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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語綠 -【酷醫生成小看護】《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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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0 22:46:5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酷醫生成小看護 作者:語綠

這個男人搞不搞的清楚狀況!   
這裏是醫院,可是她的地盤,   
竟敢對她不敬?   
哼!管他是什麼帝華集團董事長,   
她先看顧好她的病人比較重要,   
他的傷就自己看著辦──   
可惡!這男人竟拿醫院拆除與否來威脅她?   
要她一個堂堂的名醫生去當他的私人看護?   
還把她當女傭般使喚來使喚去!   
這是為了報復她之前對他的傷置之不理的仇嗎?   
他以為她會就這樣乖乖任人宰割?   
哼!大家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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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0 22:47:12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力寶龍 於 2018-1-30 22:51 編輯

第一章

平安醫院——

不像它的名字一樣「平靜」、「安寧」,反而一大早就傳出怒吼聲。

「坐下!褲子脫掉!」

「不……林醫師……可不可以不要……」已經七、八十歲的老伯伯佝僂著身子,打著哆嗦,畏懼的看著眼前扠著腰、滿面怒容,看來威嚴無比的林醫生。

「少囉嗦!我叫你脫就脫!」

被那聲音一嚇,年邁的身子抖了一下。任誰都無法把眼前的老人,跟那個當年叱吒沙場的將軍聯想在一起。

沒錯,縱使在外面再怎麼囂張跋扈的人,到了林醫生面前,都只能當只乖巧聽話的小綿羊。

老人用求助的腿神看著身邊的兩個兒子、兩個媳婦,跟隨行的侍衛官。可是他們也一副沒有辦法的樣子。任誰都不敢違抗林醫生的決定,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他們也只好用同情、憐憫的眼光看著老人。

「爸,您就聽林醫師的吧!」大兒子說。

老人含著眼淚,轉過身,屈辱的身子微微顫抖。

「Miss蔡、Miss周。」林克語示意兩個站在一旁等候的護士小姐。「壓住他。」

這兩個護士,嚴格來講不能稱為「小姐」,說「歐巴桑」可能比較恰當。兩個人都是超過一百七十公分、八十公斤,擁有原住民血統,並且因長期勞動而有一身強壯肌肉的女性。兩個人站在一起,就好象兩座小山一樣。 被兩座小山……不,是兩個身強體健的中年婦人壓住的感覺,恐怕是誰也不想嘗試的經驗。

之所以動用兩名護士的原因是,依照老伯以往的紀錄,他絕對不會真的乖乖就範。為了確保沒有任何意外發生,林克語請兩位護士壓著他。

林克語看著被人制注有如待宰羔羊的老人,嘴角泛起一抹冷酷又令人膽寒的笑容,手上握著的針筒尖端閃耀著駭人的寒光……

「哎呀——」

老人的哀嚎聲從診療室裏傳了出來。坐在候診室的病患個個臉色鐵青、面面相覷。

有人站了起來,想要往外跑。可是候診室的人全都看著他,然後搖搖頭。

那人想了一下,又猶豫的坐回原來的位子。

他想走,可是不能走。因為他知道若就這麼走了,被林醫師知道的話,下次看診的時候不知道會遭到怎樣的「報復」。

林醫師的個性之暴躁、性格之恐怖、記性之好,是鎮上每個人都知道的。尤其是對那些不乖乖吃藥打針、遵照林醫師的命令飲食、戒煙、戒酒、戒檳榔的病人,更會遭到林醫師可怕的「教訓」。

可是為什麼林醫師的候診間永遠人滿為患?為什麼就算林醫師態度如此差,還是有一大堆人等著看玻原因無他,因為林醫師的醫術之好,也是遠近馳名的。

平安醫院坐落在山邊的一個小鎮,除了林醫師以外,就是創立平安醫院的老院長跟他的醫生兒子輪流為病人看診。但是林醫師的病人最多,原因無他,只因每個給林醫師看過的病人,都可以感受到病情明顯的改善。有關林醫師的傳奇故事已經傳遍了小鎮,甚至是遠至幾百公里外的城鎮,都有人專程搭幾小時的巴士來就診。

聽平安醫院的老院長說,林醫師是醫學院第一名畢業的高材生。還沒畢業之前,就已經有好幾間著名的醫院等著延攬她。至於林醫師為何拒絕了這些高薪且誘人的邀約,而願意到這東部的小鎮當醫師,誰也不知道。只聽說過林醫師小時候住過這裏,而且林醫師死去的母親曾經是平安醫院老院長的病人。

不過一個前途光明的年輕醫師,真會因為這樣的原因就放棄大好前程嗎?以世俗的觀點來說,有點不可思議。老院長除了為自己的幸運而暗自高興之外,也抱著一種如果林醫師哪天決定離開醫院,也沒有辦法阻攔的忐忑心情。

老人被兩個兒子攙扶著從診療室裏虛弱的走出來。候診室裏的人都以一種憐憫的眼光看著他。

老將軍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打針,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老院長就曾經因為要幫他打針而被他揍了一拳,自此後就沒有醫生敢強迫老將軍打針了……

ㄜ……顯然林醫師除外。

看來林醫師就連一向頑固的老將軍,都有一套「整治」他的方法。

可怕的林醫師……

「下一位!」診療室裏再度傳來林醫師的吼聲。

所有人都不禁顫抖了一下。


下午的門診時間到五點半。可是這時林克語通常只能診療完一半的約診病患,總要到六、七點之後才看得完所有病人。

已經連續工作超過十個小時,再加上早上的門診一直到下午一點才看完,連午餐都還沒來得及吃,就又要繼續看下午的門診,林克語的胃因而微微抽痛著。但依她的個性是不可能向別人訴苦的,更不允許看診的品質因此降低,或草草結束診療。

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林克語的臉色很白,可是一般人大多不敢直視她,所以當然也不會看得那麼仔細,頂多只會感覺到林醫師的脾氣變得更加火爆了。

「還有幾個人?」林克語問一旁的Miss周。

她翻翻手上的病歷。「還有十個左右。林醫師要不要休息一下?還是請他們改天再來?」

「不用了。」她淡淡的說。雖然身體已經對她發出警訊,但只要一想到那些病人已經等了那麼久,有些甚至遠從別處而來,她就無法說出休息的要求。

「下一位!」

一個緊急煞車的聲音劃破寧靜的平安醫院,之後是連續而急促的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

一個高大的男子被一群穿著黑西裝的隨扈簇擁包圍著,男子扭曲著一張英俊而棱角分明的臉孔,他的腹部壓著一條白毛巾,上面被鮮血染紅了。男子看來正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但是他咬緊牙根,連一句申吟都沒有。

「董事長,我幫您推一張輪椅過來!」勤快的隨扈一進醫院馬上就大聲喳呼。「喂!推張輪椅過來!」

此時已是晚上六點,平安醫院裏只剩下林醫師的診療室門口,還有十個左右的病患,而病患們被這群看來極不尋常又態度張狂的人嚇住了。

看這架式,似乎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來了。而且,被黑衣大漢圍住的男子,有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孔,好象是某個名人,卻一下子想不起來,一群病患就這麼呆呆的看著來人。

那名隨扈左看右看,既找不到輪椅,又看不到護士。

「去!鄉下地方的醫院怎麼這麼落後!?」他忿忿的低吼。

「算了。」男子一揮手,聲音雖然沒有往日的宏亮,卻自然有股威嚴。

「董事長,我立刻叫醫生過來!」

男子沉默著,冷汗還是不停自額上流下。他的屬下見狀,立刻沖到林醫師診療室的門口。

一個老先生正要進入診療室,卻猛地被黑衣大漢拉祝

「喂喂……你們幹什麼插隊?好不容易輪到我了,你們怎麼不講道理——」

吵鬧聲傳進診療室內,林克語不悅的皺緊眉。

「外面發生什麼事?這麼吵!?」

脾氣本來就不好,再加上胃痛,林克語的火氣整個冒上來,她忿忿的站起來,一把拉開診療室的門。

「吵什麼!?」

「林醫師!這些傢伙想插隊!」老先生趕忙告狀。

林克語冷冷瞪了一眼那些黑衣大漢,當然也沒有錯過被那些大漢圍在中間的高大男子。

「你就是醫生?」其中一名穿著西裝的男人看著林克語身上的白袍,毫不遮掩地面露輕蔑。

林克語沒說話,只是瞇起了眼。

那中年男人轉開目光,回身宛如變臉一般,迅速轉變了態度,整個面容從極度不屑變成極度恭謹。

「董事長,鄉下地方沒什麼好醫師。這醫生雖然看起來年輕不牢靠,又是個女的。不過您的傷還是需要做一些緊急處理,就委屈您先給這醫生看看,等臺北那邊的專機到了,我們立刻安排您直接到╳大外科主任張醫師那裏去。」

高大的男人面色慘白,顯然還是很疼,只是那中年男子只顧著拍馬屁,沒注意到主子現在的狀況。

男人不耐煩的揮揮手。「不用麻煩了,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傷,給這醫師看就行了。」

不約而同的抽氣聲來自候診室的病患。

這些傢伙真是不要命了,居然敢用這種語氣對林醫師說話!?

只見林克語輕哼了一聲,雖然沒有表現出一絲生氣的模樣,不過清冷的眸光卻比外露的憤怒還令人害怕。

「你。」她的手指著剛剛那名老先生,冷靜的道:「進來。」

她看也不看那群黑衣大漢。

中年男人愣住了,似乎完全不能理解剛剛聽見的話。

片刻後他才會意過來,隨即憤怒的哇啦哇啦大叫:

「妳、妳居然敢!妳知不知道我們董事長是誰!?」

林克語面對這樣的叫囂,只是極冷極冷地睥睨著他。「想必貴董事長是很尊貴的人物。既然請得動╳大的外科主任,那麼也不用浪費時間在我這裏了。你們可以出去了。」

「妳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明白得很。」一旁看著這場大快人心的好戲的老先生插嘴。「叫你們滾蛋啦!」

「混帳!妳——」

「夠了!」沉穩的低吼聲來自於那名受傷的男子,他瞪視著林克語,不怒自威的英俊面孔帶著一股常人不及的魄力。

但是,林克語沒有在他的瞪視下畏縮,相反的,她灼灼的黑瞳不馴的回瞪他。

男子咬緊牙,額間青筋隱現。「我們走!」

他是何等高傲的人,怎麼可能求一個女人?現在的情況是虎落平陽被犬欺沒錯,可是他寧死也不願意受那種受制於人的窩囊氣。

「可是董事長您的傷要不趕快就醫的話——」

「我說走!」

就在一群黑衣大漢簇擁著男子要轉身走出醫院的時候,一個穿著白袍的老醫師走了進來。

「咦?這不是戴董事長嗎?」

老醫師是平安醫院的吳院長。他剛剛吃完晚飯,從醫院後面的住家過來,想說看看林醫師的狀況,順便叫她去吃飯,想不到竟看到一大群人。而在那群人中間的,正是他前幾天經過村長引見過的帝華集團董事長戴健棠。

吳院長對他印象非常深刻,除了曾深深震撼於他渾然天成的尊貴氣勢之外,平安醫院的未來也跟這個大人物息息相關。

「戴董事長怎麼了?」既然他是這麼重要的人物,看見他被手下攙扶著,臉色慘白,身為醫者的吳院長當然也關心的問。

戴健棠本人沉著臉不語,可是他身邊的人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眼前的醫生老是老,可態度比那個不知天高地厚,還冷言冷語要趕他們走的年輕女醫師不知道要好幾百倍。

「我們董事長受傷了,需要立即的照護。」

「什麼!?那當然了。」吳院長匆匆喚來兩個護士。「Miss周、Miss蔡!快!送戴董事長進病房!」

被老院長這麼一喊,原本站在林克語這邊的兩名歐巴桑護士,也不能夠公然違背院長的話,雖然不情願,卻也立刻推來一張病床。

由於吳院長恭敬的態度,戴健棠不再有離開的理由。一方面也是真的疼得緊,他便在屬下的攙扶下躺上了病床。

老院長一看躺上病床的戴健棠露出來的傷處,就皺起眉頭。

「林醫師!可能要麻煩妳來處理了。」

吳院長的專長是內科,而林克語則是外科,這樣的傷當然需要倚賴學有專長的林克語。可是就當吳院長「理所當然」地這麼說的時候,卻同時有兩個不同的聲音傳來——

「我不給她看!」

「我不管!」

然後吳院長看到的是,從病床上憤恨地坐起來的戴健棠,跟站在診療室門口冷冷睥睨著病床上病人的林醫師。

吳院長愣在當場,茫然的左看看、右看看,然後疑惑地搔搔已經沒剩下多少頭髮的頭顱。

「ㄜ……這是……怎麼回事?」



病人已經躺在手術臺上,傷口初步清理乾淨,照過X光。一旁的臺子上也擺滿了手術刀、鑷子、剪刀等等器具。

老院長穿著手術服、雙手消毒乾淨了,看著躺在手術臺上的病人——

病人眼神鎮定,一點都沒有一般人面對手術時的恐懼。

不,恐懼的不是病人,而是他。吳院長感覺到一滴冷汗從背後淌了下來。

已經有多少年沒有站上手術臺了?

他老了,而且是個內科醫師,根本就無法勝任這個工作,這點他不打算自欺欺人。再想想眼前這個男人的影響力,萬一有一個輕微的閃失……他舔了舔乾澀的唇。

「等……等一下!」

身為一個醫師,在手術臺前拋下病患,實在是一件丟臉的事情。可是吳院長已經太老、經歷過太多事情,不會因為一時的意氣,而作出任何衝動的決定。

「林醫師!林醫師!」落荒而逃的院長哭喪著臉跑出手術室,看見正要到醫院後面的餐室吃遲來的晚餐的林克語,有如溺水的人看見浮木,他急急忙忙抓住了她。

「還是妳來吧!我不行!醫院裏就妳一個外科醫師。幫幫忙!拜託!」

林克語挑眉。不用院長說,她也知道他說的是哪個病人——那個囂張跋扈,她深感厭惡,而且一點都不想理會的男人。

她拒絕為這種人看診——那是她剛剛放的狠話。然而當冷靜下來後,存留在她內心深處,身為醫者的道德與責任感,讓她有了不同的想法。再加上老院長真誠懇求的表情……

想也不用再想,她一言不發的走向手術室。雖然餓到胃痛、雖然已經累到恨不能立刻休息,然而只要有一個病患沒有受到應有的醫療,她就沒有辦法放下心。不論面對的是怎樣的人,就算是個殺人放火的壞胚,她的工作是把病人治好。

走進手術室,換上手術服、消毒雙手,她的動作迅速流利。

看了病患的X光片後,她很快的在腦裏描繪整個手術的流程。

「我不需要妳來為我動手術。」

不得不令人折服的是,男人就算是全身赤裸,也難掩他渾然天成的王者架式。

林克語冷笑了一下,低下頭,惡劣的咧開嘴角。「可惜你沒有選擇。」

他瞪視著她。可是就在那一瞬間,林克語已經把麻醉藥劑注入他的體內。

藥效發揮的很快,黑暗一下子就淹沒了戴健棠的意識……



身體很重,腦袋很重,四肢好象被某種力量束縛住,無法動彈。然而意識卻漸漸清楚,漸漸聽得到一些聲音、聞得到一種消毒藥水的氣味,可是眼睛就是睜不開……

「林醫師,妳去休息一下吧!」

「沒關係。我等病人醒過來。」

「可是妳晚飯都還沒吃——」

「我在減肥。」

「妳已經瘦成這個樣子了還減?」

對話著的好象是個年紀稍長的女性跟一個年輕的女子。他迷迷糊糊的想著,又迷迷糊糊的沉沉睡去。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入眼的是一片白色。白色的牆、白色的日光燈、白色的簾子……唯一不是白色的東西是牆上的時鐘,上面指著一點三十分。他從窗戶外面的漆黑判斷此時是午夜。

「醒了?」

一個冰冷的聲音自耳邊響起。他轉過頭望向聲音的源頭。

四周很靜,似乎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他跟這個穿著白袍的女人,她的臉上依舊帶著令人反感的高傲和譏誚。

戴健棠漸漸回憶起發生了什麼事情——在工地意外受傷,然後到這個偏僻地方唯一的醫院,遇到一個該死又可惡的醫師……

他瞇起眼瞪她。他的一瞪在商場上曾經嚇壞過許多狡詐的對手,可是眼前這女子卻好象絲毫不受影響。

她勾唇冷笑。「噢!精神好象還不錯嘛!很好,恢復的不錯。」

他討厭這種屈居下風的感覺,可是卻偏偏處在這樣的情勢下。她是醫生,他是病人,好象這就決定了兩人對峙的輸贏勝負。

他咬緊牙關。那女人卻越顯得氣定神閑,她走到他身邊,從上而下俯望他。

「你左手上的傷縫了三十幾針。插入傷口的木頭碎片都已經取出來了,現在要擔心的是有沒有感染的情形。要住院幾天等傷口痊癒。」

簡單、沒有廢話就把處理的情況告訴病人,她還把手術前後的X光片秀給他看。

他討厭這個女人。可是不得不承認,她表現得雖然跟「親切」兩個字沾不上邊,但是至少專業、有效率。如果她是他公司的員工,會是他重用的那一種。

他看看自己纏了厚厚紗布的左手,擰起濃黑的劍眉。

「我要出院。」

「出院?」譏誚的聲音再度傳來,林克語用指甲戳戳他的紗布。「憑你這個樣子想出院?哼!至少待個一個禮拜再說。」

那個舉動讓他痛得倒抽了口氣,她臉上的「瞧!我說對了」的表情更是讓他氣的內傷。

他憤恨不平的瞪她一眼,心頭剛剛升起的一丁點尊敬已蕩然無存。

什麼專業?她根本不專業!哪有一個正常的醫生會這麼戳受傷的病人?在他看來,她根本就是個以看病患痛苦為樂的惡魔。

「我要轉院。」他倨傲的說。

「好啊!我是求之不得。」她一點也沒有挽留的意思,反而好象恨不得立刻趕走他這個麻煩。「不過剛縫好的傷口要是又裂開,就很傷腦筋了,這裏離城裏的大醫院可遠了。 哈……沒關係嘛!反正你有的是錢,再開一次刀,把縫線拆掉,再重新縫一次好了。」她的語氣很輕鬆,說出來的話卻令人頭皮發麻。

戴健棠清楚她說的是事實。轉院這件事對現階段的他而言,沒有好處。可是要他接受這個女人的治療,又是一件令人無法忍受的事情。

可惡!所謂虎落平陽被犬欺,就是這種情況。

看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林克語勾唇而笑。但突然間,她的笑因為某種緣故而消失。她微蹙著眉心,左手抱著自己的上腹部。

這女人怎麼了?戴健棠疑問的瞇起眼。

只見她從白袍的右邊口袋裏拿出一個小藥袋,打開,拿了一粒白色的藥丸往自己嘴裏丟,再轉身從一旁的開飲機倒了些水,吞下。

他無言的看著她流利的動作。

好巧不巧的,那種藥對他而言很眼熟。有一陣子他因為工作壓力過大、工作時間過長、飲食不正常而鬧胃病,常常要吃這種藥。

眼前這醫生也有胃痛的毛病嗎?

有沒有搞錯!?她自己是醫生不是嗎?

醫生不知道怎麼照顧自己的身體嗎?或者她也跟他一樣工時過長、壓力過大?難道她從下午幫人看病,到幫他開刀,再到他醒來這段期間,一直都沒有休息過?

這個推論讓他有些訝異,可是他很快告訴自己——那關他什麼事?他幹嘛管她休不休息、吃不吃飯?

吃完藥轉過頭來面對他的林克語,臉色蒼白得就像是醫院的白牆一般。然而,她臉上令人不舒服的高傲卻仍然沒有退去。

「既然你醒了,我就不管你了。聰明的,就乖乖躺著休息別亂動,有什麼事情按這個鈴。」她將一個末端有著紅色按鈕的灰色線,丟到他伸手可及的床邊。

「我的屬下呢?」

「我把他們趕走了!那些人惹人討厭。」

戴健棠氣結。

林克語轉身欲離去。

「等……等一下!」似乎是從牙關裏硬擠出來的聲音,說明了發話的人有多不甘願,卻又不得不說出來。

「又什麼事?」她不耐煩的回頭。

「我……」該死!他居然得跟這女人拜託這種事……「我想上廁所。」

林克語一愣。小醫院本來急診的情況就不多,反正人手不多,大家住的近,也沒有排夜班護士這種制度。而現在,大家都休息了,所以只剩下她……

她的表情跟他一樣僵硬,然後有幾秒鐘他們就這麼瞪著彼此。

「該死!」低咒一聲,她還是走回來,從病床底下拿出一個乾淨的夜壺,遞給他。

他拿過夜壺。身體一動,卻發現退了麻醉的傷口痛得不得了,另一隻手上打著點滴,這種情況根本就很難把想做的事情做好……

他耳邊又聽到一聲「該死」,然後有人奪走他手裏的夜壺,俐落的掀開他的病人袍,然後夜壺就擺在他「那個」地方。

「快點!」聲音帶著明顯不悅。

然而,說到不悅,他又何嘗不是?可是形勢比人強,他也只能忍著屈辱,完成那個生理動作。

這個晚上對病房裏的兩個人而言,都是難熬而且悲慘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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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0 22:47:29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力寶龍 於 2018-1-30 22:51 編輯

第二章

林克語一個人住在平安醫院附近的一個矮平房裏。那個房子是院長的產業之一,在林克語到小鎮來之前,已經有一陣子都沒有人居住了。林克語剛來的時候,院長本來希望她能住在他剛整修完成的、位在醫院後方的別墅。可是林克語婉拒了。

她只想要一個可以安靜的地方,小或舊都無所謂,反正她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醫院裏。不過,關於三餐她就沒有堅持,依照院長的意思在院長家吃。醫院的員工都是這樣,院長家請了個專門煮飯的歐巴桑,負責醫院員工跟病患的飲食。

林克語昨晚回家的時間「很早」——淩晨兩點。但是她還是如以往的每一天一陵,在早上七點醒過來。

眼睛張開,映入眼簾的是床邊的一隻泰迪熊玩偶。她慵懶的勾起嘴角。

「早啊!」

林克語的病患要是看見了她此時臉上的表情,恐怕會嚇得從椅子上趺下來吧?因為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想像,平時冷冰冰、光是一個瞪視就可以讓人通體發寒的林醫師,也會有那麼甜美的微笑。

林克語只有面對泰迪熊的時候,才會撤掉身上所有防備的尖刺。那是她從小到現在的「好友」、「夥伴」,她到哪里都帶著它。

林克語起床梳洗,一邊跟熊寶寶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

「昨天醫院來了個討厭的傢伙……」仰首,咕嚕嚕的漱口,把水吐掉。「那副自以為了不起的樣子,讓人看了就生氣。」林克語瞇起眼,瞪著鏡中的自己,好象在瞪著那個男人。

然後她咧開嘴。「不過算他倒黴,落在我手上,他再囂張也囂張不起來。哼哼!」

接著梳頭,她有一頭及肩光亮的長黑髮,從來沒有燙過,因為她懶得花兩三個小時坐在美容院。俐落的在腦後紮起一個簡單的馬尾,她成功的掩藏住那頭美麗的烏絲,讓它們看起來平凡得一點也不引入注目。

她抬起頭,帶著些微水氣的瑩白肌膚、大大迷蒙的雙眼,鏡子裏有一個年輕的女子茫然回望著她,看起來有些陌生。

她沒有花時間保養皮膚,更別說化妝了。她的時間寶貴,沒有必要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整個梳洗的過程花不到十分鐘,林克語就已經走出屋子。

來到院長家,一桌子豐盛的早餐,林克語連看也不看的就拿了片吐司和一杯牛奶。她咕嚕咕嚕地喝完牛奶,然後吐司也在十秒鐘之內解決。

她急急走出院長家。剛剛吃東西吃得太快,走路又走得太急,她的胃又隱隱作痛起來。

七點二十分,她準時出現在病房。

住院的病人只有兩、三個,她一一為他們量了血壓、體溫,看了看他們的狀況。這些事情在大醫院可能有護士們可以代勞,可是在像平安醫院這種人手不夠的小醫院裏,就只有醫生自己來。

昨晚那個害她熬夜的男人還在睡,可是病房裏已經有兩個穿著西裝的傢伙守在一旁。

哼!好大的架式!林克語在心底哼道。她看也不看那兩個像門神一樣的大漢,直接走進去,抓起了男人的手開始量血壓。

手臂的壓力增加,就算睡死了的人也不可能完全沒感覺。戴健棠皺著眉頭醒過來,似乎對被吵醒感到不悅。

「妳沒看到我在睡覺嗎?」他瞪視她。「就不會等我醒了再量嗎?」他這輩子沒有遭受過這麼粗魯無禮的對待。

林克語冷冷的瞪回去。「我管你睡不睡。你有一整天的時間好睡,我可是八點就有門診了。」

不管他臭著臉,林克語俐落的做完所有工作,收起工具就要離開。

病房外的走廊傳來高跟鞋敲擊地面的清脆聲響,一股淡香飄進這原本只有消毒藥水味的病房。

「董事長!」一聲嬌柔的輕呼傳來,一個美麗的女子進了病房。她快步的走到病床畔,水汪汪的大眼裏滿足關切。「你還好吧?我一聽說你受傷了,就從臺北趕下來。」

「我沒事,謝謝妳的關心。」

那低沉溫柔的聲音有種令人安心的沉穩力量,林克語聽見了不由得挑起眉。

她從來沒聽過這男人用這種聲音說話,從昨天到今天,他不是咬牙切齒的低吼,就是暴跳如雷的大吼,原來他的聲音還蠻好聽的嘛!果然面對美女的時候,說話的語氣就是不一樣。

不過那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她告訴自己,然後往外走。

「對不起,請梢等一下好嗎?您是醫生吧?可不可以請問您幾個問題?」

林克語停下步伐,轉身。

「我想請問我們董事長的情況——」美女的聲音突然停頓了,看著林克語,長長的睫毛眨了眨。「妳……啊!克語!?」

「徐亞馨?」林克語也認出她來。她是她的高中同學。

「妳怎麼會在這裏?」徐亞馨興奮地抓住克語的手,塗著淡色蔻丹的指甲戳得克語手臂發疼,她苦笑。

「我在這裏當醫生。」

「是嗎?我好驚訝!我一直以為妳在臺北。小慧說妳在醫學院的成績很好,一定是留在×大醫院。可是我幾次找妳都找不到,以為妳一定是太忙了。沒想到妳來到這麼遠的地方。」

「這裏比臺北適合我。」沒有多餘的解釋,林克語只是淡淡的說。

「真是太巧了,讓我在這裏遇到妳。對了,這位是我的老闆——帝華集團的戴董事長。我現在在帝華擔任董事長特助的工作。我們董事長是妳的病人吧?他的狀況怎麼樣?」

林克語瞄了眼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男人冷眼回視她。她心想,亞馨真倒黴,有這麼一個老闆。她轉回視線面對亞馨。「沒什麼大礙了。需要一段時間靜養就是了。」

「那我就放心了。其實知道醫生是妳,我就覺得一定沒問題了。」

亞馨那種全然信任的表情讓林克語有些尷尬。她轉開頭。「儘量不要動到傷口,不可以碰水、不可以吃或喝刺激性的食物。暫時就這樣了。我還有門診,先走了,有事叫我。」

「好的!謝謝妳,等妳有空我們再聊聊。」

「好。」她點點頭就走出病房。

徐亞馨回頭面對戴健棠,臉上有著未退的欣喜。「很巧是不是?既然會在這裏遇到我的高中同學。克語一直很優秀,她一定是個很棒的醫生,對不對?」

戴健棠繃著臉,沒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那個傢伙……高中的時候是怎麼樣的?」

「克語以前是我們的班代,成績也都一直是第一名。她簡直是萬能的,再多事情也能處理得有條不紊,所以我說她當醫生最適合了,因為她很聰明也很負責任。」

徐亞馨待在戴健棠身邊已經有一段時間,她很快就從他的表情看出他對克語的反感,聰慧如她也很快猜出為什麼。

「克語是不是講話得罪了你?她脾氣不是很好,有時候嘴巴毒了一點,其實她的心是很好的。」

戴健棠抿緊薄唇。

「不說那個醫生的事了。現在我受傷,看來得在這裏待一陣子,公司那邊……」

他畢竟是帝華集團的董事長,一心所系的依然是公事,林克語的事情很快就被他拋在腦後。接下來的時間,戴健棠钜細靡遺的交代著因應他的受傷,所必須作調整的事務……



林克語中午來巡房的時候,徐亞馨還沒走,她正坐在病床邊,陪著那男人吃飯。

原來是這樣的關係……看著兩人自然流露出來的熟稔,林克語恍然大悟。

真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畫面,她想。徐亞馨在高中時候已是學校的校花,出社會以後,更添了一股成熟幹練的風韻;那個男的長得也不差,五官俊朗而深邃,原來他不齜牙咧嘴的時候,其實有一股渾然天成的領袖氣息。

她的腦中突然掠過一個念頭——不想闖入這樣的場景中。但搖搖頭,她又罵自己白癡。

我在想什麼!我可是醫生!

「啊!克語,你來了!」徐亞馨對林克語綻開一個美麗的笑容。

點點頭,林克語走進去。照例看了一下病人的狀況,她冰冷冷的臉上在面對戴健棠的時候,仍然一點表情也沒有;戴健棠對她也是,跟剛剛和亞馨在一起的時候差很多。

在林克語確定一切沒問題了以後,她一刻也不想待,轉身就走。

「克語!」徐亞馨追著她出來。

「什麼事?」

「我們好久沒見面了。聊聊吧!」

「妳不用陪妳的老闆?」

「沒關係。」

徐亞馨這麼說,克語也沒有理由拒絕,於是她帶亞馨走到醫院後方的院長家。

午餐時間過了,最後吃飯的總是她。院長夫人照例留了她一人份的飯菜在桌上,孤伶伶的餐盤看來很寂寞。

但是,林克語倒沒有感覺寂寞什麼的。對她而言,吃飯就是填飽肚子罷了。如果人能夠省略這麼麻煩的事情,該有多好。

說是聊天,其實講話的大都是徐亞馨,林克語只是邊吃邊聽。

亞馨從大學畢業就在帝華集團任職。而帝華集團連她這個對商業活動不感興趣的人,都聽過名號。現在,亞馨的公司打算在這個東部小鎮開發一個度假中心,規模很大。而她的老闆就是在視察工地的時候受傷的。

「董事長受傷,要住院一陣子。以後我有可能都要待在這邊,這樣我們就會有很多機會見面了。」她微笑說。

在亞馨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林克語已經吃完飯。

「妳跟妳的董事長在交往?」她的問題向來犀利。

亞馨的臉微紅。那讓她看來更加嬌媚可人。「還不算吧!雖然我們一起吃過幾次飯,他也邀我當他參加宴會的女伴……可是還不算是正式的……我是喜歡他,但誰不會呢?他可是媒體票選最有價值的單身漢呢!」

林克語不屑的輕嗤。不過她沒表現的太明顯,為的是不讓高中同學太過難堪。而且,也不必在這個問題上爭論,反正青菜蘿蔔各有所好。

「對了,克語,有件事我得先跟妳報備一下。」

「什麼事?」

徐亞馨臉上的尷尬給林克語一種不祥的預感。

「董事長安排了×大的外科主任來一趟。沈博士跟戴家交情很好,他只是禮貌性的來看一下,絕對沒有越俎代庖的意思……」

林克語沉下臉。說到底,還是不相信她這個鄉下醫生。

她嘲諷的冷笑。「隨便。沈博士是我的老師,當然醫術比我好,我沒意見。最好轉院不更乾脆。」

「不……不……沈博士說,還是不要移動病人比較妥當……」

徐亞馨的話透露了他們已經跟沈醫師商量過,而且「屈就」在這裏唯一的理由,還是以「他」的最大福祉為考量。

林克語哼了兩聲,什麼話也沒說,就臭著一張臉走回醫院。



沈博士是醫學界數一數二的大人物,外科界的權威。他的「大駕光臨」,讓平安醫院的院長也緊張的盛大迎接。不過以他一到,就匆匆前往戴健棠的病房看來,院長的用心是馬屁拍在馬腿上了,人家醫學權威也有急於討好的人啊!

林克語沒有參與迎接沈醫師的行列,繼續看她的診。可是有些事畢竟是躲不掉的——

「林醫師!院長請您過去一下!」護士小姐過來請人了,她不去都不行。

咬著下唇,林克語不情願的離開診療室,來到戴健棠的病房。

「這是幫戴董事長動手術的林醫師。」院長這麼介紹她。

其實不用院長介紹,林克語直視病房裏白髮蒼蒼的外科界權威,僵硬的打了招呼。「教授。」

「是克語啊!」沈醫師進出欣喜的目光。「原來是妳動的刀。我剛看了,還很驚訝這裏有這麼好的醫生。」沈醫師毫不隱藏對她的讚美。在醫學院跟實習的時候,她就是他的得意門生。「呵呵……是妳的話,就一點都不意外了!」

病房裏的人看見沈醫師對這個年輕女醫師的熱絡態度,全都驚訝的張大嘴巴。

「沈……沈主任,所以我們董事長的傷……」戴健棠公司的經理開口問。

「沒問題!有林醫師在,哪會有什麼問題!早知道克語在這裏的話,我就不用跑這一趟。」

床上的戴健棠揚起眉,用一種新奇的目光看著從頭到尾仍然冷著一張臉的林克語。

他其實早感覺到她是個優秀的醫生,只不過不太願意承認。現在連×大外科主任都對她推崇備至,可見這女人還真有兩把刷子。

沈醫師看見林克語,顯得很高興,他甚至忘記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戴健棠,竟拉著林克語忘我的聊了起來。

「我找了妳好久。妳怎麼會放棄臺北那邊的職位,到這裏來?我一直想問妳,那時候為什麼沒有考慮老師的提議,繼續心臟外科的研究?很可惜,妳是我見過最有天分的學生,我一直希望妳能夠在我身邊,做我的接班人。」

常人難覓良師,其實,良師也難覓英才。因此沈主任也一直對林克語寄予厚望。

林克語就算個性再彆扭,對於恩師的盛情也難以招架。她尷尬的撇撇唇。「那裏已經有那麼多醫生了,少我一個也沒差。相對的,這裏比較需要我。」

沈主任先是瞠大眼,然後他微笑點頭。「好、好!年輕人難得有像妳這樣的。唉,連我都放不下名利頭銜……一個好醫生就應該像妳這樣。」

林克語轉開臉。可是仔細看的話,就可以看見她的耳根可疑的紅了。

「才不是!大醫院不適合我。」

「也對。」沈醫師似想到什麼,呵呵笑了起來。「大醫院的制度、規定一大堆,這也是沒辦法的。不過妳那次也太大膽了,還是個實習醫師,就敢在急診處幫顱內出血的病人開腦。」

「那天急診病患太多,外科醫生根本不夠。」

「是。可是妳也真是有種。違反規定是會被退學處分的,妳都不怕?」

林克語聳聳肩。「病人不馬上處理就救不回來了。」

沈主任點點頭,眼裏有激賞。「我記起了。這是妳小時候住過的小鎮吧?妳說過從醫的原因,是因為妳母親以前得急症的時候,幸好有一家醫院的院長及時救了她。莫非就是吳院長?」

「咦?有這回事嗎?」突然被提到,吳院長相當意外。林醫師從來沒有說過,他也忘記了。

原來他一直想不透的,像林醫師這麼優秀的人才,為什麼會屈就這個小醫院的原因,竟然是這樣。只是……林醫師一直是沉默寡言的,甚至給人高傲冷淡的印象,想不到地和這醫院有這麼深的淵源。

林克語感覺好像突然被剝光衣服,所有用冷漠掩藏的情感,都被攤在陽光底下了。

她是個不會把這種事情掛在嘴邊的人。事實上,她對院長跟這家醫院確實有深厚的感情。

當初,父親在一場車禍中去世,留下一堆債務。她們母女二人為了躲避債主,來到這個小鎮生活。

後來,一直被生活逼著不停 工作的母親,根本就不顧自己的身體。直到在工作的地方倒下來,被送到平安醫院,她才知道母親已經病入膏肓。

她永遠記得當她們絕望的時候,是老院長伸出援手,不但免費幫母親治療,甚至在最後還幫助她辦好母親的後事。她就是在那時候確立自己要當醫生的志願,而且不是那種在大醫院裏領高薪、享受各種資源的醫生,而是真正能夠幫助需要幫助的病人,讓偏遠地區的人也能夠接受到高水平醫療的醫生。

不過這種事情,以她的個性,就算是撕裂她的嘴,她都不可能說出口的。

「我門診那邊還有病人,教授,我先走了。」說完她就走了。

三人的對談,躺在床上的戴健棠全都聽得仔細。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林克語身上,看清楚她的每一個表情——尷尬、臉紅、自豪、逞強……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他的目光始終沒有移開……



林克語再次出現在病房的時候,病房裏只有戴健棠一個人。

她環視四周,然後皺起了眉頭。

病房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多東西?最新型的筆記型計算機、傳真機、意大利真皮沙發,最誇張的是還有一張黑檀木制的書桌和深棕色的皮倚。

「搞什麼鬼……」這是醫院,可不是私人辦公室!瞇緊的眸子進射出危險的光芒,而暴露在她目光下的男人,連看也不看她一眼。

戴健棠坐在病床上,膝上放著一疊傳真文件,正在閱讀。

林克語走向他,一言不發的搶走他膝上的文件,轉身,打開窗戶,啪地一聲全扔出去。

「妳!」狂怒的黑眸對上同樣毫不退讓的頑固眼瞳。

她冷冷的睨視他。「現在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休息。」

「妳知道我一天要處理的生意金額有多大,影響的人有多多嗎?」

她冷哼了一聲。「那不在我的關心範圍之內。我只知道這裏是醫院、你是病人、我的病人,你就只能聽我的話。」

咬牙看她張狂的模樣。自從十二歲以後,就再沒有人敢對他說他「應該」怎麼樣、「不應該」怎麼樣。

就在兩人互瞪的時候,徐亞馨帶著由專人依照戴健棠口味特製的晚餐回來了。

「咦?怎麼了?」劍拔弩張的氣氛一下就感覺到了,徐亞馨不安的看著兩人。

林克語對亞馨表達不滿。「太不象話了!是誰准你們把這些東西搬進來的?」

「ㄜ……院長先生並沒有說不行……」

「院長老胡塗了!這裏是我作主。明天把所有的東西都搬走!病人在醫院只要休息就好了,不需要這些有的沒有的。」

「啊!可是……」

「就是這樣。在這裏就要照我的規矩,否則就滾!」

林克語的態度很堅決,徐亞馨也說不出反對的話。偷偷看一眼董事長的瞼,他的臉色可不只是發青,還氣得額上有幾條青筋浮現。她不禁有點害怕,很少看到董事長這麼生氣的樣子。

可是林克語好象一點都不怕他。她還是依照慣例的幫他量血壓、體溫,完全是機械性而精准無比的動作,仿佛病患的情緒、感情都跟她無關。一切完成之後,她就抱著血壓計走出去,連一句話也沒說,連一眼也不看。

高高在上的態度、傲慢的眼神、諷刺的口吻,種種表現都令戴健棠咬緊了牙根。他想抹去她臉上的不屑,想那張只吐得出狠毒話語的嘴向他求饒、俯首稱臣。如果她像是一隻高傲的老鷹,那他就恨不得折斷那只鷹的翅膀……

「董事長……」徐亞馨看他臉色陰沈著,不知在想什麼,於是她走近床畔,試圖安撫他。「你別生氣,克語她的脾氣就是這樣。沈醫師也說了,她的醫術是沒話可說的。」

戴健棠的腦裏轉著念頭,他沒有響應徐亞馨的話,反而問了一個看似不相關的問題:

「我記得當初收購的土地,也包括了這家醫院。」

「嗯?噢!是的。可是我們並不需要這塊土地不是嗎?董事長你不是已經指示我們跟院長談好還款計畫了嗎?我記得李副理已經在進行了。」

「還沒達成決議吧?」

「不。還沒簽署最後合約。」徐亞馨還是不懂,為何他會突然對這麼小的一塊土地產生興趣。

戴健棠臉上的表情放鬆下來,一抹詭異的笑出現在嘴角。

「那就好。」他說,抱著雙臂,自信滿滿的模樣,像足了在商場上面對對手無力反擊時的樣子。他閉上了眼睛。「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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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0 22:47:5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林克語走進病房。才經過一晚的時間,那些東西都不見了——沙發、書桌、皮椅、計算機……

這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本來她已經準備好來罵人的……

病床上的戴健棠不但醒了,而且已經坐起來,定定的看著她。

她不喜歡他的眼神,好像很輕鬆、遊刃有餘的樣子。 被毒蛇盯住的感覺是什麼?就像是她現在的感覺一樣。

她謹慎的瞇起眸子。

「哼!很乖嘛!」環視四周,她點點頭。「那些礙眼的東西都搬走了。」

「當然。已經不需要了。」

她確信事情沒有聽起來那麼單純,可是又說不上哪里怪。聳聳肩,她可沒有時間揣測那些有錢人腦袋裏在想什麼,趕快做完例行的工作,她還有一堆門診病人要看。

今天的他,也是超乎尋常的配合。

「好了,一切都很正常。復原的情況不錯。」她邊說邊在紀錄板上寫下數據。轉身,走出病房,她在走廊看見吳院長。

「林醫師……可不可以跟妳商量一件事情……」老院長對她說。

「什麼事?」

「到我辦公室去講吧。」

她跟著院長進了辦公室,院長吞吞吐吐的樣子讓她起了疑心。

「那個……林醫師……妳可能不知道,在妳來以前的幾年,因為小鎮的人口外流,所以醫院的生意一直很不好……」

院長為什麼要挑這個時候跟她介紹醫院的歷史?她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沒有時間在這裏聽這些。於是她皺眉道:「院長,你到底想要說什麼?直接說好不好?」

「啊?」被她這麼一搶白,吳院長緊張的用手摸摸光禿禿的頭頂,開口說:「這樣……那我就明說好了。」

林克語耐下心聽院長結結巴巴的說明。在院長花了好幾十分鐘講完了以後,院長室裏有一段長長的沉默……

她雙眼瞪得老大。

院長畏懼地吞了吞口水。

突然問的暴吼打破了駭人的沉默。「你說什麼……叫我去做那傢伙的私人看護!?我為什麼要做這種工作?我的職責是醫生!又不是看護工!」

「可是……戴董事長堅持要妳……」

「聽他在放×!」她氣得連髒話都忍不住罵了出來。

「可是我們醫院的未來都要靠他了。他隨時有權利收回醫院。」

「收就收,誰怕誰……院長你太沒膽了。」

「可是……」老院長歎了好大一口氣。「我知道依照妳的個性,這個要求是過分了一點。可是戴董事長的要求只有一個月,在這一個月的時間之內,妳只要照顧他一個病人就好了,而且供吃供住,戴董事長提供的待遇也不差,妳能不能就當這個月是度假……」

林克語投來殺人的目光,院長縮了一下肩膀。

「對方的要求妳當然可以不予理會,沒有人可以勉強妳。只是……平安醫院是附近唯一比較像樣的醫院了,雖然生意不是很好,可萬一有急症病患的時候還可以發揮一點功用。院裏的員工也都在這裏工作很久了,如果突然告訴他們醫院要收起來了,我想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卑鄙!用醫院來威脅她!林克語很生氣,但不是對院長,是對那個以權勢壓人的壞蛋!她跳起來,往外走。

「林醫師妳去哪——」

不顧院長的呼喊,她大步大步的走出辦公室,來到戴健棠的病房。

砰的一聲打開病房的門,裏面的男人正帶著可惡的微笑看她。

「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越氣憤,她的聲音越冷。

「有專屬的醫生可以照顧我,我會安心一點。」

她對他冠冕堂皇的理由嗤之以鼻。「你根本不需要醫生。你的傷只要靜養就好了。」

他聳聳肩。「那麼我也需要人幫我換藥、擦身體、洗頭等等……」

「那些一般護士就可以做了,甚至傭人也可以。 別告訴我堂堂帝華集團的董事長家裏請不起一個傭人。」

他的笑意加深了。「我當然請得起傭人。但我更請得起一個醫生。」

總之,他就是想要羞辱她就對了。她知道那是他的報復,報復她這幾日的言行。拜託!這男人未免也太無聊了!

林克語捏緊拳頭,拚命壓抑著打病人的衝動。「這種有錢人無聊的遊戲,我無意配合。我很忙,有很多『真正』需要我的病人。」她咬著牙說。

「我想這裏的病人更需要的,恐怕是這家平安醫院吧?」

這個人的頭上一定長了兩隻角,嘴巴裏面是森森的利牙,後面還藏了一隻烏黑的尾巴。林克語瞪著他。惡魔!他是惡魔!

「我給妳兩個小時的時間收拾行李。」他已經迫不及待地下起命令來了。

林克語除了咬緊牙根之外,沒有別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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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座宛如世外桃源的美麗城堡,四周環繞著一片綠油油的高爾夫球場,還在趕工興建的包括有兩個網球場,一座室內、一座室外游泳池,另外聽說還要蓋一間休閒運動會館。

林克語有點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一年前她來過這個地方,那時這裏還是一片荒地。看來帝華集團要在這裏興建度假中心不只是售百,而且效率還出奇的高。

她的工作是某人的隨行醫師,當然就只得在他後面,推著他的輪椅。

在大門口迎接他們的是一個老婆婆。

「王媽?妳怎麼來了?」見到她,戴健棠似乎很驚訝。

「我能不來嗎?少爺你都變成這樣了。」

「醫生吩咐妳要多休息,不能太勞累。」

「我是老了,一堆毛病,可不是死了。」白了他一眼,王媽的視線轉向他身邊的林克語。她向林克語鞠了個躬,很尊敬的說:

「這位是醫生吧?我是少爺家的管事王媽。少爺多虧有妳的照顧了,往後這一個月,如果妳有什麼需要的話,儘管吩咐我。」

「妳敢吩咐她做事的話就試試看!」戴健棠用兇惡的警告語氣對林克語說。

「少爺你說這什麼話?」

「妳身體不好就不要勉強!」他瞪王媽一眼。

很奇怪的是,雖然他對王媽又吼又叫,態度也不好,可是林克語感覺到他其實很關心王媽。他們的關係與其說是主仆,更像是母子。

「先讓病人進去休息吧!」她冷冷的打斷他們的爭議。

「喔!對、對、對!來,快請進!」

度假村的主屋在完工之後是頂級的飯店,在籌備期間就當作是主人戴健棠的私人住宅。

他們上到飯店的頂樓,一整層只有五間房間——一間主臥室、一間容納得下三十幾人的會議室兼餐廳、一間四十幾坪大的客廳、一間比較小的房間、一間獨立的廚房——這整層樓就是飯店的總統套房,也是林克語這一個月要住的地方。

她環視這個只有「誇張」兩個字足以形容的地方,不屑的撇撇唇。

原來這傢伙就是有幾個臭錢,才會這麼囂張跋扈,以為可以踐踏別人的尊嚴。

她把「病人」安置在主臥房裏。

「要插點滴。」林克語沒忘記她的天職,下針的時候故意用力了點,弄得那人齜牙咧嘴,卻敢怒不敢言。這個小小的報復稍微平復了她的心情。

「我帶妳去妳的房間吧!」安置好了戴健棠,王媽帶林克語到隔壁的房間。

那房間雖然沒有主臥房來的大,卻也豪華的驚人。

「妳看看還缺什麼?需要什麼都別客氣,儘管吩咐。」王媽說。

「謝謝。」勉強扯動嘴角,因為對林克語而言,這地方再美、再舒適,也不過是個牢籠,她倒寧願回到平安醫院那個舊房子去。不過現在說這些都沒用,還是先過了這一個月再說吧!

「那好,妳先休息一下。等會兒午餐的時候,我會來請妳用餐。」

王媽走後,林克語像個賭氣的小孩一樣,踢了那雪白的牆壁一腳。留下一個淺淺的腳印,讓她梢梢平衡了一下挫敗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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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床上的人下了一個簡單的命令。

才打開房門走進來的人瞪著他,最後還是不情不願的走過去倒了一杯水。

林克語等他喝完水,粗聲說:「換藥了!」

她啪地一聲撕開膠布,沾了藥水的棉花棒用力的在傷口處戳了幾下,又滾了幾圈;床上的人咬著牙忍耐著不適,也不肯申吟出聲。這是一場意志力的戰爭,絕不能示弱。

林克語由上往下看著他,嘴角噙著冷笑。

戴健棠瞇起變冷變沉的眸子。「我要擦澡。」

她微微變臉。「這種事讓你的傭人幫你做就行了。」

他微笑。「妳現在就是我的傭人。」好張狂的語氣。她差點要把手上的醫療用具往他頭上砸。

但他只是輕輕的說了四個字——平安醫院,就阻止了她的暴行。

「你可以自己下床去洗澡。」她咬緊牙關說。

「喔?我記得是妳說傷口最好不要碰水的。」

「沒關係。」她甜蜜的微笑,但那笑意卻沒有到達眼睛。「傷口感染了我可以開抗生素給你吃。」

戴健棠的臉一沉。「平安醫院。」他又說出這個魔咒。

互瞪著的兩個人,在空中交戰的殺人視線,幾乎可以迸出火光了。可是握有籌碼的人畢竟占了上風。

林克語恨恨的說:「好,你想擦澡是不是?那我就幫你擦澡。」

戴健棠勾起勝利的嘴角。「對了,還要洗頭。」他閑閑的加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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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沒放水的浴缸裏,頭上、臉上沾滿了洗髮精的泡沫,戴健棠咬牙忍耐著泡沫滲進眼睛的刺痛。可是當一大盆冷水從頭頂直接灌下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怒吼出聲:「搞什麼鬼!?」

拿著水龍頭,冷眼看著他的女人聳聳肩。「對不起,我沒有什麼幫人洗頭的經驗。當學生的時候倒是有清洗屍體的經驗。」

「……」

他可以把她趕出去、他可以讓王媽派任何一個人來幫他洗頭,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做得比她好上千百倍,可是他就是要她,他想要馴服她,而她的抗拒掙扎就是他必須付出的代價。就像是馴服一匹悍馬,一個牛仔必須有受傷的準備。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執著於要馴服她。可能是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個敢這麼與他正面對抗的人吧!

「繼續。」他恨恨地下令。

好不容易洗完一個令他冷的牙關頻頻打顫的頭,接下來的吹頭髮過程當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覺得自己自豪的濃黑頭髮好象被她扯掉大半了,終於一切的苦行才結束。

「還要擦澡嗎?」她看著面色鐵青的男人,「親切」地問道。

「當然。」

他的回答令她太陽穴的青筋浮現。

光是看她的表情,戴健棠就覺得一切的苦都值得了。

「好……你給我記祝」她恨恨的說。

徐亞馨敲門進來,然後驚呼一聲,猶如遭雷殛般的看著眼前的畫面——

戴健棠斜倚在床上,衣服敞開著,露出肌肉結實的胸膛;克語背對著她,只見她坐在床上,她的手好象在他胸口亂摸……那情景令人想入非非……

開門聲讓床上的兩人同時轉身望向門口。

「對……對不起……」徐亞馨的臉無比的蒼白。「我不是故意……只是臺北那邊有緊急的傳真……」

亞馨捏著手中的傳真紙,微微顫抖的樣子讓林克語看了都不免為她難過。

她說過喜歡這個男人,想必她誤會了什麼……去!想到已經受了一肚子氣,還要被人誤會她跟這討厭的男人有什麼,就令她氣結。

她重重丟下手裏拿的濕毛巾。「我只是在幫病人擦澡。」而且相當之心不甘情不願。這點以她的臭臉加注。

亞馨臉上終於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既然你們有事,那我走了。」林克語一刻也不想跟這個男人待在同一間房間裏,抓住這個機會,她大步走了出去。

亞馨走到戴健棠身邊,情不自禁的望向他那令人臉紅心跳的偉岸身軀。不過仔細一看,上面一片紅色的痕跡讓人感到可疑……

「那女人根本不是擦澡,根本是想刮掉我身上的一層皮!」戴健棠咬牙解釋。

亞馨啞然失笑。眼前的戴健棠,跟她印象中那個無論面對什麼險惡的商業危機,都鎮定沉穩的董事長有很大的差距。

她鼓起勇氣,靦腆的說:「克語是外科醫生,做不習慣這種事情。下次……我幫你擦澡吧!」

「不!」他很快拒絕她。「我就要她做!她越心不甘情不願,我就偏要她做!」

他的執拗開始令她覺得奇怪。

「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你為什麼硬要讓克語當您的隨身醫生?沈博士也說你的傷只要休息就好了不是嗎?其實不需要醫生隨時在身旁不是嗎?」

「我是不需要。」他扭曲嘴角。「可是我就是想看那女人挫敗的樣子。簡單來說,我就是看她那副傲慢的樣子不爽。」

商場上最忌諱的就是情緒化。她記得那是董事長對她說過的話。多年來,她一直覺得他是個能夠控制自己情緒的成熟男人。

可是為什麼此刻的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發現某種新奇遊戲的男孩?

而且他好象……很熱衷於這個新遊戲……

基於女人的直覺,徐亞馨的心裏漸漸感到一種隱晦不明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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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聊、無聊、無聊、好無聊……

習慣了醫院每一分鐘都不得閒的生活,現在突然間有了一大堆的時間,林克語得了非常嚴重的適應不良症。

唯一的病人雖然故意跟她作對,老是指使她做一些看護工才做的工作,可是其實除去那些得面對那討厭男人的時間之外,她還真的什麼事情都沒有。

無聊,所以讀那些以前沒有空仔細讀的醫學書籍;無聊,所以把最近的醫學期刊都讀了幾遍:無聊……

她丟開手中的書,躺平在床上,瞪著天花板。這種日子還要過二十幾天……

她往床頭的時鐘看去——到了去看病人的時間了。雖然不情願,但是該做的事情她還是會做。

當她走進隔壁房間,戴健棠連看也不看她一眼,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大腿上的筆記型計算機上。

幾天積壓的怒氣在一瞬間爆發。她走過去,直接搶走他的計算機。

「我說過,不准工作。」

男人瞪著她。「還給我。」

她會還他——才怪!

有過一次被她把重要文件往窗外丟的經驗,戴健棠不懷疑這瘋女人連計算機也會丟出窗外。

他咬牙低語:「那不是工作,我只是上網跟人下棋。」該死!他為什麼得跟這女人解釋?

「下棋?」她挑眉,看了一眼計算機屏幕——的確是一場蠻有水準的比賽,而且黑棋占了上風。

「圍棋。」他說,語氣帶著冷冷的譏諷。「妳看得懂嗎?」

緩緩將視線從屏幕移開,她的眼神炯炯發亮。

「懂不懂?這個問題下一盤就知道了。」

這個挑戰——他接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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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戴健棠的命令下,傭人很快取來棋盤,兩個人就對坐著廝殺起來。室內安靜的嚇人,只有間歇的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響……

哼哼……這傢伙還蠻強的。輕咬著下唇,林克語腦中轉著念頭,想辦法挽回被攻佔了的地盤。

想不到她能下到這個地步。戴健棠同時也暗自心驚。

很少有機會能遇到這麼勢均力敵的對手。戴健棠對自己的棋藝可以說是相當有信心的,甚至在幾次業餘的比賽中,他也曾拿到很高的名次。現在才下了幾手,他就知道眼前的對手也不是省油的燈。

他落下一子,顯然那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自信的勾唇一笑。

林克語捏緊拳頭。不想輸他。這個念頭好強烈,強烈到她感覺到血液都沸騰起來了。

她咬著牙,逼自己冷靜下來,雙眼緊盯著棋盤,任何一個空隙都不放過,腦中拚命運轉著,然後才下了一子。

不簡單!他暗自讚歎。沒有一個錯手,冷靜、犀利、完美。那幾乎令人眩目的刺激感竄過他全身,從來沒有一個對手能讓他興起這麼想要征服、想要佔有的欲望

房門傳來輕敲,然後是開門聲,一個粉色的身影站在門口,不過室內的兩個人太過專注於眼前的棋賽,而沒有注意到她。

徐亞馨怔愣的看著他們,輕咳了一聲試圖引起戴健棠的注意。「董事長!美國的方副總打電話過來,有急事。」

揮揮手。「告訴他,我等一下回電。」他甚至連頭也沒抬。

徐亞馨愕然。因為戴健棠從來不曾把公司的事情擺在第二位,現在竟為了一盤棋……

又不知過了多久……

「我輸了……」林克語憾恨的認輸。從局勢看來,她已經回天乏術,再纏鬥下去也沒有意思。

「其實妳剛剛在左下角的那幾手很有意思。」

「結果還不是被你識破。」

「不,如果妳堅持下去的話,勝負就很難說。」

「我應該不要管你在右下邊的進攻。」

「對。」

「嘖!中了你的計。」

戴健棠揚起笑容,那是個跟以往嘲諷的笑不同的微笑。

怎麼回事?她居然覺得眼前的男人洋溢著自信的神采……很帥!?她的手撫摸自己突然緊縮的胃,覺得自己一定是哪里有毛病了……

「再下一盤吧?」

他的話喚回她遊移的思緒。她當然不能忽略這樣的挑戰。

「哼!這次我不會輸你。」

「噢?我很期待。」

當戴健棠這麼說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是出自內心的。他真的很喜歡跟她下棋。她聰明、反應快,那是他從來沒有在任何女人身上感受到的一種特質,也引起了他的興趣。他奸像忘了他曾經那麼討厭眼前這個女人,開始注意到她除了高傲、冷漠、嘴巴壞之外的優點。

兩個興致勃勃展開第二場對戰的人,完全忘記了室內還有另一個人。

「董事長!」徐亞馨叫喚他的聲音不自覺的高了一個音階。

戴健棠轉頭看她。

「美國那邊還在等你的電話。」

他差點忘了這件事了。

「噢!好,幫我撥電話。」

徐亞馨立刻撥了一組號碼,將手機交給戴健棠。

「等我一下。」他對即將離座的林克語示意。「我馬上好。」

林克語聳聳肩,反正她也沒有其它事,所以又坐了下來。

看著戴健棠用流利的英文,跟電話那頭的對象專注的對話起來,徐亞馨咬著紅豔的唇。

看來他們等一下還要下棋。他們下棋的時候那種專注讓她害怕。因為她感覺到那是她無法介入的情境。這兩個人之前的劍拔弩張氣氛好象改變了。她不禁擔憂了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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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自從來了這裏,林克語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變。而最大的改變就是她的飲食變正常了,因為這裏有個超級監督員——王媽。

喝完一杯牛奶、吃完一片吐司,林克語起身想要離開餐桌。「謝謝。我吃飽了,各位慢用。」

「這樣就吃飽了……不行!吃這麼少怎麼行?早餐很重要,一定要多吃一點!」

挖了一坨又滑又嫩的炒蛋到林克語的盤子裏,再加上兩片煎的又香又軟的火腿,王媽沒忘記再倒一杯早上鮮榨的橙汁推到她的面前。

「至少要把這些吃完!」強悍不容拒絕的聲音說道。

望著那比她平日的食量多一倍的食物,林克語苦笑。

「我吃不下。」那句話幾乎是每餐她都必須說的。可是王媽比她還固執。只要她此話一出,立刻會被王媽滔滔不絕的叨念所淹沒。

這是好久以來,她再度有了一個無法拒絕的人。當然她也可以完全不理會王媽,可是看看這一桌豐盛而兼顧各種營養的食物,想想王媽是抱持著怎樣的心情,每天早上六點起床為屋子裏的人準備這些餐點,她就沒有辦法保持冷漠。

「坐下吧!」有個帶著幸災樂禍的聲音在對面響起,只見坐在主位的男人忍住笑。「把那些東西吃完,妳是說不過王媽的。」

她皺著眉頭瞪他一眼,卻不得不承認他是對的。

王媽有著旺盛的精力跟固執,同時她的母愛也氾濫到無可收拾的地步。這屋子裏的每一個人都「倍受」關愛。她敢打賭在這裏一個月,她的體重一定會增加百分之十以上。

除了要應付討厭的戴健棠之外,王媽可能是更讓林克語頭痛的人物。她沒有辦法拒絕一個老人家的好意,尤其是那個老人家講話的方式、強勢的態度……讓她聯想到她很久以前就失去的母親……

「來!來!亞馨也要多吃點!」在另一頭的徐亞馨也遭受到另一波攻勢,顯然也有些招架不祝

「我……我不能吃那麼多……會胖的……」

「亂講!女孩子瘦巴巴哪會好看?真不知道現在的查某嬰仔在想什麼?把自己養壯一點,以後生小孩卡好生。」

哭笑不得的亞馨,只得無助的看著眼前堆成一座小山的食物。

眼前的情況讓林克語忍不住莞爾。她拾起頭,目光不小心跟對面的男人相遇,正巧他眼裏也帶著笑意。

笑容微微僵在嘴角,林克語先把視線別開。

有點奇怪、有點尷尬,心中有股莫名的、隱約的不安。可能是因為她跟他似乎從來沒有過不帶火藥味的視線接觸。而跟他相視微笑,更是幾天前她根本想像不到的情況。

那種感覺……怪怪的……

「我吃飽了。」戴健棠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啊?那我也……」見他要離開,徐亞馨也想要跟他一起走。

「不用了。妳慢慢吃。」

徐亞馨看著他轉身的背影,眼底有說不出的依戀。

「不用看了,少爺都上樓了。」

王媽的調笑讓徐亞馨的臉都紅了起來。

「王媽……」她嗔道。

「唉,喜歡我們家少爺可是很辛苦的。」王媽說。「少爺的條件當然沒話說,他從小就很多女孩子倒追他,所以他對感情也就看得比較淡。少爺的前幾個女朋友都受不了他的事業心,這點妳可要有心理準備。」

「這點我知道……我不會抱怨……我會儘量在公事上幫他的忙,做他的左右手。」徐亞馨靦腆的說。

王媽笑瞇了眼.「那就好、那就好,像妳這麼懂事的女孩子最適合少爺了.我希望你們早點定下來,這樣在天上的老爺、夫人也能夠安心了。」

一旁的林克語專心的跟眼前的食物對抗,雖然聽到王媽跟亞馨的對話,可是因為這件事情跟她無關,所以她也沒有插嘴發表任何意見。

「對了,克語,」突然聽到王媽大嗓門的叫喚,讓她差點岔了氣。

「什麼事?」嘴裏還含著食物,她抬頭看王媽。

「妳有男朋友了嗎?」

搖搖頭。

「有喜歡的男孩子了嗎?」

再次搖搖頭。

「哎呀!這樣不行喔!妳都幾歲了,再拖下去可難嫁了。這樣吧!王媽我幫妳介紹保證很贊的男孩子。」王媽眼裏閃著興奮的光芒。她最愛幫人作媒了。

搖頭,這次多了份驚恐。「不用了。」

「不用不好意思。妳放心,作媒王媽我最有經驗了。」

林克語臉上出現三條黑線。「真的不用。」

但是王媽不是那麼簡單可以接受拒絕的人。她把林克語的拒絕直接當作「不好意思」處理,腦中迅速整理出幾個年紀、長相、家世都適合的人眩

「朱家的大兒子……還是不要,老江家的老二比較好,學歷高,跟妳這個做醫生的應該比較談得來……呵呵……我趕快去打個電話!」

「王媽!」

林克語伸出手——太遲了,王媽興匆匆的走出去,根本就沒去管她。

「她老是這樣嗎?」林克語不可置信的看著徐亞馨。

「王媽也是好意。換個角度想,跟人家見個面,也沒有什麼不好,不是嗎?」徐亞馨微笑的安慰著她。

「我不要。」

「呵呵……可是王媽的話,是沒有人可以拒絕得了的喔!」

林克語的反應是揉揉疼痛的太陽穴。

徐亞馨噗嗤一笑,心情沒來由的輕鬆起來。一半是因為看到原本高傲的克語,被王媽吃得死死的無奈表情;一半是因為如果克語找到對象,對她而言是一件令人放心的事情。至於為什麼她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她也說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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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換藥!」

這天晚上,大約八點左右,林克語敲開戴健棠的房門。她已經太習慣在醫院裏,所有病房的門都是可以隨時開啟的,所以也沒想到要等對方應答,啪地一聲打開門的後果,是看到一個剛洗完澡,只在下半身圍條浴巾,而頭髮還滴著水的男人。

粗獷的脖子、結實的肌肉、堅挺的小腹,那是一具會令女性尖叫、男性忌妒的身體。見到她進來也沒有一絲窘迫,好象很習慣在他人面前展現完美的身材。

拜託!這男人未免也太招搖了!雖然他的條件還算不錯。嗯……好啦!她承認是很好,可是就是這樣才令人討厭!

林克語別開眼,輕蔑的撇唇。「穿好衣服好不好?」

「是妳闖進來的!」

「就算是這樣。那你現在總可以穿衣服了吧?」

他輕嗤。「緊張什麼?又不是沒看過。」這話被外人聽到可是會誤會的。

「不是要換藥嗎?那就過來,等換好藥再幫我穿衣服。」命令的語氣對他而言倒是自然得很。

林克語牙一咬,心不甘情不願的走過去。看見一部分濕掉的消毒紗布,她破口大駡:

「搞什麼……傷口都弄濕了!」

他不耐煩的皺眉。「有什麼大不了的,處理一下就好了。」

「你是豬頭啊!萬一感染怎麼辦!?」她扯開紗布的動作雖然強硬,但卻沒有弄痛他。

「我受不了只擦澡。而且閣下的『服務』實在令人敬謝不敏。」

「那就去找年輕貌美又溫柔的護士啊!我也受不了你好不好!」

這個話題他們已經吵過不只數十次了,可是始終沒有結論。但這回戴健棠倒是沉默,沒有立刻反唇相稽。當林克語以為他終於瞭解自己困住她的行為有多「無聊」,而且打算放棄的時候,戴健棠卻聳聳肩。

「妳是沒什麼用,人粗魯、又不溫柔,脾氣又臭又硬。可是至少還有一點用處,就是陪我下棋。反正我現在在療傷階段無聊得很,妳在至少可以給我解解悶。」

林克語氣得頭頂可以冒煙了。她瞇起變冷的眸子咬牙道:

「喔?那還真是我的榮幸,可以為戴董事長解悶。」

「好說、好說。」他也皮笑肉不笑地響應。

撕開緊貼在傷口上的那層紗布時,發出刷的一聲,可以知道那有多痛。戴健棠悶哼了一聲。這時候當然不能示弱的痛呼出聲,可是他忍的很痛苦。

好不容易重新上藥、包好傷口的時候,他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有被虐待的傾向,否則怎麼忍受得了這心存惡意的女巫。

可是說不上為什麼,他就是想要惹她。明明很多事情要處理、明明可以把這個傲慢的醫師拋在腦後,可是他就是想要看看那張始終罩著千年不化冰霜的臉孔融化的樣子,想要看那雙高傲的眸子閃動著耀眼的怒焰而炯炯發亮的樣子。

變態嗎?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一點。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阻止不了那份莫名的衝動。

「喂!我要穿衣服!」

「喂!頭髮也要吹幹!」

「#%&*……」

粗魯的動作,幾乎要令他的頭皮跟耳朵,都要被吹風機的熱氣給燙傷了。知道抱怨沒用的他,忍著疼痛咬牙道:「等一下來下棋吧?」

「下就下!誰怕誰?」

自從發現對方是旗鼓相當的對手之後,林克語跟戴健棠就常常下棋。他們之間劍拔弩張的情況,現在找到一個可以互相較勁的「正常 管道」。

突然,一陣晃動。

晃動來的很突然。剛開始是上下震動,然後突然之間整個世界都猛烈搖晃起來。林克語在第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呆呆的注視著奪走她手上的吹風機,然後將她拉起來、往外跑的戴健棠。

「地震!」他大吼。

這兩個字敲進她暫時當機的腦袋中,她才猛然會意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很久不曾有過這麼大的地震,可怕的是整個世界好象都快要毀滅了,她聽到東西掉落在地上的聲音、大型傢具倒地的巨大聲響。即使是她也不禁感到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這個時候,只有他拉住她的手是她唯一的依靠、唯一感覺到安全的東西。她緊緊抓住他粗厚的手掌,手心不由得微微冒汗……

「小心!」

突然的吼叫聲讓她愣了一下,就在那一瞬間,她抬頭,天花板的水晶吊燈就像一個巨大的怪物般往她身上砸來。

她沒有辦法移動,儘管知道要避開,但腳卻不聽使喚地發軟。

突然,一個令她肋骨發疼的擁抱纏住她,她低呼一聲,然後整個人撲倒在地上,可是不疼,因為有個厚實的身體護住了她。

戴健棠抱住她往外滾,恰好避開了落地的水晶燈。水晶燈砸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巨大聲響,令抱在一起的兩個人都有些驚惶未定,在彼此的眼中看見相同的震撼。

屋頂上陸陸續續還有一些天花板碎片往下掉,燈光消失了,四周陷入一片駭人的黑暗中,也不知道掉下來的是什麼東西。戴健棠的身體始終護在她的上方,把她保護的密密實實。

餘震不斷,度過了初期的震驚,她的恐懼也開始慢慢醱酵,她微微的在男人身下顫抖了起來。

幾乎難以想像,五分鐘之前她還跟他在爭吵,而現在兩個人近得全身幾乎都貼在一起。他的體溫、他的氣息、他的重量、他的胸膛成了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她不是個軟弱的女人,可是遭逢這樣的天災,也不由得感到恐懼,她不禁揪緊了他的衣襟……

感覺到一雙冰冷的小手在他胸前緊張的捏起,以及身體緊密接觸所感覺到的細陣顫抖,他本能的升起一股保護欲。

「不要怕,最大的震動已經發生過,餘震會越來越輕微,馬上就會過去的。」

「嗯……」

聽到他鎮定沉穩的聲音,她緊繃的情緒也受到緩解,身體的輕顫也終於停了下來。

這個時候,她才突然體認到自己是跟什麼人抱在一起,同時也深深感到驚訝——為什麼這個平時討厭到極點的男人,竟會讓她那麼的有安全感?

這份訝異是同步的。在她直愣愣望著他的眼睛的時候,戴健棠也稍微愣了一下。

這女人的身體原來這麼柔軟,又小又冰的讓人只想保護她。原來這女人也有這麼可愛、緊張得抱住他不放的動作。

可愛……他怎麼會聯想到這個形容詞?

像被自己的思緒嚇到似的,他如觸電般離開她。剛好這時候餘震也停了。

「我……我去看看其它人的狀況。」

「我也去。」他的話點醒了她,也點醒了剛剛那個曖昧到極點的時刻。

摸黑走在佈滿各種碎裂物的地上,他一邊叫著其它人的名字,一邊還不忘伸手護住她。身體的碰觸因為剛剛的那種氣氛變得很奇怪,但是當她不小心絆到東西而顛躓了一下,他終於忍不住牽住她的手。

「小心!」低沉的聲音在林克語的耳畔響起,竟令她的心一陣悸動,幸好黑暗掩飾了她突然間暈紅的臉。

好不容易走出了建築物,屋外的月光令他們終於可以擺脫漆黑,他們看見外面已經聚集了幾個人。

「董事長!太好了,你沒事!我剛剛還一直擔心你怎麼還沒出來……」一個粉紅的身影撲進戴健棠的懷裏,戴健棠跟林克語握著的手,也因為這股力量而分開了。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嗚嗚……」

他輕拍她瘦弱的身體安慰她的樣子,令林克語好象看見不該看的東西似的別開了眼睛。

一手擁住徐亞馨,戴健棠一邊揚聲問道:「所有的人都出來了嗎?有沒有人受傷?」

「報告董事長,剛剛清點過人數,大家都出來了。」人群中的一名男性員工回答。「除了受到驚嚇之外,沒有人受傷。」

戴健棠的眼光搜尋著王媽。「王媽!」他終於看見她,走到老人身前。「妳沒事吧?」

「我沒事。」

再次確認過所有人的狀況之後,他緊繃的情緒總算放鬆了下來。若只是一些財物的損失還不要緊,只要所有人都平安的話……

「救……救命啊!救命啊!」一個慌亂而淒厲的叫聲,令所有人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一個黑影朝他們的方向奔跑而至。

那是工地的工人。

「快去救人啊!工寮倒了啦!」

第一個反應的人是戴健棠,接若是林克語,兩個人立刻沖了出去,其它人也慌忙的跟著跑去。

用簡單的建築材料搭建的兩層臨時工寮,原本應該矗立在離主屋一百公尺外的位置,現在卻成了一堆廢木材……看見這種景象,每個人都不禁倒抽了口氣。

「聯絡消防單位!」

「把所有的車開過來,大燈打開照明!」

「清點人數,確認裏面還有幾個人!」

戴健棠一連串明快的命令,加上有力的吼聲,將每個呆掉的人都點醒了,所有人立刻動了起來。

「妳帶了多少醫療器材?」最後他面對林克語。

「不多,僅能夠作緊急處理。」

他面色凝重的點點頭,指派了一位在廚房工作的女傭協助她。

林克語也不需要他再說什麼,便急急奔回主屋,將所有能用的東西都拿過來。這裏將要變成一個急救中心。

而就在林克語跑開的時候,戴健棠已經帶著一群男性員工,沖向倒塌的工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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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是一片混亂,哀嚎聲、呼叫聲、哭泣聲不絕於耳……隨著一個個被救出的傷者和一具具被抬出的屍體,災難的事實變得具體起來。鮮血染紅的身體、殘破的傷肢、刺鼻的血腥味,在在刺激著每個人的神經。

消防車沒來。因為聯絡的結果,發現鎮上有幾處房屋倒塌,小鎮的警消全都出動救援了,而外縣市的救援要到達這偏遠的地方,又還要很久的時間。最令人擔心的是,聯外道路很有可能也因為這場突來的地震而無法通行了。

換句話說,他們只能夠靠自己了。

林克語的手沒停 過,不停地處理著一個又一個被搶救出來的傷患,她的身上、衣服上到處沾滿了血。在器材不夠、藥品不夠、連光線都不夠的情況下,處境實在不樂觀,可是面對患者,尤其是剛經歷了可怕災變的患者,她只能夠帶上不動如山的面具。因為如果連她這個醫生都慌了、亂了,那患者就會更加彷徨無助。

儘管她已經盡力鎮定,但是當她剛做完二十幾分鐘的CPR,滿身大汗,好不容易將一名心跳停止的傷者搶救回來,然後發現用來止血的紗布已經告鑿時,她終於受不了的從地上站起來。

她沖向前,拉住了還要往瓦礫堆中沖去的戴健棠。

他的狀況也沒有比她好到哪里去,雪白的襯衫已經全是一行泥、臉上身上沾滿黑灰,汗水讓他的衣服全都濕了。

「這樣不行!」她對他吼:「我的藥品沒有辦法應付這麼多傷患!救護車呢?我要救護車!有好幾個傷患需要緊急開刀!」

連續幾個小時的壓力,眼看著不知道還有多少傷患、不知道還能夠救回多少人命;眼看生命從手中流逝而無能為力,她把所有不能對病患表現出來的恐懼和壓力對他爆發。

滿臉的灰黑,他的樣子已經失了以往給人尊貴富家公子的印象,可是在那張被汗水和灰塵抹黑的臉上的一雙眼睛,還足保持著銳利和沉穩。在這個人心惶惶的時刻,尤其顯現出他的冷靜和領袖氣質。

他用力握住她的肩頭,那個力道大得令她疼痛,但她卻感到這正是她需要的,一種讓她穩定下來的力量。

「傷勢較輕的傷患派人把他們送到平安醫院。另外傷勢較重的傷者,我聯繫好了,有兩架救援的直升機會從北部過來支持。妳再撐一下,這裏需要妳坐鎮。」

聞言,林克語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等她再張開眼睛的時候,她的眼裏有了跟他相等的平靜。

「我懂了。我會盡力。」

不需要再多說什麼了。她知道他正盡力,也有這個能力跟擔當解決當前的困境。有他在,她只要專注在救治傷患上就好了,其它一切都由他承擔。

不需要語言,他們就可以溝通,知道完全信得過對方,也知道對方是自己最穩固的依靠。

林克語走回她的傷患群裏,而戴健棠再次沖進瓦礫堆中救人。

幾十分鐘後,直升機降落在工寮旁的平地上,螺旋槳吵雜的聲音此刻卻是所有入耳中最悅耳的音樂。

幾個人幫忙著把重傷傷患送上直升機。直升機立刻起飛,飛往設備齊全的北部大醫院。

接著幾輛大型怪手開進來了,經過一、兩個小時的人工挖掘後,那些救援的車輛也抵達了這偏遠的地方。

事實上,能這麼快就動員這麼多車輛,還真是不容易的事情,她不知道戴健棠是怎麼辦到的。換成一般人,可能等到天亮也很難有救援到達。這讓她深刻體會到他的權勢跟力量有多大。

總之一切都動了起來。有了大型機具的幫助,很快的就把倒塌的建材全都翻過了一遍,受困的工人也一一救出來……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車子送走最後一批傷患……

挖土機還在忙著,再次確認土堆裏是否沒有任何受困的人。她必須在這裏待命。

終於,林克語力竭的坐倒在地上。

好漫長的一夜……

太陽從地平線升起,緩緩照耀在這塊她熟悉的土地上。一天又開始了,那感覺很怪異,一切就如往常一樣,可是在過去的二十四個小時之中,這塊土地卻剛剛經歷過一場難以想像的浩劫。

一夜的勞動加上壓力,一下子鬆懈下來,她的胃又開始隱隱泛疼。那是自從被迫到這裏,吃睡正常以後沒再犯過的毛玻

她抱著胃,靠在一輛車子旁,看著仍在忙碌的人們。

開著一台挖上機,戴健棠那件汗濕的襯衫不知道到哪去了,他赤裸著上身,黝黑的肌膚下是堅硬的筋肉,肌肉隆起的手臂熟練的操作著機器。看他這個樣子,實在很難想像他是高高在上的董事長,根本就像是個勞力工作者。

他不時發出命令指揮著眾人的挖掘工作,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給人一種權威感和安全感。

昨夜,在所有人都慌亂的時候,他是唯一處變不驚的人,他的堅強意志也帶領著眾人以絕佳的速度進行救援。這就是所謂的領袖嗎?林克語凝視著他。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很慶倖在這個時候有他在。

看來挖掘的工作也告一段落了。戴健棠跳下挖上機,讓別人來接替,他朝她的方向走過來,見到她坐在地上,也跟著坐在她身邊。

兩個人都沒說話,沒有看對方,卻意識到對方的存在。一夜的疲 憊任鐵打的人也受不了,他們就這麼肩並肩坐在一起,氣氛是從來也沒有過的……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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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種混和著汗水和灰塵的男性氣息侵入林克語的鼻翼,讓她心情有些莫名的騷動。這就是所謂的「男人味」嗎?她不知道,她從來沒有跟男xin交往的經驗。但如果她會覺得又髒又臭的男人讓她心跳加速,那她是不是有問題?

意識到這份騷動,她不由得煩躁起來。

「離我遠一點!你好臭!」

明明就不想說這種話的,可是她就是忍不住衝動,好象這樣就可以掩飾些什麼……

他沉下臉,不悅的注視她。

「妳還不是一樣又髒又臭……」

她低頭,這才注意到自己的一身狼狽,果然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她臉一紅,惱怒的咬著下唇。

她臉紅的樣子讓他覺得很新鮮,尤其是咬唇的模樣很好玩。一種莫名的衝動,他伸出手去抹掉她臉頰上的一塊髒汙。

「看看妳自己!全身是血,頭髮亂七八糟,連臉上都髒了。」

當帶著繭的粗厚手指溫柔的撫上她、當耳邊聽到的是他富有磁性的聲音……轟!她全身都燒了起來。

「幹……幹什麼啦!?不要碰我!」

她甩開他的手,他只是稍稍皺起了眉,沒說什麼。

氣氛再度僵凝……

襯衫早不知丟到哪去了,又沒有毛巾,戴健棠用手臂去擦滴到眼睛的汗水。他抬手的時候林克語瞥見他手臂的紗布,她皺緊了眉頭。

「該死!」她打破了剛剛那種氛圍,怒目瞪視他。「怎麼搞的礙…紗布上全是血。你的傷口一定又裂開了!」

她抓起他的傷臂,看著上面的血l汙,心裏又急又氣。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生氣。

「我根本沒注意到。」

「我一個晚上已經夠忙了!現在還要處理你的傷。」她低咒著,拿出剪刀剪開他髒透了的舊紗布。當她看見那已經裂開了的傷口,她又罵聲連連。

「你這笨蛋!自己身上有傷,幹嘛還拚了命去幹礙…現在這樣怎麼辦……又要重新來過了!」

戴健棠的脾氣再好,經過了一夜的折騰,也沒有耐心去忍受她這樣的責難。

「我在救人妳沒看到嗎!?」他也吼回去。

她重重的哼了一聲,「自己都沒照顧好了還要救人!」

他錯了。以為昨夜到現在發生的事情,已經讓他們之間建立起一種同甘共苦的同志情誼。他還一度把她當成最可以依靠的夥伴。可是現在……她還是那個脾氣古怪、不講道理的女人!

他抿唇不語,冷著臉,僵硬地看著她低頭幫自己處理傷口的動作。

林克語轉身拿藥品,突然間一陣劇痛襲來,她抱著胃部彎下了腰,冷汗自額頭流了下來。看她蒼白的臉和揪緊的眉,他原有的憤怒消失了。「胃又痛了?」一個簡單的問題讓林克語驚訝的抬起頭。他怎麼知道她有胃痛的毛箔…

「第一天看見妳吞胃藥的時候就知道了。我以前也是吃那個牌子的。」他的話解答了她的疑問。

「藥呢?」他問。

「在藥箱裏面。」她悻悻然地道。自己從藥箱取出胃藥,吞了兩顆下去。

他哼道:「還說我!妳自己還不是沒有照顧好自己的身體。自己是外科醫生,居然還弄到胃痛,好不好笑?」

林克語耳根微微紅了起來。

「囉嗦!」她惱羞成怒的大吼。「把手伸出來啦!我要包紮你的傷口!」

他將手伸出給她。奇怪的是,她的口氣雖然很差,可是手勁卻是和她的語氣相反的……輕柔……

「我覺得不舒服。」他低聲開口。

「我已經很輕手輕腳了好不好?」他什麼都可以質疑,就是不能質疑她的醫術。

「不是這樣……」他搖頭,眼前忽然一陣黑,他的頭頹然地靠在她肩上。

他的舉動讓她全身僵硬,林克語觸電似的推開他。「你做什麼?很重耶——ㄟ?」碰到他的額頭,她才驚覺——

「你在發燒……」

語落,她就感覺到他整個人往她的方向傾倒。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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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痛得要命、身體宛如有幾千斤重,還有熱,宛如火烤般的熱度灼燒著他的全身,他難耐的扭動身軀,試著從這份束縛中掙脫……

這個時候,會有一隻冰涼柔軟的手覆在他的額頭上,讓他舒服的歎息。當他的喉嚨宛如砂紙一般乾澀的時候,會有一些少量但甜美的水流進他的食道,讓他不再痛楚。

隱隱約約知道自己正在發燒,可是是誰在照顧他?

這麼溫柔、這麼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這麼的體貼……腦海裏出現一個人影——

亞馨,他的助理,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一向瞭解他的需要。

是她吧?應該是的。她就像每個男人夢想中的女人,美麗又溫柔。這些年來,他不是沒有注意到她對他的感情,只是一直認為還太早,對她的感覺也沒有強烈到要定下來。

可是也許是人在病中,此刻他想那可能是個不錯的主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醒來。白牆、白色床單、消毒藥水的氣味……是平安醫院。他想起來了,是他曾經住過的病房。

他的記憶停留在他在工寮倒塌的現場跟林克語吵嘴,然後她幫他清理傷口,然後他就感到一陣暈眩……

搜尋著亞馨的身影,他轉動頭部,沒見到病房裏有任何人,卻見到一個趴在他的病床邊睡著的人。

是林克語。她的頭髮淩亂,眼睛下方出現了濃濃的黑眼圈,一點都沒有平常那種高傲的模樣了,現在的她熟睡得就像個累極的小女孩。她的手上還抓著一條濕毛巾,居然就這麼睡著了。

他忽然領悟到——那個照顧他的人就是她。

那雙冰涼的手、體貼的舉動,種種種種……竟然是出自她?

又冷漠、又高傲、嘴巴又壞、又愛諷刺人……這樣的女人竟然能讓他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溫柔?

他記得上次他從手術中醒來,已經是淩晨了,第一眼見到的也是她。這次呢,他記得她跟他一樣也熬了一整夜,還要照顧他的話,那一定累壞了,可是她沒有離開,還是守在他身邊,直到累得睡倒在他床邊。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她對每個病人都那麼凶,可是她的病人每個都對她那樣的尊敬。

她是個好醫師。

他早就有這個感覺,連×大的外科主任都對她讚揚有加,不只是醫術、連她的心都是,之所以一直不肯承認,是因為她的態度容易讓人誤會。

看著她充滿疲倦的睡臉,一股憐惜的感情從心底湧上來。伸出手,在他能夠控制自己之前,他撩開了垂在她臉頰的一縷亂髮。

「嗯……」申吟一聲,她緩緩睜開眼睛。

戴健棠立刻縮回手。

「你醒了?」她摸摸他的額頭。「燒退了。」

是那只手沒錯,那觸感他記得。戴健棠恍惚的想著。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他問。

看了看手錶,她回答:「下午四點。」

「那些受傷的工人——」他還是最關心這件事。

「都安置好了。」她的臉色一沉,累積一整個晚上跟早上,到現在才有機會爆發的不滿情緒再也控制不了。「要顧別人的事情之前先管好自己。我已經夠累了,你又給我出這種狀況。

「早就跟你說過傷口不能碰水,會感染,你又自作主張洗什麼澡;還有逞什麼英雄,去救人也要搞清楚自己是個病人好不好?我真是被你氣死了。傷口感染發炎是會死人的,你到底有沒有一點常識礙…」

他聽著她的怒吼,卻始終一言不發。

好象看出來了……漸漸能夠體會,在那些尖利言詞當中隱藏的關心……還真是個嘴巴刻雹心口不一的傢伙……

「你笑什麼笑!?」

糟了,不小心流露出來了嗎?他立刻收起笑意。

白了他一眼,林克語狐疑的撇唇。「燒壞腦子了嗎?」

「你說什麼?」瞇起眼,她不確定聽到了什麼,因為他說的很小聲。

他勾起嘴角,澄澈的黑眸直直的凝視著她。這回很清楚的說:

「妳是個好醫師。」

她愣住了。花了幾秒鐘,腦袋才把他的話消化。

「你……你有病啊!」

她霍然起身,匆匆撇下他走出病房。

她轉身那一刻,他卻看見她整個耳根紅通通的。那讓他覺得……

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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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造成了東部地區數十間房屋倒塌,死傷人數多達上百人。而發生在帝華集團度假村的情況還在控制之內,雖有一名工人不幸喪生,但其它的傷者因為搶救迅速得宜,都已無大礙。

除了重傷者送往北部大醫院,平安醫院也住了十幾個傷勢比較輕的傷患。這兩天,林克語就又回醫院照顧這些病人。

戴健棠在這段時間也不得休息。在林克語的不贊同下他還是出了院,除了要處理度假村工程的損害之外,他也以一個負責人的身分,往來奔波於北部、東部兩家醫院探視慰問傷者。

這是讓林克語最不以為然的一點——

明明自己也是個病人,逞什麼強?為什麼不好好住院養病!?

想到就有氣!

偏偏她還常常聽到受傷的工人對他們的董事長讚揚有加,都說他是有情有義的老闆,簡直就把那傢伙當成神來崇拜了。

「林醫師!」

她走進病房,裏面的病人跟家屬看見她,都尊敬的跟她打招呼。

看完病人的傷口癒合情況之後,她對病人說:「很好。再兩、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病人是個中年歐吉桑,而這一、兩天都陪在他身邊的是他的老婆。

「請問林醫師,董事長來了沒有?」

「沒看到。」

「這樣礙…」他看起來好像蠻失望的。

他老婆在一旁安慰他。「人家董事長是大忙人吶!這兩天都來看我們已經是很不容易了。你要想想看,現在工地裏一定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唉,你現在躺在醫院也不能做什麼。可是如果你好了以後,一定要去幫忙。」

「我知道啦!我這條命還是董事長救的。」

無意聽他們再說什麼董事長有多好、多英明、多厲害的話,這兩天她已經聽得耳朵快長繭了。林克語翻翻白眼,轉身想要離開。

「林醫師,請等一下!」病患的老婆叫住她。

「什麼事?」

她雙手捧上一個用普通紅白塑料袋裝的玻璃瓶子,靦腆的笑著。「這是我家自己釀的葡萄汁。這幾天麻煩林醫師了,我們也沒有什麼可以報答您的,小禮物請您收下。」

在鄉下地方行醫,她常常收到患者送的禮物。大部分都是自家種的農產品,雖然不名貴,卻更表達了濃濃的人情味。她知道這種禮物若不收下的話,對對方反而是一種不禮貌的行為。

「謝謝。」她淡淡的說,也不跟他們客氣了,就收過那個塑料袋。

躺在病床上的歐吉桑跟他的老婆都開心的笑了,白白的牙在黝黑的皮膚映襯下好顯眼。

林克語感染了他們的熱情,也微微的扯動嘴角。

她把那瓶葡萄汁拿回診療室放在桌上以後,又接著看病患,一連忙了好幾個小時。

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了,肚子也傳來隱隱的疼,她才發覺自己又不知不覺的錯過了晚餐。先吞幾片胃藥吃吧!她一邊這麼想的時候,一邊從白袍的口袋裏拿出胃藥來——

「妳又沒吃飯了嗎?」

破這個聲音嚇得差點把藥給灑在地上的林克語,不悅地扭頭瞪向來人。來人也正一臉不悅的注視著她。

那個高大的身影像座小山般的佇立在診療室的門口,大步走進來的時候那姿態帶給人強烈的威脅感。

一把搶走她手裏的胃藥,戴健棠砰地一聲把一個保溫鍋放在她桌上。

「喝吧!這是給妳的湯。」

湯?

「什麼湯?」

「山藥排骨湯。」

她把鍋蓋掀開,一股食物的香氣挑逗著她的食欲。她拿起湯匙喝了一口,那濃稠溫暖的口感立刻讓她哀嚎的腸胃得到解脫。 咕嚕嚕的又喝了幾口,還吃了一塊鬆軟的山藥,稍稍滿足了口腹之欲以後的她,才抬頭挑眉看他。

「你怎麼會這麼好心?還送湯來給我喝。」

他的表情有那麼一刻的僵硬,但隨即皺起眉。「我沒那麼閑。只是剛吃晚飯的時候,想到有一個笨蛋一定又忘了吃飯。基於照顧底下的員工是我的責任,還有那個笨蛋雖然笨到連自己的健康管理都做不好,還要照顧別人的健康,而我受傷的員工短期內還要靠那傢伙,所以我只好麻煩一點了。」

聽他笨蛋、笨蛋的罵,林克語怒氣衝衝的瞪他一眼。有骨氣的她應該拒食嗟來之食,可是不能不承認這湯實在好喝,而且……她肚子真的餓了。咳!總之,她還是表達她的憤怒了。那就是狠狠的咬一口排骨,把它想像成是他身上的肉。

他拉了張椅子在她的對面坐下來,看她吃東西。

林克語也不理他,低頭喝著她的湯。

徐亞馨走進診療室。她剛剛跟董事長下了車,進了醫院,先去洗了個手才來跟董事長會合。

「董事長。」

戴健棠頭也沒轉,只是抬抬手,表示他知道她進來了。他的視線一直在林克語身上……

「我沒看過一個女人吃相像妳這麼難看的。」

「要你管!看不過去就不要看啊!」

聽見他們的對話,徐亞馨苦笑。這兩個人還真是愛吵。

「克語妳要多吃一點喔!」她溫柔的對她說。「聽說山藥對胃腸很好,那是今天那個飯店主廚說的。董事長知道妳有胃病,聽見主廚這麼說,還特地要人做了一碗……」徐亞馨說到一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聲音突然停了。

「嘖!就一碗湯嘛!要我當成什麼大仁大德不成?」林克語心不甘情不願的喃喃低語。

解決了那碗湯,她抹抹嘴,把保溫鍋推開,對他招招手。「好了。喂!過來換藥!」

戴健棠走過去,任她照顧自己的傷處。

「妳忙完了?」

「問這個幹痲?」

「忙完了就跟我回去。」

他霸道的宣示讓她瞇起眼睛。「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一個月的期限還沒滿,不是嗎?」

這幾天因為那場地震的關係,醫院裏多了很多病患,她為了方便也就睡在自己原來的宿舍裏。原以為經過這次的意外,他已經忘記了那個愚蠢的要求。想不到他現在居然要她再回去?

不!她可不想再過那種無聊的日子,況且病患也需要她。

「我不要。」

「那邊已經整理好了。」

「那根本不是重點!我這邊一大堆病人!」

「妳可以繼續照顧病人,反正他們都是我的員工。早上我出門的時候會順便載妳過來,晚上會送妳回去。」

她咬牙怒瞪著他。她討厭他說「妳可以」怎麼樣怎麼樣,好像她做任何事情還要經過他的「恩准」似的。

「哼!我才不——」

林克語的抗議還沒講完,徐亞馨皮包裏的手機響起,她看了看手機屏幕的來電顯示。「董事長,是建成銀行的胡總經理。」

他接過徐亞馨遞給他的電話。「胡總經理你好,我戴健棠……是的……有關貸款金額方面我們希望的是……」

他一講起生意的事情好像就沒完沒了。

她會乖乖在這裏等他講完,然後跟他回去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林克語迅速收拾好桌上的東西,在他專注地講電話的同時,溜出了診療室。

手裏拎著剛剛人家送的葡萄汁,她走回醫院後面的宿舍。

雖然沒有那麼寬廣華麗、雖然簡陋破舊,還是自己的窩舒服。她得意的笑著,把門反鎖了,以免「壞人」闖進她的小小天地。

把紅白塑料袋往桌上一放,她脫掉白袍,走進浴室淋裕

一整天的辛勞,緊繃的肌肉和神經在熱水的沖刷之下,漸漸消失了。她愉快的歎息,花了很多時間仔細清洗自己的頭髮和身體。

她穿著輕鬆的休閒服走出浴室,濕發就用大毛巾包裹起來。

「呼!好渴。」感謝某人的雞婆,她的胃倒是不痛也不感覺餓了,就是洗完澡覺得口好幹。

眼睛在室內搜尋,乾淨整齊的房間裏什麼都沒有。因為她有大半的時間都待在醫院,宿舍不過是洗澡睡覺的地方,所以連飲料也沒有準備。就在這時候,她看見了桌上的葡萄汁。

「嘿!喝點葡萄汁不錯。」

她打開瓶蓋,咕嚕咕嚕的喝了幾口。很甜、很順口,實在很渴的她又喝了好幾口。

她嘗出葡萄汁裏有些酒精成分。平常她是滴酒不沾的,現在她才知道,原來是因為她以前喝的酒太澀、太嗆、太難喝了。這私人釀的葡萄汁真好喝,喝完了以後,整個人都溫暖了起來,而且還有一種恍惚的快樂感覺。

「明天要好好謝謝那個太太。嗯……也許跟她買個幾瓶吧!」

打定了主意,林克語就放心了下來,把瓶子裏的葡萄汁都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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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健棠講完電話的時候,林克語早已溜了。他知道她會跑到哪里去,所以也不急著找她。他去看了還在住院的員工,為他們打氣。

「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吧?」徐亞馨問。

「等一下。我去找她。」

徐亞馨當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誰,聽到他這麼說時,她臉色微變。

「何必呢?克語明明不願意,為什麼要勉強?再說,你的傷不也是每天來換藥就好了嗎?」

做為一個聽話而有效率的助理,她很少質疑他的任何決定。她反常的態度令他皺起眉。

「在這裏等我。」他沒有回答她的質問,他覺得沒有必要。因此他只冷淡的拋下這句話,就往醫院後方走去。

亞馨說的沒有錯。他邊走邊想,自己確實沒有必要將她綁在身邊。

到底為什麼?他說不出來,只知道那是他「想」做的。

不一會兒,來到了小平房的門外,從窗戶流泄出來的燈光看得出來她在。戴健棠敲了敲門,沒有響應。再敲,還是沒有動靜。

他開始不耐煩了。她應該知道這點小伎倆是無法阻擋他的,別說這木門破舊得一撞就開,他大可去跟院長要備用鑰匙。

正當他在決定著該用什麼辦法的時候,門突然打開了。

林克語倚著門,笑意盈盈的看著他。「嗨——」

等一下。笑意盈盈?

他眨了眨眼。但擺在他面前的景象並沒有消失。她確實在笑著,笑得陽光燦爛、笑得天青雲闊、笑得宛如一朵搖曳的玫瑰花……

她笑得那樣嬌憨可愛,讓人也忍不住牽動嘴角。

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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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0 22:48:5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空氣中有一種水果香氣,她身上也有。

「你……」她忽然微傾著頭,擰眉。「你不要動來動去好不好?」

他沒有動。她也沒有。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的眼睛或腦子有問題,而造成這種問題,通常只有一種可能。

他走進她的房間,她搖搖晃晃的跟上來,差點跌倒,他及時伸出手抱住她。

桌子上放著一個空瓶,瓶底還剩下一些些深紅色的液體。他拿起來聞了一下,立刻瞭解發生了什麼事。剛剛去病房看望他的員工時,也有人送他一瓶這樣的東西。

以這個瓶子如今空空如也的狀況,也就不難解釋她會舉止反常的原因了。

「哈!你想喝嗎?不行喔!統統被我喝完了。呵呵……」

孩子氣的語氣讓他驚訝的回頭。她搶過他手中的酒瓶,抱在懷中,然後得意洋洋的沖著他笑。

原來她喝醉的時候是這個樣子……他有些啼笑皆非。誰會想得到那個凶巴巴、又冷又酷的林醫師喝醉以後會是這樣……

他的笑隱去,眼神變得深邃。

她根本沒看到他似的,身體搖晃著,在幾乎要跌倒在地上的驚險時刻,坐倒在床上。

她還是在笑,整個臉蛋兒紅通通的。她沒戴眼鏡的眼睛原來是水霧朦朧,漂亮而且誘人的,還帶著濕氣的長頭髮披曳在肩上……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沒有把頭髮挽起來。她不應該老是梳那麼古板的髮型,這頭烏亮的發好美……

他忍不住伸出手碰觸她的頭髮。她偏頭看著他的動作,柔順的笑著。

若是平常的她,一定會火冒三丈,用冰死人的眼神把他凍成冰塊,可是現在她沒有。

好玩!他又拉了拉她的頭髮,她還是沒有生氣的跡象。

捏捏她的臉頰、捏捏她的鼻頭、捏捏她的耳朵,她還是偏頭笑著。

呵呵……他不禁彎起嘴角。

這種情況,怎麼說呢?就像是平常沒有人敢去捋虎鬚,害怕老虎發威,可是現在這只老虎變得像只可愛的小貓,他當然不會錯過難得可以戲弄她的機會。

她的臉頰被他捏了幾下以後,粉嫩的肌膚很快的就紅腫了起來,他忽然有些不忍。

他的手流連在她的臉頰上,輕輕的撫摸,想要撫平自己造成的傷害。

怎麼也想不到她的頭會靠上來,主動在他掌中摩蹭。

完蛋了!他腦中進現這個念頭。好……好可愛!該死的竟然這麼可愛!他的胸口強烈地悸動著,根本停不下來。

輕輕捧起她的臉,他吻了她。

她的唇相當柔軟,她的氣息裏有水果酒的微醺香氣,讓人一嘗上癮。他不住地索討著她,當甜蜜的碰觸再也不能滿足他,他撬開她的唇辦,尋求著隱藏在其間的小小舌尖。

反復逗弄、吸吮,越是吻她,越是覺得不夠。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有這麼新鮮的反應,也從來沒有一個吻能讓他這麼激動難以自持。他不斷的轉換角度,渴望能夠更加深入她。

等到那個吻結束,已經不知道經過了多久,而雙唇分開的時候,兩人之間帶出一條口水絲線,那景象分外的yim靡。

她的唇變得既濕潤又紅濫,根本就在引入犯罪。她已經不再笑了,偏著頭,有些茫然的看著他,似乎沒搞懂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醉了,但他沒有。她的頭腦不清楚,但他沒有。也就是說,剛剛發生的事情完全是出自于他的自由意志。他吻她,是因為他想這麼做。

為什麼?

為什麼對這個他明明不久以前還討厭到極點的女人產生情欲?

相處後才一點一點的發現,原來她跟他有相同的嗜好,可以聊相同的話題;經過巨變之後才發現,在困境中,他直覺的把她當成可以依靠的夥伴:常常會在不經意的時候想到她,想她吃飯了沒有、想要照顧她;現在居然……吻了她;不只這樣,他還想更進一步……

腦海中翻湧的念頭還有得出的結論雖然驚人,可是他很快就接受了那樣的推測。

而引起他內心這些複雜情緒的人兒,卻好似什麼都未察覺似的,在舒服的親吻之後,閉上眼睛,咚的一聲倒在床上,睡著了。

看著她毫無防備的睡臉,他的嘴角揚起一抹苦笑。

如果她知道了,一定會嚇一大跳吧?

想不到他戴健棠跟那麼多女人交往,一向保持著冷淡無所謂的態度,現在居然會栽在這樣一個女人手上。

唉唉唉……往後可能有不少苦頭要吃吧?

他的心情苦悶又甜蜜。這是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把那個睡得不省人事,還發出微酣聲的女人擺放好一個舒服的位置後,他站在床畔俯視著她。

這傢伙書他變成這樣,自己倒是什麼感覺都沒有,越看他越覺得不爽,升起報復的念頭,想要再捏捏她的臉頰洩憤,可是在手觸及她的臉時……

又不舍了,只幫她撥開她臉上的發絲……

又看了許久,他才歎口氣,轉身走出去。

徐亞馨在醫院裏等他很久了。看見他獨自一人回來,她疑惑的問:「ㄜ……克語呢?」

「她睡了。」

既然她已經睡了,他怎麼會去了那麼久?徐亞冬想問,可是他根本沒有給她問的機會。他走出了醫院,她也只好快步跟上他的腳步。

從戴健棠的臉上表情看不出任何端倪。沒有生氣、沒有起伏,他一上車就閉上眼睛假寐。她隱約感覺到他似乎決定了某事,所以表現的很篤定。

心中的不安正一點點的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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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克語作了一個夢。

四周的景物好象都在輕輕搖晃,那種感覺就像在水中,隔著透明搖曳的水波看著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有人在摸她的臉?那雙手好大、好溫暖,雖然很粗、長了繭,可是很舒服……她的頭很暈、很重,所以靠在那雙手裏感覺很有安全感,她忍不住閉上眼睛就在那個掌心裏摩蹭起來。

撒嬌?她是在撒嬌嗎?呵呵……好新奇的感覺。自從爸媽死去之後,她就不曾有過這種行為。太久、太久了……她幾乎都忘記該怎麼做,也忘記有個人能撒嬌,是件多麼幸福的事情。

那個人吻了她。將她的頭捧在掌心的吻了她。那是一個讓她感覺到被珍視、被寵愛的吻。

嘻……可是那可不算是什麼溫柔純潔的吻喔!它麻辣火燙的程度,讓她這個從來沒有談過戀愛的女人,不禁腰軟腿麻。

她從沒有這麼放浪過,更不能想像自己居然會這麼沉醉在男人的吻中。從醫學的觀點來看,人類的口中有超過億萬的細菌,兩個人互相交換唾液這種事情更是噁心。

可是此刻她一點都不覺得噁心,她只是單純的沉醉在那個吻當中。反正這只是作夢……她模糊的告訴自己,然後就徹底的放鬆了下來……

男人顯然是個相當熟練的接吻高手,知道該碰觸她哪個地方、知道何時應該輕吻、何時應該狂熱的掠奪。一個強力的吸吮,就令她的小腹升起難耐的熱潮……

「嗯……哈礙…」她聽到令人臉紅的申吟聲,片刻才會意到那竟是出自自己口裏。

男人終於放開她……

不!不要停!不要離開!

她挫敗的大喊,急急張開眼睛——

眼前的男人對她溫柔的笑著。不對,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他……他……他竟然是戴健棠!

「哇啊藹—」她是被自己的大叫聲驚醒的。雙眼瞠大、全身冒出冷汗、臉色鐵青的從床上坐起來。

夢……原來是夢……

狂擂的心跳慢慢平復下來,她看看四周熟悉的景物,自己完好的在房間裏,她終於放下心來。

剛剛那只是夢,是個感覺好真實的夢。不過畢竟是個夢,不是真的發生過。她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

當然不可能是真的。她跟戴健棠?哈!怎麼可能接吻?

可是自己為什麼會作這樣的夢?

心底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她不安的扭緊被單的一角。

拚命的搖頭,她的視線掠過在一旁桌子上的空酒瓶——

她想起來了。昨天晚上她喝了葡萄汁,然後就睡了。戴健棠本來說要她跟他回去,可是最後大概她睡死了,所以他也就放棄了吧?

或許昨天晚上他有來敲過門,她聽到他的聲音,所以才會作了那樣的夢。不過那只解釋了她為何夢見他,卻沒有解釋那個吻的部分。

人說夢是人類欲望的反射。難道說她對他……

「不!怎麼可能……」她大叫一聲,從床上跳起來。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她提醒自己。夢就只是夢而已,不需要那麼認真。反正都過去了,忘了就好、忘了就好……忘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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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一整天,林克語都心不在焉。一會兒打翻了藥箱、一會兒拿反了X光片、一會兒不小心刪除掉病歷資料、一會兒把左手骨折的病人右手打上石膏……

這對她而言,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護士跟病人們都不禁起疑,到底是什麼事情,會讓一向冷靜精確的有如個機器人的林醫師,失常到這種地步?

「ㄜ……林醫師,妳要不要……休息一天?這些日子以來妳也忙壞了……」

護士Miss蔡猶疑的開口,一邊及時撐住被林克語撞倒的推車,上面的剪刀、刀子、鎳子嘩啦啦的往下倒。在病床上的病人動彈不得,只能一臉驚恐的看著那些危險物品,幾乎要往自己身上招呼。

「我不需要休息。」林克語皺著眉頭回答,對今天發生的事情好像都沒有自覺。她還責怪Miss蔡為何在這麼忙的時候,提出這麼不恰當的問題。「病人這麼多,我怎麼能休息?」

Miss蔡聽到她這麼說,也只能苦笑以對。

「換藥!」林克語對床上的病人說。

病人乖乖的拉開被單,怯怯的看著她……

「原來妳在這裏!」

聽到一個有磁性的男低音在身後響起,林克語手一抖,原本拿在手裏的藥水,全灑在病人的傷口上。

「啊!」

「哎呀!」

「嗚……」

林克語、護士,還有病人全都在那一秒鐘叫了一聲,然後是一陣兵慌馬亂的收拾殘局。

戴健棠走進病房,對眼前的混亂皺起眉頭。

「還好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淡諷的語氣惹惱了林克語。

這是意外好嗎?她的技術豈容懷疑?而且也不想想,她是為了什麼這麼反常。

她轉頭瞪視那個始作俑者,而對方正勾起嘴角,眼底蘊涵笑意的回視她。

那雙性感的薄唇勾起了她不想記起的「某事」。那個夢境好真實,活色生香的畫面在腦海中重演了一遍,讓她的心跳猛然加速。

移開視線,掩飾突然而來的慌亂,她沒好氣的說:「你來幹嘛?」

「來接妳。」

「來接我幹嘛?」

「我以為我們昨天就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了。」

她暗自咬牙。是啊!她都忘了她還得跟他一起回去。真該死!以她目前的狀況要怎麼跟他相處?

「我現在很忙。」這理由雖然老套,但是卻牢靠。

「已經五點了。」他不贊同的沉下瞼。

「才五點!而且病人需要我。」

「不!不!林醫師您去休息吧!」

「是啊!您也忙了一天了,不好意思讓您繼續勞累下去。」

哪里知道這些病人居然給她來個陣前倒戈,連護士也不識相的插話,根本就不給她面子。

林克語用陡然降到冰點以下的視線掃過病人,眾人皆不由得背脊泛過一陣涼意。

「走吧!」唯一不受她影響的戴健棠忍著笑說。伸手一拉,不由分說的把她拉離開病房。

「放手!」

結果她就這樣被他半強迫的塞進車裏。車子開動了,卻不是往度假村的方向去。她瞇起眼。

「去哪里?」

「跟我走就是了。」

她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想怎樣,不過以她對他的瞭解,他是不可能好心的跟別人解釋一下現在是什麼狀況的人。反正她既然人已經在車上了,也沒有什麼好問的了。

只是昨天才作過那種夢,現在跟活生生的「本人」並坐在一個窄小的空間裏,畢竟覺得怪怪的……

為了轉移那奇怪的情緒,她的目光四處遊移,就是不看他。而同時,她注意到一個不太尋常的現象——

「亞馨呢?」以往她跟他不都是形影不離的嗎?

「找讓人先送地回去了。」

「為什麼?」

「我想帶妳去一個地方,單獨的。」

為什麼?她想問,可是又覺得這樣問好像有點白癡。她閉上嘴巴,把目光移向車窗外的景象。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車子往山上開去,至於目的地是哪里,她則完全沒有概念。雖然說在這個小鎮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可是她一天到晚都待在醫院裏,對外面的世界實在所知有限。

好不容易車子停了下來,眼前是一間用竹籬隔起來的雅致小木屋。這山上居然有這麼一間古樸卻不失典雅的建築。

「溫泉」。沒有店名,只有高掛在木屋前的木板上寫著兩個字。

她跟著走進去。木屋從外面看沒有多大,裏面卻大有文章。原來木屋後面還有一大片開放的場地,中間是好大的一個溫泉池,另外還有男湯跟女湯各一池,以及一間間的個人池。

沿著山壁建築的兩層樓木屋是餐廳。現在這個時間照理說是用餐時間,可是除了他們,卻一個客人都沒有。若說這餐廳的生意不好,又不像。因為所有的設備都好像經過周密的維護保養,而且沒有長期空置的那種荒涼感。

餐廳老闆是個看起來相當富態的中年男子,他有著大嗓門跟豪邁的笑聲。看著他跟戴健棠兩人像多年好友似的愉快地談天大笑,林克語只是杵在一旁,完全插不上話,也不想插。幹嘛把她帶來這個地方?她心裏還是充滿了這個疑惑。

「先去泡泡溫泉吧?」

雖然跟人聊天,可是好像能感應到她的無聊,戴健棠開口了。她有些訝異他居然還注意到她的存在。

老闆馬上接話:「是啊!林醫師先去泡溫泉吧!我讓小妹帶妳過去。」然後他轉頭喚來一個女侍。「帶林醫師去女湯!」

「你知道我是誰?」她記得戴健棠到現在還沒給兩人引介過。

「當然!」老闆呵呵大笑。「林醫師是鎮上的名醫,能光臨本餐廳是我們的榮幸。」

林克語聳聳肩,沒在這個問題上打轉。她跟著女侍到了一處溫泉池,那巧奪天工的設計,充分融合了地形跟外在的景致。面對一片自然的山光景色的溫泉池,雖然是露天的,卻沒有隱私被暴露的危險,那冒著白煙的泉水看起來是那麼的誘人……

「望盡情享用。這裏有整套的沐浴用具。」

「就我一個人嗎?」這池子看起來起碼可以容納十幾個人。

「是。不會有人打擾您,戴董已經包下整個餐廳。」

那就是為什麼餐廳只有他們這組客人的原因。這個答案其實不意外,意外的是戴健棠怎麼會有這種閒情逸致。就算有,也不該是帶她來,而是帶亞馨來吧?

心裏懷著疑惑,但仍不敵溫泉的誘惑。她決定還是好好泡個澡以後再來問他。

說實在的,昨天喝了酒,今天頭一直隱隱作痛,能好好的享受一下溫暖的泉水,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林克語躺在水中,望著外面的景色,太陽下山,可是山裏的景色卻也因此染上一層豔麗的暮色。

到底有多少年不曾這樣悠閒過了?

每天不是工作到半夜,就是被急診的病患弄得精神緊繃。醫學院五年的時間更不用說,光是課業的壓力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又是那種追求完美的人,對自己的要求更是不放鬆。再接下來的實習更不是人過的,然後就是正式當上醫師。

每天每天面對的都是病人、損壞的組織,還有那些似乎永遠沒有止盡的病痛跟折磨。與死神的戰爭,讓她沒有一刻可以喘息,都忘了生命還有許多美好而單純的事物,忘了生活也可以這樣自由自在、幾乎是奢侈的享受片刻不用去煩惱病人、沒有任何壓力的時光。

她不知道那是她內心所渴望的。一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她其實想要逃離一下、喘息一下,稍微從那緊繃的神經跟沉重的壓力下解脫片刻。

就這一點來說,也許她應該感謝他。

「我以為妳在裏面暈倒了。」

不會吧……當那個聲音在背後響起時,林克語整個人僵住了。才想到他,他就出現,未免也太神奇了?不,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怎麼可以闖進來……

「你!你……你……」

站起來不是、轉身也不是,沒有東西可以遮掩自己,只好用手護住重點部位。該死!她這輩子還沒有這麼狼狽過。

「呵呵……難得妳也會結巴。」

「滾出去!」她快要氣炸了。

「看來我不用擔心妳會暈倒的問題了。妳精神不錯嘛!那我就在外面等妳。可以吃飯了。」

「廢話少說,快滾!」

「好、好、好。」

終於聽到關門聲,林克語簡直快要虛脫了。

這變態!又霸道、又自我、又惡劣的傢伙!她收回剛剛感謝他帶她來這個地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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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一張臭臉,戴健棠好象已經很習慣了。

他若無其事的招呼她:「坐吧!菜都上了。嘗嘗老闆的手藝。」

雖然是家常菜,沒有什麼華麗的盤飾,可是只要嘗一口,就知道是真材實料而且口味獨到。

泡過澡以後特別覺得餓,她忍不住就開始大啖美食起來。

戴健棠也開始吃,不過沒有她吃的多。林克語每次抬起頭,都會逮到他在看她的目光,她不悅的瞪他。

「看什麼?」

「沒有。妳吃東西的樣子奸像那些食物都很美味。」

是諷刺她狼吞虎嚥的樣子嗎?她皺起眉。他只是淡淡的微笑,帶著暖意的黑眸看得令她心一緊。她又在這個不恰當的時候,想起了昨天晚上那個荒唐的夢……一下子沒有了食欲。

「吃完了?」

「嗯。」

「下一盤棋吧?」

「好啊!」

他讓人撤掉晚餐,沏上一壺清茶,幾碟精緻的瓜果、點心。當然,還有棋盤。

很快她就融入棋賽當中,漸漸摒除那些擾亂心緒的想法。

當他們廝殺的難分難舍、痛快淋漓的時候,絲毫不覺時間的流逝。兩盤棋下來,已經過了一、兩個小時。

「暫停休息吧?」他說。

「好啊!」剛好不容易贏了他的林克語,心情正好。

他們就這麼相對而坐,各捧了一杯熱茶,這個地方很寧靜、風很舒服、空氣帶著草木的香氣。沒有交談,可是感覺很對、很悠閒、很放鬆。

「該走了。」他似乎很遺憾。

「噢。」她看看表,居然已經快十一點了。

跟著他站起來,往車子的方向走去。跟老闆道別的時候,她望著這間小木屋,居然有種依依不捨的感覺,突然希望今夜的時光不要結束。雖然不願意承認,可是她喜歡這樣的地方,喜歡這裏的溫泉、食物,喜歡……跟他在一起……

被自己心裏的想法嚇了一大跳,她愣在當場,直到他輕拍她的肩。

「上車吧!」

她連忙回過神,跟著他上了車。

車子行駛在黑夜的山路裏,車廂裏放著感性而優雅的爵上樂。

真難想像剛見面的時候,不,就在幾天前還劍拔弩張的兩個人,可以這麼平和的相處。她開始覺得今晚的一切像個夢……

「在想什麼?」

他對她笑。這讓她想到,今天晚上她見到他笑容的次數還真不少。他笑起來很有魅力。

「為什麼今天要帶我來這裏?」她終於問了這個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妳喜歡這裏嗎?」他沒有正面回答。「喜歡這樣的安排嗎?」

「ㄜ……還不錯。」雖然不情願,但她還是承認了。

「那就好。」

「喂,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很奇怪耶!你幹嘛只帶我來?亞馨呢?這到底算什麼?」

「約會。」

「嗄?」

「約會。」他重複這兩個宇。

看著她張大的嘴,似乎可以塞進一顆蘋果,他呵呵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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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開玩笑的吧?

他一定是在捉弄她。

自從那夜回來的時候,他說出那勁爆的兩個字以後,她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並且得出這個結論。

可是一切的推論都無法讓她不去意識到他的存在。

住在同一個屋簷下,讓情況變得更糟。每天他出門的時候會送她到醫院,晚上接她下班。他們不可避免的會有許多身體接觸,除了換藥的時候不說,在車上偶爾也會碰觸到對方。

當他碰到她的時候,會讓她有種如電流通過般的輕顫:他說話的時候那低沉性感的嗓音,會讓她的心緊張的一縮,甚至她越來越常想起那個夢……那個兩人接吻的夢,然後身體就沒來由的燥熱不已……

不可能吧?

她不可能喜歡他。可能是因為她身邊太久沒有男人了,還有就是現在是春天……總之,最簡單的解釋——

她到了發情期。

以醫學的角度來看,是賀爾蒙分泌的問題;以社會學的角度看起來,她到結婚的年紀了。

所以當那天早上王媽興匆匆的對她說:

「克語,上次不是跟妳說過要幫妳找對象嗎?現在有消息了喔!我好朋友的兒子最近剛從美國回來,在國外念的是什麼企管碩士的,聽說是什麼柏什麼萊大學的高材生,而且一回國就有很多公司請他。

「噯,總之是一表人才、人品又好、教育水準又高。我已經跟他說好了。反正他剛剛回臺灣,也還沒有去上班。我叫他來這邊玩,當度假,也順便可以幫你們兩個牽牽線。妳看怎麼樣?」

她只花了一秒鐘就作了決定:「好啊!」

幾乎是同時,餐桌的另一頭有個聲音響起:「不好!」

林克語抬起頭,對上一張鐵青僵硬的男性臉龐。

「關你什麼事?」

無論以任何角度來說,他這麼激烈的反應都未免太奇怪了,甚至是王媽跟徐亞馨都疑惑的看著他。

戴健棠有些拉不下臉,他低咳了一聲。

「王媽妳何必多事?如果對方真像妳說的那麼好,會看上她嗎?而且條件那麼好還沒有女朋友,太奇怪了吧?妳要想清楚喔,那可是妳好朋友的兒子。像她脾氣這麼古怪的女人,有幾個人受得了?」

這話雖然是對著王媽說的,可是林克語聞言卻臉色大變。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相不相親雖然對她而言是可有可無,可是身為一個女人,被人這樣貶低又是另一回事。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以令她咬碎牙的霸道說:「妳不需要什麼相親,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浪費時間?他居然這麼看不起她!?

眼裏射出足以在戴健棠身上燒出一個洞的烈焰,林克語的語氣卻有如千年寒冰,冰冷而不容動搖:「王媽,請幫我安排。」

「噢……好好……」感受到林克語的憤怒,王媽急忙回答道;另一方面,她也以責怪的眼神看著戴健棠。

少爺也真是的,怎麼講出這麼不得體的話?就算他跟林醫師再怎麼不合,也不能這樣。那是牽涉到一個女人的尊嚴問題吶!

「我吃飽了。」林克語繃著個冷臉從椅子上站起來。就算不是吃飽,也被他氣飽了。

沒有人留住她。

戴健棠暗自咬著牙看她離去時挺直的身影。

他知道自己剛剛講了很混帳的話。可是一時的慌亂讓他口不擇言,等他發覺說的太過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挽回了。

該死的!這麼一來反而讓她越是反抗。

不過他絕對不能讓她跟別人在一起。在他好不容易確定自己的生葸之後、在他們這幾天的相處好不容易有一點進展的時候……

他不會容許應該屬於自己的東西被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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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克語本來不是太期待所謂的相親。可是因為戴健棠的一句話——她拚了!

她破天荒的請了一天假,跑了一趟城市的百貨公司。在售貨員的大力推銷之下,她甚至買下一整套她從來不用的化妝、保養品。當然,衣服鞋子也不能少。

她有多少年沒穿過裙子了?

望著穿衣鏡前回瞪著她的女子,她怎麼看都覺得怎麼怪。更別提那讓她的腳痛死的高跟鞋。

老實說,她曾經好幾度想要放棄。可是每當那時候,戴健棠那輕鄙的嘴臉就浮現她的腦海,讓她咬牙切齒。

那天回到度假村的時候,她從頭到腳都是嶄新的。她甚至去買了一盒每日拋的隱形眼鏡,還剪了頭髮,把原來老是綁在腦後的長髮稍微打了個層次,讓它們看起來更加柔軟飄逸。

她一進門,王媽根本就認不出她來。

「怎麼樣?」一直到她那獨特帶著淡諷的聲音出口,王媽才猛然回過神。

「哇!太……太好了,太漂亮了。」

勾起嘴角,林克語受了一天的罪,總算在王媽的認同中找到一點安慰。

「回來了嗎?」戴健棠的聲音從內室傳過來,「妳怎麼回事?跑到哪里去了?我去醫院接妳,才知道妳請了一天假——」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那是因為他走出來,看見了她……一瞬間被奪走了呼吸。

纖細的身材包裹在線條簡單的長洋裝裏,更顯得搖曳生姿,他早就知道她的長髮披泄下來有多美,卻不知道它們在一番整理之後,會這麼的光滑亮眼。她挺胸站著,挑戰的直視著他,就像是一尊驕傲的女神像,凜然而且絕對的差麗。

挑釁的目光性感到讓人理智全失,成為只想要掠奪佔有的饑渴野獸。

想把她占為已有、想把她藏起來,她的美麗只有他才可以見到。

這個念頭如此強烈,他必須要捏緊拳才能抗拒那樣的衝動。而當他想起她的刻意打扮不是為他,而是為一個根本都還不認識的男人時,他就氣得咬牙切齒。

「克語?」徐亞馨跟著走出來,看見林克語的瞬間也是張目結舌。「我差點認不出來。哇!好……好漂亮。」

林克語驕傲的勾唇微笑。那樣高高在上的傲慢態度,還是那個眾人熟悉的她。

她走向戴健棠。「怎麼樣?還說是『浪費時間』嗎?」

他皺緊眉心,抿唇。「太假了。」

「你說什麼?」她抬高聲調。

「刻意做這些,太假了!」一股無處發洩的恐慌充斥他的胸口。他不能讓別的男人看到她的美好。他既憤怒又驚恐,生怕就要失去她,卻不知道該怎麼阻止,因此他只好訴諸於言語。

「這根本是欺騙!一點都不適合妳。看起來怪透了。就像……就像男扮女裝一樣!」

林克語臉上的笑容消失,表情瞬間變得猙獰。惡狠狠的低咒了一聲,她轉身憤怒的離去。

「講的太過分了!」王媽責怪戴健棠。

「是啊!克語太可憐了。」連一向站在戴健棠這邊的徐亞馨也忍不住發言。

戴健棠黑著臉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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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媽說那個相親的人今天晚上會到。林克語一切都計畫好了——她要提早下班,新衣服跟新鞋都放在她的宿舍裏,她可以換好衣服、上好妝,再美美的出現在晚餐的場合。

等著吧!戴健棠那個混蛋!她要向他證明他看扁她了。只要她願意,她林克語可以贏得任何一個男人的心。

想像著戴健棠老老實實對她道歉,並承認自己錯誤的樣子,林克語揚起了嘴角。她滿腦子都是這個念頭,是以沒有發現,她其實並沒有花多少時間去想像,或者說期待她的相親對象。

而一切就有如她計畫中那樣完美。病人很少,她預計五點半可以看完門診,準時下班。

王媽今天早上出門前說,晚餐七點準時開始,所以她應該有充分的時間。

四點三十分,她已經剩下不到五個病人。情況比她預期還要理想……

四點五十分,她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

五點整……

救護車的聲音響亮的傳來,由遠而近,聽起來令人精神緊繃。林克語基於職業的本能沖出診療室。救護車停在門口,從擔架上抬下來的是一個小女孩。

跟在小女孩身邊的是一個哭得雙眼紅腫的婦人。「醫生,求求妳……救救我的女兒。」

林克語沒有管她,低頭看小女孩的情況——

小女孩的身上、頭臉各處有新舊交雜的可疑瘀傷,身上還有多處血跡,可是最嚴重的是小女孩的臉色發黑、鼻孔出血,脖子上還有深色勒痕。

「送到手術室!快點!」林克語大吼。

小女孩已經斷氣。護士們為她裝上心電圖監視儀器,打上點滴。林克語則立刻為她做心肺按摩,她的兩隻拇指按壓著她小小的胸膛。

「腎上腺素注射!」她吩咐護士。

護士小姐連忙去準備針劑,準備注射。

打完針,小女孩的狀況還是沒有好轉。手術室外聽得到小女孩母親的哭喊,林克語的手沒有停下動作,她以更快速的動作做著心肺按摩,很快的,她臉上、身上已經全部被汗水沾濕……

「病人有心跳了!」護士驚喜的呼喊聲像是最美妙的音樂。

所有人的目光移向心電圖監視器,果然上面已經出現穩定的曲線。

林克語停下按壓胸膛的動作。既然病人已經恢復生命跡象,她就轉而去審視病人身上的傷。有幾處的傷口還流著血,她將它們處理好並且縫合。這些花費了她許多時間,因為那樣的傷口不少。

越看小女孩身上的傷口,林克語心中累積的憤怒也越升高。那些傷絕對不是意外造成的,也非一朝一夕,而是長期施暴的結果。究竟是怎樣的人會對一個大約只有三、四歲的小女孩做出這種事情……

小女孩的傷總算都處理好了,狀況也穩定了下來,林克語身上的白袍已經沾滿了血跡、汗水,還有各種藥水。她走出手術室,才發覺自己有多疲 憊。

「醫生……那個我女兒她……」婦人一直等在手術室門口,看見林克語走出來,立刻沖上前,惶恐的仰望著她。

林克語厲瞪婦人一眼。「關心妳女兒?那怎麼會讓她變成這樣!?」

婦人聞言畏縮了一下,搗面痛哭起來。

「不是我……是我丈夫……他一喝醉就亂來……我想要保護小玉……嗚嗚……可是我沒有辦法……是我太沒有用……」

沉重的無力感讓林克語垮下肩。當外科醫生的這幾年,已經讓她對這種情況見怪不怪。不知道有多少孩子在暴力陰影下長大,大部分除非已經到生死交關,否則不會送到醫院來。

而就算這回她救回了女孩的生命,也無法確保以後不會再有這種情況。

「我會通知管區警察。」林克語沉重的說。「小孩現在已經沒有大礙了,妳可以進去看她。」

想不到婦人臉上沒有喜色,反而更加慌亂。

「不、不!醫師妳不要通知警察。反正孩子沒事了,不是嗎?求求妳,我老公不能夠出事,這樣我們一家子怎麼過日子?求求妳!醫生!求求妳!」

婦人的恐懼、婦人的懦弱、婦人的懇求,婦人到這種時候還護衛著自己的丈夫的行為,讓林克語感到深深的厭惡。

「我不能不通知警察,這是醫院的責任。」她冷冷的說,甩開婦人的手。

「不要啊!妳不可以這樣做啊!那是逼死我們母女啊!」婦人哭喊著。見林克語不理會她,越走越遠,她甚至開始詛咒起林克語:「妳這醫生怎麼這麼不通人情……妳冷血、無情。你們這些醫生懂什麼?妳憑什麼那麼做啊?啊藹—早知道就不要把小玉送醫院了——」

婦人不斷在她的背後嚎叫,林克語不管她,直直走進自己的診療室。

她深吸了口氣,拚命的捏緊拳頭,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她撥了警察局的電話,把情況簡潔的對警察說明,他們承諾會儘快派人過來。然後她頹然放下電話。

婦人有一點說對了。

她憑什麼?她不是神,卻總是被迫要扮演仲裁者的角色。

從鬼門關前救回了一條生命,卻有更加沉重的無力感擊碎了她小小的喜悅。累……有時候她覺得好累……

她將頭埋在自己的手裏。突然,一隻溫暖粗厚的大手覆在她的肩頭上。她訝異的抬頭,對上戴健棠的臉。

他的眼裏有著寬容、瞭解,還有讓人安心的沉穩,那一瞬間她忘記了兩人前幾天的爭執、不愉快。她知道他看到了,而且在他的眼裏她找到了認同跟安慰。

他什麼話都沒有說,她卻感覺到了。

「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一直在這裏等妳。妳叫我六點以前要到的。忘了嗎?」

她現在才想起來今天晚上本來的計畫。對了……晚餐……還有相親的事情……剛剛的那場混亂讓她把一切都忘記了。

「現在幾點了?」

「七點半。」

已經來不及了。更別說她現在根本什麼都還沒有準備。低頭看,她的白袍是一片狼藉,她相信她的頭髮也是亂糟糟的。

抬起頭,她對他苦笑。

「還去嗎?」他問。

「還是得去。已經約了人,就不能失約。你可以幫我打電話跟王媽說一聲嗎?我稍微整理一下馬上就可以走。」

「好。」

他馬上拿起電話,她則是脫掉髒掉的白袍,就在診療室的洗手槽清洗自己的雙手,還有臉。放下頭髮,把它們稍微梳整一下,她就算準備好了。

「好了?」他揚眉問。

「好了。」她說。

「妳的新衣服呢?」

「已經來不及了。」她無奈的苦笑。

他沒有再問什麼。「走吧!」他說。

在車上一路無話,二十分鐘以後他們已經回到度假村。那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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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遲到了。」林克語對王媽說。

王媽看到她還是如往常一樣的打扮,愣了一下。可是見她一臉倦容,又不忍苛責了。

「沒關係。少爺打過電話了。醫院那邊有急診,那也是不得已的事情。來,趕快進來,餓了吧?快來吃飯。」

走進客廳,沙發上原本坐著的男子起身。

「妳好。」男子有著一張斯文的臉。他穿著保守樣式的西裝,露出禮貌的笑容。總面言之是那種很容易讓人有好感、看起來很老實可靠的人。但是卻也是那種你看過以後,會馬上就忘記他長相的普通男子。

這就是王媽要介紹給她的人嗎?第一印象是不錯。是那種很難挑得出缺點的人。林克語想到對方大老遠跑來,而且讓人家等了一個多小時,心裏有些愧疚,面對他的招呼,她扯動了一下嘴角算是響應了。

站在她身旁的戴健棠卻是寒著一張臉,可是林克語並沒有看到。

「我來介紹一下。這是王裕嘉。裕嘉,這就是林克語,林醫師。她跟你一樣是×大畢業的高材生喔!現在是鎮上很有名的醫生。」

「你好!」林克語主動伸出手,王裕嘉愣了一下,隨即伸出手跟她握手。

戴健棠看著兩人握住的手,額邊的青筋緩緩浮了起來。

王媽的反應卻是在心裏歎了口氣。克語怎麼跟人家握手呢?太一板一眼了吧?這又不是什麼商務會議。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不,沒關係。」

「臨時有個急診的病人。」

「妳常常這麼忙嗎?」

「那是我的工作。」

「這樣礙…我瞭解、我瞭解。呵呵……妳果然是外科醫生呢!身上有消毒藥水的味道。」

然後是一陣尷尬的沉默。

「我想大家都餓了吧?」王媽嘴角微微抽搐,她用刻意開朗的聲調試圖打破僵局,「來,來,上餐桌再聊吧!」

長方形的餐桌,王媽安排林克語跟王裕嘉坐在一起,另外一邊是戴健棠跟徐亞馨的位子。「對了,還有亞馨,她在房間裏。」王媽說,吩咐女傭去叫人。

林克語坐在陌生的男子身邊,感覺到相當的不自在。

王裕嘉顯然也是。林克語散發出來的冷漠氣息,實在令人不知所措。他試著與她攀談,聊她工作的事情,但是發現她講的那個領域完全在他的理解之外。而且外科醫師的工作內容,實在不適合在吃鵝肝醬的時候提起……

慢慢的又沒話了。

「對了,林小姐,妳平常除了工作之外,還有什麼嗜好?」他還在努力嘗試普。

「圍棋。」

「圍棋礙…那可真是一門深奧的學問,很少女孩子喜歡下圍棋的。」

他言語中對女性的輕蔑讓林克語不快。「哦?那王先生對圍棋有研究囉?那等一下我們可以來下一盤。」挑眉,不自覺的流露出高傲的姿態。

「我……ㄜ……不,我不懂。」王裕嘉狼狽的道。

氣氛再度陷入穀底。

戴健棠抓起手邊的酒杯低頭啜飲一口,藉以隱藏嘴邊的笑意。

不用擔心了。這場相親的結果已經可以確定了。

「大家好。」此時徐亞馨走進餐廳,一襲粉色洋裝、白色高跟鞋,還有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香味。一進場,就讓坐在林克語身邊的王裕嘉眼睛都亮了起來。

亞馨只是禮貌的對他頷首,然後注意力就全集中在戴健棠身上。

「怎麼樣?喜歡我今天晚上的打扮嗎?」她的黑眼亮晃晃的,迷戀的看著自己心儀的男子。

他特別吩咐她今晚要盛裝參加,還放她一個下午的假,為的就是今晚。這麼私人的要求,是她當他的助理以來從來沒有過的,她因此把它解讀為他對她終於有興趣了。她很高興,也很期待。

戴健棠滿意的看著林克語的男伴對著亞馨流口水的樣子。他的「安排」果然奏效了,因此他很開心。

「很好。」他笑著對亞馨說。「妳今晚很漂亮。」

林克語聞言抬頭看著他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種被針刺痛的感覺。

任誰都會覺得對面的一對俊男美女——戴健棠跟徐亞馨,像一幅美麗的圖畫。他們輕聲的交談、優雅的用餐,每一個動作、姿態都跟這個背景搭配極了。顯然在她旁邊的王裕嘉也有同樣的感覺。

「徐小姐,妳是哪里畢業的?」

「徐小姐,妳平常喜歡做些什麼?」

「徐小姐,下次回臺北,我可以請妳一起出去玩嗎?」

「徐小姐……」

王裕嘉見到徐亞馨,簡直就像只見了花兒的蜜蜂,繞著亞馨嗡嗡嗡的打轉。

林克語抓緊了手裏的刀叉,不發一語,沉著臉把一餐飯吃完。

「我吃飽了。」她站起來,挺直著背脊俯望著眾人。「各位請慢用。」

她今晚的相親對象似乎不在意她的離席,但是有一雙眼睛卻是直直的目送她離去。

她的身體很僵硬,她走的時候頭抬的很高、胸挺的很直,像個雖然戰敗但是仍然驕傲的將軍。她掩藏的很好,但他卻看出她受傷了。

他的笑容斂去。 本來暗自竊喜著他的小伎倆生效,而事情完全依照他規畫的方向進行。可是在看見她這個樣子以後,他笑不出來了。心裏被一種心疼的感覺所代

「我也吃飽了,各位慢用。」丟下餐巾,他匆匆起身離去。

留下錯愕的王媽,以及無所謂反而高興的王裕嘉,還有既驚訝且難過的徐亞馨……

她沒有忽略健棠看著克語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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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聽到敲門聲的時候,她剛剛從浴室洗完澡出來。

來人最有可能的是王媽,可是她現在不想見任何人,尤其是王媽。她可以猜得出來她要跟她說什麼。何必呢?她還看不出來嗎?人家都表現得那麼明顯了。

不去開門也許是個好主意。可是門外的那個人似乎沒有那麼容易就放棄,敲了一下又一下。

煩悶的撩了一下頭髮,她大步走過去,把門打開——

「怎麼是你?」她仰頭瞪著戴健棠。

他沒有等她的同意就走進房裏。「要喝嗎?」他揚揚手中的深棕色酒瓶。

林克語微擰眉心。「我不喜歡威士忌。」

「這不是威士忌。妳喝了就知道很好喝。」他顯然是有備而來,連冰桶都準備了。也不管她願不願意,就在她房間的沙發上坐下來,在圓胖的酒杯裏放兩塊冰塊,再斟入淡咖啡色的酒。

眼看是趕不走這個不速之客了,林克語抿唇坐在他的對面。

「你來做什麼?」

「喝喝看。」他沒正面回答她的話,只是拿了一杯給她。

「這是什麼?」

「奶酒。」

林克語勉強喝了一口,那溫潤香甜的口感讓她驚豔。於是她忍不住又再嘗了」

「我說的沒錯吧?」

「嗯。」她不情願的承認了。

「我就知道妳會喜歡。其實妳愛喝甜的酒對不對?跟妳的外表不太相稱,不過看妳上次居然把整瓶葡萄酒都喝光就知道了。」

「上次?你怎麼知道?」

「沒事、沒事,」他微笑,像個惡魔。「再喝吧!」

她瞪他一眼。有一件事情他說對了,這酒真的很好喝。她決定不再管他的胡言亂語,把杯子裏甜甜的酒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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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時間過去,酒瓶裏的酒越來越少,她的臉也越來越紅,然後她的眼神開始渙散,平時冷漠的面具似乎也在酒精的效力之下瓦解了,惜字如金的她突然變得多話起來。

「其實你是來嘲笑我的吧?果然被你說中了。相什麼親?根本就是浪費時間。」她咬著下唇,用力的嘴唇都發白了。

他有些不舍,有些罪惡戚。

「嘿!別咬了。會受傷的。」他不只說,還伸出手去。

她別開臉。「你管我!?」

怎麼拗起來像個孩子似的?他苦笑。

「我前兩天說的那些話太過分了,我道歉。」

「你沒有說錯。」她悶悶的說。「是不會有男人喜歡我這種女人。」

他現在才知道,一直給人強勢高傲印象的她,其實對自己的個性跟外貌有著深深的自卑,只是她不曾表現出來。而他前幾天講的那些混帳的話,不知道對她造成了多大的傷害。當然,如果不是喝醉了,她是一句話也不會說的。她就是自尊心這麼強的女人。他突然感到心疼。

「誰說的。妳很好啊!妳今天還救了一個小女孩的生命,我親眼看到的。妳好勇敢、好堅強。」

斜倚在沙發上的她長髮披肩,雙眼水霧淒迷,一雙紅灩的嘴唇微噘著。

他再也不隱藏他的愛憐,輕輕的撫摸她的長髮。

「我一點都不勇敢更不堅強。這回救回來,難保不會有下次。救了這個,往後還有更多更多。你不知道,那些病痛是永遠不會停的……

「告訴你一個秘密喔!什麼勇敢堅強都是我裝出來的。其實我好害怕、好無助……但是我不能表現出來。我怕病人如果知道我在死神之前有多卑微,他們會更恐慌。」

這是他第一次聽她說出對醫生這個職業的看法,赤裸裸的把自己呈現在他面前。原來在那凶巴巴的外表底下的她有恐懼、有無助、有茫然。可是她隱藏的很好,為的不是自己,而是病人。

「妳是一個好醫生。」戴健棠衷心的說。對她,他有了更深一層的瞭解,也更加心疼。

她直溜溜的瞅他。好象肚子裏憋了許多委屈,現在終於可以傾吐,有人可以瞭解,她的淚突然沒有任何前兆地掉了下來。

「有什麼用?男人不喜歡我這種女生。你們喜歡的是那種溫柔婉約、小鳥依人,最好是胸大無腦、聽話又沒主見的女人。」

他有些哭笑不得。原來她喝完酒不只會笑,還會哭,而且哭起來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好像不會停似的。簡單來說,一喝酒心智年齡就大幅下降,現在的她簡直像個小孩子。他又心動、又心疼的抹去那些淚,可是它們卻越抹越多……

「也有男人例外。我就是。」

「亂講!」她嘟起嘴,嗔怨的瞪著他。「你今天晚上說亞馨漂亮,我聽到了。」

「妳是在忌妒嗎?」

「忌妒嗎?我當然忌妒。我一直好想變成像亞馨那樣的女孩,可是我知道做不到。我脾氣不好、嘴巴又壞、不會打扮,也不溫柔,就算我再怎麼學,也學不會她的女人味。」

他真的覺得她輕輕跺著腳,發脾氣的樣子好可愛。這樣的自己是不是已經病入膏盲了?他苦笑,放柔了聲音。

「妳什麼都不用改變。一定會有男人喜歡像妳這種的——脾氣差、嘴巴壞、不會打扮,也不溫柔,還沒有女人味的女人……」

吔眼瞪池。這傢伙越講越過分了。

他笑著停下來,然後專心的看著她,溫柔的撫摸她的臉。她微傾著螓首,仿佛被他的舉措催眠了。

「我就喜歡。」

在謎一般的話語之後,她覺得眼前的視線被遮蔽了。

下一秒鐘她才意會過來,她被吻了。

甜蜜、溫柔的吻,就如同那個夢境一樣。

「一直想再吻妳……」他滿足般的歎息在兩人親昵的接觸下,傾泄而出。

因為那個吻而暫時當機的腦袋,因為那個「再」字而再度運轉。

再——中文的意思是重複一個過去做過的行為。

刷!酒意好象一下子被嚇醒了。她驚訝的發覺——原來那不是夢,他們真的接吻了。就在她上次喝醉酒的時候。

那個火辣的讓她全身發軟的吻,原來不是夢……這個認知讓她呆住了好久。

待他終於放開她唇的時候,她木然的看著他。

「這回我還沒有醉到會忘記這個吻的程度。」

她的指責只換來他的勾唇邪笑。

「那更好……」

「什麼?你——」他再度吻了她。

這是個跟剛剛不一樣,宛如暴風雨般激情的吻,火燙的令人臉紅。他不只是碰觸她的嘴唇,還放肆大膽的在她的口內掠奪,當他的舌掠過她敏感的牙齦,她感覺到身體都熱了起來,接著一個強悍的深吮,令她腰酥腿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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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個吻結束後,她氣喘吁吁,全身好象虛脫了。

他的手撫摸她被吻得紅腫的唇,那動作說有多曖昧就有多曖昧。她應該要阻止他的,可是在那個吻之後,她的理智暫時罷工了。

「怎麼樣?」

她闔上眼睛。

「好象有電流通過的感覺。」

「噢?那麼好嗎?」輕笑,他男性的自尊被滿足了。

「不奇怪,我們的身體本來就導電,會有電流是因為血液流動跟神經傳導的關係產生靜電。」

聽她一本正經的講出這種煞風景的話來,戴健棠必須很努力,才能壓抑下歎氣的衝動。

他本以為她這種不浪漫的個性是改變不了的,可是當他仔細看她,發現她的睫毛微微顫動著,白皙脖子跟耳根都紅透了。他才發現,她不是不浪漫,這女人只是太緊張了……

他啞然失笑。他真的完了,就連看她逞強的樣子都覺得她好可愛……

「你……在做什麼?」

胸口一陣涼,然後有一個粗糙溫熱的觸感輕撫她的鎖骨,然後往下……她的身體變得僵硬。

但是他更過分了,不斷的輕吻落下,落在她的臉、她的唇、她的脖子、她的耳根……

「礙…」當他碰到她柔軟的胸時,她終於忍不住輕吟出聲,倏地張開眼睛,對上他火燙的視線。

他停下動作,直直望入她的眼睛。

他們的對峙維持了好幾秒鐘,這個時候他的手還足是有性的覆住她左胸的軟嫩。

怦怦、怦怦、怦怦,心臟在他的掌下躍動,全身的細胞都活了起來似的感應著他的存在。

他沒有動作,也沒有說話;而她知道那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推開他,揍他一拳——那是她「應該」做的事情……

可是她的所有知覺都在抗拒著理智。她想要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她想要……感受他的碰觸……

她想要……想要他……

回想起來,她不討厭他的接近。她告訴自己,會對他有反應是因為體內賀爾蒙作祟,他是唯一在她身邊的男性動物。

可是,她對今晚的相親對象卻一點感覺也沒有。她好象反而比較在意他稱讚亞馨漂亮、比較在意他跟亞馨坐在一起,談笑風生……她比較在意……他。

不會吧……自己的感情什麼時候變質的?是那場大地震改變了她對他的看法?

不,好象是更早以前,她就很享受跟他唇槍舌戰的感覺。她故意整他、跟他對抗,其實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什麼嘛!那不是跟小學生一樣幼稚嗎?

可是自謝為冷靜理智的她,又何曾對任何一個男人有過這麼強烈的情緒起伏?

天藹—

戴健棠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為什麼臉上轉過這麼多表情,然後最後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可是她竟然這麼久都沒有撥開他的手,表示她是接受的吧?

他不再遲疑,也不再給她機會反悔。現在,他再也不容許她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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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睡夢中想要伸展自己的手腳,可是有什麼東西緊緊束縛住她了。

林克語睜開眼睛,被眼前放大了的男性臉孔嚇了一跳,然後昨夜的一幕幕在她的腦海中掠過。

有些事情記得不是很清楚,因為她不知道在第幾次的纏綿之後,就失去了知覺,可是做過的事情還是沒有辦法抹去。

她真的……做了……

「天吶……」

跟他怎麼會走到這一步?那是她昨天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的。

她不能把一切怪在酒精的頭上,剛開始也許她有點醉,可是從他第一次吻她的時候,她就清醒過來了,而她也清楚記得他給了她機會拒絕。

她沒有拒絕。

如果不喜歡對方,她應該不會跟他上床的。可是……這就是喜歡嗎?她喜歡他嗎?

不知道。她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纏綿,什麼是戀愛、什麼是欲望,在她搞清楚之前,她就已莫名其妙的被捲入這場洶湧翻騰的感情裏面……

而且對象竟會是他……

她好混亂。一方面很高興,一方面很擔憂,一方面又有太多的不確定……

她看著身旁沉睡的男人,突然惶恐了起來。

她想到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他——一個昨夜看透她癡態的男人。

狼狽的掙脫他緊擁住自己的手和纏得沒有一絲空隙的腳,林克語從床上爬起來。在她就快要離開的時候,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把她拉了回去,讓她跌在男人赤裸的胸前。

「嗨……」帶著濃濃睡意的低嘎嗓音,和揚起的性感薄唇看在她眼裏,心跳不禁漏了一拍。

「ㄜ……嗨……」

霞紅的臉頰跟淩亂的頭髮讓她看起來分外的誘人,戴健棠想到昨夜自己擁有了這個驕傲倔強、卻又可愛到不行的女子,頓時,一種滿溢的幸福感充斥在胸臆,他捧住她的頭開始吻她。

剛開始她奸像有些被嚇著了,掙扎著,可是漸漸地抗拒減少了,身體自然憶起昨夜接受男人親吻的過程,甜蜜的響應了他。

等到兩人好不容易分開雙唇的時候,林克語喘息不穩。看著她紅腫的唇和情欲氤氳的迷蒙雙眼,戴健棠彎起了嘴角。

「好可愛。」他撫摸她的唇。

突來的一句話跟動作讓她臉紅耳赤。「你……你說什麼鬼話!」

「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我覺得妳好可愛,好喜歡妳。怎麼會這麼喜歡妳呢?以前還覺得妳脾氣又臭又硬,可是現在卻覺得妳的逞強好可愛。」

「夠……夠了!不要再說了!」再聽那些羞死人的話,她就要爆炸了。

看著她搗著耳朵卻掩不住發紅的耳根,他忍不住抱住了她。她掙扎,他就抱得更緊,直到她放棄了,任兩個人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

他不斷的撫摸著她的頭髮,時而在她的臉頰、她的耳根、她的脖子印下像鳥啄一樣的親吻。他就像是一個剛得到新玩具的男孩,怎麼都玩不膩,她身體的每一處他都覺得可愛到不行。

拗不過他,林克語只能由得他玩弄處置她的身體,而漸漸的,那種感覺好像也不是那麼不舒服……相反的,很舒服,舒服的令她頭腦昏昏沉沉了起來……

「我得儘快把妳娶回家。」

聽到他這麼說,林克語一震,突然間好像清醒了不少。

「你說什麼?」

「我們要很快結婚,我一刻都等不下去了。對了,得先帶妳去見我的父母。這些得快一點,我可不想妳結婚的時候大著肚子。」

她的嘴巴張大。「什……什麼結婚……父母……大肚子……」

像是覺得她智力突然退化的樣子很好玩似的,他寵溺的摸摸她的臉頰,然後抓住她的手,兩隻交疊的手覆住她的小腹。

「我們的孩子,也許已經在這裏了。」

「孩……孩子?」這下林克語的臉色由紅變白,由白又變成了青色。

腦中出現的畫面是念醫學院的時候看過的紀錄片——精子進入卵子,然後兩個細胞結合,從兩個變成四個,變成八個,迅速增生,最後變成一個小胚胎……她的身體僵化成石。

沒有感覺到她的變化,戴健棠自顧自的說下去。

「是啊!孩子。我早就想要小孩了。最好是四個,兩男兩女。我跟妳的小孩一定很聰明。

「我已經想好了,結婚以後要蓋兩間大房子,一個在臺北,一個在這裏。我希望妳別再行醫,外科醫生畢竟是個很耗費體力的工作。當然如果妳堅持的話,可以當作兼差消遣,我也不反對……」

他滔滔不絕的描繪兩人美好的未來,林克語卻越聽心越亂。

不……不對。怎麼會變成這樣……什麼結婚、小孩……這……這太離譜了吧……他們也才上了一次床,他也才對她表白,她也才剛剛發現自己喜歡他……怎麼中間好象跳過好多步驟,直接跳到婚姻家庭的階段……

這……未免太恐怖了!

瞪大眼睛看他認真的表情,她恐懼的知道他並不是開玩笑的。跟他相處也快一個月了,她瞭解這男人的行動力跟決斷力,她清楚他是個多麼堅持己見,而且必定貫徹意志的男人。

她感到一股寒意從背脊升起。她的人生難道就因為這一夜,而要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她不要!

甩開他的手臂,她從男人的懷抱掙脫。

「妳去哪里?」

「浴室。」她說謊。

男人點點頭,放開手。

「快點回來。」

多麼親昵的話語、多麼誘人的提議。她幾乎要順從了。

不過那只是「幾乎」……

等一脫離了他的掌握,林克語就慌張的逃走了。

她連頭也沒有回,害怕一旦回頭看他一眼,她整個人就會被那份強烈到恐怖的感情所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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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0 22:49:5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她到餐廳吃早餐的時候,已經比平常時間晚很多了。

「早。」她儘量用跟平常一樣的態度面對大家。

「早,克語。」亞馨還是如同往常一般溫柔的笑著。

「那個……客人呢?」她落坐,問的是昨天那個相親的對象。

「回去啦!」王媽搖搖頭,歎了口氣。「我叫他回去的。對不起啦!克語,那小子也太不象樣。我跟他媽說去。」

「不用了。也沒什麼,這種事情本來就沒有一定成或不成的。」王媽這麼認真反而讓她傷腦筋。難道要昭告天下,說人家看不上她?

「妳這麼說也對……」王媽喃喃道,悶悶的低頭吃稀飯,沒有了往日的生氣。相親這件事沒有像她想像中順利,顯然給她不小的打擊。

「對了,克語。妳有看見董事長嗎?」

「啊!」林克語手中拿的玻璃杯晃了一下,濺出幾滴柳橙汁。

「沒有。」她低著頭,用餐巾紙擦去桌上的果汁。

「奇怪了。早上還沒看到他,派人去他房裏叫人,也說他不在房裏。董事長這麼早會跑到哪里去?」

在她房裏。

這個答案就算是撕裂她的嘴,林克語都不可能說出口。她紅著臉,突然覺得口乾舌燥,仰頭喝完一整杯的柳橙汁。

「我吃飽了。妳們慢用。」王媽很沒精神的說,然後起身。

「王媽妳還好吧?」徐亞馨關心的問。

「我很好,只是有點累了,我去房裏睡一下就沒事了。」

「那妳好好休息。」

「噯。」

王媽走了,餐廳裏就只剩下克語跟亞馨。林克語狼吞虎嚥,希望快點結束早餐,到醫院去。她可能還可以在看診前休息一下。天知道她現在身體酸痛的好象要散了一樣……那個該死的男人!

徐亞馨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克語。」

「什麼?」她抬頭對上亞馨甜美的笑容,那笑容不知怎地讓她有些罪惡感。

「我決定要跟董事長告白了。」亞馨的眼神仿佛在刺探些什麼。

幹嘛告訴我這種事情礙…我不想知道!雖然心裏在這麼大吼著,可是她的表情還是不變,連她都開始佩服自己的鎮定。

「好埃」她說,低頭繼續吃早餐。

亞馨的視線還停留在她身上。她總覺得她在試探什麼、總覺得她發現了什麼。林克語不安的加快了動作,只希望結束這難熬的時刻,趕快到醫院去。

「早!」

當這個低沉的嗓音在餐廳門口響起,林克語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知道自己平安躲到醫院的機會已經咻的一聲溜走了,頓時感到眼前一陣黑。

「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們才提到你呢!」

面對亞馨的問題,戴健棠只是曖昧的笑了一笑,沒有正面回答。那讓林克語松了一口氣。

可是下一秒鐘,她的心臟幾乎跳出喉嚨。因為他竟然破除以往的習慣,走過來坐在她身邊。

「早。」他注視著她的眼神略帶責備。

怎麼自己跑掉?他無言的問。

「……」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回答什麼。

而他的下一個動作卻讓她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

他……他居然把手放在她的大腿上……

轉頭瞪他的時候,他臉上一點羞愧之色都沒有。他變深變幽黑的瞳孔釋放出的性感,讓她呼吸一窒。經過了昨夜,她太熟悉那雙眼睛所傳遞的訊息……

「克語,妳怎麼了?」

亞馨的聲音讓她回過頭。「啊?」

「妳的臉好紅。」

「沒……沒事……我吃飽了,先走了。」說完,她逃也似的離開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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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克語回到自己的房裏,關上門,試圖平復亂七八糟的思緒。可是那實在不容易,特別是在這個還殘留著昨夜激情痕跡的房間裏。

亂糟糟的床是個太過刺激的畫面,她匆匆走過去,神經質的拉平皺巴巴的床單。

就在她彎著腰收拾地上的衣物時,一個突如其來的擁抱讓她幾乎尖叫出聲。

「你——」

被轉過身,她根本還沒有餘力喘息的時候,就被吻住了。

「嗚……嗯……嗯……」

好不容易終於可以再呼吸到新鮮空氣,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她大口的喘自心著。

「妳不是說好回床上的嗎?怎麼自己跑掉?」他的擁抱又密又實,灼熱的呼吸噴在她敏感的耳畔,讓她的腿軟腰酥。

不行!愛上這種男人,她會失去所有。他太強勢了,他的個性、他所帶給她的情感,就像是一個龐大的黑洞,會把她整個人都捲進去。

她一向是個冷靜理性的人,從小她就按部就班,設定了醫生的志向,也一步一腳印的朝目標前進。她的人生已經計畫好,而且她也很自得於這種規律而有秩序的生活。他的存在跟他的感情對她面言是個大麻煩,將會毀滅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切。

心裏的警訊不斷升高,於是她將他推開。

「請你不要這樣。」退開一段距離,她雙臂抱著自己的身子,言詞顯得保留,臉上更是像被冰封住一般的冷。

戴健棠瞇起了狹長的俊眸。「怎麼回事?」

「昨天晚上……我喝多了,就是這麼回事。那沒有什麼意義,我們都是成年人,有生理需求是很正常的。加上我昨天確實情緒不穩,我很感謝你安慰我,不過就僅止於此,我不希望你有什麼過多的期待。」

這女人!他幾乎要忍不住罵髒話了。她竟然可以把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說的那樣雲淡風輕。

「妳是什麼意思……」

林克語緊繃著臉,不回答。

他看著她冷冰冰的面容,低咒一聲。

「少說謊了。妳休想把昨夜的一切都一筆勾銷。我不相信昨天晚上妳的反應都是假的。」

他的話總算讓她堅硬的面具裂開了一條細縫。她眼裏閃過一抹慌亂,可是拜她長期訓練有素的肌肉控制功夫,她很快又恢復鎮定。

「我不想跟你有感情上的糾葛。」

他擰緊眉頭。「我喜歡妳。那對妳沒有意義嗎?」

她多希望自己可以理直氣壯的說——沒有!

他喜歡她。一個令她心動的男人說喜歡她,她應該是欣喜若狂的,可是只要一想到任這種危險的感情氾濫的後果,想到他說過的那些話、描繪的那些遠景,她就不由得害怕。

「我不喜歡你。」她強迫自己裝出冷漠的樣子,直視他。

戴健棠瞪視著她,很久很久。她可以聽到他咬牙的聲音。

「我不會這麼簡單就放棄。」

他離開了房間,離開了她的身邊。她覺得全身的力氣好像被抽掉了,頹然坐倒在床上。

她做的事是對的。

可是為什麼她感覺那麼的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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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健棠如往常一樣到醫院來接林克語。

她不在醫院裏。

「林醫師已經下班了。她坐出租車回去。」醫院的護士對他說。

下班?六點整就下班?怎麼可能?

但他立刻明白了原因,因此沉下了臉。

回到度假村——

「林醫師呢?」

「她說肚子很餓,一回來我就煮了一碗面給她吃。她說吃飽了想回房睡覺,叫我別打擾她。」王媽回答。

戴健棠咬緊牙根。這女人根本就是故意在躲他。

他邁開大步往林克語的房間走去。

「少爺,你去哪?不吃晚餐嗎?」

「等一下再吃。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林醫師談談。」

在林克語的房門前,他用力的拍門。經過很久,裏面部沒有響應,他像是跟裏面的人對上了似的持續用力的拍著。

「開門!別逼我用備用鑰匙。」壓低的嗓音帶著濃濃的威脅。

啪地一聲,門應聲而開,裏面的人冷冷的看著他。

「你要做什麼?」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把她一推,門一關,將兩個人都關在門內。

他由上而下的俯視她,她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壓力,可是她堅決不表現出一丁點動遙即使他的靠近跟他的氣味,已經對她的心臟造成很大的負擔。

「逃避不像是妳的作風。」

「我沒有。」

「哦?是嗎?」他挑眉。

她咬著下唇。他沒有追問下去,而她很慶倖。

他放開她,走到房間中央的床上,老實不客氣的坐在上面。

「你幹嘛?」她警戒的瞪著他。

「妳要躲我可以,可是我畢竟是妳的病人吧?藥總該換吧?」

林克語臉上一熱。他說的對,她不能忘記自己的職責。於是她拿了繃帶、藥水等等物品,走到他面前。

「你復原的差不多了。」一邊拆開他的繃帶,她一邊說。

他的手臂肌肉結實而黝黑,那雙強悍的手勾起她不應該有的遐想,它們曾有力的擁抱住她,它們曾經在她身上引燃許多火苗……

天!她在想什麼啊!?

生氣、斥責自己後,她以僵硬的聲音說:

「我可以離開了吧?約定的一個月期限已經快到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氣憤的看著她。

這女人真的知道怎麼樣刺傷一個男人。

「我不會放妳走的。」隨著低吼出的決心,他的左手攫住她的頸項,然後粗暴的吻了她。

她奮力掙扎,甚至咬了他的嘴唇,血的腥味沖入彼此的口腔,可是他沒有放開,反而吻的更深、更濃烈。他的決心讓她害怕,她自己的反應也讓她害怕,害怕自己一旦被這狂猛的感情漩渦捲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

「不要!」她生氣的推開他,氣喘不止,胸脯不停的上下起伏。「你就是沒有辦法接受女人的拒絕嗎?我說我、不、要!你聽懂了嗎?現在,請你出去!」

她的話對他而言,是最嚴重的指控跟侮辱。

他恨恨地瞪她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終於又趕走他一次了。茫然的看著被他用力甩上的門,林克語覺得全身無力。

還可以趕走他幾次、還可以抵抗幾次、還可以堅持多久……對這些問題她一點自信都沒有。

「可惡……」她喃喃自語,眼睛瞥到一旁的紗布跟藥水,她在心裏叫了一聲——

還沒給他上藥包紮!

不管怎樣,他還是病人,她的病人,她必須盡到做一個醫者的責任。

她拎起醫藥箱,往外走。

如果在客廳的話,他應該不至於在所有人面前說出或做出不當的行為吧?

抱持著這樣的想法,她急忙出了房門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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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戴健棠的書房的時候,她聽到有一對男女的談話聲。

她從門外往內望的時候,看見了戴健棠跟亞馨站的好近,心中一突,她停下腳步。

亞馨泫然欲泣的臉,就連身為女性的她都覺得好美,好惹人憐愛。

「對不起,也許會造成你的困擾,但是我真的忍不住要對你說——我……」

林克語搗住嘴巴,明白自己撞見了很不得了的場景。

明明不關她的事情,可是為什麼她好緊張,身體微微的發抖。

「亞馨。」她聽見放柔的男性嗓音,然後看見戴健棠的手搭在亞鑿的肩上。

林克語的喉嚨湧進一陣苦澀的滋味。沒有一個男人可以面對這樣的美女,張著含淚的大眼,無助的仰望著自己而不心動的吧?

她不想看,轉身把自己發軟的身體靠在牆上。

亞馨的聲音在此時傳入她的耳膜——

「我喜歡你,已經喜歡很久很久了。」

她閉上眼睛,感到絕望。然而,腦海裏卻出現剛剛的那一幕——那兩個人,男的英竣女的嬌媚,站在一起的樣子奸搭配,他們才是適合彼此的。

她比不過亞馨。

其實她早就知道,任何一個頭腦正常的男性,都會選擇亞馨,就像上次那個王裕嘉……

「亞馨,我……」

一陣恐慌攫住了她,林克語突然很害怕,怕親耳聽到他的回答。匆忙的跑離開那裏,她甚至無暇去注意到自己慌亂的腳步聲。

回到房間,她關上房門,然後靠在門上喘氣。

沒事了,沒事了,沒有她的事了。她已經決定放棄那個男人,他接不接受亞馨,或者他跟任何人交往,都不關她的事。

她相信亞馨可以配合他的需求,為他生他想要的四個小孩,兩男兩女;她可以做他的賢妻良母,放棄自己的事業;他們可以住在大房子裏,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婚姻、束縛、孩子,這些都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最好他轉移目標,跟一個可以乖乖聽話的女孩子在一起,那她就自由了……

林克語拚命的安慰著自己。可是她無法解釋的是——為什麼她的胸口覺得好悶,為什麼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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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日子一樣要過。

身為外科醫師的林克語深深瞭解這個道理。她沒有時間讓自己沉溺在愛情的煩惱當中,她的病人需要她。

尤其是躺在病房內,至今還沒有清醒的小女孩……

她曾經懷疑小女孩是因為腦部缺氧過久,成為植物人,可是經過檢查已初步排除了這個可能。小女孩沒有醒過來的原因也許是……她不想醒來。

潛意識裏抗拒著醒來,因為醒來就必須面對現實。而那現實對小女孩來說,可能是很可怕的回憶。從小女孩昏迷時仍然不時微微顫抖的眼皮,還有間歇性的痙攣,可以知道她就算作夢,也是作著惡夢。

小女孩的母親除了送她進醫院的那天,就再沒來看過她。

心疼小女孩的遭遇,林克語這兩天晚上都沒回去,陪在小女孩床邊。她會講故事給她聽,當然是在沒有人看見的時候;她會溫柔的摸摸小女孩的頭髮,當然也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是臉皮薄又愛逞強的人,有人的時候,她才不可能會做這些事情。

沒有回度假村,她也沒有再見到戴健棠。

他不再來找她,也不再煩她,也許是因為放棄了吧?也許他終究發現亞馨才是適合他的人。事實證明,他的堅持也不過爾爾。

想起他,林克語仍會心痛、憤怒、酸澀……滋味五味雜陳。

不過反正時間會沖淡一切。她如此告訴自己。

小女孩申吟了一聲,這個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

「小玉?」

小女孩的眼皮動了一下,然後緩緩的張開眼睛。

「妳醒了。太好了!」這一刻的興奮和感動是無法形容的。

當醫師這麼多年,她還是會因為病人的痊癒,而感到快樂無比,雖然她從不表現出來。

小女孩眨眨眼睛,也許是熟悉了她的聲音,她沒有害怕,反而對林克語法怯的笑了。

「我是妳的醫生。妳很乖、很聽話,現在雖然生病了,可是很快就會好了。」林克語摸摸小女孩的頭,對她說。

小女孩也以點頭響應。

本來是很平和溫馨的場景,卻被突如其來的開門聲所打斷。

林克語回頭,看見的是小女孩的母親。

「妳來的正好,妳女兒剛醒了。」

婦人看起來很不正常,她的臉上佈滿了淚水,眼睛也很紅,五官幾乎扭曲在一起。她看了一眼床上的小女孩,眼淚又掉了出來,轉頭看林克語的時候,卻是一臉悲憤。

「我老公被警察抓走了!這樣妳高興了?妳高興了是不是……」

林克語一愣。她不是訝異這個結果,訝異的是婦人臉上瘋狂的表情。

「妳逼死我啦!妳逼死我啦!妳是醫生!應該要救人的,不是?為什麼要害死我……嗚嗚……」婦人已經陷入極度歇斯底里的情況。

「這位太太——」

林克語以沉穩的聲音開口,試圖讓她恢復平靜。但是當她伸出手,婦人卻用力的推開她,她因為這推力而往後顛了一步。

「我老公被關了、被關了,我怎麼辦?怎麼辦?妳為什麼要多管閒事……都是妳!都是妳多管閒事!為什麼妳不去死!去死啊!妳這個賤女人!」

林克語察覺情況不對已經太晚了,婦人猙獰的向她撲過來,她的雙手掐住她的脖子。

她的手掙扎著,可是根本就無法擺脫一個比她胖又壯的婦人。

好痛苦……肺好象快要炸掉一樣……

沒有辦法呼吸……眼前的景象漸漸變得模糊……

原來這就是死亡嗎?她要死了嗎?當四周變得越來越黑暗的時候,林克語有了這種想法。她的腦中掠過各種景象,那是她從小到大經歷過的事情。

什麼是對她最重要的事情?誰是她最重要的人……她的病人嗎?她的朋友嗎?

不,就算世界上少了她這個醫生,病人也不會因此而絕望;她沒有親人,也沒有太多的朋友,唯一一個佔據她心裏最重要位置的人……是一個自大、霸道,且獨斷獨行,可是在危急的時刻卻是最可以倚靠的男人。他強而有力的臂膀曾經幫她擋掉災難,同樣的臂膀也曾經給過她世界上最甜美的擁抱……

如果她在此時此刻就要死了,那她唯一的遺憾是他……

如果可以活下來,那她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最想跟他講的一句話是……

為什麼她瞭解的這麼遲?為什麼她沒看透什麼是對她最重要的?為什麼輕易讓愛的機會從手中流逝?

結婚真的有那麼可怕嗎?生孩子真的有這麼可怕嗎?一個大房子裏,有他、有她,還有他們的四個小孩……她真的不想嗎?

不是啊!她只是一時沒有辦法接受、她只是還沒有心理準備,一時慌亂之下,才把他推拒在心門之外。

她沒有試著跟他溝通、沒有努力……去愛……只因為害怕改變,就推拒了幸福的可能。

然後——她就要死了……

現在她知道了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而不可知,她後悔了……後悔不曾告訴他她的心意……

「……嗚呃……」好痛苦……

讓她再見他一面,那是她對上天最後的期望。

她的知覺已經變得麻木,可是隱約感覺到身體被拉扯了。喉嚨的壓力突然消失,然後她看見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像……

是他……可能嗎?

「妳怎麼樣了……林克語,妳不許死!聽到沒有!」那是急切的、碎心的大吼。

「我……」她的喉嚨好痛,發出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一樣粗嘎。可是她必須講,她必須在她死前告訴他……

「我……其實……愛……你……」每擠出一個字都是痛苦,可是她還是堅持講完。「我……不要……不要把你……讓給……別人……」

講完最後的一個字,她全身的力氣好象都消耗殆盡了,她陷入了最深沉的黑暗中。

而停格在視網膜的最後一幕,是他哀痛欲絕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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