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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5 00:37:1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六十章 改觀

  裴家門前,已經有幾輛馬車停在那裡。

  裴夫人走到門口,管事立即來稟告︰「靜王爺,裕王爺來了。」

  果然如她所料,別的不說,靜王和裕王就夠鬧騰的,兩個人是太祖系,雖然早已經不在朝廷裡任要職,但是皇室宗族裡出了事,兩個人必然要抱著太祖的名頭鬧一鬧,論輩分他們都是皇上的叔伯,這在皇上面前可能沒有用處,別人還是要給他們幾分顏面。

  靜王剛剛成家,裕王倒是有了長子,不過兩個人年紀都不大,有時候越是年輕,越不好打發。老四再怎麼說也是打了皇室子弟,總要給一個說法。

  「四爺回來了沒有?」裴夫人問過去。

  管事搖搖頭,試探著問︰「要不要去請四爺。」其實他們都知道,請與不請都沒區別,這位爺常年不回家,家裡發生什麼事,他也不關心,所以就算他去跑一趟,大約也是沒有什麼用處。

  裴夫人微微思量︰「去請吧,將家裡的事仔仔細細地跟老四說一聲,這天也黑了,衙門那裡若是能脫身,就回來一趟。」

  管事忙道︰「小的這就去。」

  裴夫人頷首,吩咐管事媽媽︰「將大爺、二爺都請過來,再讓廚房備些酒菜,說不定一會兒能用得著。」

  如果大家能坐下來吃個飯,這關也就過去了。

  不過裴夫人並不期盼這個,兩個王爺真正想見的是老四,老四不出現,他們再怎麼使勁兒,恐怕也很難將事情磨平。

  交代好了,裴夫人快步走到裴太夫人房裡。

  裴太夫人坐在椅子上捻著佛珠,見到裴夫人立即招手︰「別行禮了,快過來。」

  等到裴夫人坐在身邊,裴太夫人才接著道︰「都說老四將莊王打了,皇后的兄弟也被他殺了,行宮處置了幾個禁衛軍,那邊已經血流成河,是不是真的?聽說他帶著皇城司的人,還在京裡到處抓人,這次抓起來的人又是謀反大罪。」

  裴夫人一愣。

  傳言果然是信不得的,消息從行宮傳到京城就全都變了。

  老四不過是打了莊王,怎麼就變的殺人如麻了。

  「不是,」裴夫人立即道,「皇后的兄弟不是老四殺的,是有幾個禁衛軍被處置了,也只是送去了刑部,沒有血流成河,您就放心吧!」

  裴太夫人的臉色好了些,她心中仔細盤算︰「那,打了莊王是真的?」

  裴夫人不禁苦笑︰「不過,也不是老四的錯,是莊王跟老四爭執起來,打了老四,老四才不小心誤傷了莊王。」

  誤傷還是打,結果都是一樣的。

  裴太夫人喃喃地道︰「看來將來少不了要被彈劾了,禮部、御史台那些人抓住一件事,輕易不會放手,老四本來名聲就不好,這次難免又要給人個心狠手辣的印象,現在皇上用得著他自然不必說,將來萬一有個錯處,這些事都會被翻出來,打了莊王就等于傷了皇室的臉面,我怕將來會有人有意找他麻煩……」

  裴太夫人想了想︰「一會兒前院若是不能應付,就將你二叔叫來,總歸能幫忙周旋,不然我就過去一趟。」

  「娘,」裴夫人道,「您就歇著,不能事事都讓您出面,老大、老二若是不行,也只能等到明天我請族裡長輩去王府賠禮。」現在她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事,其他的就要等到老爺回家再行補救。

  「太夫人、夫人,」管事進了門,「四爺回來了。」

  裴太夫人和裴夫人都愣在那裡。

  裴太夫人半晌才回過神︰「是杞堂回來了?」這個孫兒是很少進家門的,無論外面惹了多少禍事,都不會回來認錯,更不會向長輩求助,今天這是怎麼了?突然之間就變得乖順起來。

  裴夫人正要詢問管事,就聽到門口傳來裴杞堂的聲音︰「太夫人和夫人都在嗎?」

  裴太夫人看了一眼管事媽媽,管事媽媽立即將裴杞堂請進了門。

  裴杞堂上前給裴太夫人和裴夫人行了禮,然後向太夫人稟告︰「孫兒在行宮裡做的事,讓祖母擔憂了。」

  裴太夫人仔細看著這一表人才的孫兒,責罵的話也就說不出口︰「靜王和裕王都在前面,你心裡有沒有個思量,這件事要怎麼處置才好。」

  裴夫人剛剛鬆了口氣,心又立即提起來。她雖然盼著老四能去說清楚,可是不太了解老四的脾性,萬一過去了又跟兩位王爺鬧紅了臉,豈不是更加糟糕。

  她想要提點一下老四,可是兩個人的關係和處境略顯得有些尷尬,她這個做嫡母的不知道該如何和他這個兒子相處。

  裴杞堂神情從容,眉目舒展,顯得十分的溫順︰「祖母、母親放心,我去前面會好好和兩位王爺說清楚,這件事是我不對,但也算事出有因。」

  裴杞堂竟然想得這樣周到。

  裴夫人都要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看著他挺拔地站在那裡,她不禁有些恍惚,面前這個裴杞堂,真的是這些年令裴家長輩頭疼的那個裴四爺嗎?

  眼見著裴杞堂轉身要離開,裴夫人站起身道︰「都說是莊王先打了你,你有沒有受傷?」

  裴杞堂耳邊回響起瑯華的那些話,「在外面自然要硬氣些,畢竟你是裴大人,回到家中就不一樣了,受了傷就不能忍著,該難受的時候就得難受。」

  他已經很久沒有家了,早就忘記了在家中該是什麼樣子。

  突然做了裴家的兒子,他也不知道怎麼去應對這個身份,如果不是瑯華這句話,或許他會想方設法在外面找到靜王和裕王,不管用什麼手段,讓他們息事寧人。

  可是這樣一來,一定會大費周章。

  裴杞堂想到這裡,用手捂住了肩膀︰「只是小傷,應該不礙事,已經找郎中包裹了傷口,大約過幾日也就好了。」

  裴太夫人聽著焦急起來︰「快……讓祖母看看,到底怎麼樣了。」

  「還是先去前院吧,」裴夫人抬起頭,「讓皇室的長輩先瞧一瞧,我們也不是說謊,確實是莊王先動了手,兩位王爺找上門來,老四顧不得治傷就去賠禮,這樣辛辛苦苦地為朝廷辦事,不圖朝廷嘉獎,但總不能吃了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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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5 00:37:2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六十一章 夢中有你

  裴杞堂靜靜地聽完了裴夫人的話才轉身去了前院。

  裴夫人鬆了口氣,老四今天怎麼這樣順從。到底是什麼原因會讓他有這樣大的轉變,不管怎麼樣,足以讓她感覺到驚喜。

  不一會兒功夫,裴大爺從前院堂屋裡過來。

  「怎麼樣了?」

  沒等裴大爺說話,裴夫人先問了過去。

  裴大爺點點頭:「四弟已經向兩位王爺賠禮,還將當時和莊王爭執的經過講了一遍。」

  裴太夫人道:「心平氣和的說了?」

  裴大爺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順利:「四弟說,那時候莊王爺問了他杜其仲的案子,他沒有回答,莊王就來了脾氣,一仗打到了他的肩膀上,開始他沒有躲閃,可是後來……莊王不依不饒,於是他抬起手擋了擋,沒想到就打了莊王的頭。」

  「四弟的肩膀傷得很厲害,又紅又腫,這還是敷了顧家的藥,否則那條手臂恐怕半個月都不能動了。」

  裴夫人聽到了關鍵:「你說敷了誰家的藥?」

  「顧家,」裴大爺聽得清清楚楚,「就是皇城司都知顧世衡大人家。」

  裴夫人當然知道顧世衡,因為他有個女兒顧瑯華,想到這裡她去看裴太夫人,裴太夫人正好也望過來。

  「去吧,」裴太夫人道,「多幫襯幫襯你弟弟,他在行宮裡我們沒幫上忙,回到家不能讓他受了委屈。」

  這才是家裡人該做的事。

  過了好一會兒,裴杞堂將靜王和裕王送出了門,然後徑直來到裴太夫人房裡回話:「孫兒都說清楚了,人也送走了。」

  裴太夫人嘆口氣:「你這差事也不好辦,這才有點眉目就引來這麼多人。」

  莊王的案子還好些,最重要的是趙氏和趙家。

  瑯華提起趙氏來總是若有所思,他也跟著著急,生怕是哪裡會出問題,可是瑯華沒有說,他也沒找到機會去問。

  裴杞堂收回思緒:「靜王、裕王平日裡和莊王來往不少,孫兒提起莊王的案子,兩個人都不敢再做糾纏,說到底就是來探探孫兒的口風。」

  裴太夫人這才鬆口氣。

  裴杞堂道:「現在他們不會怎麼樣,日後有個什麼風吹草動,他們才會舊事重提。」這些人都是看著風向過日子,否則怎麼能叫閒散宗室。朝廷真的事的時候他們都會遠遠的躲開,不過,他覺得靜王和裕王還是有些意思的,如果有機會可以再會會他們。

  「身上的傷怎麼樣了?」裴夫人忍不住問。

  「沒事了,」裴杞堂動了動肩膀,「看起來嚴重,其實沒有大礙,祖母、母親不用擔憂,今晚我就睡在家中,明天一早去上衙。」

  裴杞堂說完向裴太夫人、裴夫人行禮。

  「去吧,去吧!」裴太夫人心裡已經很滿足,自從進京以來,裴杞堂最多就是來請了安,像今天這樣說話,真是很難得。

  裴夫人卻不願意放過這次機會:「聽說顧大小姐再給曹嘉治傷?將那些犯人送去養濟院是她提議的?」

  裴杞堂頷首,目光微微一閃,變得更加清澈明亮,也就是瑯華有這樣的膽識,敢在人前說真話。

  「顧大小姐說,皇城司大牢裡過於潮濕,不適合養傷,若是在大牢裡醫治恐怕還會繼續死人,所以提出到養濟院。」

  這些話是太醫院不敢說的,將犯人從大牢裡帶出來,萬一出了事,定然會算到他們頭上,瑯華就是算到了這一點,才和他裡應外合接下這份差事。

  裴夫人聽著很驚訝:「養濟院那邊可安排了足夠的人手?真的跑了人,你們都要擔責任。」

  「母親放心吧,」裴杞堂道,「那些人在皇城司大牢熬了這麼多年,眼見沉冤得雪,現在就是讓他們走,他們也不會走。」

  裴夫人這下聽了明白,既然老四能這樣肯定,應該不會有什麼差錯。

  大事都說清楚了,現在她只有一件事還放不下,抬起頭試探著道:「你姐姐也通藥理,聽說了顧大小姐的事,總想著去拜訪她。」

  裴杞堂臉上有了笑容,帶著些許的歡喜和與有榮焉的意味。

  這樣的真情流露,讓裴夫人有些驚訝,從來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裴杞堂,竟然也會有這樣的神情。

  裴杞堂道:「姐姐學些藥理也是有好處的,若是想找個人問問,自然顧大小姐最合適。」

  母子兩個說完話,裴杞堂退了出去。

  裴夫人的笑容從臉上褪去,微微有些嚴肅,轉過頭看向裴太夫人:「娘,這門親事我們必須要結成。」她的直覺向來很敏銳,方才老四那一笑,頗有些非伊不娶的味道,可是太后那邊卻還沒有鬆口,這恐怕還要費些周折。

  但是無論怎麼樣,只要顧家能點頭,裴家必須要將顧大小姐抬進門。

  瑯華回到顧家給顧老太太請了安,就一頭扎在了床上。

  「大小姐,梳洗了再睡吧!」蕭媽媽低聲詢問。

  瑯華搖搖頭:「先讓我睡一刻鐘,然後我就起來梳洗。」說完就將臉埋在了枕頭裡。

  蕭媽媽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哪家的小姐會這個模樣,讓人知道了定然會笑話,在閨閣裡還好,若是將來嫁了人有了姑爺,難不成還要讓姑爺來侍奉不成?

  蕭媽媽小聲商量:「那就擰個帕子擦擦臉。」話音剛落,床上已經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瑯華的手指輕微的動了動,人已經陷入了夢鄉。

  這次蕭媽媽是真的心疼了,輕輕地將被子蓋在瑯華身上,向阿瓊、阿莫擺了擺手,幾個人慢慢退了出去。

  瑯華做了一個夢。

  夢中裴杞堂穿著一件月白色的長袍靠在軟榻上。

  她正在生氣,低頭翻著手裡的書,不願意理睬他。他修長的手指開始剝起了面前的荔枝,荔枝去了殼,白嫩嫩的果肉出現在她眼前,就像他敞開的領口下露出的皮膚,他將荔枝送到她嘴邊,眼睛裡蕩漾著溫軟的笑容:「瑯華你瞧,這肉白白的多好看,吃起來一定又香又甜。」

  他那模樣就像是討糖的孩子。

  她轉頭避開,他卻還是將軟軟的荔枝肉送到了她唇邊,然後觍著臉去抱她的腰身。

  瑯華心裡一顫,她什麼時候跟裴杞堂如此親近過。

  他在她耳邊呢喃:「多吃點,等你有了身孕,就吃不成了。」

  懷孕。

  瑯華像是想到了什麼,豁然睜開了眼睛。

  天已經蒙蒙亮了,屋子裡十分的安靜,正好適合她理清楚思路。

  有一件事從她腦子裡呼之欲出。

  懷孕。
 
  對了,終於她想起來,皇后趙氏經過多年的調養,終於又有過一次身孕,彷彿就是在這個時候。

  前世趙氏的身孕沒有保住,今生趙家陷入這樣的境地,又將是什麼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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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5 00:37:3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六十二章 催促

  瑯華想到這些就再也睡不著了,就要起身下床。

  外面的阿瓊聽到聲音,笑著進門侍奉。

  吩咐丫鬟出去打水,阿瓊才親手挽起了簾子:「小姐好夢,精神看起來好多了。」

  說到夢,瑯華臉上不由地一紅。

  真是奇怪了,她怎麼會做那樣的夢,一定是裴杞堂這些日子總在她身邊晃來晃去,擾亂她的心神。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可是,以她和裴杞堂的關係,她會夢見他很尋常,但是夢到那般衣冠不整的場景,就不太對了!

  想到這裡,瑯華的心一陣亂跳。

  眼看著蕭媽媽和阿莫也進了門,瑯華立即趕走那些奇怪的思緒,微笑著看過去,彷彿什麼也沒有生。

  並不是所有事都能找到答案,她只要將那個夢境忘得乾乾凈凈就好。

  阿莫打來了水,瑯華梳洗乾凈頓時覺得舒爽了許多。

  蕭媽媽笑著道:「胡先生說大小姐可以晚些再去養濟院。」

  瑯華點點頭:「我知道了。」

  自從唐彬被捉之後,養濟院的藥材不缺了,太醫院也安排足夠的醫工為傷兵和百姓們診治,加上兄長從太原回來的時候,帶回了一些懂得醫理的醫婆,那些人都曾在衛所跟著她們治療過傷兵的,這些人手足以應對這次的情形。

  「我去給祖母請安。」瑯華笑著去了顧老太太房裡。

  瑯華進了門,發現顧世衡也在陪著顧老太太說話,她連忙上前行禮。

  祖孫三代聚在一起,氣氛十分的融洽。

  說了會兒話,顧老太太才道:「朝廷這兩日該榜了吧?」

  顧世衡道:「就是今天。」

  顧老太太驚訝地抬起眼睛:「今年怎麼會這樣快?」

  顧世衡哂然一笑:「朝廷出了這麼大的事,先不說侍衛司那邊,就說戶部恐怕要有三分之一的官員都要去三法司報到,而且西北和北疆地方缺少官員,吏部抽了不少京官過去補缺,加上趙家又出了事朝廷正值用人之際,自然是越早榜越好。」

  顧老太太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今年的南榜怎麼樣。」

  自從慶王出事之後,江浙的士子上榜的就很少。

  顧世衡知道顧老太太想問的是陸瑛,於是抿了抿嘴:「陸瑛不會有問題,這次應該能順利入仕。」

  顧老太太的手輕輕地撫著瑯華的手背,頗有些安慰瑯華的意思。

  但是現在提起陸瑛,瑯華卻已經不會像從前一樣焦慮,心中十分的坦然。

  「陸家人要來京城了。」顧老太太垂著眼睛,聲音沉悶,最近她精神不濟,很少操心這些事,但是陸老太太卻一封一封信寄過來,擾得她不得安寧。

  陸家的意思很簡單,希望能跟顧家重修舊好。

  顧老太太想到這裡不禁冷哼,再怎麼說都已經晚了,從前做過的事,不可能用幾個字就抹平。

  翻過了年,瑯華就十三歲了,已經到了要說親的年紀,陸家這時候過來,不光是為了陸瑛的仕途,一定還會在親事上做糾纏。

  顧世衡皺起眉頭:「姨母定然是要來尋母親說話。」

  「我知道,」顧老太太道,「那我就讓她死了這條心,別說陸瑛入了仕,就算是他將來封侯拜相,我們也不會後悔。」

  瑯華聽得這話,不禁恍惚。前世,京中的女眷都羨慕她的幸運,一個瞎女竟然能有陸瑛這樣的夫君。而她也因此覺得對陸瑛有所虧欠,現在那些終於都是過眼雲煙,她再也不用覺得愧疚,也不必被鎖在高墻裡煎熬。

  只有走出來才知道,原來天地是這樣廣闊,自由自在是多麼的快樂。

  陪著顧老太太坐了一會兒,瑯華準備跟著顧世衡一起去養濟院。

  顧老太太笑著埋怨:「到底是長大了,不願意在家中陪我這個老太太。」

  瑯華扶著顧老太太靠在迎枕上,「過些日子,孫女就回來陪著祖母過冬。」她是該好好陪陪祖母,祖母的身子雖然是胡先生親自調理,精神卻還是日漸不好。

  顧老太太頷:「只要你們平平安安的就好。」

  瑯華和顧世衡走出屋子,迎面遇到了顧四太太。

  顧四太太笑著道:「家裡有我,大伯就放心吧,」說囑咐瑯華,「千萬不要太勞累,女孩子終究和那些男人不同,萬一累出了病可怎麼是好。」

  瑯華很喜歡聽顧四太太說話,也就只有真正關切她的人才會這樣一遍遍地囑咐,生怕她在外面吃了虧。

  等到顧四太太走了,瑯華抬起頭:「父親,再過些日子,四叔四嬸就要回鎮江了,」說著頓了頓,「祖母年紀大了,我家裡家外也難免有顧及不到的地方,您也該好好盤算盤算!」

  顧世衡低頭看瑯華清澈的眼睛,她微微笑著,臉上鼓勵的神情。

  瑯華這是在催他續弦嗎?

  「你這孩子,」顧世衡故意板起臉,「不該操心這些,若是你四嬸走了,我就讓人從鎮江多調幾個老家人過來幫襯。」

  「老家人都能做什麼?」瑯華眼梢微微翹起,「她們能準備飯食,能打理家務,但是他們能陪著父親說話嗎?總要有個人能與父親說些知心話才好。」

  瑯華邊說邊向前走去,倒將顧世衡甩在了身後。

  顧世衡看著瑯華的背影發呆,轉眼之間瑯華已經長這麼大了,難道真的到了該出閣的年紀?

  想著將瑯華嫁出去,顧世衡忽然有些不捨得。

  瑯華坐車到了養濟院,外面傳來老樂的聲音:「大小姐,您先等一等。」

  老樂撩開簾子登上了馬車。

  「大小姐有人正盯著養濟院,」老樂向車廂外看去,「今天早晨就到了這裡,一直守到現在。」

  瑯華並不覺得意外,她早就知道,皇城司的犯官被放出來之後,定然會有人坐不住。

  瑯華問過去:「他們是要打探那些犯官的傷勢?」

  老樂搖了搖頭:「這就是奇怪的地方,他們只是打聽那些從太原來的醫婆好像是在找什麼人。」

  找人?瑯華很奇怪,怎麼會找到了養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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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5 00:37:5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六十三章 諾言

  瑯華吩咐老樂︰「不著急,慢慢來,只要他們還盯著,就證明那個人還在養濟院。」

  人在她眼皮底下,總有一天是要現行的。

  老樂點點頭︰「養濟院的醫婆大多我都熟悉,只要給我幾天時間,我就會查個清楚。」

  瑯華知道老樂的本事︰「周升不在京城,裡裡外外都要辛苦你了。」

  兩個人說完這些向院子裡走去,養濟院裡幾個孩子在追逐著打鬧,蕭邑見到瑯華來了,想要將孩子們攆走。

  瑯華卻搖搖頭,笑著走過去。

  其中一個孩子躲閃間撲到了瑯華身上,手裡的藤球也脫了手,瑯華忙將藤球接住,笑著舉起。

  孩子們立即都圍上前,一個個仰著小臉,想要從她手裡奪走藤球,瑯華不禁被他們逗笑了,乾脆帶著孩子們在園子裡奔跑,用力將藤球擲出去之後,她也提起裙角跟著他們追逐,幾個人的歡笑聲立即充滿了院落,窗子紛紛被打開。

  眾人聽著這歡騰的笑聲,心情也豁然開朗起來。

  曹嘉看了一會兒外面的景象,看向胡仲骨︰「為什麼會有孩子?」

  胡仲骨收起銀針,有些不在意︰「大小姐經常送衣送飯來養濟院,那些家中清貧的孩子,經常到這裡來蹭吃的,時間久了,他們乾脆跑來玩耍。」

  「都站好了,要分粥了。」院子裡傳來蕭邑的聲音。

  孩子們立即一陣歡呼。

  曹嘉將目光從院子裡收回來︰「既然顧家有意行善,為什麼不將這些孩子送到莊子上去,給他們找些活計。」

  胡仲骨笑起來,他面容醜陋,模樣顯得十分怪異,看在曹嘉眼裡卻十分親切。

  胡仲骨道︰「大小姐說了,不能因為微不足道的善舉,就去掌控他們的生活。」

  曹嘉仔細地琢磨著這句話。

  胡仲骨道︰「曹大人能聽懂嗎?反正我老頭子是聽不明白。我們大小姐總是有她的道理。」

  「還真是一個奇怪的人,」曹嘉半晌才道,「說她想得明白,她不過是個小姑娘,說她是隨口亂說,偏偏仔細思量,卻十分有意思。」

  這話,真的很有意思。

  胡仲骨抬起眼楮︰「曹大人,您準備為那麼多人都翻案嗎?」

  曹嘉轉頭看向窗外。

  外面飄來了淡淡的米香,然後是孩子們「呼嚕嚕」吃粥的響聲。

  「不然我活下來做什麼呢?」曹嘉眼楮瞇起來,「我要證明我哥哥的話是對的。」

  哥哥曾說過,慶王謀反是被人陷害,就在哥哥查慶王案的時候,被人冤枉入獄,這恰恰證明這一切被哥哥料中了。

  ……

  瑯華整理好了手裡的脈案。

  上面事無巨細,將所有傷都記得清清楚楚。

  從這些脈案上,就能看出他們都受過什麼樣的折磨。

  瑯華望著脈案仔細思量,完全沒有主意裴杞堂走進門來。

  「想什麼呢?」裴杞堂的聲音傳來。

  瑯華剛剛陷入沉思,突然的動靜將她嚇了一跳。

  穩住心神,瑯華鬆口氣道︰「我在想,什麼當年趙家一定要害曹雍,曹雍時任大理寺卿,慶王出了事,大理寺是主審之一,曹雍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所以趙光賢才會對他下手。」

  趙光賢又是為誰辦事?

  當時趙氏還不是皇后,趙氏想要取得這個后位,就要付出點什麼,要麼是忠誠,要麼是利益。

  趙三老爺送來了丹藥,這還不足以讓皇上選定趙家,因為從時間上來看,徐茹靜死了之後,皇上還沒有讓禮部擬定封后的詔書。

  直到慶王案後,趙氏才正式被冊封。

  這樣看來,趙光賢解決了慶王案立下大功,才會讓皇上反抗太后,執意將趙氏扶上后位。

  瑯華覺得自己的思路是完全正確的。

  所以想要讓慶王案浮出水面,還要向趙家人下手,趙家人不會傻到將所有一切都說出來,因為這件事對他們來說只會徒添罪責。

  「瑯華,」裴杞堂看著瑯華緊緊皺起的眉頭,「不用著急,我們可以慢慢來,這樁案子不審兩年是不會有結果的。我早就知道,這件事與皇帝扯不開關係,皇帝不會輕易低頭認錯。」

  瑯華看向裴杞堂︰「你會輕易放棄?」

  裴杞堂眼楮清澈,閃爍著淡淡的光澤,讓他整個人顯得十分雍容︰「不會,如果他不肯承認,我就逼他承認。」

  這就是前世裴杞堂做的事。

  那時候沒有人知道裴杞堂翻案的實情,也沒有人知道裴杞堂的真實身份,在她這裡,裴杞堂不過就是個故事。

  而今,她卻身處這個故事當中。

  「也未必就沒有機會,」瑯華心念一動,「也許趙氏為了活下來,什麼話都願意去說呢。現在的趙氏就是俎上魚肉,按理說皇上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會多少照拂趙氏,但是現在皇上為了保住他的顏面,可能不但不會為趙氏說情,反而落井下石。」

  「我剛看了個話本子,上面寫著︰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更何況皇室貴族,那個寶座永遠比任何事都要重要。」

  這話說的很深刻。

  「人原本就是這樣,即便再親密,也不過你是你,我是我,最終還是不相干的。」

  想想前世,她與陸瑛,不過就是這樣。陸瑛定然早就察覺了她的身世,卻依舊在她面前粉飾太平。

  即便她被冠上他的姓氏,依舊面對他的欺騙和利用。

  他們不過是普通夫妻罷了,涼薄的皇家,更是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屋子裡片刻的安靜。

  瑯華抬起頭來,發現裴杞堂目光深沉地望著她︰「你是這樣想的?」

  想的什麼?趙氏嗎?

  瑯華頷首︰「也許趙氏就是翻案的關鍵……我懷疑趙氏現在……」有了身孕。後面的話她還沒說,卻被人打斷了。

  「瑯華,不是人人都會這樣,」裴杞堂目光灼灼,「不是每個人眼楮裡就只有權利。」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是什麼話?」裴杞堂一臉的惱怒,「怎麼會有人寫這種詞話本,明明以偏概全,卻還振振有詞……」

  裴杞堂抿著嘴唇,臉上愈發顯得清雋,墨黑的眼楮中透著威嚴。

  他從來沒有用這樣的神情望著她。

  「瑯華,人生還這樣漫長,終有一日,你會相信,這世上有生死相依,更有不離不棄。」

  「你於我,永遠不會,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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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 她的秘密

  裴杞堂低頭注視著她,別說他的目光只是比平日裡要深沉,就算是雷霆萬鈞,她也不會害怕。

  所以此時此刻,她只是被這些話觸動。

  被他那句,永遠不會不相干,觸動了心弦。

  她只是提起趙氏和皇帝,才多說了兩句,沒想到裴杞堂會是這樣的反應。

  他認真,嚴肅,眼楮裡是焦灼的熱切。

  瑯華眼前忽然浮現出裴杞堂從鹽州回來的時候,躺在簡陋的小床上,酣睡的情形,那樣平靜,那樣的安穩,只有完全信任一個人,才會如此坦然。

  而她呢?

  每次又何嘗不是越來越信任他。

  瑯華臉上不禁一紅,本來好好的在說正經事,怎麼被他話鋒一轉,就成了這個樣子。

  她不禁抬起頭,嗔怒地望著裴杞堂︰「你還要不要聽我說話?」

  「聽,聽,聽,」裴杞堂方才的氣勢頓時去的乾乾淨淨,換做了寵溺和溫和,「我只是要你知道我的心思。」

  她的臉染了一層薄媚,看起來更加的動人,裴杞堂忍不住傾過身來。

  瑯華輕輕躲閃,眼楮裡羞怯之色更甚,「坐好了,你若是不想聽,我就走了。」

  裴杞堂立即坐好,伸手在他剛剛拿來的攢盒裡抓了一把︰「你說吧,我聽著就是了。」

  她真的覺得這人在她面前愈發不正經起來,整日裡不知道在思量些什麼。

  裴杞堂修長的手指仔細地剝著果殼。

  瑯華好半天才理清了思緒︰「我在說趙家和趙氏,趙氏……」話說到這裡,一顆白嫩嫩的東西已經湊在了她嘴邊。

  瑯華幾乎立即想起那個夢,那時候裴杞堂在剝荔枝,瑯華還沒有將這段思緒放下。

  耳邊聽得裴杞堂道︰「嘗一嘗,很甜的。」

  「你看這白白嫩嫩的肉,一定又香又甜。」

  這和夢境是那麼的相似。

  她都幾乎要認為,現在的一切也是個夢。

  「哪裡來的荔枝?」瑯華這下子當真是被灼了眼楮,「現在是冬季,怎麼會有……」目光不禁落在裴杞堂領口上,那裡盤扣緊緊地繫著,衣袍看起來規矩和平整。

  她不由地鬆了口氣,這和夢境不太一樣。

  裴杞堂捕捉到瑯華臉上一閃而逝的窘然,她是在想什麼?該不會是陸瑛吧?他已經被陸瑛活活傷了兩次。

  「這是行宮窖裡藏的龍眼,」裴杞堂立即強調自己的存在,「是準備在圍獵宴席上拿出來的,結果出了事……」

  瑯華低頭遮掩不自然的神情,伸出手去端茶,卻踫到了裴杞堂的手,她就像是被扎了一下,立即站起身。
 
  今天她是怎麼了?被他這樣一攪合,就亂起來。

  「你走吧,」瑯華道,「讓我靜一靜。」

  鬧騰成這樣,她還能說出什麼話,就算說只怕也是些錯的。

  裴杞堂有些怔愣,「那我坐遠點好了。」

  說罷,他真的站起身規規矩矩地坐在了角落裡的小杌子上。

  像是一個準備聽訓誡的學生。

  裴杞堂這樣正經地坐著,如果她再不說話,倒成了她心裡有鬼,瑯華抿了抿嘴唇︰「我說到哪裡了?」

  裴杞堂立即道︰「你說趙氏一定會想活下來,但是趙家已經成了這個模樣,整個大齊都知道了那些骯髒事,她是罪不可恕,就算不死也會被常年關在宮中……」冷宮裡幽禁應該算得上是生不如死,趙氏為什麼會這樣做。

  裴杞堂是個聰明人,瑯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她對趙氏懷孕的判斷。

  瑯華有些遲疑︰「我也說不準,慶王爺這案子和其他的不同,要找到合適的時機,不能硬著來,否則皇上可能會起疑心,反正已經進了冬天,轉眼幾個月就過去了,到時候趙家該用的法子都已經用了,皇上也應該有了決斷,你若是想要推波助瀾,也會容易些。」

  裴杞堂思量半晌才點點頭︰「我知道了。」

  瑯華道︰「你先回去吧,我還有脈案沒有整理好。」

  裴杞堂點點轉身走了出去。

  瑯華有些驚訝,以為這一次裴杞堂還會像從前一樣七七八八說上一通,磨蹭到她也要走的時候,跟她一起離開。

  難得這一次,他這樣順從她的意思。

  半晌瑯華整理好東西,喊了一聲蕭媽媽。
 
  蕭媽媽進了門,目光閃爍地向外面看去。

  「怎麼了?」瑯華低聲詢問。

  蕭媽媽道︰「裴四爺在外面等著呢。」

  他沒有走?瑯華有些驚訝。

  蕭媽媽也是一愣︰「奴婢還以為小姐有什麼要緊的事,這才讓裴四爺留在外面……就這樣站了一個時辰,一步也沒挪開過。」

  這個傻子,瑯華皺起眉頭,快走兩步推開門。

  裴杞堂果然站在不遠處。

  大約是聽到了聲音,裴杞堂看過來。

  他的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些許笑容來,那笑容十分的溫暖,像透過雲朵的一抹陽光。

  瑯華心裡很不舒服。

  方才提起趙氏,她有意遮遮掩掩,裴杞堂這樣聰明的人怎麼會看不出來。

  所以他乾脆順從了她的意思,走了出去,讓她免得會覺得為難。

  這些小小舉動,卻處處是在為她著想。

  既然已經被人察覺,她再極力隱瞞又有什麼意義。

  瑯華嘆了口氣,聲音輕柔了許多,看著裴杞堂︰「我有話想要跟你說。」

  裴杞堂覺得此時的瑯華和平日裡不太一樣,神情更加的沉著,眉眼舒展,顯得十分的輕松。

  裴杞堂心跳得像打鼓,彷彿就要躍出來似的。

  瑯華要跟他說那個秘密了,對他來說可能是個轉機,也可能是個災難。他期盼著她將心裡的事講給他聽,可是又怕那件事終究會成為兩個人中間越不過去的隔閡。

  裴杞堂抬起頭,無論什麼困難,都一定會有解決的辦法,他都能接得下來,只要想想這一點,就沒什麼可怕的。

  反正她在哪裡,他就會跟去哪裡。

  ……

  蕭媽媽走了出去,按照瑯華的吩咐,讓蕭邑和吳桐守在院子裡,卻不能離屋子太近。

  這樣瑯華和裴杞堂才能安靜的說話。

  裴杞堂坐下來,瑯華倒了一杯茶給他,示意讓他先喝口水。

  等到兩個人心境都輕鬆下來,瑯華才道︰「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許氏可能是帶著一世的記憶重活一輩子,雖然她不能預知將來,但是她總是很清楚從前走過的路,從前做過的事。」

  裴杞堂點點頭,他一直覺得這種事是天方夜譚,可是瑯華說出來,他就會去試著推測,試著相信。

  瑯華垂下眼楮︰「我會那麼說,是因為……我就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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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5 00:38:1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六十五章 阻礙

  雖然裴杞堂早有準備,聽到這裡仍舊忍不住怔愣。

  琅華是重活一世的人?

  這怎麼可能?

  巨大的衝擊,讓他的腦子一時空白,可是幾乎立即就回過神來。

  他想到了鎮江,想到了西夏,這些事琅華都原本是知曉的?

  那麼在她那一世這一切是什麼模樣?他還是他嗎?

  他們是不是仍舊相遇,那麼她表現一直的抗拒,是不是他做錯了什麼事。

  裴杞堂有很多問題想要說出口,他壓制著心頭的衝動。

  琅華好不容易才說出口,他不能急著逼問,而是要做一個傾聽者,靜靜地聽著琅華說話,不要錯過她說的每一個字。

  這是她的秘密,在她心裡能接受的範圍內,能說多少就說多少。

  他不會去強迫,也不會去質疑,即便是心中翻滾起了滔天巨浪,他也必須隱忍,不要給她絲毫的壓力和不快。

  屋子裡靜謐的氣氛,裴杞堂願意傾聽的神情給了琅華鼓勵。

  琅華接著道:「但是我知道的又不是太多,因為……我前世是個瞎子,極少走出屋子與別人說話。」

  雖然已經準備好去承受一切,聽得這話裴杞堂還是蒼白了臉,渾身的血液彷彿一下子從他身上抽走了。

  「為什麼?是瞎子?」

  裴杞堂的目光落在琅華那雙清澈的眼睛上,前世她沒有這雙眼睛,那她怎麼去看世事,怎麼去辨是非,怎麼去生活,怎麼發現這世上所有的美好。

  他的心頓時疼起來。

  琅華道:「你應該聽說過,我得過痘瘡……前世我就是在那時候變成了個瞎子。」

  裴杞堂想起了那些關於許氏和王家的傳言,王家為了侵吞顧家的財物,指使那假尼姑刺瞎琅華的眼睛。

  他推斷琅華話裡的意思,如果這一世……琅華沒有及時醒來,很有可能就跟從前一樣,變成瞎子。

  那麼琅華的兩世差別,就是從這雙眼睛開始。

  裴杞堂頓時冷汗淋漓。

  琅華若是瞎了的話,那麼他就不會通過蕭邑遇到琅華。

  王仁智會因為他的緣故搜查顧家的莊子,就算他沒有被王仁智抓住,顧家也會被王家父子握住把柄,顧老太太身子本就不好,哪裡能應付得了這樣的事,八成會從此一病不起,顧家落在了許氏手裡。

  許氏作為琅華的生母,從此之後就要安排琅華的一切。

  那會是什麼樣子?琅華幾乎必須要嫁進陸家。

  再仔細想想從前琅華對陸家的憤恨,對陸瑛的容忍……答案呼之欲出。

  他雖然想過,琅華和陸瑛之間一定有很深的牽絆,但是得到答案的時候,他整個人燃起了洶洶的怒火。

  心中充滿了殺意。

  可是他壓制著,他不想去嚇琅華,更不願意讓琅華去承受和背負他的怒氣。只有一切過往之事平復下來,她才能忘記一切,不再被前世的事左右。

  琅華看著裴杞堂的神情變化,他所有的思量清晰地顯現在她面前。

  「你想的沒錯,前世我在許氏的安排下嫁進了陸家,成為了陸瑛的妻子,」琅華說到這裡淡淡地道,「陸瑛位極人臣,與你政見不合,互為對手,所有關於你的事,我都是從陸瑛那裡聽來的。」

  對於她來說,前世的裴杞堂就是個奸佞之臣。

  而且,前世她的死也與裴杞堂有關。

  她永遠也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麼,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是陸瑛和裴杞堂爭鬥的犧牲品。

  裴杞堂如同一張拉滿的弓,整個人緊緊地繃著。

  琅華抿了一口茶:「所以可能你會覺得奇怪,為什麼陸家和顧家到了如此地步,我還會考慮嫁給陸瑛,為什麼我會對陸瑛如此的容忍,因為那都是前世……十幾年的夫妻,養成的習慣,即便是陸家如此行徑,我也還曾想著畢竟陸瑛與他們是不同的……前世裡陸瑛對我多加庇護,是對我最好的一個人了。」

  裴杞堂的手微微顫抖,他從來沒有這樣慌亂過,緊張得不能自已,他壓制住自己的情緒,抬起頭來,看向琅華:「但是,你選擇了。」

  「你選擇了不嫁給他。」

  裴杞堂的聲音猶如輕輕撥動的琴弦,他可以控制他的表情,卻無法不去呼吸,那顫動就藏在他的喘息之間。

  琅華沒想過會將秘密告訴別人,更不曾預料將這些講給另外一個人聽時,他不會質疑不會嘲笑,而是這般憤怒和難過。

  琅華臉上是堅定的神情:「是,我選擇了。我想了明白,因為許氏我對陸瑛已經有了猜忌,我不可能毫無芥蒂去再去接受他,而且如今的一切已經和前世不同,我也不該對那些事念念不忘。是時候該向前看了。」

  「按照佛法說的,從前的一切不復存在,存在的只是現在。」

  裴杞堂臉上出現了一絲欣喜。

  琅華微微一笑:「但是那些經歷也是無法抹去的,我和陸瑛、陸家、許氏的恩怨,都在那裡,」說著看向裴杞堂,「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裴杞堂與琅華對視,半晌惶然一笑:「你覺得我會在乎你前世嫁過陸瑛嗎?」

  裴杞堂的目光幽深:「莫說是前世,即便是今生又如何?琅華,我在乎的只是你這個人,就像你說的,前世我與陸瑛互為對手,但是今生你卻相信了我,願意幫助我。」

  「多少次面臨生死,你都站在我這一邊,」裴杞堂目光炯炯地望著琅華,「今天你將這些秘密告訴了我,我覺得這就是你今生的選擇。」

  「琅華,前世並非你所願,今生,所有一切都會回到你手中。」

  琅華的眼角微微有些發燙,今生已經比前世好太多,至少無論會有什麼結果,她都自己掌控著命運。

  眼看著琅華放鬆下來,裴杞堂卻瞇起了眼睛。

  他沒有想過琅華是嫁過人的。

  陸瑛。

  就是那個能隱忍,懂得八面玲瓏的陸瑛。

  兩個人成親那麼多年,琅華卻始終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仍將許氏封為生母。琅華是個瞎子也許容易被許氏哄騙,但那個聰明的陸瑛,卻是個十分仔細的人,陸瑛真的什麼都沒察覺嗎?

  所以,只有一個結論,那就是他們聯起手來欺騙琅華。

  想到這裡,他就恨意難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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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5 00:38:3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六十六章 痴纏

  琅華現在想一想,前世的裴杞堂之所以沒有乾淨俐落地為慶王翻案,沒有很快掌控整個朝局,應該跟許氏有很大的關係。

  她怕的是許氏投靠的那個人,最終會發現裴杞堂的身份,想方設法地加害他。

  就像前世她被誣陷與裴杞堂通姦,那些危險可能會突然而至。

  琅華抬起頭看向裴杞堂:「你在鎮江的時候,王仁智父子和沈昌吉先後帶著人去捉拿你,按理說你已經改了名字,他們不該知曉你的真正身份,所以我覺得許氏除了害我之外,藉著皇城司的手殺掉你,也是她最終要的一步棋。」

  琅華說完這話,裴杞堂的臉上如同雲開霧散般,遮掩不住的笑容,也慢慢浮現出來。

  「琅華,」裴杞堂道,「可見讓他們畏懼的人是你和我,否則他們就不會這樣對付我們。」

  我們,這個詞,一下子拉近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要向她和裴杞堂下手,仔細地想起來,唯一的答案可能就是他們兩個人會阻擋許氏那些人達到真正的目的。

  裴杞堂想要拉起琅華的手,卻怕她因此生氣,今天她能向他袒露心聲,已經是向前走了一大步。

  他要一點點的來,最終讓她心甘情願嫁給他。

  裴杞堂的目光讓琅華臉紅起來:「現在說正經事,我也是突然想起來,趙氏可能在這時候懷了身孕。」

  如果趙氏懷了身孕,那麼趙氏就一定會想方設法地活下來。

  肚子裡有了皇嗣,趙氏就等於多了依仗。

  裴杞堂明白了琅華的想法。

  如果有人心懷不軌,一定不會眼看著趙氏的孩子生下來,萬一趙氏生了男孩兒,朝局就會立即起變化。

  太后和皇上都會爭這個孩子。

  琅華道:「趙家突然倒了,雖然主要是因為我們抓住了趙二,但是我覺得之所以這樣順利,是有人故意推波助瀾。」

  琅華提起這個,裴杞堂也想起來,在此之前,確實有人故意安排趙家人在宮中受挫。

  琅華道:「所以我說,讓你等一等,不要因此被人利用,我們站在一旁也就能看得更加清楚。」

  裴杞堂不禁思量。

  琅華每一步安排都是在為他著想。

  裴杞堂心中升起一股暖意:「我讓人盯著關押趙氏的冷宮,那邊只要有個風吹草動,我們就能知曉。」

  最重要的事已經解決了。

  裴杞堂安靜地坐了片刻才抬起頭:「你能不能告訴我,在你的前世……你最終是個什麼結果?日子過的怎麼樣,可有兒女在身邊繞膝?」

  如果一個人面前有個先知,他不是該問自己將來會如何嗎?

  卻為什麼反而更關切她前世過的怎麼樣。

  琅華搖搖頭:「沒有,我沒有兒女,我從鎮江出來之後祖母也不在了,四叔四嬸遭了難,只剩下四叔家的弟弟顧詹霖,我和詹霖只是私下裡偷偷見過一面,至於三叔三嬸不過是缺錢的時候上門討些花銷……我再也沒有見過爹爹,更不知道爹爹沒有死。」

  裴杞堂聽著,耳朵一陣「嗡鳴」聲。

  所有人都說顧大小姐聰明、從容、關鍵時刻總是能沉下心來,和尋常女子不同,可是細想一下,她這些性子是怎麼養起來的?

  是每日每夜在黑暗中掙扎,是重生之後發現前世身邊人的欺騙,一點一滴生生將她磨得清透。

  「琅華,」裴杞堂怔怔地道,「你嫁給我吧,我們一定會白髮蒼蒼,子孫繞膝。」

  「冬天擠在少了火龍的炕上,夏天在院子裡納涼,我們會有我們的家,我會讓你覺得快樂。」

  「不管將來世事如何變化,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他的眼睛就是天邊的那顆星星。

  看著這樣的裴杞堂,琅華不禁愣住了,半晌才道:「生活不一定就是你想的這個樣子。」如果裴杞堂真的要施展他的抱負,未來幾十年,他就要放棄很多,到時候他還能說出這樣的話嗎?

  琅華的心情有些複雜,有些慌亂,裴杞堂卻是一副順勢要說個清楚的樣子。前世今生她的年紀加起來,比他現在大多了,每次他說出這樣不著邊際的話,她怎麼就不能氣定神閒地離開。

  琅華背起了藥箱:「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陪祖母了。」

  裴杞堂笑起來,琅華終究沒有像之前一樣,一口拒絕他,她垂著眼睛,睫毛就像兩把小扇子,讓他心裡癢癢的,心裡雖然明白要適可而止,卻忍不住追上去:「我送你回去,外面有皇城司在辦案。」

  她還會怕皇城司嗎?

  「現在的皇城司又不是從前。」

  「話是這樣說,」裴杞堂道,「可是也難免會有人渾水摸魚。」

  琅華不禁嘆息,這傢伙的理由還真多,每天圍在她身邊就像是那隻聒噪的翠鳥。

  ……

  琅華的馬車離開養濟院向顧家馳去。

  養濟院到顧家之間,要經過兩條街口,兩條人影就等在第二條街口處。

  終於看見了顧家的車馬,其中一個露出頭來,看向身邊的人:「我跟你說的沒錯吧,你看看這車周圍都是些什麼人?」

  「只有那蕭邑是一早就在顧家的,瘦小的那個……」程頤拉了一把身邊的人,「你別離得那麼近,會被人發現。」

  徐士元被程頤嚇了一跳:「這麼遠怎麼會察覺……」

  程頤冷笑一聲:「那個瘦小的人叫吳桐,平日裡都守在顧大小姐身邊,你也和顧大小姐說過話,可曾見過他?」

  徐士元搖搖頭。

  程頤道:「這就對了,所以說,他能察覺到你的存在,你卻看不到他。」

  「這兩個人不說,你看看後面跟著的是誰?」

  三個百姓打扮的人護在馬車的後面。

  這三個人邁著同樣的步幅,一絲不苟的模樣,只有軍營裡的將士才會如此。

  徐士元皺起眉頭,這些人應該是禁衛軍,現在除了皇上之外,能動用禁衛軍的人,應該就是正在辦案的裴杞堂。

  徐士元思量片刻:「不過,這也不能說明什麼,顧大小姐給曹嘉治病,自然要護她周全。」

  程頤冷笑一聲:「徐大人不相信我的話就罷了,如果顧大小姐沒有和裴杞堂攪合在一起,我家少爺怎麼會落得如此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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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5 00:38:4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六十七章 出個高招

  徐士元拉著程頤上了馬,兩個人到了處僻靜的小酒樓坐下。

  程頤道︰「徐大人之前為我們三爺費盡了心力,現在三爺身子不適,不好出面答謝徐大人。」

  陸瑛病到這個地步?上次見到陸瑛還是從貢院出來之後,過去這麼長時間了,陸瑛的咳疾不會還沒有痊癒吧?

  徐士元道︰「這病怎麼還沒好?這樣拖延下去,恐怕會落下病根,將來入仕之後,也會影響仕途。」

  整日裡病怏怏的很難會得到升遷。程頤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所以才會焦心。

  徐士元說完嘆口氣︰「只怕陸瑛不光是因為身體不適,突然被退了婚,心裡定然難過。」

  程頤想到了陸瑛對他的警告,不準他再多提及顧瑯華,可是想到陸瑛如今的處境,程頤抿了抿嘴唇,還是說出口︰「我家三爺究竟是年輕,本來從小就訂了親,與顧大小姐一起長大,一心只是想要將顧大小姐娶進門,現在顧家背信棄義,他心中自然傷心。本來三爺囑咐我,不准向任何人提及這些。可眼見朝廷放榜,就要去吏部報到,大家都在四處打點,只有我們三爺不聞不問,可想而知將來會怎麼樣。」

  程頤說著又向徐士元一揖拜下去︰「看著我家三爺的樣子,我實在難過,這才忍不住來找徐大人,徐大人和明博士相識,又在朝中有些熟人,就請您幫我們三爺說說話,讓三爺有個好去處。」徐士元是從杭州出來的,應該認識能替江浙士子說話的官員,如果他能幫忙打點,三爺就算沒有謀到一個好位置,也不至於會太差。

  徐士元微微思量︰「就算你今天不提起來,我也會為陸瑛去打聽,最好的就是能取了大理寺評事。」

  程頤臉上一喜。

  徐士元接著道︰「大理寺本就有空缺,雖然這次並非進士考,但是朝廷在用人之際,也放出了大理寺評事、通判、監丞的官職,陸瑛射策甲科出身,取了大理寺評事也算是合理,」說到這裡頓了頓,「只可惜顧家不能幫忙,否則顧世衡開口,必然是手到擒來。」

  皇城司了大理寺正在一起辦案。

  大理寺卿曹雍的弟弟曹嘉能被放出來,也有顧世衡的功勞。

  「大理寺卿曹雍當年的案子雖然株連了不少人,但是現如今的大理寺正周直,卻始終十分關切當年的曹雍案,這次更是一心配合裴杞堂查案,可見當年他與曹雍表面上無來往,背地裡一定交情匪淺。」

  徐士元捋了捋鬍子,彷彿沒有察覺到程頤臉上憤恨的神情。

  顧家不可能會幫忙。

  顧世衡那種人,做了官就將陸家甩開,看到三爺射策中了甲科,不來踩一腳就阿彌陀佛了。

  如果三爺留在京城,顧大小姐不免會被人想起曾經與人訂過親。

  想要與顧家結親,就會到陸家打聽消息,顧家想要掩飾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徐士元喝了口茶指點迷津︰「我這邊一定會幫襯陸瑛,但是還有一個人更加關鍵。」

  程頤立即仔細聽過去。

  徐士元道︰「這次皇城司裡鳴冤的官員有一位曾任杭州知府,閔懷因此被傳進京。閔懷是江浙布政使,陸瑛又是江浙的士子,閔懷隨便說一句話,陸瑛的前程就不用愁了,陸瑛不是一直與閔懷的兒子閔子臣相熟嗎?」

  程頤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閔子臣會不會為了三爺,去閔懷面前求個情。

  「我立即就去提醒三爺。」程頤有些興奮,沒想到閔懷會在這時候來京。

  「別急,」徐士元搖了搖頭,「以陸瑛的脾性很難會低下頭求人,更何況閔家和顧家的關係一直很好,你要慢慢來,不能一下子勸說過了頭,到時候閔子臣真的來了,陸瑛卻不開口,豈不是得不償失。」

  「最好是不用陸瑛說話,閔家就能幫忙。」

  徐士元的話與程頤的想法不謀而合。

  程頤感激地看向徐士元︰「徐大人……真是一心為我家三爺著想。」

  徐士元和藹地道︰「慢慢來吧,從發榜到任命定然要折騰到開春,現在入了冬,天氣越來越冷,養好身體是最重要的,」說著關切地道,「陸家長輩什麼時候能進京?這樣對陸瑛也能多些照顧,畢竟陸瑛現在已經光宗耀祖了。」

  徐士元這樣真誠以待,程頤也就不再遮遮掩掩︰「我們家老太爺、老太太早就離開了杭州到京城來了,就是一路走得慢了些,不過估算著,這兩日就到。」

  徐士元道︰「那就好。」

  兩個人說完話,程頤立即站起身向徐士元行禮,然後慢慢退了出去。

  徐士元慢慢地喝著茶。

  「老爺,」幕僚從外面走進來道,「您怎麼這樣關照陸三。」

  徐士元但笑不語。如果許氏說的是實情,那麼陸瑛就是公子一條得力的肩膀,雖然陸瑛與顧瑯華退了親,但是以陸瑛的聰明,一定不會就此沉寂,他會想方設法借助外力,在朝堂上立足。

  陸家的長輩對於陸瑛來說,就是最大的動力。

  ……

  顧老太太將信直接拍在了桌案上︰「倒是寫的情真意切,其實就是在問我,當年你太姥爺分家的時候,是不是少了她一份田產。」

  「當年分給她的田產是肥田,我要的是這片薄地,我用了十年的時間,才將地養好,現在她來說,是不是這片地裡還有她的一份,她也不要這些地,就是想要我記住當年姐妹之間的恩情。」

  陸老太太還是這幅德行。

  瑯華低聲道︰「那祖母不去理會她也就是了。」

  「她要搬過來,而且必然登門拜訪,」顧老太太道,「雖說我們是親姐妹,但是這些年我幫襯她的已經足夠多,如果她再這樣得寸進尺,我就將新賬舊賬跟她好好算算。」

  顧老太太將桌子上的信遞給瑯華︰「你仔細看看,照她的意思,我們不但要給她四百畝良田,還要將京城的一處宅院分給她。」

  「這些都是我當年嫁進顧家時帶來的嫁妝,她竟然還記得清清楚楚。」

  「不給,」顧老太太冷笑,「我不但一分不會給,只要她糾纏不休,我就告到府衙去,看她能不能打贏這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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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5 00:38:5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六十八章 賴皮

  瑯華並不在意這些,陸家對她來說好像已經很遙遠了。

  顧老太太道︰「治家如果都像她這樣,將來能富貴榮華、子孫滿堂才怪了。」

  瑯華想到前世,陸家算得上是很風光了,陸文和陸瑛父子在皇上身邊侍奉,佔盡了風頭。

  現在陸文顕沒有了,皇上還信不信玄學這一說?還會不會有人在一旁指點迷津?

  瑯華輕輕地給顧老太太揉著腿,蕭媽媽不禁笑著看過去,大小姐只要在家中,就變成了一個小孩子,侍奉著老太太,臉上滿是輕鬆的神情。

  如今就差一樣,等到大小姐成了親,就都好了。

  顧老太太被瑯華服侍的舒服,心情漸漸平復下來。

  瑯華笑道︰「祖母不要動氣就是了,萬一您氣壞了,陸老太太再上門說道這些,我和四嬸怎麼能說得過她,她提從前的事,我們就更加不知曉了,所以都要靠祖母在前面擋著。」

  顧老太太聽得這些點了點頭︰「這麼說,我老太太還有些用處。」

  顧老太太話音剛落,顧世衡就皺著眉頭進了門。

  「怎麼了?」顧老太太看過去,「你這風塵僕僕的,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一站,將冷風都帶了進來,我們瑯華本來就穿得少再讓你傳了涼氣。」

  顧世衡面上一僵,苦笑一聲︰「母親,陸家人快到京城了,您知道嗎?我收到了陸老太爺的信,他們要我幫忙收拾宅院,還讓我過兩日去京外接應,陸家族里的晚輩跟我商量什麼時候去才好。」陸老太爺將他當成了自家人,好像從前那些過往都忘記了,真是……

  「臉皮厚,」顧老太太豎起眉毛,「他們怎麼能這樣厚的臉皮,還大張旗鼓起來……他去哪裡找得你?衙門嗎?」

  顧世衡點點頭︰「他們在衙門口探頭探腦被押班發現了,然後就鬧了起來,說是我在鎮江的親戚,盤問了一下才知道,原來是陸家人。」

  瑯華心中冷笑,陸老太爺向來會用昏招,這樣大張旗鼓的進京,讓陸家的族人去找父親,這樣一來人人都知曉,陸家和顧家的淵源。陸家人上門投親,也沒什麼錯處,如果顧家將陸家拒之門外,陸家人正好四處去散布流言蠻語。

  顧世衡道︰「來的都是陸家曾祖父系,雖然也知曉我們家在鎮江打仗的時候,與陸老太爺那邊有了隔閡,卻都以為罪魁禍首是王氏的娘家,還跟我說,王氏這些年在陸家祠堂悔過,陸老太太常常教訓王氏,不該縱容娘家人對顧家下手。」

  聽到這裡,顧老太太恨不得將手裡的茶碗仍在地上,剛起了這個念頭,就發現瑯華將茶碗挪到了一旁,抬起笑臉︰「祖母,這可是您最喜歡的青花瓷,砸了可找不到第二件。」

  「不砸。」

  被瑯華這樣一說,顧老太太的氣消了大半,她生的是陸家的氣,憑什麼砸自己的東西。

  顧老太太冷哼一聲︰「他們倒是將罪責都推到王家身上,反正王家父子死的死,傷的傷,王家又已經敗了,王氏在他們手裡自然任由他們折騰。」

  瑯華微微一笑。

  前世是王氏帶著人殺了她,今生她卻先看了王氏的笑話。

  「你還真笑得出來,」顧老太太嘆息,「若是旁人定然已經氣死了。」

  瑯華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時間久了大家也就明白了陸老太爺的為人,我們可以不爭一時。」

  對待這樣的潑皮,不可能用快刀斬亂麻的方法利落地解決掉,跟他們講道理,他們也不可能會聽。

  如果追究陸文顕的事,陸文顕又已經死了,很多案子要仔仔細細地去查才有可能會抓住陸家的把柄,讓陸老太爺安安分分不再招惹顧家。

  顧老太太道︰「那就任由他們胡亂鬧一場不成?」

  「您可以將陸老太太關在門外,您還可以將京裡所有的宅院看管起來,不論陸家怎麼求,您都不借一分錢給他們,他們只管在外面叫苦,您就當沒有聽到,要知道京城可不是杭州,想要住下來,需要很大開銷,」瑯華靠在顧老太太身上,「無論他們怎麼鬧,就是不加理睬,不是也很好嗎?」

  顧老太太當然知道這樣是最好的法子,她還能躲到京外的莊子上去。

  她真正心疼的是瑯華的名聲,不知要被陸家怎麼敗壞。

  「吩咐下去,只要是陸家人,誰也不準理睬,他們來了門房也不必通傳,」顧老太太道,「如果是陸老太太遞帖子,就跟她說,當年陸家帶王家去搜查我們家莊子的時候,怎麼沒有顧及兩家的姻親關係。」

  「別的不用說,我也不想與他們多費口舌。」

  尤其是那個陸文顕和許氏的事,她想起來就覺得噁心。

  陸家竟然一點不放在心上。

  顧世衡想要勸說母親,管事上前稟告︰「裴大人來了。」

  顧世衡站起身來︰「裴大人來與兒子商議案子。」

  顧老太太揮揮手︰「去吧,去吧,公事重要。」

  顧世衡應了一聲轉身就要出去,顧老太太忽然皺起眉頭︰「最近這個裴大人是不是來得勤了些。」

  瑯華垂著頭給顧老太太揉著腿不做聲。

  顧老太太道︰「依我看,談公事就罷了,不要留他在家中用飯。」

  「母親,」顧世衡啼笑皆非,「我們家還差人一頓飯不成。」

  「俗話說的好,吃慣嘴跑慣腿,」顧老太太乜了顧世衡一眼,「可不能讓他這個樣子。」

  瑯華差點笑出聲,祖母這是看出了苗頭,想要讓裴杞堂斷了這個念想。

  顧世衡一臉為難︰「母親,我們是為了公事。」

  顧老太太淡淡地道︰「那小子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在杭州的時候就是個小賴皮,到了京城表面上收斂了些,只怕瓤子還是一個樣,你可不能讓他騙了去。」

  瑯華嘴角一瞧,滿滿的笑意溢出來,裴杞堂這樣算不算是作繭自縛。

  祖母是嚴防死守,不想讓這小賴皮鑽到顧家來。

  顧世衡只得道︰「其實裴大人不是母親想的那個樣子,就說他查清了莊王貪墨案,就已經幫了兒子的大忙……」

  顧老太太板起臉,「有的人會鑽營做官,那是他的事,與我們不相干,我們家又不是要攀什麼高枝。」

  瑯華心裡一暖,這是祖母真正的想法,給她尋親事,不在乎身份地位,而是那個人好不好。

  顧老太太這話,倒將顧世衡說糊塗了,這與攀高枝有什麼關係。

  顧老太太揮揮手︰「快走吧,只要不來我們內宅折騰,隨便你們,若是要吃飯就到外面去,醉香樓我幫你訂位子。」

  顧世衡苦笑︰「娘……您還真是。」哪有給兒子在外面訂酒樓的娘啊。

  吃個飯也要往外推,這是親娘嗎?

  他還真不能總留裴杞堂在家裡吃飯,否則時間長了,家中連他的碗筷也要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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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5 00:39:0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六十九章 臉皮厚

  裴杞堂站在顧家書房外,聽到腳步聲傳來,裴杞堂抬起頭,看到了站在月亮門外的顧世衡。

  顧世衡低著頭在和一個人在說話。

  裴杞堂不禁又向前走了兩步,果然看到了穿著淡青色褙子的瑯華站在那裡,她腰間佩著一隻香囊,杏色的絲穗裹著衣裙隨風飄蕩,平白就添了一抹艷麗。

  父女兩個不知道說了什麼,點了點頭笑起來。

  這個場景,讓裴杞堂覺得十分的溫馨。

  如果他也站在那裡就好了,裴杞堂想到這裡,看到瑯華抬起頭向這邊望來。

  四目相對,有種莫名的喜悅在他心裡化開,這種感覺是旁人永遠無法探知的,夾著風細細地吹過來,暖洋洋的欣喜。

  等到瑯華離開,顧世衡才拎了一隻食盒走了過來。

  「先吃些點心,」顧世衡道,「免得時間久了,身上不舒坦。」

  這是瑯華送過來的嗎?看著這些精緻的點心,裴杞堂忍不住想要拿起來嘗嘗,不過點心並不多,只能夠兩個人吃的,想想要和顧世衡一起分食,裴杞堂不禁垂下了眼楮。

  顧世衡剛要伸手去拿點心,看到了裴杞堂的模樣不禁道︰「這是怎麼了?」

  裴杞堂欲言又止,半晌嘆了口氣︰「這些日子行宮、大理寺兩邊跑,大約是吃壞了胃口,到了晚上就會不舒坦,今天還想著買些栗子糕,沒想到眨眼之間到了這個時辰,多虧顧世叔拿來這些……」

  顧世衡心裡嘆了口氣,裴杞堂才多大的年紀?這時候的世家子弟,正是被人圍上圍下侍奉的時候,就像這次的圍獵,不少世家子弟光褻衣就帶了一箱子,裴杞堂卻肩負這樣的差事,每日裡忙的連飯食都吃不上。

  「怎麼不讓家裡送來些?」顧世衡不禁問。

  裴杞堂道︰「不想讓祖母和母親擔憂。」

  也是,如果知道自家孩子,每天只能用點心充饑,心裡自然不免牽掛。

  可憐他也是龍子鳳孫,卻要這樣奔波,想到這裡,顧世衡就不好意思再伸手拿點心了。

  顧世衡道︰「這些點心你帶走吧,瑯華讓小廚房多做了兩盤,你也一起拿去。」

  裴杞堂臉上頓時浮起了笑容。

  裴杞堂的模樣,讓顧世衡感覺自己彷彿做了一件大事似的,他心中一軟︰「今晚也在這裡用飯吧!」

  這次他也逆著母親一回。

  ……

  陸老太爺這次真是嘗到了舟車勞頓之苦,只要到了京城,他就不再走了,死也死在京城的宅子裡。

  想到這裡,陸老太爺看向陸老太太︰「顧家有沒有回信?」

  陸老太太搖頭,她壓根沒想著顧老太太會理睬他們︰「現在不比從前了,顧世衡自己做了官,已經不需要我們幫襯,恨不得立即跟我們斷絕往來,即便是我再寫十封信,也不會有回音。」

  「那個涼薄的老東西,」陸老太爺忍不住罵一句,「過了河就將我們一腳踹開,也不想想當年如果沒有我們照拂,顧家哪有今日。」

  陸老太太臉上浮起一絲冷笑,王氏娘家人被捉進大牢時,她就知道,陸、顧兩家的關係是不可能向從前一樣了,後來老二死了,鬧出許氏這樣的笑話,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兩家的婚約恐怕也會作罷。

  果然所有一切都照她料想的那樣發展,只有老太爺還抱著妄想,以為還能從顧家身上咬下塊肉來。

  「老太爺,前面有人過來問我們了,」陸家管事低聲稟告,「問我們是不是要去京城尋親。」

  「你瞧瞧,有用了,」陸老太爺笑起來,「快問問他們是不是來接應我們的?」

  管事立即道︰「他們也是要進京的,聽我們說起了鎮江顧家特意來相問。」

  陸老太爺不由地失望,剛要說話,外面傳來聲音道︰「恩公,求恩公停車相見,我們全家要給恩公行禮。」

  陸老太爺撩開了簾子,看到兩個穿著寶藍色長袍的中年男子站在那裡。兩個人看似打扮十分尋常,腰間的玉佩卻是尚好的和田羊脂玉。

  看到陸老太爺,兩個人立即上前行禮。

  讓陸老太爺沒有想到的是,兩個人直接跪在了地上。

  陸老太爺嚇了一跳,立即道︰「這是做什麼?你們何故對我們行如此大禮。」

  「恩公,」其中一個人抬起頭,「我們是宣州方家,這次,這次是……」

  這人的話還沒說完,旁邊的人已經道︰「說來話長,請恩公到前面的酒館一敘。」

  陸老太太皺起眉頭,這些人突然出現,跪地就喊恩公,著實有些蹊蹺。而且他們也不認識什麼宣州方家,只是隱隱約約的知道宣州方家是個大族,本朝一直有子弟入仕,可是慶王案發後,方家也被牽連,於是方家舉家搬回了老宅。

  這次方家來京城是為了什麼?

  陸老太太總覺得不太尋常。

  陸老太爺卻已經聞到了酒香,這一路缺衣少食,他早已經挨不住,今天一早家人打聽到前面有處酒館,他就一直盼著到了之後好好飲上兩杯,現在就算方家人不請,他也要在酒館逗留。

  想到這裡,陸老太爺就準備下車。

  「老太爺,」陸老太太立即阻攔,「人生地不熟的,又遇到這樣的人,我們還是不要輕易停車,不如一直趕路,天黑之前應該能找到宿頭,到時候再休息不遲。」

  陸老太爺皺起眉頭︰「我們也沒有多少家資,他們能動什麼心思。而且他們盛情相請,定然是有事要說,我們自然要聽聽。」說著陸老太爺敲了敲車廂,示意讓人服侍他下車。

  陸家下人還沒上前,方家人已經撩開了車簾放下了腳凳。

  那腳蹬上面繃著錦緞,讓人看著就十分舒服。

  陸老太爺的腳落在錦緞上,跟錦緞相比,陸老太爺的靴子十分的陳舊,陸老太爺不禁砸了砸嘴。

  「老太爺,」方家人道,「我們進裡面說話。」

  方家人彎著腰,顯得十分恭謹,陸老太爺心中頓時舒坦起來,昂首走在了前面。

  幾個人坐下,不等陸老太爺開口,店家已經端了酒肉上桌,那香氣足以讓人忍不住吞咽幾口。

  陸老太爺繃著臉,盡量地忍耐,臉上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仙風道骨地捋著鬍鬚,慢慢地道︰「你們識得杭州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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