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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瓔 -【霸主傾心(新龍鳳配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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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主傾心〈新龍鳳配2〉- 簡瓔

朝廷,幾多欲父憑女貴想將女兒嫁他的人,   
後宮,更有八族的公主伺列,候其選妃,   
然只有她,那「獵天鵝」中誤傷的漢人女子,   
緊扣住他的心房,攫住他所有的目光,  
他——耶律步,隻願立她——童憶深為妃,   
只是,為何她不相信他能讓皇室接受她,   
為何她會相信他將迎娶宋派來和親的公主,   
為何她選擇和腹中的胎兒一起離開他?  
為了愛,他遼國的少主,決心千裏尋妻,   
不尋妻回誓不回鄉!誰叫霸主早已傾心……   
她一生一直在漂泊,父母雙亡弟弟離散,   
天地之大無一是她的歸屬,直到遇見了他,  
他的情,她懂他的愛,她亦點滴刻在心上,   
但遼國皇室容得一名漢族平民女子為妃嗎?   
傳說他將迎娶陽平公主,那她和孩子豈不……   
她選擇暗自離開,讓自己委身妓坊,以示——  
他們的恩情兩絕,然再相見時,愛即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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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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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6 23:25: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自嘴角揚起一抹淺笑,耶律步手不離卷,一派不置可否的神情,令眼前的美麗少女幾乎氣絕。

“耶律步!你究竟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奚襄極挑釁的瞪視著耶律步,她絕美的麗顏此時甚不耐煩,富個性的唇瓣因氣悶而緊抿著,那濃濃的眉毛更不用說了,早挑到半天去了。

從她不請自來,進入營帳之後,耶律步雖然請了她坐,內侍也克盡己職的為她端來一杯水,但她就是不服氣,耶律步除了亮一張微笑溫和的臉孔給她看之外,根本對她的到來無半絲驚喜,甚至,她感覺得到,他只不過是在應付她罷了,就像他在應付任何一族的公主一樣。

想到這裏,不由得她握緊了拳頭,直想沖上前去掐住耶律步的脖子。

也難怪奚襄要如此不平衡了。

貴為奚族族長的掌上明珠,奚襄公主自十三歲以來既是眾部族英偉男子追逐的目標,她是道地的北國兒女,身材健美勻稱,容貌自負第一流,性格因父親奚弩泊的專寵而放任不馴,但為了耶律步,她不只一次試圖改變自己去迎合他的喜惡,只不過成功率都很低就是了。

都是因為耶律步,讓向來只在馬上英姿煥發的奚襄開始收斂起不馴的急躁脾氣,知道耶律步心儀中原的文物藝術,她便學著賦詩及揮毫,甚至由擄來的戰俘中提出教坊的伶官來教她彈箏,雖然學的勉勉強強,三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的,但她自認已盡了全力,要她這樣一個一直以來自詡為女中豪傑的豪適兒女放下身段做這些事情,不為難是騙人。

但是,耶律步卻不領情。

是的,他不領情。縱然耶律步從不曾在語氣裏或行為裏流露出對她的討厭,甚至可以說他對她向來是殷殷垂詢,關懷奮至的,但是她就是有不受重視的感覺,她不笨,知道一個男人如果對一個女人有意思,絕不可能忍耐得了得不到她。

耶律步在奚襄眼裏就是這樣一個奇特的男子,他不像大遼所有的男人一樣粗魯野蠻,相反的,他永遠彬彬有禮,永遠風度翩翩,對任何人都面露微笑,不論遇到什麼大事都面不改色,最教她記憶深刻的就是兩年前的摩會族叛變時,也就是那一次,令驕傲不群的她深深為耶律步所心折。

******

摩會族的叛變正遇上了大遼的捺缽。

捺缽乃是契丹的固定禮俗,除了打獵外,各部族會乘此時機來朝可汗,並有巡狩四方的作用。

由上百座帳棚所組成的行宮,華美不亞于皇宮,營帳外炊煙嫋嫋升空,精銳軍將個個士氣高昂的伴駕,在南、北臣僚與可汗做了長達一天的議事之後,可汗一一召見各部族長,而巧得很,叛變事件發生來報時,奚襄正與父親奚弩泊奉可汗之召在皮室中君臣閒聊。

“奚大人,襄兒也十五了吧!窟哥大人向朕提過多次了,他的二兒子窟哥夫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相當中意襄兒,你的意思如何?或者,襄兒有沒有意中人?如果沒有,朕倒是想做個現成媒人。”可汗不疾不徐的含笑問,一雙精明外露的眼有意無意的瞥了身旁的兒子——耶律步一眼。

這位驍勇善戰的可汗雖然在戰場表現不凡,但卻從來不明白兒子要的是什麼樣的女人,轉眼間,兒子也二十四了,早過了立妃之年,卻見他仍對各部族進貢的美女視若無睹,一派的瀟灑優閑,貴為皇太子,又是擁天下兵馬大權的“夷離堇”,步兒對自身的婚姻毫無計算,這倒教縱橫沙場的可汗沒輒透了。

面對皇后日以繼夜的催促,他也想快快為兒子立妃,除了延續皇室香火的任務外,也可以早早解決八部之間的紛爭,殊不知為了皇太子妃的人選問題,八部之間明爭暗鬥得不像話,而當事人卻是氣定神閑,這倒讓可汗又是好氣又好笑。

“回皇上的話,襄兒目前沒有意中人,如果皇上不嫌棄,老臣願將襄兒送入宮中,長伴少主左右。”奚弩泊恭敬中夾帶著得意的躬身回答。

也實在不由得奚弩泊不得意,放眼大遼八部,有哪一族的公主比得上奚襄的雪膚花貌?自然也沒有人可以超越奚襄在馬背上的俐落及性格中的好強了,做為一個未來大遼皇后的人選,奚襄非但符合條件,還綽綽有餘!

可汗又將目光轉向耶律步了,聽到奚族旗長這樣露骨的暗示,他總該有些表示了吧!

在可汗滿懷期待的注視中,耶律步只拿起面前的金質容器,緩緩晶酒,适才的對話在他耳中仿若充耳未聞;他的神色,他的表情再再令自負的奚襄怒火中燒了起來,只差一點就要拂袖而去的奚襄,硬生生的被其父扯袖子阻止了下來。

“奚大人,你适才說的這倒是個好主意。襄兒自幼聰慧,有泱泱大風,又甚得皇太后喜愛,再加上自小就與步兒青梅竹馬,彼此的脾性都很清楚,朕本來就有意讓襄兒入宮……”

話還沒說完,忽有侍衛在牙帳外傳報,許王耶律仁卿求見。

耶律仁卿是大遼重臣,也是兩朝元老,因此可汗對他極盡禮遇,當下就立刻宣見,暫時打斷了奚弩泊的國丈美夢。

匆匆行禮如儀過後,耶律仁卿滿臉凝重的稟告:“皇上,摩會族由其族長摩會剔鼓動率領,群起叛變,目前有兵八千將皇宮團團圍住,準備挾持皇太后及皇后犯駕皇上,請皇上定奪!”

訊息來得匆促,摩會族在八部中向來是最安靜的一支,不但部族中人人安分守己,連族長摩會剔都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年輕時還與可汗有議結金蘭之情,此次的突然叛變,倒是個大大的意外。

“皇太后,皇后可還安好?”可汗雖然臉色稍變,但畢竟是一國之君,很快的他就鎮定下來了。

“摩會叛賊一時之間還不敢對皇太后、皇后不敬,且宮中有少主十八騎從誓死守護,他們有所顧忌。”

十八騎從為耶律步貼身侍衛,個個神勇冷漠,只忠於他,聽命於他,向來不離他半步。往年的捺缽,這十八人都會扈從主人左右,唯獨這次在臨出發前,他們臨時受命,被留下來守護皇宮,雖然不願意,但主命不可違,他們還是留下來了,沒想到還真派上了用場,搭上了摩會族叛變這局仗。

聽完耶律仁卿的話,只見耶律步沉著的站起來,對著可汗一頷首之後,彼此已經有了默契。

侍衛取過戎裝為耶律步披好,他佩刀挽弓露出微微笑意,雖然神色沒多大改變,但那股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已教奚襄看著了迷。

奚襄知道擒拿叛賊不是兒戲,耶律步踏出營帳後所面對的會是一場血肉模糊的廝殺仗陣,但他卻如同是要去狩獵似的,絲毫沒有露出野蠻或急躁的樣子,這男子顧不得身為女子的矜持,奚襄追出帳外,但見耶律步點兵後,意態瀟灑的躍上墨黑的馬背,從容的策馬而奔。

後來奚襄由隨戰的侍衛口中得知,耶律步非但輕而易舉的拿下所有叛賊,且在第一時間於狂奔的馬背上一箭貫穿摩會剔坐騎的要害,他臂力甚強,這一箭,讓摩會族軍心大亂,徹底奠定了勝利的基矗

******

雖然時間已過了兩年,但當時耶律步騎駿馬迤然而出的輕鬆模樣卻令奚襄一生都不會忘。

如果當時她沒眼花的話,甚至看見了耶律步嘴角隱含著笑意,似乎那場令人心惶惶的戰事在他眼中不過是場棋奕,勝敗乃兵家常事,不必掛記於胸……他確實有那股意味,而且很濃很濃,只不過,敗的永遠不會是他耶律步。

到此她不得不承認,她是真的一點都摸不透他,枉費她自小就常人宮玩耍,與他青梅竹馬的長大;枉費她得以殊榮,可以熟不拘禮的直呼他名字,而不必以“少主”或“太子”的名號來稱呼他,這些到如今對她進展自己的單戀一點幫助都沒有,兩年來,她仍在原地踏步,而當時可汗和她爹在帳內所差點談到的立妃之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耶律步!難道你手中的書卷真的對你那麼有吸引力嗎?”奚襄沉不住氣,挑明瞭話問,她倒想看看耶律步怎麼答。

微微一笑,耶律步於放下書卷了,“今天外面的天候如何?”

奚襄咬住唇,實在有種想格斃人的衝動,耶律步這種態度會逼瘋她,在她快要發作之際,他卻問了這麼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來,難道他真把她當成是無欲無求的女子嗎?難道他就打算這麼“看不見”她的慕戀眼眸嗎?

真夠狠的了他!

“飛沙走石,森寒徹骨,就是如此了。”她沒好氣的答,這大漠風光本是這般,地處偏僻,說變就變,完全沒有準則可循。

“你的貂裘可有披來?”完全忽略她語氣中的不耐煩,耶律步自顧自的問。

“進來時交給婢女了。”真搞不懂他要問什麼,奚襄挫敗的想,這大概就是她至今還無法捉住他的心而成為太子妃的原因吧!

“有沒有興趣和我賽馬?”他輕快的說,“若你輸,自明起得一連三十天進宮來陪太后,若我輸,你十八歲的生日宴,我替你慶祝,如何?賭不賭?”

這傢伙!奚襄不由得揚揚濃眉,原來他都聽進去自己在說什麼了,适才她就是來邀請他參加自己生日宴的,他卻無動於衷,一副事不關己的淡然模樣,這會兒,卻變可能,“而且,會留下極大的傷疤。”老軍醫憂心忡仲的回報,這還是他醫過最奇特的例子,旁人若是箭首穿胸又大量失血就必死無疑,但那女子像是有股強大的生命力,使她奇跡似的活了過來。

“孟大夫,盡你的力量保住她,用任何珍貴的藥材都在所不惜,明白嗎?還有,她女扮男裝必定有所苦衷,我們不必揭穿她,別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耶律步溫言吩咐,他不想嚇到老人家,更何況,將孟大夫嚇倒並不會讓那名女子好轉過來。

“是,少主,老朽先去吩咐煎藥了。”

孟大夫走後,耶律步轉而入房探視那名女子,他的床榻,頭一回睡進了女人,還是個素昧平生的女人。

這女子有一張相當驚人,美麗的心型臉孔,削瘦的下巴,一雙飛揚的秀眉,在挺直的鼻樑外,緊抿而喪失血色的唇是飽滿而小巧的,她的膚色近似嬰兒般光潔,一頭如烏雲的長髮此時散在枕上,而她身上仍穿著那件過大的灰墨男裝,這顯得她更形嬌校

或許這樣的身材在南方算的上是高佻了,但夾在一個個健美豐潤的北方女子群中,她忽而變成了娃娃,一個美麗精緻,令人愛不釋手的娃娃。

耶律步在床沿坐下了,他用更近的距離打量她,這次,又有新的發現。

她想必很痛,瞧她眉頭深鎖,呼吸與心跳都極不規則,不由得伸手觸了觸她的額頭之後,耶律步這才知道,原來她在發燒,而且溫度還滿高的。

多奇怪的發燒方式,她非但臉頰沒有通紅的跡象,還白皙得可怕,這大抵都是那支該死羽箭的傑作。

他實在擔心她會因痛楚而死掉,那麼,他就沒辦法看看她的眼睛是否如她五官其餘的部位一般漂亮了。

“你要醒過來……”

耶律步用一種柔柔的音量低喃,別說她正昏迷著,就算是醒,恐怕也會以為是風的沙沙聲吧!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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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6 23:26: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持續的高燒並沒有令童億深的意識不清,她知道有人一直在照顧她,而且是個相當,相當溫柔的人。

她不知道那是誰,當然更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在林裏被那支莫名其妙的飛箭從天而降貫穿她的胸膛,她首次嘗到了接近死亡的滋味,傷口的疼痛以及現實環境的可怕讓她雖然腦裏清明卻不願醒過來,那些粗野不文的契丹人啊!她死也不願在異族的刀口下討生活。

國家衰微已是必然,然而,她卻還有一願未了,她還想活著回到中原……

“你要快些醒來……”

那陣柔柔的嗓音又來了,不知道多少時間以來,每當她巨大的傷口被換了新藥之際,這句像在鼓勵,又像在期侍的話就會隨之響起,很明顯,這聲音的主人是個男人……男人……

天——是男人!

童億深幾乎要恨死自己了,她怎麼會被痛楚燒得忘了此刻的自己該是女扮男裝才對,而這聲音的主人若經過了這些天還沒發現她是女子才有鬼,尤其她清楚的知道自已中箭受傷的地點離大遼的“獵天鵝”慶典非常相近,若帶回她的是個食生肉,飲水血的野人,那她……

童億深在確定這房裏沒有半個人在之後,她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淡黃的紗帳,悄然卷起一角,擺設皆精緻而講究,桌椅一塵不染,不少中原的字畫,陶瓷顯示出這屋子主人的風雅,由半敞開的窗子望去,可以看見聳壯觀的宮殿式建築,她心中浮起了大大的疑問。

這地方是她生平所見最素雅又最精雕細琢的屋子,雖然華麗得鋪張,但卻隱隱透著一股不同凡響的氣息。

這到底是哪里?還是上天垂憐,她竟又回到中原來了?

想移動身體看個究竟,奈何她根本半分力氣都沒有,這也難怪,這陣子除了那苦苦澀澀的藥汁外,她知道自己碰到任何食物都馬上嘔了出去,連一些清水也不例外,她的身體系統像是對恢復力氣的東西起了免疫能力,這種現象糟透了,而她卻無法著手改善……唔,她非要一個人協助她不可,否則她只好繼續躺著,直到有人發現了她的“清醒”為止。

躺了許久,童億深眼下的倦意仍濃,愈躺愈感覺冷,她正努力的想自己試試可不可以拉到一旁的被角時,就聽到有腳步聲進來了。

******

耶律步推開房門,這些天他都睡在別館中,並且在一大清早就回到自己殿中,為了掩護那位不知名的美麗女子,他這皇太子可犧牲不少。

“少主!”在門外守護的咄羅邦抱拳請禮,但他眼中不乏疑問,因為剛才耶律步明明才離開這寢殿,卻相隔不到半個時辰又折回來,可見他對裏面的神秘女子非常 關心。

耶律步一笑免了咄羅邦的請禮,也不解釋,順手就將房門關上。

筆直大步的來到紗帳旁,他動作輕巧的掀起一角,但見她美麗不可方物的臉頰似乎恢復了點血色,他略微驚喜。

“看這情形,不出孟大夫所料,危險關頭度過之後,她在五天之內必會轉醒。”

看她那只露在被外的手,修長又白皙,指甲的形狀修長得相當巧,這是一隻絕對女人的手,而她,卻還想扮男人呢!

微微露出笑意,耶律步自然的扶起她的手,要將她放入被中,怕她著涼了。

這舉動卻嚇壞了童億深,在緊閉的眼眸中她感覺到一雙男子的手在她身上的被子移動著,這登徒於莫非想趁她昏迷之際非禮她嗎?如果是這樣,那他找錯人了,她可不是一個軟弱的女子,經過這些年來的飄零,她已懂得反抗。

艱難的在登徒子沒收回手之前,她張開口,使盡渾身力氣咬了對方一口,她知道那不會太痛,卻是她給的教訓。

“呃!”

耶律步與其說是被咬痛了手背,不如說他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情形給弄得怔然。

怎麼回事?原來這中原女子有夢中咬人的習慣,怪不得她要扮成男人了,這奇怪的陋習出現在教養保守的南方女子身上確實不太好,傳出去會教人笑話的。

他若有所思的看著緊閉雙眼,而長睫毛卻微微顫抖的她。

耶律步泛著笑意,他明白了,原來她裝睡埃

將計就計,就當成她是男人吧!免得她不自在,或許以同性相處的名義還可以除她那一看就很厚重的防衛心。

“這位兄弟,你醒了嗎?如果醒了,請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嗎?适才在下只是想為你蓋被,沒別的用意,請別誤會。”這麼說夠婉轉了吧!他淺笑。

而童億深呢?聽了那“登徒子”的話,她才知道自己錯怪人家了,原來他只是擔心她受涼,想為她蓋被而巳。

聽他語氣,似乎還不知道自己身為女子,可是為她治傷換藥的人難道沒有告訴過別人她是個女人嗎?

凝問眾多,童億深終於在思索了一會之後,睜開了眼。

這是他生平所見最美麗的一對眼睛了,清亮柔和,卻有一股說不出的風情。

在完全見著她的五官線條之後,耶律步幾乎想喝彩了,天!她真美,他很難相信世間有這等麗若朝陽,媚似月娘的女子,她美得脫俗,美得雅致,美得飄逸,深黝清靈的眼珠轉動時,像嵌在白玉之中,烏黑如點漆,令他怦然心動。

耶律步忽然覺得喉中乾澀,乾澀的說不出話來。

他輕抽一口氣,命令自己鎮定下來,這女子不同於契丹女子,雖然知道她戒心極重,但她仍是易碎的,像個透明製品,他不想在沒有得到她之前讓她有機會逃走。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卻發覺自己的呼吸有點急促,全身都還籠罩在一份突發的激情裏。

由於身子好轉了些的關係,她唇上已綻著輕紅,這使她看起來有一份醉死人的溫柔,那唇嫩嫩的,薄薄的,小小的,加上盈盈眼波,這些綜合起來,使耶律步這位縱橫沙場的人物也不由得像被魔杖點過一般,很難很難將眼光移開,他要自己露出對待“同性”的表情,否則她絕對會起疑的。

童億深看著他,眼光澄澈如水,眼色欲語還休。

他懷疑了嗎?否則為什麼他看起來如此古古怪怪,在那一刹那間他在研判著她時,她若有若無的感覺到他像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般不穩定,甚至,她看見了他渾身短暫的一震,那是對她這個中原“男子”的“驚豔”嗎?

她歎了一口氣,幽然綿邈,對自己的未來感到不安。

而耶律步卻被她這聲小小的、如風歌的歎氣弄得背脊挺直了起來,就這麼與她對望著,半晌,兩人之間誰都沒有開口。

******

再不說些話是不行的,搞不好明天他就會發現她逃走了,到時候要做什麼都來不及了。

“小兄弟,在下耶律步,你呢?貴姓大名?”他認為這種聲調應該很溫和了吧!不致令佳人感到唐突。

終於有人先開口了,在這安靜得令人心慌的沉寂之後,她那顆上下擺動的心微微釋放了恐懼,在陌生的異姓面前,她還是要維持自己身為大宋子女的驕傲。

她用舌頭潤著嘴唇,僵硬的說:“我姓童,童億深。”

耶律步笑了,“原來是童兄弟。”天知道他要花多少力氣才恢復了他的談笑自如。

“這……這是哪里?”她閃動睫毛,問完之後,她忽然有些惶恐,那不安一層層的在擴大,不明白從何而來。

耶律步看出她的緊張,她把被角握得很緊,一股不舍的憐惜由他心中慢慢升起,他多想教她什麼都不用擔心,他會保護她的,但此刻他什麼都不能說。

“這裏是大遼宮殿。”他柔和的說,“你在林裏被我的騎從射傷,因此帶你來此地醫治,儘管放寬心,這裏很安全,你可以好好休養。”

“遼……宮殿……”童億深睜大了眼睛,驚悸了起來,雖然巳知這是遼境,猜測到這富麗堂皇的地方也許是官家,但她萬萬沒有想到會是皇宮。

皇宮……這離她多麼遙遠的兩個宇。

在她極小極小的時候,每當他爹早朝回來,敍述著那宋室宮廷的華美壯觀時,她小小的心竅就心之所往,更知道許多珍貴精緻的寶貝都藏在深宮裏,有喜宴時,皇上或是皇太后一高興起來還會賞賜那些璀璨珍寶給大臣,她爹曾得到皇太后御賜的織繡,那時她爹意氣風發,在官場上千步青雲,哪料到會有被小人陷害的一天……

“童兄弟,我知道你是中原人,但對於身在遼室,也不必如此驚愕難信吧!”耶律步曬然一笑。

他身為大遼少主,一直備受尊榮,自出生以來適逢遼之盛世,國大如宋都得每年入貢,更遑論西夏、女真等小輩了,因之,他自然不會感受到中原人對遼的敵意有多深,童億深此時的輕顫模樣,他還當成了她是因身在宮殿而產生的驚喜呢!

童億深眼光怪異的看了他一眼,再盯著他。

“你是誰?”她直問不諱。

好笑,之前她還當他是登徒子而咬了他一口,看他的樣貌,斯文中有威儀,與她印象中的契丹人大大不同,尤其是他的笑容,充滿了愜意從容,遼人不該都是粗魯可怕的嗎?都該留著落腮胡與虎背熊腰的嗎?怎麼他的衣飾是這般乾淨清爽,他的舉止談吐又是這麼溫文不俗?這太奇怪了。

“我是誰,這好像並不重要吧!重要的是,你的傷勢如何?想不想吃點東西?”耶律步關心的說,“知道嗎?你已經好多天什麼食物都沒吃了,我還真是擔心!”

“我……不餓。”童億深困難的吐出這兩個字,哦!這是天大的謊言,她餓得胃都在絞痛了,但她不能要他們的食物,也許待會端上來的會是一大塊血淋淋的生肉,或是一盤類似野草的東西,想到這裏她就渾身乏力。

“你不能不吃東西,你會挺不住的,”耶律步看出了她的顧慮,在莞爾之餘,身為一個男人,他很有風度的忍住不笑出來。

“我……”她還想拒絕。

“你先躺著休息吧!我讓人準備些清淡點的食物,還有,待會大夫會來替你換藥,我先出去了。”他細心的為她放下紗帳,轉身而出。

童億深歎了口氣,開始默默發起呆來。

******

她以為該有個類似丫鬟的人送食物進來才對,沒料到手端託盤的會是個面無表情,臉部線條剛毅得嚇死人的壯士。

“童兄弟,你沒睡著吧?”耶律步親自為她將紗帳帶子掛好,對著她露出笑容。

“這兩位是……”童億深半坐起身子,看著那名壯士及後面的老人家。

“他叫咄羅獨,就是不小心誤傷你的罪魁禍首,他知道你醒了,特來向你賠罪。”耶律步似笑非笑的說,“另外,這位是孟大夫,他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但他有個怪癖,醫治的時候不許旁人在場,所以待會他替你換藥時,我們都會暫時失陪。”

說完,咄羅獨將託盤放在床沿旁的小幾上,隨即抱拳探深對她致歉。

“童兄,得罪了。”咄羅獨粗著嗓子說。

他當然知道這個號稱男子的人是個女的,但少主要他不可揭穿,他當然配合到底,更何況他粗心大意傷了這麼一位嬌柔似水的姑娘已經夠教他良心不安的了,哪還有故意拆穿她,讓她不得不走的道理,所以,咄羅獨在主人的指示下,繼續將計就計,以兄弟直呼童億深。

“咄羅兄不必多禮,也是我自己不好,明知有獵天鵝的活動還靠近,因之才會讓你誤會了。”童億深淡淡的也學咄籮獨似的抱拳回禮,但心裏真希望這些番人趕快離開,她有種忐忑不安的感覺,自己像是掉下什麼陷阱了,老覺得那個耶律步看她的神情古怪透頂,但她不會笨得去問。

“童兄保重,後會有期。”廢話不多的咄蘿獨告退了,而屋裏還剩三個人。

耶律步的視線從進門後就一直不離開她,看得她十分不自在。

“童兄弟,我也先出去了,讓孟大夫為你換藥吧!哦,對了,換完藥,你別忘了吃東西,希望你會喜歡這些食物。”

耶律步眼中存著笑,他別有深意的說完後便帶上門離開。

童億深虛弱的靠回枕上,原本稍微有些血色的臉頰又驀然的白皙了。

******

原來他是個瞎子大夫!

童億深驚喜的發現這一點,人家瞎了眼睛,她實在不該這麼欣喜若狂,但她真的太意外,原以為耶律步早知道她是女人而故意跟她演戲,沒想到她又誤會他了。

她小心的試探問:“孟大夫,你的眼……是怎麼傷的?”

“小兄弟,我這眼睛已經瞎了五年了。”盂大夫照著耶律步給他的臺詞說,“我還記得那天我隨著商率到西夏,沒想到途中遇到生性殘忍的女真人,就這麼好好的眼睛被活生生的刺瞎了,好險少主救了我的命,還帶我回大遼來妥善照顧我,這才讓我找到了個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菩薩保佑!他實在怕自己會露出馬腳,要扮盲人不是件簡單的事,他已經一連惡補了好幾天了呢!

“是這麼回事啊!”童億深不禁心生同情了起來,想她大宋子民近年來顛沛流離的眾多,有多少人遭到和孟大夫相同的命運啊!

孟大夫樂天知命的說:“小兄弟你也別太驚訝,與我遭遇一般的大有人在,尤其是在遼境內,處處可見咱們漢人戰俘,我與你都算運氣好,能得到少主的特別安排,這一生,我也沒期望再回中原,只求日子平平順順的就夠了。”

不知怎麼的,孟大夫那蕭索的語氣讓她想起了她爹被押解前,臨別看她的最後一眼,那麼沉重,那麼無奈,所蒙受的冤枉不得昭雪,但君要臣死,臣又豈可不從……

童億深眼中慢慢浮起一層淚光。

“你怎麼啦小兄弟,怎麼不講話?傷口疼是不是?”

孟大夫很稱職的假裝由氣息中辨認她的不對勁,接著察顏觀色,連忙安慰她道:“不要緊的,你福大命大,最危險的時候都挺過去了,再過個十天、八天,你的傷勢就不礙事了,只不過會留下一些疤痕,咱們男子漢大大天,一點小痕跡不算什麼,你說對嗎?”

竺閉閉眼,拭幹淚,強打起精神,“我沒事,您幫我換藥吧!”

孟大夫松了口氣,好險,瞧這小姑娘剛才泫然欲泣的,他還以為自己哪里露出馬腳了呢!

“小兄弟,藥我換好了,你快趁熱吃點東西吧!別想太多,好好休息,明天我再來。”

孟大夫出了門後,童億深的注意力才轉到那盤食物上頭,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那食物看起來頗為清淡可口。

一小塊水煮的牛肉,器皿裏白色的液汁該是馬奶吧!居然還有一碗熬得爛熟的稀飯,這倒好玩,不知道是哪個可憐的南方商人被劫所留下來的投降品。

既然食物如此可口,她就恭敬不如從命的全數解決,她要留著命回中原,不存點力氣是不行的。

吃完東西,也許是孟大夫給她喝的藥汁發揮了功效吧!重億深又沉入夢鄉了。

******

童億深一覺醒來已是掌燈時分,傷口似乎在這一覺中癒合得甚為神速,不知道孟大夫在藥草裏頭加了些什麼,肯定不會是便宜的藥材就是了。

她半撐起身子,兜緊身上的衣衫,窗外皎潔的月影映在窗格上,多麼像她離家的那一晚,她清楚的記得,夜月也是這麼美,四周同平常一樣寧靜,她卻在夢中被奶娘給叫起來,忠心的老家僕仁伯帶著她和幼弟就此亡命天涯。

她後來才知道,原來她娘親被迫自縊,而她爹則得到了個斬首示眾的淒涼下場,更不幸的是她與幼弟在兵荒馬亂中失散了,沒一年,仁伯也因為傷寒導致氣喘死亡,只留下她一個,這份冤屈,這份無奈,她不知道要向誰去討,也不知道能不能討得回來……

哦!不能再想了,她必須堅強,她必須與天對抗,必須回中原,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還在等著她去尋找。

是的,她得離開這裏!

耶律步半眯起眼睛,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小小的姣好身影應該是“她”。

真是奇怪,适才咄羅邦才向他回報過,她喝了藥睡得很熟,才不過一個時辰的工夫,她怎麼有辦法逃過咄羅邦的護守而跑到這個地方來?

她武藝高強,深藏不露嘛!又不像,難道她會飛天遁地?

耶律步笑了笑,想像中一個嬌柔的身軀穿過牆,飛了起來……呃,這種時候,他實在不該再發揮自己豐富的想像力。

他一個箭步走向她,在樹影月光下,她顯得蒼白。

“童兄弟,你在找什麼?需要我幫忙嗎?”耶律步嘴角帶笑興味盎然的出現在她身邊。

童億深低呼一聲,她回過身去卻正好碰著他寬闊的胸膛,悚然一驚,她退開了幾步,心也沒由來得狂跳了一下。

“嚇著你了嗎?真對不起。”他伸手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怎麼她像稻草紮的,一碰就要倒。

“我…我沒事。”連忙掙脫他的手臂,她要和他保持距離,否則這看似不經意的男子很容易就會拆穿了她不是男人的事實,他可不比那老邁孟大夫般好應付啊!

“童兄弟,這裏風大寒氣重,你還是回房休息妥當些,來,我送你回去。”耶律步又輕易的挽住她,令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往殿裏移動時,他發現童億深衣衫單薄,在這酷寒的氣候下她竟然連一件披風都沒加。真是太不愛惜自己了,他神色自若的脫下自己雪白的裘袍往她肩頭罩下。

“耶律兄——”童億深眼中透著明明白白的驚惶,直覺的想要拒絕,一抬眼,卻接觸到他眼中淡然的笑意。

“披著吧!你總不希望自己傷勢加重對嗎?”他壓住她肩,回答得簡單扼要。

她不再推諉了,卻不由得臉紅……臉紅?她居然會臉紅!

多少年來早已不知“感覺”為何物的童億深,在此時此刻,非但無措,且還心慌,耶律步這舉動……太造次了。

守在殿門口的咄羅邦如耶律步所預料的,他甚感驚訝,他才不過離開一會,居然就被這小姑娘給溜走了?摸摸鼻尖,咄羅邦有些慚愧。

“少主——”咄羅邦想請罪。

“你去休息吧!童兄弟散步累了,我陪陪她。”耶律步沒半點責怪的神情,反倒是笑得很愜意。

沒錯,就是愜意。

如果不是咄羅邦的失職,他又怎麼會發現童億深有偷溜的心,如此一來,他便可以防患未然了,他可不允許生平第一個令他心動的女孩在他面前消失。

將門帶上,耶律步很容易的由她的眼中讀到不安和忐忑。

“童兄弟,渴了吧!喝點水。”他體貼的倒了杯水給她,卻見她更局促不安。

“耶律兄,我……我想休息了。”含蓄的下了逐客令,因童億深實在不知道這位耶律某君究竟留在“她房裏”想做什麼,說談天,不像,難道他真要如他先前說的“陪陪她”?這就更加沒有必要了。

“童兄弟,下次你想出去走走時,記得找我一道,否則這宮裏迥廊曲折,怕你會找不著回來屋子的路。”

耶律步帶笑自顧自的坐下,還裝作沒聽懂她話裏的意思。

“我……我並非去散心,而是……”她考慮了一下,“而是去采草藥。”

“草藥?”他用眼問她。

“是的。”童億深加強了語氣,肯定的說,“孟大夫說我的傷口會留下疤痕,我去找找有沒有一味可去疤不留痕的草藥。”

她緊繃了神經,這個藉口不算太牽強吧!千萬不能讓他發現自己有逃走之心,這些遼人是很兇殘的,雖然這人的外表一派斯文,但誰又知道他不是一肚子壞水呢?

一路聽聞,許多漢家女子落入遼敵之手時,不是被充做軍妓就是分發給有功將領做妾,下場都是淒涼無比,若幸運者沒被折磨至死而能生下一兒半女,卻也絕大多數終日過著被族人嘲弄的日子,受盡歧視,畢竟血液中混雜著遼、漢的人在遼國是沒有地位的,甚至可以說是卑下的,在完全是契丹人的地方根本活不下去,而她,不要不死不活的拖著。

所以她必須要小心應付,要偽裝性別,要像只刺蝟般。

耶律步盯著她,奇怪,她為何要用如此犀利,如此戒備,又如此充滿沉吟的眸子對著他?

他不明白,這些天來,自己並不曾對她無禮啊!她有必要這麼……這麼用眼光的置他於死地嗎?

“童兄弟,你恨我?”耶律步語出詼諧的揚眉問。

童億深又被他的言語給嚇了一大跳,這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她情願他對自己兇神惡煞些,也不要看他那張笑意盈然又滿不正經的俊逸臉孔。

她命令自己斂起面容,而且眼開始變寒。

“耶律兄,如果沒事的話,我想休息了,可以嗎?”童億深不自然的移開視線,裝作沒聽到他那奇怪的問話。

“當然可以!”耶律步回答她的話,眼神則停留在她優美眉形上,唔……就算她不下逐客令,他也必須離開,否則他不能保證自己是不是會控制不住而去撫摸她的眉,她的鼻……和她的唇。

童億深的眉峰半蹙了起來,這說“當然可以”的男人為何還不出去?她幾乎可以感覺到他投到她身上的火熱眼光,他是很斯文沒錯,但她有種奇怪的錯覺,像是他……在對她放肆!

“童兄弟,你有傷在身,我就不打擾你了,好好休息,願你有個好夢。”耶律步帶笑的走了。

他的離開讓童億探大大的喘了口氣,而放鬆的同時也讓她警覺的想到,日後想再無聲無息的逃走,勢必會更難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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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6 23:26: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已在這幽靜的宮殿待了一個多月,童億深的傷勢正逐漸康復中。

她其實沒什麼好挑剔,耶律步派人送過來吃的,用的都精緻無比,下人對她更是客氣萬分,連耶律步那些平時對他手不離身的十八騎從也對她恭敬有加。

她該自己幸運嗎?不,她非但沒半分歡欣的感覺,反而猶如芒刺在背,在放眼都是遼人的國境裏,她能忍耐的有限,而那顆心,仍系于中原。她想回去,好想好想!

天色尚青,在窗畔也呆坐了有一會,再這麼任思緒飛揚下去,童億深恐怕自己會按耐不住思念而喪失理智的逃走,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絕對走不出這座黃城的。

與其坐困愁城,不如去探探機會。

前天孟大夫不經意的跟她提起,耶律步領兵出戰,那誓死護主的十八騎從自然不會離他的身,這倒是個好時機,她不容許自己再錯過了。

雖然耶律步殷殷向她叮嚀過,她有傷在身,要她別離開這座平時起居的宮毀,但她已管不了這些,縱使有危險她也不放在眼內,姑且一賭,或許有轉機,她總不能一直寄身於遼吧!

起身披了件黑斗篷,童億探推門而出。

******

耶律倫歌今天心情還算不錯,昨天教訓了賀族那只小癟三使她芳心大悅,不識相的賀特裏居然妄想染指她?

也不想想他自己是什麼身分,而她在尊貴的耶律皇族裏又是什麼身分,哪容得了賀族的放肆!簡直癡人作夢!

“下次別再讓我遇到,否則本公主非打得他滿地找牙不可!”

一件朱紅裘衣穿出了她的火辣個性,盈然眼波流轉則說明了,她的好動,那無聊中揮舞皮鞭的手,十成像個,一刻也靜不下來的小孩兒,不,也許說她像只小狐狸還貼切些,她的風情,她的媚,在大遼是一絕,無人可匹敵。

“大哥可真不守信用!”耶律倫歌飽滿紅豔的朱唇一翹,“明明說好一回來就要送我禮物,這會又在和各部族商議事務,出爾反爾,小心我待會就煩得他耳朵長繭!”

鞭揮過處儘是落葉,這位任性驕縱的倫歌公主絲毫沒考慮過自己這等行為的不妥,如果正好一鞭落在人的頭上,恐怕不死也半條命。

忽然,她猛地煞住了腳步,細長柳眉一挑,好奇的盯著眼前那個坐在大石子上,正斂著臉容的男子……

好俊俏的少年啊!眉是眉,鼻是鼻,那唇瓣,縱然無半分笑意,但仍是勾魂攝魄,雖然有點文弱,那也無妨,瞧他應該是南方人吧!如果是的話,就算是瘦小些也無可厚非,反正她原本就不太欣賞契丹男子的粗壯巨大,這等斯斯文文,爾爾雅雅的翩翩佳公子才正是她心目中的理想典型呢!

她向來就欣賞她大哥耶律步的風采,但礙于親兄妹的身分,她不敢妄想,而今天,眼前的郎君分明就具備了五成類似她大哥的風雅,這不就是天賜良緣嗎?豈可錯失?

耶律倫歌忍不住看呆了去,那一雙充滿英氣的星目多麼吸引人啊!他渾身上下的不凡神采讓她猶陷泥中,極端的忍不住,一個佔有的含頭很快的在耶律倫歌心中形成,沒錯,打出生以來她還沒被任何事情拒絕過,也沒有什麼得不到手,只要她喜歡,什麼都阻撓不了她的野心!

她精神矍然精爍,嘴角的笑意慚形擴大。

“喂!你是什麼人啊?”傾身向前,這已是耶律倫歌自認最像個溫順女人的語氣了,她的驕蠻由來已久,要改是很難的事。

童億深微掃了眼前的女子一眼,她半蹙起眉頭,不太想搭理。

“我在問你話啊!你沒聽見嗎?”耶律倫歌嬌斥著,她很不滿意,非常不滿意,因為這男子明顯的沒將她放在眼裏,那可惡透頂的冷淡眼光,正說著對她的不屑一顧。

童億深依然不回答,她甚至將眼光別轉了過去,明白的說明了眼前的風景比耶律倫歌的美貌還吸引她。

童億深一無表情,耶律倫歌雙眉揚了起來。

“可惡的東西!”耶律倫歌面對這個比冰雕還冷的雪人,她一腔怒水不由得要發作,她絕不能容許有人忽視她豔冠群芳的容貌,也不能忍受有人對她的主動示好視若無睹,這簡直是對她的一種挑釁、一種污辱、一種不敬!

她剛才芳心乍見意中人的那一絲絲竊喜和一生絲甜蜜被打斷了,此刻她可以說是毫無風度的!

“你這個卑劣的漢人!別自命清高了吧!”耶律倫歌意態高傲,口不擇言的說,“整個宋室都快被我們大遼給拿下了,腐敗的朝廷,無用的君主,你們還剩下什麼?不過是一群即將淪落為亡國人的可憐蟲罷了!本公主肯跟你說話是你的運氣,只要我高興,隨時可以送你上黃泉路,識相的就快回答本公主的話,或許我還可以考慮考慮免你一死,如果你再裝啞巴,別怪我的鞭予不客氣!”

“倫歌,不許胡鬧。”當耶律步沉穩的聲音出現時,別說耶律倫歌嚇了一跳,連童億深都心虛的只想逃回房裏去。

她在心中歎息連連,實在太不巧了,她只不過出來探探路罷了,怎麼就會遇到他?孟大夫不是說他領軍出戰了嗎?他手腳還真快啊!她沒來得及盤算如何走之前,又要被困得死死的了。

耶律倫歌不服氣的說:“大哥!你來的正好,替我教訓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子,他竟然敢……”

“還敢說,嗯!”耶律步那雙洞徹人心的眼眸先是在妹子的臉上巡了一圈,接著很快的就移到他這幾天來朝思暮想的人兒身上了。

“童兄弟,幾天不見,別來無恙,身體可還安好?”耶律步眼看佳人臉容憔悴,實在擔心她這麼悶悶不樂的會影響康復速度,他並不是不明白她想走的心事,但他不能成全她。

“多謝耶律兄的關心,孟大夫醫術精湛,在下已無大礙。”說完,童億深轉身就想走,卻被眼明手快的耶律步攔住了去路。

“童兄弟何必急著走,我還沒叫我這個任性大膽的妹子跟你賠罪呢!”耶律步漾出一抹溫柔的笑意說。

童億深只好留下來了,耶律步那一張坦率又真誠的臉,她很難拒絕。

“童兄弟,這無禮的丫頭叫倫歌,自小給慣壞了,你千萬別放在心上,看在我的薄面,別與她的脾氣一般計較。”耶律步似笑非笑的瞅著她說。

“言……言重了。”童億深突然覺得臉龐好熱,整個人坐立難安。

“童兄弟,倫歌似乎很欣賞你,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即刻命人備酒,咱們三個人可以坐下來好好聊聊,意下如何?”明知她不可能贊同這要命的壞主意,但他就愛逗她。

“令妹盛情抬愛,在下福 薄,怒難消受。”童億深苦笑。

這答案早在耶律步的預料之中,但卻讓本來有意讓步的耶律倫歌氣壞了,她面頰上剛剛才浮起的笑容一垮,一扭頭,她跺腳飛奔而去。

耶律步笑著搖頭,似乎對倫歌的反應早見慣不怪,他一點都沒有要追上去安撫妹子的意思。

“耶律兄,你不必理會我,去找令妹吧!”她實在無意造成這種局面。

“隨她去。”他很自然的拉起她的手道:“少了她,我們正好飲酒去!”

童億深倒吸了一口氣,神情一滯,被他拉走了。

******

一壺酒,幾盤果子,在殿外的花園裏,童億深正無可奈何的與耶律步對坐著,她實在沒什麼飲酒作樂的心情,但他卻興致勃勃,為了不掃他的興……奇怪,為何她要“不掃他的興”?她可以選擇堅持不來的,卻……

“你實在該戴皮帽和手套的,天候酷寒旦隨時在變,光是一件斗篷不足以禦寒。”耶律步憐惜的說,又硬生生的壓下想脫下自己白貂給她的念頭。

“我沒注意。”童億深所有的心思全放在“走”這件事情上頭了,哪還有餘力考慮到別的。

“以後我會替你注意。”他喜歡這麼寵著她。

童億深心下一驚,以後?!他這是什麼意思?他該不會以為她會在這裏待一輩子吧?

她潤了潤唇,艱難的開口:“呃,耶律兄,我想……”

“童兄弟,我記得有一晚我們在園裏無意中遇見時,你曾經說過你是要去找可去疤的草藥,這麼說來,你精通醫理?”耶律步笑臉盈盈,先發制人的問。

好不容易起的頭卻被他給打斷,童億深相當無奈。

“說精不敢,略通而已。”她謙虛的回答。

她在幼時就展現了對醫理方面的天賦,她爹開通明理,為天資聰穎的女兒請了西席教子授予詩賦歌畫之後,又說動了當朝御醫為她啟蒙,數年中不間斷的學習加上她本身就有的興趣,致使她對醫理瞭解透徹,大有淩駕其師之勢。

但此刻童億深卻不願意承認自己有這項才能,她深知滿招損,謙受益的道理,承認得愈多,對她並沒有什麼好處。

“童兄弟,你太客氣了。”他淺嘗酒一杯,笑著瓦解她那過廈緊繃的武裝。

“在下並非客氣,而是事實就是如此。”她挺堅持這個說法。

耶律步深邃多情的雙眼不由得睇視著她,如此外柔申剛,銳不可當的女子是他畢生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看慣了豪適闊氣的大遼女子,童億深的這般風情在他眼中成了稀有珍寶。

當日她受重傷初見面時,縱使她看起來衣衫襤褸又風塵僕僕,但她眼底眉梢的堅毅神采是不容忽視的,而清醒後她的沉穩氣度更令他折服了,他此刻忽然想到,平時十八騎從在她面前都直呼自己“少主”,而她卻從沒有開口詢問過他的身分,甚至很明顯的,她是漠不關心,這份從容與特性令他心動。

他要定了童億深做他的妻子,他往後的伴侶,他將來的皇后。

“童兄弟,我有一件不情之請,希望兄弟你能夠答應。”耶律步給了她一個稍稍歉然的微笑後才輕鬆啟齒,“我知道兄弟你身懷絕技,所謂醫者仁心,不分國境,雖然你是在大遼境內,如果見到垂危將死的人,恐怕你也絕不會袖手旁,是嗎?”

他到底想些什麼?童億深實在摸不透他在斯文有禮的笑臉下所隱藏的真正意圖,這令她有種模糊的不安全感,而她,並不喜歡這種感覺。

“耶律兄有話直說無妨。”她承受不住耶律步熱情無諱的目光逼視,讓她本來就有些不自然的笑容搖搖欲墜。

“我想請你留在宮中擔任醫官。”他唇邊含著笑。

“我不……”她本能的要反對。

耶律步做了個不容反駁的阻止手勢,很優閑閑又啜了口酒,“童兄弟,我還沒說完呢!等聽完我的話再下結論不遲,你說是不是?”

好吧!就讓他說完,童億深忍耐的看著他,打定主意無論他說什麼,她都不會答應這個荒謬的主意。

“我的意思早,你留下來當醫官,而我,替你找到你要找的人。”耶律步泛起一抹淺笑,很滿意的由她的眼中看到驚訝,雖然她掩飾的很好,那驚訝不過是一閃而逝,但他還是看到了。

所以他賭對了,她果真是心急的想離開大遼去尋找某個人,可能是她的家人,她的親戚,她的朋友,或者是她的……她的丈夫?

現在耶律步可以確定,他不喜歡最後一個答案,非常的不喜歡。

他知道中原的女子總是三貞九烈,一女不侍二夫,不像大遼的規矩那麼鬆動。

在大遼,女子喪失後可以再自由婚配,就算是皇族也不例外,哥哥的妻子可以由弟弟接收,父親的小妾也可以改嫁給兒子,這很平常,相當平常,而他卻知道,童億深不會接受這個“平常”的觀念,這對她來說可能是極異常的,極不合道德的,也極可恥的。

耶律步早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會是個貞烈的女子;他很樂意看到她對他貞烈,但如果她原本是某個人的妻子,那麼,他就希望她不要那麼貞烈,可以轉而接納他,而他,一定會好好愛她,好好珍惜她……

雖然想這些未免太遠了些,但他不希望在擁有她的過程中橫生枝節。

“你——怎麼知道我在找人?”童億深盡可能的放淡語氣,與他站在同一個水準點上談話,不想讓他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有多波濤洶湧,畢竟他提到了她心中最致命的牽 掛,她再也平靜不起來。

“我猜的。”耶律步笑笑,“由於你多次想要離開,因此我才有這個猜測,我猜對了嗎?童兄弟。”

沉默了半晌之後,她才緩緩點點頭,像有千斤重擔。

“方便告訴我你在找什麼人嗎?”看她忽而轉變沉重,悲傷的臉龐,他就知道此人對她而言一定相當重要。

“是我幼弟。”童億深苦澀的吐出四個字。

“原來是令弟啊!”耶律步松了口氣,且為自己剛才的假想好笑了起來,真是杞人憂天,他向來不是個會擔心的人,卻為她一顆心放不下,關於這點,他也感到奇怪。

“我必須要找到他,否則我死後……無顏見九泉之下的爹娘。”她蕭索的語氣難掩哀痛,神情更是複雜而酸楚。

她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為什麼眉宇間的愁意那麼濃,濃得他極想動手為她抹去,想讓她笑一笑。

“這就對了!”耶律步不想見她繼續緬想、難過下去,他語氣輕快的說,“所以,你可以接受我的‘不情之請’,而我,就負責幫你找到弟弟,這算是一場公平的交易,誰也不欠誰。”

“我弟弟他是在中原和我失散的,不是在遼國……”

“這不成問題,我可以派人到中原明查暗訪。”他立刻堵住她的“但書”。

“你們並不認識他……”童億深還是不想假他人之手。

“你可以繪張畫像給我。”耶律步答得倒很快。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恐怕會浪費你不少時間……”怎麼她老是感覺到不安,像落入一個陷阱,雖然她知道這個陷阱是無害的,卻要命的心慌!

“我不在乎浪費多少時間。”他笑笑,很堅決。

“你似乎很有把握。”重億深歎口氣,她不妥協行嗎?他看起來是這麼的有誠意啊!

“耶律族的子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耶律步的嘴角倏地浮現著一絲打趣而潛藏著幾分不拘小節的微笑。

“你是……”她停頓了下。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問我呢!”耶律步目不斜視的看她,很高興她終於想到要問問他是誰了。

“就算不問,我也早該猜得到不是嗎?”童億深很冷靜,“你的身分,縱使不是一人之下,也是萬人之上吧!”

“扯平了,你猜得很對!”他笑意橫生,“他們稱呼我‘少主’,是大遼的儲君,這個身分不算太令人難以親近吧!我不希望你日後見了我就躲,畢竟真正的大遼可汗還不是我。”

皇太子!童億深倏然一驚,她曾想過他或許是大將軍,是侯爵、是世家之子,但萬萬沒想到他是未來大遼國的八部大人!

“你……很有才能!”她苦笑,只能這麼說,現在與他同席而談,而未來可能是敵對的兩方。

“我只不過剛好幸運的身為可汗的長子而已!”耶律步泰然的說,為她添了酒,“喝一點,暖暖身子,你是南方人,很不習慣這裏的天候吧!”

童億深沒有回答,依言喝下了那杯酒!

******

她的酒量不太好,這是耶律步得到的結論。

他實在不應該讓她喝那麼多酒的,尤其在她傷勢還沒有完全康復的情況下,酗酒過度的行為不啻是一項嚴重的禁忌,而他還是讓她喝得醉了。

嫣紅的面頰,迷蒙的眸子,她唇畔沒有笑意,還是心事重重。

耶律步萬分捨不得的將她的身子抱在懷中,無於一路上婢僕、侍從的驚詫眼光,此刻他只想為她找個舒服的床鋪,讓她好好休息。

踢開房門,他筆直的走了進去,堅定的抱住她身軀之余,單手扣上了門鎖。

耶律步的雙臂圈住童億深,而她的臉蛋則貼著他的胸口,很溫馴的任他摟著。

他笑了,如果讓她醉能有這樣的好處,那麼,他會天天溫酒給她。

耶律步將人兒放在床榻上,而童億深那雪玉般白皙的小手卻緊緊抓住他的衣角不放,眉頭則是擰著的,她連在睡夢中也不安穩啊!

“別怕,我會保護你一輩子。”他輕點她美麗鼻尖,忍不住低首啄了下她的紅唇,將她的甜蜜留在自己唇上。

“小東西,你扮男人實在不像啊!只需要一個眼眸,你就可以讓我失魂忘神。”他輕輕對她說話,握住她雙手,合在掌中輕吻著。

看著重億深粉頰泛起紅潮,絕美的麗顏引起耶律步體內的一股騷動,縱然她此刻瘦弱得單薄,卻仍簡單的勾起了他男性的欲望,他很清楚,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她。

努力的克制住解她衣衫的衝動,他需要冷靜下,或許找奚襄去賽賽馬會是個好主意,如果讓自己繼續留在她的床沿,他恐怕很難君子了。

******

“公主。”

耶律倫歌氣衝衝的走回寢宮,她毫不斯文的賞了剛才向地問安的倒楣婢女一鞭,“滾遠點!不要來煩我!”

婢女被嚇得魂飛魄散,環抱著被皮鞭揮過而發痛的手臂,她強忍住淚水說:“公主,皇后來了。”

“叫你滾遠點聽不懂嗎?你是不是想討打?”耶律倫歌挑起眉望著不識相的漢人丫頭,那股山雨欲來之勢讓人寒毛直豎。

“我……我……”小婢女渾身發抖,怎麼樣都無法完整的說出一個句子。

“你什麼?”耶律倫歌逼近了小婢女,她咬牙切齒,眼中充滿了嫌惡,“你是不是也想學那個可惡的男人來羞辱我?你好啊!別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我就劃花你的她的酒量不太好,這是耶律步得到的結論。

她由皮靴中抽出一把尖尖的彎刀,一把攫住小婢女的手臂,臉上的神情轉而變得邪惡無比。

“不——公主……饒命……”可憐的婢女快嚇昏了。

“我就偏不饒你的命!”耶律倫歌陰笑一聲,她殘忍的天性抬頭了,在花園裏受那陌生少年的氣使她不想理智,而剛才在回宮的路上又聽到下人們口中那個詭異的流傳,現在她只想找個人來發洩發洩,而眼前這個漢家女無非是最好的人眩

她尖銳的刀鋒就要劃下……

“住手,倫歌!”一聲清晰但不容懷疑的聲音阻止了耶律倫歌的劣行。

“母后!我要教訓這個不如天高地厚的賤婢……”耶律倫歌看到自己母親來到,一點都沒有要住手的意思,反而更爆發出一陣兇惡的氣息。

“胡鬧!”皇后輕斥,“你這孩子怎麼愈來愈刁,任性得不成樣子。”

“又是胡鬧!我什麼地方胡鬧啦?為什麼您和大哥都這麼喜歡教訓人?”耶律倫歌將刀子一甩,不服氣的冷哼。

“你這種無理的行為就是胡鬧。”皇后嚴厲的盯著她,“你是咱們耶律族的大公主,就該有個公主的樣子,成天欺上辱下,難道身為契丹人就必定要以殘忍為性嗎?為什麼你不能學學你大哥?”

“我為什麼要學大哥?”耶律倫歌毫不領情的說,“大哥才不像話呢!他房裏藏著個不男不女的怪人,母后應該去問問他是何居心!”

皇后的臉一沉,“你說清楚點。”

“還不夠清楚嗎?”耶律倫歌嫌惡的一撇唇道:“婢女、侍衛們都看見啦!大哥抱著一個漢人回他房裏,待了好久才出來呢!這不是明顯的有古怪嗎?”

“真有此事?”皇后,沉著的眼裏充滿疑惑,雖然她從來都不怎麼瞭解兒子,但是她知道兒子至少是正常的,不至於對個陰陽人有興趣,“倫歌,你說的‘不男不女’是什麼意思?”

耶律倫歌幸災樂禍的說:“就是陰陽人的意思,他外表是個男人,卻像個女人似的被大哥抱在懷裏,他們才是一點規矩都沒有呢!根本藐視咱們尊貴的血統嘛!”

她加油添醋的說,恨不得搞得天下大亂,反正她不好過,她也不要讓別人好過,尤其是那個漢人男子,他竟然敢當著她大哥的面拒絕她!這簡直是奇恥大辱,想她耶律倫歌自從第一任丈夫戰死沙場之後何時缺過追求者了?看上他是他祖上有德,他退不領情,愈想愈令她不是滋味且怒火中燒。

“倫歌,你什麼時候才能學著沉著點?”皇后感歎的說。

耶律倫歌十二歲許配給迄族族長為妻,新婚沒有一年就喪失,她的個性外向,不甘寂寞,常私下和窟哥族的旅長互有來往,大家也都因為憐她深閨寂寞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這卻令她更加驕狂了,甚至曾有一次賣弄她的美色,弄得迄族與窟哥族大動干戈。

皇后對這個女兒可頭痛極了,她不知道倫歌究竟是像誰。

“母后,為什麼我必須學著沉著點?沉著有什麼好處嗎?”耶律倫歌嗤之以鼻的說,“我覺得我活的很好,很快樂,沒有改變的必要,倒是母后你要學著好好捉住父王的心,我看那文妃野心不小,最好不要讓我看見母后你後悔!”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奔進寢宮,只留下她刺耳聲音在空氣裏迴響,久久不散。

******

奚襄一夾馬肚,她納悶的跟在策馬入林的耶律步後買,對於耶律步突然約她出來賽馬,她感到很不解,非常非常不解。

“喂!耶律步,停!”她縱馬來到他身旁,以自己先停下來為阻,強迫他也停祝

“有事嗎?”耶律步一笑,“還是你改變主意了,想和我比賽射獵?”

“除非我想自取其辱才會找你比射獵。”奚襄調侃自己,“誰不知鼎鼎大名的耶律少主是大遼的射獵高手,想擊敗你,下輩子吧!我沒那麼不自量力。”

“你也不差啊!至少據我所知,你的手下敗將都可以組一支隊伍了,還不滿足?”耶律步其實很欣賞奚襄在射獵時的專注英姿,很美,也很令人心動。可是奚襄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欣賞她,他不想因為這種“純欣賞”而引起奚襄對他不必要的誤會,也不希望奚襄對他存有幻想。

“不滿足的是你吧!”奚襄丟給他一記朗朗微笑,“貴為皇太子,又是天下兵馬大元帥,現在更好了,八族公主入宮任你挑選,要風得風,要雨有雨,你幹麼還苦著一張臉,教人看了就討厭!”

“我討人厭?”他笑,這形容詞對他來倒是很新鮮。

“不是嗎?”她反問,“你已經夠好運了,比你可憐,比你落魄的不知道有多少呢!誰像你還不知足!”

“你有透視眼嗎?”耶律步還是笑,一點都沒生氣。

“我不是妖怪。”

“這就對了,你如何知道我不滿足,如何知道我心裏不快活?”他倒想聽聽奚襄怎麼說。

“如果你滿足,如果你快活,你應該窩在你的書房裏看書啊!為什麼肯撥時間找我出來賽馬?”奚襄一針見血,“這證明你心中有事,你在困擾,你在煩躁,所以你必須找個管道來排解一下,而我,很榮幸的,被你挑中了。”

“好心找你出來,卻被你說成城府這麼深的人,真不值得。”耶律步不由得驚訝奚襄的解析力,他一直以為她是個個性爽朗,不愛拖泥帶水的新新女子,想不到她也有她細膩的一面,還相當的……相當的與眾不同。

“算了,不跟你爭了,反正你心裏有數。”奚襄大方的揮揮手,率先駕馬奔向日落的那一頭。

既然他沒有“談心”的打算,她也不想追根究底,反正她都已經打算放棄他了,他的心事,讓那八族公主去傷腦筋吧!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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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她昨天一定很失態!

童億深完全沒料到她會醉得那麼徹底,直到早上頭還昏昏的,像是什麼東西嵌在她腦袋裏似的,教她很難將脖子放鬆。

她是怎麼回房的?她確定她絕不是靠自己的雙腳走回來的,那麼說有人“幫她”……

童億深懊惱的閉上了眼睛,不用說,一定是耶律步。

怎麼會如此不小心,再三告誡,再三提醒自己,她不能讓身分曝光,卻硬是在那個地位顯赫的遼少主跟前失丁態,如果他聰明點,很容易發她不是男人。

身上的衣衫還整齊著,表示他不曾“動”她嘍……

幾乎是立即的,童億深拋開了剛才那個荒謬的想法。

如果耶律步不知道她是女子,何來“動”的念頭?而如果他發現她是個女子,似乎也沒必要趁她不省人事時,對她下手,畢竟身為一個皇太子是不會太寂寞的,他必然有太子妃,有嬪,有妾的不是嗎?他沒理由對她這個微不足道的女子起什麼念頭。

像他那樣出色的男子,只要隨便一招手,相信主動對他撲過去的女人數都數不清,而她,不過是一個不小心被他救回來的人罷了,他這麼細心的照顧,全是出於他的內疚,是對她的無辜受傷的補償……

叩門聲打斷了童億深的思路,她急忙跳下床,隨便抓起一件風衣披在身上,為了掩飾淩亂的發,她還拉上帽子,雖然有點可笑,但也只能這麼做了。

“進來。”她清了清喉嚨。

“童公子,早。”曉青笑容可掬的向她問安。

曉青是這幾天被派來服侍童億深的丫鬟,由於是漢人,在宮裏的地位極低,過去都是在禦廚裏幹些粗活,能夠到皇太子的寢宮來工作,這對曉青來說似乎很重要,這代表著她的地位提升了,那些巨大,粗魯的契丹婆子們再也沒有機會對她大聲吆喝了。

“有事嗎?”童億深不露痕跡的籲了口氣,走到椅上坐了下來,暗忖,幸好進來的不是耶律步,否則她這模樣……

“童公子,你很冷嗎?”曉青熱心的問,“要不要我幫你再生盆爐火?那樣可能會暖和些。”

“呃——不必了,曉青,謝謝你。”童億深就知道這副怪模樣會讓別人“另眼相看”。

“童公子,你就不必跟我客氣啦!”曉青毫無城府酌笑,“我剛來這裏的時候也是這樣,每天冷得身子骨受不了,好一陣子還冷得天天躲在被子裏哭呢!那時候他們只給我一條小毛毯,住的地方又黑又暗,還好我撐過來了,咱們漢子還是跟遼人不同的!”

童億深震動了一下,看著曉青,那稚氣的開朗笑容,那瘦瘦小小的身體,雖然曉青的語氣輕快又活潑,但是,為什麼她會感覺好心疼?曉青的流離失所不就是和她一樣嗎?一樣的寄人籬下,一樣的失去了歸根。

“曉青……”童億深喉頭哽咽;幾乎要因為國局的動盪和漢人子民的飄零而落淚了。

“童公子,你怎麼啦?你眼眶好紅哦!”曉青有點急,“是不是我說錯什麼了?你不要怪我,我有口無心,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千萬別告訴少主,否則我就完了,我一定又會被趕回廚房裏去工作……,”

曉青的急切喚回了童億深的思緒,心頭一驚,清明的在腦裏閃過一個念頭,她不能哭,這一哭,就露出破綻了。

“你放心,我只是……太冷了,待會你再幫我生盆火可能就會好點。”她逼回了酸楚,強打起精神笑了笑,“你找我有事?”

曉青放心了,在她的世界裏,不回到那忙碌滾燥的廚房就是最重要的事,除了這個,她也沒什麼奢求了。

“是少主要我來看看童公子,少主在前廳,他請童公於醒後過去喝茶。”抹去淚痕,曉青又高高興興的說了。

“我知道了。曉青,你去告訴他,我待會就到。”童億深心裏早有數,耶律步不會那麼容易放過她。

“童公子,我服侍你梳洗吧!”曉青很盡責的要走過去。

“哦!不,不用了。”童億深本能的後退了一步,含糊的說:“我自己來就可以了,你……”去忙你的吧0曉青聳聳肩,算了,反正她早就知道會被這位比別人都來的神秘的童公子拒絕,又不是第一次回絕她了,只是有點奇怪,她的工作就是服侍童公子,但童公子亂老是事事自己來,還叫她”去忙自己的“,曉青單純的腦袋實在想不通,除了童公子之外,還有什麼是她”自己的“可忙呢?

******

童億深看到耶律步眼中那絲笑謔了。

她不知道耶律步究竟發現了些什麼,她也不想問,就算是自欺欺人也行,她終究會想辦法離開這裏,到時候耶律步就和她什麼關係都沒有了,所以,她何必在意他發現了些什麼。

“耶律兄,曉青說你找我?”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她略微抬眼的問。

“昨晚睡的好嗎?”他眼中閃過了一抹耐人尋味。

“好。”童億深重下眼,答得簡單,心卻跳得飛快。

“酒,可退了?”耶律步像個情人似的殷殷相詢,眼神老在她身上轉,明顯的另有企圖:“謝謝耶律兄的關心,那一點酒不算什麼。”她的臉臊熱了起來,要命的睜眼說瞎話,都已經醉得要人送回房裏了,還要裝作若無其事。

這些年來,她已學會了隱去情緒,而面對他,卻再三失靈!

“不礙事我就放心了。”耶律步臉上出現奇妙的溫柔,“其實找你也沒什麼,剛剛命人沖了濃茶,想給你解解酒。”

童億深一僵,她抑下了波濤洶湧的感受,儘量用漠不在意的口氣說:“多謝你的周到,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回房休息了。”

耶律步警覺了起來,她變得可真快啊!才一會,那冰冷的聲音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我得罪你了嗎?”他很禮貌的問。

童億深突然覺得好疲倦,為什麼她要站在這裏接受這種折磨,只因為這是他的地盤嗎?為什麼他要對她這麼好,這不像她心中所設想的那樣,她覺得心快融化了,如果他再這麼繼續下去……

“童兄弟——”耶律步反射性的看著她,因為她的神情很……很特別,幾乎要令他想放肆的擁住她了,但他不能逾矩,還不能。

在一段悶死人的冗長沉默後,兩人像在打拉鋸戰似的,都沒有開口的意思,而打破安靜闖進殿來的人,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皇后身邊的女侍官——劄格。

******

很少看到劄格有除了嚴肅之外的第二種表情,她年近五十,總是拉長了一張臉,對任何人都要求甚嚴,對她自己更是苛刻,生活起居一絲不苟,她不懂圓滑的人際關係,卻是個忠心的老僕人,她年輕時曾跟在皇后母親身邊好一段日子,因此念舊的皇后才會一直留她在身邊服侍,對她乎可以說是尊敬了。

“劄格,你找我嗎?有事?”耶律步很溫和的問,他問來懂禮貌,客氣起來更是令人如沐春風,任何人面對這樣的和顏悅色都會安靜下來,劄格當然也不例外。

“少主,倫歌公主病了。”劄格總算還記得眼前坐的是主子,口氣和緩了下來。

“公主病的重,病的突然啊!”劄格的雙眉垂垮了下來,顯然她很不滿意由倫歌兄長口中得到的答案。

“劄格,我不是大夫。”耶律步很好心的提醒這個老婦人。

“少主——”劄格急了,都什麼時候了,少生還有心情消遣人,實在太不應該了,根本沒半點為人兄長的模樣!

“劄格,沒事的話,你出去找人,哦,記得把門帶上,我不喜歡太吵。”他吩咐得溫和,不疾不徐,自家妹子的玉體似乎與他無干。

劄格頸際急得微微兒汗,這讓一直杵在一旁事不關已,己不勞心的童億深看不下去了。

“耶律兄,我……”她才開口。

“天——我怎麼如此大意,忽略了我這位新官上任的童醫官了呢?”耶律步站了起來,他俊逸的臉孔忽然見喜,那表情比天降甘霖還由衷。

童億深知道自己上當了,用寒徹的眼神瞪他已經來不及了。

“你……你是大夫?!”劄格簡直在一瞬間把童億深當神仙了。

“我——是。”實在不忍心讓老人家失望,童億探猶豫後還是承認了,但她不會忘記,她有被設計的感覺。

耶律步似笑非笑的斜睨了她一眼,最後,他眼底浮現出珍愛的溫柔,這又讓她無力招架了。

“童兄弟,走吧!看倫歌丫頭去,我來帶路。”

說完,也不避著劄格,他就這樣拖著童億深的手出門了。

凝氣卓立,器宇不凡,一身簡樸白衣更令他與眾不同,那觸著她指尖處的肌膚有一股冰涼的感覺,不似那些粗魯男子般的會磨痛人的皮膚,他那溫柔如風的手指教她產生出一陣心神蕩漾,臉頰著火似的滾燙了起來,而昨天的氣,在見到他之後,竟不由得消失無蹤。

耶律倫歌不能自己的歎息一聲,她是墮入魔障了,就算此生只陪著他一個人也心甘情願,她只想屬於這個在矛盾中夾帶著三分漠然的獨特男子,再也不願讓別的男人沾一下了。

耶律倫歌充滿情欲的雙眼直跟著童億深轉,似乎恨不得立即就能融入她身體之中似的,那眼神是獨佔的,霸道的,任性的!

“這下可糟,怎麼愈醫愈壞,你們看公主的臉色,她燒得很厲售啊!”劄格吊起了眉,先前對童億深的信任,推崇全消失了,現在她滿眼都是質疑和後悔,後悔怎麼會如此粗心大意請了個拙大夫,如果因此丟了寶貝公主的命,她可難辭其咎埃

“劄格,你出去!”耶律倫歌眼露凶光,不客氣的下命令,讓這老奴才留在這裏只會壞事罷了,不中用的東西!還是早點叫她出去的好,以免又胡言亂語嚇走了自己的意中人。

“倫歌,你的禮貌呢?”耶律步微笑,“你是受了風寒,不是得了失憶症。”

“禮貌?對她?”耶律倫歌不屑的撇撇嘴,“教她等下輩子吧!如果她真有那個命的話!”

挾刺帶棒的言語,使得年過半百的劄格很識相的退出了寢宮,倫歌是她自小看大的,她只會當這位大公主又在耍小孩脾氣了,也不會真的在意。

“倫歌,你要好好檢討檢討,枉費你生了病劄格這麼擔心,你還是一樣任性。”

耶律步的指責語氣不重,卻蘊藏了一股強勁威儀,這讓耶律倫歌很不舒服,非常,非常不舒服。

“為什麼又是我錯?又是我任性?,又是我要檢討?”耶律倫歌不服氣的嚷,“我是個公主耶!劄格理所當然要為我做任何事,這是她生來的命差,關我什麼事?我的身分尊貴,我的命比她值錢千倍、萬倍,如果要怪,就怪母后吧!莫名其妙留著一個沒用處的老僕人做什麼?簡直自找罪受,給劄格好臉色看是我高興;給她壞臉色看則是我的權利,去他的!我沒必要檢討什麼,也沒必要思什麼過!”

耶律步的眉終於微攏了起來,他沒想到倫歌已經蠻不講理到這種地步,過去他以為倫歌只是稚性未脫罷了,但照今天這個情勢看來,她不但是蠻,簡直是野了!

“公主也是人。”一直默然不語的童億深冷不防的開口了,她的語氣不卑不亢,一對專注執著的眼神可以摧倒任何銅牆鐵壁,“也吃五穀雜糧,也會傷風染疾,公主沒多長一條胳臂,沒特別要人讓步、不驕、不縱,才是風範。”

嘩!從未見過耶律倫歌因為慚愧而耳根子發熱的人有福了,這位霸行大遼,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大公主居然會為了一個舉無輕重、微不足道的中原少年而扯掉驕傲,她既癡迷又含羞的望著童億深,再鈍的人也看得出來她對童億深那一腔佔有的愛意,但當局者迷,童億深把完脈,便霍然起身且面無波紋。

“耶律兄,公主的身體並無大礙,只是吹多了風,喝兩帖藥就會痊癒,我先告退了。”

只見她意態從容的轉身,耶律步當然是聰明的隨佳人而去,在場的人中只有他覺得不虛此行。

他又發掘到她其他的寶藏了,毋需唇槍舌劍,也毋需激烈言辭,她沉穩如斯的泱泱大風令他為之傾倒!

******

“童兄弟,請留步。”耶律步客氣語調中其實已搶先一步的攔住她的去路,她非停下腳步不可。

“有事嗎?”看病責任已了,她應該有權利走開吧!

童億深不知道耶律步為什麼對她緊追不捨,他應該留在那裏照料耶律倫歌的不是嗎?為什麼反而來找她這個外人?她不懂,也不想懂。

“你能不能換句話?”耶律步薄薄的笑容掛在嘴角,眼光早在沒發半語前就落在童億探的身上,“你知道嗎?

每次見面你都會問我‘有事嗎’?沒事找你不算是種罪過吧!你可同意?“

她說不過他,她知道這樣溫文得宜的男人比表面上威力四進的男人更教人要提防,無論是心,或是其他。

耶律步是爾雅期文,但她卻覺得他霸道,不是普通人的霸逍,他擅長緩緩進攻,直到對手投降為止,難怪他在戰場上會戰無不勝,沒有人會看不到他俱有的本質——天生的王者。

“你看到了,我停住了,有事嗎?”童億深深深歎了口氣,多麼沉重,他眼裏的愛意讓她多麼沉重。

耶律步凝視著她,好久好久。

“怎麼了?”童億深內心交戰,清澄如水的雙眸躲避著他,再這麼看下去,他極有可能就這樣一直看著她的臉龐直到天亮,她非得破壞他的醺然不可。

耶律步任她眼光躲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也不打算放過了,現在不打算,往後也不打算,未來生命中的每一個日子都不打算。

“童——兄弟,你不快樂,是嗎?”

童億深別過臉去,她不敢看他,那蘊藏著濃厚感情的聲音讓她心悸,除了躲,她想不出別的方法,耶律步的存在令她心慌,他的偉岸、出色令她卻步,一個流離失所,不知道何處是歸依的女子不可能獲得他全心全意的愛。

她的心陣陣痛了起來……

******

童億深擔任醫官之職也有數十天了,除了在藥堂和皇太子寢宮之間來回之外,她什麼地方都沒去,說真切點是——她沒有去任何地方的欲望?

但這天不同,這是她第一次上朝,雖然是被耶律步拖著來的,但有所收穫,她總算見識了大遼可汗的氣度和果斷,那一項項由可汗口中親自下達的命令像根鐵鏈在狠狠抽動她的心,難怪宋室會萎靡,會一蹶不振,君不賢,什麼都別談……

這歷史的洪流,她漸漸看明白了!

“眾卿,倫歌公主自從迄登戰死後就一直寡居至今,朕不忍心見她深居落寞,有意為她再另行婚配。”議事後,可汗這像是隨意脫口而出的閒話家常,令好幾隻耳朵都不約而同的豎了起來,這其中又以都元帥府的查刺最為緊張。

查刺暗戀耶律倫歌已經不是一、兩年的事了,當初倫歌奉旨嫁給迄登時就令他妒火中燒,那把火旺得他借酒澆愁了三天四夜都不省人事。

好不容易等到短命的迄登戰死了,他還來不及對她表達自己一片深情,就見她片刻不停的周旋在迄族與窟哥族之間,這又令他嫉妒得要發狂,府裏的妻妾全撫慰不了他的心,他只想要一個人——耶律倫歌,這股欲望堅持了幾年都沒變過,他對她的迷戀一如從前,更糟的是非但沒有退減,反而愈陷愈深,愈來愈無法自拔。

查刺興奮的握緊了拳頭,這次無論如何他都要請可汗將倫歌公主許配給他,倫歌是他的,他再也不許任何人來搶,他要她!

“皇上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選?”窟哥族族長窟哥韓面露得意的率先發問,誰都知道倫歌公主和他弟弟窟哥寇關係匪淺,說耶律倫歌是他們窟哥族的人也不為過,如果再由可汗指婚,那就更光榮了。

“皇上,倫歌公主當初嫁的是臣的父親,臣以為,倫歌公主若要再嫁,理所當然是嫁給臣,這是天經地義,相信沒有人會話。”迄族的迄戈也不甘示弱的開口了。

誰都想要皇親國戚,這是一步登天的捷徑,沒有人會傻得拱手讓人。

“皇上,老臣倒有個建議。”北院樞密使耶律葛捋著鬍鬚開口了“臣的侄兒人品端正,飽讀詩書,能文作畫,是個不可多得的上上人選,倫歌公主個性比較嬌,臣侄是個溫和體貼的人,如果他們成親那真是天造地設,況且臣侄尚未娶過一妻一妾,必定視公主為珍寶,皇上大可放心。”

查刺幾乎想沖上前去掐住耶律葛的脖子了,這壞事的老傢伙,他那白麵侄兒配得上尊貴的倫歌公主嗎?一副病懨懨又弱不禁風的樣子,恐怕倫歌嫁過去沒多久又會做第二次的寡婦!

看來,不勇敢的替自己爭取機會是不行了。

“皇上,臣傾慕倫歌公主已久,願遣散家中所有妻妾娶倫歌公主為妻,臣保證這一生不會變心,必定竭盡所能的保護公主,不讓公主受到絲毫傷害,臣一片真心,請皇上賜婚!”查刺宇宇鏗鏘有力,情急之下他咬住下唇,連溢出了血絲也不自覺。

“眾卿,沒想到大家都對倫歌抬愛有加,朕很意外,也很安慰,這至少代表了倫歌的人緣不差。”可汗露出愉快的神情,傳令擺酒,“今天眾卿陪朕喝一杯,朕也好久沒有跟你們幹一杯了吧!”

“皇上——”四臣齊喚,他們都心急的想知道倫耽公主究竟花落誰家。

“你們別急。”可汗笑了笑,“其實倫歌她心裏早有意中人,那個幸運的人朕也是直到今天才見著,而且他此刻就正在殿中,眾卿可以幫朕看看女婿,看看他是否真有資格娶倫歌公主?”

此語一出,震驚四座。

每個人的眼光都懷疑的落在別人身上,沒有一個人肯定自己是可汗口中的幸運兒,因為他們都確定自己不是到今天才被可汗召見的,這麼說來……

在童億深還沒有會意過來時,她的身體已遭多重嫉妒的眼光給淹沒了。

“童公子,你意下如何?”可汗笑盈盈的盯著准女婿,心裏早在适才見到童億深的刹那就默許了他做倫歌的丈夫。

器宇磊落,人品出眾,想不到一向識人不清的倫歌會有這等好眼光,若倫歌能嫁給這玉樹臨風般的少年做妻子,那麼往後他和皇后夫妻倆就可以少為她操點心了。

童億深蹙起了眉,顯然不知道自己的處境。

“童公子還不明白嗎?你攀上貴人嘍!”迄戈酸溜溜的說。

“貴人?”她眼光問到了耶律步,雖然暫時假扮男裝,但身為女子的她一時沒想到會有人要她做“娶妻”這等荒唐事。

耶律步給她一記無辜的笑容,表示自己什麼也不知情,但心裏卻笑開了,被可汗一逼婚,她非得承認自己是女子不可了,他可不想永遠和她玩“稱兄道弟”的遊戲。

“父王,您的意思是要將倫歌許配給童卿嗎?”耶律步總算好心的肯替她問句話。

“步兒,你也覺得這個主意很好是嗎?”可汗看來相當滿意,“昨天倫歌對朕提起時,朕還當她又在胡鬧呢!想不到童卿的人品如此卓絕,看來,倫歌丫頭是有意收斂,她現在總算也肯成熟點了。”

耶律步只能說他妹子“有眼無珠”,如此一個雪膚花貌,清麗飄逸的美人兒在她眼前,她居然會笨得去相信童億深是男人,如果不是她太天真,就只能說她是情迷心竅,迷得黑白都不分。

“皇上,倫歌公主是金枝玉葉,是皇族,嫁給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漢人,不免會招人非議,貽笑大方,請皇上三思,三思啊!”耶律葛連忙露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語重心長的“忠諫”。

他非要阻止這件事不可,原本有希望讓侄兒乎步青雲,他也連帶著攀龍附風,可望官運亨通,這些願望不能落空,絕不可以讓這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壞了他的大計。

“賢卿,此話差矣!”可汗微笑道,“朕一直倡行漢化,從不以為胡漢通婚有什麼不對,只要兩情相悅,身分,地位均不是問題,賢卿應當不必拘泥這些小節才只寸。”

“但是皇上,這位童……童醫官既無封號,亦無田產,如何成家立業?公主下嫁,豈不委屈極了?”耶律葛仍不放棄,他擰起彎彎的黑眉,口氣極其惡劣。

“耶律賢卿,你太關心倫歌了,怎麼朕感覺你倒像是在對朕興師問罪啊!”可汗也不動怒,反而不疾不徐的調侃起耶律葛來。

耶律步不由得露出佩服的笑意,父王就是如此生的幽默使他平易近人,總能四兩撥幹金,輕輕鬆松將滯的氣氛推散。

“父王,倫歌與童卿的事就此定了嗎?”耶律步推波助瀾,再加上一勁,現在縱使堅毅如童億深也該焦急了吧!她非男兒,如何娶妻?

他太想看童億深親口承認是女子的神情,太想,太想了。

“嗯,是定下了。”可汗應承道,“日子由你母后欽選,大婚事務則交由總管府統籌,朕將南院落賜予童卿為府,擇期遷入。”

騎虎難下了吧!耶律步眼角餘光掃到“男主角”,卻見她面無表情,這些紛爭像是與她無關。

“皇上!”查刺傾身單膝一跪,壯士斷腕般的說:“臣請皇上收回成命!”

“賢卿,君無戲言。”可汗微微笑,“再說,這件事朕也無法反對,倫歌與童卿已有肌膚之親,倫歌早已是童家人,她死心塌地,朕只有祝福她。”

肌膚之親!查刺如遭五雷轟頂,他怎麼也沒想到這看似不起眼的瘦弱書生會手段剛強到已經佔有了倫歌,他們……他們……

心中怒火、妒火齊燒,倫歌與童億深歡好的場面一一在他腦中閃過,多年來奢望佳人的軟玉溫香又屬於旁人了,等得絕望,等得心碎,查刺在頃刻間難受得狂噴出一口鮮血來。

真令人啼笑皆非!他父王怎麼會以為倫歌和億深有“肌膚之親”?他相信倫歌一定不會不懂肌膚之親的意義,而他父王,不消說,是個中老手,經驗可多了,這一老一小在想些什麼,實在是好笑又荒謬。

“父王,您說倫歌已是童卿的人,不是玩笑?”耶律步漂亮的嘴角露出了玩味笑意,倫歌在搞什麼鬼,她這種一廂情願的方法還真奇特。

“不是玩笑。”可汗直言不諱,臉上的神色多了層縱容,“倫歌說前幾日童卿為她把脈問診時,他們互相吸引,在情不自禁的情況下,她把自己交給了童卿,倫歌倒是心甘情願,沒半點責怪童卿的意思。”

她當然不會責怪,事情根本沒有發生,何怪之有?耶律步暗想道。

“父王,既然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童卿又是兒臣引薦入朝,兒臣認為,讓他們速速成親乃是上上之策。”他從善如流的附和。

耶律步臉上的笑意分毫未損,而童億深則緊抿著唇,她沉靜舒緩的氣質收放於無形間,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

萬籟俱寂,在這夜深時刻月影顯得薄弱,童億深無聲無息的推門而出,搬到這所謂的“駙馬宅郾之後,她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麼不同和特別,唯一的好處是她可以溜得比較輕易了,至少耶律步那十八騎從再也不會在她身邊神出鬼沒的出現,她自由多了。

說來可笑,要她娶一名粗暴無禮的女子為妻,這些契丹人還以為賜給了她多大的榮幸,殊不知眼前的榮華富貴在她眼中輕如鴻毛,她毫不留戀。

肩背小包袱,她的衣物少得可憐,那些華美的皮裘大衣她都沒帶走,庫房的金銀珠寶原封不動,她半文錢也沒拿。

怎麼來,怎麼去,童億深身上依舊是初時被耶律步救起時的那套襤褸衣衫,而神情如往常般淡然,她沒有熱度,只有隔離的氣息。

推後門而出,這一帶是守衛的真空地,他們向來不喜歡防守這裏,因此使成了她逃離的機會。

童億深不覺得這叫“偷溜”,她從沒答應要留下來,也從沒同意大遼可汗要娶耶律倫歌為妻,她只是要走,走回她自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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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那個佇立在牆邊的人影意態很優閑,他依著牆,一副愜意的模樣,瀟灑從容的面孔閃著灼人的眼光盯著她,令她很不自在,極端的不自在。

“出遊嗎?有沒有我可以效勞的地方?”耶律步神色自若的瞅著她,他早料到她會在夜晚走,只是沒想到她行動會這麼快。

童億深心下一滯,為什麼他總有辦法在她要走的時候出現?

“有。”她用慣常的音量,“讓我走。”

“顯然我們的待客之道出了問題,你不滿意這裏?”耶律步露齒一的靠近了她,看清楚她身上的衣物及肩上的小包袱之後,他微攏眉宇,似乎不怎麼認同她的作法。

她竟這麼傲,連半點不屬於她的東西都不肯帶走,這樣的堅持立場,他很懷疑她怎麼能在亂世裏活下來。

“明人不說暗話,你明知道我早晚會走,留下來只是不得已。”童億深冷靜的回話,冷靜得讓自己對他視而不見,但願這種態度會收到成效,最好他一怒而去,不再搭理她。

“逃婚駙馬爺?”他面露調侃,“你這麼做,倫歌會很傷心。”

“我不以為她的情緒是該由我負責。”她生硬的說,“你知道我不是男子,卻在眾人面前推波助瀾,我沒有留下來讓你愚弄的理由。”

“你是怪我沒有早點揭穿你?”耶律步看著她,要笑不笑,慢條斯理的問。

“如果你沒揭穿我,也沒逼我娶妻,我想,我會很感激你。”童億深勉強苦笑道,“當然,如果你現在肯當作沒看見我,我……會永遠記得你。”

“用放走你的條件讓你永遠記住我?”他不置可否的勾勒起筆直唇角的笑意,“這項交易聽起來很不錯,但是……有點殘忍,而且,好像也來不及交易了。”

她一凜,“這是什麼意思?”

“你應該很清楚我從沒有打算放你走,就如同你從沒有打算留下來一樣。”耶律步好整以暇,行動間隱含了不容拒絕的意味,“你走不出這裏。”

“我不懂你為什麼非要留住我不可?”童億深不明白,真的不明白,被爭取似乎是好遙遠,好遙遠以前的事了,自從她家在一夕之間消失了後,她只有咬緊牙根,看過許多人的臉色,她習慣了被冷淡以待,被寄住的人家所嫌惡,被遺忘。

讓人珍視的滋味她早忘記,那只會使她痛楚難當而巳;而現在這個平空撿到她的男人竟死命的要留住她,這讓她不解,而且驚訝,曾幾何時,也有人在意她的存在了?

“不懂嗎?也許這個可以幫助你懂。”

耶律步靠近了她,對上她的眼眸後,一隻手扶起了她的下巴,意料中的看到她驚慌失措的神情,他不管、不理她眼中的懇求,隨即以親昵的姿態摟上她的腰際,直到兩人的鼻息近得不能再近,他才稍稍放鬆了手指的力量,先饒了她。

但那饒恕的時間很快的過去,在她還不能推開他之際,他已擒住她不甚甘願而柔軟的唇瓣,技巧性的,溫柔的吻了她。

她的心存飄浮,耶律步溫柔的方式讓她招架不住,紊亂得讓她不能分析,不能思想,他的胸懷寬闊又溫暖,他的胳臂給她無比的安全感,而他仂唇濕潤又熱切,她很迷惘,迷惘得不知身之所在,只想抱住他,牢牢的抱住他……

耶律步似乎吻不夠她,當她開始有所反應時,他簡直是欣喜若狂了,再將她擁得緊緊的,以恣意如春風的吻開啟了她的櫻唇,點燃她的四肢百骸,席捲她沉寂已久的情愫……

******

室內的沉重呼吸聲凝成一股山雨欲來,緊張無比的氣氛,有人的臉色陰晴不定,有人則忍不住在嘴角泛起笑意,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步兒,你說得可是真的?”可汗凝重的問,現在他也很難笑得出來了,擺了這麼大的烏龍,幸好還沒造成事實,這場笑話還來得及取消。

“嗯。”耶律步點頭,“童億深確實為女子。”

這突如其來的結果讓耶律倫歌很難接受,她心儀的夢中情人竟然是個女子?

“大哥,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耶律倫歌鐵青著臉,眸中寒芒進射,森冷的語氣表達了她的不敢置信。

“接受事實吧!倫歌,億深不可能成為你的丈夫。”耶律步說得很明白,雖然他也知道這對一向烈性子的倫歌來說是多麼屈辱,但事不宜遲,他要娶童億深為妻,就必須讓她的身分曝光,這是必行的。

“她……膽敢欺騙我的感情!”耶律倫歌扭曲了唇,氣得渾身發顫。

“公平點,倫歌,億深從沒有騙過你的感情,你心裏明白,一切只是你的一相情願。”

“我一相情願?奇怪了,為什麼你要為她說話?”耶律倫歌不滿意的失聲問,她刻薄的冷笑,“大哥恐怕是被她勾了魂去,那不男不女的怪物!”

“你說對了,我是要娶她為妻沒錯。”耶律步泰然自若的回答。

他的話無疑是投下另一顆炸彈,可汗的眉頭聚攏了。

“步兒,你要娶妻?娶那位喬裝男子的童……童姑娘?”光從語氣也知道可汗不是很滿意,現在八族公主都已住進宮來準備讓兒子選妃,他卻無視於那八族公主對他的青睞、愛慕,竟去愛上了一個漢人女子!

“父王不是一直希望兒臣娶妻生於嗎?兒臣這次不會讓您再失望了,定會早日安家立業,讓父王寬心,”耶律步堅定的神態說出了誓在必行,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他要童億深的決心。

“哼!好笑!太好笑了!”耶律倫歌狂笑了起來,“本來是我的丈夫,現在要變成你的妻子,還有比這更荒謬的嗎?一次說出來聽聽吧!”

耶律倫歌深受刺激的模樣讓查刺不忍極了,他一心守護,鍾愛的女人為別人如此失態,這令他也跟著恨起那個傷害倫歌的人。

“倫歌,注意你的身分。”可汗不得不說話了。

“身分?又是身分!”耶律倫歌冷嗤,“如果因為我是個公主就不能有人的七情六欲,就不能傷心流淚,那你們才真是有病!現在你們要做的應該是安慰我,而不是指責我,懂嗎?你們懂嗎?”

喊完,她狂奔而出,查刺的眼神則一直心疼的跟著她,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為止。

******

宮裏因有耶律倫歌而容不下童億深,加上可汗對這個突然冒出的女子還有待評量,耶律步權衡折衷之下,決定先將童億深安置在離皇城不遠的一座小行宮中,他不願拂逆父意,但也不願委屈了心愛的人,讓雙方先分隔冷靜一段時間也好,或許倫歌會消減些對億深的恨意,也或許他父王會想通,會同意他不要那八族公主,畢竟沒有感情的婚姻比什麼都可悲,空有權勢的結合,他不想要。

時間是最好的藥劑,耶律步相信沒有解決不了的事。

而童億深對於搬遷到小行宮並沒什麼意見,她從沒問過原因,像一切早了然於心,問了也是多餘。

她惟一關心的只有耶律步派出去尋找她弟弟的人馬有沒有消息,每天翹首引盼,看得耶律步都不忍心了。

“我真嫉妒你弟弟,他得到你所有的注意力。”這日他來,見童億深仍是一副對萬事萬物都不想理會的模樣,真想狠狠的把她吻個夠,讓她知道她還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不要只為了一個渺茫的希望而活著,存在,還可以為了其他。

“如果你經歷過家破人亡的傷痛,你就會明白我的,迫切。”童億深靜靜的說,“你知道嗎?不是每個人的希望都可以輕易達成,不是每個人都擁有你的好運氣,我要的,不過是想看看活在這世上惟一的親人他好不好,但是……好難好難,我甚至不敢對我九泉之下的爹娘發誓我會找到弟弟,只因為機會微乎其微,我活得絕望,活得身不由己。”

她眼底有輕愁,眉端有輕愁,渾身上下都有抖不落的輕愁。

她多大了?十六?十七?和她同年齡的女孩都是飛揚活潑的,都是無憂無慮的,他但願她能像奚襄一樣活得寫意又充滿活力,他願意給她最好的生活,最美的事物,他甘心傾一生所有來換取她的笑容——只要她願意。

耶律步走過去,他取走她懷裏的箏,握住她的雙手,深深的注視著她。

“有沒有試過在草原馳騁肘快意!春天的時候,綠草如蔭,一匹馬上有兩個人兒,一男一女,丈夫帶著滿足的笑容,妻子則恬靜的依偎在他胸湔,他們閒話家常,或許談談秋天的狩獵盛況,也或許談談他們那即將出生的小寶貝,日子如常,丈夫臨摹,妻子準備筆墨,窗臺前柔風吹過,兩心相許,永不分離。”

童億探抬起眼來,為他這一番話而震盪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但願她可以假裝不懂,她的心很小,小得不能負載太多情,多了,會沉。

“我一直想要一個知心,懂我的妻子。”耶律步溫柔的盯著她,溫柔的說,“她不需要有絕美的外貌,但要有一顆熱情善良的心房;她沉靜,常不流露感情,喜怒哀樂只有我懂她,我們無話不談;她毋需常伴我參與朝政,但我下了朝第一個就想見她;她不懂世俗的事無所謂,我會保護她,她之於我,亦友亦妻,是生命,是一切,沉悶和乏味都會離我遠去,只要有了她。”

童億深怔住了,聽得分明,卻很難輕鬆。

她要那樣的感情,也渴望那樣的平靜,但是這一切都只不過是他的一相情願,他的構圖永遠不會變成真實,她知道加諸在耶律步身上的責任,枷鎖,那是種族,是血液,是無法分割,她不認為他可以為一名女子舍掉這一切,他生來是為霸主的命,而她,不過渺如芒草,當風雨襲來,隨時有被連根拔起的可能,她不想牽絆住他,娶一個漢家女為後妃對他來說並不公平。

“耶律步,你說的只是個神話。”她掙脫了他的手,命令自己殘忍的回答。

瞬間,耶律步又輕易的捉住了她的手腕,“你知道不是!”他急促的說。

他絕不會輕易的放了她,無論她怎麼逃,怎麼說服她自己,那些都不會成功,因為,她終將會是他的,他要一輩子將她留在身邊,給她最好最好的照顧,為她織起一張幸福的網,填補她所有的溫情遺憾。

童億深卻硬起了心腸,“你沒有資格對我說‘是’或者‘不是’,因為我永遠不會成為你藍圖裏的女主角,你無權安排,無權導演,我會有自己的生活,而你如果聰明的話,最好離我遠一點,因為我只會為你帶來麻煩和不幸。”

她的聲音聽起來多麼瀟灑呀!但是,那內心的掙扎和費力卻在苦苦掩飾著,她覺得自己狼狽透了,她的演技相當糟糕,非但沒有擊退他,反而……她感覺到耶律步那只握住她的手掌徐緩傳來的陣陣溫熱,像他的告白,像他的深情。

“看著我。”耶律步鮮少用命令的語氣,一旦用了,語氣裏的堅持就變得固執。

他要童億深看他,惟有眼睛才不會說謊,他有把握能在她眼裏看到屬於他們未來的一切美好,幸福掌握在彼此手中,間不容緩,他不要待年老白髮蒼蒼時後悔,他要在此刻就順理成章的擁有她,也讓她擁有自己。

“億深,我要你看著我。”他進一步的摟住她身子,柔聲威脅,“為什麼不敢抬起頭來?再不抬頭,我要吻你了。”

這句威脅幾乎立刻就奏效了,童億深不願再重複初吻時與他的意亂情迷,她不能再掉進他的溫柔裏,她要抽離,抽離他日漸帶給她的好感,抽離他總是溫柔以對的笑容,抽離為他蘇醒的感情,這些都是她該要退開的,她下意識的抬起了頭。

她長睫毛密密的垂在那兒,面頰上有驚悸,有苦惱,她的發際,肩頭,眉梢上,鼻端上,眼睫上都有著不知所以,她是多麼害怕即將面臨的“神話”啊!

“你實在不必如此恐懼,因為我永遠不會傷害你。”耶律步望進她眼睛深處去,他的聲音低沉如耳語。

童億深不由自主的掠過一陣顫抖,她不以為自己不會受到傷害,在遼國,她知道自己在他人眼中是卑微的,是低下的,她沒有理由相信耶律步這善意的謊言。

“我情願我可以幼稚,那麼你所說的一切,就會變得真切。”她自我嘲弄的笑了笑,“但是,很可惜我早巳認命,知道這世界上太順利的事永遠不會持續太久。”

“那是你的‘認為’!”耶律步既氣她又憐惜她,他眼裏燃燒著火焰,那團火幾乎可以將她引爆。“不要為未知的事下定論,對你、對我那都不公平,我們都需要一些勇氣,一些足以冒險的勇氣,我不必瞞你,我確實對你相當傾心,沒有你,我死有遺憾,我活也有遺憾,你懂嗎?懂嗎?”

“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網住了我,總有一天你會因為被你的子民嘲笑而懊惱娶了我這個不是契丹族的妻子,總有一天你會憤怒我們的相遇只是場錯誤,總有一天你會忘了你的誓言而一切只是場易醒來的夢……”

童億深可憐兮兮的聲音被耶律步給阻止了,他用嘴唇溫柔的吻掉由她眼裏滑下的淚珠,也看到了她盈然大眼裏有著複剃難解的伸情,再給她一個具安定作用的眼有對會說話的眼睛,那裏頭盛滿了思想;她沉靜,纖柔,楚楚動人,那種出塵雅致的美令奚襄折倒了,童億深與她想像中的完全不同。

一股融洽的氣氛在她們之間湔劫,輕鬆又愜意。

“你幹什麼?”耶律步好笑的看著奚襄那副被迷住了的樣子,“你別打她的歪主意,她是我先發現的,現衣是我的人。”

奚襄被喚回了神智,居然顯得有絲靦腆,“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也不怕童姑娘笑話。”

“咦?”耶律步笑問,闊而寬的嗓音道:“這句話好像以前都是我在對你說的。”

“你這個人,給我留點面子行不行?”奚襄咕噥的抱怨,“好歹今天是我第一吹見童姑娘,別讓我以後都不敢踏進你這行宮一步了。”

“叫我名字吧!別見外。”童億深幾乎見到奚襄的第,一眼就喜歡上她了,她舉手投足間有一股英氣,豪爽不拘的言談更今童億深欣賞。

奚襄是不同於耶律倫歌的,耶律倫歌驕蠻且不講道理,而奚襄卻令人如沐春風,她很自然,相當隨興,童億深明白為什麼耶律步會帶奚襄來這裏了,他細心體貼,總希望自己能多認識些朋友,不要整天關在屋子裏,或許,他更希望奚襄可以在他事務繁忙時代替他來,陪陪自己,這情意深得讓她想歎息。

“好,就叫你的名字,億深。”奚襄笑嘻嘻,“你是哪里人?江南?姑蘇?我聽說江南人文薈萃,姑蘇則如詩如畫,古意盎然,我卻始終沒機會踏上一步。中原的風景引入入勝,真是咱們這片光禿禿的地方難以媲美的,你一定很不習慣這裏吧!從早冷到晚的。”

童億深微微一笑答道:“我一直住在京師,說實話,那些個絕美的地方,我也沒去過。”

“哦!那多可惜。”奚襄有些失望,但很快的,她又興致勃勃了,“為什麼?你的家教一定很嚴,我知道你們漢人的大家閨秀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又長得如此出色動人,你爹娘一定把你像寶貝一樣捧在手心,他們不喜歡你出門對嗎?肯定是怕你被壞人欺負了去,如果我是他們,我也會這麼做。”

奚襄那興匆匆的模樣幾乎使童億深不忍心潑她冷水了,她怎麼告訴奚襄,自己在十歲時親眼目睹了雙親的慘死,跟著老僕東飄西蕩,在身無分文的情況下看盡了世間的冷暖,而惟一的親人又不知飄落在何方,她這顆困頓的心,熬過多少春夏秋冬,活著就為了團圓那萬分之一手足相逢的機會,她很累,極累,一直沒有依靠。

“你怎麼啦?”童億深那忽而愁苦的眼神沒有瞞過奚襄,她察覺了童億深的不對勁,繼而眩惑的望著眼前的人兒,奇怪著為什麼在愁眉不展的神情下童億深還是可以那麼吸引人,那斂著笑容的表情並沒有損減了她的扣人心弦,那鼻尖,下巴,那三分秀麗,七分倔氣的明潔臉蛋,多美呵!

這恐怕是奚襄生平頭一遭這麼心甘情願的頌贊一個同性了。

“我……”童億深抬起了頭,思索著怎麼回答奚襄的話。

“你不必回答她的話,奚襄的腦袋是透明的,問題特別多,如果你要回答她,保 管你用十天十夜也不夠!”耶律步輕鬆的解了她的危。

童億深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卻在驀然接觸到他眼中毫不掩飾的無限愛意後,移轉了眼光。

她多怕看他,每回發現他眼中有著濃濃深情時,她就陡然慌張起來,胸膛像要被剖開來似的,她的心為之一顫,神智為之一摧,卻不敢顯露。她怕,非常怕,怕只要一但讓他知道自己的感情,他會不顧一切,那麼她也會萬劫不復了。

“瞧你們兩個,含情脈脈的,教人好嫉妒啊!”

奚襄的調侃話讓兩個如在夢中的人回過神來。

“你也知道什麼叫作‘含情脈脈’?”耶律步微笑著說,“我還以為你是個標準的行動派,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怕你連成親時也一樣,等不及新郎倌來迎娶,乾脆自己駕馬飛奔了過去比較快吧!”

他的話惹得兩個女孩都笑了,奚襄笑得豪爽笑得毫無芥蒂;童億深則笑得沉靜,笑得若有所思。

耶律步悄悄瞄著童億深,她沉凝的神色,一臉嬌好,那列鑲在眼睫上濃密的睫毛多麼楚楚動人,多麼超然脫俗,他在心中低歎著,天知道,他多想現在就擁有她,他願意用所有的東西來換取她,兒女情長,讓英雄也氣短,他承認在她的面前他只想要她,那如囊中取物的江山也比不上她重要,他每一個細胞,每一根神經,每一分思想,每一縷感情都系在她身上,她是他的曙光,在最初的一眼,他就愛上她了。

******

誰知道這一晚的風會來得這樣突然又這樣凜冽,送走了奚襄,耶律步也跟著回殿裏去,畢竟他掌天下兵馬大權,事務繁忙在所難免,不可能將時間全用在逗留於這小行宮中,而童億深也不希望他因為自己而誤了正事。

“小姐,起風了,窗子關上吧!”曉青端了一碗參茶進來,她面有憂色,因為小姐已經坐在窗前吹了好一會兒的風了,如果被少主知道了,非要責備她沒有好好照顧小姐不可。

“我再坐會兒,你先去休息。”童億深頭也不抬的遣退曉青,那碗熱騰騰的參茶就這樣由熱到冷,而她還是一逕的望著窗外,夜很深了,夙正叩著窗於,心裏隱隱約約的柔腸百轉竟不知情何以堪,這樣的夜晚,怎麼她會想哭?

那些涼意打在身上像沒有感覺,她所有的,所有的情緒都在期待著一個男人,下午才見過他啊!為什麼現在就有了濃濃的思念?她知道他的行蹤,知道此刻他正好好的待在宮中,也知道他今晚必定不會再折回來這裏了,這只是一座小行宮,一個安置她童億深的地方,他沒有義務時時待在這裏,沒有責任負擔她的孤單,這些她都知道,但是,為什麼她會期待?為什麼她會要命的想他?

門發出了一陣微弱的聲響,童億深反射動作一樣迅速的望向門,但是,她失望了,那只不過長風的捉弄。

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想看他,哪怕只是一眼也好,這麼冷,她額眉上竟有汗意,她體內有火,思想裏也有火,想的全是耶律步的溫柔耳語和擁抱,她恍惚了起來,神魂不定,而門聲在此時又嘎然響起。

這次她沒有上當,只將蜷曲的像蝦子似的身子再用雙臂圍抱緊了些,一動也不動的,就這樣整個人如雕像似的瑟縮著曲膝坐在椅中,長髮微揚,衣袂飄起,她美得像夜晚的精靈,不沾染一絲人間煙火。

耶律步凝視她已經有好一會了,他心底的那片情感又被勾動了,如果不是他一時興起又折回來,恐怕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在他不在的時候她有多孤寂,一屋子的夜色籠罩著她,而她的臉比月色還蒼白。

他朝她緩步走了過去,“曉青說你吹了一晚上的涼風,這習慣不好,要改,知道嗎?”

童億深的心怦然一跳,她竟頭發昏、身子發軟,喉嚨發硬的無法說話。

耶律步走到了她身邊,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臂圈住了她的身子。

“你的身子好涼。”兩人的鼻息隱約相接,他柔聲說,“我抱你進去好嗎?你需要躲在被子裏才能祛除你的涼意,不然,明天又要喝藥了。”

童億深忽地張手勾住耶律步的脖子,她十指按在耶律步結實堅硬的頸上,頭埋在他剛毅的下巴,彷佛這樣才可以消減心裏那股波濤洶湧的激情。

“怎麼了?”他雖感到驚疑,但仍是擁她入懷,“受了什麼委屈,嗯?還是又想起你弟弟了?”

她搖頭,卻把面孔埋得更深了。

耶律步溫柔的拍撫著她的背,隔了一會才挑起她的面孔來,童億深幽幽的睜開眼看他,她一睜,他就明白了,那眼裏有他渴望了好久好久的感情!

她就是為了這個在哭嗎?為了不該愛而愛使她淚流滿面,多麼傻的女孩啊!縱然是異恢,是身分不同,是地位差異甚大:他仍會用盡生命來保護,來愛她,她實在毋需懷疑,也毋需恐懼!

耶律步的手摩挲過童億深的耳垂,清楚的感覺到她周身泛起的震顫,然後,他抱起了她,把柔若無骨似的她往床上一放,他的唇封住了她的……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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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6 23:27:1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晴陽展現著寧靜的風姿,這是難得一回的好天氣,耶律步正計畫著待朝中事務辦完之後,他要帶童億深走一趟翠湖,讓她透透空氣,也好看看明麗的大遼風光,如果她願意的話,他還打算教她騎馬呢!

“步兒,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訴你,你知道後一定會很高興。”可汗留住了舉步要走的兒子,他唇邊帶笑,一臉欣慰的說。

“什麼好消息?莫非是盧先生願意任官職了?”耶律步見他父王高興,也就不急著走,晶了一口茶,他帶笑問。

盧湛是漢人,他才高八斗,上知天文,下通地理,是位不可多得的賢士,耶律步相當欣賞這位學者;但盧湛志節也和他的學問一樣,高人一等,多少次延攬,他都不為所動,令耶律步相當惋惜,所以可汗起了頭,耶律步才有此一問。

“這個消息比盧湛願意歸降來得更讓人精神抖擻。”可汗拈須笑道,“步兒,你知道嗎?宋國竟要派他們皇帝的掌上明珠,水欽公主來咱們大遼和親了,你說這妙不妙?”

耶律步心下一凜,他不動聲色的問:“父王的意思是,宋國公主要嫁到大遼來?”

“不錯!”可汗顯然甚喜,他掩不住得意之色的說:“步兒,你縱橫沙場,聲名遠播,連那宋國的皇帝老兒也知道你是個人才,他惜英豪,特別將他最心愛的女兒嫁過來攏絡,這不是代表了宋對咱們契丹族的敬畏之意嗎?”

可汗的歡欣之色在耶律步心中蒙上一層陰影,他才要向他父王提起不要那八旅公主住在宮中舉辦什麼選妃了,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宋國竟會毫無預警的派個公主過來和親,這件事發生得太突然了,事先怎麼都沒半點風聲?

“父王,這件婚事我們必須回絕,恕兒臣不能同意。”耶律步微微一笑的說。

他知道此話出口必會引起他父王的強烈反彈,畢竟宋國主動和親大遼,這對他父王來說是何等天大的勝利啊!

“為何不能同意?你尚未娶妃啊!”可汗一笑置之,“我知道你在顧慮些什麼,那八族公主,會將她們另行婚配,而八族族長以及朝中大臣如果知道了將婚配於你的是宋國公主,他們一定不會有意見。你放心,八旗搶太子妃的慘劇不會發生,朕相信朕的子民都是識大體的,這件婚事他們肯定舉雙手贊成。”

耶律步在心中一笑,他從來投有擔心過什麼八族搶太子妃寶座的事,他所擔心的是他的億深,他不要她受到一丁點的委屈,她已是他的人了,這輩子要娶,必是娶她,沒有第二個人眩

“父王,兒臣已有妻室。”耶律步直視著他父王,仍是一臉招牌笑容。

“步兒,你在胡說些什麼?”可汗不以為意的笑,“朕想你一定是忙壞了,也難怪,朝中事務諸多,兵馬又要操練嚴守,難怪你會一時糊塗。”

“父王,兒臣不是糊塗。”耶律步面帶柔和笑意的,“兒臣的妻子姓童,童億深,兒臣暫時將她安置在行宮中,待良辰吉時便要冊封她為王妃。”

可汗思索片刻,慢聲道:“步兒,你口中的童姑娘,曾經令倫歌傷心欲絕。”

耶律步不置可否他父王這種說法,反而笑意更深,“這又有何關係?億深女扮男裝有她的苦衷,不是存心欺瞞倫歌。”

“步兒,你可知道就算朕不追究她與倫歌的事,朕仍是不會同意她成為咱們大遼國的太子妃,你們的身分,地位相差太遠了;更何況現在又多了一個永欽公主,朕是更加不會接受童姑娘了。”可汗並不拐彎抹角,身為一國之君,他知道實話雖然比較難接受,但卻是有心解決問題的首要關鍵。

“兒臣知道。”耶律步迎向可汗的質疑眼光,他雲淡風輕的回答。

“既然知道,你……”

“兒臣堅持。”耶律步在嘴角泛起篤定的笑,他的神色是不妥協的。

這令可汗暗暗吃驚了,他鮮少看見兒子有這種:神情,一直風度翩翩,以笑容折服人的大遼少主,今天竟會為了一名中原女子而顯得異常莊重,這太不對勁了。

“步兒,你身為皇太子,將來是一方霸主,要統率千軍萬馬,你的婚事茲事體大,朕不以為可以這般馬虎,草率。”可汗微微加重了語氣說。

“兒臣沒有馬虎草率,兒臣與億深相知相許,互許承諾,兒臣甘心為她付出所有,一生不改。”耶律步眉間都是笑意,一臉的從容,一臉的木已成舟。

“步兒,朕可以允你納童姑娘為嬪、為妾,都隨你的意,但娶她為妃是萬萬不能,這已是朕最大的讓步,你向來清楚道理,應該明白朕的用意才對。”

“兒臣知道這是抑宋的最好時機,但兒臣寧願可為而不為。”耶律步笑了笑,“兒臣從十四歲起隨父王南征北討,看過災難和死別,心中感觸甚多,這次堅持娶億深為妻,已經抱定破釜沉舟的決心,沒有第二種選擇。”

“朕以為安置童姑娘于小行宮中,只不過是你的逢場作戲,想不到你會真的視她若寶……”可汗開始感覺到事情不妙了,他知道天天談笑風生的兒子這回是真的認真了,要改變他,短時間內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父王知道兒臣從沒有對任何女子逢場作戲過,對億深更是一往情深,不會更動了。”耶律步牽軔一絲溫柔的神情說:“這一生,如果不能娶童億深為妻,兒臣也不會另娶他人。”

可汗的心一路往下滑,這不是他預料的局面啊!看來得要好好計量計量了,或許想個辦法讓那個童億深無故消失,那麼步兒也許就不會這麼堅持了……

“步兒,你先退下吧!讓朕好好想想。”可汗揮揮手,順勢露出一個疲累的神情。

耶律步不會不知道他父王心中打的是什麼主意,知父莫若子,他太清楚他父王在民主作風下的鐵腕政策了。

但是,他從來就不是個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現在他們雙方都需要冷靜冷靜,他不想在這個時候點破他父王的計謀,那只會使他文王惱羞成怒而激怒了他父王。雖不點破,但他會小心做好萬全的防禦措施,不會議任何人有機可趁,如果因為他的疏忽而失去了億深,那麼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永遠不會。

******

查刺遠遠的,遠遠的就被那些個摔落瓷器的聲音給震得停住了腳步,正感到不解,由金鸞寢宮中落荒而逃的宮娥就更教他好奇了,她們臉上的狼狽樣子像是剛被什麼暴風圈荼毒過似的,都一樣慘。

“怎麼回事?”他隨便捉住了一個丫鬟,沉聲問。

“啊!將軍,您千萬別進去,公主發好大的脾氣!”丫鬟好心的告誡他,她那張可憐兮兮的臉蛋上猶掛著淚痕,可見剛才准是挨了不少耶律倫歌的排頭。

“生氣?”查刺的粗眉挑了起來,“生什麼氣?”

丫鬟膽戰心驚,猶有餘悸的撫著胸口道:“我們哪里敢問。再說,公主的心情常常不好,她生氣從來不需要理由,我們當丫鬟的也只有逆來順受的命。”

查刺被丫鬟語氣裏的不以為然和諷刺意味給惹得冒起火來,他一把揪住丫鬟的領沿,怒不可遏的瞪視著她,“還敢在背後說公主的壞話?公主會生氣,那一定是你們服侍得不夠周到,這才惹公主不快!”

那丫鬟被查刺火大的猙獰模樣給嚇得發抖,然後她費力的掙脫了查刺的大手,再也不敢對他瞧上一眼,沒一下於就溜得不見人影了。

“該死!沒用的東西!我會吃了她嗎?溜這麼快。”查刺低咒了句,轉身朝耶律倫歌的寢宮走去。

******

“統統給我滾出去!不想要命的就留下來!”耶律倫歌柳眉倒豎,她使蠻耍野的模樣讓所有宮娥雖然想勸阻,卻沒有半個人敢靠近她身邊一步,就像她說的一樣,只有不要命的人才會去靠近她。

“還不滾?是不是想找死?”耶律倫歌順手提起桌上一隻精巧的小茶壺,有氣沒地方發,也不看看來人是誰,她狠狠的、狠狠的朝門口扔過去,力勁之大,令人咋舌。

“唔——”查刺一進門就遇上無妄之災,那只茶壺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額中央,鮮紅的血緩緩流成一灣細細的溝。

耶律倫歌總算肯回頭了,那男人的申吟勾起了她的興趣。

“是你?”看到來的人是查刺,她稀奇的挑起了眉,“你來做什麼?”

耶律倫歌不但是耶律皇族的野人,她同時也是個怪人。 別人被她弄得傷勢慘重,她卻沒有半句歉疚和關心的話,只顧著質詢,那道鮮腥血液在她眼中視若一睹,她一點也不在意男人為她流的血。

“我來……來看看公主。”查刺不敢直視耶律倫歌那灼人眼光,他緊張極了,以至於說話有點結結巴巴,說來好笑,他剛才對丫鬟的那股先發制人的惡氣勢這會兒全跑得無影無蹤,變成個十足的呆頭鵝。

“看我?”耶律倫歌冷哼一聲,“我有什麼好看?你是來看我的笑話的吧!”

“不,不!公主誤會我了,我只是關心公主……”查刺急著要解釋,卻瞥見心上人的嬌嗔滿面,他心動神馳,居然就這樣說不出話來。

“是嗎?關心?”耶律倫歌逮到空檔,她毫不領情的對查刺開炮,“現在宮中有誰不把我當作笑話?我那自命文明一等的大哥要娶姓童的,這下可好,人人都知道我堂堂的大公主曾經死皮賴臉的受過那女扮男裝的騙子,你們都在竊笑吧!哼,我早就知道朝中老臣看我不順眼,他們恨不得叫我父王把我嫁得遠遠的,最好永遠不要再進宮來礙他們的眼,省得又挑起部族之間的糾紛,我說得對嗎?”

“公主怎麼會這麼想?”查刺深情的雙眼凝睇著耶律倫歌,他真心誠意的說,“或許朝中元老是有此種意思,但無論別人如何想,屬下卻是永遠都不會嘲笑公主,公主在我心目中是天仙,是完美的化身,公主千萬別自暴自棄……”

耶律倫歌半眯起了眼睛,她帶著一抹古怪的神色看著查刺那迷戀的表情,在情場上無往不利的她很快就察覺到一件好玩的事了,這位都元帥府的將軍竟然在愛著她。

有趣,實在太有趣了!拜倒在她裙下的不貳之臣又多了一個,她就知道除了姓童的之外,沒有人會不屈服於她的美色之下。

也只有那可惡的東西敢吃了熊心豹子膽來戲弄她,讓她鬧了這個大笑話,她一定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童億深!

“查刺,過來。”耶律倫歌嗔著聲音,詭譎的露出淺笑。

查刺先是一愣,然後就乖乖的走到她的身邊,“公主你……”

話還沒來得及說,他的頸子被一隻柔膩如羊脂般滑潤的白晰玉手給拉下了,耶律倫歌那豔紅飽滿的紅唇對他複了過去,而她的手又挑逗的移到了他的小腹上,這一陣舉動,弄得查刺再也按捺不祝

“吻我。”耶律倫歌閉上了雙眼,她嬌困無力的抓著查刺的上衣,所有的肢體語言都催促著愛欲來潮。

“倫歌……”查刺急喘著,他一條手臂箝住夢裏佳人的小蠻腰,同時間,她的香唇已經湊上來了,欲罷不能的,查刺一陣心酥骨軟再也無法自製,猛含住她唇際,他熱烈的喊著耶律倫歌的名字,火熱的將她團團纏繞篆…

******

日子在乎順中滑過,可汗不再提起宋國永欽公來和親之事,耶律步也順其自然的經常流連在小行宮中。

有童億深的陪伴似乎已成習慣,他們朝夕共處,把握住每一分,每一秒能在一起的時間,她把最無瑕的感情奉獻給了他,卻對目前的處境絕口不提,這一點體貼更教耶律步心疼了。

他知道童億深是不願見他為難,所以表現得相當灑脫,而他也明白,童億深性格獨特,縱使在熱鬧中,她仍是顯得如此孤獨,如此沉靜,她早已在求生存的過程中學會“舍‘的哲學,她不強求,也不挽留不屬於她的東西,那種對一切了然於心,也看得透徹,卻總是一笑置之的閒適意態總讓他有一股想保護她的強烈欲望,那欲望隨著時間愈久愈厚,深得幾乎已成為他靈魂的一部分,無法褪卻了。

他珍惜這份愛,看重這份愛,每當她凝起神色,心事重重時,他就想為她撫平眉痕,為她撥去煩憂,盼望能帶給她快樂,盼望她能露出笑容,此刻便是……

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了,童億深王靜靜的坐在椅中,若有所思的望著窗閣外飄過的白雲,她曆角蒙朧,樣子飄飄然,肅穆的神態讓人不忍心去打擾她;她的神情似在懷念著什麼,那模樣像是一碰她,淚就會掉下來似的。

耶律步不知道她又想起什麼了,她總是有許多傷心事,那些過往填在她胸臆中,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來揪她的心一下,讓她無從躲起,他必須要讓她擺脫那些不快樂,他發過誓的。

於是他站了起來,扶住童億深小巧的雙肩後,又替她整理了一下鬢髮,存心要打斷她的冥思。

“億深,還記得輕風吧!你已經冷落它好幾天了哦!”耶律步輕咳一聲引起她的注意,接著故意用輕快的語氣提醒她。

輕風一是匹威武的高大駿馬,毛色黑亮,不躁不鬧,是匹絕佳的良駒。

輕風是童億深學會騎馬後所得到的禮物,駿馬由耶律步親手贈佳人,名字則是由童億深命的,取其輕巧迅捷的意思。

“你想帶我出去走走?”她擠出一個笑容,但任誰都看得出來她對遊玩沒什麼興趣,答他的話只是不希望他掃興。

“不。”耶律步輕輕攬住她身子,柔聲道:“我想請你陪我出去走走,屋裏頭空氣差,好久沒聞到青草香了。”

童億深想了想,終於答應他,“也好。”

“我讓曉青幫你取披風。”他親吻了她額際,立刻傳命出獵。

******

“輕風”的腳程在尋常馬匹的一倍速度之上,乘它馳騁的感覺彷佛將要飄然入雲。

童億深已有好幾次和耶律步共騎的經驗,耶律步駕馭純熟,每每兩人一入山林他就策馬快入深林幽谷,把一干侍衛擺脫得遠遠落在後面,總要幾個時辰後等十八騎從找到了他們,這才盡興的打道回宮。

今天又是如此,幾天沒有出來活動筋骨的輕風一到了林地就拔足狂奔,渾黑的馬身在蔭綠的林中顯得特別亮眼,童億探被耶律步摟在胸前,她的雙頰因風吹而嫣紅了,被雪貂裏得緊緊的身子全依向了他,那少女的香氣在耶律步鼻息間流動,讓他情不自禁的勒住馬,溫柔的擒住紅唇,與她舌瓣交纏。

童億深雙手抵著他的胸膛,全心全意的接受他這個吻,天地都消失了,只有他,只有他讓她在乎……

他的吻多麼細膩溫存啊!這麼柔,這麼輕,卻像無數股狂流,每次只要耶律步一吻她,就感覺身子幾乎像著火一樣的燃燒了起來,他的深情可以融化她,可以喚醒她,也可以灌醉她,那些個濃情強烈的匯合成一個大浪,吞沒了她,席捲了她……

要命!她怎麼會陷入他的溫柔裏,她不是一直在試圖抗拒他嗎?怎麼會被他激起了所有的感官知覺?像快被揉碎了似的,只想躺在他懷中,永遠,永遠……

漫天的紅霞染過童億深的麗顏,耶律步的手緊緊扣住她的纖腰,她低吟一聲,寂靜中,只聽得見彼此急促而狂亂的喘息聲。

許久,許久,耶律步終於依依不捨的鬆開她的唇,他用力的把童億深摟人自己懷裏,低柔道:“我愛你,億深,答應我,永遠別試圖從我生命裏離開。”

童億深將臉埋在他頸項間,一顆矛盾的心理不出個頭緒來,她不懂,真的不懂,難解的迷惑於他的柔情之中。

這樣一個在沙場上驍勇善戰的一方霸主怎麼會有這般不可思議的柔情似水?他真是那個統率剽悍騎兵,令人聞風喪膽的大遼少主嗎?他勇不可挫的君王威儀平易近人,絲毫沒有半點大漠民族的粗獷成性,她難解,傳聞中勇猛如虎,聰穎如鷹的耶律步和她朝夕共處的這個溫柔男人真是同一個人嗎?她怎麼也無法將這兩種極端,迥異的性格連想在一起。

耶律步憑著優異的才能及孚眾望,他勤持政事,整軍秣馬,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但是,另一面的他卻又斯文有禮,渾身散發出一股浪浪的書卷味,且精于詩詞古賦,對中原文化了若指掌,他不粗暴,只用柔和的笑容征服了子民的心,同時——也征了她的心。

******

奚襄嫂次要制止自己不要去打擾童億深,她知道童億探愛靜,話也不多,但她就是忍不住,每回有了什麼好玩的,好笑的新鮮事,不到小行宮中去跑上一回,她就很沒有成就感,她喜歡看童億深偶爾為之的笑容,喜歡靜靜的聽童億深彈箏,那是一種享受,是一種從沒有過的平靜,老是讓她以為自己是掉進一座桃花源裏去。

童億深的恬靜總可以使她浮躁的心平穩下來,雖然她自己也有姊妹,但和她們在一起的那種感覺和童億深是完全不同的,她的姊妹們個個妖嬈驕霸,和她們談話只會讓她更上火;但童億深溫文和緩,不疾不徐,氣質宛如空谷幽蘭,在童億深面前,除了屏息那精緻絕倫的面孔之外,再大的火氣都會消失得無影無蹤,童億深就是擁有這份超乎常人的穩定定力。

奚襄把她當成好朋友,當成知己,雖然連奚襄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對童億深格外信賴,格外一見如故,但就是無法解釋的喜歡上她了。

打從今天一大早她就想著要來行宮,昨天她無意中從一位漢人老師傅手裏得到一張詞譜,她想,若將這張詞譜給童億深譜上了箏曲,那會有多美妙啊!

於是,那腦中的雛形一直在催促著她來行宮,向來是行動勝於言談的她,一逮到機會,就馬不停蹄的往行宮飛奔而來了,她急匆匆的斜飛下馬,想都沒想過要把馬給系好,她奚姑娘的豪邁想法是,馬兒丟了就算了,那天籟之音可萬萬不能等,尤其她想看的是童億深驚喜的表情,那多有趣。

熟悉的穿堂入室,小行宮中的侍衛婢娥都對奚襄公主的來訪見怪不怪了,這段日子的相處下來,僕婢們也體會到童姑娘的與眾不同,她不羅唆,相當尊重個人的自由,更沒有管教下人的習慣,因此,他們是衷心的喜歡這位主人,更希望她能順利成為太子妃,但事情可不可能如他們的願,這是誰也無法預料的。

才掀起簾幔,果然如奚襄所料,童億深正撥弄著箏弦,她清靈如水的雙眼若有所思,優美如詩的舉手投足混和著淡淡的哀愁,這樣的童億深是動人的,也是迷人的,奚襄完全被她吸引了,不知能為她做點什麼,好讓她展顏一笑。

“億探!”奚襄笑盈盈的喊她,音量之大,存心將她從無邊無際的孤獨中解救出來。

“你——怎麼來了?”童億深放下箏,她臉色有點蒼白,眼底有點蕭瑟,就連那微微的笑容也是十分飄忽,十分黯淡的。

“你瞧這是什麼?”奚襄將詞譜遞了過去,她喜上眉梢,就等著人來稱讚。

“詞譜?”童億深是有點驚奇,“你怎麼會有這張詞譜?”

“一位老師傅給我的。”奚襄迫不及待的催她,“快點!你譜上箏曲,我今天不走了,就留在這裏聽你的傑作,順便嘗嘗你做的京城點心,老實說,你不會不歡迎吧?”

童億深勾勒起一抹很微薄的笑容,抱歉的說:“你特地為我送詞譜來,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身子不太舒服,改天再彈給你聽好嗎?”

“怎麼啦?你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是不是耶律步欺負你啦?”奚襄挑眉,大有如果是,就要為她打抱不平的意思。

“沒有的事,他待我很好。”童億深垂下了眼睫,半晌,她像下定什麼決心似的抬起頭,她看著奚襄,認真而莊重的開口了:“奚襄,你別嚷嚷,我……有孕了。”

奚襄睜大了眼睛,一時之間很難反應過來。

“嚇著你了?”童億深沉靜的微笑,“孩兒出生以後,我讓他認你做乾娘可好?我相信你一定會很疼孩子的。”

“孩子——”奚襄驚愕得說不出話來,一雙原本就明媚的大眼愈睜愈大,“你……你是說你懷了孩子?”

童億深輕輕點頭,這一點頭,讓奚襄不再感覺彷如夢中。

“你懷的……是耶律步的孩兒?”她結巴的問。

“自然是的。”童億深笑了,奚襄那傻氣的模樣還真少見,乎常她都是躁躁急急,什麼都先做了再說,像這樣被一件事駭住,還是頭一回。

“老天,我真不敢相信!”稍稍恢復了正常後,奚襄,開始讚歎了起來,“孩子什麼時候出生?是男是女?你要,給他取什麼名字?”

“他才一個月大而已,是男是女我不知道。”童億深的笑總算有點滿足的味道了,“至於取什麼名,則要看他爹的意思,我沒意見。”

“哦!那多好!”奚襄眼中進出光芒,熱烈的說,“小小一個人兒,有你的俏鼻,有耶律步的濃眉;有你的秀麗,有耶律步的溫柔,是你們兩個的綜合體,我想,他一定是個漂亮的孩子。”

童億深的母愛天性被奚襄的一席話給說得激動了起來,是啊!有一個孩子融合了她和耶律步的血液,結合起了他們之間永不可磨滅的橋樑,接他們久世交纏的線……哦!她要這個孩子,她要生下他們愛情的結晶!

“怎麼啦?看你的樣子,不會是還沒告訴耶律步吧!”奚襄懷疑了起來,童億深适才那獨自一個人撥弄者箏弦的模樣,分明是在掩飾不知所措,而能今她不知所措的,除了懷孕的事外,應該不會是其他。

“我……還沒告訴他。”童億深咬著下唇,這心中的痛被奚襄點著了。

奚襄笑得篤定,“為什麼不告訴他?我擔 保他知道後准會歡喜得將你抱起來大轉三圈,還有,他會馬上籌力你們的婚禮,那熱鬧的場面可少不了我,我要一直跟在你身後,學習怎麼當個安靜,高貴的新娘,依我爹和我,一模一樣的急性子,說不定明年就輪到我披嫁衣了嘍!”

童億深心頭一熱,她知道奚襄說的美麗婚禮只是個神話,是根本就不可能實現的神話。

她知道大遼可汗的想法,他可以接受一個漢人做他的駙馬爺,但絕不會接受一個漢人民女為太子妃,其是實像她這般來歷不明的女子,他更是萬萬不可能接納;而他的孩子就註定要成為私生子,成為見不得天日的私生子。

“你別煩惱,等耶律步一回來就告訴他,什麼問題邯會迎刃而解,你知道他多愛你,你是他最重視的人,電早就恨不得可以找個藉口和你牢牢的綁在一起!”奚襄申采飛揚的說,“這下好啦!你有孕在身就是他最好的藉口,他不用怕你會拒絕他的求婚了……哦!你回來的正好,耶律步,告訴你個好消息,你快做爹啦!”

******

一燈如豆,窗外除了風聲再無其他,耶律步挑滅了燭火,芙蓉帳內,他低首啄了下童億深的紅唇,將她摟在懷中,深刻俊挺的五官綻出一絲笑意。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笑,“若不是奚襄魯莽,你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童億深遲疑的看著他,很難解釋她心中的顧慮,“我……不知從何說起。”

耶律步深情款款的執起她的手合在掌中輕吻著,那細膩的舉動像蘊含著無限愛意,他輕輕責怪她,“你真傻!知道嗎?有沒有這個孩子我都一樣愛你,有了孩子,只會讓我更憐惜你:億深,我的妻子,永遠不要害怕即將到來的幸福,因為那都是屬於你的,懂嗎?我承諾過你,就一定會成真。”

她能搖頭嗎?他看起來是多麼真誠啊!她怎麼能懷疑他的愛情,又怎麼能將種族差異的罪過加諸在他身上?更糟的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一顆心還是想回中原,她—仍戀著那個地方……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找個適當的時機告訴你……”童億深心亂似沸,聲音愈來愈低,有點心虛、有點不安,她知道自己說的不是真話。

“別解釋了,難道我真的會不瞭解你嗎?別想太多,一切有我。”耶律步用眼睛傳遞著憐愛凝睇,他愛看此時的模樣,有份不沽染凡塵的潔淨氣質,她的眼,她的眉無一不是他所愛。

耶律步有力的臂膀像是他的保證,倚著他,童億深漸漸放鬆了心情,那份好累的情緒驀然她放鬆了。

“我弟弟的事有眉目了嗎?”除了這個要求,她沒開口對他要求過第二件事。

耶律步雙手圍著她的腰,把她圈在自己的臂彎裏,輕輕的安慰她:“你別心急,過兩個月,等我派去京的人回來時就知道了,現在一切都只能等待。但我保證,一定會找到你弟弟,讓你們骨肉團圓,這一點你可以相信我。”

幾縷花香被風送進了窗檑,月光映了滿屋,他把埋進了她長髮裏,聞她的發香,又吻她的皓頸,接著幽然的長歎一聲。

“怎麼了?你也歎息?”童億深問,那潔白的月牙將她的臉龐照得很清楚,她眼底分明有情。

他的胳臂溫柔的抱住了她,好溫柔好溫柔,然後,也微微掀動嘴唇,低低輕喚了她的名。

“億探,我愛你!這份愛既深也烈,但是相對的,我包愛得沒有安全感。”耶律步沙啞著聲音說,“你知道嗎?億深,你飄忽得像片雲,有時侯你明明人在我身邊,但卻那麼的不真實,我非要隨時看你一眼才能感到安心,我多怕某一天醒來你會突然消失無蹤,如果你忍心給我那一天,那麼我將變成一具行屍走肉,沒有靈魂,沒有思想,也沒有愛!”

童億深大大的震撼了,他不是沒有向她告白過,也不是第一次對她說“愛”這個字了,但是今天,她卻不能抑制自己的心跳,為他而心跳;那每根骨髓裏冒出的感覺都是在乎他,都是要他,都是愛他!

她用手支起身子,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著耶律步,然後她的頭俯了下去,輕輕的壓上了他的唇……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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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6 23:27:3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天氣意外的有點暖了,淡陽取代了寒冬的位置,這樣適中的溫度讓絕少踏出屋子的童億深興起了想透透氣的意願。

“小姐,你早該出去走走了,多了曬太陽對孩子好,對你也有好處。”曉青顯然很高興看到足不出戶的主人要出門了,她準備了薄披風,就怕童億深會因為不適應天候而著涼。

“走吧!到亭子裏坐一會,吩咐總管,如果奚襄公主來了,請她到園裏來找我,不然她可又要滿屋子轉,找不到人了。”

說著,主僕兩人穿堂過廊,相偕到了園子。

這小行宮的花園造得相當考究,除了奇花異草之外,還有一座精巧雅麗的憩息亭,外觀典雅,讓人一望就喜歡。

此時她們兩人就閒適的坐在這座精巧亭子的石椅上,四周花木扶疏,微風輕輕吹拂而過,幾枝紅梅擺動著,分外引入遐思。

“小姐,你面色紅潤,這一胎包管生的是男孩。”曉青笑嘻嘻的說。

能夠被少主指名,跟著到小行宮中來服侍童姑娘是曉青自認為最幸運又最得意的事,這裏沒有人會大聲吆喝她,也沒有人會瞧不起她,她真願意永遠待在這裏不走了。

“曉青,生男生女對我並沒有什麼不同。”童億深微微一笑,她深知古老社會裏的重男輕女的觀念很難改正,女人往往依附著男人而生存,對自我的認同感很低,幾乎可以說是卑賤的,而她也沒有意思要轉變曉青根深蒂固的想法,畢竟每個人的思想是不同的,她認為那沒有什麼不好。

“小姐,那是你福氣好,少主對你這麼好,你當然不必在乎生男生女,反正少主愛的是你的人,就算小姐沒有懷了孩子,少主也是對你一往情深,真是令人羡慕極了!”曉青一臉陶醉的說,“小姐,少主昨天送你的那支金步搖真是美極了,也不知道是哪一國來的貢品,還是少主自己去訂制、打造的?那手工,那描圖,真是沒有話挑剔,全都是上等的呢!”

“你這麼喜歡?”童億深不在意的笑問。

其實她擁有的首飾已經夠多的了,寶絡、瑪瑙、翠玉、珍珠……她統統壓在一隻黑色描金匣子裏,平時配的,不過是支普通發釵罷了,太豔麗珍貴的東西,她總覺得是累贅,因而寧願放著蒙塵,也不想讓發上平添虛華。

“我當然喜歡!”曉青忙不迭的點頭,過一會,她又迫憾無比的歎了口氣說:“可惜少主送的人不是我,要不然我一定天天簪在發上,說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還是個小孩子呢!童億深露出薄薄笑意。

“小姐,你在笑什麼?”曉青好奇的睜著圓圓的眼睛問。

“沒什麼。”童億深將眼光投到另一個方向,“我在想,是不是有人要來打掃園子了?”

******

“阿滿,你說咱們童姑娘是不是很可憐?她一個女孩子家被少主安排在這裏已經夠委屈的了,沒名沒分,現在又弄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將來不知道會慘成什麼樣哦!”

“秀秀,你可別亂說話呀!”叫阿滿的丫環聞言嚇了一跳,姓連忙東看看西看看,深怕剛才的話被人聽了去,那她們這兩條原本就不眼的生命可就真的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我哪里有亂說!”秀秀輕哼一聲,“誰都知道大宋國就要派個什麼永欽公主來和親了,嫁的物件就是少主,你說,這麼一來少主要把童姑娘往哪擱去?”

“你別聽別人亂嚼舌根了吧!少主寵童姑娘寵得不得了,而且童姑娘都已經有了少主的孩子,你想少主還會虧待童姑娘嗎?”阿滿斥責了無稽之談的流言,她單純的腦袋確實相信現在的女主人會受寵到永遠。

“童姑娘以為懷了少主的孩子就穩坐太子妃的寶座了嗎?”秀秀嗤之以鼻的撇撇嘴,“聽宮裏面的人說,皇上根本不允許少主娶童姑娘為妃呢!本來就是嘛!咱們漢人在這裏哪有什麼地位,童姑娘癡心妄想,自然怪不了旁人。”

阿滿聽得又驚訝又不信,“少主不是那種無情的人,我相信他對童姑娘是真心的。”

“心有什麼用?”秀秀泛起一抹鄙夷的神情,“你沒聽過有心無力嗎?少主喜歡童姑娘,但他要娶的人是宋國公主,這件事紙包不住火,遲早會傳開來,到時候,我看童姑娘也只有乖乖認了,安心做她的小妾吧!”

******

暖陽似乎也阻擋不了那些風涼話語所帶來的寒意,童億深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耳中轟然都是那兩個婢女的對話,那麼清清楚楚的在她胸口烙下印痕,她的心加速了跳動,血液也加速了運行,她的一往深情礙…

“小姐!”曉青皺起了眉,她叫了一聲,欲言又止,那些話她自然也聽得一二楚,如果不是因為花叢擋住了她們主僕兩人的關係,諒那兩個小小的婢女也不敢在此大放厥詞,惹得小姐如此傷心。

“什麼都別說。”童億深揉了揉太陽穴,似乎借著這個動作才能消減此時心中痛楚的感覺,她移開視線,投注到遠方的山嵐疊巒,她不能想、不願想,也不敢想,即使耶律步要娶的真是別人,她除了無話可說外,沒有任何退路。

“小姐,你可千萬別相信她們的胡言亂語呀!”曉青擔心的望著童億深看不出情緒的蒼白臉孔,她實在怕會因為那兩個婢女的話而引起軒然大波,若給少主知道就完了,她真不敢想像……

“我知道。”童億深溫和的打斷曉青的憂心忡仲。

“小姐,婢女們有口無心,你不要放在心上。”曉青手絞著手絹,左想右想也不知道從何勸起,她知道自己口才差極了,不要反而惹得小姐更難堪才好。

“我不會放在心上的,畢竟那只是流言,不是嗎?”童億深唇邊那抹淒惻的笑容一閃而過,拍拍曉青的手背,反過來安慰她。

“小姐能想得開就好。”曉青很快的松了口氣,童億深那平靜的神色和穩定的語調令她安心了,“本來嘛!宮裏這麼大,沒有些閒言閒語,那些嬪妃宮女就無事可做,當真的是傻子呢!”

是啊!當真的是傻子……傻子!

一陣如魅的笑聲由鴛鴦帳中傳出,那男女之間的情話綿綿已經持續了一個時辰。

侍衛守在寢宮外,宮婢二十四人在房門外準備服侍,這批僕衛交班巡視時完全沒有發出半點聲響,而她們的主子——那位蠻橫妖嬈的耶律倫歌正放縱著自己的情欲在帳內尋歡作樂,那個與她交合嬉戲、廝磨糾纏的火熱身影當然就是她的最新入幕之賓——查刺將軍。

“倫歌……你好美……”查刺著迷的撥開倫歌額際汗濕的頭髮,傾身吻了吻她飽滿美麗的額頭。

“你喜歡嗎?”耶律倫歌滑膩的手溜到了查刺強壯結實的裸體上,指尖落在他銅壁似的小腹,她瀨洋洋的半挑著眉,勾住了他的頸子。

“啊!倫歌……你不要逗我了。”查刺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耶律倫歌噘起了豐潤的紅唇湊到查刺唇上,她的聲音如歌行板般的柔軟迷人,她的神情則風情萬種,“吻我!狠狠的吻我!”

哦!查刺從喉嚨深處發出欲望的嘶吼,他的熱情又被撩撥起來了,千萬別考驗男人的意志力,沒有一個男人受得了這樣美麗尤物的誘惑。

“倫歌!我愛你!”查刺熾熱的眼光與懷裏的情人相接,任憑誰都可以輕易的看出蘊殘在他胸中的熱火愛戀。

“我知道你愛我,你剛剛的表現已經夠明白了。”耶律倫歌發出一串如銀鈴般的笑聲,得意與勝利透過她每一寸肌膚傳達到她心臟中央泛著麻辣的感覺,她喜歡這樣,看到一個又一個男人醉倒在她懷中,這令她快活無比。

“倫歌,嫁給我!嫁給我!”查刺摟著她的腰兒,激情的要求。

“我是很想嫁給你,但是……”她停住了話,並且很滿意的由查刺的眼中看到渴望。

“但是什麼?告訴我!無論是什麼,我都會做到!”查刺果然激動了,耶律倫歌耶欲言又止的嬌樣像熱烘烘的火焰竄過他耳際,他拂過她縷縷青絲,為她迷醉了。

“這件事,你也知道的……”耶律倫歌攀住他,指尖徘徊於他的唇畔。

“倫歌,難道你說的是童億深那件事嗎?”查刺一點就通,他摸著一撮小胡,笑了起來,“你放心,我已經照你的計畫,派人將宋國公主要來和親的消息故意洩漏給她知道了,我想,她此刻可能正在傷心欲絕!”

“不夠。”耶律倫歌半眯起了眼睛,她猙獰邪惡的說,“你做的還不夠多,我要她肝腸寸斯才能令我痛快,她既然有膽子捉弄了我這堂堂大遼國的公主,我要她後悔!”

查刺有點遲疑,“可是……可是她被少主保護在小行宮中,閒雜人根本無法進去,要找會對她動手……恐怕不是易事。”

耶律倫歌撇撇唇,陰冷的說:“哼,我沒有要她死,我只是要讓她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罷了!”

“你的意思是……”

耶律倫歌拉下了查刺的脖子,她附耳過去,在一陣耳語之後,她隨即熱情的咬住了查刺的耳,身體也跟著綻住了他的四肢,她紅豔動人的嬌態讓查刺一刻也不能忍,將她壓倒在身下,他擷取了她的狂放。

這是她給查刺的報酬,用她耶律倫歌一貫的方式。

******

對於耶律步來說,最高興的莫過於這件事了,大宋的永欽公主竟在赴遼途中失蹤了,在遼、宋兩方的主事者都頭痛的情況下,沒有人的心情優閑得過這位大遼少主了。

“步兒,你對這事情有什麼看法?”可汗半蹙著眉間,他是明眼人,自然看得出耶律步的盈然笑意,他知道這春風滿面的兒子在高興些什麼,永欽公主失蹤,兒子更加有藉口可以另行娶妃了,而那人選,很無奈的,他知道一定是被兒子安置在行宮中的問題人物——童億深。

耶律步笑道:“父王,宋先前既有意派身份尊貴的永欽公主來我國,現在卻又出爾反爾,大隊人馬護送一個公主居然會失蹤,至今仍然下落不明,兒臣甚覺好笑,也認為其中蹊蹺甚大。”

“你的意思是永欽公主和親只是宋的緩兵之計?”可汗沉著聲音,如果事情真是如此,他也不會輕易善了,他兵力雄厚的大遼國,豈是可以任人隨意玩弄於股掌之中的?

“兒臣只是猜測。”耶律步微微一笑,“發生了這樣的事,只可以說明一點——宋對我們並無誠意。”

“皇上,少主言之有理,宋國對咱們向來沒有尊重過,這次派個公主來和親,不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罷了,更嚴重的是,恐怕那個什麼永欽公主是宋皇帝老兒派來打探軍情的呢!”適巧進宮的遙輦族族長遙輦克立即一拱手,附和的進言。

不只遙輦氏,其實是所有八大部的人都希望那位永欽公主最好永遠失蹤算了,如此一來,少主使要另行娶妃,這八族族長的女兒又有希望成為太子妃了,讓女兒登上妃座就等著享一生的榮華富貴了。

“朕諒他們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可汗聽了遙輦克的話後不怒反笑,他與耶律步對望一眼,都心知肚明遙輦克為何這樣熱心急切。

“父王,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心之心也不可無。”耶律步折衷的說,“現在失蹤的是宋國的公主,于情於理,我們都應該派使者到宋國去關心致意,另一方面,加派人馬在遼境內尋訪永欽公主的下落,看看這場失蹤記是真是假,如此才好思量下一步對策。”

“嗯,這也是個辦法。”可汗頷首,他很安慰兒子沒有趁這個時候向他提起要娶童億深為妃的事。

“皇上,既然宋國背信在先,少主也沒必要娶他們的公主為妃了,咱們八部公主個個出色,全都在等著少主寵愛,請皇上下旨,讓八部公主再次進宮候選,此次肯定能為少主覓得美眷,為咱們大遼延香續脈!”遙輦克又自以為聰明的獻上一計說。

“賢卿的好意,朕全明白。”可汗露出一絲值得玩味的笑容,“但是,朕以為選妃之事還是等到永欽公主之事抵定了再議不遲,如此才不會落入口舌,賢卿你說是嗎?”

縱使遙輦克萬般的不情願,看到可汗那張溫和的臉,他也不能再說什麼了,唯有暗自禱告讓宋國的永欽公主永遠的消失吧!如此他的女兒才有八分之一的機會成為太子妃。

******

誰說平靜是最美的,最可以放鬆人的心情的?在小行宮中的這片無波寧靜卻像暴風雨前的氣氛般,蘊藏著一股看不見的壓力,好濃、好烈、重重的,重重的將童億深給困祝

她像一條在大海裏無法主宰自己命運的小魚兒般被網給壓迫著,無法掙脫,更無法透氣,自從那背後的議論灌進她的心底之後,她就再也快樂不起來。

她不曾顧影自憐,只是為腹中的孩兒心疼,可憐他還未出生就註定要做個兒不得人的私生子,她恨自己的感情,明明不為任何人所動心的,卻為何這麼倉卒的愛上了耶律步?她也恨自己的軟弱,竟會屈服在他的柔情之下而無法自拔!

愈是想擺脫耶律步的身影就愈做不到,童億深發現自從孕育了這個小生命之後,耶律步在她心中的分量愈來愈重,重得連自己都萬分吃驚,她竟是如此的在乎他!

他的笑容、聲音,他的溫文爾雅,他的柔情纏綿,他對自己的溫柔體貼,呵護有加,每一天陪在她身邊的耶律步都令她無可挑剔,更別說他那風度翩翩的瀟灑舉止了。

他不凡的談吐、深厚的修養令她心折,他一片誠心則令她感動,但是,童億深歎了口氣,人生際遇皆有天定,這幸福 畢竟也有要放手的一天!

她知道耶律步對永欽公主之事隻字不提是為了不想讓自己傷心,他實在太瞭解自己了,瞭解得讓她心悸,也讓她酸楚,他明白如果讓她知道了這件事,她必定拚死也要離去,那麼他們之間的一切就真的是場鏡花水月的虛夢了,畢竟她的個性是那麼冷然,並不是那麼容易軟弱、屈服的啊!這些日子以來待在大遼,已經是她最大的讓步,哪里還可以讓意外來打擊一分一毫呢?

童億深憑窗而立,就這樣任思緒輾轉、任黑夜直到了白晝、任黎明劃破了天空第一道曙光。

“天啊!小姐,你該不會又一夜沒睡吧!”曉青掀珠簾而入,她手捧梳洗用的木盆,看來是打算來服侍主人的更衣,但看到屋裏這副窗子敞開、冰涼如水的情景,使她整副眉頭都警覺性的豎了起來。

“放著吧!我自己來就可以。”童億深疲倦的牽動一絲微弱的笑容,這笑容是她要曉青放心的。

“小姐!”曉青看了她那個勉強的笑容後,非但沒有舒展眉頭,反而皺得更難看了,“小姐,我求求你吧!少主臨去捺缽時才幹交代萬交代,要我好生伺候著小姐,不能讓小姐受風寒,也不能讓小姐吃太少,要小姐注意身子,要小姐睡眠正常,可是現在少主去了沒五天呢!你就茶飯不思了,教曉青怎麼向少主交代?”

“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童億深淡淡的說。

“怎麼放心?”曉青嘟起唇,“萬一少主突然回來,看到小姐這個樣子,他不心疼死才怪!還有啊,曉青不被少主吊起來狠狠的抽個十大鞭才怪呢!”

“曉青,我知道你忠心,也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是,相信我,我真的沒事,只是想吹吹風罷了,你別緊張。”童億深逕自在椅中坐下,為自己倒了一杯熱水,借著茶杯傳透過來的溫熱暖了掌心,她希望自己的臉色可以不要蒼白得像鬼,這樣至少曉青會好過些。

“唉!教我怎麼說才好……”曉青氣惱的又搖頭又歎氣的,最後,她終於投降了,重重的跺了步子之後,她沒轍的說:“好吧!如果小姐堅持只是吹吹風罷了,曉青就依你吧!可是小姐得答應我,下回想吹風的時候,衣裳可要穿厚點,曉青還想留條命繼續伺候小姐呢!”

“我知道了,我會聽你的話。”

得到主人的承諾,曉青終於松了口氣,她嫣然一笑轉身想去準備早點,屋外卻突然嘈雜了起來,這無章無緒的紛亂不約而同的引起了她們主僕的注意,對看了一眼之後,曉青馬上就沒有耐性了。

“是誰這麼大膽敢在少主的行宮前鬧事,我看是活得不耐煩了。”曉青嚷著,一副要衝出去與師問罪的模樣。

童億深微微的在心中歎了口氣,曾經年少,她也希望能像曉青這般不解世故,能這般天真行事,但,很可惜,也很遺憾,她從來都不是一個知道如何憑感覺行事的人,被生存磨練,她謹慎也小心,早失去了她這個年紀該有的無邪單純,而陷入耶律步的情網,恐怕是她最放肆自己感情的一次了吧!

“曉青,你去請總管進來問個清楚,還有,不要莽撞行事,知道嗎?”童億深正在吩咐間,曉青還沒來得走出去,就見小行宮的總管克力韓臉色鐵青的進來了。

“小姐,恕屬下無禮直闖小姐閨房,實在是因為事情緊急,不得不來……”

“總管不必多禮。”童億深果決的打斷克力韓那一長串說不完的繁文縟節,單刀直入的問:“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回小姐的話,是摩會族人,他們超著少主去行捺缽人不在的時候,居然又群起叛變,氣勢囂張的指名要來挾持小姐您啊!”克力韓又緊張又憂心的回答,他內心焦急的程度可以從他額上的汗珠看出來,這也同時說明了對方的兵馬是多雄厚,否則克力韓不會無措成這樣在。

“又群起叛變?”童億深微一沉吟,“這麼說來,摩會族過去也曾發生過叛變的情形?”

“是的,那是兩年前的裏,摩會族當時也是利用捺缽時分大舉叛變,幸得少主一舉殲滅。”克力韓憂慮的說,“屬下認為摩會族挨懷恨在心,經過兩年的生養調息,這回重施故技,恐怕是有備而來!”

“行宮裏有多少人?”童億深一邊問著,一邊回憶著幼年時期每當她爹隨元帥出征回來,她總要膩著她爹講那些沙場上的用兵策略,以及那些她在兵法書裏所讀過,令她相當感興趣的錦囊妙計,如何甕中捉龜。

“回小姐的話,行宮裏侍從連同僕婢共兩百人。”這也正是克力韓最感到無力的地方,許多平時身強力壯的勇士都因為不願錯過捺缽隨少主而去,連那平時至少會留下半數的十八騎從這回也都該死的全跟在少主身邊,如今小行宮所剩,真的只是殘兵婦孺了。

“那麼對方呢?對方有多少人馬?”童億深再問,克力韓渾身上下所散發出來的憂心如焚在她眼裏似乎視而不見。

童億深眸中的鎮定如儀,令曉青著實刮目相看,誰教她向來以為主人是個弱不禁風的小女子,而現在,她是要開始改變自己的想法了,同時,她像是有些明瞭,明瞭何以少主會如此的深愛著小姐,且將她若珍寶了。

千據探子的回報,最少也有四千……“克力韓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他心知肚明敵方的人馬精銳勇猛,而反觀自己這頭,力量實在單薄啊!

“我知道了。”童億深做了一個阻止克力韓說話的手勢,她低頭默想了一會,待數分鐘之後,她已盤算如整個情勢。

“小姐,請您改裝由後門逃走,馬下會派侍衛死命護駕,絕不辜負少主的信任,請小姐和曉青姑娘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屬下一定盡力保全行宮的完好……”

克力韓傷感的話還沒說完,卻看到童億深一臉堅毅,口氣沉穩的開口了,“克力韓,傳令下去,將老弱的僕從集中到廚房,年輕的侍從和婢女平均分成兩隊,一隊鎮守在行宮後門,另一隊立刻出發到皇宮護駕。她簡單篤定的吩咐完後,隨即站了起來。

“小姐!您不能出去啊!摩會族隨時有可能攻到……”克力韓被她的舉動嚇得立即要出手阻止,卻被童億深那美麗臉孔下的沉著紋路給驚震得張口結舌,驀然間,他知道自己很難阻止這位平時一切好說話的女主人,但是他身為少主託付信任的行宮總管,他有他的使命和責任,怎能讓主人去冒險呢?

克力韓急了,“小姐……你……你……你可別亂來”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童億深居然有心情在此時給克力韓一記微笑,”你們兩人隨我來吧!我們總不能坐以待斃?必須先做點什麼,不是嗎?“

“小姐……”克力韓膽戰心驚,他實在想不通平時沉靜又少言的主人怎麼會有這種不同凡響的勇氣。

“你最好聽她的。”曉青促挾的眨眨眼,又用手肘撞了撞克力韓的臂膀,“難道你看不出來她是多麼胸有成竹嗎?走吧!親愛的總管。”

******

摩會族的叛變實際上如童億深所料的,不是只針對小行宮和她童億深而已,另一個大目標當然是皇宮。而皇宮裏的情形跟小行宮可以說是一模一樣,所有精英盡出的陪駕在可汗身邊去了,剩下的,自然也是那些後妃和宮女了。

“這……這是什麼?”克力韓非常、非常驚訝的看著童億深的傑作,使他驚訝的不止這個,還有适才童億深對部從的指揮若定,這教他太難以相信。

“這是五行八卦陣。”童億深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一陣忙下來,她額上已有汗珠,而臉色也蒼白了起來,除此之外,她倒是顯得精神奕奕,“有了這個,摩會族想要接近我們,必要大費周章。”

“就這個?”克力韓滿臉的懷疑,說實在的,他雖然很佩服童億深能在如此危急的時刻表現得臨危不亂,但要他相信就這幾塊巨石和移動過的樹木能制止得了敵人,他實在不信。

“沒錯。”童億深不疾不徐的道,“備馬,我要到皇宮一趟。”

“小姐!”這回開口不贊同的不止克力韓了,連曉青也認為現在去皇宮無疑為不智之舉。

童億深看著他們倆,平靜的說:“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也知道皇宮裏有關於我的流言太多、太多了,當然,我也知道自己在那裏是不受歡迎的。”她頓了頓道,眼中泛著少見的光彩說:“但是,今天我無論如何都必須走一趟,你們少主愛我、護我之深,我又怎麼能夠忍心見他母后、姊妹、子民遇難而只顧著自保?”

“但是小姐,只憑您一個人的力量,唯恐寡不敵眾啊!”克力韓憂心忡忡的坐立難安,剛才小姐要怎麼樣,他都可以儘量配合,說不定真的可以有一線生機,但現在小姐卻要出行宮,這實在太冒險了,他絕不能讓小姐這麼做。

“天下無難事,任何事情都必須試過了才知道。”童億深輕描淡寫的說,“就算前面已無活路,我都要去。”

“小姐……”克力韓還是認為不妥,他沒有理曲讓小姐去冒這麼大的險,但是一旁的曉青卻已經折服在童億深那無比的勇氣裏了。

“就讓小姐去吧!”曉青熱烈的說,“克力韓總管,你難道看不出來小姐早下定了決心,不會動搖了嗎?你不讓小姐走這一趟,就是存心要小姐不好過啊!”

於是就這樣,克力韓不得不放行于主人了,他為主人準備了快馬輕風,希望主人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皇宮馳去,而免於半途被敵方擒走,“小姐,您要保重啊!這十名侍衛是行宮裏的精英,有他們保護,願小姐一路平安,早去早回。”

躍上馬鞍,系起披風上的帶子,一揚馬韁,童億深如脫弦之箭般的飛馳而去了。

******

雖然才分開五天,但耶律步已經好想他的童億深,帶著十八騎從而來,耶律步希望能給心愛的人兒一個驚喜,而千萬個沒想到的是,迎接他的居然是另一個更大的“驚喜”。

“少主!”在行宮眾人的驚愕恭迎中,他明顯的察覺了不對勁的地方。

“怎麼回事?你們的表情倒像見了什麼怪物似的!”雖然感覺奇怪,耶律步仍不改其本色的打趣,他將披風脫下交給婢女,意態優閑的下馬。

“少主……”

克力韓期期艾艾,他真不得從來沒被曉青那熱烈的語氣給打動而答應了小姐那個壞主意。

耶律步從容的一笑,他的眼光瞥過四周,最後停在他的總管的臉上,“怎麼了?克力韓,你看來很不好喔!教廚房多準備些補品給你補補,天氣多變,要注意自己身體知道嗎?”

“少主,屬下該死!”克力韓雙膝一彎跪下了,耶律步那些話讓他如有萬針孔心般難受,主人如此看重愛護,而他卻……

“求少主賜死!”全部的人都垂著首跟著克力韓一起跪下了。

“起來說話。”

耶律步掃了他們一眼,特別注意到曉青渾身發抖得都快要昏倒了,“別告訴我,億深有任何的差錯。”

“求少主賜死!”

跟著這群頹喪聲音而來的答案,他知道事情一定不校

耶律步發現自己喉頭幹得難受,而那事情的真相,想必會令他更難受!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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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6 23:27:5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到遼國之後,童億深一直沒真正見過遼人發狠的樣子,而今天總算教她見識到了。那一群群粗野不但將皇宮團團圍住的摩會族人,個個散發出來的壓迫氣息教人無所遁形,而他們顯然相當滿意此刻所製造出來的氣氛,正揚著眉,一邊盯著殿裏發抖中的後妃、婢女,一邊笑得詭譎得意。

“女人,快把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給弄走,也許還可以饒你一條活路,否則待會別怪我一掌格斃了你;不過話說回來,你這麼美麗的女人死了倒有點可惜。”摩會剔半眯起眼睛在童億深身上轉來轉去,他巨掌上握弄著一根烏黑的鞭子,像是威脅,更像是示威。

“阿爹,不如把她賜給我吧!這樣細皮白肉的女人我還是第一回瞧見呢!”摩會南先涎著臉要求,他雖然已有妻妾無數,但對於女人,男人總是貪得無厭,尤其是姿色如此渾然天成的麗人。

“別忘了我們今天的目的!”摩會剔瞪了沒用的兒子一眼,“她是耶律步的女人,如果不能活捉她,也要殺了她讓耶律步痛苦一輩子,讓他嘗嘗失去愛人的難受。”

“我知道阿爹!”摩會南還是不死心的說:“可是您瞧瞧她一臉的倔強,要馴服這種驕傲的女人,兒子最有一手了,保證一天就讓她服服帖帖,乖乖聽話……”

“混帳東西!住口!”摩會剔毫不留情的賞了兒子一掌,嫌惡的說,“你除了滿腦子女人和酒之外,還懂什麼?難怪會教耶律一族囂張到現在!”

“阿爹……”摩會南先訥訥的叫了一聲之後,便不敢再多話討罵挨了。

童億深冷冷的看著他們父子倆鬥嘴,她掃了他們一眼,冷漠的開口了。

“摩會剔,枉你身為一族族長,兩年前大遼可汗赦你一族不死,待你摩會族向來甚好,且繼續倚重不疑、親如手足,而今你卻仍用背義忘忠來報答他,只想圖自己的利益,坐大自己的權威,而不惜犧牲你的族民,今他們浴血於戰爭,你自己也有妻有子,你于心何忍令族民骨肉分離?”

“呸!你這名小小的漢家女懂什麼?”摩會剔淩厲的掃了童億深一眼,繼而相當不屑的抬起下巴,嗤之以鼻的反駁,“說什麼繼續倚重?笑話!那都是在騙三歲小孩的話!大家心知肚明,發生了叛變的事後,還有哪個傻瓜會真的‘繼續倚重’?耶律族的人最會表面上裝大方,實際上早把我們摩會族畫上黑記號,在他們眼裏,我們永遠都是叛將,這個污點別說兩年,是一輩子都洗不清!”

“你不覺得你的話太主觀了嗎?”童億深的眼光巡視到了摩會剔的臉上,她知道自己這麼說會觸怒他,也知道話一出口會令情勢更添危險,但她仍然要說。

這一切令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她爹當時被皇上所懷疑而冤死的悲慘,而摩會剔如此受君主的重任卻想弑君奪位,不由得她心下一涼,怒火中燒。

“摩會剔!你食君之碌,在大遼可汗開疆拓土的羽翼下安心的享受一切美好,你可曾想過可汗為了子民付出多少血汗?為了保 固國家又歷經了多少風雨飄搖才能走到今天的境地?這些你全該死的看不見!你的族民奉你如神只、信你不疑,而你卻用這種方法回報他們的信任,這一役,能活著回去的人有多少?又有多少人要面臨失去親人的痛苦?難道你還不肯悔悟,非要假一族之名而行奪大權之實嗎?”

“你胡說!”摩會剔怒喝一聲,惱羞的他此時只想快點解決眼前多話的女人,以免她又說出更多他不想聽,而確實是事實的話,他怕自己那原本巳不甚堅定的心會遭到動搖,此次叛變,是他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的啊!不能讓任何人破壞,絕不能!

“是不是胡說,你最清楚。”看著面前如此聲勢浩大的人馬,還有摩會剔那要殺人的眼光,童億深神情淡漠,還是一派悠然的無畏無懼。

被童億深那毫不在意的模樣所激怒的摩會剔,此時扭曲的思想已充斥在他腦中,毫不考慮的舉起弓箭,他必須解決這個大麻煩。

******

遠遠的,駕馬狂飛而至的耶律步帶十八騎從而來,他以不要命的疾馳法雷電般接近皇宮,另一方面命克力韓快馬加鞭去捺缽紮營地召集兵馬,在短時間他必須以相當的人馬力抗摩會的叛眾。

“摩會剔!放下你的弓箭!”耶律步喝聲剛至,人也跟著到了。

“哈!我道是誰這麼好氣魄,原來是咱們契丹的大英雄要來救美了!”摩會剔瞟了耶律步一眼,他的手還舉在半空中,而箭尚未發出。

“摩會剔,如果你膽敢出手,讓任何人有一分一毫損傷的話,你會為這個錯誤的決定付出最慘痛的代價。”耶律步一提疆繩停在摩會剔的面前,他注視著這個曾同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親密族民,內心有說不出的傷痛和難過。

“耶律步,你這愚蠢的東西!大話可別說得太早,你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處境嗎?”摩會剔嘴角邊泛起一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他面帶驕傲,占盡上風的姿態一覽無遺,“前是死路,後無援兵,除了你這十八個還算有用的騎從之外,其他的人手全都是不堪一擊的婦孺和傭兵,抵得過我這精挑細選出來的部從嗎?要我停手,你簡直作夢!”

耶律步痛心的說:“摩會剔,同是大遼子民,同是在一塊土地上生長,你隨我父王東征西奔數十年,有君臣情誼,也有兄弟情誼,我對你一直敬如父執,你在我父王心目中更是不可或缺的賢將,為什麼你仍拋不掉利欲薰心,非要弄得兩敗俱傷不可?我不懂,真的不懂!”

“你當然不懂!”摩會剔硬下心腸,刻意的忽略掉耶律步眼中的傷心,他冷冰冰,刻意不夾帶一絲感情的說:“你們耶律族不過是運氣好了一點罷了,就一直以群龍之首的姿態傲視大遼,你想過我的心情嗎?只能一輩子做個臣子,只能永遠仰賴你們耶律胰的鼻息而活,我不甘心,永不會甘心!”

摩會剔的話令耶律步深深的震撼了,他一直不知道這個老臣子對耶律族有如此深的心結,他向來是那麼尊敬摩會剔的啊!事情怎麼會變成這般難以意料?

“如果讓子民自相殘殺能令你好過的話,我沒話好說,但是,”耶律步深深吸了口氣鎮定心情,“如果你還有一絲愛民的心的話,我希望你能住手,而我相信,你絕不是一個殘忍的人。”

“見鬼!別以為這麼說你們就能輕易的逃過這一劫。”摩會剔低咒一聲,他眼中的兇狠明顯的減少,心中那難消的不平也似乎在漸漸融化,但好面子的他卻嘴硬的不承認,這畢竟關係到他在族民面前的形象啊!

耶律步看著摩會剔,那眼光相當誠懇,也相當友善,幾乎令人不能拒絕,“如果過去我父王曾經忽略過你的感受,就請你體諒他國事繁忙,就讓你們彼此心中的不解之結隨風而逝吧!在未來的日子裏,我還希望見到你和父王把酒言歡的情景,別讓我失望——摩會叔叔。”

摩會剔的嘴角微微抽動著,他完全來不及反應,耶律步叫他什麼來著?摩會叔叔?!那是耶律步小時候才會對他的稱呼,那時候耶律步還不是什麼皇太子,只是個喜歡黏人的小傢伙罷了,成天纏著他學騎馬、學射箭,一個月裏總有十天半個月耍賴在他帳棚不肯走,更因為嫉妒他幾個兒子能聽他說故事而吵著也要當他的兒子……

往事一幕幕的在摩會剔腦中掠過,思潮不斷,他還沒準備好怎麼反應,耶律步卻突如其來、毫無預警的向前緊緊擁住了他的肩膀,像一個君主在安慰臣子所受的委屈,更像一個親人在擁抱他失去巳久的溫暖?耶律步完全對不加以防備,這份信任,教他這個鐵石心腸的男子漢差點就要把持不住而落淚了。

摩會剔的手舉起一半,良久良久,他終於也緊緊的抱住了耶律步。

對面的童億深感動的落下淚來,從看到耶律步飛奔而來的那一刻她就知道,知道事情會用這樣圓滿的方式結束,她的情人啊!總是用溫柔解決一切,而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另一個溫柔卻帶著善意謊言的他……

******

耶律步帶著童億深回到小行宮的時候,令全部將心提在半空中的人全可以讓心臟恢復正常運作了,尤其是曉青,她差點沒因自責而死。

“我的好小姐,你總算回來了!我擔心得要命。自從你出去後,我起碼去大堂張望了五十次,克力韓總管說啊,泥地都快教我踏出個洞來了!”曉青又哭又笑,直握著女主人的手不放。

“真是傻姑娘,我這不是平安回來了嗎?”童億深疲倦的笑了笑,一天的奔波已經讓她充滿了倦意,尤其是她現在有孕在身,才一天就耗盡了她的精神,剛才回來時幸好是耶律步與她共騎一馬,否則她恐怕只有倒下了。

“曉青,你看小姐她是不是臉色好蒼白?”耶津步扶住童億深的腰際,他微微一笑詢問曉青的意見。

“是啊!真的好蒼白!”曉青恍然大悟,“哦!一定是今天受了風寒……不行,我得快去熬一碗姜湯,還要煮些食物,小姐肯定是餓壞了。”

看著曉青急匆匆而去的身影,耶律步笑了笑,也不避諱,旋即抱起童億深往房裏走去,他知道她此刻最需要的不是姜湯,也不是食物,而是好好的睡一覺;而他總不能拒絕曉青對主人歸來的熱情,因此才用了和緩的方式差遣了曉青離開,讓他的愛妻可以獲得真正的休息。

將她放在柔軟的床鋪上後,他凝視了她片刻,動情的吻住了她的唇瓣,她身上那股獨特的麝香不由自主的讓他軟化屏息,他的大手輕輕抬起了她的下顎。

“以後,我不許你這麼不愛惜自己了,懂嗎?”耶律步點點她鼻尖,為她蓋好被子。

“對不起。”童億深整理著他領沿有點亂的部分,也知道今天發生的事確實是教他擔心了。

“不要說對不起,我知道你全是為了我。”他輕輕握住她忙碌的小手壓在自己的左胸膛前,大拇指摩挲著她冰涼的手掌心,“是我不好,沒有將你保護周全,如果我小心點,今天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了,我應該時時陪在你身邊的,卻留你一個人在這裏……”

“哦!如果你再自責,我會很難受的。”她美目輕抬,用眼阻止了他的話,努力的綻放出一個笑容,“不要說了,讓我們都忘了好嗎?畢竟今天的結局是個喜劇而不足悲劇就夠了。”

“知道嗎?母后告訴我,她好喜歡你,喜歡你的機智,也喜歡你的勇敢。”耶律步的手指撫過她滑如凝脂的臉頰,來到她菱形的柔嫩嘴唇,“小東西,謝謝你,你幫我保衛了親人,也為你自己打了漂亮的一仗!”

“哦!別把我寵壞,你再這麼說,我可是會禁不住讚美而驕傲的,”童億深垂下了眼睫,微笑的說。

“我聰明的小妻子,你是有資格驕傲的!”他看著她,眼中寫滿深情,更蘊藏著散不去的愛憐,“快睡吧!!你已經好累好累了,我要看著你睡著才出去。”

童億深聽話的在耶律步溫柔的凝視中閉上了眼睛,但是為什麼會有一股酸楚的感覺蜂擁而來?弄得她的心好痛,她的生命、她的血液幾乎都要因為這股痛而凝績了,而他卻看不見她的悲、她的傷……

他的母后喜歡她又如何?喜歡不過是一種客氣,一種生疏罷了;而他身為大遼國地位尊貴的皇太子,能紆尊降貴的來娶她這個平凡的小女子嗎?

童億深知道耶律步不能,但他卻沒有勇氣對她坦承這一切,坦承他即將要另娶她人為妻的事實,他……究竟想瞞她到什麼時候?

******

由於捺缽對大遼來說並不只是一項遊獵活動,更是一項政治活動,在捺缽舉行的會議中,非但大遼的可汗要四時巡狩,國內的南、北臣僚也都要扈從;不只這樣,場面浩大的連各部族、外國也都要來倷缽朝見大遼可汗,可汗可叫趁著活動的過程中瞭解民間疾苦。

因為捺缽地位重要,因此平息了摩會旅的叛變事件後,耶律步縱然萬分不舍留童億深一人在行宮中,但他還是必須以大體為重,回到捺缽地去。

“億深,留下你我不放心,和我一起去好嗎?這是我大遼的盛事活動,我要讓我的子民們認識你這位元將來母儀天下的皇后。”耶律步行前還依依不捨,試圖說服童億深與他同行。

“下次吧!總有機會的。”她微笑著婉拒了,“我有孕在身,路途遙遠多所不便,你總不希望讓你的子民看見我的憔悴容顏吧!再說,你已經派了咄羅氏五兄弟下來保護我,難道你信不過他們嗎?”

這招以退為進果然有效,面對童億深的堅持,耶律步也不好再說什麼了,但兒女情長,他再三叮嚀了留駐行宮一干人等,這才吻別了童億深,正式踏上路程。

“哦!小姐,你瞧少主對你多深情啊!真教人嫉妒。”曉青繞著主人打轉,一副替主人喜不自勝的模樣。

“看你的樣子,似乎該為你找個婆家了。”童億深一笑,轉身進了屋裏,曉青急急忙忙也跟著進去。

“小姐,我是說著玩的,千萬別幫我找什麼婆家啊!我還想在小姐身邊多服侍幾年呢!而且人家才十四歲,要嫁人,還早!再說也沒什麼人會看中我啦!我是個漢人,又沒身份的,曉青只求小姐不嫌棄,我就萬福了。”曉青解釋得也過分熱切了點,但她自己沒發覺。

“嫁了人未必不能留在我的身邊。”童億深露出一抹莫測高深的笑,“你看咄羅獨如何?”

“咄羅獨?天啊!那個莽撞鬼,我才不要嫁給他呢!”

曉青翻了個難看的大白眼,不以為然的說。

“我什麼時候說要將你嫁給他了?”童億深了然的—笑,徐緩的說:“是管理花圃的銀娘,她挺中意咄羅獨,我正在考慮是不是對你們少主提起這件事,畢竟咄羅獨也快二十七了,是該娶妻了。”

“銀娘?!”這回曉青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就憑她那小鼻子、大嘴巴的也想高攀咄羅獨?有沒有搞錯啊!”

“曉青,咄羅獨在你眼中也許不屑一顧,但是,仰慕他的婢女可多了。”童億深不疾不徐的介面,“雖然他平時是莽撞了點,但他忠心耿耿,為人沉穩又木訥,不會花言巧語,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好物件,你以為呢?”

“我?”曉青的手指頭不由得指指自己,然後她一撇唇,用一種漠不關心的姿態說:“見鬼了,關我什麼事啊!我才沒意見呢!”

童億深笑了,“既然如此,你去幫我找銀娘進來,我好給她個答復。”

“好!去就去!”曉青賭氣似的說完,就像一陣風似的沖了出去。

沒一會,她又像一陣風似的捲進房裏,對著主人,她臉上居然難得的出現緋紅,整個人彆扭得不得了。

“怎麼了?銀娘呢?她不在宮裏嗎?”童億深看著曉青,似笑非笑的問。

“她在……”一陣小小聲的回答。

“既然在,怎麼不帶她來見我呢?”

被再三逼問,曉青終於忍不住了,她沖口而出說:“哎呀!小姐,那個醜八怪銀娘根本不適合人家咄羅獨嘛!小姐就別亂點鴛鴦譜了。”

“不適合?”童億深一臉疑惑,“她不適合?誰適合呢?”

“我啊!”話一出口已經來不及了,非但惹得童億深嫣然而笑,曉青面頰上的紅潮更是一路由耳根子紅到了脖子,曉膏這才知道她上了大當啦!

******

曉青與咄羅獨的婚事就這麼定下來了,只等著耶律步自撩缽回來就要讓他們拜堂完婚,看著曉青這陣子喜孜孜的為自己做嫁妝的小兒女模樣,就不由得童億深又是安慰又是感慨,什麼時候,她才有親手為自己縫製嫁衣的一天?那一天,也許近在眼前,也或許永遠都不會實現了。

自從上次摩會族的事情過去了之後,皇后就不時派人來請她過去宮裏聊天,對於她腹裏未出世的孩兒也相當關切,但這一切畢竟只是止於“關切”而巳,皇后從沒有正面對她說起要讓她和耶律步成親的事,癡人說夢一場空,恐怕是真正發生在她身上了,而她,當然不會辱沒了漢人將領之後的身份而去自取其辱,她不要去想,不要讓自己沒有喘息的機會……

“深兒,你怎麼啦?是不是不舒服?”皇后和顏悅色的問她,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童億深如夢初醒,平靜的神色在一刹那間恢復,“我沒事,謝謝皇后的關心。”

“沒事就好,我看你是太累了。”皇后自責的說,“我也真是老糊塗,明知道你有孕在身,還硬要叫你來陪我,真難為你了。”

“皇后,千萬別這麼說,能來陪您聊聊天,我也很高興。”童億深確實喜歡進宮來陪伴這舉止典雅又溫文和善的皇后,這讓她有種重獲母愛溫暖的感覺,尤其是每當聽著皇后講那一件件耶律步從小到大的糗事和傑出事蹟,就更讓她常常會錯覺她們是一家人,是真正的一家人。

這種感覺相當特別,有時候她會以為自己喜歡進宮來只是為了圓一個小時候一直圓不了的親情夢罷了——她是如此自嘲著。

“我派人送你回去休息吧!”皇后善解人意的說,一邊疼惜的握住她的手說:“過幾天西夏會有一批新鮮的瓜果來進貢,你別忘了來嘗嘗,還有,到時候我有一首新曲子要彈給你聽聽呢!”

“我知道了,皇后。”

拜別皇后之後,童億深出了精巧的正殿,穿過各色花海的花園,朝回廊走去。

******

耶律佗歌一路笑盈盈的走來,春花般嬌豔的臉龐上散發著足以醉死任何男人的甜蜜笑靨,她身邊跟的,自然是那位忠心不貳的護花使者,都元帥府的查刺。

“查刺,你說好不好笑,那姓童的丫頭居然以為上演了一出退敵記就可以飛上枝頭做鳳凰啦!”耶律倫歌美麗的嘴角浮起一抹嘲弄的笑,她的摸樣很媚,媚得風情萬種。

“她最近經常蒙皇后召進宮來,一待就起一下午。”查莉不敢怠慢,馬上回了她的話。

“哈!這就是最可笑的地方。”耶律倫歌傲慢的輕笑一聲,我母后糊塗也就罷了,誰知道童億深和她一樣糊塗,只不過讓她到宮裏來個幾趕,她就以為自己真是王妃了嗎?笑話!真是笑話0”少主不是早有意立她為妃嗎?她可是你未來的嫂嫂你別失了禮數。“查刺為了不惹耶律倫歌這位小辣椒發火,只敢旁敲側擊的提醒她。

“嫂嫂?”耶律倫歌嗤的一聲笑了出來,“查刺,你這只呆頭鵝,消息也未免太不靈通了吧!難道你不知道我大哥這次出去,並不是去參加捺缽,而是啊!去迎接他那位真命王妃。”

“你說的是——”查刺停頓了一下,茲事體大,他不敢胡亂猜測。

“我說的是陽平公主。”耶律倫歌露出了一個邪惡無比的笑容,“我說那大宋也真是有誠意啊!丟了一個永欽公主,立即又派了個陽平公主來,聽說還是個如花似玉、嬌滴滴的大美人呢!且毫不遜色于永欽公主,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溫文又端莊,清秀又脫俗,我看哪!那童億深是前途多難嘍!”

查刺緩聲道,“這件事很難說,據傳童億深已經有身孕了,這是她的王牌,也是她一心想登上妃座的最好法寶,這種女人最可怕了,少主恐怕很難擺脫她的糾纏。”

耶律倫歌冷哼一聲:“她別以為懷了孩子就萬無一失,將來陽平公主生的孩子才是我們耶律族真正的繼承人,她生的不過是私生於罷了,講出去只會貽笑大方。

未來我大哥和我父王、母后真正疼的,也會是陽平公主這個高貴的媳婦,童億深充其量不過是我大哥現在排遣無聊時的玩物而巳,她的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會成為族人永遠的笑柄,我真是同情她啊!

“想到那尚未出世的嬰孩即將要面臨的殘酷世界,她的勇氣就更教人佩服了,生而不能給他個好環境,還不如不生是吧!如果她再不認清楚自己卑下的身份,將來可怪不得我大哥喜新厭舊,對她心狠無情哪!”

說完,耶律倫歌嘹亮孤媚的笑聲飄揚在空氣中,久久不散……

******

不知道這顆心要死多少次才能麻木?童億深覺得自己再也沒有力量承受這一切了,當腦裏子“嗡”的作響一聲時,她知道該是她下定決心離開的時候了。

現實從心底深處對她伸出無數個觸角,個個均毫不留情的打擊著她的心,摧毀著她不堪承受的靈魂,撕割著她付出的深情,也咬齧著她渾身的每一處肌膚,嘴唇被她緊緊的咬住,忍住不發出痛苦的聲音來,但鮮血卻由唇邊沾染上了嘴角,她是太痛,太痛了,痛得不得不以傷害自己來止住感覺。

童億深閉上了眼睛,又緩緩睜開,天空的顏色雖然是瑰麗的彩霞,對她來說卻是灰蒙一片,她巳沒有夢,又如何斑斕得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喃喃自問中沒有解答。

曾經她飄泊了多少年,一個人擁著可怕的孤獨,即使有完整的自我,也不免培養出刺蝟般的性格,她寒冷,總讓自己跌得鮮血淋漓也不願別人幫忙;她不曾動心,在歲月裏愈摔愈勇,縱使人仰馬翻,也不喊一聲苦。

是老天爺捉弄了她,讓她在一貫平靜無波的情形下栽進了耶律步懷裏,也讓她愛得濃、愛得烈,又愛得苦,那愛的濃度足可以將她淹沒。

在感情的方面,一開始童億深是怯弱自卑,因為沒有愛過所以她不懂得愛,也因為曾失去太多,她懼怕了愛,她像侯烏避冬一樣的躲著耶律步,躲得局促,也躲:得心虛,因為她知道他是個好男人,是個太好、太好的男人了。

像耶律步這樣的男人該有一個心靈純真的女孩去愛他,去全心全意的感受他,他配得到最好的。

而她知道,那絕不是一個像她這樣經年累月離鄉背井、歷經風霜,憂愁與倔強都過多的女子,她不能給他所有的感情,更不能帶給他幸福。

但是,耶律步卻是那樣依依不捨的纏繞著她啊!他的柔情沉殿了她所有的情緒,撫平了她無依的過往,激起她從未有過想安定的欲望,她是那樣的想單純的、專注的陪伴他一生!

笑世間多少癡情兒女,一次次令她栽進無底的深淵,而今縱然是紅繩繫足也已連接不了她與耶律步之間那段註定沒有結果的感情,她也曾想與子偕老,奈何老天沒給她這個命,她腹中懷的胎兒又令她進退兩難,進,不得善終,退,又何去何從……

童億深不要讓孩子生存在被歧視的環境之下,她不能讓孩子承受比她更多的痛苦和難堪,既要生他,她何忍見他一生不快樂?既要養他,又何忍將痛苦加諸在他身上,哦!老天,她不能!她做不到,不能!不能!不能!不能******查刺將一粒嫩黃欲滴的果子喂到耶律倫歌嘴裏,她嬌嬈輕舔唇舌的模樣令他大為動心,才想著要佔領她的唇瓣,出其不意的,耶律倫歌主動的拉過他的脖子,火熱的封住了他的唇,給他一記纏綿烈焰般的深吻。

“哦!我的倫歌,你吻得我快喘不過氣來了。”查刺那被撩撥起的欲望在胸膛劇烈的起伏間顯得異常明顯,他貪婪的吻上了耶律倫歌雪白的玉頸,雙手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游走著。

“你不喜歡嗎?”耶律倫歌瞅著他,任他急切的解閉自己的衣衫。

“誰說我不喜歡?我好愛你,好愛你,好愛你……,”查刺迷失在耶律倫歌動人美麗的同體裏,此刻的它什麼都不能想,只求快點與心愛的人兒同赴巫山雲雨。

“你別急,我也愛你。”耶律倫歌露出了抹得意的笑容,勾住他強壯的身子,將自己完全交給了他。

善解風情的她十分懂得男人的心理,現在對於查刺來說,沒什麼重要的,唯有滿足體內熊熊燃起的欲望才是最重要的,她會解決他的“當務之急”,這樣“懂事”的女人才值得男人疼,才值得男人為她賣命。

果不其然,一陣翻雲複雨之後,查刺心滿意足的摟緊了耶律倫歌的身子,在她耳垂落下體貼的一吻。

“倫歌,你要我配合你的事都辦妥了,你什麼時候向可汗提我們的婚事?我等不及想要夜夜擁有你了。”查刺貼著她的身體,一邊玩著她修長柔軟的手指,一邊禁不住要求著。

“你很急嗎?”耶律倫歌嬌笑著問,她就知道,沒有男人能夠逃得過她耶律倫歌的手掌心,沒有人……哼!只除了那個可惡的童億深之外,童億深非但沒把她放在眼裏,還弄得她收不回付出的感情,驕傲的她要怎麼對自己承認愛上的只是個女人?她永遠咽不下這口氣,她要童億深知道辜負了她的代價,縱然童億深是個女人又如何?那不能阻止她報復的決心;也不能消減她心中的怨和心中的恨!

“我當然急!倫歌。”查刺翻過她的身子,眼裏有苦惱,也有深情,“別再折磨我了,你知不知道,現在我只對你一個人有感覺,府裏的三妻四妾都被我冷落在一旁,看到她們,我一點興趣都沒有。”

“這麼說,你是在投訴我勾引你了?”她卷翹的睫毛流動著風韻無限,撒嬌的瞟向查刺。

“你這個小妖精!”查刺發出一聲受不了的低吼,“是你弄得我三魂少了七魄,是你讓我無時無刻不想著你,是你在我身上下了蠱,讓我不要你也難!”

耶律倫歌開心的笑了,“好吧!看在你這麼誠心的份上,等到童億深一離開大遼,我就馬上向我父王提我們的事,行了吧!”

“你這麼有把握她會上當?”查刺還是不放心的問。

“什麼上當!”她不悅的駁斥,“我在宮裏的話雖然是故意說給她聽的,但都是事實,我大哥是奉了我父王的命去迎陽平公主沒錯啊!而且,未來大遼國的王妃也不可能是童億深那種卑微的女人,這點我可以肯定,因為我父王雖然自以為漢化得賣力,但依我看,他是絕不可能應允那種與我們身份相差太懸殊的女人當未來遼國皇后的,那太丟臉了嘛!所以你說這能叫‘上當’嗎?充其量也只能說她自己想通了而已。”

“萬一……萬一她‘想不通’怎麼辦?”

“不可能!”耶律倫歌泛起一絲混合著冰冷和怪異的笑容。“別忘了,她懷著孩子,這孩子雖然是她的籌碼,但也是我的賭注,聽了我那些話之後,她勢必會走,而她走的原因,也必然是為了她腹中的孩子。”

查刺皺起了眉頭,他實在不喜歡看到現在這副陰狠模樣的耶律倫歌,“我想不通,你為什麼那麼恨童億深,就因為她不小心扮了男人在你面前出現,而你差點喜歡上她?”

不止這些,但是,那都不重要了,不是嗎?現在她只要等著看好戲就行了。

“你不需要懂。”耶律倫歌乾笑兩聲,逕自起身,開始穿上她的衣服。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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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6 23:28:0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耶律步原本確實是奉可汗之命,在撩缽期間出隊去迎接來自宋國的陽平公主,但在他一再堅持,絕不妥協,以笑容化解一切的形況之下,可汗也拿他沒轍了,所以迎親之事在可汗及皇后的商量之下,改由二皇於耶律見方代行。

這個結果令耶律步相當滿意,這代表著他和童億深的未來是光明的,是受到祝福的,他終於可以風風光光的立她為太子妃了,就等捺缽活動結束,他們便可以長相廝守,永不分離。

“恭喜啊!准新郎倌!”奚襄笑嘻嘻的由背後拍了他一記,眼眸帶笑,嘴角也帶笑,看得出來是真心為他高興。

“你都知道了?”耶律步微微一笑。與她一同走到帳外談話。

“是呀!好傷心啊!”奚襄調佩的說,“咱們全大遼最英挺神武的男子要娶妻了,讓我們這些癡心盼守了多年的女子兵團們怎能不遺憾!”

“你別跟我打哈哈了,聽說你最近有神秘追求者,且天天向你報到,是不是有這回事?”他雖然沉醉在自己的幸福中,但對放像親妹般的奚襄還是很關心。

“是有這回事。”奚襄爽朗的承認了。

“是哪一族的英雄?”耶律步倒是挺好奇誰能收服奚襄的男兒氣概。

“你會有機會認識他的。”奚襄露出一記微笑,“事實上呢,我正打算這次捺缽回去之後要帶他去給你和億深看看,看看我的眼光是不是很好,就怕你太忙了,沒空理我這等芝麻小事喲!”

“怎麼會呢?再忙我都要抽出時間來看看你未來夫婿,而且我相信你的眼光!”他真誠的說。

“我也相信我的眼光。”奚襄自信滿滿的說完,然後他們對看了一眼,都笑了。

談笑間,遠處一匹快馬以雷霆之勢火速的來到他們面前,奚襄對他挑了挑眉,像在說“看吧!你真是個大忙人啊!”

耶律步不以為意的也笑了,他認出在馬背上的是咄羅獨,所以格外高興,一定是億深不放心,要咄羅獨為他送什麼保暖的衣物來了吧!

“少主!”咄羅獨躍下了馬,抱拳後突兀的跪了下去。

“起來,這裏只有我和奚襄公主,不必拘禮。”耶律步伸手要去扶起部將,卻發覺咄羅獨跪得死緊,像磐石般堅固,他競拉咄蘿獨不起。

咄羅獨渾身的肌肉繃得死緊,眼裏是愧疚也是自責,更有著辜負主人重托而要以死謝罪的堅決。

“怎麼了咄羅獨,起來說話。”耶律步笑問,“是不是億深你帶什麼來給我了?快拿出來,我等不及要看了。”

“少主,屬下……屬下該死!”咄羅獨頭磕著她,誓要領死,“童姑娘她……失蹤了。

突然,煙凝雲結,在耶律步心上重重的劃下一刀。

******

億深失蹤了!

這句話在耶律步的生活裏已蟄伏了四個月之久,日日夜夜不斷的擴音放大,而他更深怕,怕這句話會永遠在他往後的生命裏烙下痕跡,永不褪去!

為什麼她要走?難道她不知道他們已經可以永遠在一起了嗎?當他要帶給她這個好消息日寸,她卻不留只宇片語的離去,至今音訊全無,連一點點可循的蛛絲馬跡都不留給他,讓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殘缺的結局,更擔心她會不會做出什麼讓兩個人都遺憾終身的傻事,這是極有可能的啊!畢竟她是如此倔強又如此驕傲的小女人!

時間在等待和煎熬中流逝,耶律步束手無策,只能像掉進茫茫大海中,接受一次又一次探子帶來的失望,最後,在查刺不忍見他瀕臨瘋狂的邊緣下,對他吐露了真相,他瘋了似的聽著那一切,才終於明白了童億深是抱著什麼心態求去的,而他也知道,她是真的存心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如果她死了……哦!不會的!上天不會對他這麼殘忍,但是……如果她真的死了,他必然也不會有獨活下去的勇氣,縱然他知道身為一國的儲君還有更重大的重任要挑起,但要他如何做到忘了億深?如何做到失去她的消息還無動於衷?這太殘酷了!實在太殘酷了。

一陣叩門聲響起,耶律步沒有移改動作,仍是在回憶裏尋找過去的影子,在苦苦思索童億深的行蹤,他什麼人都不想理,什麼人都不想見。

而叩門的那個人,還是走進來了。

“耶律大哥,喝點茶吧!你又是一整天沒吃東西了。”陽平溫柔的將託盤放在桌上,擔心的望著眼前這個蹙眉間明顯燃燒著痛苦,焦急,無奈的男人,他又憔悴了許多。

自從四個月前來到大遼後,她就知道了這個關於耶律步與童億探之間的愛情故事。她不認識童億深,但卻深深的喜歡上這女子了,她知道有這麼一位才貌兼備又飄逸出塵的女子存在,也知道耶律步愛那女子之深,已經沒有人可以替代,但是她卻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令那女子至今下落不明,她總在暗地裏為他們祈禱,祈禱老天爺能幫忙,不要拆散了這對有情人,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吧!

但她的祈禱似乎沒幫上什麼忙,那女子依然杳無蹤影,而她初見面時印象中從容瀟灑的耶律步卻日漸沉默了。

“耶律大哥,吉人自有天相,童姊姊一定會沒事的。”明知道這些安慰的話早已經沒有意義,陽平還是忍不住要勸他,希望他能多少振作一點,她實在不忍心見他再這麼意志消沉下去。

“你不會懂的,陽平。”耶律步臉上掠過一抹傷痛,陽平對他的安慰只是提醒他那個永不回來的夢而已。

陽平凝視著他,有點怯意的說:“我……我知道你有多麼深愛童姊姊,但是,如果童姊姊見到你現在這副模樣,我想她一定會比你更加難過。”

“她不會看到的。”他閉上那雙會洩漏痛苦的眼睛,童億深已經跑出他的生命了。

“哦!別這麼說,千萬別這麼說!”驀然她,陽平濕了淚眼,他語氣中的絕望和心碎令她哽咽,“你們彼此相愛就會心靈相通,她一定能感受到你此刻的心情,她一定懂得你是如何在期盼著她,還有你們的孩兒不是嗎?為了那孩兒,她一定不會忍心丟下你而離開的。”

“你在安慰我。”耶律步的胸口壓著一塊大石頭。

“我不是安慰你!”陽平急切了起來,她的目光匪夷所思的直視著他,失望又氣惱,“知道嗎?同是身為女人,我多少能瞭解童姊姊的心惰。她一心愛你,腹中還懷著你的孩兒,卻在一連串的失望後遭到致命的一擊,她以為我就要來取走她的一切了,包括她最深愛的人,她短暫的幸福,甚至,她恐懼我也會將她的孩兒占為已有,孤獨使她太缺乏安全感,她必須保護自己,她必須先下手為強,如此,她至少還能擁有她的孩兒。

“於是她走了,選擇了離開,也選擇成全你,但殊不知這成全對你竟是莫大的懲罰。你還能說她看不見嗎?就因為她的愛,她不忍見你的左右為難,才會為自己找了這條無比絕望的退路啊!而你,就因為她的‘成全’而真的要如此頹喪下去嗎?沒將她找到,你能安心坐在這兒自責自苦嗎?我真是看錯你了,也為童姊姊感到不值,因為她的犧牲、她的退讓,只換來一個失去心肝也失去感情的無心人了!”

陽平的聲音一字一句的敲在耶律步的心版上,那麼清楚的打中他身體最深處的意識,他是不能再消沉了,他的妻兒等著他去接回來,他的未來也在等著他去著手安排,他怎麼能真的一蹶不振?

億深的一顰一笑,億深的嫣然笑語,億深的多情癡戀,億深的無怨無悔……這些全都在他腦中流轉徘徊,他不能失去她,不能失去她!他發誓要再給她一個足以為她療傷止疼的夢!發誓要用他的後半生來好好補償她所失去的一切。

耶律步轉頭面向了陽平,那麼真切,那麼由衷的說:“陽平,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我不知道你是這樣一個善解人意又熱情的小姑娘。”

陽平的臉驀然地紅了起來,這會兒羞怯又回到她的本能裏來了。

“我……我可能冒犯了,你可別跟我介意啊!”她歉疚而擔心的說。

“不!你並沒有冒犯了我什麼。”他熱切的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滿心的感激,“你點醒了我,也罵醒丁我,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我不會再讓億深失望,不會讓她久等,也不會再讓所有關心我的人擔心了。”

陽平第一次被男子如此接近的握著手,她臉紅又心跳,驚慌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的氣息似乎都到她臉上來了,今生,可能都不會再令她有這種心動的感覺了。

但她心中清楚的知道這份心動只不過是她單方面的感覺罷了,因為耶律步看著自己的眼神是多麼坦蕩自然啊!沒有夾帶著半分雜念。她明白,這令她一見傾心的男子永遠只會是她的耶律大哥了,不會再有其他,她寧願將這份感情深深的埋藏在心中,而為祝福他,她想,這才是對他最好的,也才是最美好的結局。

******

接下來的這半年是忙碌的,焦慮的,苦惱的,期望的總和,也可以說是耶律步這一生中最難熬的一段時間。

首先,他在沒有任何預告之下認了陽平公主為義妹,兩人從此以兄妹相稱,陽平並很體貼也很可愛的承諾她將不會讓這個消息傳回大宋去,要做他永遠的妹妹;這個承諾令原本對這件怪事頗有異議的可汗也無話可說了,畢竟他還不想真的失去兒子,如果能讓他的兒子重拾笑容,縱然於禮教不合,他也只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贊同了。

再接下來,耶律步作了一個驚人的決定,他舉行了一個盛大的儀式,正式冊封童億深為太子妃,這個決定雖然為各族所不以為然,但仍獲得了許多人的支持,尤其是他母后,這令他深深的感動了,總有一天,他會把妻子帶到他母后面前,會有那麼一天的!

耶律步曾經消沉得像沒有火種的爐灶,但是時間改變了他,他的童億深愈是安心的從世界上隱沒,他就愈要把她找出來,問問她何以忍心棄他而去,何口忍心背棄白頭到老的誓言!

雖然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帶給他的總是徒勞無功的消息,但他不灰心,他知道如果他放棄了,就不配得到童億深如此深情似海的愛,她會嘲笑一個半途罷手的男人!所以他不能放棄,他要找,一直找下去,哪怕找到白髮蒼蒼的時候,他都要找,他要再次牽住童億深的手,要聽到孩兒喊他聲爹……

耶律步的心每每在午夜夢狂喊著,他的億深,他的億深,他的億深!魂縈夢牽,魂縈夢牽,魂縈夢牽,魂縈夢牽啊!

******

轉眼又到了春天,雖然大地一片新綠,而氣候也不再酷寒無比,但仍沒有童億深的消息,冬去春來陪在耶律步身邊的,是一年多來一直在他身後為他加油鼓勵的陽平。

經過了這麼漫長的日子,陽平每天待在耶律步身邊,聽他談童億深,說童億深,念童億深,童億深的形貌早深植在她心中,她也旱認定了童億深就是她嫂子,對於耶律步,她很純潔的將愛慕昇華為親情,與他成了一對無話不談的兄妹了。

這天,耶律步看完了奏摺,他信步走到禦書房裏想查看幾冊書籍,卻發現陽平已經早他一步坐在裏頭畫畫。

她穿著一件湖水綠袍裙,外罩一件小貂皮棉襖,模樣既溫文又脫俗,那專注落筆的神情楚楚動人。耶律步微微一笑,無怪乎他的二弟耶律見方會對陽平特別動心,每次見到陽平時,見方都十分不自然,原本一張俊的臉孔也變得沒有表情起來。

這也難怪,陽平嬌柔可人,實有股令人想保護她的欲望。

“紫定,怎麼一個人在這裏作畫,沒和咄羅奇他們去草原走走?會悶壞你的。”耶律步朝她走去,寵愛的看著她。

陽平公主的閨名是趙紫定,自從她決定長住在遼,且認了耶律步為義兄後,就沒再用過陽平這個封號,現在所有的人都習慣了叫她的名字,生性純真的她也樂得丟掉公主這個大帽子,快樂的與每個人打成一片,享受她在宋皇室時所享受不到的自由。

“他們的速度太快了,我怕!”紫定柔柔的笑了笑,“尤其是奚襄姊姊,她每次一拖我上馬,就會忘了把我放下來,你不知道,我的心臟幾乎都要停止了。”

“奚襄就是這樣,老是以為大家都跟她一樣藝高人膽大。”耶律步也笑了,他可以想像奚襄一副女中豪傑的帥勁,而紫定卻被她嚇得臉色慘白的模樣,因為奚襄也曾硬拉著億深陪她練騎術,讓億深暈得足足一個晚上吃不下任何東西呢!

想到這裏,他又歎息了,什麼時候能再回到過去的時光,他多想能立即見到億深,保護她,不再讓她受苦“大哥,你又想起童姊姊了嗎?”紫定瞅著他,知道他又陷入往事裏了。

半晌之後,耶律步深深吸了口氣,露出一個要她釋懷的笑容,“別擔心,我沒事。想起億深不會再增加我的痛苦,只會加強我找到她的決心。”

紫定明顯的松了口氣,“那就好。”

“來吧!讓我看看你畫了些什麼?母后一直誇你的丹青一流,你為她畫的那幅山水,她喜歡得不得了。”

耶律步的稱讚令她難口控制的臉紅了,還帶著一點羞澀和不安,哦!老天,她真希望自己不要那麼容易臉紅,那會很容易讓人誤會的。

“大哥,你別笑我,我只是隨便畫畫罷了。”紫定眼眸發亮的看著耶律步拿起她的作品,心裏有說不出的歡喜。

“嗯,著筆輕柔不失勁力,佈局明亮端麗,寫實恰到好處,紫定,這是一幅絕妙的塞外風光,你對繪畫的天分相當高呢!”

耶律步的稱讚令紫定更是燃亮了雙眼,面頰上的紅暈充滿。口小兒女嬌羞的姿態。

“大哥!你在笑我。”她垂下了眼睫,嬌怯得不敢看他一眼。

耶律步將畫攤平了放回桌上,正要牽起紫定到兩旁的椅子暢談坐下,一陣敲門聱後,他的二弟,耶律見方闖了進來。

“大哥,你果然在這裏!”耶律見方話才說完,馬上發現屋裏還有另一個人,而那個人的小手,正握在他大哥的掌中,這始料未及的場面不由得令他微愣了愣。

“二哥。”紫定低低的叫了聲,有點狼狽的漲紅了雙頰。

“你……你在這裏。”耶律見方突然之間變得冷硬了起來,一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的姿態。

耶律步好笑的看著這兩個明顯互有好感,卻遲遲不採取行動的傻瓜,他暗下了個決定,等找到童億深之後,一定要推他們一把,免得讓他們錯過彼此,也錯失幸福。

“喔……你們一定有公事要談,我……我先出去了。”地臉蛋紅得像熟蘋果,一溜煙的出去了。

邪律步笑了笑,“紫定足個很可愛的女孩。”

耶律見方哼了哼,“看來,有了這位可愛的女孩,你大概是不需要我所帶來的消息了。”

耶律步疑惑的看著二弟,“見方,難道是……”

“沒錯!是有皇嫂的消息了。”耶律見方瞥了他一眼,“不過,你應該也不希罕了吧!手擁新人,還記得舊人嗎?”

耶律步歎於口氣,他這個弟弟永遠是這樣,怒火般的脾氣改不了,“見方,理智一點,紫定只是我的妹子,她對我也只有兄長的情誼,你這麼不分青紅皂白的誤會我們,被她知道了,她會很傷心的。”

“傷心?笑話!她怎麼會傷……”說著說著,耶律見方的臉色驀然僵便了起來,“你是說……她對我……”

耶律步一笑,他總算開竅了,“沒錯,紫定喜歡你。”

“喜歡我?”耶律見方—臉的難以置信。

“嗯,她喜歡你,只是她還沒察覺列自己的心事而已。”耶律步不疾不徐的說,“接下來要靠你了,快加把勁吧!”

“我……”突然問,耶律見方煩躁的一甩頭,不耐煩的說:“別講這些了,我今天來不是為了談她,談我們的正事吧!”

耶律步搖搖頭,他呀!還是死鴨子嘴硬!

“好吧!談正事。”他斂起笑容問:“是不是又有人發現億深的行蹤了?”

這一年多來,由於發出重賞令,所以從各地蜂擁而來報訊的探子非常多,但每—次都是讓耶律步充滿了希望,又重重的失望。

“沒錯。”耶律見方先揚起——記得意的笑,“有人在中原南方的天香閣看見過皇嫂,而且你瞧,那人還特地畫了皇嫂的模樣來,面貌身形分毫不差,大哥,這次不會再錯了,我對這個消息有十足的把握。”

耶律步可就沒有耶律見方那麼樂觀了,太多的失望已教會了他現實生活並不足事事都能盡如人意。

“天香閣?那是什麼地方?”他拿起了畫像一邊問,畫中人確實童億深沒錯,但億深在大遼待過那麼長一段時間,看過她樣貌的人不在少數,要憑記憶畫出這張畫,並不是什難事。

“妓坊。”耶律見方露出一抹無奈的情,“—家高級妓坊。”

耶律步被這個答案給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的億深在妓坊裏……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如果這次的消息可靠,那就太殘酷了,他寧願這又是一次誤報,也不願在妓坊裏找到他的億深!

“大哥,你先別急,皇嫂在天香閣裏是賣藝不賣身的,她沒有對不起你。”

耶律步閉了閉眼睛又睜開,“你說……天香閣在南方?”

“嗯。”耶律見方介面,“前些日子席大哥曾捎信來,他下個月初要成親,你是一定要去的,趁此行,可以順道去探探天香閣的虛實。”

“想不到這一趟應該是充滿喜氣洋洋的行程,居然會變成……”耶律步苦笑著不下去,要他去妓坊裏目睹他最心愛的人掛牌,這實在……

“變成千里尋妻,想開點。”耶律見方難得幽默的介面。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凝重的氣氛總算讓耶律見方的玩笑話沖淡了些。

“二弟,暫時還不要通知億儒,免得這次又落空,徒讓他失望傷心。”耶律步交代著。

童億儒是童億深那失散多年的弟弟,當時耶律步在瘋狂的地毯式般搜尋著童億深的下落時,沒找到要找的人,反而找到了童億儒。這個令人意外又驚喜的結果,令耶律步更堅定了能找回童億深的決心。

而這次的南方之行,他希望自己不要再獨自品嘗失望的滋味了。

******

中原南方有座名叫“不赦莊”的隱密大莊子,位於江水飛掠的陡峰之間,傲然立於天地。

不赦莊的右方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天泉水寨,由人稱逍遙俠的南宮游坐鎮,他同時也是不赦莊的二當家,生性隨散,總是想到才來水寨晃上一晃,如果期望他能好好的在水寨待上一天看公文,那是別作夢了。

而到“不赦莊”加莊主席不赦,那真是一個傳奇人物。

席不敕一手創建了不赦莊及天泉水寨,此人冷靜不多言語,處世有一種漠然的味道,但是,最近的他稍稍有點改變了,這都要歸功於他那位靈活生動的即將過門的妻子,以她無窮的精力將這位大當家影響得略有一絲“人氣”,這種改變無疑是一項奇跡,人人都傳說席不赦對情字免疫,但這一次,他是決心挑戰自己的免疫力嘍!

耶律步這回來南方除了要尋找童億深之外,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參加席不赦的婚禮,而令他非來不可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逃婚了許久的永欽公主終於出現了。

永欽公主的新身分委實令耶律步感到啼笑皆非,這位本來該是他妻子的小女子,經過一段輾轉奇異的經歷之後,現在竟成了他不赦兄弟的未過門妻子!

這些都是席不赦在信中告訴他的,而生動的逗趣內容,他也極有興趣一聽,因此他攜紫定踏上來南方的旅途了。

“大哥,你不是騙我的吧!永欽姊姊真的要嫁人了?還是嫁給一個山寨頭子?”

這句話,一路上紫定不知已興奮的問過幾回了。

“不是山寨頭子,嚴格說起來,你永欽姊姊的夫婿是個不折不扣的皇族,有機會我再慢慢說給你聽。”耶律步笑了,那段關於席不赦身世的故事,確實是需要一點時間來說明的。

就這樣一路上說說笑笑,偶爾遇到好風好景處,耶律步還會命大隊人馬停下來在客棧裏住宿,讓他們四處去遊玩見識,自己則與紫定賞花、遊湖、品酒,他一點都不著急,也不想太快到目的地,他需要充足的時間來作好心理準備,他很明白他的億深,或許在,或許不在那裏,而他的日子畢竟都要過去。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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