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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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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可薔 -【新新壞男人(都會佳偶之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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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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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 00:10:2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流言再度以烈火燎原之勢在翔鷹集團大樓熱鬧傳開,這一回,是有關集團財務副總裁的得力助手錢家聲。

    「喂,你聽說了嗎?」整潔的洗手間裏,一個女同事一面對鏡梳理頭髮,一面說道。

    「聽說什麽?」另一個女人伸手搶過她的口紅,「這是新款的吧?借我一下。」

    「你沒聽說錢家聲的事嗎?柴副總炒了他了!」

    「什麽?柴老炒他?」口紅意外超出唇線,「不可能吧,他那麽一個懂得逢迎拍馬的人,柴老不是一向很欣賞他嗎?」

    「這我就不知了。財務部的人告訴我剛才柴副總在辦公室裏把錢家聲罵了一頓,之後他就回到自己辦公室收拾東西了。」

    「怎麽回事啊?會不會是因為柴晶晶?」擦口紅的女人忙著找衛生紙。

    「柴副總的千金?你的意思是」

    「八成錢家聲玩弄人家感情,惹惱了柴老吧。」她說,專心地對鏡拭去唇畔的紅漬。

    「不會吧?他玩弄人力資源部那個劉玉婷也就罷了,連柴副總的寶貝女兒都敢得罪?」

    「誰知道?」擦完口紅的女人對鏡嘟了嘟嘴,忽地,雙眸愕然圓睜。

    一張嚴厲冷淡的臉孔與她在鏡中對望。

    劉玉婷?

    她心跳一亂,雙頰立刻泛起尷尬的紅潮。「呃,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喃喃道歉。

    可劉玉婷根本不理,冷冷擠開她,打開水龍頭,使勁清洗雙手。洗完後,她用力甩動雙手,清涼的水滴濺得兩個女同事上衣都濕了。

    然後,她轉過身,帶著蒼白的臉色與充滿恨意的眼神忿忿離去。

    ***

    「家聲,我聽說了。」女人娉婷的倩影如一陣風般捲進錢家聲的私人辦公室,「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正收拾著東西的錢家聲聽聞清脆的質問,緩緩抬頭,「晶晶。」他低聲喚,嗓音緊繃。

    柴晶晶心一緊,「到底怎麽回事?」她雙手撐住辦公桌面,仰起清秀瞼龐,「爸爸告訴我……他告訴我——」

    湛眸一沉,「告訴你什麽?」

    「他說……你收了張支票。」明眸凝定他,忽亮忽暗,「是真的嗎?」

    他沒有回答。

    「他說,因為他要求你離開我,所以你跟他敲詐了兩千萬——」她咬牙,「算是分手費。」

    他依然不語,靜靜繼續收拾東西。

    她驀地伸手扯住他的手臂,「你回答我!錢家聲,這是真的嗎?你真的收了那張支票?」

    「……我是收了。」

    「什麽?」柴晶晶愕然,半晌,只是僵立原地,腦海一片空白。

    他真的收了支票?真的跟她父親敲詐了兩千萬?不!她不信!怎麽可能?

    「家聲……家聲,你別……別開我玩笑,你說實話。」她瞪著他,嗓音發顫,容色發白,「我爸他……是胡說八道的吧?」

    他默默望著她,「我是跟他要了兩千萬。」

    「為什麽?」

    「因為我需要。」

    「你為什麽需要?這麽大一筆錢啊!你就這麽缺錢嗎?」

    「我是缺錢。」

    「那也不能用敲詐這種手段!」她幾乎歇斯底里,「拿出來!家聲,把那張支票給我!」

    「晶晶,你冷靜點聽我說……」

    「我不聽!你拿出來就是了!」一面尖聲喊著,她一面動手摸索他全身上下,「在哪里?你把支票藏在哪里?」

    「晶晶,住手。」他試圖阻止她狂亂的舉動。

    她不聽,依然固執地搜身,柔若無骨的小手在他身上四處撫探,讓他既尷尬,又不禁莫名發熱。

    這太荒唐了……

    「拿出來!你拿出來啊!」玉手伸進了他的褲袋。

    他連忙把它抓出來,緊緊定在他胸前,「晶晶,你別胡鬧了!」

    她仰頭,淚光瑩瑩,「支票到底在哪里?」

    他一陣心軟,鬆開她的手,伸手探入西裝內袋,取出柴玉明剛剛落款簽名的支票。

    她一見,立刻就要伸手搶過來,他連忙退後一步。

    「家聲!給我,我撕掉它!」她氣急敗壞地喊。

    他搖頭,神態凝肅,「不行。」

    「為什麽?」她用力跺腳,「我不要你收這種錢!不要你跟我父親要什麽分手費!你……你不覺得自己很卑鄙嗎?居然用這種手段要錢?你怎麽能這麽做?簡直太無恥了!」

    一連串的斥駡激得錢家聲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凝望她,湛黑的眸愈加沉黯,「這不是分手費。我們兩個根本不算正式交往,又何必分什麽手?」他頓了頓,唇角牽起自嘲,「可你說得沒錯,我的確卑鄙;這筆錢的確是我向你父親敲詐的。」

    「你……為什麽要敲詐他?」

    「因為他利用我完了之後便想一腳把我踢開,因為我確實需要一大筆錢,因為他有不少把柄落在我手上。」他冷靜地解釋,一句比一句更銳利,一句比一句更撕扯著她疼痛的心。

    她眨著酸澀的淚眼,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

    「把……把支票撕掉——」她顫著嗓音再度懇求。

    他閉眸,深吸一口氣,「我不能。」

    心碎了,淚水紛紛墜落。「我瞧不起你,錢家聲,你如果是男人的話就不會做這種事……不,任何有骨氣的人都不會這麽做。你簡直……你太令我失望。」

    「很抱歉令你失望。」他緊緊咬牙,伸出拇指緩緩替她拭去頰畔淚水。「我真的很抱歉,但我,就是這麽一個男人。」他啞聲說道,幽邃的眼眸掠過複雜暗影——彷佛帶著幾分柔情,幾分歉意,幾分自嘲,還有幾分藏得極深的壓抑與痛苦。

    她沒看見,悻悻然展袖抹去眼淚。

    「再見!算我看錯人了。」

    他默然,怔怔望著她倔強離去的背影。

    「……好啦,這下我可總算擺脫這個小麻煩了。」他自言自語,語聲似乎輕快,可緊緊交握的指尖卻狠狠刺痛了掌心。

    ***

    夜逐漸深了,蒼黯的夜幕緩緩罩落城市。

    可總是五彩繽紛的臺北市,並沒有因為黑夜的來臨而稍稍褪去顏色,相反的,她仰起抹上淡淡胭脂的容顏,微笑接受夜的披風。

    夜晚的臺北,是美麗的、自信的,可絢麗的容姿後,掩著不為人知的寂寞。

    城市是寂寞的,因為住在城市裏的許多人,許多心,是寂寞的,因為在城市裏生活的人總要戴上剛毅堅強的面具,縱使他的心有多麽脆弱……

    想著,錢家聲的嘴角不禁自嘲一扯。

    什麽時候他變得如此多愁善感了?只因為失業了便讓他忽然成了個詩人?又或者,是因為下午被柴晶晶痛駡了一頓?

    她瞧不起他,她對他失望,她認為他沒骨氣。

    是的,他是沒骨氣,事實上,他也鄙夷所謂的骨氣。

    人為五斗米折腰,這不就是社會的現實?生活在這個世界,生活在這座精明冷厲的城市,他一向懂得遊戲規則,不是嗎?

    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這就是這個社會信奉的真理!

    他沒有錯,跟柴老要來的支票是他該得的補償,就算敲詐也好,他拿定了,因為他的確需要……

    「我沒有錯。」他堅定地對自已宣稱,透過車窗往前方直視的眸光忽地冷冽。

    他沒有錯,他只是照遊戲規則玩而已。

    一念及此,他忽地用力踩下油門,寶藍色的Cetiro往陽明山的方向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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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小哲是我的兒子?」聽聞爆炸性的宣言,紀禮哲只覺腦子一陣暈眩,扣在指間的咖啡杯一晃,差點落下。

    他瞪著將他邀來譚昱陽明山別墅敍舊的學妹,眸光又是震驚,又是不信,還有微微的茫然。

    程馨心一扯,胸口為他莫名的眼神發疼,「我就知道學長完全忘了。」

    「忘了?我究竟……忘了什麽?」他完全不記得了,不記得他曾經與她纏綿歡愛,甚至令她懷了孕——這個學妹對他而言,一向就只是個學妹啊。

    「學長,你記不記得你畢業那年生日?那天,你在酒吧喝得爛醉——」

    紀禮哲臉色一白。

    是的,他想起來了,那天,他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命令他馬上回臺灣進翔鷹集團工作。父親不許他留在美國,不顧他成為建築師的夢想,硬要他回國繼承家業。

    他拿自己患上胃病的身體威脅他,他這個做兒子的只得乖乖聽命。

    夢想被剝奪的不甘心讓他自暴自棄地喝了一整天酒,試圖麻醉自己……

    「那天晚上,當我看著你醉醺醺地從酒吧裏出來時,我很心疼,又好高興,因為自己終於有跟你單獨相處的機會。」程馨幽幽地說,「我趕上前扶你,將你帶到附近一家汽車旅館。」

    「你……為什麽這麽做?」

    朦朧的眼眸凝定他,「因為我愛你,學長,當時的我其實暗戀著你。」

    「什麽?」他一震。

    「我一直喜歡著你,可我知道,你並不喜歡我。」她沙啞著嗓音,「在你心底,一直有另外一個人。」

    是婉兒——她指的是婉兒……

    紀禮哲心一痛,想起不久前才逝去的女孩,他身子忽然開始發顫。

    程馨注意到他激動的神情,容色一黯,「我想,你現在也依然愛著她吧。」

    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望著她,等著她說下去。

    她深吸一口氣,「雖然我知道你不愛我,可我還是很渴望你,就算只有一晚也好,我希望與你共度,只有一個晚上也好——」她忽然停住了,容顏逐漸染上哀傷。

    「可是我……隔天早上並沒發現你,我以為我是由自己去投宿的,我……當天就回臺灣了——」他說不下去了,知道自己每一句話都正深深地刺痛她。

    他毫無記憶的一夜,卻影響了她一生……

    「我只是出去買個早餐而已,回來以後,你已不見人影。」她搖搖頭,眼眸氤氳霧氣,「這是命,學長,命運註定我倆無緣。」

    「程馨,對不起——」

    「不,你不必道歉。」她搖頭,「是我自願的。」

    「所以你後來就嫁給了錢家聲?」

    她別過頭,「嗯,正好家聲跟我求婚,我一時衝動就答應了。」

    「他知道……你懷了小哲嗎?」

    「他不知道。」她顫著嗓音,「他一直以為小哲是他的兒子,直到有一次小哲受傷送醫院,需要輸血,他才發現小哲……原來不是他的兒子。」自責讓她的淚水一滴接一滴流落。

    他展臂擁住她,「我對不起他,我應該……好好謝謝他。」

    她哭倒在他懷裏,「學長,小哲他……得了白血病——」

    「白血病?」他失聲,「你是指血癌?」

    「對,血癌。」她哽咽著,「這幾年他一直接受藥物治療,雖然病情控制住了,可身子一直很弱,我們想盡辦法替他找合適的骨髓做移植手術,卻一直……一直找不到——」

    「別哭,程馨,我來想辦法。」他安慰她,「我一定會幫小哲找到骨髓的。」

    「不,其實家聲的朋友已經幫我們找到了,可那個人……那個人一開口就要兩千萬——」

    「兩千萬?」

    「嗯,這數目太大,我們倆一時湊不出來……」

    「我有。」紀禮哲截斷她的話,眼神溫煦,「交給我吧,我來付錢。」

    「……你真的有錢?」銳利的嗓音突如其來響起,客廳裏心緒震盪不已的兩人同時調轉視線。

    「錢家聲?」瞳底映入來人面孔,紀禮哲不覺愧疚。

    慚愧的神色似乎震動了錢家聲,他握緊雙拳,冷冷瞪視他,「你不必這樣看我,紀總,我是錯把你兒子當成我兒子,那也……沒什麽。」

    「我應該謝謝你,家聲,這些年多虧你照顧小哲。」

    錢家聲臉色一白,「你不必道謝!」他咬緊牙,「小哲他……也是我兒子,我照顧他是應該的。」

    「無論如何,我還是謝謝你。」說著,紀禮哲站起身,伸出右手。

    錢家聲一動不動,他瞪著那只表示友好的手,雙手微微發顫。終於,他一甩頭,伸手與紀禮哲一握。

    這一握,就表示了他承認小哲不是他親生兒子;這一握,就表示他不再是小哲心中最親愛的父親;這一握,就表示……

    他猛地抽回手,「你不必煩惱錢的事,兩千萬我已經湊到了,我來替小哲出這筆錢。」

    「不,讓我來吧。」紀禮哲連忙道,「這麽多年來我一直沒盡過一個做父親的責任,讓我來吧。」

    「我知道翔鷹集團最近狀況不好,你手頭可能也很緊……」

    「沒錯,翔鷹情況是不好。」紀禮哲微微苦笑,「可你相信我,兩千萬對我來說並不是一筆大數目,我完全拿得出來。」他眸光真誠。

    錢家聲一顫,彷佛被那樣的眸光給燙到,他握緊雙拳,拚命地握緊……

    「家聲,讓禮哲出吧。」程馨柔聲插口,「我知道你籌這筆錢不容易,算了,又何必麻煩你四處向朋友借錢呢?」

    麻煩?她為什麽這麽說?他從來沒這麽想過!只因為小哲找到了親生父親,就不需要他來插手嗎?

    「我不覺得麻煩!一點也不!」他忽地瞠目狂吼,狠狠瞪視客廳內另外兩人。

    程馨被他粗暴的神態嚇了一跳,不覺往後一退,紀禮哲輕輕握住她的肩。

    他瞪著他們,瞪著驚嚇的她與溫和的他,胸膛熊熊燃燒的烈焰逐漸滅了,冰涼的寒意緩緩漫開。

    他們才是小哲的親生父母,紀禮哲才是小哲的親生父親——瞧他們,連名字都相似呢,程馨當初這麽取名肯定有她的用意。

    只可惜他到現在才領悟,到現在才明白……

    他太傻了,蠢得教人不敢相信!!

    一念及此,錢家聲驀地從上裝口袋取出支票猛力一撕,跟著用力一甩。

    碎成兩半的紙片,宛如柔美的羽毛,在空中輕盈飄落——「我像個白癡。」他喃喃自嘲,眼眸迷蒙。

    這張支票——這張他出賣了自尊與格調換來的支票,再也不需要了……

    好半晌,他回過神,啞著嗓音問道:「小哲呢?」

    「他在……樓上睡覺。」

    「這麽早?」

    「嗯,他體力還沒完全恢復,我讓他早點上床休息。」

    「我知道了。」他點點頭,「我上樓看他一下。」

    「家聲,我……」程馨開口想說些什麽,神情不忍。

    「別。」錢家聲做了個手勢阻止她,在蒼白的臉色映襯下,唇角的微笑顯得勉強,「我上去看他一眼,就一眼,然後我馬上走,馬上走——」他忽地一頓,恍如不知所措地看了她一眼,可只一轉瞬,他立即轉身離去,迅速行進的步履,微微不穩。

    ***

    「寶寶,他真是個壞蛋,簡直壞透了。」柴晶晶抱著愛犬,哽咽著嗓音喃喃數落。

    夜深了,月光透過窗扉輕輕籠上她蒼白的容顏,淡淡地染上她漾著淚的眸,染出一片惆悵。

    在這麽深、這麽靜、這麽惆悵的夜裏,柴晶晶終於明白了,原來她早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一個人。

    一個壞男人。

    「我還罵過劉玉婷笨,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傻到愛上一個壞蛋,可原來……原來我自己也一樣傻。」她抱緊寶寶,濕濕的臉頰貼上它柔軟的毛,「我是白癡。」

    寶寶低低哀嗚,悲傷的黑瞳瞅著它最親愛的主人。

    「我是白癡,寶寶。」

    寶寶伸出舌尖,輕輕舔了舔她的頰,嘗到一股鹹味。

    她對它苦笑,頰畔淚水靜靜滑落。

    「他讓我失望,寶寶,就像爸爸讓我失望一樣,我曾經發誓再也不對任何男人懷抱希望的,我曾經發誓不會像媽媽一樣傻到去愛一個男人,而且還愛上那麽壞的男人……

    我想,這輩子絕對不會有任何男人能讓我動心的,可偏偏是他,偏偏是他——」她展袖抹淚,「當初倒不如不要接近他了,我應該……離他遠一點,我早該知道的,不論是爸爸還是他,他們只會……只會——」

    只會讓她傷心而已。只會讓她失望,只會讓她痛苦……

    早知道對他惡作劇會賠上自己一顆心,當初她真該離他遠一點的。

    她該離他遠一點,可為什麽腦海卻浮現了那天在文化大學後山他對她微笑的臉孔?

    他對著她笑,遞給她一支火花燦爛的仙女棒,可一對黑眸卻比火花更晶亮。

    我知道跟我這種人一起過生日你很哀怨,不過你也不必擺一副這麽悲苦的表情吧?

    他笑嘻嘻地對她說,她以為他注意到了她低落的心情,所以特地這樣做來振奮她的精神。

    那一刻的他,是溫柔的,溫柔得令人感動,溫柔得讓她不小心遺落了自己的心……

    「如果生日那天我回家去,不跟他在一起就好了。」

    那她就不會不小心喜歡上他了。

    歸根究柢,是她自己的錯,是她自己傻——「是我太傻,寶寶,對不?」她淚眼蒙朧地問。

    寶寶拚命舔她,試圖安慰她。它不想見她哭,它的主人一向那麽活潑開朗的,她一向笑得那麽甜美、那麽燦爛,它不要她哭。

    「汪汪、汪汪。」它輕輕吠著,忽地,門外不易察覺的細微聲響震動了它,它連忙豎起耳朵。

    「晶晶,開門,柴晶晶,你給我開門!」細微的聲響轉成男人暴躁的嗓音,跟著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是隔壁那傢伙?

    寶寶愕然,瞪大一雙黑亮的瞳,擔憂地望著它的主人。

    果然,柴晶晶淚痕未乾的臉顯現怒氣,以及淡淡驚慌。她斂著呼吸,抱著它一動不動。

    「晶晶,我……我知道你在家,開……開門,我有話……跟你說。」不知怎地,男人說話斷斷續續地。

    她僵著身子。

    「開門!柴晶晶!開門,」他好像生氣了,開始用力踹門,沉重的悶響在黑夜聽來格外嚇人。

    柴晶晶驀地站起身,臉上的驚慌不見了,留下的只有怒氣,「我不開!你這個白癡!離我遠一點!」

    「開門!」

    「你快滾!不然我報警了。」她尖聲威脅。

    而這威脅彷佛產生作用了,他停下踹門的動作,靜了下來。她聽見他轉過身,往自己家裏走去。

    真是個……真是個沒用的男人,一聽見報警就嚇成這副德行,真沒用!

    她又是鄙夷,又是心痛,再次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愛上這樣一個男人。

    淚水又開始不爭氣地墜落了……

    正當她無奈低泣時,門外忽然再次有了動靜,這一次,不是粗魯無禮的踹門聲,而是小提琴亂七八糟的調音聲。

    是她的小提琴——上回她在他家練習、遺忘在他家的小提琴!

    他想拿它做什麽?

    柴晶晶不解,不禁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終於,在將近一分鐘粗魯的調音之後,他正式按下弓弦,拉起了悠揚悅耳的旋律。

    是——「愛的禮贊」?

    艾爾加的「愛的禮贊」,她曾經故意在家裏一遍又一遍地練習,一遍又一遍地刺激他的樂曲。

    他竟在她門外拉起了「愛的禮贊」——他什麽意思?

    這算某種報復嗎?

    柴晶晶蒼白著瞼,當樂曲逐漸纏綿而激昂,她身子也逐漸顫得厲害。

    學姊說過,當年錢家聲追她時,曾經在她宿舍樓下一遍又一遍地拉這首曲子,熱情的琴聲打動了宿舍裏所有女孩,每個人都勸她答應他的追求。

    他終於以熱烈的攻勢得到了學姊。

    可他今晚為什麽在她門外拉這首曲子?他有意嘲諷她嗎?還是這是他表達歉意的方法?

    她不會原諒他的!絕不會!

    一念及此,她驀地放下寶寶,走向門扉,怒氣衝衝拉開了門,「你究竟想怎樣?錢家聲!非把所有鄰居搞得雞犬不寧你才高興嗎?」

    他停止拉弓,放下小提琴。

    她見了,一把搶過,「這是我的小提琴!」

    他沒說話,泛紅的雙眸默默盯著她,跟著,打了個酒嗝。

    迎面沖來的酒味令她蹙起了眉,「你喝酒了?」

    「是的,我喝酒了。」他忽地吃吃地笑,「所以你是打算讓我進門呢?還是讓我繼續在門外發酒瘋?」

    「你!」她怒視他,在發現附近已有幾個鄰居探頭探腦後,她忽地伸手一把將他拉進屋。

    「你瘋了!」關上門後,她立即轉身怒斥他,「喝這麽多酒做什麽?」

    他沒有回答,搖搖晃晃走進大廳,在地板上頹然坐倒。寶寶沖到他面前,低低吠吼。

    他瞪它一眼,揮了揮手,「離我遠一點!笨狗,呃,小心我把你……煮來吃。」

    寶寶對他的威脅視若無睹,繼續吠叫。

    他只得不理它,抬頭,迎向柴晶晶怒意盎然的容顏,「你一定……很討厭我吧,晶晶。」

    「當然!」

    「其實我……也討厭我自己。」他顫顫微笑,「有時候也會想,呃,像我這種人到底有沒有存在的價償——」

    「你神經啊!」她心一扯,莫名疼痛,「胡說八道什麽?」

    「我沒有……胡說八道,是真心話。」他低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真的,沒說謊。」

    「你喝醉了。」

    「沒有!」他迅速否認,跟著,停頓一會兒,眼神微微迷茫,「可能有一點吧。」

    「你——」她又氣又急,又是不知所措。他醉了,而她完全沒有應付醉漢的經驗。

    「你知道……我剛剛拉的曲子嗎?」

    「當然知道。你忘了我曾經練習過很多遍給你聽嗎?」她諷刺他。

    而他彷佛聽不懂她的嘲弄,對她微微地笑,「從前……念書的時候,我為了追程馨,拚命練這首曲子,拉給……拉給她聽,後來,她答應了我的求婚,我真的……真的很高興。」嗓音瘠痘,「我那時候很喜歡她……真的很喜歡。可我沒想到,對她而言,我只是個替代品——」

    聞言,她怔怔地望著他。

    「我跟她結了婚,生了小哲,可小哲……不是我兒子——」

    「什麽?」她一驚,不覺坐倒在他身畔,「你說小哲——」

    「是紀禮哲的兒子。」他陰鬱地接口。

    紀禮哲?小哲是紀禮哲的兒子?

    柴晶晶不敢相信,可仔細一想,這樣一來許多問題都有了解答。為什麽學姊會跟他離婚,為什麽他明明很愛小哲卻又不敢將他留在自己身邊,為什麽他怎麽也不肯告訴她真正的原因——禮哲,紀禮哲——難道學姊愛的一直是另外一個男人?不是他?

    她的心揪緊了,「你什麽……什麽時候知道的?」

    不哲受傷送醫院那次,我想輸血給他,卻發現自己不能輸。」說著,他忽然笑了,笑聲既沉啞又尖銳,「我是他爸爸,竟然連輸血給他都做不到,竟然連這點忙都幫不上……哈哈!哈哈!」

    這笑聲,太悲傷了,盛滿了濃濃無奈。

    她不忍聽,不覺伸手握住他冰涼的手,「哦,家聲。」她為他心疼,雖然剛剛還想著要離他遠一點,現在卻不禁要為他心疼。

    他望她一眼,像孩子般祈求的眼神震動了她,然後,他彎下腰,將額頭抵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我剛剛才知道紀禮哲原來就是小哲的親生父親,我拿著支票想給程馨,可她卻說不需要,紀禮哲會出錢的……」

    柴晶晶雙手」緊,「什麽?家聲,你的意思是那張兩千萬的支票是要給學姊的嗎?」

    「是要給……小哲治病的。」他啞聲答,「那個提供骨髓的人要求兩千萬。」

    原來如此,原來是為了小哲他才出此下策!

    她眼眸一酸,「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因為你……說得沒錯,我這麽做是很卑鄙。」

    「不—不是的。那時候我以為你是為了自己,可你是為了小哲……哦,家聲。」她想著他進門時對她說他也討厭自己——「其實這麽做你也很痛苦,對吧?」

    為了兒子的病,他出賣了自己的自尊與人格,其實他也很痛苦的,是吧?

    心弦一繃,再度扯落了眼淚。

    「支票……我已經撕了,用不著了。」他低低自嘲,「用不著了。」

    「家聲——」

    他驀地抬頭,幽黑的眸亮著某種壓抑的火苗,躍動著,綻放痛苦的芒,「你瞧不起我,對吧?晶晶。」

    她心一頭,「不!不是的!」

    他嗤笑一聲,「沒關係,你不必安慰我,其實我也承認自己有點小人。大家都說我逢迎拍馬,善於奉承——」嘴角再度勾起自嘲,「我還覺得自己這樣做很對呢。」

    「不,家聲,你別這麽說,我沒有瞧不起你!」她急切地解釋,「是我錯了!我自以為是,誤會了你。對不起,家聲,我不應該那麽說你……」

    他伸出食指堵住她的唇,「噓,別說了,我明白。」

    「家聲。」她心一痛,驀地展臂,將他擁入懷裏。

    他沒有抗拒她的溫柔,臉龐埋入她柔軟的雙峰之間,呼吸著她身上甜蜜清新的氣息。

    兩個人就這麽擁抱著,良久,他忽然抬起頭。

    「晶晶?」凝望著她的眸有些不確定。

    「嗯?」

    「我可以吻你嗎?」

    「咦?」紅霞飛上她的頰。

    「我想吻你,」他傻傻地問,「可以嗎?」

    「為什麽……為什麽問我?」她臉頰燒燙,心跳急促,「有人這樣問的嗎?」

    「記得嗎?有一次我的唇不小心擦過你的,你就甩了我一巴掌。」他說,彷佛有些委屈,「所以我一定要問清楚,免得你又打我。」

    傻瓜!他真是個傻瓜!喝醉酒的男人都會像他這樣孩子氣得讓人又心疼又好笑嗎?

    他這麽孩子氣,教她連羞澀也忘了……

    「你上次在門口吻我可沒問我的意見啊。」她喃喃。

    「什麽?」他茫然地說,「你說什麽?」

    討厭!他真的醉胡塗了嗎?

    她不情願地瞪著他,可當她看見他回望她的神情是如此無辜,禁不住輕輕歎息。她伸手捧住他的臉龐,一顆心柔柔悸動,「我說,我保證這一次不會再打你了。」她低語。

    毋需她更進一步暗示,他立即伸手扣住她的後頸,滾燙的唇溫柔地印上她。

    他全心全意地吻她,而她全心全意地回吻。

    月華輕盈地灑落,淡淡地映上他與她的頰,他與她的唇——夜,甜美靜謐,唯有寶寶細細的嗚嗚在室內不滿地迥旋。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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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 00:10: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來,喝杯熱茶。」

    在一陣甜蜜纏綿後,她起身,將昏然疲倦的他在沙發上安置好,然後為他沖了一杯醒酒茶。

    她跪在沙發前,扶起他的上半身,一口一口喂他。終於,他喝完了整杯茶,重新倒落身子,長長吐了一口氣,「謝謝。」他揉了揉太陽穴,意識逐漸清醒的後果是開始覺得頭有些發疼了。

    「想睡了嗎?要不要我扶你回去?」

    「不。」他展開眸,「我想要你陪我。」

    「又不是小孩了,難道還要我說床邊故事給你聽,哄你入睡?」

    溫柔的嘲諷牽動了錢家聲的心,他低低一笑,「在你面前,我一點威嚴也沒,晶晶,我明明比你大許多歲,為什麽總是拿你沒轍?」

    「我不知道。也許我生來就是克你的?」她開玩笑。

    他回她一抹微笑。

    她忽地歎息,挪動身子換了個姿勢,雙手枕著頭趴在他結實的腹部上,「家聲,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麽?」他輕撫她的頭髮。

    「之前你為什麽一直不肯告訴我你跟學姊離婚的原因?」

    「……」

    「是為了保護她嗎?」她啞聲問,「你是不是……到現在還愛著學姊?」

    「……不,我已經不愛她了。」

    「可是你以前很愛她不是嗎?」嫉妒的針不停地刺她。

    「嗯,我曾經很愛她。不過,那已經都過去了。」

    「真的嗎?」她忽地抬頭望著他,彷佛想從他眼中看清他內心的情感,「真的不愛了?」

    他搖頭。

    「那你為什麽不肯告訴我真正的原因?」

    「沒什麽好說的。」

    是因為怕破壞學姊的形象吧?怕破壞學姊在她心中完美的形象。

    柴晶晶深深睇著他,心臟緊揪。

    他真是個表裏不一的男人,嘴上說得壞,做出來的事卻往往溫柔得讓人感動……

    她癡癡望著他,伸手輕撫他的額頭,「家聲,你知道小哲不是你親生兒子那時候,一定很難過吧?」

    黑眸抹上陰鬱,「那時候,我衝動得想殺人——殺了程馨。」

    可他沒有。不僅沒有,還依然跟以前一樣疼愛小哲,依然把他當自己的親生兒子——「家聲,有一陣子我一直以為你跟我爸一樣,拋棄自己孩子不顧,除了按時寄錢以外,根本一點也不關心孩子,所以我很討厭你,決定把你的生活攪得雞犬不寧。」

    「你成功了。」他一扯嘴角。

    「是啊。」她重新趴落他身上,「可是我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你跟我爸不一樣,你其實是個很好的爸爸……」

    「沒那麽好。」

    「不,你很好,我看得出來。不像我爸——」說著,她忽地哽咽,「他真是個壞蛋,對吧?他一定做了很多不光彩的事吧?所以你才能從他身上敲詐兩千萬吧?」

    「晶晶。」他身子一僵,「其實這件事我……」

    「你不必瞞我,我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

    「不,其實我」他忽地直起身,望向她的眼眸閃爍不定,「晶晶,他做的那些事,其實我也算是共犯。」

    「什麽?」她愕然,跟著直起上半身。

    「你記得那天你在我的辦公室醉倒嗎?那天,有個男人來辦公室找我,他是柴老的好朋友,幫著他挪用公款——」他頓了頓,閉上眸,「這些事我一直都知道,卻假裝沒這回事。」

    「我爸爸給了你好處嗎?」

    「他不會明白告訴我這些事,只是經常故意把密封的文件交給我試探我的忠誠——」

    他苦笑,「我樂得裝傻,與他心照不宣。他付給我的薪水不低,也許其中也有封住我的嘴的成分吧。」

    「你為什麽……要這麽幫他?」她咬緊牙,「難道除了在他身邊工作,你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嗎?」

    他當然有其他選擇,只是即使換了個老闆,類似的事依然會發生。

    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的,他一直這麽相信。可她看得出來,她並不這麽認為,而且,對他十分失望。

    她終於……真正認清他了。

    想著,他心臟一揪,嘴角跟著澀澀一撇,「我還是回去好了。」

    她沒有阻止他,只是怔怔望著他的動作,胸膛還因為他方才吐露的一切震盪不已。

    「晚安。」他低低對她說道。

    「……晚安。」

    他凝望她,望著她茫然若失的瞼龐,望著她眸底清楚澄澈的痛惜與哀傷,不覺心如刀割。

    他看著她,好一會兒,驀地甩了甩頭,邁開步履,來到大門前,展臂一拉;

    疲倦的身軀一僵。

    *?*

    「是你!」映入眼瞳的女人令錢家聲一愣。

    「是你!」對方似乎比他還驚訝,杏眸圓睜,跟著,逐漸噴出憤怒火苗,「你為什麽在這裏?你不是跟她分手了嗎?難道你還捨不得她?」

    「玉婷。」他緩和嗓音,試圖讓她鎮靜下來,「你怎麽會來這裏的?」

    「我是來找她的。」劉玉婷銳聲回答,「我從人事檔案上查到她的住址,只是沒想到你也會在這裏。」

    「我住隔壁。」

    「你住……隔壁?」她失聲喊,跟著,神情抹上算計的深思,「原來她就是用這種方法接近你的。」

    明眸掠過的利芒令他蹙眉,「玉婷,你究竟來做什麽?」感覺到柴晶晶走近他,他連忙身子一挺,擋住劉玉婷的視線。

    「我說過了,我來找她的!她在哪兒?」她側身想越過他高大的身軀,「別擋我的路!」

    他連忙展臂定住她,「都三更半夜了,你找晶晶做什麽?別胡鬧了,快回去吧。」

    「我不!你放開我!我有話跟她說。」

    「說什麽呢?玉婷,你冷靜一點。」她逐漸狂野的神色令他暗暗心驚,他更加緊緊定住她的身子,知道自己絕不能放開她。

    「你放開我!放開我!」劉玉婷瀕臨歇斯底里。

    「我不放。」他說,一面試圖架她離去,「走,跟我走。」

    「家聲,家聲。」被他擋在身後的柴晶晶見此情況,不覺有些心慌,「你小心點。」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

    「柴晶晶!你給我出來!」聽到她的聲音,劉玉婷似乎更激動了,放聲高喊。

    「晶晶,我把她帶走後,你就把門關上。」

    「可是——」

    「聽話,把門關上,千萬別出來。」

    「家聲!」聽聞他溫柔的吩咐,劉玉婷胸口如遭重擊,她仰頭,哀怨娣著他,「你為什麽要這麽護著她?都是她害了你啊!她害得你被柴老炒魷魚,害你被全公司的人說長道短,她從我身邊搶走你,卻又不肯好好對你,她不值得你對她這麽好,不值得!」

    「玉婷,你誤會了,我辭職不幹晶晶的事,是我自己決定的。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我不走!」她銳喊,尖利的嗓音在深夜裏聽來格外令人震顫,「到現在你還護著她!你就……就這麽愛她嗎?」

    他沒回答,斂下眼皮,「走吧,玉婷。」

    「你——」他的避與不加否認深深刺傷了她,她瞪視他,哀婉淒絕,卻也忍不住濃濃嫉妒。她忽地一跺腳,用盡全身力氣猛然推開他,直奔他護在身後的女人。「我要……我要殺了你!柴晶晶!」妒火燒紅了她的眼,跟著,一陣明亮的白芒在夜裏詭譎一晃。

    是刀!劉玉婷從衣袖裏翻轉出一把利刃,瘋狂地刺向她恨之入骨的女人。

    「啊!」柴晶晶不禁尖叫,連忙後退,躲著急遽沖來的亮芒。

    利刃不停在她眼前揮動,她豎起全身寒毛,驚恐地戒備,「你冷……冷靜一點,劉玉婷,」牙關不停打顫,「冷靜一點。」

    可劉玉婷無法冷靜,自從被未婚夫拋棄後一直壓抑的沉痛在這一刻完全蘇醒了。她付出了愛,付出了青春,付出了一切的一切,卻只換來屈辱的背叛,而那個她以為會將她救出地獄的男人,卻愛著眼前這個女人……

    為什麽男人都不愛她?尢什麽他們最後總會拋棄她?為什麽她所有的愛意與關懷只換來冷淡的一句再見?

    她恨!她恨透了這一切!尤其恨眼前這個搶走了她了心想要的男人、卻又不肯好好珍惜的女人!

    「我殺了你!柴晶晶,我殺了你!殺了你們這些賤女人!殺了你們這些狐狸精!」

    她瘋狂地喊,瘋狂地揮動手中利刃,狂亂的眸綻出嗜血的紅芒。

    終於,她見到血了,鮮紅的映象宛如興奮劑,一下子振作了她的心,望著眼前鮮紅的影像,笑聲自她蒼白的唇間滿意地滾落。

    她不停地笑,不停地笑,直到柴晶晶驚懼的嗓音穿透了她的神經。

    「家聲,你沒事吧?你還好吧?」

    不是柴晶晶?受傷的人是錢家聲?那鮮紅的血,那濺了她滿手的血,是家聲的?

    她倏地停住笑聲,情緒一下子從狂野的高峰跌落愕然的穀底。

    是的,受傷的人是家聲,為了保護柴晶晶,他不惜拿出自己的背部來擋,血正迅速染濕他的衣衫,汨汨流出。

    「家聲?」劉玉婷一愣,容色蒼白,「我做了什麽?做了什麽?」

    她喃喃自問,望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淚水悔恨地墜落。透過朦朧淚霧,她看見他虛軟地靠人柴晶晶懷裏。

    可此刻的她,已然感受不到嫉妒了,有的,只是滿腔濃濃愧悔。

    「對不起,家聲,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我還給你,還你的血」她狂亂地道歉,說著,忽地將薄薄的刀刃貼上自己手腕。

    「玉婷,別……別做傻事——」

    「不,這是我欠你的。」她顫著手,淚眼蒙朧,跟著,牙關一咬——「別這樣!」他搖搖晃晃沖向她,伸出手臂搶她緊緊握在手中的利刃。

    「你別管我!別理我!」她尖喊著,一面躲開他,在拉扯之際不意劃傷了他。

    又是血——他又受傷了,這一次,是為了救她……

    「為……什麽?」她愕然瞪著從他手臂竄出的鮮血。

    「我不能……讓你傷害自己。」他喘著氣,前額冒出豆大汗珠,「玉婷,聽我的,放下……刀子好嗎?」

    「我——」

    「該說……抱歉的人是我,是我……對不起你——」

    真誠的道歉扯動劉玉婷的心,她忽地身子一軟,跪倒在地,從手中脫落的利刃,在地面敲出清脆聲響。

    ***

    血,好多血,他的血;還有淚,她的淚……

    晶晶,你沒事吧?

    我沒事,有事的人是你啊,你一直流血,一定很痛吧?

    不,我不痛的。

    騙人!

    真的不痛,真的。

    如果不痛的話,你為什麽不醒過來?為什麽一直昏迷?

    因為我想休息一下,我想好好地睡,我很愛睡覺的。

    好,那你好好休息,休息好了一定要快點醒來哦。

    嗯。

    你一定要醒,不然我不會饒了你的!

    遵命,大小姐……

    「爹地!你終於醒了。」

    當錢家聲終於攀出黑暗的深淵,重新捉回意識的光明時,首先映入他酸澀的眸底的,是小哲掛著燦爛笑意的小臉。

    他緊緊捉住他的手,好似放下心中的大石,「爹地,你覺得怎樣?還痛不痛?」

    「我……不痛。」雖然背部的刺痛宛如火焰在灼,手臂的傷口也讓他不好受,錢家聲依然強迫自己牽起嘴角,微笑說謊,「你怎麽會在這裏?小哲。」

    「晶晶阿姨告訴媽媽你受傷住院了,所以媽媽就帶著我來看你。」小哲說,「爹地,你睡了好久,大家都好擔心哦。尤其是晶晶阿姨,她一直守著你呢。」

    晶晶一直守著他?那麽,他夢中那些又是關心又是威脅的言語果然是她在他耳畔的呢喃了。

    「晶晶阿姨……跟你媽呢?」

    「媽媽去辦事了,晶晶阿姨下樓幫我買麥當勞。」

    「又吃麥當勞,你怎麽……老吃這種垃圾食物?」

    「人家愛吃嘛。」小哲嘟嘴。

    錢家聲望著他撒嬌的表情,忍不住微笑。

    「爹地?」小哲望著他,黑亮的眼瞳忽然閃過一絲不確定。

    「怎麽了?」

    「媽媽說,她說——」

    「說什麽?」錢家聲心一扯,大概猜到他要說什麽了。

    「她說……你不是我的親爸爸。」小哲掙扎著說,小臉滿是猶豫不決,「她說紀叔叔才是。」

    「……她說得沒錯。」

    「哦。」小哲神色一黯,緊緊攢著的雙眉籠著憂愁。

    見兒子這樣的神情,錢家聲有股衝動想將他小小的身子擁入懷裏,但他只是淡淡笑道:「幹嘛這副表情?你不是很喜歡紀叔叔嗎?」

    「嗯,我是……喜歡。」

    「那就好了啊。」

    「可是——」小哲眼眸一抬,炫然欲泣地瞧著他,「可是我也喜歡爹地……我最喜歡爹地了!」

    他心一緊,抬手撫摸兒子的頭,「爹地也喜歡小哲啊。」

    「爹地!」小哲忽地緊緊抓住他的手,「你不會因此不要我吧?我以後……以後來臺灣能不能還來看你?我還……我還可以叫你爹地嗎?」

    「當然可以!小哲,當然可以。」他心神震盪。

    「爹地,我可以…!永遠當你兒子嗎?」小哲淚眼汪汪。

    「當然可以。」錢家聲深吸一口氣,感覺淚水也跟著沖上眼眸了。這是他的兒子,他願意永遠當他的兒子!

    哦,小哲害怕他這個父親不願再認他,可其實怕的人是他這個做父親的啊,他才是那個害怕失去的人,他才是啊!

    再也無法抵擋內心的衝動,錢家聲驀地展臂,將小哲擁入懷裏。這樣的動作牽動了他的傷口,讓他疼得不覺雙眉一扯,可嘴角卻揚起滿足的笑弧。

    柴晶晶進門時,見到的就是這一幕。她倚在門旁,手裏抱著麥當勞的袋子,眼角噙著晶瑩的淚。

    錢家聲也看見她了,他抬眸,靜靜困著她,眼底澱著某種深濃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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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出院這天,一群人在他家辦了個慶祝派對。

    負責籌畫的人是柴晶晶,經過她巧手佈置,他單身漢呆板無聊的居處呈現了五彩繽紛的效果,一粒粒飄浮在半空中的彩色氣球,牆邊美麗精巧的花飾,以及屋內隨處可見的小巧綠色盆栽。

    她甚至還在他房門前掛了一面軟木板,上頭釘著各式各樣的紙片,寫著各式各樣鼓勵與關懷的小語。

    他驚訝地發現,其中大部分便條來自於翔鷹的同事,那些平日私底下嚼他舌根的同事此刻送來的竟是溫暖的祝福。

    「為什麽?」他不解地問柴晶晶。

    她只是聳聳肩,「他們好像聽說了你不顧一切從劉玉婷手上搶下刀子的故事。」

    「他們怎麽會知道?」

    她只是淺淺地笑,「我怎麽知道?別問了,大家等你切蛋糕呢。」

    然後,他被她推進了客廳,主持切蛋糕儀式。望著餐桌上琳琅滿目的餐點以及周圍

    一個個含笑望著他的人,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真是奇怪,一向自命瀟灑的他竟然也會不好意思,連他由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家聲,你確定要辭職嗎?」吃蛋糕時,紀禮哲悄悄問他,「如果是因為柴老的關係,我可以調你到別的部門或子公司去。」

    「謝謝你,不過我想換個地方重新開始。」

    「你不再考慮一下?」

    「我已經決定了。」

    「嗯,我知道了。」紀禮哲一頓,忽地笑道:「品甜一定會覺得很可惜的。她這個人力資源經理一直要我把你給留下來,說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替我謝謝她。」他調轉視線,望向正坐在客廳沙發上聊天的幾個人於品甜,魏元朗,以及柴晶晶。

    尤其是柴晶晶,他發現自己的眸光總要忍不住跟著她打轉她嬌俏的五官,燦爛的笑容,抱著寶寶時又甜蜜又可愛的小女人模樣。

    今天的她,比之前任何一刻都還像個女人,看她站在屋裏擔負起女主人的職責,替他招呼客人的模樣,他不禁要坪然心動。

    他幾乎有種錯覺,以為這是屬於他們倆的家庭聚會,而她,正是他的妻子……

    不,這想法簡直太荒謬了,他甩甩頭,極力拋去腦海可笑的念頭,也試圖拋去這幾天一直盤旋心底的深切渴望。

    他發現自己渴望她,愈來愈渴望,渴望得令他心痛。

    可他不能渴望她,至少,在贏得她的尊敬以前沒有資格。在她心中,他跟她父親一樣,只是個令她失望的男人。

    而他忽地明白,這一輩子,他最不想要的就是令她失望。

    ***

    「不必收了,晶晶,你回去休息吧,這一整天一定也累壞你了。」

    夜晚,當滿月輕盈地升上天後,酒足飯飽的客人們一個個散去了,柴晶晶還忙著收拾屋暴的一片淩亂。

    「讓我收拾吧。屋子裏這麽亂,你這個剛剛康復的人怎能睡得好?而且,你家會變得這麽亂,也是因為我自作主張替你邀請了一大群人來玩啊。」

    「不,真的別收了。」他拉著她來到沙發上坐下,「你坐著,我來收,算我謝謝你今天替我辦了個這麽熱鬧的聚會。」

    「可是你的傷才剛好……」

    「我沒事了。」他用力彎彎手臂顯示肌肉,「瞧,好得很呢。」

    她微笑,「那我們」起收吧。」

    忙亂了一個小時後,兩人終於將屋裏的亂象理清,恢復原來的整齊清潔。柴晶晶為兩人各斟了一杯冰檸檬汁。

    「給你。」

    「謝謝。」錢家聲坐在靠近落地音的地板上,接過她遞來的玻璃杯,「你也過來坐吧。」他拍拍身旁的坐墊,「今天晚上夜色不錯。」

    「好啊。」她微笑,接著,像忽然想起什麽,拍了一下前額,「對了,有人要我轉交一張卡片給你。」

    「誰?」

    她沒回答,匆匆從一盞立燈的桌面上取來一張粉色卡片,「你打開來看就知道了。」

    錢家聲放下玻璃杯,打開卡片。

    家聲:

    恭喜你出院。

    也許柴晶晶已經告訴你了,我辭了工作,準備到歐洲旅行一趟。

    這陣子我其實一直想到醫院看你,又怕見了面尷尬,不知說些什麽,所以我想,還是寫張卡片給你吧。

    首先,我要謝謝你,謝謝你不怪我那晚傷了你。

    說真的,那晚的我是瘋狂的,憎恨與嫉妒蒙蔽了我的心智,差點令我鑄下難以挽回的大錯。

    幸虧有你幫我。

    是你,喚回了我的理智,也讓我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家聲,謝謝你。

    雖然你其實從來不曾愛過我,但我並不後悔愛上你,我也不怕承認,直到現在我還愛著你。

    你是值得我愛的。

    不過,我想我要開始去尋找另一個值得我愛的男人了,也許就在歐洲,我與他會有個浪漫的邂逅。

    我希望如此。請你祝福我吧。

    我同樣祝福你們。

    玉婷

    讀完卡片後,錢家聲不覺怔然,好一會兒,才抬眸望向柴晶晶。

    後者正溫柔無比地娣著他。

    「我對不起她,晶晶。」他啞聲開口,湛眸掠過濃濃自責,「其實當初我接近她是奉了柴老的命令,我根本……不懷好意,可她居然不怪我。」

    「她當然不怪你。」她在他身旁坐下,柔聲說道:「因為你們的約會對她而言,仍然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錢家聲不語,只是吐了一口氣,弓起手臂埋住臉龐。

    柴晶晶凝望他,伸手握住他微涼的大手,緊緊包裹。他一顫,愕然揚首。

    「晶晶,難道你……不覺得我可惡?」

    她搖頭,眼神依然溫柔,「荊秘書說,你告訴她我父親出賣機密資料給譚昱的事情,她說,你表面上裝著是被美色沖昏頭不小心洩漏的,但其實你是故意告訴她的吧。這兩年來,你雖然幫著我父親做了許多事,可心底也一直在掙扎自己做的是對是錯,你懷疑自已,也忍不住唾棄自己。對吧?」

    他沒有說話,容色沉黯。

    但他毋需回答,她明白自己說得沒錯。從認識他以來,她第一次覺得自己開始真正瞭解他了。

    她啜飲一口檸檬汁,隨著冰沁的液體滑過喉頭,胸口逐漸凝聚起勇氣。

    她決定做一件這幾天一直想做的事她已經想了很久了,可一直沒勇氣去做。

    而她決定今晚正是最佳時機。

    「家聲,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事?」她微顫的嗓音與不相稱的堅定神情令他迷惑。

    她沒立刻開口,站起身,將果汁一飲而盡,卻因過於猛烈導致一陣咳嗽。

    「怎麽啦?小心點。」他連忙起身拍撫她的背脊,「沒事吧,我去倒杯水給你?」

    「不,不必了。」她搖著手,深怕他這一去會把她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氣也帶走了,「你聽我說。」

    「你說,我聽著。」

    「我……我……我——」

    「你怎麽了?」

    「……我愛上了一個人。」她突如其來一句,幾乎可以說有些粗率。

    他一愣,「你說什麽?」

    「我說,」她轉身面對他,臉龐染上不自在的紅暈,甚至延伸到頸項,「我愛上一個人。」

    他腦子一片空白,半晌,才困難地擠出一個字,「……誰?」

    「一個……一個壞男人。」

    「壞男人?」

    「嗯,一個壞男人。」她垂落羽睫,不敢看他,「他這個人有點不正經,愛耍小聰明,對上司油嘴滑舌,對女人花言巧語,自以為瀟灑不羈的樣子讓人看了就不順眼。最可惡的是,他總愛欺負我的狗,威脅要把它煮來吃。」

    他嗆了一下,「既然……既然如此,你為什麽……還愛上他?」

    「因為他這人雖然嘴巴壞,心腸卻很好,表面上粗魯,可其實很溫柔,對女人花心,卻疼兒子疼得要命,雖然老恐嚇寶寶,可我加班的時候他總會記得幫我照顧它,帶它去散步。還有——」她忽地揚起眸,眼波盈盈。

    「還有什麽?」他繃著嗓音。

    「還有他真的……對我很好。」

    「晶晶。」他心一緊。

    「家聲?」

    「嗯?」

    「你覺得這樣的男人可能愛上我嗎?」她問,水潤的唇瓣微微發顫,凝娣他的眼眸又是羞澀又是不確定。

    柔情瞬間脹滿他的胸膛,「我想,他應該很愛吧。」

    「有多……有多愛?」

    「愛到——」錢家聲閉眸,思考了好一會兒,最後,終於揚起蘊著深情又激動的星眸,「愛到拿你沒辦法。」他啞聲道,忽地展臂,將她整個人擁入懷裏,「晶晶,我真不值得你的愛。」

    「你值得的。」她說,嗓音悶在他的胸膛裏,「你當然值得。」

    「可是我……令你失望——」

    「不,你怎麽會讓我失望呢?」她抬頭,溫柔地撫上他的臉龐,「一個為了自己愛的人可以不惜一切的男人,怎麽會讓人失望呢?家聲,你為了小哲、為了我,甚至為了劉玉婷所做的,證明你是個值得信任的男人。」

    「……我是嗎?」

    「你是的。」她凝望他,好半晌,忽然害羞地微笑,「我好高興你也愛我。」說著,她再度把容顏埋入他的胸膛。

    她緊緊貼著他,側耳傾聽他的心跳——它們跳得那麽快、那麽急促,卻又那麽穩定,那麽令人有安全感。

    她知道,這顆溫暖跳動的心是值得她信賴的,而擁有它的這個男人值得她也將自己的心託付給他。

    她相信他,更打算盡心盡力幫助他相信自己。

    月光透過落地窗溫柔地圈住客廳裏一對緊緊相擁的有情人,星子躺在深藍的蒼穹上,調皮地對他們眨眼。

    夜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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