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溟]我的手機能見鬼(全文完)

大頭寶珠

040 被鬼綁架

　　瞬間，辛火火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

　　通常這個時候，人會本能的回頭。可她卻僵著，瞪大眼楮盯著後視鏡。

　　是回音？是幻覺？

　　因為她什麼也沒有看到！

　　戰戰兢兢伸出手，調整了下後視鏡的角度，視線內還是沒有異物。之後，她才慢慢回過頭去。

　　後座空蕩蕩的，她鬆了口氣。

　　大約因為嚇了一大跳，感官異常敏銳，車廂內的皮革、機油和廉價花露水混合在一起的氣味更濃烈了，簡直燻人欲嘔。

　　是氣味刺激了大腦吧？人的大腦是很容易被騙的。美劇裡演過，腦部長了腫瘤，都可能見到死去的人。所以，再怎麼省，明天要花點錢給車子做下清潔。她聽說過有車子的環保標準不合格，車主為此中毒的。

　　「我鄙視你辛火火。」

　　可是才坐好，後排的聲音卻再度響起。

　　這下，辛火火的心臟差點停跳，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猛然就轉回身。

　　真的沒有「人」！

　　下一秒，她開始用力拉車門，試圖出去。雖然小七在車子周圍設了結界，令普通靈體不能接近。但萬一，不是普通的呢？

　　萬一，是猛鬼呢？

　　然而，車門被卡住了，根本打不開！車窗只搖下了一半，爬不出去。她好像被封在這個密閉的空間裡了！

　　「誰？誰在嚇我？」她縮在車座上，強撐著質問，要很努力才保證聲音不哆嗦，盡管她額頭上已經冒冷汗了，「大家橋歸橋，路歸路，我不惹你，你也別惹我。我認識黑白無常，他們很快就過來！」簡直色厲內荏。

　　可是沒有反應！沒有聲音，沒有景象，就好像什麼也沒有……

　　冷靜！冷靜！好歹是業餘女鬼差，不要太慫包！她不斷提醒自己。不那麼慌亂的時候，腦海裡靈光一閃，突然想起她的手機有特異功能。

　　收魂？她沒這個本事，每次點開拘魂牌，都需要她和小七小八一起動手。她沒能力還亂搞，只會激怒對方。假如，有對方的話。

　　真正的恐怖其實並不是看到可怕醜陋的東西，是明明感覺有，卻看不到！

　　她慢慢舉起手機，打開拍攝功能。

　　沒記錯的話，兩次遇到那個餓死老人的鬼魂，都是在自拍的時候。一次在那幢大廈，另一次在餐廳後廚。最後一次他試圖爬進她的房間，也是因為手機開著。

　　靜，太安靜了，靜得不正常，好像連空氣也死去了，好像整條街都陰暗潮冷了起來，再沒有生的光澤。

　　她慢慢移動手機。

　　後座上真的沒有什麼……車頂沒有……車外沒有……副駕駛也沒有……

　　怎麼回事？不可能。

　　她放下手機，疑惑，卻又意識到什麼，快速舉起……

　　透過攝像頭，在手機屏幕上，她看見了副駕駛上蜷縮著一個身影，黑漆漆的團起來，散發著濃烈的、潮濕的腐爛味道，還有刺鼻的血腥氣。

　　「它」的頭有臉盆那麼大，被濃密柔軟的髮絲一圈圈繞著，眼楮處只有眼白的閃光，從縫隙中透出來……瞪著她！

　　「你看見我了。」它說著，森森的冷笑，頭上覆蓋的髮絲猛然脫落，披頭蓋臉向辛火火罩過來。

　　辛火火驚叫著遮攔，手機差點掉在地上。幸好，她緊緊抓著。

　　她拼命想跑出車去，但卻只有手臂能伸出車窗外，掙扎著，就斷翅的鳥兒那樣撲騰。無處可逃之下，她本能的爬向後座。哪想到此時，車子突然啟動了，輪胎劇烈摩擦地面，冒出了輕煙，車身也箭一樣射了出去。

　　速度太快，事發也太突然，辛火火整個身體不受控制地摔了出去，腦袋重重撞到硬物，直接暈了。

　　不遠處，黑白無常正以法力凝結成繩，把魂魄串成一串，白小七還在抱怨諸如︰沒你的鐐銬還真麻煩；什麼時候找到咱們的法器之類的話，車子發出的刺耳尖鳴就傳了來，令兩人都不禁怔住。

　　「是小紅嗎？」白小七問。小紅，是辛火火給自己的愛車起的名字。

　　「我分辨不出馬達聲。」黑小八沒好氣，但立即又皺眉，「不過聲音的方向確實來自小紅停泊的地方。」

　　「火兒雖然愛錢，花花心思也多了點，抽一鞭子動一步，但她絕不會那麼沒原則，不說一聲就自己開車離開。除非……」白小七說到這裡就停住了。

　　黑白無常對視三秒，而後幾乎同時飛身而起，直撲向金融街的地方，連那些已經半收伏的鬼魂也顧不得了。

　　但他們終究晚了幾秒，到達之時發現火兒和小紅都沒了蹤影。

　　「那邊，我能感覺到我的結界氣息，可惜越來越弱，越來越遠了。」焦急地四處望了望，白小七指明方向。

　　兩人也不多說，直接就追了過去。

　　與此同時，車上摔暈的辛火火很快就醒了。她發現自己卡在後座和前座之間的空隙裡，用了數秒的時間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拼力坐起。

　　車子仍在飛速前進，窗外的景物瘋狂向後倒去，模糊成一變暗光之影。駕駛位上並沒有人，可方向盤卻不斷左右轉動，好像有人在開車似的。

　　「你要帶我去哪兒？」她不想說話的，可聲音卻控制不住的衝出喉嚨。

　　噠，回答她的是車載收音機開啟了。

　　等待不難，時間總是不長不短。心中有渴望，和你靜靜談一談。而雷聲轟傳，卻讓人心慌意亂，終於我冷卻了心情，窗外的天色已晚……

　　悠揚優美的女聲響起。

　　這是首老歌，蔡琴的《愛斷情傷》，辛火火恰巧聽過，還非常喜歡，覺得有一種詩意的傷感，表達了絕望的愛情。可同樣一首歌，在此時此地此情此景聽起來，卻是鬼氣森森。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她再問，同時回身望去。

　　她多麼渴望從後擋風玻璃可以看到小七小八的身影，自從認識他們，她從未這麼渴望能見到他們的帥臉。

　　「救我救我！」她心裡念叨著，然而她這是被鬼綁架了嗎？

　　然而，她得到的只是失望。以及，車子以更快的速度前行，好像急著把她帶到什麼地方去，又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後面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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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說：再度重申，本書是玄幻，玄幻。不過因為有黑白無常二位神，寫的是人界與冥界的故事，自然會涉及一些靈體鬼怪，恐怖描寫真的很少，大家放心。

大頭寶珠

041 大魚？嬰兒！

　　「你有什麼事，我可以幫你的。但是請你先停車，有話好好說呀！」她對著空氣苦口婆心的勸。

　　那個卻鬼不理，彷彿死了心要帶她走。

　　她只能拿著手機四處照，期望「幸運」的把鬼魂攝入鏡頭。又對著兩個拘魂牌亂點，結果只能證明沒有小七小八，她確實無法使用。實在沒辦法了，只得半躺下身子，抬腳用力踹車窗，希望玻璃碎了，至少還能跳車。最後，她終於安靜了下來。

　　她不知會面臨什麼，不知道小七小八能不能及時過來。但她得保存體力，應付意外的突發情況。別人救不了的話，只能盡力自救，聽天由命。

　　而就在她拼命要保持頭腦清醒的時候，車子卻驟然急停。她沒有提防，結果再度栽倒在地。等她爬起來時，愕然發現車子就停在一個水潭邊。

　　不對，不是水潭，是水坑。周圍野草淒淒，無燈無火。地方比較空曠，水邊卻光禿禿的，什麼植被也沒有，裸露著黑色的土地。這個坑水質很差，散發著強烈的臭氣，像是排污用的。

　　看起來是郊區啊，怎麼到了郊區了呢？就算車子開得快，也不可能有這種速度。唯一的解釋就是︰猛鬼很厲害，使時間和空間都發生了變化。

　　辛火火沒有陰陽眼，只能透過手機觀察周圍，猶豫著是下車，還是留在車上。

　　留下？車裡空間狹小，被鬼纏上，跑都沒地方跑。

　　下車？車外就是污水坑，鬼若害她，她這是自尋死路。

　　不知為什麼，她突然就想起某個故事︰半夜拋錨的車子，上面有一對青年情侶。男人下車去檢查，女孩被鎖在車上。可是男人一夜未歸，女孩聽了一夜枝枝刮車頂的聲音。第二天才發現，刮車頂的根本不是風吹動的樹肢，是被殺的男友被倒吊在樹上，指甲不斷在車頂刮擦，向她求助。可是她，沒有理會……

　　這在平時就是當個驚悚故事聽，此時卻意外的令她從心底發寒。最終她還是決定下車，卻不走遠，從後門蹭到前面，然後坐進駕駛位。

　　無論如何，這個位置會讓她覺得自己還能掌握些什麼。

　　她並沒有關上車門，只是把車窗都搖上了。可就在她才坐穩時，車子的前後門突然同時摔上，發出巨大的砰響聲，而後又自動鎖死。接著，就像地面塌陷了般，整輛車子連同上面的辛火火，一起滑向污水坑深處。

　　「停停停！」辛火火拼命踩著剎車，雖然根本沒什麼作用，「你有什麼仇怨就說出來，我幫你解決啊。我幫你！你殺了我有什麼意義，啊……你冷靜一點，讓我上去！有什麼未了事，我肯定幫你完成！救命救命，要沉了……啊……」

　　撲通一聲，車子還是像個鐵棺材一樣，迅速滑進深坑。

　　黑臭的水，從四面八方湧了進來。頭頂處，水面上的最後一絲光線也就此湮滅，就像合上了生命的、光明的大門。

　　和死亡如此接近的恐懼和慌亂，辛火火生平第一次感覺到。她無助的拍打著車窗玻璃，無效的自救。黑暗中她看到一條大魚悠然從前擋風玻璃游過，還好奇的望著車內，彷彿要欣賞她慢長而痛苦的死亡。

　　可是不對……不是污水坑，排污用的，別說魚了，連水草都難以存活！而當那條魚貼近，她才看清那根本不是魚，而是一個渾身血污，五官俱全的嬰兒。似乎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嬰兒猛然睜開眼楮，慢慢笑了起來。

　　毛骨悚然！

　　就算很快就要死去，辛火火仍然控制不住的感到害怕，渾身都顫抖了起來。

　　她的驚叫聲從來不尖利，也不高亢，但在這樣寂靜的夜裡，在這樣空曠的地方，在蛙鳴最後的絕響中，還是傳出好遠。

　　而就在她落水之地的不遠處，北明遠帶著炎惑和玄流，目睹了這一切。從她的車被開到這裡，從她的求救，再到最後她跌入污水坑中。

　　「老板，要救她嗎？」炎惑有點發急，「再不出手，她真會被惡鬼害死在這兒，變成不得往生的水鬼。」

　　北明遠卻不動如山，深黝的眼楮裡沒有任何情緒。

　　玄流就對炎惑搖搖頭。

　　炎惑不敢違背命令，只能低聲咕噥，「真可惜，挺可愛的一個姑娘。」

　　北明遠轉身欲走。

　　他不想管，哪怕有一條鮮活的生命就要在他面前消失，也與他無關。和大局比起來，沒有人不是螻蟻，沒有生命不是損耗。生與死，都只是過程罷了，辛火火憑什麼就比較重要？再說，那是她的命運……沾上了黑白無常，她注定一路荊棘，被各色兇惡的東西盯著、纏上，最後不得好死。

　　這世上，本來就是無敵和平凡才最快樂。

　　可不知為什麼，他才走出沒幾步，聽著身後傳來咕咚咕咚的水泡聲，腦海裡就浮現出那天辛火火在軒轅古論對他不斷扯謊的樣子。

　　她很有急智，也明知道他不相信，可就強迫自己去瞎編，硬編。那模樣，居然有點想讓他笑出來。想到這兒，突然就有點不忍，停下了腳步。

　　算了，不過是舉手之勞。他此番前來，就是要收伏那個兇物，若辛火火死在同一個地方，她的魂魄倒有點礙手礙腳。

　　「去……」他對炎惑說，可是吧字還沒說出來，就忽然揮手，快速布下一個隱形結界，「別出聲。」又叮囑。

　　炎惑和玄流向外望去，就見半空中一黑一白兩道光疾弛而來，落在水坑的邊緣，不是黑白無常又是誰？

　　「她掉下去了。」白小七急了。

　　「救！」黑小八言簡意賅。

　　兩人同時後退幾步，快速掐著手訣，又同時指向水面。

　　登時，有強風吹過。

　　水面就像瞬間沸騰了一般，很快形成巨大的漩渦，震蕩得整個水坑都似搖晃起來，並漸漸在中間鼓脹出一部分。

　　「是小紅，加把勁兒。」黑小八很冷靜，但顯然也有點吃力，額頭冒汗。

　　向來愛說話的白小七也不吭聲，只全神貫注的施法，眼楮盯著水面。

　　眼見著，車子就像一隻沉入水底的紅色浮標，被一隻無形之手提起，骯髒的水流嘩啦啦地被擠了出來。

　　就算如此，在車子落地，白小七拉開車門時，還是湧出很多髒水。幸好他們是靈體，並不能真正沾染上。但那惡臭，還是很強烈的。

大頭寶珠

042 老板的微笑

　　「火兒，你怎麼樣？」白小七捏著鼻子問。

　　看到辛火火雖然渾身濕透，但還在呼吸，他登時放鬆了下來。

　　「你們在晚來一秒種，我就死定了！」辛火火奮力想從車子裡鑽出來。

　　剛才在車裡，她要拼命昂起頭，把嘴貼著車頂，就憑那一點點空氣，憑那不到一厘米的距離才沒有被淹沒、才勉強活下來。本來很後怕，見了小七小八，卻又突然很生氣，「要我幫忙做事，至少得保證我的安全不是嗎？」

　　「對不起。」黑小八很直接就道歉了。

　　辛火火張了張嘴，剩下的話就說不出來。畢竟人家這麼痛快低頭，她就很被動了，不好意思再發火。說起來，小七小八也不是故意的。

　　不過她鼻子以下都被臭水浸過，身上覺得又冷又黏，還像有八隻手不斷拉著她下墜似的，難受得不要不要的。再加上被這樣的經歷嚇得雙腿發軟，最後要連滾帶爬才能從車子裡出來。倒楣的是，她的衣服不知被什麼東西勾住了，用力一扯，就聽到撕拉一聲，衣服的肩胛部位被生生扯下來一片，露出了白花花的右邊蝴蝶骨。

　　「倒楣！」她左手從肩膀上方繞過，按住那片碎布。

　　「你今晚的遭遇能用倒楣形容嗎？」白小七歪頭看她，「簡直是要命！」

　　「那要怪誰？」辛火火找到機會，又要爆發。

　　「我們給你報仇。」白小七趕緊保證。

　　「先回去。」黑小八斷然結束自己凝視漆黑水面的動作，對辛火火嫌棄的皺眉，「你臭死了，先回去洗個澡，然後上醫院給醫生看看再說。」

　　「你擔心她嗆水，又覺得水髒，怕她得肺炎就直說嘛。」白小七無奈，又指著辛火火，「你也真是的，一般女孩遇到這種事，被解救後不是應該小鳥依人般的撲到歐巴的懷裡，顫個抖，哭個泣，嬌個弱嗎？你倒好，還有力氣發脾氣，要咬人似的。告訴你哦，你這樣子男人不喜歡的。」說著，摟住辛火火的肩膀。

　　其實他知道辛火火是在強撐，故意這樣說是為了免得她尷尬。因為盡管極力控制，但她的身體早就抖成一團。

　　她這樣從十五歲就要獨立生活，獨自面對復雜人類社會的姑娘，應該是很沒有安全感的。所以她一定很怕，可是她不要表露出來。她就像一隻小狗，驚恐的時候不是嗚嗚的求可憐，而是尖叫著，威脅對方不要靠近。

　　真是個小可憐兒。他忽生憐惜之意，遞了搭檔一個眼色。

　　「小紅跑不了了吧？」黑小八發愁。

　　他不會開車，但經常在人界轉來轉去，與時俱進的知識還是具備的。

　　「我試試吧。」辛火火假裝平靜的走過去，努力控制自己的手不要抖，打了幾次火，毫不吭聲的小紅表示︰老娘不幹了。

　　「只能走回去了。」辛火火沮喪不已。

　　買了車有什麼用，還不是不能開？而且這裡是郊區，到天亮也未必能走到家。

　　「我們輪流背你好了。」白小七彎下身子，「上來吧，雖然人類肉身沉重，但七爺我是很有力量的，只可惜不能帶你飛啊。」

　　「要走就快走。」黑小八催促，「天亮之前，至少帶她到能打上車的地方。」

　　辛火火本來還在猶豫，聽到這話卻立即跳上白小七的背。

　　開玩笑！太陽升上地平線的剎那，這二位就自動回家，進入貓狗的肉身。她怎麼辦？自己孤身走在荒郊野外？那時就算沒鬼了，遇到歹徒更可怕。

　　什麼神不神的？安全第一。

　　「明天白天我找人拖小紅去修。」辛火火沒忘記自己的財產，「至於……」

　　雖然身邊有黑白無常，她膽氣壯得很，卻終究沒敢說出那個要置她於死地的惡鬼，還有那個魚狀嬰兒。望著那死氣沉沉的水面，她突然像失語了般。

　　黑小八卻彷彿知道她心中所想，自信而冷淡地道，「放心，跑不了。」

　　不管那是什麼東西，既然千方百計把火兒帶到這裡來殺死，就是明顯的地縛靈，沒被拘，沒被滅，是沒有地方可以去的，他們明晚再來抓捕也來得及。

　　於是，一行兩神一人就這麼走了。

　　當他們的身影消失，北明遠才揮手撤掉結界，炎惑也才敢出聲。

　　「在地府冥界頗有惡名的謝七爺、范八爺啊，居然背負一個凡女。這交情還真不是蓋的……」他嘖嘖有聲。

　　「他們的惡名只針對惡靈而已。」玄流比較客觀，「他們的難纏，也是針對對敵人。只可惜，我們和他們必定成為敵人。」

　　「玄流，注意你的態度，你好像很遺憾。」炎惑瞪眼，又小心的偷瞄北明遠。

　　基本上，他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打不過的話還能死賴。唯一怕的，不對，是願意臣服的，也只是他們的老板而已。

　　北明遠卻似對他們的談話沒興趣，靜靜望著辛火火消失的方向。

　　荒郊之外，他穿著普通的T恤和牛仔褲，看起來卻仍然像去皇宮赴宴一樣優雅從容，「從今天開始，你們倆別跟著我了。」

　　「啊？！」炎惑嚇了一跳，急忙解釋，「不是啊老板，玄流就是這麼隨便說說的，並沒有心向黑白……」

　　「改為跟著辛火火。」北明遠卻打斷他。

　　「哦……」炎惑怔了片刻，趕緊答應。

　　他抓了抓滿頭的紅毛，疑惑的望著弟弟，那意思︰老板沒有因為你胡說八道而生咱們的氣嗎？

　　玄流翻了個白眼，表示哥哥很無聊。

　　不過他們兄弟倆最大的優點是對北明遠的命令從來不問原因，只會堅決而忠實的執行。

　　從來，北明遠也不會對他們解釋，可是今天卻補充了一句，「小心些，別讓黑白無常發現。無論如何，你們都要保住辛火火的安全。」

　　這下子，兩人雖然應下，卻連玄流都疑惑了。

　　明明，剛才老板還不在意那凡女的生命，差不多算見死不救了，簡直冷酷到底。他又從來不是個反覆的人，那麼這又是為什麼？怎麼突然就關心起辛火火？

　　「水裡那兩個怎麼辦？」想不通的事，玄流從來不費心思去想，只問道。

　　「還用說嗎？」炎惑搶過話來，「咱們今晚就是為它們來的。半途讓辛火火給攪和了，既然現在黑白無常帶她走了，咱們當然繼續。對吧，老板？」

　　「很對。」北明遠點頭，唇角居然勾了勾，「小心些，這兩個東西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兇狠。」

　　炎惑和玄流對視數秒，一聲不吭，轉身就撲向那坑黑水。

　　相比起兇靈惡煞，老板莫名其妙的微笑才可怕好嗎？

大頭寶珠

043 洗洗睡吧

　　太陽升上地平線的瞬間，黑白無常秒閃，留下辛火火獨自走在路上。

　　雖然一路上沒有遇到一輛午夜出租車，好歹也到了市區，而且她是被二位神輪流背著的，倒沒有多累。可惜因為遲到，連送牛奶的活兒也丟了。

　　這下，她算是徹底失業了！難道以後專業做鬼差？那誰發工資？

　　她愁啊，於是到底沒有去醫院，回家後先去公共浴室洗了澡，把沾了污水的衣服全扔得遠遠的。

　　開玩笑，那坑裡有怨魂惡鬼，她再財迷也不敢留著帶了陰氣的東西。同時她更加迫切地想盡快搬到自己新買的房子裡，因為住在原來的家實在太不方便了。

　　「別瞪我啊，都不可愛了。」拿著吹風機嘩嘩吹乾頭髮時，她看到兩隻萌寵一起用懊惱的目光盯著她，趕緊摸摸它們的頭安慰。

　　哎喲，手感真好。調戲正神這種事，也只有大白天才能做一下下。

　　「你們來得及時，我並沒有嗆水，真的真的。所以說，就不必去醫院浪費錢了吧？」終究她受不了那一對碧目加一對烏溜溜大眼楮的無聲指責，解釋道。

　　她沒說的是︰二位大爺走的也及時，沒人押著她，她當然可以自由裁量。

　　「待會兒我還要找拖車公司去拉小紅，你們知道拖車費有多宰人嗎？還要去修車行修車，那也要錢呀。小紅才來咱們家幾天，我還沒來得及買保險……所以全數得自付。你們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最後一句，她忍不住埋怨。因為想到銀行賬戶上的數字今天很可能歸零，甚至可能為負，她的心都在滴血。

　　這些實在太倒楣了！她除了得到一間兇宅之外，一直走背運，工作丟了，存款沒了，小命也差點沒了。

　　喵喵喵︰本大爺看不得她那財迷樣兒！

　　汪汪汪︰你要問她要錢還是要命，她包管說要錢。

　　喵喵喵︰就不能管管她？

　　汪汪汪︰算了，白天拿她沒辦法，還是洗洗睡吧。

　　小黑貓和小白狗用獸語交流了一番後，對視片刻，默默轉身鑽床底，實在是沒眼再看下去了。

　　人類，真是太可笑了。

　　豈不知，在辛火火眼裡，也覺得小七小八那鬱悶無比、有口難言、只能扭著小胖屁股，邁著小短腿離開的樣子也很可笑。

　　不過她很快就陷入新一輪的悲傷，忙著處理小紅的事，笑不出來了。好在小紅夠爭氣，被拖下水時發動機是關著的，並沒有造成很大的損害，就是裡外徹底清潔，再處理一些刮蹭的外傷之類的。但盡管如此，她的資產卻連本月的生活費都無法支撐了，只能垂頭喪氣先去收拾新家。

　　由於小七小八不在身邊，她一個人進入那兇宅後，總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陰森森的感覺，渾身的汗毛全豎起來了。哪怕明知道真正的死魂已經安息在她的手機裡，哪怕是大白天的，哪怕是把房子的門窗全部打開也一樣。

　　「你不如找和尚道士做些法事，再搬進來。」1201的雷奶奶給出主意。

　　「真的不需要。」她畢竟有正神鎮宅。

　　可惜這麼強大到冒泡的事，她卻不能得瑟，真好比錦衣夜行。真是太浪費了！

　　「你這丫頭的膽子真是太賊了。」雷奶奶最後得出結論。

　　其實房主為了順利賣房，早就打掃完了。不過聽說雇佣的工人進屋就感到全身發寒，清潔工作就做得比較潦草，留下好多死角。而辛火火必須要清除原主的所有遺留痕跡才能安心住下，所以只能親自動手。

　　屋裡家具電器俱全，她只需要換掉主臥的大床就可以。因為一想到那老人就在那張床上掙扎痛苦了很久才死掉，她就絕對受不了自己躺上去。不過計劃中的家具錢花光了，她又急著搬，只能忍痛割愛，選擇了次臥。

　　老人生前孤獨，次臥是為偶爾前來探望的兒女預備下的，結果卻根本沒人住過，家具什麼的都是全新，她完全可以拎包入住。
　
　　至於小七小八？他們睡覺時的標配就是鞋盒子，住主臥簡直不要太奢侈，頂多她花二十塊錢買兩塊小毛毯子放在原床的位置就行了。

　　之後，雷奶奶又把自家不用，本想丟掉的一些廚房用具搬了過來。辛火火這麼裡外一收拾，再用身上僅剩的錢去超市買了些日用品和食物填充廚衛及冰箱……ok，完美！明天就能搬了！

　　她就這樣一直忙活到天黑，這才疲憊卻又心滿意足的回家，拜見二位才變過真身的無常爺。他們並排坐在那張快要塌掉的雙人沙發上，一邊一個。

　　「我們討論了一個下午，不知那惡鬼是怎麼纏上你的。」黑小八不關心搬家的事，忍耐著聽辛火火叨咕半天才強行轉移主題。

　　辛火火怔了怔，就有點想笑，因為腦補到小奶貓和小奶狗趴在床底下嚴肅認真討論事情的樣子，立即就想起那句話︰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一隻正經喵（汪）！

　　「嚴肅點。」白小七敲了她的頭一下，「昨晚多危險，你還樂，心真大！」

　　辛火火趕緊扳正臉色，擠坐到二人中間。

　　其實對於昨晚的遭遇，她是很害怕的，感覺心理上都留下了陰影。只是小七小八給了她巨大的安全感，昨晚回家時，她伏在他們的背上，已經一五一十地詳細描述過當時所遭遇的情形。現在再想想，確實沒有遺漏掉什麼。

　　「那時候我們忙著把你撈出來，本身法力還又只有以前的十分之一，無暇他顧，居然沒看出水裡那東西的來頭，只能感覺出對方的怨氣是相當深的，也特別的兇。你別不當一回事，若不能徹底解決掉他，他早晚還是會找上你。有執念的死魂，也會很執著的做一件。」白小七繼續道。

　　「比如……弄死我？」辛火火接口，「可是為什麼，我也沒惹他。」

　　想想，她真的很冤枉啊。憑白無故撞上神，憑白無故遇到鬼，憑白無故攪和進這些亂事，最後憑白無故差點被丟進臭水坑淹死……

　　怎麼死不好？她活得艱辛，難道連死也要非常規？

大頭寶珠

044 親愛的七爺

　　「你沒惹他，也沒傷他，卻有可能誤入他的地盤，或者無意中讓他撞到，又或者你身上有什麼東西刺激到了他，比如長相，比如幸福，比如一切。這種惡靈和普通的靈魂不一樣，沒有道理可講的。」黑小八皺眉，「我感到奇怪的是，老七離開時在車外布了結界，我們能追上你就是憑著結界的殘留氣息。這種結界是法術凝結，與施法者息息相連。所以，就算那東西很兇，照理也不至於一聲不響就破掉結界。」

　　「我是聽到小紅的尖叫聲才知道的。」白小七補充。他所謂的尖叫，是輪胎與地面強力摩擦時產生的刺耳聲音。

　　「那是為什麼呢？難道他特別厲害？」辛火火瞪大眼楮，「不會連你們倆也不能收伏他吧？那咱們趕緊逃吧，現在就搬家，萬一他半夜找上門怎麼辦？」

　　「沒出息勁兒！」白小七鄙視，「如果他那麼厲害，昨晚我們就撈不出你。退一萬步說，就算真打不過，我們也不會逃。這叫什麼你知道嗎？神的職責！」

　　「可是……」

　　「沒有可是。」黑小八打斷她，「但我一直在想，我們到底疏忽了哪裡？車外布了結界，最近你沒有招惹陰物，我們在你身邊也沒發現異常，那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紕漏？終於，剛才我想到了一點。」

　　「什麼什麼？」辛火火趕緊問。

　　「自從買來小紅，我們因為不需要乘車，又嫌車裡悶氣，從來沒進去過，也沒檢查過裡面。」黑小八慢慢地說。

　　辛火火下意識的捂住嘴，「你是說……你是說……那東西本來就在車裡？本來就附在車上？是我買車附帶的大獎？所以，你們一直沒發現什麼。也所以，小七在外面布結界是沒有用的！」

　　忽然，她好像又聞到車裡那股子劣質皮革、廉價花露水和機油混合出的來的刺鼻味道。聽說人對嗅覺的記憶最深刻，現在她算相信了。

　　「果然啊，便宜就是當！」辛火火懊惱地嚷嚷道，「房子便宜得算是白送，因為是大兇之宅。買輛二手車，性價比罕見的高，車主賣車前還翻新過，還以為相當於憑白在地上撿了錢，卻原來是輛問題車，搞不好撞死過人！或者，殺人，運屍，拋河……」她越想越覺得可怕。

　　白小七卻搖頭，「也不盡然。如果是惡靈直接潛伏在車裡，哪怕我和老八沒進過車，也不可能毫無知覺。再說那個水坑也不正常，再髒的污水也不可能黑沉到那個地步，上面籠罩的全是死氣，簡直怨氣沖天了。」

　　「這說明什麼？」辛火火問。

　　「這說明那東西困在水裡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只是他的死恐怕和小紅有很大關係，死時有強烈的意念殘留在車上。等到機緣巧合，自然就出事了。」黑小八聳聳肩。

　　「不幸我買了這輛車！」辛火火要哀號了。

　　「不幸你貪圖便宜，都沒調查一下買的二手車是不是事故車。」黑小八哼道。

　　「那小紅是不能要了嗎？三萬多啊！不行，你們得想想辦法。」

　　「看吧，我就說她捨命不捨財。」白小七對黑小八攤手。

　　黑小八轉過身去。

　　沒臉看這個女人了！居然要和她搭檔三人行！他真的不想再說話了。

　　白小七卻給氣樂了，「快放心你的錢吧！咱們是做什麼的，拘鬼收魂的。良善者，自有歸路。窮兇極惡的，勸阻不聽，就更要強行抓捕起來，哪能讓他繼續為害四方。你不是說我們是冥界警察嗎？來，警察叔叔保護你。」

　　辛火火拍掉白小七伸過來的爪子。

　　其實她其實是一時沒想通，冷靜片刻也就明白了。車有問題是因為有邪事邪物沾染，當二位無常爺出手，邪惡收盡，車子就乾淨了嘛。也就是說，小紅修好後，就是一輛純潔又自由的車。重要的是，它是普通的車，可以隨便開！她的錢就算扔到水裡，到底聽到響了。

　　「那，今晚還要去郊區那個水坑嗎？是不是要出手緝拿那個兇物邪靈？」只要不涉及錢，她腦路就不會被堵塞。

　　「嗯。」黑小八點頭，「我和老七去，你留在家裡，免得礙手礙腳又惹麻煩。」

　　「他是擔心你受傷。」白小七給翻譯，「明明大家說中文，非搞得像進化了一門外語似的，真有病。」他低聲咕噥。

　　辛火火沒理，而是很堅決的道，「不行，我一定要跟著你們，別想甩下我。」

　　「咦，這麼主動？」白小七詫異。

　　「她是覺得跟在咱們身邊才最安全。不然她落了單，若是對方侯在暗處，等咱們走了來找直接她怎麼辦？」這回，是黑小八充當了翻譯。

　　「那一起去吧。」白小七乾脆俐落，隨即又驚嚇，「難道還要我們背你？」

　　「事實上，並不需要。」辛火火得意，「小紅歇菜，我還有小電二。」

　　小電二，就是是當初撞神時壞掉的小電的後裔。那時她的工作還在，到底是換了輛新的，不然怎麼送外賣？

　　「那就走吧。」黑小八從沙發上站起來。

　　「你們先去去，等我換件衣服。」辛火火連忙道。

　　她穿著短裙，騎車不方便。再說，現在天氣還熱，她忙活了一天，身上衣服都沾了汗，黏得很。

　　「女人真麻煩！」黑小八低聲咕噥著，出去了。

　　總是說人類這裡煩，那裡煩，可是保護人類時，偏偏責任感比誰都重。辛火火長這麼大，沒見過誰的個性比小八更別扭的。

　　白小七卻不走，笑瞇瞇的，「我不煩，你有拉鏈什麼的，需要幫忙嗎？」

　　辛火火明知道小七是逗她笑，還是翻了翻白眼道，「親愛的七爺，您這樣很猥瑣好嗎？長得好也不能胡來。」

　　白小七就笑著轉身。

　　哪想到此時，不知是不是動作大了，辛火火突然感覺右邊蝴蝶骨一陣火燒般的異常。並不激烈，感覺也很快速就消失了，可卻因為突然令她輕輕哎呀了聲。

　　「怎麼了？」白小七連忙問，但控制著沒有回頭看，紳士得很。

　　辛火火猶豫了下，脫掉外面的短款雪紡小馬甲，「你幫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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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 偉大的八爺

　　白小七回過頭，見辛火火只穿一件吊脖式露背小背心，嚇一跳，誇張的後撤了半步道，「你要幹嘛？色誘？我是神，你這樣會犯天條，很大罪的。」

　　「別開玩笑。」辛火火轉過身，「幫我看看背上那塊印子有什麼問題？」

　　她右邊蝴蝶骨上，天生有一處暗紅色印跡。

　　這塊印跡足有成年男人的拳頭大，是一片不規則的圓形，上頭伸出來一條粗粗的枝岔，旁邊還有彎彎曲曲的抽條，難看得很。就因為它，她連吊帶啊，露背裝啊都不能穿。曾經想游泳來著，卻總有人好奇的指指點點，還有人八卦的跑過來問。她很煩，乾脆就不再學了。

　　「胎跡而已，有什麼問題？」白小七不以為意。

　　「看看有沒有變色啊什麼的。」辛火火提示他，「我問過醫生，胎跡其實是一種皮膚異常，基本上只是影響美觀，不需要特別處理。但有些胎記變異，就會合並身體器官的病變，甚至有惡性變化的可能。」就是皮膚癌。

　　白小七聽她這麼說，就認真仔細的看了看，還拿指尖輕戳了下，「你這個還真有點問題。」他一本正經。

　　辛火火的心一下就提起來，「怎麼啦？變了顏色還是……」

　　「那倒不是。」白小七繞到她面前，「從命運的角度看，胎記可能代表前世今生的一些印跡。如果形狀奇怪，比如你這樣的，就有特殊意義。我說有問題，是因為可惜這胎記長在你背後。通常，背上的印跡代表著你的債，你一生都要背負它。但如果是長在身體前面，那是它欠了你，會用一生來還的。」

　　辛火火呼出一口氣，心情放鬆了。

　　不是癌變就好。

　　債啊，背負啊什麼的都無所謂，反正她這輩子都習慣了。命定的，反抗不了就接受，有什麼大不了的。但剛才感覺發熱，可能只是心理作用吧？不理會了。

　　「我還以為，人類身上的胎記是你們給打的傷痕呢。」辛火火重新套上小馬甲，「聽說有人不願意投胎，死賴著不肯回人間。你們會狠抽他一巴掌，或者踹他一腳，這樣他就降生了。但是呢，身上會留下痕跡。」

　　「誰這麼無聊？閒得難受嗎？」白小七「切」了聲，抱起又臂道，「如果不能修行，誰會不願意重入輪迴呢，你當地府是個富饒美麗的地方？真有執迷不悟的，就讓他在地府裡晃唄，不管千年萬年，早晚能想明白。」

　　「那麼自由？」辛火火不相信。

　　「我們地府很民主的，除非在陽間犯了罪或者失了德，那必須受到懲罰，其他全憑自願。」白小七一臉「你真沒見識」的神情，「告訴你吧，時間是世界上最厲害的法寶，誰也抵抗不了。」

　　「原來不強迫啊。」

　　「那當然。愛投投，不投滾，誰耐煩踹他？老子不費力氣啊。」

　　辛火火無語，從小到大聽的鬼神故事差不多都顛覆了。而就在她發愣時，黑小八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該走了？要聊天改日！」

　　辛火火立即回神，吐了吐舌頭，又瞪白小七，「愣著幹什麼？還等獎勵？快出去啊，不然我怎麼換衣服，咱們怎麼去抓鬼降妖？耽誤了偉大的八爺的事，你負得起責嗎？」最後一句好大聲，給外面那位聽的。

　　「倒打一耙這招玩得好，才吃飽就罵廚子。」白小七氣得眼楮亮晶晶，卻伸出大拇指，「這麼支使一個正神……你給我記住，死丫頭！」

　　辛火火忍著笑，等小七的身影虛化，徹底離開房間後就趕緊用冷水擦洗了一下，然後換了俐落的衣服出門。

　　今晚順利治服惡鬼，明天她就搬家！

　　那時就有個人空間了，睡覺不用從頭蓋到腳，捂一身汗，洗澡上廁所都不用跑到外面去，還有個廚房可以做飯，感覺好生活就在不遠處似的。

　　她騎著小電二，在燈紅酒綠的城市風光中穿行，漸漸把繁華甩在身後，就像遠離一個巨大的魔窟似的。她的身邊，還黑白兩道旋風圍著轉，這一切忽然讓她覺得自己很拉風。

　　然而在一個岔口，她和小七發生了分歧。她覺得應該向左，小七覺得應該向右，最後黑小八受不了似的直行，鬧了他們一個灰頭土臉。

　　「我就算了，身為女性沒有成為路痴，只是偶爾糊塗一下，已經很了不起了呀。」辛火火數落別人以解除自己的尷尬，「你呢，還是神哩，也迷路！」

　　「誰說神不能迷路的？」白小七臉皮厚到根本不以為意，「當初孫悟空如果不迷路，怎麼進的蟠桃園？怎麼偷的仙丹？怎麼成就金剛不壞之身？」

　　這解釋也行？辛火火笑。不過到了那臭水坑邊上，他們誰也笑不出來了。

　　因為，那個邪物不見了！

　　「怎麼可能？」白小七不禁喃喃自語。

　　在黑小八做出判斷後，他以法力探進水中，一遍又一遍，結果仍然是一樣的。

　　「你不是說，如果沒人接引或者拘捕，這樣的地縛靈是走不了的嗎？」辛火火也很吃驚。

　　這就好比一顆炸彈，他們是來引爆的。成功後大家安心，可現在炸彈突然消失了，不知什麼時候會炸，那才叫人坐立不安好嗎？

　　「所以，肯定有人抓走了他。」黑小八盯著黑漆漆的水面，淡定地說。

　　「會是誰呢？」辛火火愣了下，問。

　　「自從黃泉路消失，怪事就一件接一件。」白小七托著腮，想得認真，「單指這件事，就有很多種可能。你知道，民間有很多邪道、妖僧或者玩弄巫蠱之術的巫人，會特別喜歡收伏，煉制這種邪靈惡鬼為己用，還有養著，甚至供奉，以驅使他們為自己做事的。更有以此為丹藥，煉之服用，以增加自己修為能力，枉圖以歪門邪道脫身成道的。可惜，我們出來時沒查過冥界檔案，不知道有多少這樣的人藏身在民間，不然一逮一個準兒。」

　　「與虎謀皮，這是作死。」辛火火聽得驚駭萬分，「nozuonodie，俗語真是誠不欺我。」這麼淺顯的道理她都懂，為什麼那些自詡高人一等的卻不明白？

　　「是啊，這種人一般沒有好下場，不過利益使然，欲壑難填。」黑小八哼了聲，「不過，這件事也許和黃泉路失蹤案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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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 有困難，找女警

　　「你是說……也是那幕後人做的？」白小七驚訝。

　　「他即封了黃泉路，自己收集鬼魂，為什麼不收怨靈呢？」黑小八冷靜分析道，「雖然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以這邪物的怨氣之重，隨便就收了，還搶在咱們之前，恐怕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若以我們目前的法力來說……」他看看白小七，「只怕也要費些力氣吧？」

　　「收怨靈邪物的，一定是要作惡。」白小七重重點頭。

　　不知為什麼，辛火火就想到了北明遠。畢竟查來查去，他們所掌握的這些微弱可憐的線索，全都指向了他。

　　可是她無法想像，那樣優雅有格調，明知她是騙子還不揭穿，肯給別人留餘地的人，會是窮兇極惡的行惡人嗎？

　　「火兒，你明天想辦法把這事通知給警察。」三人往回走時，黑小八說。

　　「又通知警察啊，人家會懷疑我的呀。」辛火火差點從小電二上掉下來，「上回發現那個餓死老人的，是我。那我還可以說我因為經常送外賣，過去做用戶回訪，無意中發覺的。現在這荒郊野地的，我怎麼會跑到這兒來？又怎麼發現水有異常？但凡我出現，一定會死人，甚至兇案，搞不好我就成了被懷疑的對像。再說，那惡鬼邪靈不是已經被捉走了嗎？還有什麼問題？」

　　「這你就不懂了。」白小七飄到小電二後座上，兩個爪子搭著辛火火的肩膀道，「有人要煉惡鬼邪靈，我們就聽之任之嗎？」

　　「那怎麼辦？人家不是捷足先登了嗎？」

　　「你要知道，惡鬼邪靈是怎麼形成的？是怨氣！只要破解了怨氣，我們再施以相應的超度法訣，就算對方把兇惡的東西捉走有屁用？根本成了廢棋，沒的煉了。這叫什麼？釜底抽薪，上上上策。」白小七很為自己的智商感動。

　　「所以讓你找警察。」黑小八補充，「有怨氣，必有冤情。我觀此處之氣，雖怨深，卻不過十年沉澱，這樣就還有機會還死者清白。只要滿足了他的心願，怨氣自然化解。況且，那惡鬼邪靈雖然被捉走，但他的屍身搞不好還在水裡，到底是塵歸塵，土歸土的為好。」

　　「不過是皮囊……」辛火火為自己的退縮找藉口。

　　「那是佛家的說法。」黑小八不給她退路，「我們道家是很重視肉身的，你的魂魄借肉身而居，就是你的容器。它為你服務，你不該尊重它，對它好一點嗎？」

　　「就是就是。」白小七的下巴點呀點，打在辛火火肩膀上，「用著人家，還罵人家臭，看不起人家，哪來的道理？」

　　辛火火望天。

　　好吧，她說不過他們倆。何況，他們的道理是對的……

　　「看著點路！有你這樣開車的嗎？小電動不是車嗎？」白小七輕輕拍了她一巴掌，提醒。

　　不過他拍得地方很巧，正是右邊蝴蝶骨的部位，於是那種迅速有什麼熱流滑過卻又很快消失的感覺，辛火火又經歷了一遍。

　　但她的心思很快又被新問題帶走了︰到底要怎麼報警呢？

　　當晚他們沒閒著，跑去路上拘了幾個正常的死魂，封進手機相冊裡，天才亮的時候辛火火小睡了會兒，本想先搬家的，到底被逼著先去了警察局。

　　「男朋友跟我分手，我一時想不開……想著乾脆投河算了。」她瞎編，「我就這麼漫無目的的亂開，也不知道開啊開的，怎麼就跑到郊區了。然後我又不想死了，於是就熄了火，想靜靜心。可是，車子自己滑水裡了……」這是她唯一想到能解釋自己大半夜跑到郊區臭水坑邊上的理由了。

　　「結果呢？哦，我當然知道你是沒死的。」接待她的警察說。

　　這是個女警，二十多歲，皮膚非常白，不施脂粉。細長眼楮高鼻梁，顴骨上邊有幾粒雀斑，顯得很俏皮。

　　她梳著丸子頭，碎髮卻沒有攏好，看起來有點不修邊幅似的，偏偏又戴著金絲邊眼鏡，好像很斯文。初一看，會以為她是內勤人員。但站起來個子很高，有一雙大長腿，看起來又英姿颯爽，像女特警。最違和的是她說起話來軟嚅嚅，鼻音重，聽起來像撒嬌似的。

　　總之，這是個矛盾體女警。胸口的證件牌上寫著︰向雪雪。

　　辛火火進警局的時候，就只有她閒著，於是她就很熱情的說︰有困難，找女警。但現在看來，她好像有點不靠譜。這位，不是剛畢業那種吧？

　　「結果我及時跑出來了，可我的車倒楣了。」辛火火只好接著編，但因為這一部分是真實的，想起小紅……的修理費，心疼難奈，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這在旁人看來，就好像她真的在情傷似的，演技不要太自然。

　　「珍愛生命，遠離渣男。」向女警伸臂越過桌子，拍拍辛火火的手，「話說他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值得你浪費生命？」

　　「這不是重點好嗎？」向女警的跑題本事堪比小七，令辛火火忍不住敲了敲桌子，「問題的關鍵是，我在水裡看到了一些東西！」

　　「什麼東西？」

　　「沒太看清楚，好像……好像是一些殘肢……人類的……」這樣說，就算什麼也沒撈出來，她也保留了餘地。

　　可是女警向雪雪卻瞪大了眼楮，「你是說，你看到水裡有屍體！」她聲音太大了，引得其他警察看過來。

　　辛火火就有些侷促慌亂。

　　說謊者，總是像作賊，心是虛的，除非受過訓練的專業老千。

　　「你確定嗎？」向雪雪又問。

　　「我不確定呀！」辛火火有點急了，「因為我不確定，所以才需要警察去查查看啊。如果確定，當時我就報警了好嗎？」

　　「可你剛才說當時是半夜，那邊我沒記錯的話，全是排污坑，市裡一直要治理的區域。荒無人煙，水也黑漆漆，你怎麼能看到東西？」說著湊近了些，「你眼楮沒有紅腫什麼的，可那種污水是很刺激到眼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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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 男朋友

　　「我無法解釋，當時太驚嚇了，如果不是我跑得快，可能淹死在那兒也沒人知道。到現在，我的車還在修車廠！」小紅是個很好的證明，不怕查，還有拖車公司什麼的。在細節處，她沒有說謊。

　　「你說坐在車裡靜一靜……」向雪雪又說，「那麼晚了，附近沒有人，你就不害怕嗎？後悔的話，應該很快離開才對呀。」

　　敢情這位果然是矛盾體，看似很二缺，可是話裡的一點紕漏她都會注意，實際上精明得很，不能小看。

　　辛火火心裡想著。

　　但這種事本來就說不清、道不明，對方沒證據，也不會揪著她不放。於是她故做煩躁的樣子，站起來道，「向警官，我是來報案，不是接受心理咨詢的。反正我盡到了好市民的責任，你們愛查不查吧！但我聽說每年有很多人失蹤，萬一那邊真有淹死的人，你們卻忽視不管，不給死者和生者一個交待，就別說自己是人民好公僕了！」

　　「那麼，你為什麼隔了一天才來報案呢？」向雪雪也站起來。

　　「車子滑進水裡，那時間那地點叫不到出租車，我又不好意思報警，是一路走回家的。」辛火火理直氣壯，「正如你所說，路上沒遇到一個人，我當然又累又怕，驚魂未定，今天才回過神，想明白，不行嗎？」

　　「那當然行。」向雪雪態度良好，「不是我態度不好哦，只是我們對報案人也要做身份確定和相應詢問的。所以，你能告訴我你前男朋友友是誰嗎？」

　　「這有什麼關係？」辛火火心裡咯噔一下。

　　她哪有前男友啊？她忙著生存，心裡一直想著錢，大學裡不痛不癢，小打小鬧，只涉及到牽手的事情不算，她都沒正式談過戀愛好嗎？在這個時代，她都相當于出土文物了。

　　現在，讓她去哪兒去個男朋友出來！小七小八倒是可以充當，可除了她，沒人看得見他倆，她和鬼談戀愛啊？那樣，搞不好直接被送到精神病院去。

　　「你那渣男友，是整個故事，不，整個事故的根源。他的事真實可靠，你的說法也才真實可靠啊。」向雪雪笑瞇瞇地說。

　　之前她真是太天真了，警察果然沒這麼好糊弄。

　　「幹嘛要扯上我的私事？」她有點火大，「我如果不帶你去見他呢？」

　　「不用去見他啊，只要告訴我他是誰。」向雪雪用筆頭點點自己的唇，「總有這個人的吧？我們警方不會無緣無故去騷擾市民，只是要確定真有這個人就好了呀。那麼你所說的事實，可信度就很高了。」

　　辛火火張了張嘴。

　　她看見向雪雪目光炯炯，忽然就心虛得不行。她真的抬腳就走，就真的會被懷疑的。雖然她沒做壞事，反而是在做好事，但到底上不得台面不是嗎？

　　「不會……是你亂講的吧？所謂的男朋友到底有沒有？如果沒有，你為什麼要憑空編造出這樣一個人呢？」向雪雪咄咄逼人起來。

　　為什麼？她哪知道為什麼，她只是隨便找個藉口而已，根本不為什麼！可是慌張之中她大腦死機，僅浮現出唯一一條有用的信息，並迅速清晰。

　　於是她也管不了太多，伸出手道，「紙筆拿來，我寫給你！」

　　軒轅古論，北明遠……她艱難的寫著，字跡都要透過紙背了。

　　什麼仇，什麼怨？

　　不過才出警局的門，她就後悔了。但是，警方應該不會去查對不對？向雪雪也不過是詐詐她，提防她報假案而已。

　　都怪小七小八，她這種行為是奇怪麼。不管編得多麼圓也容易引人懷疑，何況她編得還算圓，怨不得警方疑心。好在警局接受了報案，應該首先去打撈水坑才是，不會去找北明遠的。

　　一定不會！一定不會！一定不會！重要的事，說三遍就成真了。

　　之後辛火火在家忐忑了兩天，終於在網上瀏覽到本市新聞。因為那邊的臭水坑都規模不大，所以很快就抽乾水，發現了情況。

　　水底，居然有七具骸骨之多！

　　都是什麼人呢？有沒有嬰兒呢？估計那屬於警方偵破的方向和秘密，需要時間處理，新聞上是暫時不會吐露的。

　　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辛火火覺得她的任務算完成了。這兩天除了晚上去當女鬼差，白天就張羅著搬家。

　　「就這麼點東西啊？你自己住這麼大房子？」雷奶奶熱心幫忙。

　　「哦，東西太多，收拾起來多麻煩。」辛火火向來樂觀，「我住小間，我哥偶爾會過來住一下。」她順口就說。

　　反正現代人住在高樓大廈，基本上老死不相往來。不然，那老人為什麼餓死這麼久也沒人發現呢？至於雷奶奶和她，完全是意外認識的。反正她「哥哥」晚出早歸的，雷奶奶也看不到。

　　「年輕姑娘，我還以為會和男朋友住的。」雷奶奶咕噥。

　　「男朋友」這三個字，辛火火聽到耳裡就是一陣心虛。但她轉念又給自己催眠︰這麼多天沒動靜，應該就是沒事的了。

　　令她開心的是，怪不得小七身為鬼差，卻總是吹噓自己是「正神」，果然好正啊。自從他們進了這幢樓，就連辛火火這種遲鈍的人都感覺出氣場完全不一樣了。不僅陰氣全無，但凡有點邪魔歪道的，連靠近都不敢。

　　何況這二位還主動做了「大掃除」，把全樓都巡視了一遍，犄角旮旯都沒放過，還真找出一些殘魂鬼影。於是，乾淨的大樓差一點有大放光明之感。

　　「跟你說了這種五岔路口的高樓容易讓鬼魂迷路，所以必然會有困住出不來的，我們順手就給解決了。」小七指指辛火火的手機，「靈魂嘛，安息才是解脫。」

　　「水塘沉屍案，警方查得如何了？」黑小八永遠這麼嚴肅認真，一心為工作。

　　「還沒消息。」辛火火攤手。

　　「怎麼這麼慢！」黑小八不耐煩，「人類警察辦案這麼沒有效率嗎？」可又無可奈何，只好勤快的繼續出門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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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 求放過

　　又過了幾天，辛火火下了「夜班」後，先打開電腦，登錄遊戲，賣了個高級賬號，賺了五百塊錢。這是這麼多天來第一次有收入，她高興之餘乾脆就不睡覺了，打算直接逛逛超市、商場，準備再給新家補給一下物品。

　　可是，她才走出大廈，一蹦三竄的下了台階，迎面就看到一輛黑色豪車。具體什麼牌子、型號，她並不是很清楚，但那車看起來就是很豪的那種，低調的奢華。然後，有個穿西裝特別好看的男人就站在車前。

　　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光明卻不熾烈的照在他身上，跟他本人的氣質搭配得很︰亮閃閃卻沒什麼溫度。吸引人，卻又拒絕人。

　　他斜倚著，雙手抱在胸前。即使如此，他的優雅挺拔也分毫沒有損傷。倒是某火，見到他瞬間就整個人都傻掉了。一隻腳保持著向前邁的姿勢，另一隻腳卻久久沒跟上來。

　　她覺得，她一定做了什麼錯事，招惹到了人家。可是在高顏值和強大氣場的高壓力面前，她花痴到無法思考，只是有強烈的感覺︰她要倒楣了！

　　「男朋友？嗯？」他只說了四個字。

　　辛火火腦袋轟的一下，外表還好好的，裡面卻似炸開了，尷尬癌都犯了。

　　她有一種做賊被當場抓包的感覺；有一種暗中偷了東西，結果被苦主直接跑到面前討要感覺；有一種逃跑的人，卻在半途被堵住的感覺。

　　無路可退，兼無言以對。

　　「沒有解釋嗎？」到底，還是北明遠先開口。

　　辛火火這才回魂，心裡明白是向雪雪壞事，肯定是去調查過，而且還驚動了當事人。她心裡對向雪雪很有意見，但現在唯一能說的只有「對不起」三個字。

　　北明遠邁動長腿。

　　辛火火就連退了兩步。

　　身後就是台階，她差點把自己絆倒，幸好平衡能力還不錯，很快又站穩。但這樣一來，北明遠就離她很近了。

　　她沒什麼社交障礙，但只要對上北明遠，需要的心理安全距離就要大些，不然就有些透不過氣來。或者是因為這個男人的氣場太強大，或者是因為女性的直覺，令她覺得他對她來說格外危險，反正她很慫包的又退了。

　　兩人這麼一進一退的，很快又回到最上面的台階，大廈的門前。

　　「北先生……」辛火火要哭了，差點就跪下哀求︰求放過！

　　北明遠卻向上看了看，「不請我上去坐坐嗎？」

　　辛火火有點被驚到了。

　　北明遠無論從哪一方面看都跟她八桿子打不著，而且自帶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氣質。不都說貴腳不踏賤地嗎？他現在的樣子，有點不像要找茬。

　　「才搬過來，亂得很……」

　　「理論上，我應該知道女朋友的家在哪裡。」

　　「北先生，真的對不起。」辛火火侷促地再道歉，「之前是我不對，我不該對別人亂講話，可我不是故意的。我沒辦法對警察解釋我為什麼半夜跑到郊區臭水溝去，就隨便編了個理由。」

　　「你能想到我，我很榮幸。」

　　「我認識的人不多……」辛火火瞄了北明遠一眼，看著他平靜無波又帥氣絕倫的臉，真的沒辦法判斷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應該是客套話吧？

　　「不過，你為什麼半夜跑去郊外呢？」他忽然轉了話題。

　　辛火火的急智再一次發揮威力，「我……夢遊……」

　　北明遠垂下眼楮，濃密的睫毛遮蓋了眼中的笑意︰這個理由真是方便，她還真是張嘴就來啊。

　　「那麼，請。」他直接拉開了大廈的玻璃大門。

　　到這種程度了，辛火火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說出拒絕的話。她低頭走在前，倒像是被押解的犯人似的。腦海裡，還不住的盤算︰小七小八一直覺得北明遠有問題，所以他們肯定是不想在家裡見到他的。好在現在他們是寵物形象，應該不至於造成什麼衝突才對……

　　她希望可以多一些時間思考，但平常很慢才能等到的電梯，今天卻出奇的快速。等到了家門前，磨磨蹭蹭的拿鑰匙開門，總共也沒用了半分鐘。

　　令人沒想到的是，小七小八居然沒睡。小七懶洋洋的趴在沙發上，小八和平時一樣，坐在陽台的落地窗前向外望著，留下一個明媚憂傷的背影。

　　但是，當北明遠一腳踏來，他們倆幾乎同時驚醒了。辛火火的人類肉眼就算了，北明遠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這兩隻的毛全都炸了起來。

　　於動物而言，遇到極度危險和警惕的事情才會如此。這樣說來，他們對他的懷疑是很深的。當然，他也可以看清黑白無常正附在這兩個脆弱的肉身上。

　　瞬間，北明遠起了殺意。

　　警方介入了那惡鬼的枉死事件，若案子很快破了，黑白無常再以純正的神力超度，他捉了那東西也沒有用了。千算萬算，沒料到黑白無常滯留人間，在他面前礙手礙腳。

　　這時候他們最弱，他輕易就能得手。哪怕正神無生無滅，打散他們的神格再拘禁起來也是不錯的選擇。

　　但目光略俯，無意中看到辛火火的背部。

　　她長著一張可愛的圓圓臉，身上卻有點瘦，那雙肩膀看起來很倔強，也很單薄。但想到她右邊蝴蝶骨上的印跡，他的殺意快速平復了。

　　和那個記號比起來，一切都不重要，包括黑白無常在內。

　　「北先生，您請隨便坐，要不要喝點什麼？」辛火火很拘謹，嘴裡說著招待客人的標準對話，但其實她家只有白開水。

　　同時，她拼命對小七小八打眼色，讓他們閃遠點。她很怕這兩個藉著是小貓小狗的模樣，會對北明遠又咬又抓。

　　小八就算了，聰明又穩重，做事從不冒失。可小七的腦筋……短路的機會真的比較大。萬一他們推測錯了，北明遠並不是壞人，那就不僅是尷尬的問題，得賠醫藥費的。

　　還有他身上的西裝，英國老牌henrypoole，價值好幾萬，目前在中國就帝都一家分店，真給抓破了，她要割房陪款呀。

　　「有吃的嗎？我沒吃早飯。」北明遠似乎隨意的四處走走看看，對小七小八根本不理會，貌似真的沒注意到什麼。可是他連不客氣都那麼自然，搞得好像他才是主人來著，辛火火只是看房子的女僕。

　　然而女僕忙不迭又很羞愧的說，「我只有泡麵……」

　　「可以。」

　　「那我給你加兩個雞蛋，還有火腿腸和生菜……」女僕又巴結道。

　　白小七用前爪捂住臉。

　　真是沒眼看了！就好像加兩顆雞蛋就是高級大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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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 只長飯量，不長腦子

　　北明遠餐桌禮儀極佳，慢條斯理的吃完了泡麵，連洗乾淨燙好，特意裝在小白瓷碟裡的生菜葉子也吃光了。

　　辛火火從沒見過什麼人連吃飯也這樣好看的，情不自禁就把目光定在人家身上，當北明遠感覺到什麼，抬起頭來，她又假裝沒事似的，拿著塊乾淨毛巾，擦著冰箱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自己都沒覺得這種行為多麼好笑。

　　「煮的很好吃。」北明遠放下筷子，「謝謝招待。」

　　「呃，只不過是泡麵。」辛火火無措地笑笑，手不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平時她並不會如此笨拙，不管之前做導遊，還是之後在餐廳工作，都是要面對不同的人，遭遇突發狀況，她總是游刃有餘。只是不知為什麼，但凡對上北明遠，她就傻了巴嘰的像個白痴，話都不會說。

　　「手機？」北明遠伸出手。

　　「啊？」辛火火發愣。

　　「你的手機，給我。」北明遠保持著伸手的姿勢。

　　辛火火立即把手機拿出來，交出去，根本沒過腦子。

　　旁邊的小七小八幾乎同時叫了一聲，貓狗奏鳴曲，嚇了辛火火一跳。

　　回頭，發現連小八也上了沙發。不過小七趴在原地，小八蹲在沙發背上，遺世獨立的感覺。

　　「你的寵物？上回帶去軒轅古論的那兩個？」北明遠假裝一無所知，同時接過手機。

　　登時，手上傳來的奇異感覺令他的眸光幾不可見的微閃，但他很快就掩飾了過去，低頭在通訊錄中登入自己的號碼。然後又按了撥打鍵，待自己的手機響了一下後，又按掉，把這隻屏幕上縱橫交錯全是裂紋的手機遞給辛火火。

　　光線正好，角度也正好，那裂紋呈現出道教陰陽魚的圖案，奇妙之極。

　　「有事情可以打我電話。」北明遠站起來，「不必掩飾身份，我會樂於幫你的。」

　　「謝謝。」辛火火機械地接過手機，「上次的事，不好意思……」

　　「並沒有什麼。」北明遠從西裝內袋裡拿出一張卡，輕輕放在桌上，「這是軒轅古論的會員卡，新辦的。你喜歡那些古物的話，可以隨時過來。我先走了，不用送。」說著，大步往處走。

　　辛火火一時反應不過來，被動的跟在後同。他人高腿長，她一溜小跑。雖然北明遠說不用送，她還是一直送到電梯處。當電梯門漸漸合上，他的身影面容在她眼前慢慢消失，她似乎看到了他的微笑，害得她的心一陣亂跳。

　　其實辛火火並沒有看錯，北明遠確實在微笑。但那並不是對她，而是因為又發現了一個秘密。

　　「之前我們看到黑白無常施法，法力不足之前十分之一，那並非有意保存實力。」回到軒轅古論，他對兩個手下說，「而是因為他們的法力被消弱了，大部分被鎖進一隻手機裡，辛火火的手機。」

　　炎惑張大了嘴，發不出聲。

　　「別這樣，你就像一條咬鉤的魚。」玄流踫了哥哥一下，「雖然，這情況真的令人難以想像，太罕見了。」

　　「三十三天已遠，天地之像必亂，他們八成遇到什麼劫數。」北明遠的唇角露出淡淡的嘲諷，「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他們以正神之尊，卻要和辛火火攪和在一起。原來，也不過是利用那凡女而已。」

　　「直接把手機搶過來不得了，費那個事幹嘛。」炎惑發出切聲，「黑白無常也沒多厲害嘛，真是智商感人。」

　　「說到智商感人的問題……」玄流嘆了聲，「要搶誰不會？定然是搶過來也沒有用，所以才迫不得已合作啊。」到底誰的智商更感人，已經很明顯了，「難道你不知道嗎？手機雖是死物，可死物一旦被天地賦予了靈性，都是要認主的。」

　　「那手機是辛火火的！」

　　「所以，主人什麼的……」玄流用力點頭，表示他哥終於想對了。

　　「如此正好。」炎惑怔了怔，就抓了抓頭上的紅毛說，「既然辛火火和黑白無常沒有特殊的關係，只是利用與被利用，那以後要怎麼對辛火火，他們都管不著。」

　　「無論黑白無常什麼態度，她一定屬於我。」北明遠一邊說，一邊走向二樓。

　　他那樣志在必得，又那樣自信從容，好像辛火火已是她囊中之物。可惜，他眼中沒有任何感情的溫度，只是強者對弱者的掠奪，只有獵手對獵物的佔有。

　　炎惑望著北明遠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用胳膊肘拐了一下他弟，「你說，老板是不是思春了？之前只是叫咱們保護那女的，今天居然自己出馬。」

　　「我不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玄流就是這麼老實。

　　但架不住他有一個好奇的哥，「可是老板為人這麼高冷，根本不會泡妞。你說，我要不要傳授他老人家幾招？」

　　「老板從不泡妞，是大把妞想泡老板，哪像你。」玄流鄙視了一下。

　　炎惑皮厚，完全不以為意，「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一定是辛火火？那姑娘是挺可愛的沒錯，但條件很一般哪。」

　　「那你去問問老板？」

　　「我不敢。」炎惑很大大方的承認，不過他眼神閃閃，也不知在盤算什麼。

　　眨眼間到了晚上，黑白無常一旦恢復人身，立即抓住辛火火教育。

　　「你怎麼隨便把北明遠帶回家？」黑小八很生氣。

　　「我不是隨便啊，他自己找上門來的。」辛火火無力的辯解，「之前我為了報那個臭水坑的案，找藉口時牽連到人家了。我本來就該道歉，所以於情於理，我不能拒他於門外呀。」

　　「你不想想，他是怎麼知道你住在哪裡的？何況，你這是新搬的家，怎麼就輕鬆找上門？」黑小八幾乎吼了，「你這丫頭，只長飯量，不長腦子嗎？」

　　這說明，就像他們注意著北明遠，北明遠也在監視他們。這又說明，他們調查的方向是對的，所以北明遠有揉搓，也所以北明遠一定和黃泉路消失有關。

　　但讓他最為焦急的是，白天他們變身於小貓小狗，太弱小了，對危險和意外都無能為力。他和小八就算了，火兒受了傷害怎麼辦？讓他們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嗎？今天北明遠進家，他明顯感覺到了殺氣。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麼最後北明遠沒動手，還表現得那麼友好，但終究是不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