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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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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姚穎怡]金玉良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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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4 01:15:16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七零章 永華宮

  在程皇后眼裡,顧嫣然是太蠢了。
  
  這些年她在宮裡,什麼沒見過,她從太子妃變成皇后,母儀天下這麼多年,被她鬥死的,鬥得半死的,鬥得生不如死的,兩隻手十根手指都數不完。這還不算那些小魚小蝦。
  
  如程皇后這樣的宮鬥高手,最看不得的,不是吃貨二貨,而是自作聰明的蠢貨。
  
  她宮鬥了這麼多年,像顧嫣然這樣蠢得上天入地的,她還真是頭回見到。
  
  你想幹壞事,就做得乾淨俐落一點啊,不但全軍覆沒,你還生怕別人不知道這壞事是你做的,巴巴地在馬車上插塊鎮國公府的牌子。
  
  你這麼蠢,你那國公爺的爹知道嗎?
  
  程皇后挾槍帶棒地把孟氏數落一番,還覺得不夠,讓宮女研墨,她要揮毫作畫,抒解心裡的不快。
  
  正在這時,有太監來報,皇上往永華宮這邊來了。
  
  程皇后怔了一下,又想起昨日和冒夫人商議的事情,一雙玉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靖文帝已年近半百,但看上去也只有四十開外,身材高大。
  
  看到皇后剛剛畫了數筆的丹青,靖文帝便笑道︰「梓童又要有新作了。」
  
  皇后嬌笑︰「這幾日已經開始採選了,忙過選秀又要給老九操持大婚,臣妾也只有這會兒才能畫上幾筆,讓皇上見笑了。」
  
  靖文帝從書案前走過來,臉上的笑意漸漸隱去︰「十二最近做的事,你可知曉?」
  
  皇后臉上的笑容凝住,悲愴之色浮了上來︰「皇上是說他..是說他去永濟寺的事?」
  
  靖文帝冷笑︰「他不只是去了永濟寺,他還去過裕王府。不只去了一次!」
  
  皇后怔了怔,心頭大震,不顧有宮人在側,雙膝跪了下去︰「皇上,十二..十二他不懂事,他只是好奇,一定只是好奇。」
  
  「好奇?他為何不好奇別的事?你別忘了。永濟寺裡的人是誰?」
  
  皇后痛苦地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兩行珠淚滾落下來,她看看四周。不知何時,宮人們都已退下去了,她鬆了口氣,這才道︰「皇上。臣妾求您給十二封王。」
  
  靖文帝原是背對著程皇后,聞言猛地轉過身來。他難以置信地指著皇后,質問道︰「梓童,你說什麼?給朕再說一遍!」
  
  皇后的指甲深深陷進肉裡,她咬咬舌尖。甜腥的味道遍布口腔,她越發清醒。
  
  「臣妾懇求皇上,念在太子的份上。給十二封王。」
  
  十七年了,那件事也該有個了斷。
  
  與其讓十二捲進裕王的事。還不如..
  
  依大武慣例,皇子們一旦封王,便與東宮無緣。
  
  靖文帝愕然地看著皇后,許久才道︰「朕從未嫌棄過十二,否則也不會押解冒家進京。」
  
  皇后笑得慘然,她輕聲道︰「皇上的心意,臣妾知曉。如果皇上嫌棄十二,當年就不會留下他,更不會給他在臣妾膝下承歡多年。但皇上啊,臣妾想通了,臣妾已經沒有了太子,更不想失去十二,自從他自福建回來,就是在烈火上烤啊。」
  
  靖文帝臉上的怒氣浮起︰「皇后是說朕把他放在火上烤?這麼多年,朕為了栽培他,不惜把他交給冒家,冒家押解進京,全家老小不喊冤,甚至不讓門生舊好上折求情。冒家都能想明白的事,你難道不懂?」
  
  皇后微笑︰「臣妾懂得,皇上是想把冒家打到谷底,再讓十二起復,讓冒家承了十二的情,讓整個天下感念十二的仁慈聖恩。但皇上,您如今千秋鼎盛,即使您想把這些都給他,也要是幾十年之後,恐怕那個時候,十二就變成了當年的太子,裕王圈禁了,還會有這個王那個王跳出來。」
  
  靖文帝怒意漸消,他重又打量著跪在面前的皇后,嘆了口氣︰「這麼多年了,你終於想通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莫非是怕了?」
  
  皇后的淚水重又淌下,她忽然又笑了,笑得淒楚︰「皇上,太子走的那日,臣妾覺得自己也要死了,好在還有十二。昨日十二進宮,臣妾看著他,發現他長得並不像太子,他更像皇上。這些年來,臣妾一直都在害怕,沒有一日不怕的,可就在昨日,臣妾忽然就不怕了。十二就是您和臣妾的骨肉。」
  
  靖文帝重又走到畫案前,沉吟片刻,忽然問道︰「皇后可是要讓冒氏去了嗎?」
  
  皇后怔了一下,她淡淡地搖搖頭︰「為了十二,死的人已經太多了,就不要再搭上冒氏,臣妾想來,太子在天之靈,也是想要留下冒氏的。再說,十二封王了,冒氏是生是死,都不重要了。」
  
  是啊,一旦封王,就和那張龍椅無緣了。
  
  冒氏苟且偷生這麼多年,為的也只是那張龍椅,現在塵埃落定,不知她有何想法。
  
  靖文帝深深地看一眼依然跪著的皇后,不再說話,轉身出了永華宮。
  
  皇后目送靖文帝離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雕花門外,她這才長舒一口氣,全身癱軟,坐到了地上。
  
  這樣以退為進,不知後果如何?
  
  十七年了,十七年了。
  
  皇后的眼前又浮現出那大灘大灘的鮮血,那個面色如紙,口吐鮮血的少年。
  
  太子!
  
  本宮十月懷胎的太子,就那麼走了,他走得不甘心,他甚至還沒有大婚,他只有十六歲。
  
  皇后的耳畔又浮響起太子略顯稚嫩的聲音︰「母后,皇兒自己相中了太子妃,改日她再進宮時,皇兒指給您看好不好?」
  
  「母后,皇兒真的沒想要取代父皇,皇兒沒想過啊,您一定要相信皇兒!」
  
  為什麼死的人要是他,而那個始作俑者卻依然活著,十七年了,那人就在刺槐胡同裡,讀書,練字,聽說還有兩個侍妾相伴。
  
  而本宮的太子呢,卻早已化作枯骨!
  
  好在還有十二,上天送來了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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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5 00:32: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七一章 永濟寺

  大武朝的鄉試是在每年的八月,會試是來年二月,去年正值三年一次的鄉試,但七八月裡恰逢黃河泛濫,受此影響,北直隸幾省的鄉試全部推遲。又有文官上奏,如若只有北直隸的鄉試推遲,那麼來年的會試都會受到影響。不如將南直隸的鄉試也推遲。靖文帝便下旨,將去年八月的鄉試改在來年的三月,而原應在二月舉行的會試則推遲到八月。
  
  到了三月初九那天,一清早,金敏便帶著金子烽拜了文昌,金老太太帶領西府女眷送到垂花門,就連被禁足多日的金媛也出來相送。金子烽帶上考籃,由金三老爺親自送他去了貢院。
  
  送走父子二人,金老太太又帶著女眷們到小佛堂敬香,到了三月十五,也就是鄉試的最後一天,金家女眷們更是浩浩蕩蕩來到永濟寺上香,祈求菩薩保佑,讓金家出一位舉人。
  
  永濟寺座落在京城外二十餘里,早年香火並不盛,遠遠比不上相國寺和柏林寺。直到十幾年前,先帝幼子,也就是靖文帝最小的一位皇弟,來到永濟寺後大徹大悟,看破紅塵,在此出家,法號智覺。永濟寺從此香火大盛,成為大武朝屈指可數的名剎古寺。
  
  正逢鄉試,來此上鄉的善男信女比平時更多。寺裡派了位六十開外的老僧接待女眷。金家西府的女眷全體出動,沾了金子烽的光,就連長菽軒的三位姨娘,也跟著一起來了。
  
  西府的女眷上上下下有九位,加上各自的丫鬟婆子,就有四十餘人。今天來上香的女眷太多,金老太太布施了二百兩銀子。這才給安排到居士寮房裡。
  
  但寮房也只有一間,無奈,金老太太和幾位沒出閣的小姐在裡面,姨娘們和丫鬟婆子都在外面。只有梅姨娘一個特殊的,能跟在金老太太身邊,在寮房內小憩。
  
  已是陽春三月,永濟寺裡的桃花都開了。春光明媚。桃紅柳綠,好不容易能有出門的機會,年輕的丫鬟們出門時都是精心打扮。府裡的三位通房,梨香、清茶和香茗,雖然礙著身份穿得素淡,可她們都是十幾歲的年紀。卻又有著年輕丫鬟們沒有的嫵媚風流,此時都坐在廡廊裡的美人靠上。遠遠看去,比那滿目的桃粉櫻白更加動人。
  
  趙姨娘瞥一眼正在聊天的三位通房,冷哼一聲,把瓜子殼吐到丫鬟手裡。對李姨娘道︰「看那幾個小妖精,也不覺得羞的,老子的和兒子的坐在一起。倒像是姐妹似的。」
  
  李姨娘笑道︰「趙姐姐你沒事兒瞅她們幹嘛,莫不是又想給老爺送個人過去了。」
  
  綠袖的事雖然一直瞞著。可隨著宋秀珠出府,這事也就不再是秘密了,但打人別打臉,背地裡說和當面說畢竟不同,趙姨娘的臉色登時變了。
  
  趙姨娘和李姨娘都是丫鬟出身,兩人一向交好,她們是金老太太選的,姿色平平。從年輕時就沒入過金三老爺的眼,後來又有了尤姨娘,沒等馮氏嫁進來,她們便被扔到角落裡。
  
  以往趙姨娘和李姨娘親如姐妹無話不說,可偏偏綠袖這件事上,李姨娘卻什麼都不知道。直到這件事被傳得滿園皆知,她這才聽說。
  
  從此後,她和趙姨娘之間也就有了隔閡,只是二人誰也沒有說出來。
  
  聽到李姨娘冷嘲熱諷,趙姨娘臉上羞得通紅,那件事太不光彩,李姨娘卻當著這麼多丫鬟說出來了,無疑就是想要打她的臉。
  
  她正想反唇相譏,就聽到一陣吵鬧,抬眼看去,卻見方才還坐在一起的三位通房,竟和不知哪家的丫鬟吵起來了。
  
  總算找到了台階,趙姨娘連忙站起身來,對丫鬟春雨道︰「走啊,咱們去看看。」
  
  和通房們吵架的也是幾個丫鬟。和金家一樣,她們也是因為裡面站不下,到外面來的。吵架的原因倒也不是大事,就是為了爭搶美人靠。
  
  趙姨娘用眼刀子狠狠掃了一眼梨香,真是上不了台面的東西,為了座位和幾個丫鬟吵架,把老爺的臉都給丟盡了。
  
  梨香一向老實,吵架的人也不是她,而是金子烽屋裡的兩個通房香茗和清茶。但趙姨娘不敢得罪三爺屋裡的人,只敢剜幾眼梨香。
  
  梨香有些委屈,可她素來就不是愛惹事的,宋秀珠不在了,她在府裡更是艱難,方才被那幾個丫鬟罵了,又被趙姨娘嫌棄,自己心裡難受,帶著丫鬟青葉到旁邊看桃花了。
  
  這本是個小小插曲,誰也沒有放在心上。可當金家女眷們上完香,準備用素膳時,這才有人發現,梨香和清葉都沒有回來。
  
  雖然只是通房,可也是金家女眷,萬一在寺廟裡出了事,丟臉的是金家。
  
  金老太太連忙讓這次來的唯一男丁金賢帶上幾個八九歲的小廝去找,又讓幾個粗使婆子也四處尋找。
  
  可找了一個時辰,這兩批人回來,誰都沒有找到梨香和清葉。
  
  金老太太氣得差點把寮房裡的炕桌掀了,不省心的小浪蹄子,出門上香也要丟人現眼。
  
  今天帶出來的丫鬟很多,梨香不見的事,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丫鬟們站在外面,三三兩兩都在談論,沒過一會兒,在居士寮房內小憩的其他人家的女眷們也知道了。
  
  事情就是不能傳來傳去,傳著傳著,便從金家丟了通房丫鬟,變成丟了一位年輕女眷!
  
  年輕女眷的涵意太豐富了,可以是丫鬟,可以是姨娘,更可以是太太和小姐!
  
  比之前面三個身份,人們更願意猜測成一位小姐,待家閨中的小姐在寺院裡走失了,身邊只帶著一個貼身丫鬟。
  
  在金家人找尋不到,準備告知寺院僧人的時候,那位接待女眷的知客老僧帶同一個年輕僧人來了。
  
  為了避嫌,年輕僧人並沒有進來,站在寮房外面,隔著萬字紋的簾子,對金老太太道︰「聽聞金家老太君到了,我家主人命小僧送來一盤素餅,還請老太君笑納。」
  
  玲瓏也在寮房裡,聽到年輕僧人的話,微微吃了一驚。
  
  這個僧人說的是「我家主人」。
  
  出家的僧人,也有主人嗎?
  
  驀的,玲瓏想到了一個人。
  
  她抬眼看向金老太太,卻見她那位見多識廣的祖母滿臉不屑,堂堂永濟寺也真是窮酸,給了足足二百兩的香油錢,你們就端碟子素餅過來,真是沒見過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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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5 00:32: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七二章 美人

  「素餅就免了吧,告訴你們這裡的管事和尚,我家府裡的大丫鬟在寺裡走失了。」金老太太的聲音裡帶著不屑,嘴角微微下撇。
  
  玲瓏瞥了她一眼,完了,就您這幾句話,方才的香火錢白給了。
  
  金老太太話音未落,玲瓏便抬步走出去,掀了簾子,對那僧人道︰「有勞師傅送餅過來,請師傅代為轉謝智覺大師,祖母會把這素餅帶回府裡,供奉在菩薩面前。」
  
  那僧人原本臉上有幾分不悅,聞言面色便平靜下來,雙手合什,對玲瓏施禮,又道︰「原來是貴府的丫鬟不見了,煩請小姐派幾個人,與小僧去認認。」
  
  玲瓏聞言大喜,這僧人年歲不大,做事竟是這般穩妥。梨香雖是通房,可衣著打扮比起普通人家的小姐也不差,這僧人為了妥貼,剛來時隻字不提,直到金老太太說起丟了丫鬟,玲瓏又出來相謝,他這才讓去認人。
  
  玲瓏連忙讓梨香的另一個丫鬟青蘭和幾個婆子跟著那僧人去了,她這才端著素餅轉身回屋。
  
  見她進來,金老太太的眉頭皺成「川」字,老大不高興地道︰「五丫頭真是出息了,把我這老婆子說的話當成耳旁風,我倒是不知道,咱們金家連碟子麵餅也吃不起了。」
  
  玲瓏在外面,和那僧人是壓低了聲音說話,金老太太年紀大了,聽力大不如前,所以並不知道方才的事。
  
  玲瓏也不惱,把那碟子素餅擺到金老太太身邊的炕桌上,那素餅就是尋常麵餅,烙餅時顯然沒捨得放油,那餅又白又乾。連點油光都沒有。金老太太嫌棄地瞥一眼,更心疼那二百兩香油錢了。
  
  先不說金家長房並沒有真正分家,就是金老太太自己的私房錢也至少有個幾萬兩,就這麼一個有錢老太太,捐上二百兩香油錢,她還是心疼得不成。
  
  有錢人就是這麼有性格!
  
  看到金老太太鄙夷的小眼神,玲瓏決定日行一善。免得金老太太心疼那二百兩。苛扣她的月例銀子。
  
  金五小姐除於錢莊裡的十萬兩私房錢,放在妝盒裡的銀票也有幾千兩,可若是誰敢苛扣她每月十兩的月例錢。金五小姐心疼得能去拼命!
  
  有錢人就是這麼有性格。
  
  「祖母,方才來的那個僧人,身上的袍子用的是斜紋縐,孫女記得去年大伯母給祖母送來一匹。說是宮裡的貴主子賞的。」
  
  金老太太聞言臉色果然變了,重又看向那碟子素餅。可這會兒的眼神已經變了,和藹可親,幸福得不要不要的。
  
  「這是智覺大師送來的啊,阿彌陀佛。你們快去追上,就說我要當面謝謝智覺大師。」
  
  這畫風轉換得也太快了,玲瓏表示。她都習慣了。
  
  「那位師傅早就走遠了,他是來讓咱們去認人的。孫女已經自作主張,讓人跟著一起去了。」
  
  金老太太這才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有些不悅,但口氣卻很溫和︰「你這丫頭,怎麼不說一聲啊,智覺大師這麼講究,咱們就應親自過去。」
  
  您老人家也真敢想,呼啦啦四五十位穿紅著綠的女子把個光頭和尚圍在中間,呵呵,這場面有點兒惡趣味。
  
  沒過一會兒,先前的那位年輕僧人便和金家的僕婦一起回來了,梨香和清葉卻是給直接背到金家馬車上,沒有來寮房。
  
  原來這主僕二人沿著桃花林一直走,梨香被絆了一下,摔到山坡下面,人事不知,清葉則是為尋主子找過去的。
  
  金老太太笑臉相迎,請那位僧人代為轉達對智覺大師的景仰,那位僧人卻道︰「請問金五小姐可同老夫人一起出來了?」
  
  金老太太一怔,怎麼問到五丫頭了?
  
  她便道︰「請問小師傅有何事嗎?」
  
  那僧人道︰「小僧沒有事,是我家主人讓小僧代為轉告,若是金五小姐也來了,那就請金老夫人帶同一起移駕,我家主人想見見金五小姐。」
  
  玲瓏雖然尚未及笄,但她是大家閨秀,男女有別,即使是長輩,不是自己家裡人,也不能說見就見。
  
  但智覺大師卻不同,他是出家人,出家人早已超脫男女之嫌。
  
  金老太太受寵若驚,今天這是什麼好日子,竟然能見到智覺大師這樣集高貴與神聖為一體的人物。
  
  沒有多帶僕從,只是由金賢陪著,祖孫三人跟在年輕僧人身後,沿著青石鋪就的小徑向寺院深處走去。
  
  他們以前來過永濟寺,卻不知道永濟寺深處別有洞天。拐過一座小山,面前豁然開朗,一條小溪淙淙如琴,幾隻白鶴在溪邊安詳踱步,看到有人來了也並不驚慌。
  
  溪邊綠樹掩映,幾枝桃花探出花枝,八角涼亭裡坐著一位灰衣僧人。
  
  僧人的面前擺著棋盤,他的對面還有一杯沒有用完的香茗,顯然,方才這裡還有一個人。
  
  「主人,金老夫人和金五小姐來了。」年輕僧人恭恭敬敬。
  
  智覺大師這才把目光從殘棋上移開,看向涼亭外的兩個人。
  
  金老太太和玲瓏施了福禮,金老太太陪笑道︰「民婦府裡的丫鬟走失,承蒙大師相救,不但是她們的造化,也是我們金家的造化。」
  
  玲瓏偷眼望過去,這位智覺大師竟是位清雋之極的人物。溫潤的氣質,朗朗風姿模糊了他的年紀,那顆光亮如珠的腦袋更有珠玉在側之感。
  
  玲瓏狠狠咽下口水,活了兩世,她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子,竟然是眼前這個和尚!
  
  她的腦海裡忽然就浮現出一張臉,那張臉和眼前的人有幾分相似,但卻少了一份成熟。
  
  美景在旁,美人在前,怎麼會想起十二皇子那種壞人!
  
  玲瓏收攏心神,重又偷偷打量這位智覺大師,眼前的佛子端莊沉靜,他應已不再年輕,但歲月的沉積卻讓他如同一枚美玉,潤澤美好不可方物。
  
  這樣的人,這樣的出身,怎會捨下萬丈紅塵,就在這寺院之中,一棋一茶,青燈古佛。
  
  玲瓏搖搖頭,為美人惋惜,可惜啊,真是吃飽了撐的。
  
  見她搖頭,智覺大師微怔,這小姑娘死盯著我看,本大師有哪裡不對嗎?
  
  智覺大師從記事那天起,就知道自己是小男神,小男神長成大男神,又變成芝蘭玉樹的僧人,他的水仙花氣質也養成了,除了自戀,還是自戀。
  
  無論小姑娘大姑娘還是老姑娘,都會偷偷看他,但像這個小姑娘,邊看邊吞口水,邊吞口水邊搖頭的,他還是頭回遇到。
  
  那小子,這是什麼眼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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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5 00:32: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七三章 紅珊瑚佛珠

  春日的微風夾雜著草木的清爽,有幾片花瓣隨風而落,有一片飛進涼亭裡,落在智覺銀灰色的僧袍上,他渾然不覺,臉上是疏離淡漠的笑容。
  
  「這位就是金五小姐吧,果然是福澤深厚,富貴之相啊。」
  
  好吧,金老太太驚呆了,她在京城時日不長,但也聽說過智覺大師的名頭。來永濟寺上香的人多了,可從沒聽說智覺大師召見過哪一個,更別說還要相面的。
  
  方才這兩句話,分明就是相面啊,但從智覺大師嘴裡說出來,這就是佛音。
  
  玲瓏下意識摸摸臉上的痘痘,莫非這就是富貴的象征?
  
  福澤深厚,富貴之相。
  
  金老太太恨不能讓智覺大師把這八個字寫下來,按上手印蓋上印章,送到顧家..這樣就能把孫女賣個更好的價錢,別說是鹽引了,就是鑄官銀的差使也是金家的。
  
  智覺大師看一眼那位年輕僧人,輕啟朱唇︰「梵靜,去把那串紅珊瑚佛珠取來。」
  
  過不多時,那位叫梵靜的僧人便捧了一隻紫檀木盒回來,智覺打開看了看,便對金老太太道︰「這串佛珠是早年東瀛州獻給太后的,太后又賞給貧僧,經先師南林大師開光,貧僧珍藏多年,今日就贈給金五小姐吧。」
  
  金老太太吃驚不小,從寺院裡尋得一兩件聖僧開光的物件倒也不難,多添些香火錢便是,但這串佛珠卻與眾不同,這是太后賞賜之物。
  
  智覺大師本就是先皇皇子,太后的幼子。
  
  金老太太雙手接過紫檀木盒,見裡面是一串紅珊瑚佛珠。長長的一串一百零八顆,可以一圈圈纏在手腕上,是女子常戴的款式。
  
  金老太太忙道︰「這..孫女年幼,怎能受得起如此貴重之物啊,大師還是..」
  
  沒等她說完,智覺大師便雙手合什︰「阿彌陀佛,相由心生。境由心轉。心繫諸佛,珠可助道。此珠與令孫女有緣,沒有受與不受之理。」
  
  話已至此。金老太太不能再推脫,讓玲瓏給智覺大師行了大禮,便由梵靜送她們離開了溪邊。
  
  還沒有回到居士寮房,就見寮房外已站了許多人。都是來上香的各府女眷。
  
  原來方才梵靜請金老太太和金五小姐去見智覺大師的事,這會子已經傳遍了。永濟寺寸土寸金。能在寮房裡小憩的,都是捐了大把香火錢的,因此在這裡的都是京城裡大戶人家的女眷。
  
  金家雖然有錢,但在京城根基太淺。又是商戶出身,這些女眷原本也沒把金家放在眼裡,否則也不會有丫鬟為了座位爭吵的事。
  
  可聽說智覺大師竟然請了金家的人。這些女眷們全都吃了一驚。就有人說了︰「聽說上個月南陽郡主來這裡上香,想與智覺大師見上一面。枯等兩個時辰都沒有見到呢。」
  
  宗室都沾親,南陽郡主是智覺大師的堂妹,她的夫君顯陽侯如今掌管金吾衛,甚得聖心。
  
  如南陽郡主這樣的身份,都沒能見上智覺大師,金家一個只出過兩個進士的商戶,怎麼就能得了智覺大師的青眼?
  
  大戶人家也有三姑六婆,且,比小門小戶的正多一些,因為她們不用操心柴米油鹽,大多時間都用來嚼舌根子。
  
  這些女眷們等在這裡,就是要親眼看看這件事。
  
  梅姨娘是個機靈的,一看這個陣式,心裡就都明白了。看到梵靜陪著金老太太和金五小姐走過來,她立刻迎上去,給金老太太和玲瓏行了禮,又謝過梵靜相送。
  
  見玲瓏手裡恭恭敬敬捧了隻紫檀木盒,她便問道︰「五小姐啊,這盒子裡該不是您從智覺大師那裡得來的法物吧?」
  
  她的聲音並不大,但確保那些女眷都能聽到。
  
  那些女眷果然都屏住呼吸,立起耳朵聽著。
  
  玲瓏苦笑,這裡面的東西只有祖母看過,我都沒來得及看上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值錢的好東西。
  
  你們這樣好嗎?
  
  她點點頭,眼楮看向雙手合什的梵靜,輕聲道︰「這是智覺大師相贈的佛珠。」
  
  天啊,這金家是交了狗屎運嗎?對於京城的公卿和官宦之家而言,智覺大師贈給金家佛珠,說起來這比從皇帝那裡得賞賜還要難些!
  
  梵靜就站一旁,那這件事就不是金家吹牛,這是真的。
  
  待到梵靜離開,金老太太和玲瓏回到寮房裡面,就有女眷進來,想要見識見識智覺大師贈的佛珠,也沾沾福氣。
  
  金老太太喜得合不攏嘴,讓玲瓏把那串佛珠拿出來,把智覺大師賜給玲瓏的那八個字說了一遍,又補充說這串佛珠是東瀛洲的貢品,太后之物,南林大師開光,智覺大師珍藏多年,總之,那就是既高大又神聖,珍貴得不要不要的。
  
  不到三日,大半個京城的貴女們都知道了這件事,智覺大師將太后賜的佛珠贈給了一位名不見經傳的閨秀,金家五小姐。
  
  這金五小姐哪來的?金家又是從哪來的?
  
  京城再大,也就是那麼多人,沒幾日,金家的事就被翻出來了,金家是活財神的後人,說起來當年太祖起兵還得了金家相助,智覺大師應是感念金家祖上的功德,這才將佛珠贈於金家後人。
  
  但那位金五小姐,想來也是個有福的,否則金家各房那麼多人,為何獨獨贈給她了呢。
  
  「聽說金五小姐的生母早就瘋了,去年她家府裡有個姨娘也瘋了!」
  
  「金五小姐的岳家就是以前的永安伯府,這會兒別說伯府了,就連伯府的房子也早就賣了。」
  
  「金五小姐去年才來京城,你們還記得去年龍舟會上落水的金家小姐吧,那就是金五的庶姐金三,救人的就是金五自幼定親的許家二爺,被她庶姐那麼一折騰,好端端的親事也沒了。」
  
  「聽你們這麼說,這金五怎麼也不像是有福的,智覺大師怎麼就獨獨說她福澤深厚,富貴之相啊?」
  
  玲瓏在府裡,外面這些傳言她一概不知,那串佛珠她倒是戴上了。
  
  珊瑚是佛家七寶之一,這串紅珊瑚一百零八顆佛珠,難得的是每顆都打磨得一樣大小,鮮紅奪目,圓亮潤澤,絕非海竹珠子可以相比。紅珊瑚價格超過黃金,不談這串佛珠的來歷,僅是這串紅珊瑚珠子就已價值千金。
  
  念在這佛珠太出風頭了,玲瓏決定就不拿到白員外那裡變賣了,索性戴在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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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5 00:32: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七四章 小氣的師父

  自從永濟寺回來,玲瓏在府裡的待遇便直線上升,以前她每天早上都要去服侍金老太太梳洗,現在金老太太不但免了她的晨昏,還請了女先生教她丹青。
  
  這個孫女,不但皇后召見又賞賜了,就連避世多年智覺大師都盛讚了,不就是不懂丹青嗎?金家有的是錢,有錢就不信請不到好先生,在金老太太看來,只要有錢,就能讓孫女從不懂到精通。
  
  自從焰大奶奶陳氏有了身孕,玲瓏又病了一場,她也有些日子沒去東府了。現在整日都要跟著女先生學習丹青,就更沒有機會出門了。
  
  以往她去甜水巷,或者偷偷出城去看望母親,都是打著去東府的旗號,現在根本沒有機會了。
  
  那日女先生家裡有事,不能來給她上課,她便藉口到東府看望陳氏,溜出了家門。
  
  她先去了甜水巷,把她給母親做的幾件春裝和補品藥材都交給李升,讓他出城送到莊子裡。
  
  她又問起鑫伯鋪子的事,年前二堂兄金子煥幫她看中一家綢緞莊子,那鋪子的東家晚年喪子,沒有人繼承家業,他也心灰意冷,便想賣掉鋪子回老家安享晚年。玲瓏早就請金子煥幫她留意了,因此聽說這家綢緞莊要賣,金子煥便想到了玲瓏,綢緞莊做的是女眷生意,日後玲瓏出嫁,用這家鋪子賺點私房錢,夫家知道也不會說什麼,且,這家鋪子並不大,連貨一起盤下,也不過二千兩銀子。
  
  那時玲瓏剛剛買下浚儀街的宅子,手頭吃緊,這二千兩真的拿不出來。
  
  金子煥索性自己掏了二千兩。給玲瓏墊上,讓她賺了錢分期還上。
  
  石二走的時候,還給玲瓏七千兩,玲瓏拿了銀票,立刻就把那二千兩還給了金子煥。
  
  東府裡沒有分家,這二千兩都是金子煥的私房錢,她不能讓二堂兄吃虧。
  
  正逢過年。牙行也歇業了。玲瓏又病了些日子,待到綢緞莊正式買下來,文書貨物全都交清時。已是二月初。
  
  玲瓏把鋪子交給鑫伯打理,定在三月末正式開張。
  
  她急著來見鑫伯,就是詢問鋪子的事。
  
  鑫伯笑著道︰「這鋪子雖然不大,但原先的東家也做了十幾年。眼下鋪子還沒開張,就有一些府裡的丫鬟婆子過來詢問了。東府焰大爺剛從蘇州過來的一批貨,前幾日已經送了一批過來,都是京城裡還沒有的花色。」
  
  玲瓏聽著就放下心來,一回頭。就看到雙喜伸頭探腦的,像是有話要說。
  
  雙喜只有十歲,長得虎頭虎腦。自從五小姐讓他多在城裡走走,留意外面的風聲。他便整日不在甜水巷,今天恰好還沒出去。
  
  玲瓏沖他招招手,讓他進來,問道︰「你打聽到什麼事了?」
  
  雙喜摸摸後腦勺,似是在糾結是說呢還是不說。
  
  玲瓏假裝沒看到,對他說︰「我這陣子不方便過來,你要是不說,我就走了。」
  
  見五小姐像是生氣了,雙喜這才急了︰「不是不是,雙喜要說的。」
  
  玲瓏板著臉,淡淡道︰「那你說吧。」
  
  雙喜卻憋紅了小臉,有點兒不好意思︰「就是那天從朝陽胡同來的兩位娘子,我後來又遇到了。」
  
  去朝陽胡同請人的是雙喜,跟他來的兩位娘子就是浮蘇和那個絕美的女子。
  
  玲瓏又驚又喜,那天她真的沒有看錯,在燈市大街出現的就是那個女子,浮蘇也在京城,那就意味著師父回來了?
  
  「這兩位娘子沒在一起,我也不是同時看到的。那天我又去了朝陽胡同,看到有位娘子和個男的從朝陽胡同出來,我一眼就認出那位娘子了。」
  
  玲瓏蹙眉︰「哪位娘子,和她一起的男人是什麼樣的,是那天受傷的人嗎?」
  
  「就是那位特別特別美的娘子,扶著受傷的大爺進馬車的那位。可那男的不是受傷的大爺,是個..是個..就是怪怪的。」
  
  他遇到的是那個帶著殺意的女子。
  
  可是怪怪的男人是誰?
  
  「怎麼個怪啊,你仔細說說。」
  
  雙喜又抓後腦勺了︰「我也說不好怎麼怪,就是吧,他像女的,可又是男的。」
  
  像女又像男?
  
  陰陽人?
  
  太監?
  
  玲瓏又問︰「那另一位娘子,你是什麼時候遇到的,她和誰在一起?」
  
  「也是在那裡啊,特別美的娘子和像女人的男人從朝陽胡同走出來,走到一頂轎子前面,從轎子裡出來一個人,就是那個和五小姐您騎馬回去的娘子。」
  
  玲瓏興奮得小臉微紅,急問︰「那她們去了哪裡,你看到了嗎?」
  
  雙喜的眉眼皺到一起,哭喪著臉︰「我沒看到,她們看到我了,坐轎子的娘子給了我一包糖,讓我不要告訴主子。」
  
  好在他做了一番思想鬥爭,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五小姐了。
  
  雖然那包糖很好吃,可是如果不對五小姐說實話,一定會生蛀牙的。
  
  玲瓏沮喪,師父不想見她!
  
  她的好心情全都沒了,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人品。
  
  她還不到十三歲,卻已經被師父嫌棄了。
  
  她仔細想了想,除了變相追討回七千兩銀子,她好像也沒什麼讓師父嫌棄的了。
  
  師父這人也太小氣了,我可沒有明著找你要銀子,是你主動給我的。
  
  再說,這些銀子原本就是你從我這裡賺走的,把多賺的錢吐出來,你就捨不得了。
  
  你真的捨不得,就當面和我說啊,這算什麼,好像咱們師徒有多大的恩怨似的。
  
  總之,玲瓏挺生氣的。
  
  離開甜水巷,她來到東府看望懷孕的陳氏。
  
  陳氏這一胎懷得並不安穩,面色蒼白靠在迎枕上,看到玲瓏時,臉上才有了笑意。
  
  屋裡還有一位婦人,二十七八歲的年紀,長得很白淨,頭上戴著兩支玉葫蘆赤金簪子。
  
  陳氏介紹了,玲瓏才知道,這位是陳氏的嫂子杜氏,她的夫君是庶吉士,眼下在翰林院。
  
  玲瓏和杜氏見了禮,又小坐了一會兒,杜氏便告辭了,陳氏身子不方便,讓大丫鬟翠柳送了杜氏離開。
  
  杜氏走了,陳氏便嘆了口氣,蒼白的臉上滿是憂愁。
  
  玲瓏給陳氏帶來了京城老字號采芝堂的甜薑和酸梅,她讓陳氏的丫鬟岸柳用甜薑泡了熱茶端上來,陳氏喝了兩口,臉上才有了血色。
  
  「大堂嫂,您這是怎麼了,是不是身上不舒服?」玲瓏關切地問道。
  
  陳氏又嘆了口氣,輕輕握住玲瓏的手,憐惜地看著她︰「如果二妹像你這麼懂事,那該有多好,兄長也不會要外放了。」
  
  「外放?怎麼會呢?」玲瓏吃了一驚。
  
  陳氏的二妹,便是陳楓,她已被選中,待到十二皇子與顧嫣然大婚之後,她便會嫁進皇子府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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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5 00:32: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七五章 流水帳?非也

  陳楓的兄長陳梓章是靖文二十一年的庶吉士。大武朝與前朝一樣,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故此庶吉士被稱這「儲相」。
  
  庶吉士為期三年,陳梓章如今就是第三年。他人品端正,又常為靖文帝講解經文史籍。三年期滿,他若想留在翰林院或到六部任職,都能平步青雲。但他卻選擇了外放。
  
  外放官員,即使政績考核年年是優異,也要多年後才能調回京中,到那時他要從頭開始,以前積累的人脈也已所剩無多。
  
  陳梓章之所以要外放,還是因為胞妹陳楓。以真定陳家的家世,即使庶女也沒有與人為妾的,何況陳楓是陳家長房嫡女,即使是在皇子府做妾,皇子一日未主東宮,她還是妾。日後皇子封了親王,她對外是宜人的身份,但在王府裡仍然是妾室。
  
  陳家女兒並不在選秀之列,陳楓是通過陳嬪求來的這樁親事。陳家長輩得知之後,勃然大怒。陳家還有十幾位待字閨中的女兒,陳楓做了妾室,陳家其他女兒親事上也受了影響。
  
  那時這樁親事還沒有塵埃落定,陳家長輩便讓人把陳楓接回陳家,想以生病為由,把這件事糊弄過去。但陳楓竟然任性地從真定跑回京城,躲在兄長家裡,陳梓章的妻子杜氏心軟,見小姑哭得梨花帶雨,就瞞了陳梓章將陳楓藏了起來,還暗地裡往宮裡遞牌子求見陳嬪。
  
  十二皇子是皇后唯一的嫡子,如果自家侄女嫁進十二皇子府,陳嬪在皇后面前也能提高地位。她看得通徹,在這後宮裡,只有巴結上皇后。才能過得平穩。待到皇帝百年之後,皇后做了太后,到那時誰還記得寵冠後宮的是哪個,只有太后看著順眼的,才能在宮裡悠閒自得做太妃太嬪。
  
  陳嬪有了這樣的想法,對陳楓的事也就熱衷起來。沒過幾日,便將陳楓接到宮裡陪她小住。又帶她三番五次在皇后面前露面。終於將這門親事定了下來。
  
  皇后的懿旨一下,真定陳家的長輩再也無能為力。想都不用想,陳楓能順利進宮。和兄長陳梓章大有關係。
  
  不但族裡長輩指責他,就連翰林院裡的同科們也在背後戳他的脊梁骨,笑他為了上位不惜讓親妹子給皇子做妾。讀書人講的是風骨,說起這種事來更是尖酸刻薄。
  
  陳梓章素來清傲。哪裡受得住這些冷嘲熱諷,一怒之下便決定遠離京城。
  
  玲瓏見過陳楓幾次。最後一次時,陳楓曾向她打聽顧嫣然的事。今天聽陳氏說了這些事,玲瓏徹底驚呆了。
  
  陳楓破釜沉舟,不惜和娘家撕破臉。以她的出身,當然不是為了榮華富貴,她是真的喜歡上十二皇子了吧。
  
  玲瓏想起顧嫣然的所做所為。忍不住搖搖頭,陳楓進了十二皇子府。在顧嫣然的眼皮底下,想來也沒有好日子。
  
  這畢竟是別人的家事,她也不好說什麼,只好委婉地勸了幾句,離開東府,回到家裡。
  
  沒過幾日,她便聽說陳梓章補了安徽池州同知,竟是不等陳楓出嫁,便攜了妻兒,急匆匆赴任去了。
  
  陳楓又不能一直住在宮裡,陳氏心疼她,求了聶氏,接她住進了東府。
  
  皇子納妾,也只是一乘小轎抬進皇子府,到時找處宅子,快到日子時,再讓陳楓住過去,在那裡出嫁。
  
  金老太太見過陳楓,原本還想親上加親,為金子烽求娶陳楓。如今聽到這些事,不住撇嘴,恨不得立刻回到江蘇,把真定陳家出了位做妾嫡女的事告訴那些名門望族的太太們,真是太打臉了。
  
  我們金家雖然只出了兩位進士,可就連庶女也沒有做妾的。
  
  她老人家已經忘了金嫦的事,如查不是江寧侯府退婚,金嫦早就做了侯府的姨娘了。
  
  但金老太太很快就笑不出來了,鄉試的考榜出來了,金子烽落第!
  
  同樣令人大跌眼鏡的是許庭深,在此之前,都傳他是三元之才,可沒想到只是第二十八名,雖然中了舉人,但與預期的相差甚遠。但年方十六歲的少年舉人,也是受人矚目的。
  
  又因今年的特殊情況,鄉試會試在同一年裡,熱情未減的人們很快就把對鄉試的關注轉移到今年八月的會試上。
  
  金子烽這科未中,就要再等三年。金三老爺也沒想到兒子考得這麼差,一氣之下,又決定把金子烽送回泰山書院了。
  
  雖然因為有了智覺大師的偈語,金五小姐在京城的貴女圈中有了名氣,正值春日,時常有貴女邀請她過府春宴,但玲瓏全都推了,她除了跟著女師傅學畫,便是做針線。
  
  許庭深那邊的親事也定下來了,但顧家卻再也沒有上門提親。
  
  金老太太又開始看著玲瓏不順眼了,可惜自家三郎這麼優秀的人才,娶了馮氏那個瘋婦,生下一雙兒女個個不成器。兒子考不上舉人,女兒做不成世子夫人,就連舉人娘子也沒有福氣。
  
  到了五月,京城裡又有一件大事,九皇子大婚。
  
  九皇子顏植十八歲,生母早亡,在皇子中素來不受重視。他和皇兄們一樣,迎娶的是顧家的女兒,只不過他娶的是繼室所出的顧六小姐顧解語。
  
  可誰也沒想到,隨著九皇子大婚,皇子封王的聖旨也頒下來了,七位成年皇子,竟然無人落空,全部封王!
  
  且,靖文帝更是一改親王就藩的規矩,此次封的七位親王,雖有封地,但只派人管理,親王和家眷卻全部留在京城,未得允許不得離開京城百里以內。
  
  大武朝自建朝以來,也只有一位親王登上帝位,那還是因為太子亡故,又沒有子嗣,這才由他的兄弟繼承大統。
  
  如今東宮空虛,靖文帝又是千秋鼎盛,非但沒有冊封太子,反而將七位已經成年的皇子全部封王,其中就有年齡最長的二皇子顏樅,和皇后嫡出的十二皇子顏栩。
  
  亦就是說,這七位皇子,都與皇位無緣,還是另有他意?但為何不讓藩王就藩,這當中又有些什麼?
  
  公卿勛貴、文武百官,都琢磨聖意,但百姓們卻沒有操這份心,誰當皇帝關咱們什麼事?
  
  京城裡大街小巷都在談論這件事,就連九皇子,現在的慶王大婚這樣的盛事,也被淡化了。
  
  已是五月末,荷花池裡已是小荷初露,碧綠的荷葉鋪滿整個荷塘。原本住在望荷園的金妤已經主動要求搬了出來,住進和玲瓏一牆之隔的小院裡,那個小院,曾經住過金嫦和金婉。
  
  金嫦遠嫁,焦氏被送回江蘇老宅,金婉和金嫻同金媛一起,都住在春暉堂,金婉和金嫻住在後罩房,金媛住在春暉堂的跨院裡。
  
  金妤住到玲瓏的隔壁,原先的望荷園便騰了出來。這是當年馮氏為玲瓏準備的地方,宋秀珠一心要讓她的兩個女兒住到那裡,但終歸還是沒能住到出嫁的那一天。
  
  天氣晴好,玲瓏和金妤坐在荷塘邊的攏翠亭裡做針線,姐妹兩個說說笑笑,杏雨則帶了兩個小丫鬟去摘荷葉,準備回去煮荷葉粥。
  
  正在這時,只見上院裡服侍茶水的丫鬟小光急匆匆跑了過來。
  
  她是上院的,平素裡不會到後宅來,是以玲瓏和金妤都不認識她,但浣翠是認得的。
  
  「小光姐姐,你怎麼來了?」浣翠問道。
  
  小光跑得氣喘吁吁︰「快,快告訴五小姐..聖..聖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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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六章 賜婚?天啊

  「聖旨?」玲瓏納罕,上次皇后召她進宮,也只是傳旨太監送來口諭,但聖旨這麼高大上的玩意,從她記事起,就不記得金家接到過,可即使聖旨到了,也不該來通知女眷吧,「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攏翠亭在有些偏僻,從上院過來有好長一段路,小光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做個深呼吸,這才把話說得流暢了︰「那傳旨的公公說,這是賜婚聖旨,要讓五小姐也過去接旨。已經有人去給老太太報喜去了,三老爺讓奴婢來請五小姐。」
  
  今天不是休沐日,父親應該在衙門裡啊,他就在上院,顯然是先有太監去衙門通知他,趕回來接旨的。
  
  玲瓏的腦袋嗡的一聲,糟糕,她和顧嫣然的遊戲白玩了,顧錦之那個神經病,還是沒死心。
  
  難怪顧家沒有上門談親事,原來私底下找皇帝撮合去了。
  
  「恭喜五小姐,賀喜五小姐,五小姐嫁進國公府做了貴人,奴婢臉上也有光彩。」小光不住地說著喜慶話,就差伸手要賞賜了。早就聽人說五小姐手面大,今天這報喜的差事,她可是搶來的。
  
  玲瓏哪還有打賞的心情,浣翠和捧著荷葉回來的杏雨也全都愣在那裡,好在還有個大丫鬟海棠。她連忙拿了封紅塞給小光,笑著道︰「勞煩妹妹回去說一聲,五小姐打扮妥當這就過去。」
  
  小光笑著走了,玲瓏這才如夢方醒,她看看身上的家常小襖,對海棠道︰「不用打扮了,反正也是死路一條。就這樣去吧。」
  
  海棠︰......
  
  玲瓏到了上院,卻發現金老太太比她來得都快,正死死盯著她身上那件半新不舊的蜜合色緞襖。你這死丫頭就是想要氣死我啊,是沒給你做衣裳還是怎的,你給我穿成這樣出來接旨,這可是聖旨啊!
  
  傳旨太監是位白白胖胖的公公,看到玲瓏來了。臉上立刻堆滿笑容。對金三老爺道︰「金大人真是有福氣啊,令嬡果然是秀外慧中,大方得體。」
  
  聞言。金老太太又看一眼玲瓏,那件緞襖似是沒有那麼刺眼了。
  
  玲瓏根本不在乎金老太太怎麼看她,那種當豬的感覺又回來了,她覺得自己就像一頭待宰的豬。送到顧家讓人宰。
  
  眾人跪下,傳旨太監展開黃卷。開始宣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戶部京司郎中金敏嫡長女淑德含章,德行嫻靜,感其賢淑。則實嘉之..作配隆親王為正妃..欽此。」
  
  玲瓏心不在焉,聽著那一坨坨的咬文嚼字,直到欽此兩字宣完。跟著父親和祖母磕頭謝恩時,她猛的回過神來。怎麼不是鎮國公府,隆親王?隆親王是哪裡冒出來的,他是什麼東西?
  
  金老太太震驚得心都要跳出來了,就在跪下接旨時,她還以為玲瓏要嫁的是鎮國公府,可這聖旨宣完,金老太太雖然大字不識,前面那些文謅謅的話都沒有聽懂,最後那句隆親王正妃,她老人家可是聽得清清楚楚。
  
  金家的五丫頭,要做王妃了?
  
  這位隆親王是誰啊?應該年紀不小了吧,最近沒聽說哪位王爺的王妃薨了,要續弦啊?
  
  對了,可能是老王爺和王妃感情深厚,守孝三年,皇家真是講究,三年後才續弦。
  
  金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封了個厚厚的封紅給了傳旨太監,傳旨太監又說了幾句吉祥話,這才離去。
  
  金敏也在發呆,他在京司衙門時,有太監來,說是賜婚的聖旨送往金家西府了,讓他速速回去接旨,那時他也是以為皇帝賜婚的是鎮國公世子,怎麼竟然變成隆親王了?
  
  他當然知道隆親王是誰。
  
  丫鬟小廝紛紛道喜,金老太太喜不自勝,拉著金敏問道︰「這位隆親王是哪位,想來是萬歲的兄弟吧?」
  
  金敏看一眼正在發怔的玲瓏,故做平靜,但聲音中還是難掩驚詫︰「隆親王便是皇后嫡出的十二皇子。日前七位皇子封王,十二皇子就是隆親王,我不會記錯的。」
  
  十二皇子的傳聞,他也是知曉的。
  
  一位不能人道的皇子。
  
  前面六位皇子迎娶的都是顧家女,傳言十二皇子的正妃,就是鎮國公府七小姐,前不久剛和玲瓏發生衝突的顧嫣然啊。
  
  這畫風為何忽然變了?
  
  玲瓏的腦袋又是嗡的一聲,就這麼一會兒,她已經是第二次「嗡」了。
  
  說好的顧錦之呢,怎麼變成十二皇子那個壞人了?
  
  不帶這樣的,還是換回顧錦之吧。
  
  她雖然不想嫁人,可是這天底下的事就是不能對比,和十二皇子那太監比起來,顧錦之那神經病就是人中龍鳳,閬琊仙葩,芝蘭玉樹,奇珍異寶!
  
  金老太太高興得不用人扶了,回到春暉堂就開始開排慶賀的事,先請了戲班子,在府裡唱上幾天堂會,把金家在京城的那些親戚們全都請過來,不能只請金家人,還有那些平素裡罵金家是商戶的,也全都請過來,讓她們看看,金家搖身一變,成了皇親國戚了。
  
  金敏也從驚愕中清醒過來,他幾乎是一陣風地回到墨留居,準備把這件事好好想一下。
  
  整個金家西府都沉浸在喜悅中,到了傍晚,東府的金赦和聶氏、金子焰、金子煥,除了懷孕的陳氏以外,全都過來了。
  
  金老太太破天荒地對聶氏說,多虧焰哥媳婦教導得好,才讓五丫頭被皇后娘娘看中。
  
  她又想起陳氏的妹妹陳楓眼下就在東府住著,便更覺揚眉吐氣。
  
  那位真定陳家的二小姐,好像就是給十二皇子做妾吧。
  
  真定陳家又怎樣,他家女兒這一生一世,還是要日日去給金家女兒請安的。
  
  看著一張張笑臉,玲瓏吐糟,十二皇子是太監啊,我就不信你們不知道!
  
  十二皇子,你過來,我保證不閹了你,反正閹不閹都一樣!
  
  從春暉堂出來,回到自己的小跨院,玲瓏直挺挺躺到炕上,一動不動。
  
  幾個大丫鬟嚇壞了,這明明是喜事啊,小姐這是怎麼了,看這樣子,倒像是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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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七章 逃婚進行時

  天剛蒙蒙亮,玲瓏就從炕上爬起來,昏暗中,她的一雙眸子晶瑩閃亮,宛若晨星。
  
  一個旱地拔蔥,她躍到梁上,把藏在房梁上的半袋子寶貝取了下來。
  
  今天是杏雨值夜,她在一簾之隔的小床上睡得正香。可能是因為五小姐但凡睡下就不會起夜,所以杏雨睡得很沉。玲瓏站在她床前,她也不知道。直到鼻子被癢了,她這才驚醒。
  
  「小..」
  
  她剛一開口,嘴巴就被玲瓏掩上,微曦的晨光下,玲瓏衝她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
  
  「等到天亮了,你就去金祿媳婦那裡領對牌,就說我要到外面採辦針線和筆墨,帶上紅繡和紅綃一起,讓你哥明日便到西嶺把我娘接到甜水巷,如果莊子裡的人問起來,就說是接到京城看大夫,看完大夫再送回來,服侍我娘的人也一起帶上,免得事後跟著受牽連。」
  
  杏雨的大腦還沒有完全清醒,待到玲瓏交待完了,她這才反應過來︰「小姐,您接太太到甜水巷,是不打算送她回去了嗎?」
  
  玲瓏點點頭︰「今天我要去宮裡謝恩,這袋子東西,你和紅繡、紅綃每人藏一些,全都帶到甜水巷。明日我就說去東府,帶上你們正大光明出府,和我娘在甜水巷匯合,待到風聲不緊了,咱們一起去山東莊子裡,京城這鬼地方,再也不要回來了。」
  
  杏雨怔住,昨天知道小姐要做王妃了,她高興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還以為小姐終於熬出頭來了,卻沒想到小姐非但不高興。而且已經計劃周詳,她要逃婚!
  
  玲瓏想要逃走,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她只是不想讓這些丫鬟們留下受牽累。小姐丟了,又是待嫁王妃,院子裡的粗使丫鬟們倒沒什麼,可她貼身的大丫鬟卻一個也活不了。
  
  丫鬟們不能成群結隊一起出府。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了。先讓杏雨和紅繡、紅綃帶著細軟去甜水巷,其他的人她再定奪。
  
  杏雨和紅繡、紅綃是鐵定會跟她逃走的,但人各有志。玲瓏不敢保證其他丫鬟也會這樣,尤其是海棠。
  
  海棠太有心計,又已經到了該配人的年齡,她來到自己身邊也是情非得已。現在放著一等大丫鬟不做,要跟著她遠走天涯。難免會有想法。
  
  所以,玲瓏還想等到她從宮裡回來後,再試試她們。
  
  看到小姐拿出來的那大半袋子東西,三個丫鬟全都嚇傻了。難怪自家小姐敢逃婚。不說山東的三處莊子,就是這些東西也能衣食無憂一輩子了。
  
  這大半袋子東西,有的是石二分給她的。還有的就是去年為湊買宅子的錢,玲瓏自己做買賣弄來。沒有交給白員外脫手的,就全都在這裡。後來郡王府的那宗案子驚動了六扇門,玲瓏也有幾個月沒有做買賣了。
  
  這三個丫鬟中,杏雨最大,虛歲十四了,另外兩個都還不到十歲,她們三個長這麼大,也沒拿過這樣貴重的東西。三個人按照玲瓏教的法子,小件物件縫在汗巾子裡,大的藏在竹籃子裡,上面放上五小姐讓她們拿去配線的尺頭和沒縫完的衣裳。實在裝不下的,玲瓏便先留下來,明天她自己隨身帶著。
  
  玲瓏又給了她們些碎銀子,要把馮氏從莊子裡平安帶出來,沒有銀子打點是不行的。
  
  要是往常,丫鬟們挽著籃子出門,門子都要翻看一下,以免哪個不要命的偷拿主子東西。可眼下五小姐是準王妃了,她的丫鬟們也雞犬升天,門子陪著笑臉,剛想去踫籃子,杏雨冷冰冰一句「裡面都是五小姐的物件兒,你敢踫下試試?」那門子果然就訕笑著把手縮回來。
  
  饒是這樣,三個小姑娘還是嚇出一身冷汗,出了西府後門,三個人就拼了命往前跑,邊跑邊回頭,生怕有人追上來。
  
  「你說什麼,確定是她的丫鬟?」顏栩問道。
  
  在金家西府這裡盯梢的都換成杜康的人了,杜康確定地說道︰「沒錯,那兩個小丫鬟就是在燈市大街護在金五小姐身邊的,年紀不大,手上都有功夫。可這會兒,她們三個都是慌慌張張,還有,她們的籃子不是挽在手上,而是雙手抱在胸前,倒像是那籃子裡裝著金銀財寶一樣。」
  
  「她們去了哪裡?」顏栩怔了下,隨即問道。
  
  「她們三個兜了個圈子,便去了甜水巷,沒過一會兒,就有馬車從裡面出來,屬下已經讓人跟上了,沿路會留下標記。」
  
  顏栩先是皺眉,隨即一股怒氣浮上來,這小賊坯子要幹嘛?
  
  逃婚?
  
  她有這麼大的膽子?
  
  顏栩仔細想了想,她還真有。
  
  金家那邊,玲瓏由金老太太陪著進宮謝恩。不就是嫁個太監嗎?還要謝恩,這還讓不讓活了!
  
  還是永華宮,還是由靜宜女史帶進去,只是這次,靜宜女史臉上的笑容更多了,金老太太一高興,出手就是幾顆金豆子.....
  
  皇后重又打量著玲瓏,幾個月不見,這孩子好像長開了一點兒,但還是細細瘦瘦的身材,穿著鵝黃色配綠地暗花交領妝花短襦,淡綠的裙子,腰間指寬的墨綠腰帶打著蝴蝶結,右側一長一短兩條官絛,綴了兩枚羊脂玉的禁步。烏亮的黑髮似是更加濃密了,沒用假髻,別著隻翠玉蝴蝶,梳了單螺髻,配著顯腰身的襦裙,身材比實際顯得高挑了。
  
  皇后滿意地點點頭,打扮得清清爽爽,又恰如其分,看不出是出身商戶的,和旁邊的金老太太是完全不全的畫風。雖然還是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又是剛剛指婚,卻絲毫不見忸怩,欺霜賽雪的小臉沉靜如初,舉手投足盡顯娟秀氣質,如果不計出身,只是這通身的氣派,也不比顧嫣然差上一分。顧嫣然那眼中一閃即逝的嬌縱,皇后是見到過的。
  
  關於金家一妻一妾全都瘋了的傳聞,皇后也只是一笑而過。冷宮裡的瘋婦更多,十個有八個是拜本宮所賜,什麼瘋婦的女兒也是瘋子,那不過就是後宅婦人的伎倆而已,當年的趙貴妃早就瘋了,她之前生的四公主,三天兩頭在本宮面前晃蕩,礙眼著呢,可沒見一點要瘋的樣子。
  
  馮氏竟然讓一群姨娘給弄瘋了,也真是笨得可以,將門出身的女子就是少了幾分算計。只是這個金玲瓏自幼沒有娘親教導,年紀又太小,想來於後宅之事也是個弱的,十二的兩個妾室可都不是省油的燈,這小丫頭怕是要手忙腳亂了。
  
  不過也好,妻妾們把精力都放在鬥來鬥去上,十二的那點毛病反而沒人在意了,等到金玲瓏長到十四五歲能正常生育時,她們鬥完表面上的,該鬥肚子的時候,那時十二的毛病也該好了。
  
  --------------

  作者說:前面改動了一下,隆親王改成睿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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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5 00:33: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七八章 不用謝

  皇后讓宮女取出一隻錦盒,錦盒內是一柄晶瑩潔白的玉如意。
  
  這玉如意是昔年吐蕃王的貢品,一共九柄,連同九隻玉佛手,取九九歸一之意。
  
  皇后將這九柄玉如意用來賜給皇子妃,加上今天賜給玲瓏的這柄,她總共賜出八柄。
  
  想到這裡,皇后有些心疼,顧嫣然白白得了一柄,本宮賜出去的東西,總不能要回來吧。還剩下最後一柄,以後再有皇子娶妻,可就要悠著點兒,選個最順眼的賜給她。
  
  正給顏栩收拾瑣物的浮蘇,看到一堆書冊下壓了一柄玉如意,這物件兒以前沒見過,想來是殿下不知從哪裡「順」來的,知道殿下這個愛好的並不多,浮蘇恰好是一位。於是她擔心被如詩如畫看到,立刻把這柄玉如意收進殿下的私庫裡。
  
  永華宮內,玲瓏謝過皇后,依然低眉垂目坐在一旁,聽皇后對金老太太說道︰「欽天監給的吉日是八月的,可八月裡既是中秋,又是秋試,本宮問過聖上,聖上也說挪後才好,本宮就想定到九月,金老夫人看著可好?」
  
  聽聽,這腔調真和普通人家商量婚嫁的口氣是一樣的,可是這根本就不是商量,而是下旨。
  
  金老太太滿臉是笑,恭恭敬敬︰「皇后娘娘挑的日子肯定是最好的,老身沒有異議。」
  
  玲瓏吸吸鼻子,您老人家有本事拿出在春暉堂的風骨啊,抄起茶盞扔出去。
  
  靜宜女史親手捧過一紙紅箋,金老太太大字不識,只是捧著紅箋不住點頭,玲瓏掃了一眼。那上面是睿親王的生辰八字。原來他單名栩,宗室子弟即使及冠也沒有字。
  
  她悄聲對金老太太說道︰「這是生辰八字。」
  
  金老太太這才如夢方醒,明白了靜宜女史為何托著金盤還站在她面前,人家是等著要你孫女的生辰八字呢。
  
  金老太太忙把進宮之前金三老爺親筆寫下的玲瓏的八字放入金盤裡,這其實就是過場,皇帝指婚,皇后連吉日都定下了。這兩人的生辰八字即使不合。欽天監也能讓他們有多合就有多合。
  
  玲瓏的生辰八字呈過來,皇后娘娘果然看都沒看,微笑道︰「睿王的屬相裡要避忌的。沒有令孫女的,想來他們的八字也是最合適不過的。靜宜,把欽天監的吉日也給金老夫人一份。」
  
  靜宜又捧了金盤過來,金盤裡依然是一紙紅箋。
  
  金老太太接過紅箋。便問玲瓏︰「這上面寫的是哪一天啊?」
  
  玲瓏看了一眼,吃了一驚。算你們狠!
  
  「祖母,吉日定在今年的九月十六。」
  
  這一次金老太太也吃了一驚,詫異地張張嘴,好一會兒才道︰「.....皇后娘娘。我家孫女虛歲十三,可她是臘月裡的生日,說起來也還不到十二周歲。」
  
  原來先前金老太太聽到皇后娘娘說起吉日。還以為是明年!
  
  皇后笑得眉眼彎彎,可玲瓏卻似是嗅到修煉成精的老狐狸的味道︰「本宮當然知曉了。可這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皇子們年滿十六,都要大婚的,睿王虛歲十七了,已經是晚了,總不能讓他等著令孫女長大吧,為此耽誤了子嗣,本宮可就無顏去見列祖列宗了。」
  
  皇陵裡穿著金縷玉衣的列祖列宗?
  
  龍子龍孫龍脈?
  
  這兩頂大帽子壓下來,雷得金老太太頭頂冒煙,她老人家恨不能掌自己的嘴,真是老糊塗了,怎麼就向皇后娘娘說了這通胡話?
  
  「皇后娘娘莫要怪罪,老婦人愚鈍,差點忘了,我這孫女自幼身子壯實..」
  
  反正睿親王是個不能人道的,娶妻納妾都是擺設,別說玲瓏十三了,就是十八九了,嫁過去也是不能圓房的。
  
  皇后娘娘笑得心滿意足,有這麼通情達理又明白事理的親家,真是省心啊。本宮看上你家孫女的就是她年紀小又懂事。
  
  換做鎮國公那個老東西,若是讓他把十二三歲的女兒嫁過來,他還不當場撞柱子啊。
  
  就這麼一會兒,玲瓏感覺自己又變成豬了,還是沒出欄的小乳豬,話說以後她再也不吃烤乳豬了!
  
  捧了玉如意拿了紅箋,千恩萬謝也了永華宮,玲瓏抬起頭來,看著飛檐掩映著的一方藍天,壓抑的心情豁然開朗,誰愛當乳豬誰去當,本姑娘明天就自由了,陪著母親去山東,種種菜養養花,在田莊裡住得煩了,就出去轉轉,到時天大地大,任我逍遙,說不定還能遇到師父呢。
  
  想到師父,她又有些沮喪,雙喜遇到師父身邊的人了,說明師父回到京城了,可他卻不來見她..
  
  玲瓏垂頭喪氣,低著頭走路,不知不覺越走越快,把金老太太落下一截,她正想停下來等等,卻一頭撞到一個人身上!
  
  她一驚,抬起眼來,先是看到黑色繡四爪蟒紋箭袖,接著就看到束著馬尾戴了兩顆指肚大小明珠的那個人。
  
  十二皇子!
  
  不對,現在是睿親王。
  
  自從在七皇子府遇到,到現在七八個月了,皇子殿下沒有變。
  
  「怎麼了?不認識本王了?」賤人就是這麼矯情!
  
  以前我怕你,是因為做賊心虛,擔心被你認出來,現在我都要做太監娘子了,還有什麼可怕的,有本事你說你娶的是個賊啊!
  
  「殿下真是一點也沒有改變,和我討厭的樣子,都是一樣的。」玲瓏也不知自己哪來這麼大的膽子,或許是明天就能變成自由的小小鳥,所以現在就連說話也不再顧忌了。
  
  睿親王的嘴角向上勾起一個完美的弧度,他笑了,那一刻,玲瓏有些暈弦,這個禍害,白白浪費了這麼一副好相貌。
  
  「勞金五小姐牽掛,怕你忘了本王的樣子,所以不敢變。」
  
  玲瓏噎住,這畫風似是前世記憶中某電視劇裡宮鬥高手們的經典台詞,那些電視劇果然不是胡編的,賤人說話都是這種調調!
  
  她正想反駁,就見睿親王微微彎下身子,把頭湊到她的耳邊,小聲說道︰「岳母大人病體有恙,本王已將她安置在一處清靜之地,請名醫為她診治。五小姐莫要再為此事憂心,本王三日後去府上登堂拜岳,到時五小姐便能與岳母大人小聚。」
  
  什麼?母親被她安置在清靜之地?落到他手裡了?人質?
  
  玲瓏變了臉色,正要開口再問,就見睿親王已經大笑著離去︰「五小姐不必謝本王了,這是本王份內之事!」
  
  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請叫我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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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5 00:33: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七九章 納采

  玲瓏仰頭望天,似是看到黑壓壓一大群像馬又像駱駝的生物從頭頂飄過。
  
  不管金老太太笑得像朵金絲菊還是像朵嗽叭花,玲瓏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剛到西府門前,就見金三老爺的官轎也到了,金老太太帶著玲瓏到永華宮謝恩,金三老爺穿上官袍去了乾清宮,在禮部官員的安排下,行納采之禮。
  
  大武朝,皇家大婚的步驟與民間相同,只不過像這納采,不是男方把禮品送到女家府上,而是由女方自己到乾清宮行三跪九叩之禮謝恩,然後再把吉禮帶回。
  
  金家三人進宮,就把納采和問名之禮全都行完了,就連請期也跳躍進行完畢。
  
  和金三老爺一起回來的,還有禮部官員和睿王府長史、女官,以及浩浩蕩蕩的儀仗和鼓樂。
  
  等著討賞的圍觀百姓更是一路跟到西府所在的吉祥胡同,早有金赦和聶氏、金子焰、金子煥,帶同府裡所有女眷都等在垂花門,玲瓏掃了一眼,大堂嫂陳氏不在。
  
  有聶氏在這裡,梅姨娘自是不能再出面張羅,金子煥讓幾個小廝拿了早就準備好的整袋子銅錢打賞討賞的和看熱鬧的,鞭炮齊鳴,在皇家送來的鼓樂聲中把納采吉禮迎進府門。
  
  玲瓏早就由聞訊趕回來的璇璣和琳瑯陪著回到自己住的小跨院,丫鬟婆子們早就跪在外面,玲瓏往人群裡看去,果然,杏雨和紅綃、紅繡也在裡面,三人都是哭喪著臉。
  
  玲瓏嘆了口氣,這事真的不能怪她們。也不怪去接人的李升,要怪就怪十二皇子,不對,顏栩那個混蛋,卑鄙小人,竟然想出這樣下作的法子。
  
  打賞了丫鬟婆子,玲瓏被兩位堂姐陪著進了屋。坐到炕上。丫鬟們上了茶便退了出去,屋裡只有姐妹三人。
  
  聽著外面鼓樂喧天、鞭炮聲聲,姐妹三人的臉色全都黯淡下來。
  
  琳瑯和玲瓏最是親厚。她伸手把玲瓏擁進懷裡,含淚道︰「五妹妹,你想開點兒。。」她已經嫁做人婦,這裡面的事自是懂的。
  
  話沒說完。璇璣便斥責道︰「你瞎說什麼,五妹妹現在是什麼身份!」
  
  琳瑯不服氣。鬆開玲瓏,卻還是握住她的手,對璇璣道︰「大姐,您怎麼也和祖母和三叔一樣了。瓏姐兒是咱們的妹妹啊,這門親事看著好,可卻是把她往火坑裡推。睿親王的事,我就不信您沒有聽說過。」
  
  璇璣的夫君董廉是江寧侯的侄兒。他又在金吾衛任職,這些事當然早有耳聞。
  
  璇璣被琳瑯搶白了,俏臉脹得通紅,好一會兒才說︰「這是賜婚,又有什麼法子呢?不過太醫院裡那麼多的高人,那病說不定。唉,五妹妹還小,還是別和她說了,已經這樣了,索性歡歡喜喜的。」
  
  琳瑯卻無法強顏作笑,玲瓏擔心母親,心裡也不痛快,姐妹倆對著掉眼淚,到了後來,璇璣也哭起來了,待到聶氏領著睿王府派來和長史一起安排登堂禮的花雕進來時,就看到三姐妹全都哭得眼睛紅紅的。
  
  看到花雕錯愕,聶氏忙笑道︰「瞧瞧,這兩個當姐姐的,聽說妹妹要嫁了,高興得掉眼淚了。」
  
  這是高興嗎?
  
  依規矩,三日後睿親王要來金家升堂拜岳,花雕便是來和金家女眷們安排到時的瑣事的,以免大喜的日子金家失禮。
  
  她和聶氏來見玲瓏,只是依規矩來給玲瓏見禮的,見了禮,一向話多的花雕姑姑片刻不留,便由聶氏陪著,出了小跨院。
  
  聶氏臨走時,衝著璇璣使個眼色,恰被玲瓏看到,待到聶氏走了,她便主動問道︰「大伯母是有什麼話讓大堂姐告訴我嗎?」
  
  璇璣有些訕然,低聲道︰「娘讓我和你說,已經告訴長嫂了,這兩日就把陳二小姐送出去,不會讓她在金家住的,瓏姐兒你別為了這個堵心。」
  
  金家嫡女是待嫁睿王妃,自是不能再讓陳楓留在府裡待嫁。
  
  玲瓏眨眨眼睛,她還真沒在乎,難怪大堂嫂今天沒有來,一是懷孕,二來也是怕她礙眼吧。
  
  待到送走了璇璣和琳瑯,玲瓏這才有機會把杏雨叫過來。
  
  杏雨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小姐,我們兄妹倆沒有用,太太......太太讓睿親王的人搶走了,其中就有這位花雕姑姑!」
  
  玲瓏也猜到花雕肯定去西嶺了,顏栩既是要正大光明搶走馮氏,當然不會只派些護衛,花雕是女子,她既是王府女官,和莊子裡的金順媳婦早就認識,由她帶人接走馮氏,莊子裡的人攔都不會攔。
  
  李升帶著杏雨去莊子裡接人,好不容易騙過金順和金順媳婦,正讓代婆子和流朱她們收拾東西時,花雕便帶著七八個丫鬟,甚至還帶了個女大夫一起來了。
  
  李升的馬車就在莊子外面等著,十幾個王府護衛上來就把他制住了,直到花雕帶著馮氏和丫鬟婆子們出來,揚塵而去,那些護衛才把李升放了,杏雨則是還在院子裡時,就被花雕帶的幾個丫鬟扭住,走的時候才把她放開。
  
  那一夜,玲瓏整夜沒睡,她實在想不明白,顏栩為何不娶顧嫣然而娶她,且,還是死乞白咧臭不要臉的那樣子。
  
  看上她是個賊?
  
  聽說太監裡有很多變態的,顏栩不幸也是?
  
  找個小蘿莉回來摧殘?
  
  不帶這樣的!
  
  玲瓏越想越覺頭皮發麻,頭髮根都立起來了。她不怕死,可母親在那變態手裡,金家又不會為她們出頭。
  
  從那天開始,玲瓏就變成整個府裡最閒的人了。金老太太讓她搬到望荷園,她沒有答應,這裡是從小住慣的,她不想離開,再說望荷園雖是母親為她留的,可讓別人先用了,所以她也不想再用。
  
  金老太太無奈,可這個孫女如今已經得罪不起了,只能暗嘆不知好歹,忙著去安排王爺升堂拜岳的事了。
  
  到了那日,金家東西兩府,連同金家在京城的親戚和旁支,就連久未露面的四老爺金春也來了,男丁跪於門外,女眷跪在門內,除了玲瓏以外,在京城的金家親眷全都跪在這裡,迎接睿親王駕臨。
  
  金家人裡,也只有金三老爺曾經遠遠見過睿親王,卻沒有看清楚,那天在永華宮外,金老太太是見過的,卻也是離得甚遠,只知道年紀甚輕。
  
  睿親王頭戴九旒冕,綴五色玉珠九串,玉衡為冠,青玉充耳,冠插金簪,朱纓金紐,身穿青色江牙海水肩繡四爪坐龍蟒袍,色里裳,素表朱里大帶,四彩大綬,腰間左右各懸金雲龍紋玉佩,貫玉珠,佩金鉤,懸四彩小綬。赤紅襪舄,舄首繡皇子用的明黃龍紋。
  
  睿親王立於門外,卻遲遲未讓眾人起來,金三老爺大著膽子偷偷抬眼去看,卻見親王轎輦後面還有一頂小轎,左右兩個丫鬟正攙著一個穿著命婦服飾的婦人走出轎子。
  
  金三老爺暗暗吃驚,這是哪門子規矩,昨天禮部的人可沒有說起啊。
  
  他生怕被人看到自己抬眼不敬,重又低下頭去,卻又看到三雙穿著繡鞋的腳向他走過來,在他身側停住,一陣衣衫的聲中,那個穿著命婦服飾的女子在他身邊跪了下來。
  
  他大吃一驚,不顧失禮,側眼望去,這才看清,那跪在他身側的女子,就是他的髮妻馮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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