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發表回覆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玖拾陸]棠錦(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61
發表於 2017-12-22 00:30: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章 掙扎

  饅頭沒有剛從籠屜裡拿出來時熱,變得硬邦邦的。

  廖普張嘴咬了一口,原本就乾澀的喉嚨越發難過,饅頭卡在嗓子眼裡,他咳了好半天才止住。

  如此一折騰,屁股上的傷口痛得他齜牙咧嘴的。

  忿忿把饅頭砸在了床上,廖普想,真他娘的難吃!

  許是外頭大亮的天色讓廖普添了些底氣,睏意慢慢襲來,他趴在床上直打瞌睡。

  睡夢之中,突得就看見了一把匕首,銀晃晃的,在他鼻子跟前比劃。

  廖普尖叫一聲醒過來。

  正午的日光透過窗戶曬進來,晃眼極了。

  廖普喘著粗氣,不住安慰自己,剛是做夢呢,沒有什麼匕首。

  可下一瞬,他突然瞥見了床邊的黑色影子,從床尾投下來,並不長,因此他起初都沒有留意到。

  眸子驟然一緊,廖普哇得大叫出聲:「誰在……」

  話還沒問完,一個拳頭直直對著他的面門砸了下來。

  帶著怒火的拳頭砸在了廖普了眼睛上,力道大得廖普幾乎以為自個兒要瞎了。

  他捂著受傷的眼睛,另一隻用力大睜著,努力想看清動手之人:「娘的!老子跟你拼了!」

  「衙門裡的板子怎麼沒打死你!」那人的聲音冰冷冰冷的,「剛才做噩夢了?你這種黑心黑肺的東西,還會怕得做噩夢?」

  廖普聽出來了,他撕聲叫起來:「來人來人!這個就是張豐!肯定是他殺了劉維安,他還要殺我!」

  張豐一怔,怕廖普真的驚動了左右鄰居,便整個人坐在了廖普身上,不讓他動彈,又死死按住了廖普的後脖頸,掏出匕首,對著廖普的脖子就要割下去。

  廖普怕極了,想掙扎,傷情又讓他使不出多少力氣來,只能窮叫喚。

  守在院子附近的衙役們自然發現了有人進了廖家,聽見了動靜,快步衝了進來。

  張豐沒想到這是個陷阱,一時沒反應過來,叫尋到了空隙的廖普一把掀翻。

  廖普已經紅了眼了,在生死時刻,哪裡還顧得上傷口,他撲到了張豐身上,反手抓著匕首要痛下去:「媽了個巴子的狗東西!想殺老子?老子先教你做人!」

  馬福衝上前扣住了廖普的手腕,用力一劈,匕首落在了地上。

  「教他做人?」馬福啐了一口,「你他娘的難道是人?」

  廖普和張豐被帶到衙門裡時,謝箏剛好也到了。

  看著被扭送進大堂的張豐的身影,謝箏只覺得有點兒熟悉,又有些不同。

  楊府尹得了信,端坐在大堂上,懸在嗓子眼的心已經落下一半了。

  張豐果然出現了,他想殺廖普,那肯定和劉維安的死脫不了干係。

  驚堂木重重一拍,楊府尹抬聲問案。

  張豐梗著脖子跪著,滿是仇恨的眼睛死死盯著廖普。

  廖普趴在地上,過了那要命的關頭,傷口又痛得他頭皮發麻,他倒吸了一口冷氣,陰測測道:「殺了劉維安,感覺如何?是不是大仇得報,又一夜之間曉得殺錯了人?看不出來啊,阿豐,你還有膽子殺人。」

  張豐一口濃痰吐在廖普臉上:「你不是人!你還我姐姐……」

  啪——

  楊府尹又拍了驚堂木,沉聲道:「再說些有的沒的,就再打一頓,什麼時候能安心交代事情了,什麼時候歇了。」

  廖普不想再挨板子了,就只好閉嘴。

  張豐看著楊府尹,道:「我沒殺過劉維安。我是恨他,我以為他害了我姐姐,但人家是侯府的公子,我一個外鄉人,我能奈他何?

  家裡窮,進京一趟不容易,我就想,既然來了,就趁著年前這一兩月,多少賺些銀子,帶回老家去過年。

  我學過些木工手藝,這些日子一直在城西林家鋪子裡做工,大人去問問就知道了。

  我、我知道劉維安什麼樣,可我沒用,我只敢遠遠看著他,咒他去死,但我沒真殺他。

  今兒個,鋪子東家給我結工錢,我打算回鄉了的,臨出城聽說了廖普那些破事,我才曉得被這混賬給騙了。

  我氣不過,衝去廖家找他。

  他誣我姐姐名聲,又讓她病死,我實在忍不住,才拔了刀子,但我也捅死他,反而是他,差點就要把我給殺了!」

  楊府尹一聽這話,心又慢慢提了上來。

  張豐這番說辭,粗粗聽來,還真沒有什麼問題。

  一面交代衙役去林家鋪子問一問,楊府尹一面又仔細打量張豐神色。

  張豐是慌亂的,一個窮百姓,突然被官老爺審問,慌亂也是常理。

  只是,張豐看著不安,剛才那番話卻十分流暢,讓楊府尹有點兒意外。

  畢竟,跪在堂下瑟瑟發抖、說話顛三倒四的人,他也見得多了。

  謝箏抱著手爐站在一旁,目光一直沒有從張豐身上移開。

  陸毓衍偏過頭,低聲問她:「可是看著眼熟?」

  「有那麼點兒。」謝箏仔細回憶著將軍坊裡的狀況,突得腦海裡就閃過了一個身影。

  她有些記不清五官了,畢竟與貌美的廖張氏相比,張豐實在平平無奇,往人群裡一扔,誰也想不起來他。

  虧得謝箏記憶較常人厲害清晰,才隱約有那麼點兒印象。

  「我見過你,」謝箏走到張豐身上,居高臨下看著他,「劉維安死的那天,我在將軍坊裡見過你。」

  張豐愕然,抬頭看著謝箏。

  楊府尹趕忙問道:「阿黛姑娘,此話當真?」

  謝箏點頭。

  「姑娘口說無憑!我怎麼會去過將軍坊,我一個小木匠,還能進得了那地方?」張豐並不承認。

  能夠出入將軍坊的不是官家子,就是富家商賈,單憑張豐,是斷斷進不去的。

  謝箏挑眉,一字一字道:「我口說是無憑,但誰說就只有我一張嘴?做迎來送往生意的人,認人的功夫很是厲害,楊大人不如請將軍坊的管事們來,都認一認,此人有沒有進過將軍坊。」

  這是個正確的主意。

  楊府尹立刻吩咐了,等衙役們快步去了,他的視線又落回到了張豐身上。

  這一次,張豐低著頭,似乎比剛才更不安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62
發表於 2017-12-22 00:30: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一章 局勢

  先到的是林家鋪子的東家林昌。

  林昌做了幾十年的木匠活了,一雙手粗糙,骨節很大,他顫顫巍巍跪下,道:「大人,這個張豐的確是小人鋪子請的工匠。

  十月二十八,他來鋪子裡,說是能幹活的,想尋個短工做到年前。

  鋪子裡接了個活,人手有些緊,小人看他手藝還過得去,就答應了。

  今天一早給結的工錢,因此,他什麼時候來的,就記得清楚的。

  他只是短工,跟鋪子裡沒有別的關係了,他若是做了歹事,小人也、也不知道的。」

  楊府尹頷首,問道:「前天,張豐在鋪子裡做活嗎?」

  「在的呀,」林昌連連點頭,「一大早來的,到中午的時候,跟小人先支了些一部分工錢,說是去給家裡買年貨,也就去了不到一個時辰,提著東西回來了,又一直在鋪子裡做活到了天黑。」

  楊府尹擰眉。

  謝箏聞言,下意識看向陸毓衍。

  陸毓衍繃著的唇角在聽了林昌的話之後,淺淺揚了揚。

  若說之前是一團迷霧,如今,卻已經露出了些邊角了。

  將軍坊裡出事,到衙役們問完話,讓所有人依次離開,遠遠不止一個時辰。

  若依林昌的說法,張豐是斷斷不會有時間謀害劉維安的,他看起來清白極了。

  可陸毓衍十分相信謝箏的記憶,謝箏說在坊內見過張豐,那張豐定然就出現過。

  林昌不會無緣無故說謊,他替張豐開脫,定然有他的緣由。

  將軍坊的管事們也陸續到了,幾人圍著張豐,嘀嘀咕咕著,一面議論一面回憶,最後大管事出來說了一句:「大人,出事的時候,此人是在將軍坊。」

  張豐有了林昌的證詞,哪裡肯認管事們的說法,大聲道:「胡說!我沒去過,你們會讓我這麼個打扮的木匠進去嗎?」

  一句話把管事們都給問倒了。

  依著規矩,張豐是斷斷進不去的。

  張豐見管事們說不出話來,趕忙又道:「你們看我眼熟?沒錯,我是在將軍坊邊上走過幾次,我之前恨劉維安,曉得他出入將軍坊,就過去看看仇人長什麼樣兒!大概是那個時候叫你們給看見過。」

  這麼一說,也說得通。

  幾個管事湊在一塊,交頭接耳又說了一通,還是沒有結果。

  「木匠進不去,若是扮作誰的小廝呢?」陸毓衍突然出聲,提醒了一句。

  張豐的臉色突然白了白。

  一位年輕的管事猛然想起來,一拍腦袋道:「是了!青色的麻布衫,跟著一位公子進來的,具體是哪一位,我還要再想想。」

  話音一落,謝箏瞧見,張豐的面色更加沉了。

  「記錯了!」張豐深吸了一口氣,堅決否認道,「我們東家說了,我當時在鋪子裡做事,我怎麼還能出現在將軍坊裡?」

  「是嗎?」謝箏打斷了張豐的話,走到他跟前,沉聲道:「我若是你,我就認下了。

  帶你進將軍坊的人與你無親無故,沒有他,你殺不了劉公子。

  你此時不認,衙門裡就會把他找出來,他好心幫你,卻要身陷大牢,你良心上過得去嗎?」

  張豐的眼神閃了閃。

  謝箏繼續道:「你進京不過兩個月,在林家鋪子做工,每日裡做的事簡單,往來的人更簡單,衙門裡仔細梳理,不用多少工夫,就能找到人的。你若不信,可以不認,最多兩天,助你進將軍坊的人就會跪在你邊上了。」

  張豐的嘴唇顫著,一時之間,他不知道該如此處置了。

  衙門明明沒有實證,可謝箏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的,衙門能這麼快查到廖普,又這麼快抓到了他,也許,不用兩天,也會……

  張豐的眼珠子四處瞟著,兩側站立的兇神惡煞般的衙役,端坐堂上的府尹大人,坐在邊上幾乎不開口、但一開口就讓他心驚肉跳的陸毓衍……

  張豐的肩膀垂了下來,顫聲道:「是,是我殺了劉維安,是我一個人幹的。」

  這句話一出,楊府尹暗暗鬆了一口氣,目光讚許地看著謝箏的背影。

  這個小姑娘,不僅記東西清楚,攻心也是好手,幾句話的工夫,就給張豐分析清楚了局勢。

  「你是如何殺了劉維安的?」楊府尹問道。

  張豐癱坐在地上,說了當日事情。

  黑羽大將軍和蘆花兒的比試,半個月前就炒得沸沸揚揚的,張豐自然也聽說了。

  「我琢磨著要乘亂下手,就毒死了黑雞,果不其然,小伯爺氣勢洶洶找劉維安說理,兩人打了起來,我故意被擠在人群裡,抽了小伯爺的匕首刺死了劉維安,又割傷了好幾人,把匕首塞回到小伯爺手裡,在人群分開時跑開了。

  我事先在假山洞裡藏了身乾淨衣服,比我身量大一點點,直接套在身上,冬天穿得都厚實,也沒人看出來,粗粗洗了手上臉上的血,我就又回到人群裡了。

  反正身上帶血的人多了,我蹭到一些,也不招眼。」張豐交代著。

  楊府尹聽了啼笑皆非,兇手竟然是穿了兩層外衣,難怪衙門裡沒找到血衣,這也虧得是冬天,夏天時早就叫人發現了。

  謝箏打量著張豐,若有所思。

  難怪她起先看張豐,覺得有些怪,原是那日瞥到的身影更臃腫些,與眼前的人有那麼點兒不同。

  「帶你進將軍坊的是誰?」楊府尹追問了一句。

  「我不認得,」張豐道,「我騙他說我是劉家的小廝,回去給公子取東西,再趕回到將軍坊,管事們不認識我,我進不去了。

  他說幫我進去找劉維安說一聲,我說不行,公子脾氣不好,我辦事這麼不牢靠,他肯定要生氣的。

  那人心眼好,就讓我跟著他進去了。

  我自己殺了人,不想給他添麻煩,你們別找他了,找了他,他也不知道別的。

  還有我們東家,他前天下午不在鋪子裡,就我和一個學徒在,我讓學徒這麼跟東家說的,畢竟,我多半點工,也能多點工錢。

  眼瞅著要過年了,那學徒好心幫我的。」

  張豐被帶了下去。

  楊府尹從大案後走過來,神色輕鬆不少:「賢侄……」

  話一出口,他突然發現陸毓衍依舊斂眉沉思,不由問道:「賢侄,可是這案子還有哪兒不對勁?」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63
發表於 2017-12-22 00:30: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二章 細枝

  大堂裡,衙役們自個做事。

  張豐、廖普收押進了大牢裡,主簿忙著記將軍坊的管事們的口供,讓他們簽字畫押。

  林昌搓著手站在一旁,聽衙役說他被張豐騙了,他一臉愕然,眼睛不住往陸毓衍這兒偷瞄。

  馬福看見了,問道:「老人家您看什麼呢?」

  林昌趕緊收回了目光,壓著聲兒問馬福:「那我剛才說的那些話,豈不是在為那張豐開脫?現在張豐被關起來了,那我呢?我是不是給了假口供?」

  見老人心驚肉跳的,馬福趕忙開解道:「你也是叫他給誆騙了的,又不是故意說謊,不礙事的。」

  林昌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轉身告辭。

  謝箏把這些動靜都看在眼中,見林昌的背影越行越遠,便與陸毓衍道:「人走了呢。」

  陸毓衍抿唇,請馬福尋個眼生的衙役跟上去。

  馬福滿肚子不解,但還是照著做了,等安排妥了,又來問道:「為何要跟著他?他也是叫張豐給騙了的。」

  陸毓衍沒有解釋,而是看向了楊府尹。

  楊府尹訕訕笑了笑,又搖著頭歎了一口氣。

  他能做這順天府尹,在追查案情上,不敢說高人一等,但也絕不是庸庸之輩。

  這案子是否還有哪兒不妥當,楊府尹心裡也明白。

  只不過,案子牽扯了永安侯府和安瑞伯府,又是聖上耳提面命過的,眼瞅著就要過年了,楊府尹也希望能盡快瞭解。

  兇手張豐已經落網,從案卷上來說,這案子足夠交代的了。

  那些細枝末節……

  楊府尹又重重歎息,罷了罷了,陸毓衍要查到底,那他也別一心想著早日交差了,左不過也就再費幾天工夫,就算聖上問責了,動匕首的人關在大牢裡,他們也不算辦案不利。

  楊府尹清了清嗓子,背著手給馬福分析:「張豐一個外鄉人,從未進過將軍坊,他怎麼知道小伯爺把黑毛雞關在哪個屋子裡?」

  馬福不笨,一聽這話,立刻就想明白了,連連點頭。

  小伯爺是在二樓的雅間裡宴請陸毓衍和蘇潤卿的,沒有人指點,張豐斷斷不可能一個人神不知鬼不覺溜上二樓,毒死黑毛雞在下樓的。

  張豐備了毒飼料,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對雞下手。

  他肯定很清楚,如何接近那兩隻雞,又如何避開管事。

  將軍坊說小不小,還有亭台樓閣,頭一回進去的人,怕是連路都尋不著,更別說在裡頭做些什麼了。

  馬福往大堂外看了一眼,道:「林昌是故意替張豐說謊的?他其實知道張豐不在鋪子裡?」

  謝箏淺淺笑了笑,道:「老木匠又豈會不知道,鋪子裡的人手一下午能做多少工。」

  馬福恍然大悟。

  依張豐的說法,下午鋪子裡只有一個小學徒,他請小學徒幫忙,誆了林昌。

  可林昌是個經驗豐富的,一下午時間,鋪子裡的活是學徒做的還是幫工做的,做了多少,他一眼就能看明白。

  精細的手藝活,吃的就是手上功夫和時間,這是做不了假的。

  林昌在衙門裡都能睜眼說瞎話,說他沒看穿張豐的把戲,這就可疑了。

  畢竟,張豐只做兩個月的幫工,林昌沒有維護張豐的理由。

  林昌想要維護的,自然是別的人。

  只可惜,張豐沒挨住謝箏的那一番逼問,張口把什麼都招了。

  邊上的楊府尹摸了摸下顎,目光落在謝箏身上,又緩緩移開。

  剛才那番話是怎麼說的?

  是讓張豐莫要連累了好心人,趕緊把什麼都交代了為妙。

  結果呢,張豐是交代了,那所謂的「好心人」也一樣逃脫不了,叫衙門裡給盯上了。

  陸毓衍還說他「嚇唬人」、「坑人」厲害,要向他學習,也不看看自個兒把身邊的丫鬟都教得這般「坑蒙拐騙」,張口就唬得張豐一愣一愣的。

  楊府尹真是自愧弗如!

  與楊府尹商議了後頭事情,陸毓衍與謝箏一道出了順天府,不疾不徐往香客居走去。

  蘇潤卿上午陪著蘇太傅進宮去了,便與他們約在了午間。

  北風停了,日頭高懸,只可惜冬日的陽光沒有多少暖意,依舊讓人冷得緊。

  謝箏攏了攏雪褂子,抱緊了手爐。

  年前的長街比平日裡還熱鬧,百姓們忙著採買年貨,各自忙碌著。

  香客居的生意也較平時好些,小二來回跑著,忙得腳不沾地。

  二樓臨街的雅間早就滿了,陸毓衍便挑了另一側的,半開著窗戶,能聽見底下大堂裡的動靜。

  茗茶送上,又添了兩隻牛肉餡兒的包子。

  謝箏捧在手中,只覺得熱氣騰騰的,比那手爐還舒服。

  她偏過頭,笑著與陸毓衍道:「這就上菜了?不等蘇公子?」

  「兩隻包子而已,你吃你的,」陸毓衍答道,「他來了自會點菜,又不會餓著他自己。」

  謝箏笑意更濃了。

  她也不會餓著她自己。

  咬開軟軟的包子皮,牛肉香氣四溢,激得人食指大動。

  陸毓衍看向謝箏,那雙鳳眼彎彎,眼底如有星辰,燦然得叫他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喜歡一個人,大約就是這般吧,只看著她吃東西,都覺得美味至極。

  一旁的松煙眼觀鼻鼻觀心站在門邊,只當沒瞧見那兩人,竹霧靠窗站著,微微推開了窗,聽底下客人們說話。

  傳入耳中的自然是劉維安的案子。

  上午時,風向就已經變了,紛紛罵著廖普,又說劉維安倒楣。

  說得雖熱鬧,但到底少了衙門裡的判罰,這會兒不少人都曉得廖普又被帶進了衙門裡,一併進去的還有他的小舅子張豐,連張豐做工的鋪子的東家都被叫去問話了,這等於是坐實了之前的說法。

  張豐替姐報仇,卻找錯了仇家,劉維安當時好心掏銀子,最終賠上了性命。

  永安侯府藉著這消息,又使人說道了一通,此刻香客居的大堂之中,一時之間,也聽了不少劉維安的好話。

  竹霧撇了撇嘴,心道:這麼說下去,等傳到了過年,劉維安只怕要傳成了天上有地上無的大善人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64
發表於 2017-12-22 00:30: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三章 常客

  要竹霧來說,劉維安那個人,的確不是什麼窮兇極惡之徒,但也絕對算不上好人。

  劉維安就是個極其普通的勳貴紈褲子弟,書念得一般,謀財害命的心思沒有,愛好玩樂,仗著出身,出門也算有些排場。

  侯府不需要他承爵,也無需他振興家業,就由著他舒舒服服過日子。

  養養女人,鬥鬥雞,就是如此罷了。

  廖普吵吵囔囔地說廖張氏紅杏出牆,劉維安會掏銀子平事,說到底,並非好心,而是怕煩。

  二十兩銀子換清淨,對劉維安來說,還真不是什麼事兒。

  可劉維安還是死了。

  死得相當冤枉。

  他壓根沒做什麼要賠上性命的事兒,就這麼挨了兩刀子,英年早逝。

  竹霧猶自唏噓著,突然就見大堂角落裡坐著的一位客人騰地站起身來,那客人將銀子拍在桌面上,也不讓店家算算,就大步流星走出去了。

  他似是有急事,腳步匆匆的,與進店來的蘇潤卿迎面撞在一塊。

  蘇潤卿踉蹌了一步,留影趕忙扶了一把,他才站穩了。

  而那客人甚至沒有向蘇潤卿賠禮,偏過身子就走遠了。

  竹霧拱手稟了樓下事情:「那人不知禮,撞了蘇公子,一句話都沒有。」

  謝箏站起身,走到窗邊望下去。

  蘇潤卿正跟著小二上樓,那客人已經不見蹤影了,他剛才坐的那桌子還沒來得及收拾,擺了兩碟小菜,一壺酒,一雙碗筷,就算香客居的菜餚價格不低,他留下的銀子也偏多了。

  松煙給蘇潤卿開了門。

  陸毓衍抬頭問他:「叫人給撞了?」

  蘇潤卿一怔,見謝箏站在窗邊,他瞭然地點了點頭:「叫你們看見了?那人怕是有急事吧,長得還挺乾淨文氣的,不像是個不懂禮數規矩的。」

  小二自然也看見了店門口的那一出,趕忙低頭哈腰著替那客人賠禮:「年前客人多,店裡多少有點兒照顧不周,衝撞了蘇公子的地方,還請公子莫要怪罪。」

  「是你們香客居的常客?」蘇潤卿真沒放在心上,見那小二謹慎,便笑著問道,「你這般替他賠不是,也是個不好得罪的客人吧?」

  「常客倒也是常客,」小二堆著笑,道,「一個月來個兩三回,挺喜歡咱們店裡的羊肉包子和水晶肘子,是個行商人。下回他再過來,我們東家會與他說說的。」

  蘇潤卿擺手,道:「說什麼?讓他給我賠不是?行了,多大的事兒,不用麻煩了,我還沒吃午飯呢,先給我拿幾隻包子來。」

  小二樂呵呵去了。

  謝箏與蘇潤卿說了案子的狀況。

  蘇潤卿聽完了,支著下顎,道:「繞了一圈,說到底,還就是尋仇。

  非親非故的,又不牽扯利益,做什麼幫那張豐進將軍坊去殺人?

  他難道會天真到以為張豐是去給兩隻雞拔毛洩憤的?

  他幫著張豐進去,告訴他裡頭路線,就是想讓小伯爺和劉維安打起來,就是不知道與他有仇的是哪一位了。」

  道理明明白白,陸毓衍和謝箏也清楚,只不過,又繞回了最初的問題上。

  無論是劉維安還是小伯爺,好事做得不多,壞事也有幾樁,可真壞到要讓人動刀子的,好像還真沒有。

  「有張豐這條線,也不至於查不出來。」陸毓衍的指尖敲著桌面,道,「不過是費些工夫。」

  如謝箏所言,張豐在京中時間短,他的人際關係很簡單,兩個月之間,與誰有過往來,仔細查了,也能梳理出來。

  還有一個林昌,也許他今日就給對方報信了。

  小二送了包子進來,聽他們說那林家木匠鋪子,笑道:「那鋪子手藝不錯的,別看他們東家年紀大,眼睛還尖著呢。

  我們店裡兩年前從新打了新桌椅,就是請他們鋪子做的活。

  比不上官家手藝,但店裡用用,還是挺像回事的不是。

  他們鋪子好像也就開了八九年。」

  聞言,謝箏擰眉道:「才八九年?林東家大把年紀還攢了銀子開舖子,當真不容易。」

  「可不是,」小二應和道,「他婆娘早早就沒了,兩個兒子都是藥罐子,一直娶不上媳婦,林東家辛苦攢了一輩子的銀子,聽說都拿出來了。那鋪面,還真是要不少錢的。好在生意日益紅火,這兩年兩個兒媳婦也進門了。哎,老百姓就是這樣,沒有錢,媳婦都娶不回來。」

  蘇潤卿笑道:「那你娶媳婦的銀錢夠了沒有?」

  「哪夠呀,就指著公子們多來我們鋪子裡,我們東家生意好了,過年了也能多給我們包些銀子。」小二哈哈道。

  小二關上門出去了。

  謝箏和陸毓衍交換了個眼神,心中都有一個疑惑。

  蘇潤卿道:「想到什麼了?」

  謝箏理了理思緒,道:「林昌手藝不錯,不開舖子,也能接些活。

  開舖子有賺有賠,尤其是他那鋪面在城西最熱鬧的街上,租金並不便宜。

  兩個藥罐子兒子都沒娶親,蘇公子若是林昌,會把手中的銀子拿去開舖面,還是先給兒子討媳婦?」

  「肯定是討媳婦!」蘇潤卿恍然,連連點頭。

  木匠做工,攢銀子並不容易,好不容易攢了些,哪怕不討兒媳,也要存著以備不時之需,畢竟,生意有好有壞,藥罐子的藥是斷不得的。

  即便身邊有人出主意,讓林昌去看鋪子,老實巴交的林昌大約也沒那個膽量嘗試。

  用過了午飯,三人往城西去。

  林昌不在鋪子裡,只一個小學徒守著鋪面。

  一聽是衙門裡找東家,小學徒壯著膽子,道:「當真是張豐殺了人呀?我竟然跟一個殺人的一塊做了兩個月的活!嚇死人了!他、他平時挺老實的,壓根看不出來他有那膽子。查清楚了呀?」

  松煙繃著臉,故作嚴肅,道:「聽說他當時並不在鋪子裡,卻讓你說慌騙你們東家?」

  小學徒聽了這話,搖頭道:「沒有的事情!我沒說謊啊!東家那天下午是在鋪子裡的,他知道張豐出去買年貨但沒回來的,跟我沒關係!」

  林昌從外頭進來,正好聽見這麼一句,臉一下子就白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65
發表於 2017-12-22 00:30: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四章 本分

  小學徒越過松煙的肩膀,瞧見了站在門邊的林昌,他的聲音卡在了嗓子眼裡,半晌沒有再說話。

  不大的木匠鋪子,霎時間安靜了下來。

  隔了良久,小學徒才腳脖子一歪,撞到了桌沿,桌上的刨子啪得掉在地上,打破了一室靜謐。

  「東、東家……」小學徒哆哆嗦嗦的,眼神在林昌與陸毓衍一行人身上來回看著,垂下了頭,道,「東家,做人要說公道話,那張豐殺人,是跟我沒什麼關係,也跟東家您沒什麼關係,您替他說什麼好話呀!」

  林昌銳利的眼神盯著小學徒,哼了一聲。

  松煙上前,扶了林昌一把,歎道:「林東家,你這個小學徒說得也沒錯,張豐只是來做短期的幫工的,你又何必替他蹚渾水,平白惹些是非?他在店裡,那你自是說實話,他分明不在,你做什麼要……」

  林昌一屁股坐下,衝著小學徒罵道:「還不滾回家裡去!」

  小學徒一溜煙跑了。

  林昌這才歎著氣,道:「叫幾位看笑話了,我這個師父教徒弟,也教得累得慌。

  想想從前我當學徒的時候,師父說東,那就去東,哪裡還敢生出什麼花樣來,現在的小娃兒,哎!

  我兩個兒子身體都不好,沒法跟我學手藝,我這幾十年,陸陸續續也帶了不少徒弟,他們都沒留下,學了幾分皮毛,就自個兒出去做事了。

  各有各的性子,喏,剛那個,做活兒不利索,嘴巴特別多,可我又不是他老子,打不得呀,就罵幾句,回頭他爹娘領著來了,我還要再收著。

  張豐那個人吶,其實挺溫和的,是個老實人,但骨子裡倔,認死理。

  我們這行的短工,都是按工時算錢的,因著是年前他在鋪子裡的最後幾天了,我曉得他不在,也想多給他算半天的工錢。

  他姐姐沒了,又是外鄉人,家裡還有老父,生活不容易,半天工錢不多,但能讓他回鄉路上多啃兩個饅頭,我也算做個善事了是吧?

  可這話我不能跟他明說,他倔,要是知道我故意補他,肯定不高興,還要把錢給我退回來。

  因此大堂上,我左右為難啊,想想人就在一旁,我這話要怎麼講!

  就……就說了謊了。

  原是打算事後在與大人們說明白,結果他什麼都招了,我這些話也就沒必要再多提了。」

  聽起來也有些道理,謝箏卻道:「堂審之後,林東家與馬捕快不是這般說的。」

  「我那是慌了,不管什麼緣由,我都在大堂上騙了人吶,這……」林昌跺了跺腳,苦悶道,「小老百姓,沒見識,真的讓大人們看笑話嘍!」

  正說著話,這一路都跟著林昌的捕快進來了,低聲與陸毓衍與蘇潤卿道:「出了順天府,就去了福祥金樓,在裡頭待了好一會兒,出來後就回了此處。」

  林昌愕然看著那捕快,顯然沒想到,自己叫人給盯了一路。

  「這、這是為什麼?」林昌大喘著氣,道,「我在堂上是說了假話,但、但張豐殺人跟我沒關係,為什麼衙門裡要……」

  「福祥金樓?」陸毓衍的聲音淡淡的,打斷了林昌的話,他道,「東家去金樓做什麼?」

  林昌氣鼓鼓的,道:「去金樓當然是打首飾的,過年了,給我兩個兒媳婦一人打個小鐲子,出去走親戚還體面些,我一個老頭,就指望兒子兒媳融洽些,早些添香火。」

  謝箏在林昌跟前蹲下,直直看著他,道:「東家也說了,生活不易,你還要給兒子兒媳婦攢錢,要等著抱孫兒,既如此,就不該蹚渾水。

  這鋪子當時接手的時候是多少租金?你是真的東家,還是出力氣替別人做這鋪子,查查賬也就曉得了。

  畢竟是八九年前,當時助你開舖子的人,也不會想到今日,還你替他周旋。

  東家這樣的老實人,這些年不會在賬冊上動手腳的吧。」

  林昌怔了怔,眼神閃爍,哼道:「我聽不懂姑娘在說什麼。」

  「這裡的東家,福祥金樓的東家,衙門裡想查,輕而易舉。」謝箏道。

  這話讓林昌越發心驚肉跳了,他鎖著眉頭,似乎在思量著這幾句話的真實性。

  可他只是一個本分的手藝人,不懂衙門裡的那一套,不禁越發遲疑。

  「爹,您不說,我來說!」一人從後門撩了簾子進來,抬聲道。

  林昌循聲望去,氣鼓鼓道:「你來做什麼?這還受涼吃了藥呢,摻合什麼勁兒,趕緊回去躺著!你媳婦呢?怎麼也沒攔著你。」

  來人正是林昌的次子林永,他身體病弱,整個人看起來病怏怏的,臉色極差,張口說了幾句話,又咳嗽上了。

  林昌心疼極了,想扶他去後頭歇了,卻叫林永躲開了。

  「要不是阿安來報信,我都不曉得爹您摻合了這些事情!」林永氣道。

  阿安是那小學徒,林昌一聽,越發生氣了,低聲罵了兩句。

  「您別罵他,他那是怕您吃虧,」林永慢吞吞坐下,道,「我曉得您是念著人家恩情,是他出銀子給您開舖子,助您接活做活,但您也不是白拿了他的錢,您也靠您的手藝給他賺錢了呀!

  這麼多年下來,這鋪子當年投的錢,他早賺了好幾番了,您心心念念當年的那筆銀子,可對人家那樣的富商來說,也不過是少吃兩桌好菜罷了,根本不值一提。」

  「你閉嘴!沒良心的!」林昌罵道。

  林永搖頭道:「有良心就是跟您這樣,給他擔事兒?那可是殺人的事兒,咱們擔不起!我們鋪子出錢的人叫金岳明,是個舊都來的富商,很有錢的。」

  聽到兒子把金岳明的名字給喊破了,林昌頹然坐在了馬扎上,雙手掩面,無奈又痛心。

  林永不能體會林昌的感受,他拍著老父的脊背,替他順氣:「爹,您這又是做什麼,咱們不欠他的,咱們是本分人,您出工賺錢,他給銀子,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林昌抹了一把臉,雙眼通紅,抬頭看著陸毓衍幾人,苦笑道:「現在的年輕人吶,就是這樣子的,沒念過什麼書,少了讀書人的骨氣,也失了我們手藝人的踏實和本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66
發表於 2017-12-22 00:31: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五章 商人

  林永對這番話極其不滿意,但也沒頂撞林昌,憋著嘴生悶氣。

  陸毓衍垂著眼簾,彎下腰與林昌道:「讀書人裡,也有不少白讀聖賢書的,年輕手藝人之中,也一定會有踏實本分之人,一切,皆看本心。」

  林昌怔了怔,良久又笑了:「是啊,都看這顆心。」

  張口說話,左右事端,說透了,也就是這麼一回事。

  信念不同,選擇不同。

  為立場、為局勢、為本心、為錢財、為利益……

  僅此而已。

  林昌幽幽歎了一口氣,看向林永,道:「你說得對,我是靠手藝賺錢,鋪子也給金老爺賺了不少錢,當年他投鋪子的銀子對他而言不足一提,可你卻一直記不住,那筆銀子與我們林家意味著什麼。」

  林永的臉色難看極了。

  因著他們兄弟病弱,常年吃藥,而母親又早逝,生活的重擔全壓在了林昌身上。

  林昌做工辛苦,偏偏手藝活最考驗人,也最需要積累。

  眼看著一年又一年過去,家裡的生活依舊沒有半點起色,兄弟兩人多有抱怨。

  林昌沒有鋪子,名氣一般,接活總比其他人難些,價格也被壓低了,但他從不向兒子們說那些,畢竟,哪有老子養不活家,向兒子倒苦水的?

  直到九年前,林昌認識了金岳明。

  金岳明賞識林昌手藝,又喜歡他的踏實,出銀子開了這鋪子,照著分紅利,金岳明賺大頭,林昌賺小頭。

  即便如此,林昌也感激涕零。

  有了鋪子,他接活兒的時候有底氣多了,金岳明又給介紹了不少生意,鋪子紅火了,積少成多,怎麼也比從前強。

  林昌一遍又一遍給兩個兒子說,要記得金老爺的恩情,全靠金老爺,他們一家才能好起來,能娶媳婦進門。

  只是,林昌也不懂,為何他說了許多,兒子們卻聽不進去了。

  開舖子是為了賺錢,是金岳明挑了林昌,的確是誰也不欠誰的。

  可若沒有金岳明的「舉手之勞」,又哪裡會有今天的林家?

  「金老爺帶張豐進了將軍坊,只是沒想到,最後會變成這樣。」林昌不住歎著氣。

  回到順天府裡,楊府尹便叫人去查富商金岳明。

  同知聽說過此人,就被楊府尹叫過來,一一說明。

  「那金岳明是鳳陽府人,少時就到舊都做買賣,聽說做生意的眼光不錯,發家致富了,賺了不少銀子,」同知道,「十幾年前搬到了京城,收了些虧本的鋪面,經過他的手,起死回生,都說他點石成金。」

  楊府尹摸了摸下巴,道:「這等富商,我倒是真沒聽說過。」

  同知樂呵呵道:「再有錢,也就是個商人,不是讀書人,大人沒聽說過也不奇怪。」

  衙門裡的人不知金岳明,同是商人的汪如海就清楚多了。

  謝箏提了一句,楊府尹便使人去請汪如海來。

  汪如海還是有一回進衙門,看著鎮定,心裡也有些發虛。

  松煙在門口迎他,見汪如海繃著臉,極其慎重,不由就笑了:「汪員外,您從前還與駙馬爺說話,與秦駿拉關係,做過不少官家生意,怎麼還這般呀?」

  「那怎麼一樣,」汪如海搖了搖頭,道,「我就是個溜鬚拍馬的,使著勁兒討好貴人們,我到了衙門裡,還能油嘴滑舌地討好府尹大人不成?」

  松煙哈哈笑了。

  書房之中,楊府尹讓人給汪如海看座。

  汪如海拘謹得厲害,依言坐下,等楊府尹問了,這才說了些他知道的事情。

  「金岳明做生意的確厲害,他跟我們這樣的不同,他是真正的白手起家。」汪如海道。

  汪如海進京做買賣,但他祖上在蜀地也是積攢不少的,但金岳明在父母就是普通農戶,日子貧苦。

  金岳明靠著眼力、本事,在舊都發了家,這才請了先生學習唸書寫字。

  「學是學了,但考不中,」汪如海道,「我聽人提過,說他在舊都時考過兩回,都沒中秀才,沒有功名在身,他想捐個官回來都不成,折騰了兩回,就歇了那心思,專心做買賣了。

  平時往來的都是生意場上的,他各行各業都有涉獵,之前想搗鼓香料,還來與我商討過。

  不過他幾乎不做官家生意,跟我不同路子。」

  陸毓衍斂眉,問道:「他與小伯爺、劉維安是否有矛盾?」

  「這我就不曉得了,」汪如海仔細想了想,「他不做官家生意,自然也不跟官家人來往,我估摸著他都不認識小伯爺和劉公子。至於說他去將軍坊,大概是喜歡看鬥雞。」

  汪如海正說著,去查金岳明底細的衙役也回來了。

  福祥金樓自然是金岳明的產業,另還有不少鋪面宅地,就像汪如海說的,各行各業,都有涉獵。

  汪如海起身告退,走出了一段路,突得又頓住了步子,轉身回到書房裡,拱手道:「我想起一段事兒來,好像是狄水杜狄老爺從前吃多了酒,提過一兩句。」

  狄水杜與金岳明都是鳳陽府出身,雖不是一個縣的,但在京中,也算老鄉了。

  只是,這兩位老鄉交惡,都沒法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到底為何交惡的,我是不曉得,也不會厚著臉皮去問,只有那麼一回,」汪如海擰眉回憶著,道,「狄老爺吃醉說,罵了金岳明幾句,大概是這麼個意思。

  金岳明曾罵狄老爺是條狗。狄老爺氣不過,反過頭去,罵金岳明想當條狗,都沒主子看得上。

  這話不好聽吧?

  當時有人多嘴,問狄老爺這話是什麼意思,狄老爺醉得雲裡霧裡的,就只顧罵金岳明。

  說金岳明做人拎不清,一介商賈,心卻比天高,真當自己有些銀子就能呼風喚雨了?這些銀子,在勳貴人家眼中,也不是什麼事兒。

  我琢磨著,金岳明是不是對官家出身的人本就有怨氣,因此對小伯爺、劉公子存了敵意?」

  是與不是,那就要問問金岳明瞭。

  汪如海離開後,謝箏跟著陸毓衍去了大牢裡。

  一邁進去,陰冷氣息陰面而來,凍得謝箏一個激靈,只覺得手爐都涼颼颼的。

  謝箏下意識地,看向了陸毓衍的傷腿。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67
發表於 2017-12-22 00:31:1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六章 心魔

  謝箏每日都會向松煙詢問陸毓衍的傷情。

  到底是傷到了筋骨,又沒有好好養,受寒了難免疼痛。

  松煙備著藥酒,夜裡交由陸毓衍塗抹,只是他們爺的神色向來都是淡淡的,松煙也不曉得,那傷處到底是痛還是不痛。

  他看不出來,反正,沒痛到叫陸毓衍忍不住寫在臉上的地步。

  謝箏有點擔心。

  地牢陰冷不比他處,那真是寒氣直往骨子裡鑽,這對陸毓衍的傷是最不好的。

  下意識的,謝箏收緊了懷中的手爐,看著陸毓衍的腿。

  陸毓衍頓住了腳步,他回過身來,低聲與謝箏道:「你怕冷就別進去了,去書房裡待著。」

  謝箏微怔,復又笑了起來。

  她一門心思擔心他,他不也滿心地記著她嘛。

  如此一來,心裡暖和許多。

  走到陸毓衍身邊,謝箏抬著頭看他,道:「我有手爐,還不算太冷,倒是你的腿,還是別在地牢裡待太久了。」

  陸毓衍聞言,低頭看向傷腿,唇角微揚著,應了一聲。

  越往深處去,越是寒冷。

  謝箏不想叫陸毓衍擔心,強忍著,挺胸直腰。

  張豐被關在裡頭,囚衣並不暖和,他蜷縮著身子,坐在了角落裡。

  陸毓衍在牢門邊站住,不疾不徐,道:「金岳明這個人,你怎麼看?」

  張豐原本不想理會陸毓衍,突得聽到這個名字,眸子驟然一緊,他衝到了木欄邊,眼中全是難以置信:「劉維安是我殺的,大人問他做什麼?案子已經了了,何必多問。」

  陸毓衍看著他,又道:「你是跟著金岳明進了將軍坊,裡頭的佈局,如何挑起劉維安和小伯爺的爭執,亦是他教給你的,衙門裡自然要查。」

  「不、不是的!」張豐急得團團轉,「殺人這事,全賴我,與金老爺沒有關係,他是叫我蒙騙了,才會讓我進將軍坊的。都是我的錯,我被廖普那混賬騙了,以為是劉維安害死了姐姐,要不然,我不會去尋劉維安的麻煩,也不會連累了金老闆。」

  「你當真是這麼想的?」謝箏打斷了張豐的話,道,「你在大堂上曾說過,劉維安是永安侯府的公子,而你只是外鄉來的小木匠,你即便是心中有恨,你也沒辦法把劉維安怎麼樣。你之前沒想過要殺他吧?既如此,你騙金岳明帶你進將軍坊,難道是進去近些看看仇人長什麼樣兒?」

  「不行嗎?」張豐梗著脖子道,「我是個木匠,我要記住他的樣子,把他刻成木人,每天刺一刀!」

  「你最終殺了他,你的匕首捅在了他身上,而不是木人上,」謝箏搖了搖頭,歎道,「你仔細想一想吧,莫要做了別人手中的刀,卻還不自知。」

  張豐咬著後槽牙,瞪著謝箏,不說話了。

  邊上的牢房裡傳來一聲嗤笑,謝箏循聲望去,那裡頭關著廖普。

  廖普的屁股上有傷,只能趴在稻草上,嘴裡嚼著草桿子,他啐了一口,幸災樂禍地看著張豐,道:「我說這老實頭怎麼有膽子殺人了,原來,是叫人慫恿的,替人動了刀子,還把別人當好人。哈!這真是太好笑了。」

  廖普哈哈大笑不停,聲音在空曠的地牢裡迴響,顯得陰森又怪異。

  張豐的臉色越發白了,他大聲罵了廖普幾句,一屁股坐回去生悶氣。

  謝箏喚他,道:「你姐姐沒了,你父親也很傷心吧?你進京崩喪,卻最終殺人落網,不能回鄉去了,留你老父一人在鄉中,你於心何忍?」

  提起父親姐姐,張豐的眼眶霎時紅了。

  他進京時就和父親商量過,要在京中謀個活,賺些銀錢再回家過年。

  如今,眼看著年關一日近一日,他準備好了年禮還在住處收著,可他卻不能回鄉了。

  等到了萬家團聚、鞭炮陣陣時,他的父親等不到他,會是多麼的難過和不安。

  再等他殺人的消息傳回去,只怕老夫孤身一人,也不知道怎麼活下去了吧……

  張豐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雖然已經洗乾淨了,可他還是記得它們染血時的模樣,黏膩的鮮血滾燙的,黏在掌心,沿著指甲縫,一路滲進去,那股子血腥氣,他永遠也忘不掉。

  眼淚湧出,張豐雙手掩面,失聲痛哭。

  他那時候到底是中了什麼心魔,才會有那樣的膽子?

  為什麼會一門心思要殺了劉維安復仇?

  明明,他連劉維安長什麼樣子,都只能遠遠看著的,根本近不了身。

  謝箏剛才的那番話又在耳邊迴響,張豐從雙手間抬起頭來,模糊的視線懵懵地看著謝箏。

  她說,他做了別人手裡的刀子。

  他是金岳明的刀。

  金岳明通過他的手,殺了劉維安。

  張豐迷茫了,明明與劉維安有仇的是他,明明他才是苦主……

  他癱坐在地上,順著謝箏的思緒,仔細去回憶這段時間的事情。

  剛進京時,張豐因為姐姐的病故痛心萬分,又叫廖普誆騙,對劉維安這個人,他恨得咬牙切齒。

  廖普勸他說,人家是侯府公子,他們只是地裡的爛泥,當時劉維安息事寧人給銀子,世家公子都是靠錢開路的。

  廖張氏是生病,家裡沒錢給看了,又不是叫劉維安給弄死的,心中再恨,還能把劉維安告到衙門裡去?

  哪怕是真告了,衙門裡真接了,對侯府而言,最差的結果,也就是再出些喪葬銀子。

  你願意讓你姐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的,就為了換點銀子嗎?

  張豐被勸住了,他自然是不願意的,拿病故的姐姐去別人手裡掏錢出來,這事兒他做不出來,他的父親也不會答應的。

  廖普對紅袖出牆的廖張氏,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張豐帶著怨恨,在林家鋪子謀了活計。

  他不想多說家裡事情,只說是姐姐沒了來崩喪,做幾個月就回鄉下去,什麼劉維安什麼出牆,他一個字也沒提過。

  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叫金岳明知道了。

  金岳明是鋪子真正的東家,張豐見過一回,對方卻記住了他,有一天特特請了他過去,避開了人,與他說起了劉維安。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68
發表於 2017-12-22 00:31: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七章 恨意

  張豐很是奇怪,便問金岳明,為何曉得他姐姐、姐夫與劉維安的瓜葛。

  金岳明解釋說,當時廖普鬧那個小廝,絹花鋪子附近,好些人都瞧見了,而他正好有一間鋪子在那邊上,當日也把事情看了個清楚。

  張豐垂著頭,沒再說話,叫人曉得了家醜,當真不是什麼好滋味。

  金岳明絮絮與他說了不少劉維安的事情。

  永安侯府名聲不好,做事霸道不講理,這是滿京城都聽說過的。

  張豐雖說是剛來京中,但也略有耳聞。

  金岳明說,那劉維安原就不是什麼好人,風流事情亦是數不勝數,與廖張氏之間,未必就真是你情我願。

  這句話,一下子就說到張豐心裡去了。

  他的姐姐,他肯定是想去相信的。

  廖張氏是個很規矩的女人,她長得漂亮,從前未嫁人時,就有不少人想打主意,她全然不理會,讓父親把那些歹人都趕跑了,最後嫁給了廖普,也是本本分分做事的。

  張豐從心底裡不願意相信,他的姐姐會做出紅杏出牆的事情來。

  也許,姐姐是叫劉維安給強迫了吧,姐姐的容貌,引來了劉維安的窺視,這也是說得通的。

  而這種事,作為丈夫,定是忍不了的。

  哪怕姐姐解釋了,姐夫不信,也不奇怪。

  這般一想,張豐對劉維安的恨意騰的就燒起來了。

  他忿忿道:「只可惜,不能親口求證,若劉維安那廝能承認是他迫害了姐姐,那姐姐就不用背著污名,死不瞑目了……」

  金岳明提出來幫他。

  將軍坊這麼個富貴人玩耍的地方,是金岳明告訴張豐的。

  張豐去外頭繞了兩回,都只遠遠的瞧見了劉維安的身影,還沒等他靠近,人就不見了,他沒有辦法追進去將軍坊,只好作罷。

  只這兩回,張豐也有收穫,他從將軍坊外開賭局的莊家那兒聽了不少事情。

  劉維安的蘆花兒其貌不揚,卻是鬥雞的好手;小伯爺的黑毛雞一登場,這幾個月間無敵手;這兩隻雞在年末最後一場上要比試一回,劉維安與小伯爺都是自信滿滿。

  張豐想親口質問劉維安的念頭日漸濃了,他去找了金岳明,希望他能出出主意。

  金岳明答應帶他進將軍坊去,只是年前忙碌,其他日子都不方便,便定了最後那一場。

  張豐很是激動。

  金岳明三五不時叫他過去,說的是好好商量,以便能順利混進將軍坊。

  張豐極為配合,卻也在不知不覺間,生出了要殺劉維安復仇的念頭來。

  這念頭到底是怎麼來的,張豐此刻已經模糊了,好像是有一天,金岳明與他說,不能打劉維安出氣,不如就收拾劉維安的蘆花雞,叫他氣惱又無可奈何。

  張豐一聽就應了,對付一隻雞,還真難不倒他。

  在飼料裡添些東西,就能讓雞一命嗚呼,想到事成之後劉維安的臉色,張豐就忍不住雀躍。

  後來,這主意又變了。

  他一個小木匠動不得劉維安,小伯爺這樣的貴人難道還不行嗎?讓他們兩人鬧起來,小伯爺對著劉維安拳打腳踢,一樣能解氣。

  給蘆花雞下的毒,便挪到了黑羽大將軍頭上了。

  再往後,便生出了渾水摸魚的心思,直到最後,成了趁亂殺了劉維安。

  如何佈局、如何脫身,那將軍坊裡到底是什麼模樣,都是金岳明教給他的,他照著兩人商量好的,摸不上二樓,毒害了黑羽大將軍,又在假山洞裡藏了乾淨衣裳,在殺人之後穿上身,就此脫身。

  一路變化,張豐此刻回想起來,身子都忍不住發顫,他都不知道,自個兒怎麼就一天又一天,變得連自己都不認得了。

  所有的一切,都和最初的想法大相逕庭。

  而他的結局,也不是帶著年貨回鄉,而是在這大牢之中。

  「哈……」張豐苦笑搖頭,他的心中住著一隻鬼,就這麼拖著他,一步一步下了地獄。

  視線從謝箏與陸毓衍身上劃過,張豐不由又想,那隻鬼,是不是就是金岳明呢……

  金岳明對於他而言,到底是恩人,還是傀儡的操縱者。

  「我想不明白了,」張豐喃喃道,「不管怎麼樣,殺人的都是我,要砍頭的也是我……」

  陸毓衍沉聲道:「主犯、從犯,是不同的,案子定下來,傳回你家中,你是希望當一個處心積慮的兇手,還是被人哄騙著上了當的人?」

  張豐愣怔,直直看著陸毓衍。

  他想當人吶,哪怕是殺了人,也想罪名輕一些。

  他活不下去了,可他的父親還要生活的,有個上當受騙的兒子,也比有個主犯兒子強些。

  張豐痛哭著,扒著木欄,道:「也許,是我稀里糊塗的,成了別人手裡的刀吧,所有的經過,與金老爺說了什麼,我記得清的,我都會說的。」

  陸毓衍頷首,道:「過會兒主簿會過來,你一五一十說就好。」

  張豐不住點著頭。

  謝箏和陸毓衍轉身往外走。

  廖普見他們離開,怪笑著道:「我要是你,就把什麼事都往那金岳明身上推,死道友不死貧道,是吧?」

  張豐抹了一把臉,目光沉沉。

  就是因為廖普把事情推給了劉維安,這才有了後頭的發展。

  張豐氣鼓鼓道:「可我並不是你。」

  他要說實話的,他若是胡言亂語,他不僅不敢見老父,也沒臉去地下見廖張氏了。

  走出了地牢,外頭已經冷颼颼的,卻比裡頭好多了。

  謝箏不由舒了一口氣。

  陸毓衍伸手握了握謝箏的手掌,入手微涼,他不禁皺起了眉頭,道:「手爐涼了,怎麼也不換一個?」

  謝箏笑了,道:「我還沒那麼冷,倒是你的腿,吃得消嗎?」

  「不妨事。」陸毓衍一面說,一面牽著謝箏往前走。

  謝箏頓了頓,想抽手出來,對方卻絲毫不放開,她的心不由就咯登一聲。

  暗暗歎氣,謝箏知道了,陸毓衍的腿定然是不舒服了,他怕走在前頭叫身後的謝箏看出來,這才固執地要讓她並肩而行。

  不想她擔憂,偏要一個人頂著。

  謝箏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倒也沒跟陸毓衍爭,只是不住想,等晚些回去了,一定要親眼盯著,讓他暖了傷腿,再塗上藥酒。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69
發表於 2017-12-22 00:31: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八章 刺激

  書房之中,楊府尹翻看著手中的冊子,眉宇漸漸鬆開了。

  這一份是主簿剛剛去大牢裡,依著張豐的講述給記下來的。

  張豐說得很仔細,沒有把自己殺人的罪過都推出去,但也一五一十說了事情的經過。

  有了這份證詞,衙門裡就能讓金岳明過來,好好問一問話了。

  眼看著案子能結了,楊府尹很是高興,大手一揮,讓人去把金岳明帶來。

  大堂上,金岳明行了禮,直著背站在那兒。

  楊府尹沉聲問他:「當日將張豐帶進將軍坊的,可是你?」

  金岳明頷首:「是。」

  「給他指路,讓他曉得將軍坊佈局的,是不是你?」

  金岳明依然點頭:「是。」

  「誘導他毒殺鬥雞,從而讓小伯爺和劉公子大打出手的,是不是你?」

  金岳明的眉梢微微挑了挑,道:「不是我。大人,張豐想進將軍坊,我念著他一個外鄉人,從未見識過京城奢華,便引他去見識一回,既然是我做東,進了裡頭,我給他講解各處佈置,與他說哪裡能走、哪裡不能走,要留心些什麼,注意不要衝撞了什麼,這也是應該的。大人,我這麼做有錯嗎?」

  楊府尹的臉色沉了下來。

  金岳明又道:「我一番好心,最後辦成了壞事,這並非我所願。我與張豐也算熟悉,他性子本分,一時衝動害了人,這會兒心神不寧,也許就想多了。」

  謝箏和陸毓衍交換了一個眼神。

  之前就料想過,金岳明不會乖乖認罪。

  沒有實證,只靠張豐的說辭,是無法讓金岳明伏法的。

  如金岳明所言,他只是帶著張豐進了將軍坊,殺雞的不是他,殺人的也不是他,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楊府尹的指尖磨著驚堂木,冷笑道:「脫身的法子找得不錯嘛!教唆他人動手,你以為你的手上不染血,你就沒有罪了?」

  金岳明的眼底黑沉沉的,看不出多少情緒:「大人若認為我有罪,就把證據拿出來。」

  楊府尹的臉拉得長長的。

  陸毓衍上下打量著金岳明。

  這個商人注重養生,看起來四十出頭模樣,身量中等,不胖不瘦,是個極其尋常之人。

  陸毓衍與不少富商打過交道,像汪如海那樣的,不管面相是否俊氣,但說話時的神色定是少不了和氣的。

  和氣生財,老祖宗亦不是說說而已。

  成天繃著臉,苦大仇深之人,想要在商場上如魚得水,還真不容易。

  金岳明給陸毓衍的感覺,就是心中含著戾氣的人。

  突得,陸毓衍想到了汪如海離開前說的那句話。

  金岳明不見得是與小伯爺和劉維安有什麼衝突,他是骨子裡就對官家人存著惡意。

  思及此處,陸毓衍背著手,緩緩走到金岳明身前,勾著唇角,道:「證據?你想要什麼樣的證據?」

  金岳明愣怔,復又道:「自然是我教唆張豐的證據,衙門裡有,就拿出來,若是沒有,就別說是我做了歹事。」

  陸毓衍嗤笑一聲,道:「張豐的證詞便是證據,你認不認並不要緊,衙門裡認就好了。旁的你還要什麼證據?有罪還是沒罪,不靠張豐一張嘴,也不靠你的一張嘴,只看衙門。」

  金岳明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衙門裡辦案,豈能如此?」

  「看見那些東西了嗎?」陸毓衍伸出手,指了指角落裡的刑具,「不認,也可以打到你認。」

  「屈打成招?」金岳明的聲音大了起來,咬著牙道,「還有沒有王法?」

  陸毓衍渾然不在乎金岳明的反應,道:「一個是侯府的公子,一個是伯府的世子,這案子拖不得,也馬虎不得,你牽扯其中,真以為能靠一張嘴皮子就脫身了?各府裡都還等著順天府的結案文書,府尹大人手中的筆,才是真的。」

  金岳明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胸口裡似是有一團火焰,翻滾著燃燒著,他深吸了一口氣,道:「荒唐!枉讀聖賢書!科舉選官,怎麼就選了這樣的!」

  楊府尹聰明人,聽陸毓衍這一番話,已然曉得了他的打算。

  陸毓衍是在激金岳明,金岳明對權貴官家如此不滿,刺激之下,也許會口不擇言。

  摸了摸下巴,楊府尹道:「金岳明,你是鳳陽府出身的,我若沒記錯,你當然還想考秀才的吧?當時我跟著鳳陽知府做事,正好看過你的文章,嘖嘖,貽笑大方!也難怪你考了兩回都沒考中。」

  金岳明的眸子驟然一緊,抬手指著楊府尹:「你!」

  楊府尹哈哈大笑:「你我也是有緣,當日我審你文章,今日我審你案情。當日我能批你一個不中,今日,一樣能斷你一個有罪。」

  金岳明聞言,氣得幾乎大跳起來。

  兩次鄉試皆落榜,這是金岳明心中最難以接受的事情。

  他雖出身貧苦,但仗著自個兒的本事,從小到大走的都是上坡路,出了小山村,成了商賈,可謂是順風順水,可卻在這事情上摔了兩個大觔斗,摔得鼻青臉腫。

  金岳明從不認為自己的文章寫得不好,定然是審卷的人沒有眼光。

  從前還不曉得那有眼無珠之人的身份,現在聽楊府尹一席話,那人就在他的跟前坐著,這叫他不由怒髮衝冠。

  若不是楊府尹當時退了他的卷子,他如今,早就在官場平步青雲,哪裡還用受這份窩囊氣!

  如此一想,金岳明的眼中滿滿都是怒火,往地上啐了一口。

  楊府尹的笑容頓住了,揮手道:「打,給我狠狠的打,什麼時候老實了,什麼時候停。大夥兒出點力氣,早點把案子結了,我們也好早些回家準備過年去。衙門裡替小伯爺洗刷了罪名,過年時,安瑞伯府還能少了大夥兒的好處?」

  話音一落,馬福帶著人,上前把金岳明推到在地上,板子揚起,眼瞅著就要打下去。

  謝箏站在角落裡,看著堂上動靜,突然聽得一聲撲哧笑聲,她看過去,發現是蘇潤卿。

  蘇潤卿一直站在邊上,他一個外行人,自然不摻合審案之事。

  見謝箏看著他,他暗悄悄擺了擺手,垂著眼拚命忍笑。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70
發表於 2017-12-22 00:31: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九章 可笑

  謝箏見此,亦忍不住彎了唇角。

  她還能沒看出來,楊府尹是個一張嘴就能唱戲的。

  楊府尹的官路不算亨通,外放摸爬滾打多年,才有今日的地位,但他從未去鳳陽府做過事,更不可能看過金岳明的科考卷子。

  全是胡說八道的。

  金岳明對什麼上火,楊府尹張口就說什麼。

  明明是個認真辦案做事的父母官,卻偏偏要擺出一副昏官模樣,還替安瑞伯府的好處。

  謝箏若是渾不知情,叫楊府尹騙過去,這會兒定然也是牙癢癢的,更別提被楊府尹點名道姓嘲笑的金岳明了。

  金岳明都想把楊府尹給撕了:「昏官!京城之中,天子腳下,怎麼會有你這樣的昏官!」

  楊府尹摸著鬍子,似笑非笑,只催著馬福動手:「沒聽見他罵我嗎?辱罵朝廷命官,打打打,使勁的打。」

  馬福最初有些懵,這會兒也回過神來,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半蹲著身子與金岳明道:「金老闆,做人識相些,兄弟幾個是為你著想,趕緊招了,免收皮肉之苦,真讓我動手打了板子,嘖,金老闆的身子骨未必扛得住啊。

  喏,那個廖普,訛錢訛到劉公子頭上,還整日胡言亂語,叫我打了一頓板子,這會兒老實了,在大牢裡哎呦哎呦待著呢。

  他那五大三粗的,都受不了板子傷,也受不住大牢陰冷,金老闆,你行不行啊?

  別吃了虧,說兄弟不給你機會。」

  金岳明的臉都黑成了焦炭:「一丘之貉!一丘之貉!全他娘的不是好東西!會投胎了不起嗎?托生到了公候伯府裡,就不把旁人放在眼裡了,也不看看一個個都是些什麼東西!」

  楊府尹撫掌大笑,金岳明越氣憤,他就越高興,只有金岳明氣急了,這案子才好辦了。

  陸毓衍垂著眸子看金岳明,道:「投胎也是本事,你若不滿意,衙門裡送你上了路,下輩子也試試投個好胎。」

  「呸!」金岳明的胸口不住起伏著。

  陸毓衍又道:「鄉野出身,能賺得這份家業,也算是你有本事了,不好好過你的富貴日子,非要去招惹小伯爺和劉公子。士農工商,你一個商人,要如何與官家打交道,心裡沒點數嗎?旁的不看,也該看看汪如海,還有你那個同鄉狄水杜,這兩個,哪個都比你上道。」

  狄水杜的名字徹底刺激到了金岳明,他漲紅了臉,咬牙切齒道:「狗腿子一個!除了溜鬚拍馬,他還會什麼?與官家打交道?在你們這些人眼裡,我們這種商人算什麼?」

  話一旦衝出口了,就收不住了。

  金岳明是氣憤的,無論他賺多少銀子,吃穿用度再奢華,他也只是一個商人。

  前些年,他是不甘心只做一個商賈的。

  他唸書科考,卻是落榜收場,沒有秀才功名,他連捐個官都不行。

  金岳明進不了官場,依舊只能在商場沉浮。

  在舊都那幾年,金岳明靠著旁人引薦,認得了不少世家子弟。

  表面上還算客氣,可金岳明知道,沒人看得起他,他在那些人眼中,是一個想拉攏關係往上爬的底層人。

  別人對他呼來喚去,他卻要時時刻刻賠笑臉,偏偏在金岳明看來,那些所謂的世家子弟,除了投胎比他厲害,根本樣樣都不如他。

  這,簡直可笑!

  可笑到他半夜裡都睡不著!

  後來,金岳明算是想明白了,既然人家看不上他,他也不去費心思討好了,那些人,不值得他放低姿態去「伺候」。

  來了京城,金岳明不做官家生意,但也見識了更多的勳貴子弟,結識了幾位想往上爬卻上上下下的商人。

  「汪如海為了討好秦駿費了多少力氣?結果呢?秦駿收了那麼多好處,趾高氣揚地給了那麼一點甜頭,汪如海就要拱手哈腰地接著,」金岳明氣得不行,說話速度都快了許多,跟倒豆子一樣的,「可笑至極!最最可笑的就是那舊都烏家,烏孟叢那蠢貨,花銀子捐了官,又有什麼用?誰拿他當官老爺看了?

  為了更進一步,還給他老子找了個續絃,一個宮裡出來的老嬤嬤,都能叫他們一家當菩薩給供著,我呸!難怪一輩子的奴才命!」

  陸毓衍微怔。

  烏家續絃老太太聞氏出身宮廷,這是事實,但也是不張揚的事實。

  「這事情你怎麼知道?」陸毓衍沉聲問道。

  金岳明撇了撇嘴:「不就是安廣財的妹妹嗎?安廣財跟我吃酒的時候說的,那也是個短命鬼,大冬天的吃醉了酒倒在大街上,凍死了。」

  老太太姓聞,並不姓安,也不是安廣財的親妹妹,只是借了這麼個名頭而已。

  金岳明如此說,看來他對其中內情也不算一清二楚,但他已經比旁人知道得多了。

  楊府尹聽金岳明罵罵咧咧了許久,又問起了將軍坊事情。

  金岳明破罐子破摔,大笑道:「張豐自己蠢,難道也怪我?我不過暗示了兩句,他就真的上鉤了,蠢貨,不過是蠢貨罷了!」

  有了這麼一句話,這案子就算明白了。

  主簿寫了證據,抓著金岳明的手按了手印。

  楊府尹將金岳明收監,與陸毓衍和蘇潤卿一道仔仔細細整理了案卷,落筆之後,長舒了一口氣。

  如此一來,明日將案卷遞到御書房裡,聖上定能滿意,安瑞伯府和永安侯府,也沒的閒話可說了。

  至於那兩家回頭還要不要鬧,那就跟他順天衙門沒什麼關係了。

  「總算能安安穩穩過個年了。」楊府尹瞇著眼,笑了。

  消息傳得快,陸毓衍和謝箏剛出了順天府,小伯爺就讓丁七在外頭候著了。

  「原本我們爺是要親自過來的,」丁七搓著手,笑著道,「也要給楊大人道聲謝,只是,傷還沒好呢,不好出來走動,只好請公子去府裡一敘。」

  陸毓衍頷首應了。

  謝箏暗悄悄勾了勾唇。

  小伯爺腿上的傷並不厲害,只破了皮肉,沒有傷到筋骨,止了血休養幾日就不礙事了。

  讓小伯爺只能閉門的是永安侯世子帶人打的那幾拳頭,青一塊紫一塊,委實有礙觀瞻。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28 18:20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