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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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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可薔 -【幸福不用你給(女人當自強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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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3 08:38:4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可惡,他無法專心!

    在鍵盤上狂亂地敲打一陣後,墨未濃終於宣告放棄,握拳懊惱地搥桌子一下,踢開旋轉辦公椅起身。

    他摘下眼鏡,握著馬克杯來到窗前,看窗外藍天。

    通常心中有什麼懸而未決的事,或者有什麼需要仔細斟酌時,他都會像這樣慢慢啜著咖啡,往往過得片刻,便能豁然開朗。

    可今天,即便他狂嗑了兩大杯咖啡,起身看窗外無數次,心神仍似脫了緊箍咒的孫悟空,堅持和如來佛作對。

    他居然……也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這焦躁的感覺,就像那個早晨在LA的飯店醒來,他發現自己正呆呆地看著曉夢的睡顏作詩。也像那天跟集團高層開會時,他卻失態地猛玩原子筆蓋,更似昨天他開車送母親回台南老家,一路聽老媽碎碎念,心裏掛念的卻全是曉夢離開他家時那高傲又孤寂的背影。

    他究竟怎麼了?為何如此心神不定?

    墨未濃放下馬克杯,握著雙拳,在辦公室內踱起步來。他真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失控都是因為她。

    因為莊曉夢,那個既是他下屬也是他情人的女人。

    因為她昨天不肯接他電話,因為他在她家樓下等了兩個小時,還是沒等到她人影,因為今天早上,他氣急敗壞地趁著四下無人偷偷問她究竟怎麼回事,她卻只是淡淡一句,她喝醉了,睡著了。

    就這樣?喝醉了?睡著了?

    為何要喝酒?跟誰喝的?怎麼會喝到醉?她不肯主動解釋,他也拉不下大男人的顏面去質問她。

    難道她是為了昨天下午的事在生氣?老媽跟Tina有意的一唱一和終究還是傷到她了?

    既然這樣,昨夜就該接他電話,她以為他沒事從台南老家開回臺北後,還繞到淡水去做什麼?不就是因為擔心她,才刻意去瞧一瞧嗎?

    她居然不肯見他!可惡。

    墨未濃懊惱地尋思,神經緊繃,像一條拉到極點的弦,隨時要斷裂。

    他不能忍受這樣的焦躁,不允許自己在工作的時候還掛念著私事,不喜歡一向自豪的自製力受到公然挑戰。

    他憎厭這樣的自己。

    桌上的PDA響起嗶嗶聲,提醒他該是出發的時候。今日他應邀在一場研討會中發表演講。

    收拾公事包的時候,他才乍然想起莊曉夢還未將講稿的投影片檔案準備好給他,他皺眉,不能相信她到現在還沒給,而自己也直到此刻才記起來。

    他穿上西裝外套,提起公事包,走出私人辦公室,來到莊曉夢的辦公桌旁。

    她正瞪著電腦螢幕,怔怔地不知想些什麼,手上握著一杯柚子茶,杯緣靠在唇畔,卻半天沒喝下去,動作可笑地呈現靜止畫面。

    「曉夢。」他輕聲喚她。

    她沒聽見。

    「曉夢!」這回,他提高了聲量。

    她一震,總算回神了,握在手上的杯子卻是一歪,灑了一桌,她驚叫一聲,跳起身,狼狽地想要收拾。

    他鎖緊眉頭,想著應該叨念一下她的粗心大意,可說出口的話卻溫柔得連自己也無法置信。

    「妳沒燙到吧?小心點。」

    「燙到?」她愣了愣,無助地望向他,兩秒後,才記得搖頭。「喔,這茶已經涼了,一點也不燙,我沒事。」抽出面紙,胡亂擦了擦桌面。「請問……經理有什麼事?」

    「講稿的投影片。」

    「什麼?」

    「講稿的投影片,妳還沒給我。」他遞給她一個隨身碟。「幫我Copy在這裏面。」

    「啊,喔,我還沒給嗎?」她將隨身碟插進電腦USB槽,找出檔案,傳過去,然後又把一份事先印好的書面給他。「哪,好了,給你。」

    他接過,點了點頭,深邃的目光卻依然停在她臉上,刻意地探索她表情的每一個變化。

    她似乎看出他想問什麼,臉色益發蒼白,鬢邊甚至流下一滴緊張的冷汗。

    他頓時心一扯,決定這並不是發問的好時機。「我先走了,大概五點左右回來,有什麼事妳先幫我處理。」

    「是,我知道了。」

    ***鳳鳴軒獨家製作******

    莊曉夢目送墨未濃離去,直到他昂藏的背影在眼前消失,她才長長吐了一口氣。

    只是悶氣雖吐出來了,胸口還是揪得發疼,她捧著忐忑不安的心,茫然站在原地。

    今天一早,他果然向她追問昨晚不接他電話的事了,她托言自己喝醉了,沒聽到手機鈴聲,看得出來他不信,劍眉不悅地皺著。

    可總不能跟他坦白招認,因為她昨天喝了半天醋,傷透心,所以才跑去喝酒抒發鬱悶吧?這樣,她小心翼翼維持的大方形象不就毀於一旦?

    不成、不成,無論如何得撐住。

    雖是如此決定,她整個早上還是心不在焉,電話忘了接,報告頻頻打錯字,連演講的投影片都忘了要交給他。

    幸虧他並未責備她,若是平時,他早就板起臉教訓她工作效率差了,今日卻放過她一馬。

    看來她在他心目中,還是享有一般員工所沒有的特別待遇……

    莊曉夢苦笑,低頭看了看自己因沾上柚子茶而黏呼呼的雙手,決意到化粧室梳洗一番,順便也鎮靜一下不安的情緒。

    她來到空蕩蕩的化粧室,剛要扭開水龍頭,忽然聽聞一陣細細的嗚咽聲。

    有人在哭嗎?她心神一凜,豎起耳朵細細分辨,果然是女人的哭泣聲,從最裏面那扇門後傳出來的。

    是哪個女同事受了委屈,所以躲在這裏哭嗎?

    她同情地蹙眉,憶起自己剛出社會時,也常因為工作不順一個人躲到廁所哭,這或許是每個上班族都必須經歷的挫折吧。

    她洗過手,怕躲在裏頭的女同事尷尬,體貼地想儘早離開,那扇門卻搶先一步開啟,盈盈走出一個年輕女子。

    菲比?!

    莊曉夢愕然,菲比見化粧室裏還有別人,也是大為震驚。

    兩個女人相隔幾步之遙,無言地瞪視彼此。

    「妳都聽到了?」幾秒後,菲比首先開口,聲調裏掩不住敵意。

    莊曉夢考慮了一下,點頭。都當場撞上了,再裝傻徒然顯得矯情。「妳怎麼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幫忙?!」菲比臉色發白,忿忿然。「妳是真心還是諷刺?妳會想幫我?」

    「如果幫得上的話我會幫。」莊曉夢語氣平淡。「畢竟大家都是同事。」

    「少來!」菲比不信她如此好心。「妳明明心裏就在嘲笑我!」

    「我幹麼嘲笑妳?」

    「因為我活該,因為我笨啊!我告訴妳,妳也別得意,墨經理說不定也只是跟妳玩玩而已,遲早會甩了妳!」

    莊曉夢聞言,狠狠一震,菲比這句話來得太突然,讓她猝不及防。

    「我看到了。」菲比看出她的驚駭,冷冷一笑。「上禮拜六晚上,你們在一起吧?還手牽手散步,好甜蜜喔。」語氣超諷刺。

    那天晚上,她和未濃確實在月色下散步。

    莊曉夢心下著慌,拚命瞞著不讓辦公室同事知道的戀情,果然還是紙包不住火。接下來會怎樣?星星之火,會就此燒起來嗎?

    要是兩人交往的八卦真的在公司內傳開了,未濃一定會很生氣……

    她悄悄咬牙,直視菲比,極力保持冷靜。「妳想怎樣?」

    「怎麼?妳怕我說出去嗎?對呀,這件事要是讓大家知道了一定很精彩,沒想到那個最正經八百的墨經理,也會跟女助理玩辦公室戀情耶!哈哈、哈哈!這件事要是傳出去一定很好玩,哈哈哈──」菲比狂笑,嘶啞的嗓音卻讓莊曉夢感受不到一絲惡意,反而聽出了藏在那笑聲後的傷痛與無助。

    她任由菲比嘲笑,不去阻止,直到菲比笑夠了,笑聲轉成止不住的嗚咽。

    雖然平日兩人不對盤,但眼見同性後輩在自己面前哭得傷心,莊曉夢也不禁同情。她歎息,明知事不關己,還是插手了。

    「妳是不是跟我們部門的男同事在交往?」

    菲比聞言一震,連最後一絲血色也自臉頰褪去。「妳、妳怎麼知道?」

    「我猜的。」莊曉夢淡淡說道。菲比畢竟是心直口快的年輕女孩,方才諷刺她的話其實正洩漏了自己的處境。「他要跟妳分手?」

    菲比沒說話,震驚地瞪著她,眼淚不爭氣地滑落頰畔。

    「妳早上一直躲在這裏哭?」

    菲比驀地蒙住臉,哽咽。

    莊曉夢展臂,握住她不停起伏的雙肩。「沒關係,哭出來會好過一點,現在這裏沒別人。」

    「哇──」菲比果然不顧一切嚎哭出聲,獨自垂淚一早上,她的確需要一些理解,一些溫柔的安慰。「他說……他說他要結婚了,他說他對我從來沒認真過,只是……跟我玩玩而已,我好笨,居然以為他……真的愛我。」她哽咽著傾訴滿腔委屈。「昨天他帶我去一家好棒的賓館,還訂了好幾打玫瑰,我本來以為他要跟我求婚,結果原來他是要跟我分手──」

    爛男人!莊曉夢在心裏痛駡,居然這樣玩弄女孩子的感情。

    「他還說,是我自己勾引他,說我不曉得跟多少男人上過床……沒錯,我不是處女,可是也不像他說的那麼隨便,我是真的喜歡他啊!自從跟他在一起後,我看都沒看別的男人,他怎麼可以那樣侮辱我?怎麼可以?!」菲比抬起淚顏,沈痛地指控。

    莊曉夢拍拍她背脊。「妳別聽他胡說八道,這種男人最沒擔當,明明是自己不對,還把過錯都推到別人身上。」

    「我沒想到他早就有女朋友了……為什麼他不告訴我?為什麼他要這樣騙我?」

    「有些男人,就是這麼低級。」莊曉夢冷冷地、鄙夷地撇嘴。

    菲比伸手抹去眼淚。「妳以前也遇過這種男人嗎?」

    「我第一任老闆,已經結婚了,還想跟我搞不倫,幸好我發現得早,把他給三振出局,後來又有一個同業想追我,我也聽說他同時跟好幾個女人交往。」

    「原來妳也遇過這種事?」菲比好意外。「可是妳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妳看起來就是個很精明的女強人。」

    「再怎麼精明的女強人,也曾經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妹妹。」

    「我不相信。」菲比搖頭,擤了擤紅如馴鹿的鼻子。「妳才不像我,連影印機跟傳真機都不會用。」

    「我剛出社會那一年,也不會用傳真機。妳應該知道傳真機上有代號吧?可以把固定來往的幾家公司輸入,撥出去時只要按代號鍵就好了。有次我們經理要我把一份資料傳真給客戶,結果我因為搞錯了代號鍵,竟然把A客戶的資料傳到B客戶那裏去了。」莊曉夢頓了頓,輕聲一笑,憶起久遠以前的往事,她不再感到難堪,只覺好笑。「那可是很嚴重的錯誤,我們經理把我罵到臭頭,我也慌得當眾哭起來。」

    「妳哭了?」

    「嗯。」莊曉夢點頭。「可是從那次以後,我不曾再在公司裏當眾哭過。我告訴自己,以後絕不能再犯類似的錯誤,就算被罵,也一定要忍住眼淚,不能讓人看笑話。」

    菲比怔然,望著她既嚴肅又堅定的表情,竟升起一絲崇拜。「妳好堅強,是我就做不到。」

    「妳也可以的。」只要多受幾次傷,多跌倒幾次,自然就不會那麼怕痛,也能漸漸學會如何笑著爬起來。

    莊曉夢微笑注視菲比,伸手替她攏了攏淩亂的秀髮。

    菲比恍惚地回望她,彷佛不敢相信一向仇視的前輩原來是如此善解人意,她懊惱地歎氣。「真對不起,曉夢姊,我以前對妳態度不應該那麼差。」

    「沒關係,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兩個女人再度對望,這一次,清澄的目光不再彼此懷疑,達成了女人之間獨有的諒解與共識。

    幾秒後,兩人都笑了,決定一起去吃午餐。在餐廳裏,兩人剖開心來聊了許久,莊曉夢分享了不少自己工作的經驗,菲比也決意要學會一個女人在職場上求生存的基本法則。

    吃畢午餐,兩人相偕回公司,一進辦公大樓,莊曉夢便敏感地察覺到氣氛不對勁,似乎所有的人都盯著她,偶爾竊竊私語。

    「曉夢姊,好像大家都在看妳耶。」就連遲鈍的菲比都發現了。

    「嗯。」她淡然點頭,表面裝作若無其事,一顆心卻直往下沈。

    那些視線,並非單純的注目,也不像之前她當眾嗆柴老時,同事們送來的諧謔又有趣的眼神。那些隱藏在暗處的視線,是帶著評估意味的,銳利如刀。

    怎麼回事?

    她驚疑不定,回到部門辦公室,一室的男人以同樣的眼光打量她,甚至更明目張膽,一個個嘴角噙著譏誚的笑。

    她惶然坐回座位,思索半天,仍然想不透自己究竟出了什麼錯?

    直到她打開電腦,點進收信匣,打開一封剛收到的E-mail,才恍然大悟──

    ***鳳鳴軒獨家製作******

    她跟未濃交往的事曝光了!

    而且,是以一種最糟糕的方式,某人透過公司的伺服器,發信給每一個同事,信件內容極盡煽動之能事,說她和墨未濃半夜出現在一家賓館外,顯見關係不尋常,還說原來她是用自己的身體換來特別助理的職位,把她形容得像一個用盡心機的蕩婦,更把墨未濃定義成精蟲沖腦的笨蛋。

    莊曉夢將信從頭到尾讀了好幾遍,每一遍,都比前一遍更絕望、更不知所措。

    怪不得同事們會以那樣的眼光看她,原來大家都看到這封信了,謠言可畏,現在恐怕所有的人都在思索她這個破格開出的特助職位,是不是未濃為了「報答」她,刻意跟上級要求的特權?

    流言傳開以後,不會有人相信她與未濃是真心相愛;就算相信,也會責備未濃不該公私不分,為自己女朋友安插職位。

    完了!她最不希望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

    「曉夢姊。」菲比悄悄來到她身邊,擔憂地澄清。「這信不是我寫的喔。」

    「……我知道。」

    「我想,可能是麥克寫的。那天晚上,我們是在去賓館的路上看見你們的。」

    原來是麥克。莊曉夢木然地想,但就算知道罪魁禍首是誰又如何呢?謠言已經滿天飛了,就算天女展開羽衣來接,也無法全部收攏。

    來不及挽回了……

    「他好過分,明明知道你們沒去賓館,只是在附近的公園散步,還要造這種謠。」菲比咬牙切齒。「他真的好爛!好低級!」

    莊曉夢沒答腔,一顆心猶如浪上一葉扁舟,不安定地晃著。

    「怎麼辦?墨經理會不會很生氣?」菲比低聲問她。

    生氣是必然的,但憤怒過後,他會如何處理,這才是她關心的,也是她最恐懼的。

    「啊!經理回來了。」菲比忽然驚喊。

    這麼早?莊曉夢悚然凝神,他不是說五點才回公司嗎?

    她緊繃著神經,不敢回眸迎接他的身影,然而他卻像一進門就直接朝她逼過來,她能聽見那氣勢剽悍的跫音,一聲聲朝她湧過來,咚咚、咚咚、咚咚……她腦海一片混亂,已然分不清聽見的是自己的心韻,或他的跫音。

    咚咚、咚咚、咚咚……他來到她身後了嗎?她彷佛已嗅到他身上獨特的氣味,每回賴在他懷裏,都能隱隱約約嗅得的味道,令她無限迷戀的味道──

    啪!

    一迭文件用力甩過來,重重落在桌上。

    她茫然回過頭,他正狠狠瞪著她,她從來不曾見他臉色這般鐵青,眸裏旺著懾人的怒火。

    「莊曉夢!妳看看妳寫的這是什麼東西?!錯字一堆,連標題都下錯了!」他當著全辦公室人的面厲聲咆哮。

    她驚呆了,腦部血液瞬間抽空,無法思考,無法理解他這聲咆哮的意義。

    「發什麼呆?!看看妳寫的東西!」

    她寫的東西?她寫的東西……

    莊曉夢拾起他方才丟過來的文件,才看了第一頁,手指便顫抖得握不住,紙張片片飄落。

    老天!她竟犯了這麼可笑的錯誤,把他在研討會的講稿弄成了小學生寫的文章。

    「妳自己說說,我給妳多少時間準備這份投影片?妳整個早上都在想什麼?公司請妳來發呆的嗎?」

    冰冷的責備將她臉色凍得發白,她雙腿一軟,驀地跪倒在地,垂著頭,借著撿拾紙張的動作掩飾奪眶的眼淚。

    不能哭,不許哭!她早已經發過誓了,絕不會在公司裏當眾哭泣,絕不……

    她硬氣地咬住下唇。

    在所有部門男同事都睜眼看熱鬧的時候,只有菲比,蹲下來幫她一起收拾文件,將撿起來的紙張收攏,交回給她,望著她的眼神滿是關懷與擔憂。

    「我真是一團糟。」她眨著眼,強迫自己淡淡地,牽起一絲自嘲的苦笑。

    「曉夢姊。」菲比啞聲喚。

    這聲叫喚幾乎令莊曉夢當場崩潰。「別這樣……叫我。」

    她當不起這個「姊」字,都工作這麼多年了,竟然還犯這種新手才會犯的低級錯誤,她活該被指責,活該在這麼多人面前,被自己的老闆痛駡。

    她不委屈,一點也不,即使這個不給她留一點情面的男人是她最愛的人,她也無話可說。

    莊曉夢收拾好文件,在全辦公室的同事注目下,緩緩站起身。「對不起,墨經理。」她低聲認錯,眼眶泛紅,眼淚卻倔強地掛在睫毛邊,不肯掉下來。

    墨未濃瞪視她,眼神變化多端,許久,他驀地扭頭就走,粗聲拋下一句。「妳跟我進來!」

    ***鳳鳴軒獨家製作******

    她跟在他後頭,進了經理辦公室。

    門關上後,他並未馬上發話,而是在室內來回踱步。她從不曾見他如此焦躁不安的模樣,看來她今天的失誤的確惹惱了他。

    莊曉夢僵立原地,強烈的自我厭惡在她體內排山倒海而來,她顫著唇,好不容易才逼出話來。

    「對不起。」

    「妳光會道歉有什麼用?」他聽了,一點都不覺寬慰,反而更火,驀地停住步履,眸刃砍向她。「妳知不知道妳今天這個失誤有多可笑?連我也被妳害得丟盡面子!」

    一場理應是高水準的演說,卻讓投影片上幼稚的錯字給破壞殆盡,墨未濃到現在都能清楚地描繪出當時聽講的聽眾們驚愕又嘲諷的表情。

    真是丟臉丟大了!

    「妳告訴我,這到底怎麼回事?妳做完投影片後,都不會檢查一下嗎?」

    「我──」莊曉夢無語。她當然會檢查,工作那麼多年了,她很明白出報告前應該一再確認,只是今早的她,太過心不在焉。

    「因為妳根本沒專心做,對吧?」墨未濃冷哼。「妳自己說說看,妳今天早上到底在發什麼呆?我不是早就跟妳說過了嗎?要公私分明,不要讓個人的情緒影響工作!妳工作那麼多年了,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她懂,她當然懂,只是……她做不到啊!

    莊曉夢咬住牙關,拚命忍住湧上眼眸的淚水。她當然知道要公私分明,當然明白不能讓個人情緒影響工作,她也希望自己能做到他心中所期望的獨立女性形象,可是她……做不到啊。

    「妳老實說,妳是不是還介意昨天的事?我跟Tina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妳能不能成熟一點?不要像那些小氣沒風度的女人老是斤斤計較一些陳年舊帳!妳不覺得這樣兩個人交往起來會很累嗎?」

    累?他說他累?

    莊曉夢臉色慘白,她讓他感覺到累嗎?跟她交往,他覺得壓力很大嗎?

    「早知道妳連這些事都處理不好,我那時候就應該堅持把妳調到別的部門去!」他懊惱地咆哮。

    而這句咆哮,也讓她一直刻意護住的心帆終於在滾滾波濤裏翻船。

    「墨未濃,你這意思是……你後悔了嗎?」她一字一句地問,唇瓣顫如遭秋風橫掃的落葉。

    「沒錯,我是後悔了!我當初不應該答應把妳留在這裏。」

    「我可沒求你答應。」她木然地說,心房冷冷的,飄著雪。「當初我說要辭職的,是你不肯讓我走。」

    他一窒,更惱火了。「是,是我不讓妳辭職,可妳自己不是也說可以做到公私分明嗎?結果看看現在怎麼樣了?妳簡直讓我失望!」

    「抱歉讓你失望了。」寒寒冷意,從心房透出,連她的嗓音一起凍住。「你放心,我馬上就遞辭呈,不會讓你為難。」

    「妳!」他氣得臉色鐵青。「莊曉夢,妳又來了!妳非要每次都拿這一招來威脅我嗎?妳沒有別的招數了嗎?」

    「當然有。」她諷刺地撇唇,閉了閉眸,良久,下定決心。「我們分手吧!」

    淡淡一句話,如暮鼓晨鐘,在他耳畔冷冷敲響。

    他不敢相信地聽著。「妳說什麼?」

    她揚起羽睫,眼眸一片灰暗,捉不到一點光亮。「我們分手。」

    他瞠視她。「妳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胸口一陣陣刺痛著。

    她別過頭。

    「莫名其妙!」他厲聲斥她,一股說不出的恐慌驀地在體內竄起。「妳說說看,為什麼要跟我分手?就因為我剛才把妳罵了一頓嗎?妳不服氣我罵妳嗎?」

    「你罵得對,確實是我做錯……」

    「既然妳自己也承認不對,為什麼還要這樣無理取鬧?」

    「我不是無理取鬧……」

    「還說不是?否則好端端地幹麼提分手?妳分明就是想報復我!」是,他承認自己方才是有些過火,她不高興,可以跟他說,何必耍這種招數?「妳以為這麼做我就會向妳道歉嗎?告訴妳,我不會!我是妳上司,妳工作上犯錯我就有權利罵妳,妳再怎麼不爽也只能接受!」

    她不說話,銀牙咬住下唇,眼角靜靜地,落下一顆淚。

    他心亂如麻。「莊曉夢,妳有什麼不滿直接說出來,不要動不動就哭!」

    「我沒有不滿,也不想哭,我只是……累了。」她沙啞地說,纖細的肩頭疲倦地垮著,像壓上了千斤擔。從昨天,到今天,她真的受夠了。「我承認自己不如你,沒辦法把公事跟私事分得那麼清楚,我做不到,我以為自己可以,可是我做不到。」

    「就因為妳做不到,所以要跟我分手?」

    「你一定不知道,自從跟你交往以後,我就好像在坐雲霄飛車。前一分鐘還很高興,後一分鐘就想哭,一下子感覺好甜蜜,一下子又覺得傷心,我其實不是你想像的那種堅強的女人,昨天下午離開你家後,我就一直掉眼淚,我想,你一定不那麼愛我……」

    「妳果然在為那件事生氣。我不是說過了嗎?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你根本不懂。」她凝望他,迷離的眼波在他心上蕩漾。「那不是過去或現在怎樣,而是為什麼你能對她那樣體貼,卻不能那樣對我?我不想比較,可就是忍不住要想,你真的不喜歡女人依賴你嗎?或者只是愛得不夠深?」

    他愛得……不夠深?她怎會這樣想?

    墨未濃眼神一黯,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忽然的沈默讓莊曉夢更肯定了自己的推論,心痛得不能呼吸。「你大概覺得我很無聊,想些有的沒的,你要的是一個很大方很冷靜的女人,可我不是,我其實是個……情緒化又小氣的女人。」淚水燙著她的頰,她用自嘲的言語,鞭笞自己軟弱的心。「我也希望自己像個成熟的女人,對小妹妹的挑釁一笑置之,我也知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談戀愛本來就不像年輕時瘋狂,可是……我還是嫉妒她,更氣自己,氣自己幹麼要在乎?幹麼要比較?」

    她驀地深吸一口氣,甩甩頭。「你知道嗎?其實我根本沒交過男朋友,你是第一個。」痛到極點,她索性承認自己所有的不堪。

    他愕然。「妳說什麼?」

    「你聽到了,我騙了你。因為我不想你嘲笑我,不想自己在你眼中,只是個一點經驗都沒有的可悲女人。你一定覺得我很無聊吧?對,我就是這麼無聊,我根本不是你想像的那種女人,我不夠堅強,也不夠獨立,我很想照你的遊戲規則來玩,可卻老是忍不住犯規。」話說到此,她忽地嘶聲笑了,苦澀的、自虐的笑。

    他悚然,胸口猛抽。「曉夢──」

    「你聽我說完。」她比個手勢,不讓他插嘴。「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擔心,有一天當你發現原來我是這種女人,會甩了我。從答應跟你交往的那天開始,我就下意識地在等著你受不了我的那一天。我想,遲早你會像甩了前任女友那樣甩了我。」

    「妳真這麼想?」他嗓音嘶啞,她痛楚的自白震撼了他。

    她凝視他,眼眶紅得教他不忍卒睹。「你一定還沒看過信,對吧?」

    「什麼信?」

    她不回答,別過頭去,他只能怔忡地看著淚水流過她頰畔,在尖巧的下頷凝結成冰珠。

    搖搖欲墜的淚珠,正似他不安穩的心,在胸膛裏動盪。

    「……總之我會辭職,不會讓你為難。」許久,她黯然落下這麼一句,然後落寞地轉身,離去。

    墨未濃怔立原地。

    他摘下眼鏡,手指無意識地把玩著鏡架,腦海不停地重播她方才說的每一句話。

    她說,她不是他想像的那種堅強的女人。

    她說,她一點也不冷靜大方,她很小氣,也會吃醋。

    她說,她一直在等他甩了自己。

    她還說,她不會讓他為難,會主動辭職──

    信!

    他猛然想起她提起的信,踉蹌地沖到電腦前,打開收件匣。

    什麼信?她說的是什麼信?一封封依序瀏覽過新信件的標題後,他很快找到那一封,點選它。

    他迅速讀過一遍,一時沒弄清信中內容,再讀一遍,才恍然大悟。

    原來……有人發出了這樣的信!

    墨未濃瞪著電腦螢幕。照理說他該覺得憤怒,或至少急切地想把始作俑者揪出來,但他只是茫然愣著,一動也不動。

    原來,她看到這樣的信,原來,在他回到公司以前,她已經承受了無數批判的眼光,原來,他的當眾發飆是在她傷痕累累的心上再狠狠補上一刀。

    怪不得她說要分手了……

    警鈴聲驀地在墨未濃腦中作響,他驚跳起身,沖出辦公室外。莊曉夢已不在位子上,電腦關了,桌上躺著一封信。

    他沒費事去確認那封信是不是辭呈,隨手抓住菲比一問,確定她才剛離開沒多久,一陣風似的狂奔進電梯,不耐煩地仰望那一格一格跳得緩慢的數字燈。

    電梯內還有其他人,都怪異地看著他,他視若無睹,一心期盼電梯快點下到一樓。

    一樓到了,電梯門打開,他火箭般地射出去,雷達般的銳眼沒幾秒便鎖定一道淡薄的影子。

    正值下班時間,大廳內公司同事來來往往,她擠在熱鬧的人群裏,卻是踽踽獨行。

    一個女同事經過她身邊,也不知有意或無心,撞了她一下,她重心不穩,狼狽地跌倒在地。

    他心痛不已,顧不得周遭幾百隻眼睛在看,追過去。

    「曉夢,妳沒事吧?」他在她身旁蹲下,伸手意欲扶她。

    她回頭見是他,眸光黯得更徹底,搖搖頭,拒絕他的幫助。「你別靠近我,你還沒看信嗎?」

    「看了。」

    「那你還……你嫌流言傳得不夠難聽嗎?」

    「管他們胡說八道什麼!」他低咆,咬牙切齒。

    她深深看他一眼,手撐著地要站起來,他再次伸手扶她,她仍是拒絕,自己爬起來。

    「我送妳回去。」他不放心她一個人。

    「不用了。」

    「曉夢!」

    「如果你為我好,就讓我自己走出去。」她低語,脊背挺直的站姿恍如一座石雕,雕著一個不肯服輸的女戰士。

    這是她自己的戰爭,她要自己去打。她蒼白又漠然的容顏清清楚楚地做了這樣的宣示。

    墨未濃怔望著她,一時心蕩神馳。

    這女人啊,明明跌倒了,卻還不肯接受他的攙扶,堅持一個人走。

    真是太傲了。他不著痕跡地彎唇,目送她昂然離去的背影,胸口,難以自持地震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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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3 08:39: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你就那樣放她走了?」

    聽罷墨未濃的敍述,魏元朗不可思議地揚起眉。

    「嗯。」墨未濃接過魏元朗喝空的酒杯,起身走到吧台,為兩人再各調了一杯加冰威士忌。

    週末夜,剛從美國出差回來的魏元朗聽說了最近在「翔鷹集團」內傳得沸沸揚揚的八卦,特意趕來學弟住處,問清楚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你怎能就那樣放她自己走呢?你明知道大家都在看她笑話。」

    「我如果不放她一個人走,才是在侮辱她。」墨未濃調好酒,走過來,將其中一杯遞給魏元朗。「你沒看到曉夢當時的樣子,她是鐵了心了,就因為自尊已經被人撕得殘破不堪,她才更要一個人走出去,我如果出手幫她,只會讓她在公司同事面前更抬不起頭來。」他沈聲說道,在單人沙發上坐下。

    聽他這麼說,魏元朗也怔了,默想片刻,忍不住歎息。「沒想到曉夢脾氣那麼倔。」

    「不是倔,是女人的驕傲。」墨未濃澄清,飲一口酒,淺淺的笑意在杯緣後若隱若現,與星眸相映成輝。

    看著那樣的笑,魏元朗很是驚奇。從不曉得這個學弟也能這樣笑,就好像他早料到了他的女人會有這樣的反應,而且非常引以為榮似的。

    怪了,不會是自己看錯了吧?

    魏元朗啜口酒,想了想,問:「鬧出這種事,以後她來上班,一定不好受。你打算怎麼做?真的答應讓她辭職嗎?」

    「我說暫時讓她放幾天假,好好想清楚再說。」

    「那曉夢呢?她怎麼說?」

    「她堅持要辭職。」墨未濃勾勾唇,這回,是苦笑了,帶點無奈的況味。

    「我就說了,被人在信裏罵得那麼難聽,還讓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哪個女人受得了?」

    「不,我想不只是這樣。」墨未濃否決學長的推論。「我想曉夢不是因為怕來公司上班尷尬才辭職的,最主要是為了我。」

    「為了你?」

    「她怕的,不是別人怎麼看她,是別人怎麼看我。」墨未濃澀澀低語。「最重要的,是我怎麼看她。」

    「說得這麼玄?」魏元朗揚眉。「解釋一下。」

    「總而言之,就是她不希望我在『翔鷹』的前途被這件事給毀了,更不希望我因此怪罪到她身上。」墨未濃解釋,簡潔明瞭。

    魏元朗懂了。「她怕你會因此甩了她?」

    「嗯。」

    「所以她就先下手為強,主動提分手?」魏元朗輕聲一笑,吹了個長長的口哨。「這個女人果然夠傲。」

    「這都該怪我。」墨未濃拿食指按太陽穴,很懊惱。「誰教我老是擺出一副工作至上的態度,怪不得她對我那麼沒信心。」

    從沒見他為了女人自責自怪,魏元朗不禁好笑。「難道你不是嗎?」

    「不是什麼?」

    「工作至上啊。」

    「我是很看重工作。」墨未濃搖搖酒杯,深思地看著冰塊在酒海裏漂浮。「不過自從遇上她,好像一切就變樣了,以前我加班到三更半夜都不覺得怎樣,現在卻會覺得煩,還會放下工作跟她一起去夜遊,坐在橋下看對岸捷運列車經過。」他頓了頓,輕聲一笑。「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很蠢,捷運列車有什麼好看的?還陪著她一起說些傻話,真是發神經!」他自嘲,狀若不屑,臉部的線條卻因回憶而軟化,眼神溫柔似水。

    陷進去了。望著他那樣的神情,魏元朗又是有趣,又是感動。看來這個學弟已是深陷情網,難以自拔。

    魏元朗微笑,靈機一動,決定好好整整學弟。「可是你還是會答應吧?」

    「答應什麼?」

    「分手啊。」魏元朗閑閑地說。

    「我怎麼可能答應!」墨未濃不假思索地反駁,眉葦揪住。「是她自己搞不清狀況,自作主張,我幹麼隨她起舞?」

    「可是你以前的態度都不是這樣啊。」魏元朗很快樂地點醒他。「以前你的女朋友只要提分手,你不都二話不說馬上答應嗎?」

    「那怎麼能相提並論?」墨未濃惱了。「曉夢跟她們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了?不都是女人?你以前不是說過嗎?女人就是愛使小性子,你才沒時間陪她們耗。」

    「我──」墨未濃瞠瞪魏元朗,眼見後者笑得眉宇都彎了,驀地恍然。「看我吃癟你很開心嗎?學長。」他咬牙切齒。

    「怎麼?這回你吃癟了嗎?」魏元朗反問,表情很無辜。

    墨未濃可沒那麼輕易被騙,橫他一眼。「明知故問!」

    「味道好嗎?」魏元朗繼續作弄學弟。

    「差透了!」墨未濃抿唇,既然心思都被學長看透了,他也懶得再裝酷。「我連續好幾天到她家樓下站崗,她都不肯見我,連電話都不接,只有一次是她的好姊妹接的,說曉夢已經跟我沒關係了,警告我以後別再去打擾她。」說到這兒,他重重歎氣。「我連跟她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說啦,那天你還是應該拉住她的,管她什麼女人的驕傲?起碼送她回家也好。」魏元朗涼涼潑冷水。

    「感謝你的馬後炮,學長。」

    「不客氣,學弟。」

    兩個男人,四道眸刃,在空中交鋒,殺伐一陣後,墨未濃棄甲投降。

    「算了,隨便你怎麼笑吧,反正我活該。」他認命了,誰教自己一向最崇拜這個學長。

    「別這麼說嘛,學弟,我也不希望你慘遭滑鐵盧啊!」魏元朗笑。「這樣吧,不如我替你去把曉夢約出來,說不定她會給我面子?」

    「你又不是她什麼人,她幹麼聽你的話?」墨未濃吐他槽。

    「那你說該怎麼辦好?」

    「既然你跟我都動搖不了她,只好請出有辦法動搖她的人嘍。」

    「你的意思是?」

    「她有兩個好姊妹,我想請她們幫我說項。」

    「你確定?」魏元朗不敢相信。「上回貝貝來找我訴苦,你不是還罵人家不該來煩我,現在你居然打算從曉夢的好朋友下手?」

    「我也知道這樣做很卑鄙。」墨未濃扒扒發。他一向最瞧不起必須靠第三者來解決事情的人,偏偏這回他自己也不得不採用這種手段。「可是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跟曉夢見上一面。」

    只要能見到她,這一點點自尊又算得上什麼?

    他豁出去了!

    ***鳳鳴軒獨家製作******

    「妳真的不再見他了?」

    另一個夜晚,另一個場景,三個女人捧著紅酒,窩在沈靜的公寓裏,看落地窗外迷蒙夜景。

    被迫接受質詢的角色自然也得換人演,可憐的莊曉夢情緒已經夠低落了,卻還不得安寧。她縮在貴妃榻上,一口一口啜著紅酒的模樣頗無辜。

    「妳不擔心他嗎?」童羽裳坐在她身畔,明眸箝住她不放。「妳就那麼一走了之,把爛攤子丟給他一個人收拾。」

    「什麼丟給他一個人收拾啊?我是為他好!」莊曉夢嘟起嘴。「現在公司裏誰都知道我們兩個是一對了,要是我還死賴在他的部門,他才要傷腦筋呢,大家會說他公私不分,替自己的女朋友安插職位。」

    「所以妳承認你們倆是一對,妳是他女朋友?」童羽裳打蛇隨棍上,質詢的角色扮演得真好。

    「那是以前!現在我們分手了,沒關係了!」莊曉夢急忙澄清,懊惱自己失言,讓好友抓到話柄。

    「分手是妳說的,據說人家可沒答應。」

    「我管他答不答應?」她撇撇嘴。「難不成分手還得寫辭呈等他批示?我告知他一聲算不錯了!」

    「好吧,就算分手不用他批示,妳當人家員工,跟老闆辭職不用等老闆批示嗎?就這樣走人會不會太不負責任了點?」

    「我──」

    「都快三十歲了,做事還這麼任性,怎麼得了?」

    「童羽裳!」莊曉夢被逼問得急了,放下酒杯,作勢掐好友玉頸。「全天下最沒資格念我的人就是妳!」她忿忿磨牙。

    童羽裳卻笑得燦爛。「好好好,我沒資格,讓靜來說妳總行了吧?靜,妳評評理,曉夢這樣做是不是很不負責任?」

    「有一點。」沈靜同意,櫻唇淡淡抿著忍不住的笑意。

    「那她是不是應該給人家一個交代?」

    「是應該。」

    「妳聽見靜說的話了。」

    「妳們!」莊曉夢氣呼呼地瞪著姊妹淘,奇怪了,她們前幾天不是還很挺她嗎?怎麼今晚都倒戈了?「妳們非要這樣逼我不可嗎?我不想見他啦!」她哀嚎,伸手抓來大大的沙發抱枕,鴕鳥地埋進裏面。

    偏偏童羽裳堅持把她挖出來。「是不想,還是不敢?」

    「……」

    「是不敢吧?」

    「對,我承認我不敢,行了吧?」莊曉夢甩開抱枕,不躲了。「我承認自己是膽小鬼,我不敢再見他,怕自己捨不得又回頭纏著他,怕他覺得我任性,怕自己一天到晚計較他不夠愛我,把他搞到發狂,覺得跟我相處很累。」

    在手帕交面前,她懶得再假裝,裝也沒用,索性豁出去,將藏在心裏的煩惱一股腦兒全倒出來。

    「我不要他覺得累,我也不希望自己變成那種斤斤計較的女人,我討厭那樣的自己!」

    說著說著,她眼眶不爭氣地熱了……她不想討厭自己,更不想讓他也討厭她,與其看著事情發展到那一步,不如快刀斬亂麻,在這段戀情還未完全變調的時候,譜下遺憾卻美麗的休止符。

    「……所以妳現在躲起來,不去面對他,逃避現實,就會很喜歡自己嘍?」沈靜不愧是沈靜,一針見血。

    莊曉夢胸口被刺得發痛,卻是啞然無語。

    怎麼可能會喜歡呢?其實她也知道自己在逃避,也很明白這種鴕鳥心態很可悲也很軟弱,她真希望自己能強悍一點,堅毅一點,就像那天她無論如何都要抬頭挺胸離開公司一樣,她也希望自己能拿出同樣的勇氣面對他。

    可她,終究是不夠堅強,終究沒傲然到能那樣面對自己最深愛的人。

    在愛情的戰場,她做不成女武士,只好當逃兵。

    「傻瓜。」沈靜深深地凝視她,清麗的眼彷佛將她所有的掙扎都看進心裏,幽幽地、憐惜地吐出這句評論。

    傻瓜!莊曉夢怔忡,品味著這兩個字,百感交集,一滴眼淚悄然跌落。

    「好了,別哭了。」沈靜坐過來,攬住她肩頸,柔聲安慰她。「不就是去見一個男人嘛,妳怕什麼?」

    「可是……」莊曉夢還是慌。

    「妳只要記住,不論發生了什麼事,妳回來,我們都在這兒等妳。」

    「對呀,怕什麼?有我們呢!」童羽裳也湊過來。「放心,我們永遠挺妳。」

    「妳們……妳們好討厭,幹麼一直逼我啦?」莊曉夢一左一右,讓兩個好姊妹給保護著,心房感動地震顫。「該不會是未濃給了妳們好處吧?」

    她是無心地撒嬌,沈靜和童羽裳聽了卻是彼此對望,交換有心的一眼。

    「那妳到底見不見他?」

    「我──」莊曉夢猶豫,明知自己遲早得面對,卻還是想逃避。

    沈靜和童羽裳再度交換一眼,沈靜點頭,童羽裳立刻拿出一本機票夾。「哪,這個給妳,飛東京的機加酒行程,商務艙喔,是我特別跟公司買來的。」

    「幹麼給我?」莊曉夢疑惑。

    「妳不是還要再考慮嗎?這可是我跟靜的一番心意,妳去日本散心幾天,好好放鬆一下,回來說不定就有勇氣見他了。」說罷,也不等莊曉夢點頭,童羽裳逕自將機票塞給她。

    「就這麼決定嘍,我幫妳安排機位,妳明天就出發!」

    ***鳳鳴軒獨家製作******

    隔天早晨,莊曉夢拖著一個輕便的小型行李箱,坐上計程車,直奔機場。

    昨夜沒睡好,翻來覆去熬出一雙熊貓眼,身體很疲倦,腦子卻還是亢奮地運轉著,一秒不停。

    她歎息,額頭靠上車窗,怔望著自己的呼吸在窗上暈開一個又一個小霧團。

    她在想,或許自己該去見未濃一面。

    那天離開公司後,她一直躲著不肯見他,電話也不接,表面上告訴自己既然分手就要斷得乾乾淨淨,其實是不敢面對現實。

    她不敢去聽他的答案,不敢知道他會如何處理後續的事,若是照他以前的脾氣,他會二話不說就分手,懶得浪費彼此時間。

    對她也是這樣嗎?如果是,為何還要一再打電話來?如果不是,為何這兩天他又不打來了?他已經放棄了嗎?懶得再跟她多說了嗎?

    她忽然好後悔,為何要那麼任性提分手呢?為什麼不肯接他的電話呢?搞得現在上不上、下不下,整個人懸在半空中。

    沈靜沒說錯,這樣膽怯懦弱的逃避,反而讓她更討厭自己,她應該去面對的,遲早要面對……

    她心神一凜,猛然坐正。「司機先生,請你掉頭好嗎?我想去東區──」

    ***鳳鳴軒獨家製作******

    墨未濃拖著行李箱,離開辦公室。

    為了今天要趕飛機,他昨天就把行李帶來公司,熬夜工作一整晚,早上一開完例行會議,馬上就走人。

    他快步進電梯,看數字燈一格一格跳,一顆心跟著搖晃,鬢邊莫名其妙流下幾滴冷汗。

    好奇怪,他從來不曾如此緊張,連呼吸都被領帶束縛住了,很不暢快。

    電梯門開啟,他走出電梯,下意識伸手松了松領帶,可動作卻在視線觸及某個人影時,僵在半空中。

    他不可思議地挺直在原地,瞪著那個照理說不該出現于此的女人。

    她跟他一樣,拖著個行李箱,表情同樣是受到驚嚇的震撼,臉色蒼白如雪。

    他緩緩走近她,步履很輕、很慢,好似很怕驚嚇到她,她會一溜煙消失。

    「曉夢。」他好溫柔地喚,連自己也料想不到的溫柔。「妳怎麼來了?」

    莊曉夢沒立刻回答,傻傻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目光一落。「你要出差?」

    「嗯。」

    她揚起眸,眼底閃過一絲不確定。「我……呃,我不會打擾你太久,幾分鐘就好。」

    「要找個地方坐下嗎?」他低聲問,注意到周遭已有幾個偶然經過的同事好奇地停下來。

    她同樣注意到自己再次成為目光的焦點,咬了咬唇,點頭。

    兩人各自拖著行李,來到附近一家咖啡館,他點了杯咖啡,她點熱柚子茶。

    飲料送上來後,她低眉斂眸,雙手捧著茶杯轉來轉去,看得出來有些緊張。

    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墨未濃覺得自己鬢邊的冷汗又開始墜下了,心跳如雷鳴。

    好片刻,她終於抬起頭來,而他,不知不覺打直背脊端坐。

    「辭職信……你批了嗎?」她細聲細氣地問。

    他搖頭。「我說過,我等妳仔細考慮過後再決定。」

    「我已經決定了,我要辭職。」

    他心一沈。「不接受慰留?」

    「不接受。」

    「那妳打算去哪里?妳找到新工作了嗎?」

    「我會找到的。」她低語,明眸幽幽瞥他一眼。「你別瞧不起我,憑我的工作經驗,不至於找不到工作。」

    「這我相信。」他手指緊拽著咖啡杯,面色如常,只有泛白的指關節洩漏了內心的激動。「但別家公司給的條件未必有這兒好。」

    「那是我的問題,我自己會考量。」她撇撇嘴,神態自有一股傲氣。

    好驕傲的女人!她真的忍心離開他?

    「如果妳是因為那封信才想辭職,我告訴妳,事情已經解決了。」他端起咖啡,慢慢啜飲,藉此平靜起伏的情緒。「我已經查出是麥克發的信,開除他了,總裁那邊我也親自解釋過,妳放心,他很稱許妳的工作表現。至於公司其他同事,短時間難免會說些閒話,不過只要我們這部門表現一直很出色,他們遲早有一天得摸摸鼻子把話吞回去。」

    「這麼有把握?」她揚眉。

    「要是連這點把握都沒有,當初我也不會接下紀總裁所交付的重任了。」在這方面,他是自信的。

    莊曉夢默默看著墨未濃,他也正望著她,眼神深邃,底部似是躍動著火光,有股說不出的熱切,她心一跳,斂下眸,雙手在膝上緊緊交握。

    「其實我想辭職,也不是因為那封信,最主要是因為──」她頓住。

    「是因為我,對嗎?」他柔聲接口。

    她一震。他都猜到了嗎?

    她掙扎地玩著手指,好想抬頭看他的表情,卻又不敢,吸氣,吐氣,再吸氣,再吐氣,好不容易凝聚全身的勇氣。

    「關於分手的提議,我想確定你的答案。」她低聲說,語調毫無起伏,猶如機械娃娃,不敢啟動情感的程式。

    他會挽留她嗎?還是一口答應?他說過從不挽留女人的,沒必要浪費時間,所以他……他該不會──

    一顆心懸在鋼索上,等待他的回應,可他,卻沈默著。

    為什麼不說話?是怕拒絕她會傷了她嗎?她不必他來同情!今日她既然選擇主動回到這愛情戰場,就算傷得粉身碎骨她也認命。

    「沒關係,你就乾脆地說吧,給我一個痛快!」她抱著必死的決心,不顧一切地沖上陣。「我無所謂的,就算失戀了,我也不會鬧自殺的。我有家人,雖然他們總是讓我傷腦筋,可只要我回家去,我媽一定會煮我最愛吃的菜,我爸會熱心地要教我打麻將,我弟會燒最新的CD給我聽。我……我還有兩個好姊妹,不論我落魄到什麼田地,她們永遠都會在我背後挺我。」冷風吹起,強悍的嗓音熬不住,逐漸在清寒中凋落。她不想示弱,眼眶卻不爭氣地泛紅。

    「沒有你,我一樣可以過得很快樂、很幸福。」她顫聲說,拚命守住最後的堅強。「我不怕……」

    一張溫暖的掌網攤開來,網住她在清寒中顫抖不已的唇。「別說了。」

    她愣愣地望他。

    他也看著她,很深很深地看著,許久,忽地歎息。「妳真的是個很驕傲的女人,妳知道嗎?」

    「我驕傲?」

    「妳坦白說,那天我當著全部門同仁的面凶妳,妳是不是很生氣?」

    「我沒生氣。」她機械化地搖頭。「我說過了,是我自己做錯事,活該被罵。」

    「可讓妳出錯的人是我,妳是因為我才心神不寧,才會做錯事,不是嗎?」

    「那又怎樣?」

    「妳討厭這樣的自己,對嗎?」

    對又怎樣?她奇怪地凝視他藏不住笑意的星眸。他笑什麼?笑她嗎?

    「妳不喜歡自己為了愛情團團轉,對嗎?」俊唇勾著迷人的弧。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她瞠視他,好恨他在把自己的心湖攪得亂七八糟的時候,還能笑得那麼性感。「你這個大男人,該不會以為女人眼中除了愛情,什麼都看不見吧?沒錯,我們是很看重愛情,但我們也不希望自己就在工作上變成白癡!誰不想兼顧愛情跟事業?誰想陷入愛情裏就完全失去理智?我是不如你,沒辦法像你公是公、私是私,分得清清楚楚,又從容又冷靜,情緒管理超一流……可我也不想變成無能的笨蛋!」愈講,愈氣,愈委屈。

    「所以妳其實還是怨我當眾罵妳?」

    「對,我承認我很怨!」怎能不怨?「你讓我覺得自己像白癡!前一刻才剛教導後輩該怎麼在職場上求生存,後一刻就被老闆當眾削到爆!你讓我瞧不起自己,讓我討厭自己,你……你真的很過分。」淚霧蒙上了眼,她漸漸看不清了。他在笑嗎?到了這時候還要嘲笑她嗎?他好壞!

    「我為什麼會愛上你這種人?」早知道,當初她就該堅守防線的,不該縱容他囂張地佔領心城。「我真是自找麻煩,我是笨蛋──」

    又哭了。她真氣自己,為何老是在他面前如許脆弱?

    「別哭。」他用拇指替她按去眼周的淚水,輕柔的舉動很心疼似的。「妳知道那天為什麼我會當著大家的面跟妳發飆嗎?」

    「因為你火大啊!」她別過頭,不讓他碰自己。

    墨未濃苦笑,收回雙手。「真正讓我火大的原因並不是妳,是我自己。」他幽幽說道:「那天早上不只妳在發呆,我也是心神不寧,什麼事都做不好。妳忘了校投影片上的錯字,而我呢,一個要發表演講的人,上臺前竟然連自己要報告的投影片都沒瀏覽過一遍,妳明明給我書面了,我卻連看都沒看一眼,就那麼心不在焉地上臺了。一個演講者居然抱著這麼散漫的心態上臺,出糗也算活該。我其實不是氣妳,是氣我自己,我氣自己因為妳影響了情緒,讓事情失去控制。」

    一長串的自白如一首美妙的曲子,悠悠地,在莊曉夢靈魂深處唱著。

    她愕然回眸。「因為你……討厭失控?」

    「對,我討厭失控。」墨未濃直視她,徹底地將自己的心剖給她看。「可偏偏妳讓我失了控。我沒妳想像的那麼冷靜,至少關於妳的事,我沒法冷靜。」他停頓,唇角又牽動一絲苦澀。「妳一定不曉得,剛剛妳說的話讓我有多傷心。」

    傷心?!這個總是跩得不得了的大男人在她面前說自己傷心?

    她愕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的震撼令他微笑了,掌網再度展開,這回托住的是她微涼的手。

    「妳剛剛說,沒有我妳一樣可以過得很快樂、很幸福,妳不怕失去我。可是我怕。」

    「你……怕什麼?」

    「我怕失去妳。」他坦然招認,唇角淡淡地、傷腦筋似的彎著。「我不能沒有妳,沒有妳我只會繼續做一部工作機器,會過得很不快樂,我不想那樣。」

    他在說什麼?她整個人傻了,呆呆地跌在他為她張開的情網上。

    他繼續魅惑她。「妳或許不希罕我給的幸福,不過我的幸福,卻是能跟妳在一起。」

    這不是真的吧?是作夢吧?等夢醒了,她就會發現一切只是老天爺的惡作劇……

    不!她不能輕易相信。「可是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種女人──」

    「不論妳是哪種女人,我都已經愛上妳了。不管妳很大方,還是很小氣,情緒化也好,愛撒嬌也好,我都愛上妳了,回不了頭了。」他深深地凝視她,深深地用眼神傾訴滿腔愛意。

    他愛她愛到回不了頭?她差點嗆到。這、這、這夢,也太美了吧?

    「怎麼?妳不相信?」他挑眉,看出她的驚疑不定。

    貝齒如蚌殼,緊咬著恐懼的珍珠。

    「是不是懷疑我愛得不夠深?」他溫柔地撫弄她的手。「我就讓妳這麼沒信心?」

    珍珠還是不肯吐出來。

    他長歎一聲,拇指愛憐地撫過她發白的唇緣。「沒關係,只要從今以後,我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愛妳一些、更疼妳一些,妳就會慢慢相信我了。」

    「你、你怎麼……」蚌殼總算打開,恐懼滾出來,留下的是滿嘴甜滋滋的味道。「這麼噁心的話你怎麼說得出來啊?」

    唇腔裏的蜜汁,滑進喉嚨,浸透體內每一個細胞。她看著他,水眸瑩亮著,臉頰羞羞地赧紅。

    看著她女性化的表情,墨未濃一直高高懸起的心總算能安落了,她終於信了他的話。他不禁微笑。「為了妳,我還做過更丟臉的事呢,這幾句話算什麼?」

    「什麼丟臉的事?」她好奇地追問。

    他一窒,眼角一抽。

    不,他絕不能告訴她,為了懇求她的好姊妹拔刀相助,他忍氣吞聲,當了童羽裳三天奴隸,陪她逛街當提購物袋的長工,還在沈靜面前放棄男兒尊嚴,像個白癡似的賭咒立誓,經過好一番折騰,好不容易才博得那兩個狠心的女人點頭同意。

    從前他最不屑的手段,他不但做了,還做得很徹底……

    無法面對自己的不堪,墨未濃猛然站起身,一手跟著拉起莊曉夢,牽著她一起往外走。

    「走吧,再不去機場就趕不上飛機了!」

    「等一下,你要出差幹麼拉著我一起去啊?」她想掙脫他的手。

    他卻不讓她逃脫,緊緊箝住。「妳不是要去東京嗎?」

    「是啊。」

    「我也要去。」

    「你也是?」有這等巧事?莊曉夢愣住,仔細一想,恍然大悟。「原來是你安排的!怪不得,我說呢,她們兩個明明之前還跟我站在同一陣線,一下子都倒戈了,原來是你搞的鬼!」她嬌嗔地跺腳。「可惡,你是耍了什麼賤招啊?」

    賤招?這兩個字的注腳簡直下得太對了!墨未濃胸口一震,差點踩錯步伐,他甩甩頭,招來一輛計程車,硬把莊曉夢推進去。

    「到桃園機場。」他吩咐司機。

    「嘿,我可沒答應跟你一起去日本!」她嬌聲抗議。

    他轉頭瞪她。「妳知道我費了多大工夫才跟總裁要到這幾天臨時休假嗎?知道妳男朋友欠下多大的人情,以後說不定要在『翔鷹』一輩子做牛做馬嗎?」

    「那又怎樣?」她不以為意地扮鬼臉,心裏卻暗自竊喜。呵,原來他也可以為她丟下工作不管嘛!

    「瞧妳得意的!」他伸手掐她的頰。「妳這女人,真不懂得感恩。」口上雖是抱怨,俊唇卻忍不住勾著笑。

    「嘿嘿,怕了吧?」

    「都到這地步了,怕也沒有用。」他裝酷。

    「幹麼啊?說得好像一副誤上賊船的樣子!」

    「是誰上了誰的船啊?」

    「是你上我的船,我才是船長,要你往東就不能往西,了嗎?」

    「是!女王陛下。」

    「這才乖,小太監。」

    「誰說我是太監了?」他揪眉,齜牙咧嘴。

    「你剛剛不是叫我女王陛下嗎?」她俏皮地歪著頭笑。

    「那妳好歹也賞我個王夫做做啊!太監?!妳以後是不想要生小孩了是不是?」

    「想不想跟你有什麼關係!」她嗔他,臉紅得像蘋果。

    「誰說沒關係?好,妳生不生小孩無所謂,反正我一定會讓妳知道,製造孩子的過程有多美妙──妳認命吧,莊曉夢,我今天晚上可不會放過妳。」

    「你、你想做什麼?」她防備地把身子往一旁挪,拉開兩人的距離。

    「妳說呢?」他強悍地把她拉回來,摟在自己懷裏,低下頭,開始在她耳畔低喃,今晚到了東京的飯店後,他會對她做的所有……呃,邪惡的事。

    她聽著,全身打冷顫,驚駭地抬眸,他邪邪地對她微笑。

    不會吧?他真打算對她做那些事?

    愈想愈害怕,她慌張地猛拍車窗。「司機先生,快停車!我要下車,快──」

    來不及逃出唇的驚慌,讓一個輕憐蜜意的吻,霸道又溫柔地關住──

    聽我說,女人,上了愛情的賊船,要下去,可不容易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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