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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煓梓 -【秋飛雁舞(大唐戀史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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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0 00:22:3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她真的恨透了人們的注視,為什麼京城裡的人總是對她瞧個不停?好象非得將她看穿才甘心。

  段雁舞此刻正手心冒汗地緊捉著秋飛的手臂不放,就如同第一天到達京城的時候。不同的是,那天她的裝扮怪異,現在的她卻是清麗得教人目不轉睛。

  秋飛照例又是瞪得過往的行人個個壓低了頭。

  這男人也真怪,帶了個如此美麗的女孩上街卻又怕別人看,一般男人炫耀都來不及了。過路的行人們一個個為他的行為納悶不已。

  "你想要什麼?"他們正站在一個攤位前面,上頭擺著各式各樣的飾品,令人眼花繚亂。

  "你挑就好了。"反正她對女孩家的玩意兒沒什麼概念,麗清硬要她穿上的女裝令她快走不了路,難過死了。

  秋飛對她露出一個溺愛的笑容,一把摟住她的肩頭,將桌面上所有的配飾全掃在一塊。

  "這些我全要了。"

  他這句干脆的決定令小販笑開了眼,一個勁的點頭致謝。

  "你買這麼多干嘛?"這麼一大把,足夠她用一輩子了。

  "一次買齊,省得以後麻煩。"秋飛早已打定主意,從今以後再也不帶小魔頭上京城,免得後患無窮。

  不僅如此,待這次酒莊的事情處理好以後,他就帶小魔頭回山寨成親,不管她願不願意。過去是太縱容她了,經過這次教訓之後,就算是用綁的,他也一定要將她綁進大廳成親。

  他絕對、絕對要把麗清剝下一層皮。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和他作對,那小妮子竟然將小魔頭安排住在她隔壁,說是怕小舞寂寞,這樣安排她可以就近照顧。

  混帳!小魔頭哪需要她的照顧,她根本是故意的,故意拆散他們,教他們難過。

  這還不打緊,他的落腳處居然莫名其妙被安排在"厲風閣--"李少允夫婦房間的隔壁。說是說得好聽,沒事可以聊聊。聊個頭,說穿了這種安排根本是要監視人,以防他半夜溜進小魔頭的房間。

  要怎麼溜?厲風閣和李少儒夫婦所居住的聽雨居至少有千尺遠,又有好象永遠不需要休息的僕人來回巡視,似乎接受了什麼指示般的不斷掃射。

  經過了昨夜的嘗試後,他更加確定自己是被監視了。

  話說昨夜,當他運用長期訓練下來的"閃躲"功夫避開僕人群後,終於攝手攝腳去到小魔頭的房門口,還沒來得及推門進去,只見麗清和她夫婿條地出現,後頭還跟著李少允和他的妻子,顯然是來看熱鬧的。

  "來找小舞啊?"麗清露出一個"逮到你了"的神情調侃道。

  "我,呃--"

  "你這樣不行喔,深夜‘造訪'一位姑娘的香閨,有違禮教吧!"語蘭忍住大笑的沖動,裝出一副嚴肅的面孔,秋飛尷尬的俊臉看起來有趣極了。

  "大嫂說得甚是,秋飛公子不像是一名莽夫。啊,我還聽說你的外號是‘山賊中之君子',不知在下有沒有記錯?"少儒難能可貴的稱呼語蘭為"大嫂",極端合作的與大伙兒一唱一和。

  "少儒,你的記性真是好極了,秋飛的名號就是‘山賊中之君子'沒錯。他這人最有君子風度了,當然不會做出有違禮教的事。"少允來個最後總結,這會兒四個人的眼睛全盯著秋飛瞧。

  話都說得這麼明白了,他還能怎麼辦?盡管自己已經氣得咬牙切齒、額暴青筋,仍得強忍住殺人的沖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唯今之計只有快快辦妥酒莊之事,帶小魔頭離開這個鬼地方。

  "夜深了,秋飛哥該歇息了。"軟軟的逐客令自麗清的口中逸出,帶著些許的嘲弄。

  "咱們一道走吧,這兒離厲風閣可有一段距離。"少允熱絡的摟住秋飛的肩膀,硬將他拉離段雁舞住的地方。

  這就是他昨晚的遭遇。

  他早該明白襲人那家伙必定是和那"魔鬼四人組"串通好整他,至於為什麼只有天曉得。只怪他前世陰德積得不夠,這世才會交到這群沒肝沒肺的朋友。

  "嗯,付錢了。"段雁舞搖了搖秋飛的手臂。他的魂不知跑到哪兒神游去了,愣在攤子前半天回不了神。小販正露出不耐煩的臉色等著大爺付錢呢!

  秋飛這才回過神來付帳,買完了配飾,繼續往下一個鋪子走去,那是一家布莊。

  "還要買啊?"段雁舞哀號。一個早上下來,他們已經買了一牛車的東西,全是些嫁娶要用的物品,但由於段雁舞不懂得禮俗,根本看不懂秋飛使勁采買的東西是些啥玩意見,只知道她快累垮了。

  "忍耐點,快買完了。"只要再將布料買齊就大功告成。

  "你買這一大堆東西干嘛呀?用都用不完。"死牢頭真的很奇怪耶,買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東西,又大都是紅色的,莫非他特別喜歡紅色?

  "時候到了你自然就會明白。"秋飛敷衍道。他已經學乖了,既然軟綿綿的求婚打動不了她,干脆來硬的,就算是要打昏她,也要將她拖去拜堂。

  "搞什麼嘛,神秘兮兮的。"段雁舞聽得一頭霧水,只得瞪著秋飛看。

  不事先保密,你不逃才怪!秋飛在心底暗暗的回答她的問題,表面上卻是笑著任她嘮叨。

  段雁舞只得停下叨念,無聊的看著過往的行人,反正死牢頭此刻心思全花在那些布匹上,哪有空理她?

  為什麼京城裡的人會那麼多?過往的人潮就像河水般川流不息。這個時候她總算為自己找到一點樂趣,那就是數人。一、二、三,連續來了三個面無表情的男人,哇,他們是怎麼回事,為何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樣?

  對面是一家米店,生意不錯的樣子,購買的人很多......突然間,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禹宣。

  他不是已經失蹤多日,怎麼會出現在京城中?

  段雁舞毫不猶豫的拉高裙襬,大步跨向前,往大街的對面奔去。

  "禹宣!禹宣!"

  她使勁的狂吼,但擋在面前的人牆讓她無法順利通過,等她好不容易排開人群之後,卻發現她要找的人已經不見了。

  她看錯了嗎?

  "小舞,發生了什麼事?"秋飛搖晃著呆立在大街中央的段雁舞,滿臉擔心的詢問。

  "禹宣,"她連忙抬頭,"我看見禹宣了。"

  禹宣?那個未曾見過面的情敵?他不是已經失蹤了嗎?

  "不可能吧!他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八成是小魔頭自個兒的幻想。

  "是真的。我真的看見他了,我不會認錯的。"他倆從小一塊兒長大,她絕不會弄錯。

  "就算是好了,他現在人也跑掉了,你再怎麼吼也找不到他。"秋飛酸溜溜、沒好氣的說道,要是換作他失蹤了,她還不見得會這麼著急呢!

  "那倒是。"段雁舞只得承認他說得有理,但她還是忍不住四處觀望,期待再次看見禹宣。

  這個動作讓秋飛緊繃著的情緒到達了極限!

  他想盡辦法穩固他們的關系,她的心頭卻老掛念著另一個男人,他不生氣才有鬼。

  "你是不是愛著他?"他快發瘋了。

  "你說什麼?"她也快被他的無理取鬧氣翻了。

  "你是不是愛著那個叫禹宣的男人?"

  "我哪有......"她已經聲明過多少次了,為什麼他總是不相信她?"你發什麼瘋啊?"

  "我發瘋......"秋飛再也控制不住了,管他什麼面子,確定小魔頭的心意比較重要。"對,我是發瘋。今兒個你要是不把你們的關系給我說清楚,我鐵定跟你沒完沒了。"

  這人真是蠻橫不講理,要比野蠻是不是?大家一起來嘛!

  "你凶個什麼勁兒啊?我和禹宣是啥關系早在幾百年前就解釋過了,你耳朵沒清干淨嗎?"

  "我聽得很清楚,是哥兒們。你們這算是什麼哥兒們?簡且親近得莫名其妙!"

  "你才莫名其妙呢!瘋子!"

  兩個人就這麼在長安大街上吵起來,街上的行人樂於見到一場免費的表演,紛紛在他們的周圍站定。

  "我瘋子?你沒頭沒腦的狂喊禹宣、禹宣,更像一個瘋子。"

  "我像瘋子關你屁事啊,你憑什麼管我?"

  這一問倒問起大伙兒的興致,大家的眼睛全一致的望著秋飛,甚至有人大膽的開口問道:"是啊,你憑什麼管她?"

  "是啊,憑什麼?"

  眾人的追問讓秋飛一時沒了主意,只得誠實的狂吼:"就憑我們將要成親!"

  "喔!"眾人不約而同的發出"原來如此"的歎聲。這麼一來,情況當然是大大不同了。

  "姑娘,這就是你不對了。"

  "既然要成親了,理所當然不該再想別的男人......"

  "這個男人的條件不錯,你要好好把握......"

  一人一句的苦口婆心讓段雁舞的耳根子霎時紅到了極點。

  "你去死啦,我一輩子也不會跟你成親!"

  段雁舞發揮她有生以來最大的蠻力,硬是將秋飛推倒在地,頭也不回的負氣離開。

  摔倒在長安大街上的秋飛在意的不是眾人的切切私語,更不是他們同情的目光,而是段雁舞臨走前搭下的狠話--我一輩子也不會跟你成親!

  他完了。

  ※ ※ ※

  她發誓這輩子再也不跟秋飛說話了,什麼成親?想得美,他慢慢等吧。

  為什麼大伙兒都這麼期待他們成親?她覺得目前的狀態沒什麼不好啊,逍遙自在,多好。否則光憑死牢頭那副緊迫盯人的脾氣,她遲早有一天會讓他給逼瘋。

  那人真的不是禹宣嗎?雖然她沒看清他的臉,但憑她的直覺,她敢打包票那一定是禹宣。

  他出了什麼事?為什麼不跟山寨聯絡?又為什麼會出現在京城?

  一連串沒有答案的問題搞得她頭痛不已,只得暫時將它們擱在一邊。

  王府大廳中呈現的特殊景致令段雁舞著了迷。麗清和語蘭正在逗著她們的孩子玩,她來成王府多日,還是第一次瞧見她們的寶貝。

  "這是......你們的孩子?"

  麗清和語蘭一致地點頭,神情中流露出一股母性的驕傲。

  "好漂亮。"段雁舞沒見過幾個嬰兒,但她敢打賭,這兩個小可愛絕對是獨一無二的,只怕將來會青出於藍勝於藍,俊過他們的老爹,繼承他們的美男子封號。

  "我可以摸嗎?"那兩個小寶貝看起來像是一碰就會碎掉的樣子,她不敢貿然行動。

  "豈止是可以摸,你還可以抱呢!"麗清被她那副小心翼翼的神情逗笑,不禁輕笑出聲。

  "小舞,你干脆自個兒生一個算了,就憑你和秋飛的長相,生出來的孩子絕對不輸給我們。"語蘭捉住這個難得的機會,開始進行游說的工作。

  "我和他的孩子?"段雁舞頓時羞紅了雙頰,十指不停的絞扭,"我還沒想那麼遠。"

  "小舞,你和秋飛哥究竟是什麼關系,大伙兒都很清楚,你就別再猶豫了,其實成親也不錯,你看我們的相公,不都很好嗎?"

  "況且秋飛又那麼疼你,連成親的必需品自個兒都一手包辦,你連打理都可以省了,這還不體貼嗎?"

  妯娌兩人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就是想幫秋飛的忙,游戲也玩夠了,該是收場的時候。

  "成親的必需品?"段雁舞愈聽愈迷糊,什麼必需品?她怎麼沒見過?

  麗清和語蘭對看了一眼,終於弄懂段雁舞對於她這幾天跟著秋飛進出所采買的物品一點概念也沒有。對於她的遲鈍,她倆只有投降的份。

  "你不知道這幾天你和秋飛買的東西是拜堂時的必需品?"麗清等著段雁舞的搖頭否決。果然她一一照做。

  "我猜你也不知道這其中的意思囉?"語蘭邊說邊歎氣,總算找到一個比她更粗心大意的人了。

  段雁舞的頭仍照搖不誤。

  "小舞,秋飛哥這回是吃了秤坨鐵了心的要娶你,你就別再逃避下去。"麗清真有點同情秋飛,同時也欽佩他的耐心。

  "誰要嫁他?"想起剛剛在大街上發生的事,她就一肚子氣。

  "你不嫁他?"麗清對她的固執頭疼不已,"那你想嫁誰?"

  "我誰都不嫁......"面對麗清和語蘭的步步進逼,段雁舞平時囂張的氣焰全沒了。語蘭還好,但麗清天生威嚴的氣質,教她的自信心愈縮愈小。

  "小舞,你在怕什麼?"麗清一把扯破她的假面具,強迫她承認自己的膽小。

  "我沒有......"

  "還說沒有。你若不是怕,為什麼一直拒絕秋飛哥的求親?秋飛哥是個好人,而且婚姻也不若你想象中的可怕。"她真不明白小舞是怎麼想的?

  "我知道他是個好人,可是他令我感到窒息。"

  段雁舞的回答令她們驚愣了一下,她們從沒想過答案竟會是如此。

  "你為何會這麼想?"

  段雁舞只得將方才在長安大街上發生的事告訴她們,爭取她們的支持。

  "原來是這樣啊,我懂了。"麗清終於弄清楚小舞為什麼害怕。對於一只自由慣了的野雁,要她靠在某人的臂膀上停歇,的確不容易適應。

  但愛戀中人那種患得患失的心理,她卻是比任何人都來得清楚,也能夠理解秋飛的不安。

  "恐怕要令你失望了,小舞,因為我不會站在你這邊。我認為秋飛哥的表現並沒有錯。"

  段雁舞只得傻傻的瞪著麗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也這麼認為。"語蘭也往麗清靠攏。"小舞,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你和秋飛的立場調換過來,你會做何感受?"

  語蘭的問話教段雁舞又愣了一下,立場調換過來?她從沒想過。

  "我......"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真愛你的男人才會在乎你、在乎你的感情、在乎你心底有沒有別人。你可以說秋飛很傻,但你又何嘗不是一個傻瓜。擺在你面前的是一份真情摯愛,而你卻蠢得想逃避它。"由於語蘭自己也做過傻瓜,對於這類道理的體認頗為深刻。

  "相處是需要學習的,沒有人是天生好手。你若連這點機會都不肯給,那麼損失的人不只是秋飛哥,更會是你自己。"這是麗清的經驗之談。

  "只要有愛,一切困難都能克服。"

  這句話深深觸動了段雁舞的心弦。直到現在,她才明白自己是多麼在乎秋飛、喜歡秋飛。她真的愛他,也希望與他長相廝守,可是,難道只有成親一途嗎?為什麼她不能保有自己所習慣的自由?她滿是困惑的抬頭望向妯娌兩人,提出她的疑問。

  "我和秋飛一定要成親嗎?為什麼我們不能保持現狀?"

  麗清聞言輕輕一笑,她明白要一個自由慣了的人接受束縛,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

  "小舞,你還不明白嗎?凡事有得必有失。你雖然失去了自由,卻得到了一份誠摯的愛,比較起來孰輕、孰重?"

  "而且就算你和秋飛成了親,以他對你縱容的程度來看,你根本用不著擔心這個間題。像我,還不是三天兩頭就往娘家跑!"語蘭接著幫腔。

  "只要嫁對人,一切就沒問題。"

  這似乎就是問題的答案了。段雁舞默默的接受了她們的勸告。

  現在唯一令她放心不下的,只剩下禹宣。不管大伙兒怎麼說,她一定要先找到禹宣,否則絕不嫁給秋飛。

  ※ ※ ※

  那是小舞嗎?禹宣想了一下午,愈想愈覺得不可能,這裡是京城,小舞沒有理由會到這兒來。而且小舞也不可能穿裙子。

  大伙兒都還好嗎?尤其是小舞,沒他在凶匪寨裡任她打罵,日子大概會顯得特別無聊吧!

  他並不是故意不與山寨聯絡,而是情況使然。四個月前的一場意外使得他不得不留在京城。

  話說四個月前--

  "禹宣,風雨刮得這麼強,我看你改明兒再出門會好一點。"段一豪皺眉看著屋外的強風勁雨,心中擔心不已。

  "無所謂的,大當家。再強的風雨我都見過,這點小風小雨算得了什麼,不打緊啦。"禹宣邊回答邊收拾行李,露出一臉無謂的神情。

  "你可別逞強,要是你出了什麼意外,小舞會扒了我的皮,你可是她最在意的哥兒們。"連他這個做爹的都沒他來得吃香。

  "我能出什麼意外?頂多跌破皮而已,小舞不會因為這幾個小傷殺了你,你就放心吧。"

  結果,他不但跌出了一大堆傷,還跌失了記憶,這些前塵往事是他一點一滴慢慢想起來的。

  離開了凶匪寨之後,他的馬兒因為受到雷電的驚嚇而將他拋落山腰,幸好他及時捉住了橫生的樹枝,但同時也因為強烈的撞擊而使腦部受創。當他醒過來時,發現自個兒正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四周圍著幾張陌生的面孔,每一張面孔上全寫滿了關心。

  令他感到惶恐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他記不起自已的一切,只能在一片空白中搜索到唯一的字眼--禹宣。這似乎就是他的名字。

  救他的人家姓胡,家住京城,因省親而前去益州,在回程的路途中,因風雨太大而減緩行進的進度,也因此發現他倒在一顆大石頭旁邊,額頭不斷地冒著鮮血。

  面對一切茫然不知的禹宣,胡老爺索性好人做到底將他帶回京城,收留他在家裡做些雜役工作。胡家在京城也算是大戶人家,雖不及"綸莊"、"錢家莊"來得富有,但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商賈之家。胡老爺育有兩子一女,兩個兒子的長相普通就像他的翻版,但唯一的女兒卻長得端莊秀麗,令胡老爺非常引以為傲。因為憑他和其夫人的長相,能生出這麼漂亮的女兒,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也因此,胡老爺特別寵愛她。

  胡小姐不但人長得漂亮,個性更是柔順乖巧,只要是見過她的人沒有不稱贊。她今年芳齡十五,正值適婚年齡,上門求親的公子哥絡繹不絕,但全被胡老爺給回掉。他太喜愛這個獨生女,捨不得那麼早將她送出門。

  胡小姐本人對她爹的決定更是舉雙手贊成,因為她早已心有所屬,對象不是別人,正是禹宣。

  當她第一眼看見她爹帶回來的男孩時,她的心就迷失了。這個記不起任何事、唯獨記得自己名字的男孩就像是太陽之子,帶著耀眼的光芒直直射入她的心房。

  他帶著有禮的微笑,毫不羞怯的告訴她,他記不起任何事,從今以後要留在家中做工,並請她多多指教。從那一刻開始,她那顆多愁善感的少女心便卜通卜通的跳個不停。她從來就不是個主動大方的人,尤其自小父母更是教導她要成為一個端莊、溫柔的大家閨秀。畢竟她是胡家的大小姐,不可以丟胡家的臉。

  但她的心卻明白的告訴她,她想要這個男孩,她想認識他、想與他相守,於是她千方百計的制造各種機會接近他。找他幫忙挑東西、找他幫忙撿紙鴛,只要能夠制造獨處的機會,她一個都不放過。

  漸漸的,男孩也有相同的感覺,他也為他所見過最美麗、最柔順的女孩而心悸不已,進而懂得掌握每一個獨處的機會,兩個少男少女的純真之愛就這麼如火如荼的展開。

  隨著時光的飛逝,男孩發現了一個大問題,他不但是記得自己名叫禹宣,那些曾經流逝的記憶也跟著日升日落一點一滴重回到腦中。

  原來他是名山賊,這個聽起來驚世駭俗的名詞使得他的愛戀之路顯得困難重重,他不知道當可兒聽到他的其實身分時會做何感受?或許會昏倒吧!

  他沒見過比她更容易受驚嚇的女孩子,一點小事都能將她嚇得哇哇大叫,她若知道他其實是個山賊,恐怕會當場昏倒。

  他並不恨自已是名山賊,只恨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上一個弱不禁風的富家千金?單單胡老爺的門第觀念就已經夠煩人的了,現在還加上個山賊的身分。唉,他情願自己的記憶力沒有恢復,渾渾噩噩的過日子的確比清醒來得容易。

  就是這份掛念使得他繼續留在胡家,撰擇一個沒有小舞、沒有朋友,卻有可兒的生活。每當想起兄弟們的笑語時,他就會後悔自個兒的選擇,卻又在擁可兒入懷的時候,慶幸自己仍留在胡家,這種矛盾的情緒是否就是一樁不協調姻緣所該付出的代價?

  然而,他的決心卻因今天在大街上瞥見類似小舞的女孩以後動搖了起來。

  他太累了,每一次跟可兒會面都是偷偷摸摸,深怕被其它的僕人碰見,若是讓胡老爺知道他們的事,恐怕他的下場只有死路一條。這裡紀律森嚴,跟凶匪寨截然不同,他漸漸覺得難以呼吸。

  究竟要到什麼時候他才能光明正大地和可兒長相廝守,而不是像個見不得人的小偷呢?以他的山賊出身,恐怕這個願望永遠也不可能實現。

  "禹宣,是你嗎?"胡可兒的聲音輕輕的飄過來,語氣中充滿了緊張。

  真像在做賊,禹宣苦澀地想,但他的確在做賊,偷他救命恩人的女兒。

  "可兒,我在這兒。"

  胡可兒一聽見禹宣的聲音,馬上飛奔至他懷裡,正是一個愛戀中少女慣有的表現。

  "我總算擺脫了奶娘的監視,她最近盯我盯得好緊。"她想起來還心有余悸。

  上回她和禹宣也像這樣偷偷見面,結果被奶娘碰個正著,幸虧她機警地端出大小姐的派頭命令禹宣做事,否則老早被看穿了。不過姜畢竟是老的辣,奶娘直覺得他倆有些不對勁,從此以後加強了盯梢,盯得他們獨處的時間愈加稀少。

  她所不知道的,是她那日萬不得已下端出的千金派頭,多少傷了禹宣卑微的心。自那日以後,他更加懷疑自己的決定,他不知道自個兒是否有足夠的信心去面對往後更艱辛的挑戰。

  "你不認為這樣太累了嗎?"禹宣忍不住心頭的疲憊,悠悠地歎道。

  "你......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胡可兒驚懼於他疲倦的表情,顫聲的問道。

  "或許我們並不適合在一起。"說出這句話是那麼的痛苦,但禹宣真的覺得倦了。

  "你胡說!你不是真心要這麼說的。"胡可兒拒絕承認禹宣的心意,一個勁的搖頭。

  "可兒,你聽我說,"他捉住她的肩膀,強迫她注視他。"我們並不適合,我只是一個下人,來路又不明,你怎麼知道我過去沒干過壞事?或許我殺過人、坐過牢呢!"

  "那是不可能的事!"可兒的反應激烈。"干過壞事的人不會有你這種眼神。"

  "我的眼神跟我有沒有做過壞事有何關系?"他想可兒大概是急瘋了。

  "有!有很大的關系。"她喃喃低語,"你的眼睛中有一種光亮,你知不知道?就好象天上的星星,閃爍著柔美皎潔的光芒。"她邊說邊捧著他的臉,淚眼迷蒙。"所以別再說你和我不適合的話,我一句也不要聽!"她的淚水如同清晨的朝露一顆顆的落下,滴亂了禹宣原本已經做好決定的心。

  她為什麼會如此脆弱,同時又如此堅決呢?

  如星的眼睛?單憑這個她就可以斷定他沒干過壞事?是不是只要有著漂亮眼睛的男人,統統都在"好人"之列?

  他不禁想起今早在長安大街碰見的男人,陪在那位與小舞神似的美人兒身旁的男人同樣擁有一對漂亮的眼睛。

  看著緊摟著他哭泣的可兒,禹宣不禁迷惑了。他能說出他是名山賊的事實而打醒她的美夢嗎?他有辦法忍受她輕蔑、憎恨的眼神嗎?

  這一切的答案都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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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0 00:23: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他們終於要回清靈寨了!秋飛高興的都快飛起來。

  說來也奇怪,原本亂七八糟的事情全在幾日內迎刃而解。

  先是遺失的帳本突然出現,接著幾十壇白干也在舊倉庫裡找到,還有原本大跌的價錢也莫名其妙的回穩,就好象有人故意在後面操盤一般。

  其實這一堆烏龍事背後的無影手秋飛早已料到。襲人此番的出手相助,秋飛沒齒難忘。總算不枉費當初堅守山寨的辛苦。

  當然"魔鬼四人組"同樣令人感激。要不是襲人用計將他和小魔頭騙到京城來,恐怕他們現今還在清靈寨吵個沒完沒了哩!又若不是麗清他們,他和小魔頭的關系也不會那麼快向前躍進一大步。

  麗清和她大嫂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小魔頭竟然不再那麼排斥成親,甚至答應等找到那混小子--禹宜之後就與他成親。

  開玩笑!誰會傻得照她的意思去做啊!要是那個混小子一輩子不出現,那他不就一輩子娶不了小魔頭?

  表面上他是答應了她的條件,其實心裡早已打定主意,等回到清靈寨以後,先押著她成親再說,以免夜長夢多。

  今兒個大伙兒沖著他和小魔頭明日就要回寨的面子上,特別抽空陪他們逛京城,以聊盡地主之誼。

  段雁舞再次發現京城的人們真的很喜歡到處亂看。她不懂他們有什麼好看的,幾乎全京城人的眼睛全往他們這邊瞟。

  他們有什麼不對嗎?她順著一群看似癡呆的少女的眼光有過去,從她們幾乎癱軟的表情看來,引起她們這種反應的不是別人,正是走在她們身旁的三個男人。

  她不得不承認他們真的很好看、很吸引人。光是李少允本人的魅力就很驚人了,再加上李少儒、秋飛,莫怪乎那些姑娘們的腳彷佛就要當場癱掉。

  她真正覺得奇怪的是,不只是女人們盯著他們瞧,就連男人們也目不轉睛。

  當然麗清姊的美是沒話說的啦,語蘭的精致之美也同樣教人羨慕,但她有什麼好看的?為什麼那些男人連她也不放過,同樣緊緊盯著她瞧?

  她沒答案,只能告訴自己,那是京城人的嗜好。

  她的想法一點也沒錯,因為秋飛也跟她有同樣的看法,一雙漂亮的眼睛回瞪著所有盯著段雁舞瞧的男人。

  "秋飛,別瞪了,我向你保證,要是像你這種瞪法,你一輩子也瞪不完。"少允以過來人的身分勸誡,似乎對這類目光習以為常。

  "一點也沒錯。"少儒也贊成他老哥的話。"你應該試著享受這類注視,被人崇拜的感覺並不壞。"他一向認為長相優異並不是什麼壞事。

  "秋飛哥,有咱們這種長相的人可不多喲,別人愛看就讓他們去看吧,我已經習慣了。"麗清笑吟吟的贊同她夫婿的話。自她蛻變成一個大美人以來,每天都逃不過這類凝視,久而久之便習慣了。

  "就是嘛,你就當它是一種光榮,別人想都想不來呢!"語蘭笑得更得意,尾巴都快長出來了。

  真是恐怖的"魔鬼四人組",全是同一個調調!秋飛頓時汗流浹背,幸好他和小魔頭明兒個就要離開京城,否則再繼續待下去,難保小魔頭不會被他們帶壞。

  六個人就這麼邊說邊笑的沿路吸引眾人的目光,直到段雁舞突然呆立,眼睛眨也不眨的瞪視著前方的一對人影。

  "禹宣。"這不是幻覺,確確實實是禹宣沒錯。"禹宣!"她再一次大叫,拉起裙襬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奔去。這一次她絕不能再錯過。

  大伙兒都被她這突來的舉動嚇著,只得一個勁的跟著她跑。

  但最受驚嚇的當屬禹宣,真的是她!真的是小舞!她......變得好漂亮,原本她就是個美人胚子,才四個月不見,她已變得美麗異常,就好象一朵含苞的花朵,受到了不知名的滋潤而完全綻放。他瞄了隨後趕至的秋飛一眼,瞬間明白這個有著秋水般眼眸的男人就是那股不知名的力量。

  他為小舞感到高興,但一看到身旁的可兒,卻又霎時想起自己的處境。該死,他不能與小舞相認,他不能認她。一旦讓可兒知道他的其實身分,那一切都完了。他只能硬著頭皮扮下去,幸好可兒並不知道他已經恢復記憶這件事。

  他真是個差勁的男人,為了愛情而放棄朋友,面對著小舞殷切灼熱的目光,他只能選擇回避。

  "姑娘,你認錯人了吧?我並不認識你。"禹宣的語氣雖堅定,目光卻閃爍。

  "我是小舞啊!禹宣,你不認得我了?"都怪麗清堅持將她弄成這副德行,害禹宣認不出來。

  "對不起,姑娘,我並不認識一位叫小舞的人。"他極力掙脫段雁舞緊捉著的手,眼光緊張的掃射站在一旁的胡可兒。

  "騙人!"段雁舞急得哭出來,"禹宣,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連我都不認得!"她愈想愈傷心,虧他們倆還是好哥兒們。"你還說過要娶我的,結果你騙人!"顧不得站在兩旁的眾人,段雁舞當場嚎啕大哭。

  禹宣簡直快當場跪下來求她別鬧了,他是說過這句話,不過那是被喝醉酒的她打得快不成人形的時候說的玩笑話,怎可當真?

  現在他要應付的不只是可兒的哭鬧,還有那位身材高大、有著一雙漂亮眼睛的男人,他看起來隨時會殺人。

  小舞,我真會被你害死!他真希望自己能當眾解釋,可惜他的處境讓他不得不繼續偽裝下去。

  "姑娘,我想你一定認錯人了。"

  "才怪!你化成灰我也認得。除非你得了某種怪病忘記了一切,否則你一定記得我的。"段雁舞這才發現呆立在一旁的胡可兒。

  這女的是誰?為什麼和禹宜在一起?她那副柔弱的樣子真令人討厭。

  "你是誰?"段雁舞凶巴巴的開口問道。

  "我......我叫胡可兒。"可兒直覺這個女孩真是凶。

  "他是不是叫禹宣?"段雁舞再間,口氣仍然不佳。

  "是......是。"

  "你還不承認!"段雁舞一副逮到小辮子的模樣,直直地瞪著禹宣。

  "我--"

  "你鬧夠了吧?"秋飛站在一旁觀看,已經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了,小魔頭要丟臉到什麼地步才甘休?"人家都說不認識你了,你還瞎鬧什麼?"

  "誰瞎鬧了?"她的火氣也很旺,"他明明就是禹宣!而且這位姑娘也說他叫禹宣沒錯!"所以說這其中必有原因,禹宣才會不認她。

  "他......他是叫禹宜沒錯,可是他因為出了一點意外,撞到頭部,記不起過去的事。"可兒終於鼓起有生以來最大的勇氣,回視這位凶巴巴且瞪著她質詢的女孩。

  "瞎說,他若真的忘記所有事,怎麼會記得自已叫禹宣?"說罷,她轉向禹宣,繼繽凶悍的命令道:"你少裝了,快給我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兒?"

  禹宣在心裡暗暗叫苦,小舞真是不屈不撓。

  "我真的忘記了所有的事,只除了自己的名字。"他努力做出茫然的表情。

  段雁舞瞪了他半晌,隨後突然哇一聲又哭了起來。

  "禹宣,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弄成這副德行?"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心疼了禹宣,氣壞了秋飛。

  "沒關系,你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她突然當著眾人的面給禹宣來個大擁抱,氣綠了兩個人的臉。"我不回去了,我要留在這兒幫禹宣重拾記憶。"她看向秋飛,堅決的宣布。

  這個宣布令秋飛原本發綠的臉條地轉黑。

  "你再說一次。"他的聲音聽起來令人感到毛骨悚然,顯然已達崩潰的邊緣。

  "說幾次我都不怕!禹宣是我的好兄弟,我要留在這兒照顧他,直到他記起所有的事為止!"她絕不會拋棄好友,即使那意味著要暫時和秋飛分開。

  "你的意思是,為了這個小毛頭,咱們怎樣都無所謂囉?"他的體溫條然降至冰點,整個人的靈魂好象被抽空。

  "禹宣可不是小毛頭,他是一個大男人了!"段雁舞還弄不清楚事情的重點,她莫名其妙的回答更加惹惱了秋飛。

  看著秋飛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禹宣差點哭出來。小舞,拜托你閉嘴回家去吧,別為了我的事毀掉終身的幸福。他只能在心中默默的催促著。

  眼看著就要刮起狂風暴雨,少儒不著痕跡的插入他們中間,擔起調停者的角色。

  "段姑娘,咱們已經明白你的意思,你就暫時留在京城幫這位小哥重拾記憶吧。"接著,他轉向禹宣,用他那只閃著算計光芒的貓眼,來回掃描禹宣不安的表情。"我相信這位公子‘很快'地就會想起所有的事。不只是你,咱們也希望他能快些‘恢復'記憶,還給大伙一個清靜。"

  在場的所有人都聽懂了少儒的弦外之音,只除了段雁舞及胡可兒。

  在經過最初的憤怒之後,秋飛煩躁暴怒的心情也漸漸平息下來。人稱"玉狐"的李少儒果然不是普通角色,三兩下就擺平了混亂場面,並且看出那混小子的偽裝。他雖然無法確定那小毛頭裝傻的理由,但肯定跟他身旁站著的那個小美人有關。

  他已經受夠了不斷突發的狀況,他發誓三天之內一定要將小魔頭帶回家,關她個永生永世。

  "我問你,是不是只要這個混小子的事情解決了,你就乖乖跟我回清靈寨?"段雁舞從沒看過秋飛這麼認真嚴肅的表情,在他冷酷嚴厲的注視下居然乖乖的點頭答應。

  "只要禹宣能夠恢復記憶,我就同你回去成親。"她一點也不認為事情能這麼容易解決。

  "這可是你說的,不許賴皮。"秋飛朝"魔鬼四人組"使了個眼色,大伙兒瞬間面露"同謀"的笑容。

  "我才不會賴皮呢!"為什麼她總覺得自己有被"出賣"的感覺?

  "你要怎樣幫禹宣?"死牢頭滿臉的神秘莫測彷佛要生吞禹宣,段雁舞不禁為她的生死之交捏了一把冷汗。

  "這你用不著管,只要等著看就行了。"秋飛輕輕松松的回答她,繼而說出令大伙會心一笑的謎題,"應該擔心的人自然不會過得太輕松。"

  禹宣大概是在場唯一發愣的人。

  ※ ※ ※

  經過昨日長安大街上的刺激之後,禹宣有個預感,他能再待在胡府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真感謝小舞的鬧場,昨天夜裡可兒死捉著他不放,深怕他會平空消失。從另一方面說,小舞的出現反倒成了一種催化的力量,讓他和可兒更加確定彼此的心意。

  但就算能確定那又怎麼樣?無論他倆再怎麼相愛,也改變不了他是名山賊的事實,而這個事實卻要命的阻斷了他們未來在一起的可能性。

  這就是成人世界的情愛嗎?小舞是否也有同樣的困擾?

  原來那個有著秋水般眼睛的英俊男子就是清靈寨的秋飛啊。他曾聽大當家說過,整個益州的山寨當屬他最有教養,人也長得沒話說。事實上大當家一直想將小舞嫁給他呢;沒想到大當家的願望竟能成真。

  從不做賠本生意的大當家果真有過人的本領,硬是能將粗魯的小舞和文質彬彬的秋飛湊成一對。

  遺憾的是月老的美意卻沒能在他身上發揮多大作用,他和可兒永遠只能隔著銀河相戀,就像牛郎和織女。

  罷了,只要不是天人永隔,他就該滿足了。禹宣歎了口氣,認命的往府外走去,准備上大街的米店買米。

  突然間,昨日那三張令整座京城的女性為之瘋狂的俊臉條地出現在他眼前。他還來不及反應,但見秋飛怒氣騰騰的眼神朝他掃射而來。

  "你最好給我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否則我會教你再也見不著裡頭的小美人。"秋飛邊威脅邊指向胡府的大門,語氣寒若冰霜。

  該來的終歸跑不掉,但禹宣還在做最後的掙扎。

  "我聽不懂你在說--"

  "少來這一套!"秋飛條地揪住他的衣領,"我已經受夠了你莫名其妙地擋在我和小舞之間,昨兒個我們的話你也聽見了,你要是再給我裝蒜,我會教你看不到明日的太陽。"

  "秋飛,你先放開他吧!人都給你嚇傻了。"少允有點同情這個顯然只有十七、八歲的小伙子,秋飛是個成熟的大人了,就不能有點風度嗎?

  "這位小哥,你要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就不妨說出來吧,咱們一定會幫忙到底的。"少儒露出淡淡一笑,一副雲淡風清的模樣。

  眼前笑得和藹可親的翩翩公子說得是很容易,但禹宣老覺得他別有用心。

  "我沒什麼需要你們幫忙的地方。"禹宣仍然堅持他的偽裝。

  "小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們可沒空陪你在這邊耗!"秋飛再一次揪住禹宣的衣領,這次的力道更強,幾乎要勒死他。

  真不象話,這種表現還配稱做"山賊中之君子"嗎?少允只得搖頭苦笑,反倒是少儒面露贊同的微笑,逮著這個絕佳的姿態乘機勸誘。

  "我們三人在京城裡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若是有什麼苦衷,說不定咱們可以幫得上忙。"

  禹宣聽了少儒的話不禁一陣愕然,成王府的李氏兄弟當然是京城裡的風雲人物,但秋飛......他不過是一名山賊,能有什麼頭臉?

  "看樣子他聽懂了。"少允在一旁幽默地說道,那年輕小伙子驚愕的模樣著實可笑。

  "咱們什麼都沒說,他能懂什麼?"少儒優閒地打開折扇,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眼看著李家兄弟沒什麼幫忙解釋的興趣,秋飛只得放下身段,委屈自己向禹宣說明。

  "你可曾聽過‘御京號'?"

  "當然聽過,不就是次於‘瀟湘莊'的最大商號嗎?"聽說藏於其後的主腦人物沒幾個人見過,是個神秘的組織。

  "我就是御京號的二老板。"秋飛真不想說,這件事愈少人知道愈好。

  "這......這怎麼可能?你明明是山賊啊!"禹宣忘了自個兒偽裝的立場,忘情的叫了起來。

  "哈,你還敢說你忘記了一切,現在可不打自招了吧!"少儒捉住他的小辮子,笑得可得意了。

  "那是因為你們昨天--"

  "少掰了,昨日我們只提到清靈寨。若不是對益州很了解的人,是不可能知道咱們是山賊的。"秋飛直直的鎖住他的眼睛。"是不是因為那位胡姑娘你才不願意回凶匪寨?如果是的話,我倒可以幫忙。"

  再不捉住這個天賜的機會,禹宣絕對可以列在白癡的名單之中,於是他立即反問道:"你能如何幫我?"

  這一間,擺明了就是承認自個兒的偽裝。少允和少儒露出放心的一笑,幸好這呆小子沒有笨到最徹底,尚有藥救。

  "雲仙客棧剛推出一種新茶,味道不錯,咱們就上那兒去好好聊聊吧。"少儒邊說邊搖折扇,彷佛已經聞到了茶香。

  "就知道你這個小老頭離不開茶葉。走吧!"少允對於他老弟的嗜好只能用"不敢恭維"來形容。年紀輕輕的就喜愛品茗的公子哥京城中還真找不出幾個。

  一行人就這麼浩浩蕩蕩的朝雲仙客棧出發,商量明日的大計。

  待在成王府的段雁舞則是像只無頭蒼蠅,不斷的來回跺步,思索著幫禹宣找回記憶的方法。

  一切的希望都放在明日。

  ※ ※ ※

  段雁舞實在弄不清楚死牢頭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今兒個一大早,他就等在王府的大廳說是要將一切搞定,搞定什麼嘛!問了他半天也敲不出答案,只是神秘莫測的說了一聲:"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她能知道個什麼?她只知道自個兒莫名其妙的被拉進一間府邸,秋飛報了一個聽都沒聽過的名字"御京號"以後,府邸總管的臉馬上變得不一樣,又是鞠躬又是哈腰的領他們進門。沒一會兒,他們就坐在這間還算氣派的大廳等人。

  到底要等誰嘛!她還沒想到幫禹宣的方法呢!昨晚思考了一夜她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她都快煩死了,哪還有閒情耗在這裡等人!

  就在她百般無聊、呵欠連連的時候,踏入大廳的人影吸引住了她的視線。

  是禹宣!他怎麼會在這兒?她再定神一看,大廳上站立的人影不止禹宣,還有那位自稱胡可兒的姑娘和一位頗具年紀的男子,可能是她爹。

  死牢頭到底想干嘛?沒事拜訪人家的府邸又有何用意?

  "您就是御京號的二老板?久仰、久仰。"胡老爺擺出他打出生以來最諂媚的笑容,御京號是京城第二大商號,怠慢不得。

  "好說,好說。"秋飛也堆起一個虛偽的笑容,朝胡老爺打躬作揖。

  御京號?二老板?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段雁舞聽得滿頭霧水。

  "冒昧前來打擾,實在是不好意思。但我聽說胡老爺這兒有我要找的人。"說罷,秋飛朝禹宣的方向看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我這兒有你要找的人?"胡老爺也聽得一頭霧水,只得順著秋飛的眼光看過去。"是他?"他指著禹宣。

  "沒錯,他是我御京號益州分舵的分舵主,四個月前突然失蹤,咱們找了他很久,最後才輾轉得知他是在胡老爺您這兒。"秋飛面不改色的說著謊言,這是他們四人昨日研究出來的說辭。

  禹宣是御京號的分舵主?死牢頭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啊!

  "禹宣,是這麼回事嗎?"不是他要懷疑,而是這事太匪夷所思了,禹宣看起來還太年輕,不太像能一手掌管一個分舵的分舵主,胡老爺不禁懷疑的看著禹宣。

  "是的,老爺,昨日我出外買米時遇見二老板,經他反復提醒才想起過去的事。"不用說,這也是套好的。

  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命運的變化真捉弄人,胡老爺不禁感歎世事的無常。

  "那麼,您今日來的目的就是要帶回禹宣?"這也算是一件喜事。

  "那自然。"秋飛順勢接話,"不過除了這件事之外,晚輩尚有一事相求。"

  "喔?"

  "可否將胡姑娘許配給禹宣?算起來禹宣堂堂也是一個大商號的分舵主,配您的女兒理當還撐得起面子,您意下如何?"

  "這......"面對秋飛突如其來的提親,胡老爺傻了眼,可兒是他唯一的愛女啊!可是御京號的人他又得罪不起,這可怎麼辦才好?"可兒,你的意思呢?"胡老爺希望她會拒絕,未料她卻一個勁的點頭,興奮莫名。

  "我願意嫁給禹宣,我願意!"

  瞧別人的求婚那麼簡單,他卻屢屢踢到鐵板,老天對他真不公平,秋飛不禁無語問蒼天。

  "既然禹宣不嫌棄,願意娶小女,那老夫還有什麼話說?"女兒養大了,不中留了。由她興奮的表情看來,他倆早已兩情相悅甚久。

  眼看著事情就要搞定,杵在一旁弄不清楚狀況的段雁舞突然清醒的大喊了一聲:"等一下!"

  大伙兒全乖乖的看著她。

  "你們不可以這麼做,你們不可以這樣騙人。"她終於弄懂了他們的意圖。

  "這位姑娘,你是......"胡老爺早就注意到這位貌美如花的女孩,她的美比起他的女兒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是禹宣的朋友,也是他的好哥兒們。"她深吸一口氣,知道接下來所要講的話可能會讓禹宣恨她一輩子,可是她不能幫禹宣騙人。

  "禹宣根本不是什麼御京號的分舵主,他是個山賊,就和我一樣,我們都是山賊,就連他也一樣。"她指向秋飛。

  "我是山賊沒錯。"秋飛大方的承認,反正事情已經被她搞砸了,不差他這一件,他剛好可以藉此機會說個清楚。"但也是御京號的二老板。"他看著段雁舞驚愕的表情,柔聲的說道。"小舞,你沒想過咱們山寨很奇怪嗎?"

  是很奇怪。但無論怎麼怪,任誰也不會將土匪和富商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身分聯想在一起。

  "原來你一直在騙我。"她的臉條地變白。

  "這怎麼能算是騙呢?你從來沒問過我,我也不認為這有什麼值得炫耀的。"

  這分明是強詞奪理!段雁舞覺得自己的心正碎裂為一塊塊地墜落在地。

  "我們的婚事取消了!你休想我會嫁給你,我配不起!"她太傷心了,他怎能一直騙她?

  "只為了這一點,你就要否認我們的感情?"秋飛的傷心不下於她。一般女人若知道自已釣到一個金龜婿的話,高興都來不及哩,怎麼她老跟人相反?

  "好了,兩位!"胡老爺面色凝重的打岔。"你們的事情請自行解決,小女絕不能嫁給一名山賊,可兒和禹宣的婚事就此作罷!"

  "你滿意了吧?"秋飛嘲弄的看了她一眼,一樁天賜良緣就這麼讓她給糟蹋了。

  段雁舞不理他,徑自走到禹宣面前,賞給他結結實實的一巴掌。

  "啪"一聲,他的臉都給打歪了,禹宣錯愕的看著段雁舞,"小舞......"

  "你這該死的混帳!你知道大伙有多擔心你嗎?你竟然還敢裝做不認識我,就為了這個女孩?"她說罷條然轉向胡可兒。"你喜歡禹宣?"

  "是......"可兒被她凌厲的表情嚇著,遲鈍了半天才說出答案。

  "你若真的喜歡禹宣,就該鼓起勇氣跟定他,而不是一副唯唯諾諾、弱不禁風的樣子,你這樣只會拖累他。"

  "還有你,混蛋!"她的炮口指向胡老爺。"山賊也有好的,就像禹宣。他雖然和我們一樣都是山賊,卻沒搶劫過半日,也沒傷害過人。"最後她走向禹宣,"禹宣,欺騙得來的感情不可能長久,她若真的那麼嬌弱,也不見得適合你,你要考慮清楚。"

  說罷,她走向大廳出口,像只驕傲的孔雀。秋飛的呼喚聲讓她停下了腳步。

  "慢著,你說得那麼義正辭嚴,那我們的事呢?我們的事又該怎麼辦?"

  "沒有我們。"段雁舞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沒有我們......"秋飛冷笑。多麼簡單卻絕情的一句話啊,原來他們之間的種種都是假的。"我明白了。"他累了,再也不想拿自己的熱臉貼她的冷屁股。"我不會再跟在你身後乞求你的關愛。如果我們之間還有未來,那一定是你主動前來找我,我不會再做傻瓜。"

  段雁舞很想回答"不可能",可是她的嘴卻如同有自己的意志般開不了口。

  她只想哭,只想離開秋飛、離開京城,回到凶匪寨去。

  她要回家。

  ※ ※ ※

  故事的結局出人意表,禹宣最後不但回到凶匪寨,還將他的心上人給帶回家。

  當然不是所有事情都是完美無缺的。胡可兒展現了她此生唯一一次的任性--跪地叩頭拜別父母,從此與胡家斷絕關系。

  老實說,她的勇氣教整座山寨裡的人為之佩服不已,包括段雁舞。她從沒想過那麼弱不禁風的人竟也有那麼堅強的意志,相較起來,她的優柔寡斷就顯得遜色多了。

  她好想念秋飛,直到現在她才明白自己是多麼喜歡他,但一切都來不及了,他說過,他絕不會再委屈自己追在她的後頭。

  "小舞。"段一豪難得的低音量充滿了撫慰之情,他十分心疼自個兒的獨生女,自她從京城帶回禹宣以來,就一直悶悶不樂。

  "爹。"她看著段一豪充滿關愛的臉,試圖振作起來。

  "秋天過去了。"段一豪語意深重。

  "是啊。"

  "抓住它!"段一豪指著一片翩然掉落的樹葉,要段雁舞在它落地前抓住。

  她抓到了。

  "愛情就像秋天裡的葉子,在落地之前漫天飛舞的剎那間最美。"他接著扳開她的掌心,拿起那片葉子。"秋飛就像這片葉子,溫柔、堅毅的等在枝頭,直到落入你的掌心。"他慈愛的看著他的愛女,繼續勸誡,"你抓住了他,卻不懂得珍惜。現在你唯有鼓起勇氣去找回你曾經丟棄的東西,才能挽回秋飛的愛。"

  "可是......要是他不再愛我了呢?"她好怕。

  "那你就必須自行承擔失戀的苦果。我相信秋飛不會那麼輕易遺忘對你的愛,他不是一個見異思遷的男人。"

  "我......"

  "去吧,孩子。自己的末來要靠自個兒的雙手去開創,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到,你是凶匪寨的段雁舞啊,還記得嗎?"段一豪給他的愛女最後一次激勵。

  是啊,她是段雁舞,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頭,她有什麼不敢的?

  "爹,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樂意之至。"他的小寶貝總算又恢復昔日的光彩。"請說。"

  "幫我寫封信。"

  ※ ※ ※

  "二當家,二當家,有你的信。"

  同樣的午休時刻、同樣的送信人,大刀用他那細得不象話的聲音喊著,一邊猛敲著秋飛的房門。

  同樣的發信人、同樣扭曲的字體,不同的是,這次信的內容不再教秋飛感到胃痛,而是令他心神飛揚。

  "信裡頭說些什麼?"大刀仍舊看不懂。

  "段老說要退貨。"秋飛的嘴都快咧到耳根子去了,"他怪我沒將小舞教好。"

  "二當家,二當家!"破門而入的是滿臉興奮的海文,他一邊上氣不接下氣的喊著秋飛,一邊用顫抖的手指著大廳的方向。

  "小舞,小舞她......"

  秋飛根本懶得理會愣在他房裡的大刀及海文,提起腳就往大廳奔去。

  他知道自已很沒用、很沒志氣,但誰在乎呢?有了小魔頭就等於擁有全天下。

  站在大廳中的小魔頭仍和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穿著男人的褲子,唯一不同的是,她干淨多了,不再像第一次那樣髒兮兮。

  而她正直直的盯著他,眼中閃爍著幸福的光芒。

  "我爹說要退貨,說你沒教好我,我至今仍不會寫自個兒的名字。"

  "那是我的過失,我一定會設法改進。"他仍然站在原地,與她遙遙相望。

  "他還說我的禮儀仍然不行,喝湯會有聲音。"

  "真的?那我得好好教教你了。"他蹙眉,假裝沉思。

  "我一生都不穿裙子。"

  "無所謂。"

  "我還要罵髒話。"

  "隨你高興。"

  "我這輩子都賴定你了,你怎麼說?"

  他什麼也沒說,唯一的動作是張開雙臂。

  這就是最好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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