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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蔣沉怕死了這位有起床氣的小少爺,丟下一句「你媽喊你吃飯」就拔腿往樓下跑,跟一陣風似的『咻咻』穿過客廳、廚房。
哎,等等——
他忽然將目光一轉,準確無誤地落在丁羨身上,上下打量。
丁羨坐在陳夫人邊上,穿著件兒小白裙,五官小小的,雙手規矩地擺在腿上,模樣乖巧。
只是,腦門上腫著的包有點滑稽。
蔣沉怔住,心想這是打哪兒來的姑娘。
身後周斯越一臉睏倦地揉著眼下樓,拖鞋被他踩得趿拉響,雙手鬆懈散怠地抄在褲兜裡不疾不徐地往下走,行至最末幾級台階,他快速墊了幾步,長腿踩到地面,又恢復不緊不慢走。越過蔣沉時,抽出一隻手習慣性地捋了下他的後腦勺,隨意開口:「傻了?」
他說話聲音磁性悅耳,是丁羨聽過最好聽的男聲,然而字正腔圓裡還帶著一絲不正經。
不像蔣沉那滑不溜丟的京腔。
蔣沉剛要問他這人誰啊,結果那位少爺眼睛都沒往丁羨那邊斜一下,逕直朝餐桌過去,在宋宜瑾邊上拉了張椅子敞著腿坐下。
蔣沉立馬跟過去,在他身邊坐定。
丁羨原本低著頭,聽見這質感爆棚的聲音順勢抬頭望過去,然後就被一個頂著雞窩頭的少年給驚艷了。
果然是細皮嫩肉的小少爺,輪廓和線條都帶著與生俱來的傲氣。
周斯越剛睡醒,頭髮亂七八糟地堆在頭頂,隨便抓幾把就下來了,整張臉除了黑眼圈有點明顯似乎找不出別的缺點。
丁羨心歎:色授魂與啊色授魂與!
周斯越並沒發現桌上還坐了三個陌生人,低頭自顧自地喝著碗裡的湯,直到周夫人開口喚他名字:「斯越。」
「嗯?」周斯越喝完最後一口,抿了抿下唇,慢悠悠地抬頭看過去。
周夫人:「這是你丁阿姨,這是丁羨,你們小時候見過的。」
周斯越有點近視,不愛戴眼鏡,瞇著眼辨認了會兒,沒什麼印象,身子往前傾,禮貌地說了句丁阿姨好。他的問好不卑不吭也看不出任何來了陌生人的侷促,十分從容。
又將視線轉向丁羨,淡薄勾唇,貴氣十足。
相比之下,丁羨就顯得像個傻子,眼神沒地兒放,侷促一點頭,然後就慌亂低頭盯著自己的碗,也不知在害羞個什麼勁兒。
「這是斯越吧,長得可真好。」丁母笑得跟看見自己親兒子似的:「小時候阿姨還抱過你呢,沒想到現在孩子們都這麼大了。」
周父附和笑,感慨:「對啊,時間過得真快。」
丁母捅捅一旁沉默的丁羨:「羨羨,這是斯越,你倆小時候還睡過一張床呢。」
兩個當事人都是一愣。
周夫人乾咳了聲,見兒子皺眉不耐,出口幫忙打圓:「小時候的事兒不提也罷,他倆那時還不記事兒呢,對了,羨羨,聽說你也考上三中了?」
丁羨沒回神,忽然被點名,下意識脫口而出:「六百八十五分。」
這個句式在她這兒已經成了慣性,中考結束後葉婉嫻到處炫耀她考上了三中,以致她後來出去逢人就被問考上三中了?多少分啊?
這六百八十五真是慣性。
之前兩家只見過一次還是在丁羨跟周斯越很小的時候,但周母就挺喜歡丁羨這孩子,乖巧懂事,學習努力。也沒覺得丁羨這六百八十五有什麼毛病。
但是,這對於飯桌上的學渣來說,人還沒問你考多少分呢你就上趕著報分數不是炫耀是什麼?這跟那種「哎呀我這回沒考好,只考了99分。」有什麼區別?
自古學渣跟學霸就不可同日而語。
學渣的六十分跟學霸的六十分,能一樣麼?
當然除了某位少爺,他這人生來就給人一種壓迫感,即使你考的比他高,但仍然讓人覺得他才是天下第一,當時的丁羨就這麼被他高貴的氣場給唬住了。
「我們羨羨啊考前還看書到夜裡兩點,怎麼說她都不聽,特別喜歡學習。」明知周斯越成績沒丁羨考的高,葉婉嫻還是故意問了句:「斯越,你呢?多少分?」
「六百七。」周斯越回得還挺坦然。
丁羨下意識在盤算周斯越在市裡的排名。
葉婉嫻驚訝道:「那剛過分數線?」
周夫人尷尬笑笑想要解釋,被蔣沉插話:「阿越天資好,隨便考考都能過線,人家考前還跟我們打遊戲來著。」
青春期的少女敏感,自然聽出了話裡的意思,你看你女兒考前看書到兩點,也只比人多十五分而已。
葉婉嫻隨即將話頭拋給蔣沉:「你呢?你考多少分?」
蔣沉聳肩,不屑。
「分數夠用就行。」
配上周少爺一貫寡淡的表情,這句話真是又拽又耐人尋味。
葉婉嫻想要接著說,分數怎麼能夠用呢,分數當然是不嫌多啊,少一分得花多少錢啊,這城裡的孩子就是錢多任性。
周夫人解釋,他們啊都是一幫混不吝的小子,也是附中最後一屆直升高中部,考多少分都能上的。
葉婉嫻臉上和悅地笑著,心裡那個驕傲啊,到底還是丁羨給她長臉。
沉默許久的宋宜瑾問丁羨:「丁羨姐姐,你暑假上過補習班嗎?」
「沒有。」丁羨搖頭。
蔣沉冷不丁哼一聲:「那你也太沒緊迫感了,斯越他們都已經把高一上半學期的課本都學完了。」
「課本不是還沒發麼?」
蔣沉嘖了聲,「跟以前的學長們借呀,哦,不對,你應該是第一個從延平考過來的,估計也沒有人可以借。」
她是第二個考過來,但話裡諷刺的意味太明顯,丁羨懶得錙銖必較。
丁羨看向一旁的周斯越,他正在專注剝蝦,對飯桌上一切的對話都漠不關心。
小少爺就是小少爺,似乎對所有的事兒都懶得提起興趣。
葉婉嫻接茬兒:「我們羨羨不用補習的,她很聰明的,一學就會,也不用我們操心,而且我們羨羨很乖的,從來不跟別的小孩子攀比。」
周叔叔附和這點頭:「這羨羨一看就是乖孩子。將來啊肯定有出息。」
「可不是,從來不讓我操心,斯越啊,你以後要是學習上的問題可以跟我們羨羨多討論討論,她都懂的。」
周斯越剝完最後一個蝦丟進嘴裡,似笑非笑:「好啊。」
「這就對了。」葉婉嫻魚尾紋都快開到後腦勺了,說,「你們平時多培養培養感情,畢竟你們的爺爺呀還給你們倆定過娃娃親。」
桌上的少年都震驚了。
畢竟娃娃親這種事兒,在他們那個年代已經很少見了,卻偏偏發生在這位少爺身上,這下連還在跟丁羨搭話的宋宜瑾都噘著嘴停下來了。
丁羨下意識看過去,恰巧看見對面的周斯越面無表情地抽了抽嘴角。
周父乾咳了聲,給周夫人遞了個眼神:「是有這麼一回事,不過現在說這個是不是太早了,畢竟他們也才高中。」
「我沒別的意思——」葉婉嫻話說一半,被人打斷,桌上的人都齊刷刷地朝某個方向看過去。
「退婚要什麼手續?」
這話在蔣沉他們聽來,確實是周斯越的作風,他這人心氣高,看不上丁羨那種不起眼兒的女孩忒正常。而且他這人說話直白,向來不會拐彎抹角,不是不懂,只是懶得跟你玩,更何況是在那個少年氣性十足的年紀。
打小也沒怎麼接觸過女孩,不懂相處之道,想跟他搭訕的女同學基本上不出三句話,他就能把天給你聊死,一句話,就是耿直。
周斯越笑的時候,整個人是柔和的;可當他面無表情抿唇的時候,整個人是刻薄的。
葉婉嫻笑容僵在嘴角。
丁羨低下頭,撈起筷子若無其事往嘴裡塞了一大口飯。
一頓飯吃的磕磕絆絆,蔣沉幾個光速扒完了飯就跑樓上玩遊戲去了,周斯越也想去,被周夫人拉著才作罷。
小少爺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有點不耐煩地皺著眉。
因為丁羨還沒吃完。
葉婉嫻推了丁羨一把,別吃了,趕緊過去跟斯越說說話。
丁羨往嘴裡猛地扒了一口飯,「不知道說什麼。」
葉婉嫻咬牙,「你信不信我抽你?」
迫於母親的淫威下,丁羨不情不願地扒光碗裡的飯,被人擠到客廳的沙發上。
周斯越整個人陷在沙發裡,一隻手搭著,一隻手隨意地擺在腿上,把遙控器丟給她,揚眉。
一句話也沒有。
丁羨坐姿端正,後背在他面前,隨便挑了個台,「你去跟他們玩兒吧,我自己看電視就行了。」
周斯越斜睨她,試探道:「那我走了?」
丁羨點點頭。
快去把你的雞窩頭洗洗吧。
「好勒。」
周斯越真起身走了。
周家的電視比他們家大,也清楚,丁羨平時很少有看電視的機會,電視不是被弟弟霸佔了,就被父親霸佔。
她一個人樂得清閒,看得津津有味。
沒一會兒,丁俊聰鬧著要上廁所,葉婉嫻讓她帶過去,丁羨把人送進去,自己倚著廁所外牆等。
隔壁一扇門裡先是傳出一陣哄鬧聲,丁羨瞬時被吸引了注意力,隨後就聽有人捏著嗓子,尖聲尖氣地學著她說話。
「我考了六百八十五分!」
緊接著又是一陣哄笑聲。
又有人學著葉婉嫻的樣子重複剛才餐桌上的對話:「我們羨羨可乖了呢,根本不用我操心,也不跟別的小孩攀比,我們羨羨什麼都懂呢!」
「你們看她媽,還想跟斯越攀親,這年頭誰還定娃娃親啊!」
「你們說她腦袋上那個包像不像個犄角,……」
「我看著像怪物史瑞克。」
「她剛剛看斯越還害羞呢!」
丁羨背脊僵直地抵在牆上,彷彿有人伸手扼住她了脖子,大腦轟然一聲開始缺氧,空白一片。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看著那小怪物也挺可憐的,她媽看兒子的眼神跟看她的眼神差太多了。」
生在偏心家庭不是她的錯,所以丁羨一直很小心翼翼維護自己那點自尊,儘管母親對自己確實不如弟弟,但在外人面前,她也不會說母親半點不是。
青春期的傷口一下子被人揭出來撕的稀巴爛,她忍不住攥緊了拳頭,心裡的小惡魔張牙舞爪地想要往外爬!
「斯越,她媽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你離那小怪物遠點兒,別把自己搭進去。」
這是蔣沉的聲音。
「嗯。」
正握著遊戲手柄在電腦前拚殺的周斯越,心不在焉地應了聲,腦子裡卻是丁羨坐在沙發上小小的背影。
下一秒,電腦裡人物躺倒。
他死了。
旁邊莫名勝利的戴眼鏡少年一臉懵。
周斯越摔下遊戲手柄,煩躁地揉了把頭髮,人往沙發上倒,撈了個枕頭摁在臉上,不過光看表情也能看出他此刻心情有點不爽。
蔣沉勾住他的胳膊,整個人靠過來:「斯越,你說說,突然多了個未婚妻是什麼感覺?」
屋裡的人都下意識想聽聽他對「未婚妻」的評價。
周斯越本來就不爽因為她分神輸了遊戲,雖說是他自己的主觀因素,但是這點連帶責任她還是要承擔的,蔣沉不依不饒地追問讓他煩不勝煩,直接將枕頭往他腦袋上一按,「煩不煩,你要喜歡自己上,別來煩我。」說完又直接一腳將蔣沉踹開:「起開,你坐著我模型了。」
對啊。
所有人都清楚,周少爺感興趣的只有各種模型。
只有宋宜瑾在一旁特別認真地問:「我覺得丁羨姐姐沒你們說的這麼…你們為什麼這麼討厭她…」
「妹妹,我們只是討厭她炫耀成績的樣子而已,她在飯桌上那模樣讓我想起了我的前女友,一樣的虛偽。」蔣沉咬了末兩字的尾音。
「她沒別的意思吧。」
「她當然沒別的意思,她只是喜歡炫耀,好學生的通病,我考了六百九,我沒發揮好……嗚嗚嗚嗚……這次只考了全班第二,嗚嗚嗚嗚……」
蔣沉正學得津津有味。
門外傳來有人大叫:「姐!!!」
裡面的人一頓,面面相覷,連正百無聊賴丟著枕頭玩的周斯越都停下來了。
蔣沉無聲道:「臥槽,那倆姐弟在外面?」
宋宜瑾給了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然後門外就傳來了幾聲很輕的敲門聲,周斯越躺在沙發上拿腳踢蔣沉,示意他去開門。
蔣沉不敢去,怕看見丁羨那張陰鶩的臉,可周斯越一臉你不開我就把你丟出去的表情,他硬著頭皮上了。
「啪嗒」門打開,蔣沉嬉皮笑臉,「小怪……小美女,找斯越啊?」
屋內人三三倆倆坐在一起,有人在玩遊戲,周斯越則像個二大爺似的抱著枕頭翹著腳坐在沙發上,宋宜瑾坐在他邊上。
丁羨直接越過蔣沉,看向周斯越,「廁所,沒紙了。」
周斯越摸摸鼻子站起來,穿過走廊直接拐進自己的房間,他走路習慣性揉脖子,沒一會兒就拎了一包紙出來,倚著門框拋給她。
丁羨準確接過,禮貌地跟他道謝:「麻煩你了。」轉身離開。
周斯越看著她的背影,驀然笑了,目光瞥向一側,直白地戳穿:「別裝了,都聽見了是不是?」
丁羨停住,平靜地轉過身。
少年插兜倚著門框上,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樓道窗口投射進來的光打在他身上,抻著他眉眼裡不拘的傲氣。
她也不知道哪裡鼓來的一股勁兒,淡聲回:
「如果我退婚,你是不是會高興點兒?」
周斯越莫名,良久後,點了下頭。
然後他聽見少女清脆且愉悅的聲音。
「哦,那我不退。」
青春期叛逆的標誌物之二:偏不如你意。
本來想替蔣沉道歉來著,周斯越直接被她氣笑了,咬了咬下唇,點著頭說:「行,隨便你。」
說完,「砰——」關上門。
不歡而散。
於是,她的高中生涯就這麼帶著婚約開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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