗎?向近淩調整了下後視鏡,擠眉弄眼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這就是她戀愛的模樣嗎?有點憨憨呆呆吔!不過還挺可愛的。向近淩自顧自地在車上哈哈大笑越來。

    也許那不只是愛情的表情,還包括了名為幸福的東西。


    大抵就是相差不遠的慘狀。

    向近淩神色恍惚地坐在辦公室後的一排電腦前,用手支著臉頰,遠遠地就看見衛欲遠走過來。他的眼中盡是溫煦柔和的暖意,可是卻掩蓋不住抿得僵直的嘴巴,隱約透露出來的怒氣。

    “怎麼了?不太開心的樣子。”向近淩收起思緒,抬起臉龐關切地問著難得不悅的衛欲遠。

    衛欲遠在她旁邊落座,一臉認真道:

    “太想念你,想念到胃疼。”。

    向近淩橫瞪他一眼,無聲地警告他別耍嘴皮子,快正經點回答。

    其實那也是事實。才一日沒見,衛欲遠就期待著星期一的今天。不過看見佳人即將惱怒,他趕緊老實陳述:“來學校途中,撞見有家早餐店的老闆正在追打流浪狗,棍子石子都用出來了。有個高中生去阻止他,卻反被他臭駡兼威脅一頓。”

    “然後呢?”她眼一凜。“你有沒有立刻把他拖出來教訓?”

    她討厭欺負動物的人。即便是流浪狗,還不都是人造成的!

    “我和他講了好幾分鐘道理,但那老闆完全聽不進去。我只好告訴他,下次再讓我發現他欺負流浪貓犬,就直接報警處理。結果他氣得用棍子趕走我。”

    衛欲遠的口氣中盡是無奈。這樣毫無同情心的大人,教導出來的小孩又會是什麼模樣?會不會複刻出更狠更毒的人?看在身為老師的他眼中,格外感到無力。

    向近淩立即怒火高張的說:

    “對付那種不知恥的人,直接上網公佈他的行徑,讓社會大眾制裁他,從此讓他早餐賣不出去,說不定以後就會好好對待動物,為自己積點陰德。或者是……”

    “近淩,冷靜點。”發現向近淩比他還氣忿,拼命動腦筋在想懲治那人的方法,這讓他有點哭笑不得。

    “可是他揍了你!”向近淩小嘴翹得老高,滿是不悅。

    “誰說我被揍了?”衛欲遠憐愛地揉了揉她的發,他喜歡她為他嘟嘴抱不平的樣子。“我學過二年拳擊,你覺得真要打起來我會輸嗎?”

    向近淩打量著眼前的斯文男人,很不給面子地點頭道;

    “你會輸。”

    衛欲遠勾起嘴角,霍地攬抱住她。“那你試著掙脫看看。”

    向近淩被他大膽的舉動嚇了跳,接著手腳並用的猛力掙扎。“衛欲遠你別鬧啦!這是辦公室吔!等會大家都會進來開早會,我還想做人啊!”

    他趁向近淩分心大叫時,快速地用吻堵住她軟綿的唇。偷香成功後,才心滿意足地放開她。

    向近淩不敢置信地撫著嘴。衛欲遠真的在隨時都可能有其它老師進來的辦公室內吻她!雖然有排電腦擋住,可還是讓她的心漏跳了好幾拍。

    “大色胚!”向近淩怒斥。

    “小生本來就是。”衛欲遠愉快地接收向近淩給的封號。

    如果能擁有她、以及能時時親吻那兩片讓他眷戀迷眩的唇,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向近淩斜睨了衛欲遠一眼,為了防止他再做出什麼大膽的舉動,她站起來往辦公室前頭走。就在她起身的那一刻,突然感覺眼前一黑,搖晃了下。衛欲遠連忙把向近淩拉回椅子上坐著。

    “生病了嗎?”他著急地問。早知道她不舒服就不逗她了。

    衛欲遠先用手探過她額頭的溫度,再揉揉她緊繃的太陽穴,認真檢查她的表情與血色。

    “沒有生病。”向近淩虛弱地否認。

    他擔心地看著她略顯蒼白的臉龐。

    “走,我帶你去保健室。”衛欲遠說完後就準備一把抱起她。

    “我真的沒生病,只是昨晚沒睡好。”向近淩急忙止住衛欲遠的手。

    “為什麼沒睡好?”

    “我不想回答。”她低下頭,逃避衛欲遠的問題。

    “到底怎麼了?”衛欲遠開始緊張了,向近淩是不是有事隱瞞他……

    向近淩扁著嘴,叫她怎麼說得出口——

    她,向近淩,二十三歲,昨夜肚子餓到咕嚕咕嚕響,卻因害怕碰到會飛的蟑螂而不敢下樓煮宵夜,就這樣餓著徹夜未眠,因此才會一大早就出現在學校吃早餐;平時她幾乎是最後一個到的。

    吃飽了,滿足了,卻也開始想睡了。

    衛欲遠緊盯著向近淩千變萬化的表情,沉思了一會兒,驀地訝異地說;

    “該不會昨晚你房間出現老鼠了吧?你嚇得落荒而逃所以沒有睡?”

    向近淩咬住下唇悶悶地說:

    “真不巧,我昨晚是怕蟑螂。”

    原來她的形象就是怕這些小動物嗎?嗚!

    衛欲遠松了口氣。這個好面子又倔強的女人!他毫不掩飾地大笑。

    向近淩正想開口斥駡,卻聽見校長和孫美思聊天的聲音由遠及近。她狠狠瞪了笑得很沒同情心的衛欲遠一眼後,快速起身重踩了下他的腳,才得意的旋身走往她的座位,把哇哇喊痛的衛欲遠徹底拋在身後。

    早會開始後,坐在衛欲遠對面的向近淩一直扶著額心神不寧。

    剛剛不經意間,她瞧見孫美思對衛欲遠那熱切的目光了。那提醒了她,她需要給孫美思一個解釋,關於她和衛欲遠的——新關係。

    三角關係本來就是愛情中最難解的。她陷了下去,無視孫美思的存在而有所退縮,所以她需要及早讓孫美思知道。也許是一句抱歉,也許是一個理由。

    雖然理智很清楚的告訴自己,孫美思可能會出現的反應,但她還是很努力地琢磨著有沒有能夠讓傷害降到最低的說法。

    她很害怕,真的很害怕。如果開口說出事實註定得要給別人一刀,那麼她可不可以尋求用最輕微的方式……

    向近淩抬頭注視著衛欲遠,仿佛是感應到了般,衛欲遠也放下筆看向她。

    他對她眨了眨眼,用一個小小而甜蜜的舉動,撫平了她胸臆問所有的不安。


    向近淩的眼淚幾乎要決堤而出。

    最不願見到的情況,終究還是攤在她眼前。事情來得太快,她幾乎沒來得及阻止,也沒來得及做什麼。

    這幾天她一直在找時間,打算和孫美思開誠佈公的談。可是兩人的時間不停地錯開,接踵而來的月考及校慶,讓她忙得只好先擱下這件事。前天她和衛欲遠趁補習班上課前,到市區內採買運動會的加油棒等道具。

    牽手的兩人,全落入了某家長的眼中。

    小地方的傳言飛快地散播,同時越來越扯地形容他們連續多日都被撞見。沒幾天時間,校內的老師大概都聽說了,當然也包括孫美思。

    向近淩把自己關在教室內,一語不發。回想起學生描述的情景,她就好內疚好內疚。對學生,也對孫美思。

    今天下午第二堂,是衛欲遠班上的美術課。大概是今天聽到了傳聞吧,孫美思臉色不佳地叫學生們趕緊畫畫。

    “老師,你怎麼了?臉好臭吔。”班上一個女孩舉手問孫美思。

    “沒你們的事,這麼多嘴!”孫美思心情不好地怒喝。

    “喔,我知道了,孫老師失戀了。”另一個女孩沒有察覺孫美思的憤怒,自顧自地開口。

    “真的嗎?”其它學生立刻興致勃勃地問著。

    大家都知道孫老師常常有事沒事就去他們班教室,他們正私下八卦著搞不好孫老師喜歡他們斯文俊俏的班導,想不到居然是真的!

    “對啊,我媽媽告訴我說,老師和向近淩老師手牽手逛街被看到。”女孩得意的回答。“所以孫老師就失戀了。”

    “哇!那我們不就真的要叫向老師‘師母’了!”一群學生雀躍地大叫。

    孫美思聽見學生你一語我:口的談論,氣得口氣不佳地痛斥:

    “我叫你們閉嘴!聽不懂嗎……”

    一個小男孩不滿地低聲回嘴:

    “老師,你那麼凶幹嘛,一定是因為追不到我們老師才這樣。”

    孫美思聽見後再也無法按捺住脾氣,怒聲把男孩叫了起來,趕出教室。

    男孩不服地坐著拒絕:

    “我又沒說錯!本來就是向老師比較漂亮,老師也喜歡向老師的吧。”

    “我叫你出去,你到底定不走……”孫美思大吼。

    男孩咬著牙搖頭不語。

    孫美思跟著怒火中燒地重打了他十下手心,然後把全班都趕回教室。被打的男孩不爽地在走出美術教室時,踹了講臺一腳。她立刻請校長過來處理,同時揚言自此拒上衛欲遠班上的課。

    衛欲遠細問了全班美術課的情形後,就單獨找來和孫美思起衝突的男學生溝通了許久。他還沒開口詢問,男孩的淚水就因沉凝的氣氛而撲簌簌落了下來。

    “你還記得老師教你們的第一件事情是什麼嗎?”衛欲遠沉聲問道。

    男學生點點頭,抽噎地說:“老師希望我們能夠……成熟地判斷每件事……”

    “那你今天做到了嗎?”

    “沒有。”男孩邊哭邊搖頭。

    “為什麼頂撞孫老師呢?”衛欲遠又問。

    “因為她莫名其妙亂罵人……所以……我……”男孩哭得無法完整說完一句話。

    “謝謝你的維護,小凱。同時老師也要告訴你,你對孫老師的挑釁讓我非常的失望。”衛欲遠嚴肅地繼續說:“每個人都有情緒不穩的時候,能夠做到體諒對方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就算做不到,也不應該再煽動對方的怒氣。”

    看男孩哭得傷心,他拍拍男孩的肩,遞了一包面紙給他。

    “孫老師有錯,不代表你就是對的。老師知道你進步了很多,以往的你可能還會罵一串難聽的髒話對吧?”

    男孩抹了一把眼淚,點點頭。

    他以前是個粗野的孩子,髒話不離口,大家幾乎都認定他可能會成為小流氓,可是衛老師才教他們一個多月,就花了很多時間在他身上,讓他當小老師,讓他參加籃球隊。但他今天卻做了讓衛老師失望的事……他真的好懊惱……

    “小凱,你討厭孫老師嗎?或是,以前跟她有深仇大恨?”

    “我沒有討厭她。”

    “所以你願意為自己今天不當的言詞向她道歉嘍?”

    “嗯。”男孩吸了吸鼻子說。

    “那你被打的手痛不痛?”

    “不痛!比起我爸爸打的根本不算什麼。”男孩挺起胸膛勇敢地說。

    “那麼,你是真心覺得向老師比較漂亮嗎?”衛欲遠復原點笑容問。

    男孩忍不住跟著笑了出來,認真地點點頭。

    “老師,那孫老師以後真的不教我們班美術了嗎?”他停止哭泣之後,倏地著急地問著衛欲遠。

    他並不討厭孫美思老師,她以前對他們也很好。老師說得沒錯,他今天那樣講話真的很沒禮貌,等一下他就去跟孫老師道歉。

    衛欲遠歎了口氣答道:

    “這我不清楚,老師等會就去跟孫老師談。雖然我已經跟全班講過了,可是還是要再告訴你一次。小凱,老師替孫老師今天在課堂些微的失控向你道歉,我想起因是因為老師。”

    “老師,原來人長得帥煩惱也多吔。”小凱抹掉剩餘的眼淚,不解地搔搔頭,他還以為人長得帥都會發生好事呢。

    “哈哈哈,謝謝你的讚美。”衛欲遠笑道。

    學生陸續放學之後,衛欲遠便默默走到位在另一棟的美術教室。他不打算讓向近淩知曉今天發生的事,如果她知道了,恐怕會非常難過吧。三個人的私事,居然被拱上檯面處理,還連累了不相關的學生。

    他不能理解,也不要向近淩去理解。

    敲了敲開著的門,看見孫美思正在整理美術用具,衛欲遠便輕聲詢問:

    “孫老師,有空嗎?”

    孫美思轉身,複雜的眼神射向他。

    衛欲遠走進教室,先躬身向孫美思道歉:

    “今天的事情我很遺憾,我先為班上學生的無禮向你說聲抱歉,希望你能繼續把他們六年級的美術課教完。”

    “你們騙了我!”孫美思沒有回答衛欲遠的請求,直接指控衛欲遠和向近淩相戀的事。

    “這件事我也只能說句遺憾。孫老師,很抱歉,我沒有辦法回應你的感情。”他無法因為內疚而去愛人,即使明瞭孫美田心的心意,亦無法令自己的心轉往她的方向。

    孫美思湧上了些許恨意,她走到衛欲遠面前大吼;

    “你胡說!你還不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勾搭上向近淩那女人!”

    勾搭?衛欲遠森冷地揪起眉,斂起溫和的表情。他被說成爛男人不打緊,不代表他可以容忍向近淩被形容成蕩婦。

    “孫老師,請注意你的言詞。”他冷冽的聲音直透孫美思的耳膜。

    “現在講這個雖然有點遲,可是當不成情侶,我們還是可以成為不錯的同事。至少從我來到這間學校開始,我和你的相處並沒有交惡過。”

    “所以你和向近淩的事是真的?”她的表情轉為泫然欲泣。

    “是真的。”衛欲遠承認。“我希望能好好疼惜她。”

    孫美思忍不住痛哭失聲。“那你還過來幹什麼……”

    “我過來是想告訴你,不要再把我們的私事牽扯發洩到學生身上。”

    衛欲遠的語氣中除了無奈,還有濃濃的警告。“你今天的舉措已經是我容忍的極限。孫老師,我尊重你,請你也對我的學生有同等的尊重。”

    孫美思臉色微變,愕然抬頭看著衛欲遠,他眼眸中佈滿的不再是以往的溫煦。他是認真地在“告知”她。

    對於要用到捍衛的口吻,衛欲遠內心其實很不願。

    可是他別無選擇。若是孫美思依然憤恨著他以及他身旁的人,他就必須有所行動。如果他因為歉疚而無法保護自己所愛,他不會原諒自己。

    “無論我怎麼做,你都不會改變你喜歡向近淩的決定?”孫美思帶著最後一絲希望問著衛欲遠。

    他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

    “你並沒有自己所想的那麼愛我,只是覺得我是個不錯的物件,所以你不想失去我。如果現在出現了一個條件比我好的男人,孫老師,你心儀的恐怕就是他了。”

    她顫抖不已。衛欲遠說對了,但是她不服。

    “你就相信向近淩是純粹而真心地愛你?”

    “我相信她。”衛欲遠篤定的回答,沒有一絲猶豫。

    衛欲遠那堅定的神情、珍愛的口吻,像極了她多少個日子裡描繪想像的男人、疼寵她的男人。

    那麼的熟悉,卻又那麼的陌生,這個她夢寐以求的表情。

    但卻不是為了她。

    孫美思激動地閉上了雙眼。在先前幾段失敗的戀愛之後,她原本以為自己終於找到了可以繾綣依戀的懷抱。她很努力去爭取,可是這個男人以及他的懷抱終究沒有意願歸屬於她。

    “我的話說完了。那麼我先離開了,孫老師。”衛欲遠對孫美思受傷的表情感到莫可奈何,只能歉疚地悄聲步出教室。

    合上了門,他靠著外頭的牆壁長長籲了口氣,直到教室裡頭的孫美思不再哭泣、情緒平復了之後,他才緩步走離。

    回到高年級教室之後,六年孝班的門已經牢鎖,裡頭空無一人。

    向近淩已經回家了嗎?衛欲遠在心中喃喃自語。

    他應該要害怕的,怕向近淩可能做出退讓的舉動,可能退出三人的圈圈。

    可是他怎會如此無懼?即便向近淩真敢做出這樣的決定,他也完全沒有要放手的打算。

    也許是因為,他相信向近淩絕對不會這麼做。

    現實生活中,她不是個柔弱的女人——

    在愛情裡,他也絕不允許向近淩逃避。

    絕不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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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他已經連續三天沒能見到向近淩了。

    衛欲遠逐漸失去了耐性。總不能老要他習慣性地走進隔壁班教室,才赫然發現手中握住的是個男人的手,而且還異常的雄壯厚實。

    替向近淩代班導的年輕男老師。手、肩膀、刺蝟般的三分頭,都讓他給摸遍了。該死的!向近淩再不出現,他就要轉變性向了呀。

    學務主任告訴他,她代表學校去參加三天的研習會議。真巧,排在最為尷尬的此時。同樣沒見到面的,還有請三天病假的孫美思。

    校長雖然沒有明顯的介入,但那天之後,還是跟孫美思促膝長談了許久。

    她釋懷了嗎?衛欲遠心想。他希望孫美思能找到比他更好的男人,但那終究不是他的管轄範圍;而隸屬於他管轄範圍的那個女人,此刻還無蹤無影。

    他保證,若今天隔壁教室還是那位肌肉發達的男老師,他就立刻沖到向近淩家中把她揪出來!

    他早已坦然面對自己修養變差的事實。

    “發什麼愣?一大早就站在我們教室門口握緊拳頭,想要幹什麼呢?”銀鈴般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向近淩踮起腳尖拍了拍衛欲遠的肩膀。

    他飛快地回頭,眼中映入她繽紛甜美的笑靨。

    “你總算出現了。”

    他好想她。要不是學生陸陸續續地走來,他絕對會直接擁她入懷,然後激狂的吻她。

    “別盡想些曖昧的事。”她敲了下衛欲遠的頭,含笑地說。

    她看出他眼中的欲望了。光是這樣和他拌嘴,她就覺得很幸福很幸福。

    衛欲遠趁機抓僅她的手,盯著她半晌,才開口問道:“這幾天過得好嗎?”

    “一開始不好,後來就……”向近淩莫測高深地淡笑。

    “後來就怎麼樣?”衛欲遠挑起一邊的眉頭質問。他隱約感受到向近淩有點不一樣了,她居然沒有掙扎地就讓他握住,真是太奇怪了。

    “就變得……很不錯嘍!”她用俏皮的口氣掩飾自己愉悅的心情。

    “發生了什麼事?”他定定地細看她,滿腹疑問。

    “秘——密!”向近淩刻意賣弄玄虛,頑皮地逗他。

    他把她手握得更緊,不甚滿意地低叫:

    “向近淩,不准吊我胃口!”

    向近淩淺笑不語,頭一轉,就看見走上左邊樓梯的孫美思,直直地朝他們的方向走來。

    衛欲遠順著向近淩的眼光,也看見了孫美思。他連忙把向近淩拉到身後,用身體遮擋住孫美思的視線,同時防止孫美思做出什麼激烈的動作。

    “你怕我對她怎麼樣嗎?”孫美思把衛欲遠的舉動看在眼裡。向近淩真的很幸福呀,能夠擁有如此疼惜她的衛欲遠,所以她不放棄也不行了。

    衛欲遠面不改色的說:

    “我希望你不會那麼傻。”

    “我當然不會。”孫美思苦笑了下,把手上的一袋食物交給向近淩。

    “你的早餐,欠你的已經還清了。”

    “謝謝你嘍!”向近淩從衛欲遠身後探出了頭,一隻手接下了早餐。

    衛欲遠看傻了眼。送早餐?這是什麼情況……

    “他看起來非常疑惑。”孫美思眼神瞟向衛欲遠,對向近淩說。

    向近淩微微一笑。

    “因為他是呆瓜,不夠瞭解女人。”

    孫美田心贊同地點點頭。

    “你好好跟他解釋吧。”說完就轉身離去。

    她還沒有完全釋懷,對於過於甜蜜的場景還是避開點好,免得心傷。

    向近淩還來不及旋身溜回教室享用美味的早餐,便被衛欲遠一把攫住,拉到角落沒人的實驗教室。

    兩人面對面坐著,他用眼神示意她最好快點把事情一五一十吐實招供,不然他很難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出入意表的舉動。

    衛欲遠發現,自從遇見向近淩後,他的修養與耐性似乎正一滴滴在消融磨蝕。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無時無刻不牽動著他,而他就這樣沒來由地沉陷了進去。

    向近淩對他的目光毫無招架之力。她打開早餐,一邊誠實地開口道:

    “這兩天我把補習班的課跟家教全辭了,拜託一個高中同學幫我接手所有的課。因為教育局打了通電話給校長,說我被投訴了,關於在外兼課的事。”

    “什麼……”他驚訝地看著她。

    “本來我打算連學校的也一起辭,因為不想給校長惹麻煩,何況真的是我有錯在先。可是校長告訴我,投訴的人並沒有具名,而那個教育局官員是他的老友,所以他替我擋下了,同時要求我把所有外面的課停掉。”

    “兼課是你不對沒錯。”衛欲遠沉吟了下,就事論事,沒有因為物件是向近淩就有所偏頗。

    “這位小哥,謝謝你的剛正不阿。”她沒好氣地瞅了他一眼。

    “想想也好,從我畢業之後就沒有好好地休息過。先前仗著德永是個小地方,師資缺乏,就拼命賺錢沒管法規。其實最近也差不多盤算要停止兼職,現在這樣,能夠乾脆的休息檢討也不錯。”向近淩繼續說道。

    “也能夠多點時間陪我。”他笑容滿面地附注。

    每次放學後就找不著向近淩。即使是在學校,他倆的相處時間也不多,又處處都有小鬼頭在偷窺。以後她不兼差了,日子想像起來就非常迷人。

    “不要臉。”向近淩對衛欲遠扮了個鬼臉。

    “那你跟孫老師是怎麼回事?”衛欲遠扯回正題,沒忘了方才她和孫美田心的一搭一唱。

    “昨天我去她家拜訪。為了談我跟你之間的事。總覺得不能因為美思已經知道了就不作聲,畢竟她確實曾喜歡過你。”向近淩略微停頓了下,繼續說下去——

    “在我要走之前,她告訴我,就是她寫匿名信到教育局告發我的。”

    衛欲遠瞪大雙眼,僵著聲音問道;

    “為了報復你?”

    “唔,是這樣沒錯。”向近淩左手扶著下巴,靠在桌上點點頭。

    “你做了什麼事情回整回去?”衛欲遠開始擔心地揣測。他認識的向近淩絕不是那種會苦苦挨打的女人。

    “講得我一副心機很深沉的樣子。”向近淩不滿地抗議。

    衛欲遠笑看著她嘟囔不停的小嘴。“我不相信你什麼事都沒做。”

    “對。我只是掄了她肚子兩拳,順道踹了她一腳,還對她砸了盒雞蛋。”她斜睨了衛欲遠一眼,火大地說。

    “聽起來像是場壯烈的戰役。”衛欲遠兩手在胸前交叉,順水推舟地繼續調侃她。

    “衛欲遠!”她雙手握拳,站起身大叫。

    “這麼生氣,早餐會消化不良喔。”他嘻皮笑臉地把她拉回座位,回復認真地問:“知道是她設計你的,然後你怎麼樣?”

    “我一開始很生氣。美思知道教育局已經打過電話給校長後,便開始感到內疚,然後就對我說,那就拿我跟你的事抵掉好了。”

    “所以,我就這樣被交易給你了?”衛欲遠非常詫異,孫老師之前當他是稀世珍寶的樣子果然是女人的陷阱。

    “沒錯!”向近淩漾開了甜笑,捏捏衛欲遠的俊臉。“是樁很不錯又划算的交易呢。”

    “謝謝你的賞識。”他帶笑地覆上她停在他臉龐的手。

    “不過……真那麼簡單,孫老師就不在意了?”他還是不相信事情會這麼輕易就結束。雖然小凱告訴他,他找孫老師道歉時,孫老師也向他說了對不起。不過他還是要有所防備。

    “當然不止啊。她還逼我做了很多保證……甚至簽了契約。”

    “什麼契約?”他頓時不安地問。

    “要我保證下次出現新老師時絕對不搶,路上發現好男人要介紹給她,不准再靠近她中意的物件等等。”向近淩扳著手指一根根算。

    衛欲遠松了口氣,忍不住笑道:

    “請問兩位小姐貴庚了?還在做這樣孩子氣的事。”

    向近淩聳聳肩,理所當然地回答;

    “沒辦法,經常跟小學生窩在一起,成熟度會自然降低。”

    衛欲遠眼底閃過奸詐的亮光,驀地起身,一把將向近淩拉了起來。她重心不穩地往前跌,還來不及驚叫,就被衛欲遠單手扶撐住;隔著一張小小的木制課桌,他逼近她絕美的臉龐。

    “不可以。”向近淩經驗老地道用騰出的手搗住自己的嘴,含糊不清地說:“你休想用同一招,這是教室,不准做妨礙風化的事。”

    她知道衛欲遠又要吻她了,她才不想一早就因衛欲遠的深吻讓心悸動不已。

    “不能吻你,那這樣總可以吧。”衛欲遠轉而親昵地輕啄她的鼻尖。

    “有差嗎?衛欲遠!”她忍不住大喊,因他的膽大而從耳根紅到雙頰。

    “你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要把我讓給孫老師嗎?”他雙手摟住向近淩,嘴安分地移到她的柔發,嗅著那淡淡透出的馨香,正經地問。

    “沒有。”向近淩在他懷中認真地搖頭否認,溫柔地傾吐:

    “我不會因為對美田心有虧欠就抹煞自己對你的感覺,更遑論做出退讓的決定。因為就算我退出了,你也未必就能如我所願的愛上她。我不知道什麼才是讓三個人都幸福的方式,可如果你選擇站在我身旁,那我就會用很久很久的時間向美思道歉。我愛你,衛欲遠,已經一步都離不開了。”

    衛欲遠動容地摟緊她,幾近喘不過氣,將頭埋在她的頸項——

    “謝謝你。”

    “我很自私對不對?”向近淩回應衛欲遠的摟抱,忍不住輕問。

    她沒有給孫美思和衛欲遠機會,而是優先決定了自己想要的幸福。

    “如果你愛我,就請你永遠不要寬宏大量。終其一生,絕對不要放開我。”

    而他,同樣的允諾。

    只給她——眼前這個屬於他的女人。


    “宏正的家,我看看,在二百一十五號。”

    向近淩一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翻搜擱置在大腿上的學生資料。星期三的午後,她忙碌地做著例行的家庭訪問。好吧,其實也不是那麼的忙碌,因為她準備拜訪的家庭只有一家。

    向近淩把視線從厚厚的資料上移向窗外,凝重的氛圍倏地浸透她的全身。隨著距離的接近,她的眼底有著些許的陰鬱湧出。

    宏正腳上那一條條瘀血的痕跡,實在是太驚人了。氣溫漸涼,他今天穿著長褲來學校,正好遮蓋雙腳滿布的棍傷。好巧不巧,她在早晨突如其來地決定檢查學生們的襪子;因著接連而來的冷鋒,襪子可以保暖,也可以防腳臭,她不希望學生因趕著上學就忽略了生活的細節。

    良好的服裝儀容可以塑造美好的人生;這當然是她瞎掰的口號。但為了確定學生們是否有將她的叮囑聽進耳裡,她還是細心的檢查。

    當時的冷靜、刻意偽裝的若無其事,不代表現下她的心情依然平靜。

    向近淩的臉上滿是擔憂與不安。直到她下了車,緩慢走到一棟房子前,她用力地拍拍臉,把過多的情緒擺脫隱藏,輕輕地按了下門鈴。要來之前,她已經撥電話給宏正的母親,告訴她她要做例行性的家庭訪問。

    沒多久,宏正的媽媽便跑出來開門。她對向近淩熱切地躬身!

    “老師你好,平常宏正麻煩你了。”

    “不麻煩,他是個乖孩子,還時常幫我跑腿呢。”向近淩微笑地想起宏正矮小的個頭,經常飛快地來回辦公室與教室之間,替丟三落四的她拿東西。

    進屋之後,她坐在客廳的籐椅上,有禮地阻止吳太太切水果、端餅乾的招呼動作,開啟話題:

    “吳先生去上班了嗎?”

    “對啊,他晚上六點才會回來。”吳太太替向近淩倒了杯茶後回答。

    “工作很辛苦啊。”向近淩仔細地觀察吳太太的表情,發現並沒有什麼異樣。

    吳宏正的家境普通,爸爸在一家小工廠任職。景氣不好,業務緊縮的壓力也隨之攀升,收入目前雖稱穩定,沒受到太多衝擊,但為數不多,養起兩個孩子也算是不小的負擔。

    宏正的媽媽略顯無奈,籲了口氣道:

    “要繳房貸呀,所以家裡也沒多的錢給他們兩個補習。我現在晚上都開始去電子廠做臨時工,照料他們的時間就更少了。所以老師,請你一定要好好教導我們家宏正,拜託你了。”

    “吳太太,”向近淩決定不再迂回,直接說明她的來意。“我想請教你知不知道宏正腳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宏正母親的眼神忽然震驚不已,目光低垂逃避地回答:

    “有嗎?我不清楚……可能是他玩的時候不注意摔傷的吧。”

    “吳太太,那是用木棍打的痕跡。”向近淩冷靜地說明。吳太太的反應告訴她,事情並沒有那麼單純。

    “說不定是他跑去跟附近的孩子打架……這孩子野得很。”宏正媽媽局促不安地扭著手,結結巴巴的話透露出太多的慌張。

    向近淩停頓了半晌,遲疑而無奈的情緒表露無疑。

    “今天早上我問宏正那些傷怎麼來的,他說的話和你現在告訴我的一模一樣。吳太太,就連低頭扭手的動作,宏正都跟你相似極了。”

    即使察覺了事有蹊蹺,可是願不願意說明真相仍在子宏正的媽媽。她沒有打算介入別人的家務事,只想確保自己的學生有一個安穩無害的生活環境。

    宏正的媽媽雙手緊握,泛白的嘴唇欲言又止。對她來說,說與不說都是為難。雙方就這樣沉默了許久。

    “老師,宏正的爸爸不久前開始有了酗酒的習慣,有時候醉了就會發狠打小孩。”她緩慢地開口吐實,不舍難過的表情一覽無還。“我阻止不了他,想離婚,卻沒有經濟能力,無法獨自撫養宏正兩兄弟。”

    果然是她最不願見到的結果。向近淩沒有出現太多愕訝,任由一股心疼的酸楚湧上。所以,宏正在學校特別害怕會用棍子處罰的老師,責駡之後就會恐懼地落淚,最近每次放學都和弟弟逗留到很晚才回家,都是有原因的。

    她為什麼沒有及早發現!向近淩越想越自責。

    “吳太太,你知道嗎?皮肉的傷口會結痂復原,心中的傷口卻會一直存在。這已經是家暴了,我們應該要想辦法阻止這樣的事情再發生。”

    幾乎要開始啜泣了,宏正的媽媽手不住地顫抖。

    “我知道這是家暴,但畢竟他是我的丈夫啊!就算知道他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重犯,可是要我親手拆散這個家,我怎麼能夠做到……而且他以前完全不會這樣的……”

    向近淩靜默不語,她的同情與自責跟著呼吸吐納,她的全身細胞都因忿怒而顫動。

    終究,她還是談不出任何結果、幫不了任何的忙。

    一小時後,她只能束手無策地離開。

    向近淩攤坐在學校的秋千上,將全身的力量釋放給兩條細細的鐵鍊和一片鐵板。陽光從樹葉縫中篩落,一群孩子嘻嘻哈哈的笑鬧聲不斷地傳來,耳膜裡振動不去的,還有宏正媽媽要她別插手的話語。

    她還沒有偉大到把學生當成自己的孩子疼愛。但她也沒有殘忍愚蠢到明知道孩子在受苦,卻可以視若無睹。

    這是她做為老師最無力的一刻。

    “你怎麼了?”衛欲遠走到向近淩面前,蹲下身與她平視。

    他看見她很久了,從她失魂落魄地走進學校開始。原想讓她好好靜靜,不過她卻沒有好轉的跡象。練球一結束,他便趕緊將學生解散,連運動服都不及換下,就著急地過來詢問她。

    “衛欲遠,我真是個沒用的老師。”她無力地把頭抵在他的胸膛,雖然很想讚美他與外表不符、益發結實的身材,但現下實在沒那個心情。

    如果沒有記錯,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向近淩的憂傷。就連孫美田心對他們不諒解的時候,向近淩都是一個人悶在教室,不讓他接近。他很高興向近淩對他的依賴,那是他努力了很久的結果。

    “我以為你只有快樂、害怕與憤怒三種情緒。我的女超人被誰欺負了啊?”衛欲遠輕輕揉按她僵硬的脖子,刻意逗她的話語中仍溢滿關心。

    “第一,誰是女超人?第二,你的按摩技術真好。第三,不是我被欺負了,是我的學生。”向近淩說完後還不忘長歎了口氣。

    “學生被欺負啊,能夠順利解決嗎?”

    她搖了搖頭,不是很樂觀。

    “需要我幫忙嗎?”衛欲遠很有成為男超人的自覺。

    向近淩怔忡不語。如果幫忙有用,她一定會拖著衛欲遠飛天下海。可是——也要人家願意接受才行。

    她抬起頭,些許憂鬱地離開他的懷抱。站起身的瞬間,眼角餘光瞥見兩個小小的身軀正穿越草坪。

    那不是宏正嗎?向近淩飛快地跑了過去,當然也不忘抓著衛欲遠同行。

    “吳宏正,媽媽不是說你今天放學後會去阿嬤家嗎?”向近淩看著宏正和他弟弟,低聲問道。“怎麼還背著書包在學校?”

    “老師,阿嬤風濕痛,今天不煮飯,叫我跟弟弟回家吃晚餐。”

    向近淩蹙起了眉,她沒有忘記宏正母親晚上要上班的事。

    “可是媽媽不是都要上晚班嗎,那誰煮給你們吃?”

    “不知道。看爸爸回家了沒。”兄弟倆互看了一眼,不確定地回答。

    “爸爸要上班到六點對不對?現在這個時間,他也還沒下班啊。”向近淩看了下衛欲遠的手錶,現在也不過才五點鐘。

    她直接掏出手機,撥了通電話到宏正的家,嘟嘟響了許久,沒有人接聽。

    “宏正,媽媽已經出門了,你們兩個跟老師一起吃晚餐好不好?六點的時候我再載你們回家。”她微笑地對兄弟倆提出建議。

    宏正搔搔頭,不好意思地說:

    “老師不用跟衛老師去約會唷?”

    向近淩臉上忽地一陣紼紅,倒是身旁的衛欲遠笑得開懷。

    “宏正,你年紀小小就這麼識相懂事,長大一定很不得了!”他贊許地拍拍宏正的頭。“看在你那麼厲害的份上,今天就勉為其難讓你當電燈泡好了。”

    向近淩惡狠狠地捏了他一把,接著一手牽起宏正念小二的弟弟,往學校的車庫走。

    十五分鐘後,四個人已坐在牛排餐館的一角。衛欲遠替兄弟倆點好餐,向近淩帶他們到自助式吧台夾取沙拉與小菜。用餐的過程中,她細心地替宏正的弟弟切好牛排,教他練習用刀叉,衛欲遠則在一旁欣賞向近淩難得的母性。

    “請不要拿我當配菜好嗎?衛先生,笑得這般詭異。”向近淩沒好氣地瞅著他。他的視線太灼熱,她扎扎實實地感受到了。

    “這是你少見的溫柔,我怕以後看不到,只好趁現在快點烙印入腦中。”衛欲遠大方地承認。

    向近淩沒有如同往常般和衛欲遠拌嘴,她眼光注視著正在挖霜淇淋的兩兄弟,收起了笑容,怏怏不樂。

    “怎麼了?是不是跟你今天說的事有關?”他很快地聯想到,向近淩點了點頭,接著便將所有事情說出。

    她需要參考意見。

    原地不動,就什麼都改變不了。如果真讓宏正一直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她絕對不會安心。無論是她,抑或是宏正的母親,甚至於宏正的父親,都需要一點勇氣!能保護宏正的人,終究只有他的父母。

    她不打算被這個問題給困住,同樣不能被困住的,還有這個家庭。


    晚餐之後,車子平順地駛入街道。慢慢地,開入一條巷子。燈光逐漸少了,黯淡了,時間比向近淩預設的遲了些,因此途中她便不停的撥電話給宏正的爸爸,但始終沒有人接聽。

    出乎意料的,宏正家中的燈竟亮著。衛欲遠與向近淩跟著兄弟倆一同下車,按了門鈴卻沒有回應,就直接讓宏正打開了沒有落鎖的大門。

    濃重刺鼻的酒味在開門後直撲而來。打掃整潔的客廳中,一個面目敦厚的男人醉醺醺的躺臥,迷茫的雙眼緩緩看向門口站立的四個人影,他將眼光掠過兄弟倆後,停在向近淩身上。

    “咦!這不是宏正的老師嗎?”他搖晃起身,神志不清地對向近淩招手。“歡迎老師,來坐來坐。”

    向近淩凝眉不語,眼底兩簇火焰逐漸燒起。這副醉茫茫的樣子,她不可能把兄弟倆和父親一同留在家,誰能保證父親會不會又痛打孩子一頓。

    察覺了向近淩的情緒,衛欲遠迎上前去,對宏正爸爸說明帶宏正兄弟二人共進晚餐的事。他單薄的身軀、略顯蒼老的樸實臉龐,讓衛欲遠有些驚訝於也許殘酷的事實。

    笑笑地感謝了衛欲遠與向近淩。他腳步不穩地走過去,叫兄弟倆進房間。對父親的恐懼與瑟縮真實地袒露在宏正臉上,他反射性的倒退一步,讓爸爸的手撲了個空。

    “好樣的,你那什麼表情!”兒子的懼怕讓做父親的甚為難堪,毫不留情地一掌摑去。

    “吳先生!”衛欲遠敏捷地抓住他的手。“有話用說的就好,何必動手呢。”

    “他們欠揍!”他猛力一把推開衛欲遠,酒醉之後反而像頭失控的野獸,抓起身邊的棍子便往兄弟倆咆哮揮去。不過,並沒有如預期中揍到孩子,那狠重的幾擊全落在向近淩背上。

    衛欲遠沖過去的瞬間,清楚看見了向近淩疼痛的表情,他完全來不及阻止。總是和煦的眼中頓時佈滿少見的黑暗,他狠猛地抓起宏正父親手中的粗棍,重重摔向地板,將眼前的醉漢直壓到牆壁,難掩氣憤地警告:“吳先生,請你自製。我完全不介意痛擊傷害我女人的傢伙。今晚我會把宏正他們送去阿嬤家,等你明天酒醒了,我們再來處理。”

    衛欲遠怒火中燒地放開了他,轉身抱起向近淩,叫宏正牽起弟弟一同離開。用力地甩上門,他沒有回頭注意那個攤在地板上驚嚇得酒早醒了一半的男人。

    因為他知道,只要一眼,他都可能失去理智地狠揍他一頓。

    向近淩小臉緊擰地坐在駕駛座旁。她知道衛欲遠生氣了,氣的還是他自己。被打是很痛沒錯,她當時也很想閃躲,只是一邊要推開宏正兄弟一邊要迅捷地躲避攻擊,她哪有那麼好的運動神經啊。

    看到後視鏡中兄弟倆驚嚇欲哭的表情,再看到身旁的駕駛鬱憤的樣子,車廂中盡是沉默,痛楚還沒消失的向近淩就火大又想哭。

    最慘的不是她嗎?

    將兩兄弟送到阿嬤家後,向近淩靠在車窗邊,努力微笑地對他們保證自己好得很,要他們快點去寫功課,明天還要上學。兄弟倆便放心地一前一後跑進屋。

    可旁邊的衛欲遠卻還是罩在充斥怒氣的烏雲下。向近淩歎了口氣,拉拉他的衣袖!

    “已經沒有那麼痛了,所以你不要不高興了好不好?”

    “我氣我自己的差勁,沒有好好保護你。”衛欲遠發動轎車駛回路上,抿緊的唇透出他的自責。

    向近淩盯看了他許久,無論她怎麼拉扯,衛欲遠就是不搭理她,臉色仍然鐵青。她生氣時像頭駭人的母獅,不悅的情緒隱藏不住,但不一會就好了;他生氣時,卻會讓陰悶的情緒拖得很長很長。唉,易怒的她比少怒的他簡單多了。

    “哎呀,好痛!”心念一轉,向近淩忽然兩手撫著心窩,痛苦難耐地大叫。

    “怎麼了?那傢伙還打傷了哪?”衛欲遠立刻看向她,著急地問。

    “打傷的不是你的心嗎?”向近淩很快地恢復平靜,扯了扯嘴角柔聲道:“宏正他們沒有受傷,我也沒有重傷,還看見了你憤怒的一面,至少我不是一無所獲。所以你別再責備自己了。”

    “看見我生氣也算是一種獲得嗎?”他苦笑了下。

    “看見你為我而生氣,是一種珍貴的獲得。”她輕輕笑開。

    衛欲遠的內疚依舊,但臉上已回復了以往的溫和俊逸。他告訴自己,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絕對不會再讓向近淩在他眼前受到傷害。

    車子緩緩地停下,向近淩看了看外面,疑惑地回頭瞅向衛欲遠。

    “這不是我家啊。”

    衛欲遠拔出車鑰匙,理所當然地回答:“這是我家。”

    他替向近淩打開車門,溫柔而有力地將她牽下車,穿過警衛室走進電梯。

    “我為什麼要來你家?”向近淩被動的走進電梯,還搞不太清楚狀況。

    “療傷。”

    六樓一到,衛欲遠掏出鑰匙開了門,扶住向近淩的肩膀,將她攬入屋內。

    向近淩一進到衛欲遠的房裡,便好奇地四處張望。擺著褐色長沙發的客廳佈置舒雅,書櫃旁邊是狹長的廚房,外頭有一張兩入座餐桌;往內走一點,就是男主人的房間,灰黑的基調非但不顯沉悶,反而更突顯主人的品位。

    “不錯的公寓。”向近淩讚美道。

    衛欲遠笑了笑,從櫥子內拿出醫藥箱,把向近淩拉到臥室。他瞥瞥床,示意向近淩趴下。向近淩乖巧地照做,趴臥在舒適的大床上,把頭埋入枕頭內。空氣中都是衛欲遠的味道,很舒服。

    衛欲遠掀開她的上衣,看著那潔白無瑕的背上多了幾條刺目的紅痕,泛著青紫的部分顯現出宏正父親方才用的力道有多大。衛欲遠輕輕撫摸,眼中又閃過一絲火光。他到浴室擰了幾條毛巾,敷在向近淩瘀血的部分。

    向近淩頭埋得更深,幾乎不能呼吸。衛欲遠解開了她的內衣背扣,現在她完完全全感受到自己心跳的劇烈,可衛欲遠卻正經得很,都沒有想歪,顯得臉紅燙的她反而想太多。

    “你不悶嗎?”衛欲遠狐疑地看著向近淩。枕頭內有寶物嗎?黏那麼緊。

    “不悶。”向近淩含糊不清地回答。

    換了幾次毛巾之後,向近淩終於逐漸探頭。如果窒息跟害羞非選一個,那還是選後者好了,而且她已經漸漸習慣背部全空的感覺。

    “我現在要用力把你的瘀青揉散開來,會有點痛,要忍住哦。”衛欲遠沾了一些藥膏,在她的青紫上搓揉。

    向近淩咬住下唇,痛得齜牙咧嘴。

    “衛欲遠輕點!輕點!”

    實在是受不了了,她翻過身阻止衛欲遠繼續。

    他無奈地笑了笑,反正也揉得差不多了。倒是向近淩噙著眼淚的晶亮大眼、衣衫不整的姿態,讓他忍不住傾身壓住她。

    他吻住她的耳垂,慢慢滑向柔嫩的頸項,一邊認真地傾訴:

    “剛剛我真的要被你嚇死了。如果你真出了什麼事,我絕對會宰了我自己。麻煩你以後更小心點好嗎?為了你,也為了我。”

    向近淩為他語中化不開的柔情與疼愛悸動不已。她全心全意地承受他的細吮,將手環住他結實的背,把感動與愛戀盡情釋放在摸索他身軀的指尖上,回應他一個深長而綿密的親吻。

    僅有的自製隨著褪去的衣服跟著散落一地,火辣的氛圍蔓延在交疊的身影中。

    幾顆星子乍現的夜晚,只有她的輕喘與接受。

    以及,他的憐愛與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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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4 00:25:3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天色還未全亮,只有幾束金光穿透窗簾,篩落在衛欲遠身上。他振動了幾下睫毛,睜開惺忪的雙眼。肩窩上,熟睡的向近淩安靜枕靠。他湊過去親吻她的髮絲,淘氣地用下巴新生的胡渣磨蹭她滑嫩的臉頰。

    向近淩低吟了聲,轉過身去避開那惱人的刺癢。

    衛欲遠環抱住她的腰,逐漸清醒的表情寫著幸福的笑意。他輕柔的觸碰著向近淩背後的瘀青,發現懷裡的人兒實在睡得太沉,毫無反應,他略微起身,往她鎖骨下方啃吻出一個鮮紅印記。

    向近淩敏感地睜開了迷蒙的眼睛。

    “早安!”他低頭對還在恍惚狀態的她索取一個深長的吻。

    “早安。現在幾點了?”她慵懶地回應,睡意未消的想要拉回棉被。

    “唔,差不多五點半。”他用手支在她的兩側,親昵地貼著她。

    她自在的處在屬於他的空間,讓他覺得自己應該在好久之前就已命定要擁有這個女人:這個發現取悅了他。

    “那為什麼我們現在就要起床?”她閉上大眼,忽略了兩人間曖昧的姿勢,聲音開始越來越模糊。

    好問題。衛欲遠臉上掛著微笑,專注地看著嗜睡的她。他當然不介意再跟她同枕共眠。能夠每一刻都這般摟抱她,每天索取屬於他的早安吻,是他一直以來的想望。

    不過眼前還有件比較急迫的事情要處理。

    “因為你昨晚沒有回家,要是你早上還是沒出現,你說向媽媽會宰了你。”

    向近淩一聽見媽媽兩個字,睡意馬上全消,立即睜大漆黑的眼睛。她抓起棉被包裹著身,趕緊跳下床,在地板上東撿西撿屬於她的衣物。

    衛欲遠斜躺在床上悠哉地看著她忙,忽地一件襯衫扔蓋住他的頭,擋住了他的視線。他正想扯下,卻被向近淩喝止。

    “我要換衣服,你不要偷看唷。”她還沒有豪放到可以在他面前一絲不掛。

    衛欲遠很君子的就這樣被衣服遮著。反正以後多的是機會,他不急於眼前這刹那的春光。一會後,向近淩拍了拍他的肩,拿下衣服。衛欲遠正想開口說話,卻被她突如其來的吻給堵住。

    很輕,卻也很甜的一個吻。

    她略微臊紅了臉。

    看見衛欲遠赤裸的胸膛,提醒了她兩人昨夜激情熾熱的纏綿。當然也提醒了她,最好快點回去給媽媽一個關於徹夜未歸的理由。

    “我走了哦,再見。”說完話後,她連忙爬下床離開。

    向近淩走後,便見衛欲遠獨自忖思良久。

    宏正的事情還沒有落幕。向近淩沒有打算追究她的傷,可是她也說了,她要再去找宏正的媽媽溝通,因為她切身體會到了被棍子打的痛楚。在向近淩的描述中,似乎宏正的母親覺得一旦揭露事情,家庭就會被拆散,丈夫也可能被控訴法辦。

    應該還有很多可以努力的空間,他是這麼認為的。

    衛欲遠拿起電話,快速按了一組號碼。等了許久,電話終於接通。

    “是哪個渾球一大清早就打電話來煩人……”話筒內傳來一句暴躁的吼罵。

    “丁擎,是我,衛欲遠。”他簡潔有力地回答。

    “你很久沒被揍了嗎……”話筒內的男聲越吼越大。

    “我有事要拜託你。今天下午有沒有空見個面?”他直接說明本意。

    “沒空!”衛欲遠口中名叫丁擎的男子毫不猶豫地拒絕。

    “丁擎,你應該很困吧?總不會要我花時間在電話中哀求你,浪費兩人時間這種舉動,不像你的風格。”

    “衛欲遠,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鐘……明知道我會很困還敢打來!”丁擎的暴怒迫使衛欲遠將話筒拿離耳朵好幾吋。

    “六點鐘。我欠你一次,拜託你過來我學校一趟。”衛欲遠采低姿態請求。

    “臭小子,”丁擎罵完後就啪一聲掛掉電話。

    衛欲遠微笑地看著斷線的話筒。

    “還是這麼暴躁。”

    他也挺久沒見到丁擎了,趁此機會敘敘舊也不錯。


    他習慣早起。自從成為老師之後,早晨六點就很自製地不再貪睡。

    神清氣爽地來到學校,才發現今天是星期四,可以想見五點多就被挖起來的向近淩肯定不太好受。昨晚不該讓她一夜未歸。改天得找一個日子正式去拜訪她的父母。

    走過六年孝班,以為會看到精神不濟的她。

    卻先注意到學生全去打掃而空無一人的教室,後門站著一個嚶嚶哭泣的婦人,向近淩正面色凝重地與她交談。

    識相有禮地點頭走過,耳裡飄進了幾聲“宏正”、“吳太太”的字眼。他眼底閃了一下,沒多說話,仍直直走進自己的教室。直到早自修結束的下課時間,才詢問向近淩關於宏正母親的來意。

    “吳太太早上結束晚班工作回到家,沒看見孩子,打了電話知道兄弟倆睡在婆婆家之後便趕過去,宏正一五一十地把昨晚的事統統對母親描述了一遍。她剛才是過來探望我。”

    “那她怎麼說呢?”衛欲遠很好奇吳太太的想法。

    向近淩既無奈又彷徨地回答道:

    “除了歉疚還是歉疚。她說吳先生清醒之後很後悔,今天沒去上班,也不好意思一同過來。她知道這樣下去不行,可是她還沒有辦法做出離婚或是其它能保護孩子的決定。”

    所謂的幫助,不代表可以將自己的主觀想法強加在他人身上:即使那是個會讓人窒息的泥沼,深陷在其中的,畢竟不是她。

    所以向近淩沒有直接打電話給任何機關求助,雖然她很想。

    “今天下午,我們去見一個人。他應該能提供你不少幫助。”

    “誰?”她問;

    “我的一位律師朋友,叫做丁擎。”

    向近淩點頭答應,才想繼續問,當當響起的鐘聲讓她止住了口,和衛欲遠分別走進教室上課。

    經歷了數學課的茶毒、社會科的炮擊,再一次,她被學生的遲鈍打敗。喉嚨乾澀微啞,終於熬到了早上的最後一堂課。第四節的國語,學生們都悶頭安靜地寫著作文,偷閒的向近淩便開始天馬行空地亂想。

    越接近中午時分,她對衛欲遠口中的律師朋友就越感好奇。她從來沒見過衛欲遠的朋友或家人——雖說衛欲遠也沒見過她的。

    認識他身旁的人,緩緩地走進他的生活圈,仿佛最終都要走到這一步,她期待不已。衛欲遠儒雅的氣質和修養,看得出家庭環境的優異與栽培。同樣的,他的朋友應該也不是泛泛之輩。

    一節課就在向近淩的恍神中過去。和學生們吃完中餐,午休時間過後,衛欲遠才走了過來。下午的課,江老師會把六年級三個班都帶去視聽教室看電影;和學生們約法三章後,他們才匆忙離開。

    “你們約在哪裡?”向近淩坐在車上問道。

    “車站前的咖啡廳。丁擎會自己開車來,看時間他差不多已經到了。”

    “是個怎麼樣的人呢?”她還是掩不住好奇問了。

    他低笑撫按了下她的肩。

    “嗯,是你會很欣賞的那種人。”

    向近淩挑挑眉,衛欲遠對自己還真是有自信,完全不擔心她會移情別戀。

    “到了。”他將車停好,和向近淩一同下車。

    進了明亮的咖啡館,衛欲遠牽著向近淩的手,朝一個正低頭用餐的男子走去。黑襯衫加上黑西裝褲,向近淩不禁笑了,好個不良裝扮的律師。

    “丁擎,我給你介紹,這是向近淩,電話中提過了。”他在男子正前方坐了下來,向近淩跟著坐在他身旁。

    男子抬起頭,劈哩啪啦就是一陣酸罵:

    “你是我認識的人中最沒誠意的一個。讓我千里迢迢開了兩小時的車過來,連中餐都叫我自行打發,敢情教育界的禮義廉恥已經淪陷了嗎?”

    向近淩沒在聽丁擎說什麼,她眼中盛滿訝異。還以為會看見蓄著山羊胡造型、像偵探一般的人物。眼前這一張俊美且棱角分明的臉龐、修剪有型的極短髮,與她想像中的未免差太多了。

    “很失望嗎?”衛欲遠沒有搭理丁擎,倒是好奇向近淩的評價。

    讓丁擎念個幾句,他才能夠切入正事。反正吵嘴這種事他怎麼也鬥不過身分是律師的丁擎,所以已經很習慣在丁擎的吼聲中注意其它事。

    “也稱不上失望,只是有極大的落差。我原本以為會是個精明世故的中年男子。”向近淩一臉惋惜。

    “對不起哦,我回頭再去改造改造。”丁擎雙手交叉,往後靠向椅背,自我解嘲。

    “你很美型,應該不太適合我想像的山羊胡。”向近淩手撐著下巴,認真地在腦中想像丁擎留鬍子的樣子。

    仿佛像是說好了一般,她跟衛欲遠同時噗哧一笑。

    “衛欲遠,你就這樣放任你女人作弄我?”丁擎眼中蓄滿火苗,咬牙切齒。

    好傢伙!果然是有異性沒人性。

    衛欲遠不慌不忙地用手肘碰了下向近淩,笑笑地說:

    “你惹出來的,你負責解決。”

    她事不關己地翻開飲料目錄,甜甜的回應;

    “指名道姓在罵你,你自己負責。”

    “丁擎,很抱歉,教妻無方。”向近淩不幫他,他只好坦率地道歉。

    “衛欲遠,誰是你的妻啊!”她臉閃過一陣紼紅,火大地舉起飲料本。

    “從哪裡找來這麼嗆辣的女人啊?欲遠。”丁擎樂得煽風點火。“對不起哦,我回頭再去磨練磨練。”向近淩放下飲料目錄,有樣學樣地回應調侃她的丁擎。

    不錯嘛!丁擎眼中有股淡淡的激賞,正摩拳擦掌準備再鬥回去時,卻被衛欲遠提前阻止。

    “我們該談談正事了,兩位。”

    他看出了丁擎對向近淩的欣賞,因為深知丁擎向來只和感興趣的人辯鬥。雖然頗想觀賞有趣的戰況,但如果讓他們倆鬧下去,恐怕會沒完沒了。

    “丁擎,要請你幫忙的事情,早上我已經大致講了一遍。你認為怎麼做會比較適當?”衛欲遠收起了笑意,溫和但認真地發問。

    丁擎剛毅的眉間微斂。衛欲遠十點多又撥了一通電話給他,仔細地講述了全部事情的過程,可見得這件事對他非常重要。不過他想,真正重要的是他身旁那個美麗的女人。

    “方法有很多。”他慵懶地開口道:“乾脆一點就是驗傷,向有關單位提出家暴傷害告訴,離婚扶養權講解官司我可以替你打。想要多點時間和機會觀察加害者,同時保護受害的兒童的話,就向法院申請核發保護令,期限可以到一年。再不然,就是消極地離開受虐環境,祈禱有一天對方會良心發現。”

    “吳太太應該會選擇最後一項方式。可是嚴格來說,這根本沒用。”向近淩並不贊同。

    “沒錯,她先生可以控告她不履行夫妻義務。所以我的建議是,讓加害人去接受精神科的診療,同時為被害兒童進行心理輔導。”丁擎謹慎而敏銳地做出結論。“既然是最近才開始有酗酒施暴的行為,想必是生活中突然多了某些壓力或轉變,診療愈快進行效果會愈好。”衛欲遠點點頭。

    “那麼,我跟丁擎等會就直接去拜訪吳太太,說服她和吳先生。近淩,你開我的車先回學校。”

    早上向近淩說吳先生今天留在家,所以他不打算讓她一道去。就算明知道真打起架來他絕不會輸,但總要以防萬一。

    丁擎拍了拍衛欲遠的肩,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請問我有答應你除了諮詢之外的額外服務嗎?兄弟。”

    果然如他所料,只問相關法律問題電話中講講就可以了,卻堅持要他過來,擺明著是要全套。

    “我們說服不了的人,除了你我不知道還能找誰。”他誠懇地回道。

    “這種噁心巴拉的臺詞還是講給你的女人聽好了。”丁擎喝了口咖啡,粗魯而直率。

    “近淩,他平常不是這樣子的,大概是今天太興奮了。”衛欲遠轉頭對目瞪口呆的向近淩解釋。

    向近淩緊張地抓住他的手,擔心地問:

    “我生氣時,該不會就是丁擎這副模樣吧?”

    “完全不一樣。你生氣時像把烈火,不生氣時很正常。丁擎他生氣時陰鷙驚悚,平常卻是慵慵懶懶,開心時就是怒吼,難過時就是不言不語。我跟他是自小到大的好哥兒們,講話都很直來直往的。”他笑答。

    “呼……那還好。”向近淩拍拍胸口,看來她正常多了。

    “有必要這麼仔細地剖析我嗎?”丁擎輕哼了一聲。“另外,我講話不直,我只是誠實。”

    “丁擎,有人跟你講話講一講,結果被嚇哭的嗎?”她很難想像這張又酸又利的嘴刀,到現在還沒染過血。

    “如果小姐想當第一個,我非常樂意。”丁擎勾起唇角輕笑。

    她第一次看見丁擎的笑容,襯著輪廓明顯的好看五官,顯得異常邪氣而惑人,慵懶而深沉。

    “幸好我對長得比我好看的男人沒興趣。”她燦笑。

    言下之意是,她不會有這麼多機會讓丁擎弄哭她。還好她愛上的是衛欲遠,一定能夠平安到老、長命百歲。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向近淩對丁擎誠摯地伸出了手。

    “很高興認識你,謝謝你今天特地抽空來幫我們處理這件事,以後如果有幫得上你的地方,請你儘管說。”

    丁擎離開椅背,前傾回握。

    “如果我要衛欲遠呢?”

    “雙手奉上。但請你要記得完完整整地還給我。”她微笑回應。

    對衛欲遠叮嚀了幾句之後,向近淩就先行離開咖啡館。兩個男人也跟著起身結帳,步出玻璃大門。

    “需要我的評價嗎?”丁擎刻意開口詢問衛欲遠。

    “請說。”衛欲遠臉上佈滿柔情與得意。

    “配你可惜了。”他戲謔地看向衛欲遠,敏捷地擋下身旁飛來的拳頭,在衛欲遠出第二道拳時迅速補充;“代表你眼光不錯。”

    衛欲遠能夠幸福,他很替他高興。也許每個人都需要一個伴侶,但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掙脫孑然一身的境況。

    衛欲遠春風得意的表情,輕輕地感染了他。

    “不要有找我打離婚官司的一天。”這已經是他所能擠出最不酸毒的祝福了。

    “去你的。”衛欲遠一腳踹去。“這輩子都不可能。”


    向近淩沒接手機。

    十分之九她還在睡,另外的十分之一可能,他暫時想不出來。衛欲遠看著手機螢幕顯示的時問,早上十一點。

    他是不是該好好教導她賢妻良母的真義?不過她可能終其一生都畢不了業。算了,他棄械投降。

    改撥她家中的電話。衛欲遠沒有緊張。

    向近淩昨天一再叮嚀他,今天宏正父親的主治醫師一打電話給他,告訴他宏正父親的狀況,就要立刻轉述給她,畢竟是關係到自己的學生,她很有骨氣地說多早打電話都可以。

    丁擎強悍又極具演技的手腕與說話技巧,成功地說服了宏正的父親去就醫。

    宏正的父親面對的經濟壓力過大,讓妻子去電子廠上晚班賺錢的事又令他沮喪挫敗,老闆也時常丟一些無關的雜務給他,使他對自己的工作能力與一切逐漸失去自信。現在情況好很多了,透過丁擎介紹的心理醫生診治,逐漸回復成以前的好爸爸樣子。

    但為了確保孩子的安全,還是會請醫生隨時告知他們有沒有異狀。

    “喂,你好,請問找哪位?”

    “您好,我是近淩的同事,請問她在家嗎?”

    聽聲音像是向近淩的母親,衛欲遠禮貌地請她幫他轉接。

    “請稍等一下。”溫蓮拿起無線電話往三樓走。

    她正好要去把向近淩挖起床,這通電話來得正是時候。

    “向近淩小姐,你的電話。”溫蓮開門後直接把電話往向近淩身旁放。然後皺起眉頭,看見剛收的乾淨衣服又被向近淩踢得淩亂,便直接坐在床旁邊重新折過。

    向近淩略睜開眼,按了擴音鍵後把話筒隨意放在床上某角。

    “喂。”她睡意未消地說。

    “早安,你睡好晚。剛剛林醫生已經跟我聯絡過了,他說現在吳先生的狀況很不錯,鑽牛角尖的時候也不多了。”衛欲遠溫柔的聲音很清晰地傳送到向近淩耳中。

    “真的?那很好。”她笑了笑,愉快地抓起媽媽旁邊的妞妞,讓它趴在她胸前,對它一陣猛親。

    “所以我們可以不用再那麼密切地追蹤了。”他繼續敘述醫生的話。

    “嗯,知道了。”

    “大致上就是這樣。”他的聲音充滿笑意。“你現在清醒了沒?”

    “唔呀……醒了。”她口齒不清地回答。

    怎麼聲音那麼模糊?衛欲遠疑惑地問: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

    “跟妞妞玩親親。”向近淩說完,又跟著賞了妞妞一個大吻。

    衛欲遠親昵地回她:

    “像我昨天親你那樣嗎?”

    曖昧的話語霎時回蕩在向近淩的房間。向近淩一字不漏地聽見了,溫蓮自然也沒少掉半個字。

    她放下腿上的一疊衣服,轉身睜大雙眼盯著呆愣的女兒。

    向近淩縮成一團,遲疑地拿起話筒,取消該死的擴音。怎麼辦?現在要說什麼好?向近淩惶恐地看著媽媽。天啊,老媽在瞪她!

    請——他過來!吃中餐。溫蓮無聲地用口形告知女兒。

    “可以不要嗎?”向近淩扁嘴哀求老媽。

    不——可——以。溫蓮一字一字說完後,就抱起妞妞走出女兒的房間。

    “衛欲遠,我媽請你過來吃午餐。”她用著淒慘的哭腔說。

    “你媽?伯母?怎麼這麼突然?”他還以為向近淩那麼久不說話是發生什麼事了咧。

    “剛剛你講的每句話,我媽都聽見了。”嗚!羞死人了!

    “怎麼會?”衛欲遠完全摸不著頭緒。他不是在跟向近淩通電話嗎?怎麼蜜語甜言全給向伯母聽見了?

    “近淩,停止哀號,快點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

    向近淩用微弱的音調很快地解釋來龍去脈。掛了電話之後,衛欲遠放下話筒撫額輕歎。向近淩的粗線條還真會挑時間出事!他默默起身準備待會要去拜訪向近淩父母的衣著。

    向近淩也在房間東摸西摸,過了許久,眼見時間差不多了,才逼不得已下樓。果然一眼就見到端坐在沙發上的父母。她歎了口氣,在他們的目光示意下乖乖坐下,開口回答父母對衛欲遠的疑問。

    十二點整,向家的門鈴準時響起。

    衛欲遠站在門外,很難想像會在這樣的場合下拜會向近淩的父母,至少被邀請來的緣故令他有些哭笑不得。片刻等待之後,大門被一位蓄著短髮的中年男子打開。

    向天茂滿臉笑意。

    “衛先生,請進請進。”

    這就是他未來的女婿嗎?近淩描述得實在太含蓄了,什麼普普通通——

    斯文俊朗的外表、誠摯溫和的眼神,他對衛欲遠的第一印象好極了。

    “伯父您好,不好意思,打擾了。”

    衛欲遠先微一傾身,跟著向天茂走入屋內。一進去就見到排成整列的其它向家人。笑容可掬的向恩堯、眼神銳利審視她的溫蓮、汪汪叫的向妞妞,還有躲在最角落將頭髮隨意紮成個包的向近淩。

    “伯母您好。”他與溫蓮眼對眼,毫不閃躲她評價的目光。

    “歡迎,別盡是站著。”她招呼衛欲遠往餐桌走去。

    全都落座之後,向天茂笑吟吟地開口與衛欲遠閒聊,向近淩埋頭吃飯,溫蓮則是靜靜地聆聽著。

    “家父是中學校長,家母則是小學主任。我還有一個弟弟,目前是實習醫生。”衛欲遠對向天茂描述了家中的概況。

    “這麼說,衛先生是生於書香世家呀。”向天茂並不意外,衛欲遠的溫文談吐確實可以感受出家教極好。

    “不敢當。”他謙虛地應答。目光注意著餐桌上沉默許久的兩位女性;向近淩很怕母親,看見她緊張的模樣,他不禁微笑。

    “衛先生,小女脾氣大,和她相處必定非常辛苦。”溫蓮首次開口,眼光依然閃著嚴厲。

    “伯母,不辛苦,因為我制得住她。”他不疾不徐地應著,自信而有禮的迎向溫蓮的問題。

    “她年紀輕,可能還沒有辦法成為一個好妻子。衛先生已到了適婚年齡,願意等小女幾年嗎?”

    “如果伯母不嫌實話會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話,那麼伯母,我願意花一生等近淩成為好太太,因為除了她,我也沒辦法愛上其它人了。”

    溫蓮的嘴角因衛欲遠的話而上揚,緊繃的表情逐漸放柔。

    她一直在觀察衛欲遠,眼前的男人注視女兒的目光,涵括了太多的疼惜與愛寵。對於與向近淩的關係,他也充滿與溫文外貌不符的自信與堅持。她知道把女兒交給這個男人可以得到幸福,而在她確定的這一刻,她欣慰的淺笑。

    向近淩狐疑地看著兩人的眼神交流。

    “媽,你那叫做深情的凝望嗎?”剛剛不是還嚴肅得很?向近淩不解。

    “我在欣賞我的未來女婿,懂不懂啊。”溫蓮收回目光,悠閒地喝了口湯。

    “所以我有姐夫了嗎?”向恩堯愉快地問著父親。

    向天茂喜悅不已地點點頭,趕緊熱情地夾了塊肉到衛欲遠的碗裡。

    “來,多吃點。”

    餐桌上的氣氛忽然熱絡了起來,每個人都笑得燦爛。向近淩感受到桌下衛欲遠緊緊扣住她的手;爸媽和恩堯都喜歡他,腿上的妞妞也猛搖尾巴示好。

    一瞬間,她覺得好不習慣。

    可是一會之後,她覺得自己好幸福。

    閉起眼睛,向近淩阻止自己熱淚盈眶。還下能適應親近的家人把衛欲遠納入一分子的感覺,但如果非要有一個表情,她一定會態意地大笑。

    大笑,為她的好運氣和好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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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4 00:25:4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佈置舒雅的飯店一廳,四處點綴著粉白玫瑰,使空間洋溢喜氣。衣香鬢影中,向近淩穿著深紫色小禮服,手上拿著一杯香檳,笑得甜美。衛欲遠滿足地摟著她的纖腰,與准新郎官熱絡交談。

    盧宛與古鋒的訂婚宴請了數十位好友,獨獨遺漏了自己的母親。沒能得到母親的祝福,是盧宛生命中的憾事。她不會在母親的反對下結婚,但她也不會有機會讓母親認為她會和古鋒分開。

    所以她用訂婚告訴母親,給她和古鋒一個機會。

    自己作主的訂婚宴,她已經十分滿足。能夠換得好友與姐姐們的祝福,感受到夢寐以求的甜蜜畫面,她的心願就是如此簡單。一身淺白色高雅禮服的盧宛挽著古鋒的手,笑得甜摯。

    向近淩離開衛欲遠的懷抱,走到一張圓桌旁,在樂可卉身旁坐下。

    “盧宛好幸福呀!古鋒對她呵護備至,她真的碰到一個很好的老公。”看見古鋒那一副疼妻寵妻伯妻樣,她就不由得想笑。

    “既然這麼羡慕,小近,那你的婚事也可以順便辦一辦了呀。”樂可卉慧黠地將眼光瞥向衛欲遠。這兩人是今天除了准新人外最惹人注目的一對。

    她倚著樂可卉,搖頭輕道:“沒那麼急,現在這樣也挺好的。”

    雖然看到盧宛幸福的模樣讓她有些心動,可是她不想那麼早離開家門,她知道爸媽也捨不得妞妞一同當嫁妝。

    “衛欲遠也不急嗎?”安雅均端了一盤蛋糕走了過來,聽見她倆在討論婚事,插入其中談話。

    “我沒問過他。”向近淩叉超一塊小蛋糕放入口中,眼睛一亮。“唔!真好吃!盧宛挑的糕點真不錯。”

    “如果是我就嫁了。”安雅均也跟著吃了一塊。

    “在瑞士這麼寂寞啊?”向近淩取笑狀似孤獨的安雅均。“你的豔遇呢?”

    “零。”安雅均雙手比了個大叉叉歎氣。

    “總會遇到的。”樂可卉笑笑地安慰嘟嘴的安雅均。

    “可惜,我本來還以為你會帶幾個浪漫的歐洲男人回國參加婚宴。”向近淩一臉失望。

    “幾個!小近,你想太多了,小心等會我告訴衛欲遠你在肖想瑞士男人。”

    “誰在肖想瑞士男人啊?”一個男聲從背後傳來,三個人很有默契地向後轉,一名帥氣高大的男子佇立,臉上盡是熱切的笑容。安雅均驚訝地睜大眼睛,樂可卉則是沉下臉。

    “鐘念?”向近淩掩不住訝異。“你怎麼會來?”

    “聽說盧宛訂婚,正巧有空,就過來祝福她。小近,好久不見,你過得好嗎?”

    “很好,謝謝你的關心。盧宛在那兒,你可以過去找她。”向近淩很快地恢復平靜,微笑回應。

    “不急。我已經跟她打過招呼了。”鐘念笑了笑,在向近淩身旁坐下。

    鐘念分別向安雅均及樂可卉寒喧過後,氣氛沉悶了一會。樂可卉趕緊拉起安雅均,用去洗手間的藉口離開。

    “這樣好嗎?留小近一個人。”安雅均低聲問。

    “小近比我們所以為的還要堅強,她不會有事的。”樂可卉篤定地應道。

    當初原以為和鐘念分開後她會崩潰,可是向近淩卻出乎意料地平靜分手。只有一次,她放任自己在她們面前痛哭失聲。向近淩不會那麼脆弱,

    她可以藉此機會好好面對鐘念。如果向近淩真留下了傷痕,這也是個可以讓傷口放血的好機會。樂可卉用眼角餘光瞄了下兩人,抓著擔心的安雅均快步離開。

    “聽說你在當老師,工作順利嗎?”鐘念打破沉默。

    將近兩年未見,向近淩多了分成熟的氣息,出落得更加美麗迷人。

    “很不錯。你呢?”

    “還是老樣子。目前有再進修的打算。”

    分手之後,向近淩徹底地避開他,可是現在卻能如此自在地與他閒聊。她對過去的事釋懷了嗎?一想起這樣的可能,鐘念就有些驚喜雀躍。

    “小近,你看起來變了,不再是當初那個玩心重的女孩,現在的你像是個聰明俐落的女人。”

    “謝謝,人總要改變的。”她淺笑。

    鐘念的眼神中多了些許熾熱。向近淩還是那麼令人心動,他對當初的放手懊悔不已。“今天沒有護花使者嗎?”他直搗核心,不避諱自己依舊對她存有好感。

    事實上,他今天來參加訂婚宴的目的也是為了見到她。

    向近淩看向衛欲遠,傾心的表情就是答案。順著她甜蜜溫柔吋視線,鐘念總算注意到人群中那個斯文俊逸的男子。感受到那射來的如炬眼光,衛欲遠朝鐘念一望,禮貌性地點頭致意。

    “看來我遲了一步?”鐘念喝了口調酒,不改笑意地探詢。

    “你曾經站在終點線前。”向近淩收回視線凝視著他,這個曾經讓她後悔不已的男人。

    和鐘念交往的時候,她剛升大二,鐘念是她系上的助理教授。他成熟得體的應對、帥氣俊俏的面孔、自信的神態與公關能力,本來就是系上同學矚目的焦點。相處一陣子後,鐘念開始毫不遮掩地追求她。

    在每一個公開的場合,用每一個設計過的示愛橋段。向近淩還沒有時間細究自己對於鐘念的心意,就被湊成令人又羨又妒的一對。也許她是欣賞鐘念的,欣賞這個能帶給她許多快樂的男人,對當時的她來說,是不是愛,似乎不是那麼的重要。

    鐘念已婚的事實,她到大三結束才知道。他有一個住在國外的妻子,獨自在異地工作。鐘念說他不愛他的妻,兩人是從同學關係延伸成婚姻關係。他遇見向近淩之後才知道自己真正愛的人是誰。

    好八股的臺詞,好差勁的謊言。向近淩沒有接受鐘念的理由,她平靜地要求分手。愛不能成為婚姻失敗的原罪,他應該懂得負責;如果他有那麼一刻,曾經複誦過自己在教堂許諾的誓言的話。

    向近淩痛哭的那一天,是他們分手後一個月。她看了一部悲傷的電影,把自己的愧疚跟著流瀉而出。同一天,她告訴樂可卉兩人分手的真正原因,從此便絕口不提。

    她為什麼沒有痛不欲生?不要求鐘念離婚?向近淩後來想想,也許她對鐘念的欣賞,終究沒有轉變成愛。其實,如果鐘念沒有婚姻,如果他們就這樣繼續下去,也許有一天她會深深地愛上他。但那種可能已經消失了。

    因為不再提他,所以大家都認為她傷得很重,她也不多做解釋。傷痕是一定有的。可是那來自子背叛與下信任,她並沒有為此失去愛的能力。事實上,她也不認為自己跟鐘念可以廝守到老,只是分開的原因讓她連與鐘念成為朋友的機會都沒有。

    兩年,夠久了。她對鐘念只餘祝福,其它的感覺,她早已淡忘。

    “小近,你恨我嗎?”鐘念表情複雜地問。

    “我當初不恨你,現在當然也不。”向近淩起身,對鐘念漾出真摯的微笑。

    “我希望你幸福,就如同現在的我一樣。鐘念,你是個好男人,只是還沒有碰到讓你願意定下來的人。今天很高興見到你,知道你過得很好,很替你開心。希望下回見面的時候,你也找到了真正屬於你的伴侶。”

    她輕輕舉起酒杯,一口喝完,旋身走向已經退到角落、獨自一人的衛欲遠,把手臂滑向他結實的背部,緊緊抱住。

    衛欲遠回摟住她,在她的耳畔吐氣:“親愛的,怎麼了?”

    向近淩輕輕地癢笑起來。

    “在想像我們結婚的樣子。”

    “你在向我求婚嗎?”衛欲遠詫異地問。

    “沒。說不定我們可能分頭結婚。”她逗趣地回答另一種可能。

    “對不起,向小姐,”他將她抱得更緊密。“你逃不了。這一生,你只屬於我——姓衛的一個傢伙。”


    宴客結束後,盧宛和古鋒在眾人的簇擁下幸福的上了車。熙來攘往的街道旁,衛欲遠敲敲向近淩的頭,約好了明天開車去接她的時間,才放心地讓她與樂可卉和安雅均一同離去。她與樂可卉打算幫甫從瑞士回國的安雅均洗塵兼敘舊,同時徹夜聊天談心。

    不歡迎男士。衛欲遠只好摸摸鼻子留給她們一個完全的空間。

    四天的連續假期,衛欲遠除了陪向近淩來參加盧宛的喜事之外,也順道回家看看父母。昨天向近淩和父母親的會面,已經完全取得兩老的寵愛與認同,還一直要求他以後常帶她回去陪他們聊天。

    他並不訝異。早知道父母會喜歡向近淩,畢竟是兒子中意的女人。

    待向近淩她們的車已完全沒入車群中,衛欲遠才轉過身,對剛剛與向近淩談話許久的男子禮貌地伸出手。他察覺很久了,身後一直有一道不善的視線盯著他和近淩,不想直接在她面前點破,不代表他不在意。

    無懼眼前帥氣男子所透出的敵意與估量,簡單的自我介紹過後,衛欲遠和鐘念便站著相視許久。

    “請問你與小近交往多久了?”鐘念開口提出了第一個問題。

    從向近淩撲到這男人懷裡的那一刻,他就燃起了一把無名火。那是向近淩和他交往時所不曾出現的舉動。他要搶回她,所以他要先瞭解眼前競爭者的底細。

    “我沒有細算過去,不過關於未來,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大抵是一輩子。”衛欲遠的音調溫文,用詞卻具有濃厚的防備意味。

    鐘念努力按捺住不屑與憤怒的感覺。他打量了衛欲遠許久,知道他的確是個容易讓女人心動的物件,即使知道向近淩必定愛上了衛欲遠某項特質,但他鐘念也不是省油的燈。他以前可以追到向近淩,現在還是可以。

    鐘念清清喉嚨,似笑非笑地道:

    “你的自信從何而來?你那麼瞭解小近嗎?”

    “至少現在,我想我比你瞭解。”衛欲遠幾乎能篤定眼前這個名叫鐘念的男人以前和向近淩必定關係匪淺。他的口氣帶著傲慢,仿佛只要他一句話,就可以讓向近淩跟著他走一般。

    “也許現在是這樣,不過衛先生,容我提醒你,小近和我認識的時間比你要來得久多了。”

    “聽起來不錯。不過我想那不是兩個人相愛的重點。”衛欲遠雲淡風輕地接受鐘念的言語挑戰。

    “相愛?”鐘念嗤笑一聲。“我和小近以前也曾經相愛過兩年。”

    衛欲遠並沒有如鐘念所料的暴跳如雷。和他心中的猜測差不多,鐘念果然就是向近淩過去唯一的男朋友。

    他此刻才認真地看著鐘念,斂起笑容道:

    “鐘先生,開門見山的說好了。你今天出現的目的應該不只是敘舊那麼簡單吧?刻意用目光把我留下來,你的用意足什麼呢?”

    “告訴你,我要把向近淩搶回來。”鐘念眼神凜冽地回答。

    “我接受挑戰。”衛欲遠緩緩笑道。

    “你完全不擔心?”

    “是的。我沒辦法阻止你的感情,可是我能夠保護我的愛。”衛欲遠維持一貫的溫文口吻。

    “你很快就會後悔你現在的自信。”鐘念衷心地警告衛欲遠。“我跟小近的關係不是你能想像的。”

    “那麼,她根本就不會與你分開才是。你繞了這麼一大圈才決定珍惜她,而在你繞圈的同時,她已經走向了我。”衛欲遠注視著鐘念,他有很好的外在條件,但是很可惜,他已經失去了擁有向近淩的機會。“我很遺憾,鐘念。但如果沒有其它的事,我要先離開了。”

    鐘念完完全全被衛欲遠和緩的態度所激怒,他眼鷹閃過一絲暗光,開口道:“小近一定從來沒對你提過,我和她交往的過去吧?”

    衛欲遠停下腳步,背對著鐘念回應:“我有必要知道嗎?”

    “那是因為她不敢提。小近曾經為了要求我留下,為我割腕。”

    衛欲遠猛地回頭,溫文儒雅的態度倏地消失,冷冷地對上鐘念的眼道:

    “你再說一次。”

    鐘念得意地緩慢開口:

    “我說向近淩曾經以尋短要脅我愛她——”

    狠重的一拳打中了他的下巴,止住了他還未吐出的話。鐘念被那驚人的力道給打得搖晃不已,他還沒站穩,又挨了一拳,唇角泌出血絲。衛欲遠扯住他的領口,第三拳揍向他的肚子。

    “第一拳是因為你居然敢讓近淩發生這種事;第二拳是因為若割腕是你胡扯的謊,為你破壞她的名譽而揍;第三拳是因為,你不該拿這種事來中傷別人的感情。”衛欲遠的聲音冰冷,眼神透不出任何情感。

    鐘念步履不穩地起身,拭去唇邊的血絲笑道:

    “你怕了?承受不了這種打擊?知道自己的女人更愛別的男人,讓你只能用暴力來發洩?”

    “我不怕!”衛欲遠提起鐘念的領口怒吼;“如果你以為你的小人招數就能讓我離開向近淩,那我告訴你,辦不到!”

    鐘念用盡全身的力量推開衛欲遠,挾滿憤怒地回擊他!

    “你終究不是向近淩的最愛!”

    衛欲遠沒有閃躲地承受臉上的重擊,那納入所有恨意的一拳。

    他故意讓自己被打。因為學過拳擊,他幾乎都會反射性地用手抵擋攻擊,可是他沒有。冷冷地看向使盡全力後蹲在地板上撫著疼痛肚子的鐘念,衛欲遠雙手握拳,閉起眼深深地吸了口氣,不做任何辯駁地轉身離開。

    涼透的大街上,只聽見鐘念得意大笑的聲音,不停回蕩撕裂著他的理智……

    失神地開車回到家之後,他和父母點個頭便走上樓。進房之後愣坐在床沿,久久不動。

    尋短?他不相信向近淩會傻到這麼做。可是如果向近淩真的曾經為了鐘念而瘋狂癡迷,他一半的心揪痛,另一半的心也隨之崩裂。因為那代表,也許向近淩最後會放棄他而回到鐘念身邊。

    他會挽留,可是他無法替向近淩做決定;那畢竟是他所沒有經歷過的,向近淩與鐘念的過往。即使他知道,他沒有辦法承受失去她的痛楚。

    痛楚不能留下她,衛欲遠知道。

    可是她是他的女人,他不會放開她。

    “這是怎麼一回事?”向近淩驚異地用手撫上衛欲逮紅腫的左臉。“你昨晚從床上掉下來嗎?還是上下樓梯跌了跤?”

    剛剛衛欲遠來接她共進中餐,在車上沒注意到他俊帥的左臉那一片瘀紅,只覺得衛欲遠的心情似乎悶得很。現在下車看見了,一股心疼猛地襲來,她輕輕地觸碰傷口,昨晚分開時還好好的呀。

    “快點給我解釋!你的臉怎麼會半邊腫成跟豬頭一樣?”她不悅地手抆腰怒吼。為什麼這麼不會保護自己?真是氣壞她了。

    “有豬頭這麼糟嗎?”衛欲遠淡淡地笑,眼中露出一閃即逝的陰暗。

    向近淩沒有注意到衛欲遠微小的異樣,點點頭道;

    “英俊形象徹底消失,王子變成大青蛙……你該不會是碰到地痞流氓了吧?結果以一擋百,卻英勇地只傷到臉。”向近淩愈說愈天馬行空。

    衛欲遠笑笑地應和她:

    “沒錯,對方拿出十八項武器,我卻只靠我這雙拳頭打遍敵陣。”

    向近淩贊許地拍拍衛欲遠,盛著大大的甜笑道:

    “想不到你那麼棒,不枉費我對你如此傾心。”

    他對傾心二字又是一愣。想起昨夜鐘念的一字一句,他很想衝動地直接問向近淩,也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卻又怕因此而傷害到她。

    “這是你今天第二次發呆了,衛先生。”向近淩收起了淘氣愉悅的笑容,面露擔心。“說吧,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他今天買了外食,說要帶她到山上郊遊踏青,結果開著開著,車子卻來到河邊景點。她不動聲色,可是衛欲遠今天實在太不像平時的他。他沉默了半晌,身旁的向近淩隨著他的沉默而同時寂靜。

    “近淩,你和鐘念是什麼關係?”他終於開口,一字一句往他內心沉甸甸的在意迫近。

    “他是我的前男友。”向近淩小臉平靜,沒有漾出其它異樣的情緒。

    “奇怪了,我有向你提過他嗎?”

    她印象中自己從未對衛欲遠提過鐘念二字。

    “昨天你離開之後,我碰巧跟他聊了一會。”衛欲遠輕輕撩撥下她被風吹亂的發,決定不再回避。“我可以知道你跟鐘念交往與分手的情形嗎?如果對你來說很為難,你可以不要回答。”

    “為什麼會為難呢?交往時很平常,可鐘念隱瞞了他已婚的身分,知道後就提了分手,昨天是分開後第一次與他交談。”

    他在壓抑。向近淩感受到衛欲遠身體的冷滯,故作平靜的面具下,知道他有很多想說的話還哽在喉頭。

    “這傷是鐘念打的嗎?”她猜。太突兀的紅腫,太突兀的名姓,幾乎肯定衛欲遠的異樣和鐘念脫不了干係。

    “離開他,讓你很傷心很不舍嗎?”衛欲遠沒有回應臉傷的問題,一句句想要掌握向近淩曾經做過傻事的可能。

    “生氣與懊惱比心痛來得多。”她歎息。“莫名其妙成了人家的第三者,我很自責。在鐘念與她太太離婚之前先提分手,避而不見也是希望他能珍惜對方。”

    “你沒有要他留下來,要求他不要到對方那去?”衛欲遠的聲音失去了方才的自製,近淩的版本跟鐘念所說那份熾烈的愛完全不同。

    “沒有。我原諒他欺騙我,不代表我接受繼續維持這樣偏執不當的關係。基本上,我還挺想狠踹他幾腳,可最後我把主因歸咎於自己太笨,所以饒了他。”

    他不善地眯起眼,一把抓起向近淩嫩白無瑕的手腕不停地翻轉細看。

    可惡!他確定鐘念在扯謊,而他居然為此徹夜難眠,心傷一夜,還懷疑起向近淩對他的愛。該死的!

    “到底怎麼了?”向近淩滿是疑惑地任衛欲遠檢查。

    “鐘念說你為了留下他而割腕要脅。”衛欲遠握緊她的柔荑。他可以預見向近淩聽完後會忿怒地噴出一把熊熊烈火。

    “割腕……割豬肉還差不多!”果不其然,她怒氣衝衝地大吼。

    “我愛惜生命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為了男人而傷害自己!再說我要是真敢動自殺的念頭,不用動手,我老娘絕對會先把我給宰了。而且我超級怕痛,說謊也不打打草稿!”

    衛欲遠臉上掛上今天第一抹真心的微笑,他一把摟住嘟噥不休的她,

    放柔了音量在她耳邊呢喃:

    “對不起,我居然相信了鐘念的胡謅。”

    “你說,你該不會就是為了這種可笑的理由,今天才一直心神不寧、鬱鬱寡歡吧?”她手指點點他的胸膛,橫眉豎目地斥問。

    “似乎是這樣沒錯。”他坦白承認。

    “不過我沒有打算放開你。我說過,你是我的人。我只是想尊重如果你有那麼一絲絲想要回到鐘念身旁的念頭,確定之後,我就會用盡所有方式讓你留下來。”

    聽完向近淩的剖白,他確實松了一口氣,苦悶的情緒得到豁然開朗的釋放。他愛慘了向近淩,也願意不惜任何代價留住她。知道向近淩並未如鐘念所說,曾讓自己困在痛苦的愛戀中無法自拔,他終於收起了滿溢的心疼與苦澀。

    向近淩捧住衛欲遠的俊臉,用力捏著他的面頰說:

    “我完全沒有打算回到他身邊去。衛欲遠,聽清楚,我自己的心意我很清楚,我不會離開你。對鐘念的感覺已經在兩年前就隨風而逝,你聽見了嗎?”

    “我聽見了。”他感動地吻住她,手深攬入她翻飛的髮絲,讓她舒緩的窩在他懷中。濕潤的交融之間,她輕微地啃咬著他的唇,無視三兩路人的側目,在這一刻,他們需要親近彼此。

    許久之後,衛欲遠不舍地分開兩人纏綿的唇,牽起向近淩,漫步在水光瀲影的河畔。在一排木椅上坐下,準備和她分享午餐。

    “所以你的傷,真是鐘念揍的?”向近淩指著他的臉繼續問道。鐘念騙了衛欲遠,如果還打了他,那她非去找他算帳不可。

    衛欲遠一邊拿出紙袋的食物,點頭答道;

    “我是故意讓他打的,因為我先揍了他。”

    “那他傷得比你慘呀?”

    “唔,大概會鼻青臉腫個好幾天吧。”他的口氣裡有著些微的內疚和未消的怒意。對他來說,三拳實在便宜了鐘念。

    向近淩沒多做評論。

    鐘念欠衛欲遠的,是鐘念活該被討回。至於鐘念欠她的,她可沒打算就這樣原諒他的抹黑。很可惜,她本來認為可以跟鐘念成為平平淡淡的普通朋友,既然鐘念本人不這麼想,那她也就沒什麼好堅持了。

    “你在想什麼?”衛欲遠遞了一片三明治到向近淩嘴邊,看她閃著狡獪的光芒,不由得有些擔心。

    “沒什麼。”向近淩甜甜一笑,咬了一口三明治。

    對於自己要捍守的愛戀,即使對方以愛之名,她也絕對不會饒恕鐘念那瞬間意欲破壞的卑鄙念頭。

    鐘念應該要重挫一次,學會愛人與被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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