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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余眇 -【佛跳牆(滿漢全喜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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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4 00:14:47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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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雕樑畫棟,晴空下雕花的窗欞和朱漆的簷角折射出稀薄的淡金色光芒。沒有風,紋絲不動地悶熱,倒映著花卉、樹木及建築的湖面平如鏡子。

  「五哥,難道你真的甘心放過雲顏?那些貝勒貝子們都知道你和她的事,如果讓她嫁進謝府不是叫別人笑話咱們嗎?」先映出一個身著艷麗衣衫的少婦倒影。

  蜻蜒掠過湖面,驚起漣漪,看不真切後來男子的臉。僅知道穿著銀絲藍馬褂的背影相當猶豫地抽搐了一下。

  「話不能這麼說,我同雲顏前些年的感情的確不錯,但你也知道她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想娶她的王孫公子多的是,又不止我一個。"。"哼,沒志氣。當初你要不是和那個艷紅的名妓勾搭上,雲顏早就進了咱們頤貝勒府的大門,現在也絕不會叫咱們一大家子受辱。"

  「不過是謝君恩推了潔妹的親事嘛,君子有成人之美。"。想到前些日子在謝府碰的軟釘子,頤祥便不願幫行事魯莽的妹妹蹬這趟渾水。

  微風吹過,女子的倒影在水中一片晃蕩。

  「這是什麼混賬話!到如今我才看透你和雲顏兩個人,一個是為了當正室心計重重的陰險小人,一個是徹頭徹尾的懦夫。"

  「頤貞,話別說得過分了。"除了代表死去艷紅的雲顏,任何人都沒權利罵他是懦夫,"我只是覺得的沒必要故意到謝君恩跟前說雲顏過去如何如何的,好像我是小人似的。"

  「你的意思是我是小人嘍?'?提高的尖細語聲,"雲顏是什麼東西?一個漢人教習的女兒!以前咱們看得起她,才讓她和咱們同進同出,讓她夠資格當個小妾。現在竟處心積慮地要和咱們貝勒府的格格搶親,這不是笑話嗎?這樣忘恩負義的東西,要是真成了謝府的主子,生了自己的孩子,盈盈還有好日子過嗎?而五哥你豈不是要被你那些狐朋狗友們恥笑?堂堂風流倜儻花名在外的五貝子,竟被一個連話都不喜歡說的老八股四品官搶了心上人。你別忘了自從你娶了凶蠻的五嫂後,大家在背後是怎麼議論你的。"捅到了傷處,死要面子的頤祥扭曲了表情。

  「也不是要你非把雲顏搶到手,只要你出面告訴謝君恩,雲顏究竟是個怎樣的女人就行。謝君恩的個性太麻木,要是真被雲顏騙了到時恐怕連帶我們頤貝勒府也不好看。"

  「這個……"

  「別這個那個啦,你不為去世的大姐想,也要為你自己想想啊,你一直得不到的女人讓自個兒的姐夫得到,以後怎麼混?另外,潔妹的臉又往哪裡放。咱們好心看得起他謝君恩,想再把潔妹嫁給他,誰知半路殺出個雲顏……"

  「好啦,不要再說啦,知道了,這就去找謝君恩,行了吧?」受了不女人的聒噪,頤祥投降地搖搖頭。

  「這才像是頤貝勒府家的五貝子。"無趣的稱讚語氣在離去者的耳中聽來毫無意義,打開手中的執扇,頤祥抬眼望向天空,歎口氣。

  垂頭喪氣地到了謝府,心懷鬼怪胎的人躊躇良久才舉手扣響門環。

  「誰啊?」響亮又帶著幾許妖嬈的媚音,大門打開,露出女子精心打扮的俏臉及玲瓏有致的身段。

  頤祥瞪大眼,張大嘴,不可置信地瞪視不該出現在京城的女子。

  「你……你……"艷紅同樣吃驚不小地愣在當場,什麼也說不出的又悲又喜,最後只是故作怨恨地別過頭。

  「你,老天有眼,竟讓你再碰上我!」"艷紅,"脫口而出的同一個名字,帶出的卻是另一種相思,"為什麼你會在這兒?」

  「你還認得出我?你還有臉問我?賈公子,我倒要問問你怎麼會來謝府?」艷紅半是淒涼地譏諷道。

  「我,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不好,年少荒唐,讓你受苦了。"風月場上待得久了,他自是知道何種情況下以何種手段應付何種女人最合適。

  淚順勢落下,她半真半假地嚶嚶而泣。

  怕被人看到,頤祥連忙半哄半勸地把艷紅拉人懷。

  「快別這樣了,你在這兒等我,我找了謝君恩說完事情就過來找你,到時再好好訴說相思之苦。"

  「嗯……"艷紅點點頭,隨後想起什麼似的一把扯住離人的衣袖,"等等,事到如今,總可以把你真實的姓名告訴賤妾了吧?」

  「好,我告訴你,你先放手。"看到有一名謝府的家丁走過來,他急急抽手,"我是頤貝勒府家的五貝子頤祥。"。

  「這次你沒騙我?」她走快兩步,攔住他的去路。

  「哪敢,都到這份上了,有這必要嗎?」頤樣苦笑。

  「好,那賤妾在這裡等五貝子。"斂了悲意,她笑得嬌艷如花,使觀者一時失神。若不是老管家適時現身,多半沒有抵禦能力的公子哥兒頃刻間會改變原先的打算。

  「五貝子吉祥,今兒個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正巧咱們家老爺小姐都在府裡。"

  「啊,是啊,那就帶我去見你們家老爺。"慌忙回神的人暗中瞄了眼艷紅,整整衣衫後匆匆走過迴廊。然他前腳才走,後腳艷紅就緊跟而上。

  已經不是起初那個輕易相信男人的風塵女子了,有恨有怨更有的是不甘,她要為自己爭口氣,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www。lyt99。comwww。lyt99。comwww。lyt99。com窗明几淨的書房,粉白的牆壁映出粼粼的湖光。細聞瀰漫開龍井清香的室內,隱約還飄浮著若有若無的竹葉青酒香。雙目盯著被了朱字的公文,然謝君恩的神思卻飛到方才雲顏在此教謝盈唸書的情景,唇角不由挽出一抹不經意的笑。

  「老爺,五貝子到。"蒼老忠厚的嗓音,驚醒夏末的午夢。

  謝君恩起身相迎,心中已略感不妙。

  「五貝子吉祥。"

  「不用多禮,咱們都是一家人,還用得著什麼吉祥不吉祥的。"隨意地挑把椅子入座的人東張西望一番,"怎麼不見盈盈和她的雲教習?」果不其然,憑頤貞的個性多半是回頤貝勒府又大鬧了一場,心中有底的人惟有依禮回答。

  「他們出府去買些胭脂水粉。""原來如此,他們不在也好,就我們兩人比較好說話。"

  「是關於我拒絕了指婚的事情嗎?''知道對方來意不善,謝君恩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

  「也是,也不是。"故意賣個關子,頤祥準備見機說話。

  「此話何意?」"姻緣這種事情不足外人道也,頤潔不嫁你謝君恩,總有別的人家要。關鍵是我聽頤貞說,你想娶雲顏雲教習。"

  「啊,是有此打算。"知道又是一個提反對意見的人,謝君恩稍嫌不耐地挑挑眉。

  「其實我不該多言,但為了死去的頤慧以及未出閣的盈盈,有些話還是要告訴你。""關於什麼?」

  「雲顏。"他一怔,腦中瞬間憶起那些眾人口中流傳的蜚短流長,想到眾人所確認的雲顏不嫁的真正原因。頤祥"說來也荒唐,在我未娶之前,雲顏一直是我的紅顏知己。我也想過迎她過門,但是依她高傲的脾性決不願做小,所以我們才斷了恩義。這件事許多人都知道,拜在雲顏石榴裙下的貝子也不僅我一個,可惜她僅是漢人教習的女兒,門不當戶不對。雲顏是個不甘人後的女子,所以婚姻大事也就蹉跎了。"

  「這同我娶她有關係嗎?」預料中的陳述,早有心理準備的人冷靜地反問。

  「什麼關係?」勸解者一臉大驚小怪,"當然有關係!你是書念多了,變迂腐了!雲顏想法設法要嫁進謝府,衝著的是謝夫人的正室位子!」雲顏嫁他是因為謝府正室夫人的名分?這算什麼荒謬的理由?被看作迂腐的左副都御使好氣又好笑,輕蔑地望向另一人。

  「恐怕你是誤解了雲顏,她從沒說過要我娶她,我拒絕婚事的時候,她根本就不知道我喜歡她。"

  「不會吧?照我看這就是她的心機之深。想當初我和她在眾人眼中分明是兩情相悅的,誰知只因為我不能娶她為正室,她便同我恩斷義絕。"頤祥狡辯,隨口胡扯。

  笑話!就算頤祥所說屬實,可在謝君恩看來皆是胡言亂語。什麼兩情相悅?什麼恩斷義絕?明明是頤祥先要娶他人為妻,反過來卻指責雲顏不願在一顆樹上吊死。只是不甘被遺棄而已?何必要用那種說蕩婦的口氣?

  「夠了!除非我出家當和尚,除非我死,除非雲顏不答應,要不然我娶雲顏是娶定了。五貝子的好意我心領了,請回吧。"絲毫不客氣的逐客令,心虛的人哆嗦著起身,躲過對方炯炯有神的逼視。

  「你……會後悔的……"有氣無力的軟弱話語換來謝君恩的嗤鼻聲,聽得說話者一臉羞惱,急急步出書屋。

  書房門被無情地關上,隔斷外界對屋內幾近無聊的干擾。而充滿人情事味的天地間,何處都無清靜之處。

  「五貝子就這麼走了嗎?」躲在牆角的艷紅現身而出,上揚的艷色紅唇隱藏著對眼前男人的鄙視和嘲諷。

  「啊……"受驚嚇地抖動七尺之軀,頤祥看清現身之人後馬上換丁個溫柔笑臉,"我以為是誰,原來是你,怎麼,等我等得急了?」抿唇一笑,艷紅輕浮地將身軀靠向身旁的男子。

  「正是,五貝子果真懂我的心。可惜……"她橫他一眼,盡顯眉角唇畔的嫵媚風情。

  「可惜什麼?」

  「可惜你為了得到雲顏所下的苦心怕是白費了。"見他一臉錯愕,艷紅反倒一臉得意,"方纔我在書房外聽得一清二楚,憑我對男人的瞭解,五貝子真正的目的怕不是為謝君恩,而是見不得雲顏另嫁他人罷了,依我看……"被一語道破心機的人急忙用大掌摀住女子的艷唇,情急道:"我的好姑奶奶,知道歸知道,用不著都說出來啊。好,你說,你想怎麼著兒?」魚兒上鉤了!艷紅拉下摀住自己嘴巴的大手,笑得又美又魅。

  「簡單。我可以不計較以前五貝子騙了我,害得我人財兩失的事情,但您多多少少也該補償些給賤妾吧?賤妾別的不求,就希望五貝子遵從以前許下的諾言,迎賤妾進門。賤妾也知道以賤妾的出身是配不上頤貝勒府,所以就算是當小的賤妾也甘心。"

  「娶你為妾……這……恐怕……"即使是小妾,迎一個風塵女子進貝勒府也未免要叫人笑話,何況他憑什麼非娶她不可?

  「忘恩負義的負心漢,男人沒個好東西。"讀出他內心的計較,艷紅擰一把頤樣的胳膊,"好吧,知道你有你的難處。這樣吧,你今天把我接出謝府,找一處幽靜舒適的地方,再給我些銀兩度日即可。"要他金屋藏嬌?這個方法也可行,但一時之間他不知去哪裡弄出置屋的大筆銀子。

  「愣著幹什麼?只要你把我安排妥當了,我就想個法兒讓你得到你想要的雲顏,叫你們貝勒府不至於為她和謝君恩這門親事掉臉面。"

  「真的?」若能得到一直得不到的女人,他不妨一試,何況此次還能左擁右抱。

  「自然當真。"艷紅信心十足,"不過,您至少先把賤妾接出謝府吧。"

  「對,對,我這就找李管家說去,你等著。"望飛奔而去的背影消失於轉彎暗角處,艷紅凝住笑意,握緊絲巾的手攥成拳。謝君恩、雲顏,莫怪她行事狠毒,實乃像她這樣的風塵女子求生存不容易。

  當初原和縣令串通好,硬是設計跟了謝君恩到京城,原是指望謝君恩會因無法推拒她的美色而納她為妾,等過些年再扶正。料不到,謝君恩是個不解風情的男人,不光如此,他竟寧願不娶格格,而要娶一個毫無背景的漢女。認清現實,她只有挑撥謝君恩、雲顏和頤貞格格三人之間的關係,指望通過頤貝勒家的勢力使得謝雲兩人屈服。不想,上天竟把一年前的負心漢送到了她面前。大好機會不可錯過,她艷紅終也有出頭的一天了,哪怕是把謝府害得家破人亡!

  謝君恩對她的憐憫算什麼?謝府收留她的恩情又算什麼?頤祥對她不是真心又如何?頤祥將來再遺棄她又怎樣?

  她已不是當年的她,這次她會把所有可靠的緊緊攥在手裡。而她和頤祥之間,此次玩物與掌控者的角色要相互調換了!

  www。lyt99。comwww。lyt99。comwww。lyt99。com掌燈時分雲顏才帶著謝盈回到謝府,正欲到廚房做幾個拿手菜下酒的她一進門便被管家請到書房。窗外映著斜陽,四面牆窗全打開,然仍是一室的昏昏黃黃。沒有點燈,謝君恩孤零零地一個人坐在背陽處,不動如山。

  「怎麼不點燈?」雲顏上前微笑道,試圖改變屋內隱約瀰漫開的寂寥氣息。

  許是閉眼小憩中,靜坐的人抖了抖肩,頗為驚訝地抬首看罩著一層夕陽殘暈的人兒。

  「回來了嗎?」

  「嗯,很累嗎?怎麼就在書房睡著了呢?也不怕著涼。"她著手幫著整理攤在書桌上的公文書籍,"今天又向酒娘討了個酒方回來,待過陣子釀了新酒,給您嘗嘗。"

  「難怪擔擱到如此之晚。""等很久了嗎?」第一次發覺他的彆扭,雲顏輕笑著安慰,"下次不會了。想吃什麼菜?我這就到廚房準備。"

  「不急。"他拉住她的手,拉近兩人的距離。

  晦暗的光線中,凝望彼此的眼神流溢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柔情,還有兩人誰都說不上來的無形感傷。

  「雲顏……我是個無趣的男人……你真的願意跟我一輩子嗎?也許明天我就會被罷官,身無長物。"

  「怎麼說這種話?我嫁的又不是老爺您的官位,如果明天您被罷官了,那麼我們就去江南,那兒不是您的家鄉嗎?我們可以開一傢俬塾,一邊教書一邊釀酒。"她含情脈脈地垂首,纖手輕撫上他有著剛硬線條的臉龐,詫異他竟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為什麼問這個?不像平日間的您。""前些日子得罪了八阿哥……"頓了頓,他歎口氣又補上一句,"下午的時候頤祥在此和我談了會兒話。"

  「是來勸你別娶我的吧?」就算謝君恩不回答,她也有肯定的答案。

  不否認地沉默,謝君恩又歎一口氣。

  「我是不是太小心眼了?明明知道你和他不可能,明明你要嫁的是我,但還是想問你,當年你和頤樣之間……"她和頤祥之間……她能理解謝君恩心裡的不悅。悄然掙脫他的手,她倚窗而立,讓自己完全融於天地間那末夜降前的懷舊色彩。

  「很早的時候,大概是從我爹教會念詩的時候,我就很喜歡納蘭性德的詞。也想著,總有一天自己挑選的夫君要有納蘭那樣的才華和深情,許是年少輕狂又帶著份自傲。同那些貝子貝勒格格們處得久了,多多少少我就只看到那麼幾個人。頤祥應該是幾個貝子中有些才情的,自然我們就走得近了些。我不知道他對我是怎麼看,至少以前我是把他看作一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知己。"想瞭解雲顏的過去,更想以後一起幸福,他靜靜地聽著。凝視著她籠著暗影的柔媚側臉,他不安的心不自覺地沉靜和平穩了幾分。

  「那一年,我十八。有一個貝子上門求親,說要娶我當小,被我爹和我趕出門。當時我又羞又氣,一氣之下便換了男裝,要頤祥陪我去逛八大胡同的妓院。"說到這裡,雲顏停頓了話語,轉首察看謝君恩的表情。沒有皺眉,也沒有流露鄙夷及其他厭惡不屑的神情,謝君恩的平靜使得她有勇氣繼續訴說。

  「就在那一夜,我們遇到了名妓艷紅。有點奇怪,妓女都喜歡用艷紅這個名字。"她不知在嘲諷什麼地笑了笑。

  「艷紅很美,那種美絕不帶有風塵女子的卑賤,卻又楚楚可憐得叫人愛不釋手。頤祥當夜就成了艷紅的裙下之臣,但想得到艷紅垂青的王孫公子多了,頤祥一個區區五貝子根本不算什麼。頤祥求我幫忙,少年遊戲生性的我答應了。讓頤祥找一處幽雅之所,備好了酒菜,請了艷紅過去撫琴。想必我同艷紅之間有些緣分,當識破我是女兒身後,她覺得我倆相談甚歡,便說定了結拜姐妹。也因此關係,頤祥和艷紅越來越親近,終於在處心積慮的安排下籌錢幫艷紅贖了身,接她至近郊的一處靜宅內安頓下來。"

  「誰知一年後,頤祥卻應了吉格格的親事。艷紅原就是心高氣傲的女子,她求頤祥寧可脫離貝勒府自食其力,也莫要礙於父命娶一名不愛的女子。頤祥雖表面應承,實則仍照樣迎了新娘過門。他心裡打的是生米煮成熟飯的主意,想艷紅也只能默默忍受。他不瞭解艷紅,可以說他根本不想瞭解艷紅,自始至終,他看到的想到的都只是艷紅的姿色。熙祥成親的第二日早,我去看艷紅,可看到的卻只有艷紅的屍體。"眼眶紅紅的,鼻子也是酸酸的,想到多年前的過往,至今雲顏仍覺無以復加的悲傷和絕望。

  「她說,都說妓女無義,戲子無情,如有一天五貝子負她,她卻絕不負五貝子,縱然是玉碎瓦全的下場。好一個玉碎瓦全,她死了是她的貞義,然她的五貝子卻依舊風流倜儻。"

  「雲顏……"謝君恩輕擁難過的人人懷,無話安慰,惟感覺肩頭的衣衫濕了一片,心中湧起強烈的內疚。

  「是我不好,不該多問。"她拚命搖頭,吸吸鼻子,控制自己的情緒。

  「不,應該問我的,我不想將來你會後悔。""為什麼要後悔呢?這些事同我娶你一點關係也沒有,而且即使要責怪,也只有責怪頤祥。"

  「你不介意嗎?外頭那些關於我和頤祥的蜚短流長。"她推開他的懷抱。

  「為什麼要介意?我相信你,頤祥是怎樣的人我清楚。"他露出一個笑容,令雲顏放心,並用衣袖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滴。

  「都不知道我們的雲先生竟也會為陳年舊事掉眼淚。"被調侃得微微發窘,她雙頰發燙,故意扭頭看窗外黑幕降臨的夜景。

  「我在想……"他不語,等她說。

  「艷紅以死明志的事情讓我從年少輕狂的大夢中清醒,當時才明白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在各王孫公子身上尋找納蘭性德的影子是件多麼可笑的事。納蘭性德是很久以前已死的人,才華也罷,對其妻的忠誠也罷,就算現今有人都能做到,但也絕不會成為他。兒時的輕浮啊,要不是我的輕浮與自以為是,斷不會覺得頤祥的花心和輕佻其實是一種文人雅士的風範,也絕不會把艷紅送入他的懷抱。"

  「何必過分自責,這種事情說到底都是男人的錯。我娘也是被我爹遺棄的,所以我深深地清楚,何者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雖是勸解雲顏的話,但說著說著他眼底也浮出悲傷的色彩。

  「可是,突然問我就怕了起來。"她鼓起勇氣直視謝君恩漆黑的深情雙眸,"我怕……"注視她在陰暗光線中模糊了表情的臉,他的心漏跳一拍,似是不祥的預兆。

  「我怕,我答應和你成親,是自以為是地又一次年少輕狂。君恩,成親的事能不能等過些日子再說?我們能不能多給彼此一些日子,好確定自己的真正心意。"溫柔地微笑的雲顏能打動他的心;而哭泣後的雲顏更令他心揪啊。如果她仍保有年少時的那份任性,那麼他就該以自己成熟的寬容默默地包容。

  「放心,多久都沒關係,我會等的。"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回答,樸實得叫任性的人忍不住摟住他的頸項。

  淚又再流下,為有些悲傷,可又絕對是幸福的相遇相知!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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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園內的金桂開花了,桂花的芳香引得路過的丫鬟家丁們駐步不前,郁而不濃的香味提醒人們中秋將至,灶間內隨炊煙散開的是熟了的月餅肉香。遣開了多餘的僕傭,雲顏一邊給肉餡調味一邊若有所思,未顧及身旁的謝盈笨手笨腳地做壞了整整一圈十數個月餅。

  已經同謝君思多天沒說過話了,彷彿他真的是給她時間安心考慮清楚自己的選擇。她在害怕,害怕自己和謝君恩不合適,害怕承認對自己沒有信心,害怕再看到不幸。年少未解世事的雲顏,做著一個有關納蘭性德的癡情之夢,天真地以為云云滿清王孫中總有一個是像他那樣的貴公子。

  頤祥的負心,艷紅的堅貞,可悲的結局除了讓她恍然初醒外,更叫她的天真無地自容。於是,她收斂了那份自傲的輕狂,圓了鋒芒畢露的稜角,也懂得世間不遂人願的悲哀。

  她怕……怕自己只是因為謝君恩與納蘭一樣都遭遇了早年喪妻的人生悲苦而動了心,並懷疑自己對其的感情。允許自己錯一次,但絕不可以第二次犯同一個錯誤。

  「先生,這月餅好難做。"謝盈不耐地嘟起嘴,完完全全喪失信心。

  回過神的人乍見一臉肉餡和麵粉的女孩不由莞爾一笑,以絲巾幫她擦拭乾淨。

  「做不成沒關係,只要你待會兒多吃幾個就行。""自然,我要吃先生親生做的。"

  「每個月餅都一樣,你哪能分得出是我做的還是廚娘做的。"她笑著將謝盈做壞的餅狀物一一收拾掉。

  「我有做辨別的記號嘛。"謝盈很是得意地昂首。

  「咦?有嗎?」雲顏看了又看,並沒發現任何異狀。

  「當然有啦,我不告訴先生,誰叫先生這幾天都心不在焉的。和爹見了面又不說話,爹不說話也就算了,他原就不愛說話,可是連你都不說話就奇怪了。"謝盈心直口快地訴說不滿,孩子就是孩子。

  「是嗎?你也這麼覺得嗎?那麼今天看到他我就先開口說話吧,畢竟有些事情光靠想,不去嘗試的話,永遠都想不出答案。"像是回答,卻也是自我鼓勵。

  「先生……"謝盈痛苦地皺起雙眉,"盈兒我一點都聽不懂你說什麼,怎麼辦?」

  「你不用懂,只要吃月餅就行。"她捏捏故裝老成的孩童的鼻子,乾淨的小臉一瞬間變成了戲台上的丑角。

  「要我吃、吃、吃,我會吃成廚娘那般肥,我不要。"彆扭的抱怨換來師長的笑顏,謝盈也鬆了一口氣地笑出聲。

  「我去找啞兒來一起吃,然後吃不完的就要她帶回家給她那些兄弟姐妹吃。"

  「啞兒大概在李總管那兒幫忙,你去找她吧,順便幫我找找廚娘,該把廚房讓給她們做事了。"

  「好的,先生,我馬上就回來,你等我哦。"謝盈蹦跳著衝出廚房,沒跑多遠就發出"哎喲"一聲,引得屋內人趕忙走到屋外看個究竟。

  「小……小姐……"李總管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慌手慌腳扶起被自己撞跌在地的小主子,"不,不好了……"身後的啞兒同樣顯出不小的慌張,嘴巴張得老大,卻連個完整的發音都沒有。

  「什麼不好了,李總管?」雲顏幫謝盈拍去沾在衣衫上的塵土,納悶地問。

  「是,是……"老管家努力嚥下一口唾沫,緩緩神,"是老爺……"謝君恩?謝君恩怎麼了?雲顏一急,便拉住老管家的衣袖。

  「君恩出什麼事了嗎?」喘不上氣,李總管點下頭。

  「出了什麼事?快說啊!」謝盈跺腳大喊。

  「老爺……他……李青剛剛回來說老爺今兒個早朝被皇上派人囚禁到刑部的大牢裡了!」頭頂一陣昏眩,雲顏勉強站直身軀,來不及有所反應,僅聽到謝盈憤怒急躁的嬌喝聲。

  「為什麼皇上要把爹抓進大牢?爹又沒做壞事?會不會是皇上搞錯了?會不會是李青弄錯了?我要去找爹,給我備轎!」

  「盈兒!」拉住為父大發小姐脾氣的學生,雲顏竭力冷靜地控制局面。

  「先生?」

  「你先別急,讓我再問清楚點。"稍稍安撫年少的人,她面無血色地看向李總管,"消息可靠嗎?李青有沒有說皇上給君恩定的是什麼罪?」

  「應該可靠,李青剛報了信就向頤貝勒府跑去了,希望頤貝勒能想想法子救老爺。至於定的是什麼罪就不清楚了;老爺為官雖不能說是兩袖清風,但也算清廉,難道是得罪了朝中的哪位權臣?不可能啊,和坤大人那邊我們府每年都打點大禮送過去的啊。"

  「伴君如伴虎,事事難料。李總管,麻煩你派人去找平素與你家老爺有點交情的官員打聽一下,另外再派人到刑部的大牢打點一下,好方便我們進大牢見上你家老爺一面。"

  「是,老奴這就去辦。"知道謝君恩有意娶雲顏過門,大難臨頭,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便不管對方是否有正式名分,全當女主子一般聽命差遣。

  「慢!」雲顏叫住急著離去的人,"還有先別把老爺進大牢的事讓府裡其他人知道,省得大家人心惶惶,沒事也出點事。"

  「老奴知道,剛才已經叫小兒李青保密,啞兒一般不說話,雲先生儘管放心。"讚許地點點頭,雲顏盡量露出一個自然的微笑,一手拉緊不知所措、極為不安的謝盈,一手伸向二個勁發抖的膽小丫鬟。

  「啞兒,來,和你家小姐一起吃月餅吧。""雲……先……生……""先生……"兩個女孩如飛進陷阱的小鳥般驚恐莫名,泫然欲泣。

  「沒事的,先生向你們保證,最晚明天盈兒一定能見到你爹,啞兒一定能見到你家老爺。所以你們一定要乖乖的,聽先生話,多吃幾個月餅。盈兒,你別忘了要給你爹留兩三個,別都貪吃掉了。"

  「才不會,先生真是的……明天我會親手把月餅放到我爹嘴裡。"眼淚不爭氣地滾落,"先生,真的不會有事嗎?我沒娘,就只有一個爹……我不要連爹都沒有。"

  「沒事的,一定沒事的。"謝君恩入獄,她想都不曾想到過的晴天霹靂。但既然出乎意料的確實發生了,她必定得以無比堅韌的決心面對措手不及的所有的人與事。抱緊懷裡的女孩,她欲落淚,卻深知落淚無用。

  www。lyt99。comwww。lyt99。comwww。lyt99。com幽暗的牢內,謝君恩聞到死亡的氣息。這裡是關押重犯的隔離牢房,很有可能不等找到申辯的機會,他就會被暗殺於此醜陋罪惡的鐵柵欄和爛草堆內。說來可笑,今早早朝時的那些罪狀他一條都不曾犯過,卻有口也不能辯駁。

  一個是他好心為之贖身收留於府的妓女,一個是自己巡察管轄範圍內的知縣,一個是自己已逝妻子的親兄長——堂堂頤貝勒府的五貝子,再加上一個頗受皇上寵愛的八皇子在旁煽風點火……就算心裡明白這是一個設計巧妙的圈套,然他作任何掙扎皆為枉然。人證、物證……天衣無縫的偽造手段,足可將他逼得冤死也喊不出一個"冤"字。

  鐵窗外的夜空望不到星辰,仰首,遠遠地瞧見少了小半的缺月。快中秋十五了,記得早上出府時還聽廚娘說今天雲顏要做鮮肉月餅。飢腸轆轆,他越發想念見不到面的佳人,還有任性天真的女兒。

  府裡大概已經得知他落獄的消息了吧?會亂成一團嗎?盈兒會哭嗎?雲顏會怎麼辦?無情地甩袖而去呢?還是和盈兒一起抱頭痛哭?似乎她的個性注定絕不會出現他猜想的情景。

  淒涼!悲淒!

  他那哀怨了一生的娘,等了一生的娘,萬萬料不到她疼愛的兒子會成為她等了一生的男子的階下囚吧?

  君王無情!古今皆同!

  他想到一個個迫不得已被罷官被調任的官場友人,再遠些,卻想到了康熙年間的被流放塞外的吳兆騫。若不是其好友顧貞觀以兩首《金縷曲》打動了納蘭性德,那麼吳兆騫怕是只能客死異鄉。

  而他,謝君恩,萬萬沒有像顧貞觀如此的生死之交!命運多舛,他突然間了無所求了!只是了無所求而有了無所求的悲哀與辛酸,自己的遭遇與吳兆騫二十年的流放相比,怕是另一種人間淒慘。

  「季子平安否?便歸來,平生萬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誰慰藉,母老家貧子幼。記不起從前杯酒。魑魅搏人應見慣,總輸他覆雨翻雲手。冰與雪,周旋久。

  淚痕莫滴牛衣透,數天涯,依然骨肉,幾家能夠?比似紅顏多薄命,更不如今還有。只絕塞苦寒難受,廿載包胥承一諾,盼烏頭馬角終相救。置此札,君懷袖。

  我亦飄零久。十年來,深思負盡,死生師友。宿昔齊名非忝竊,試看杜陵消瘦,曾不減夜郎潺愁。薄命長辭知己別,問人生到此淒涼否?千萬恨,為君剖……"

  「好一個'廿年詞賦窮邊老,萬里冰霜匹馬還',謝君恩,你確定你有命活到吳兆騫那個年歲嗎?若非聖祖的皇恩浩大,就算有納蘭性德相助,怕也容不得吳兆騫廿年後的歸鄉。"微微蒼老而充滿威嚴的嗓音穿透這暗夜的腐朽空間,似帶來奇跡般的七彩光色。

  止住了口中嘮嘮叨叨的詞,謝君恩驚異地轉身,在仔細確認來者的出現並不是自己的幻覺後仍沒有下跪請罪。

  「沒想您會來。"自信自己說話的語氣不帶一絲顫音,他故意忽視彼此間天差地別的身份差距。

  「朕也沒想到你會進刑部的牢獄。"風吹熄了僅有的一盞油燈,恰好籠罩住貴為一代天子者的龍顏,"早朝時,朕見你未曾自我辯解一句話,卻也未認罪,所以覺得其中定有蹊蹺,此刻無旁人,你不妨直言。"

  「有何可言?人證物證俱在,微臣能如何辯解?」三十多年累積的怨懟,再加上死去娘親的一生花齡,他無論如何都無法以坦然的心境面對眼前的人。

  「既然認罪,為何還用'微臣',不改為'罪臣'?」他沉默,一時不及應答。

  「你自己不該啊,拒絕了顧貝勒府的親事就是把你最大的靠山頤貝勒給得罪了。難怪五貝子頤祥一點都不念多年的姻親,欲置你於死地。八皇兒知道你的身世,他多半對此有心結才會借此機會打擊你。朕奇怪的是,為什麼那個小小的知縣敢參你一本呢?看他的品性和政績,不像是個有膽的人。而且那個叫艷紅的妓女,又是怎麼一回事?若你還想出這個牢獄,就得一五一十地照實說。"照實說?怎麼照實說?艷紅是知縣為討好他而送的紅妓,雖然他是因為可憐艷紅的身世而收留她,但不管目的如何,事實是他接受了知縣的好意,也就是罪狀之一的受賄。而知縣所指他勒索官銀的書信的確是他的'筆跡',那份書信他知道定是艷紅偷了書房內他的手記而叫臨摹的高手寫成,和真的無異。再有艷紅指他欲殺其滅口,又是一條罪狀,證人便是到謝府拜訪碰巧救下艷紅的頤祥。

  他要如何解釋?人,是他要的,並接進府的!字,不是他寫的,卻分明是他的筆跡!殺人滅口的事他沒做,然只有他做了的證人證言,卻找不到他沒做的證人證言。當時在場的只有頤祥,頤祥的證言就是事實!

  他,有機會解釋,卻無法解釋!

  為何艷紅要恩將仇報?為何頤祥不顧念兩家姻親,而置自己於死地?如果說是因為得罪了八阿哥,幕後策劃者是八阿哥,這未免有些可笑。久住深宮的八阿哥是如何知道一個四品官員府內收留的一個小小的侍女?

  「怎麼不說話?朕要你說話!」"說什麼?您和我之間無話可說。"不是他不識好歹,只是有股長久以來的委屈凝結成了他的倔傲。

  「你不怕朕治你的罪嗎?」慍怒的聲音。

  「因為我沒有跪在您腳邊哭喊著求救嗎?事到如今,我只後悔當年為何寒窗苦讀近二十年,只為進京看一看那個負了我娘的男人。一人官場深似海,有些事雖然冤屈,我卻不想再怨,也不願求您。您走吧,我什麼都不想辯解,辯解了也是枉然。"

  「你……放肆!」謝君恩裂嘴笑了笑,為高高在上的另一人所流露的氣急敗壞,他知道自己這些年來因怨恨和悲哀而繃緊的理智和神經終於在此刻全告崩潰。

  「放肆?也許是有些放肆了,不過為了那個在江南等您等到死的女子的清白,我可以告訴您實話。那封信是我的筆跡,卻不是我寫的,我也犯不著去勒索官銀,更無須多此一舉干殺人滅口的事。"

  「原來你還在為你娘的事怨恨朕,這些年你就在朕身邊,每天看到你在朕身邊做事,朕就以為你已不怨了,沒想到……"

  「您太自以為是了,以為您給了我權利和榮華富貴就可以稍作彌補了嗎?枉然!」

  「唉……既然你說沒做,朕相信你便是,朕就連夜讓人把此事徹查清楚,幫你翻案。"多多少少的負疚,年少時種下的風流苦果年老時不得不硬咽進肚。

  「不必!宮內您就有十七個阿哥,十個格格,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不必為我多費心!」一再拒絕,這是他為他可憐的娘爭的一口氣。

  「不識好歹,朕好心要化解這段怨恨,你卻一再不當回事,迂腐!」忍無可忍,任何一個帝王皆容不得他人的一再反抗。

  「請皇上治微臣的罪。"他朗聲道,一副堅決不退讓的赴死神情。

  「好,好,有膽量!不過虎毒不食子,朕不治你大逆不道的死罪!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朕要你出家為僧,好好閉關思過、修身養性,等想通了最基本的世事人情才允許還俗出關!」錯愕!萬萬猜不到的結局!謝君恩雙眼怔怔地看著來人怒氣沖沖地離去!君無戲言,明日他竟要人寺削髮為僧!

  「哈哈哈……"他狂笑。

  果然,總輸他覆雨翻雲手!雲顏和他,有緣……無分!

  www。lyt99。comwww。lyt99。comwww。lyt99。com天濛濛亮,看守的獄卒睡眼惺忪,見探監的老少四人便瞪直了眼打量許久。感覺帶著謝盈走了很遠的路,一夜未能安眠的雲顏疲累地朝衣衫零亂的守門人勉強笑笑。

  「這位大哥,我們受和大人所托探視入獄的謝君恩大人。"

  「和大人?什麼和大人?謝君恩是朝廷重犯,上頭有令不能隨意探視。"雲顏會意地將十兩黃金塞進對方破了洞的衣袍內。

  「大哥,幫個忙吧,是和坤和大人所托。"

  「早說嘛,進去吧。"幸好她想得周到,要李總管先去找權臣和坤打點好一切,要不然要見謝君恩難於上青天。雲顏看看一臉焦憂的老管家,再看看睡意未退的啞兒,心裡說不出是何滋味。

  「盈兒,先生方才路上同你說的話你都記住了嗎?」她不放心地最後叮囑更為疲憊及不安的女孩。

  「嗯,先生放心,為了我爹,絕不會哭。"退去紅潤的小臉有著悲傷惶恐的堅定,使得長者們深感自己的殘忍。

  連哭泣都不允許嗎?如果盈兒再也見不到其親爹的話,為什麼連哭泣都不能?

  踏著潮濕的走道,寂靜的牢獄內只聞老鼠的"吱吱"聲響,暗處蜷縮的人影粗看如同躲著的鬼影一般。謝君恩站了一夜,癡癡地看著鐵窗外的月亮逐漸。西移。聽著真真切切的腳步聲停於自己的牢門外,他愣是不回首。

  「爹……"掙脫出身邊人的束縛,緊貼著牢門的謝盈恨不得自己嬌小的身軀能夠擠過狹小的柵欄縫隙。

  「老爺!」老管家蒼老的嗓音沙啞了。

  雲顏什麼也沒說,僅僅是怔怔地等獄中挺立的背影緩緩轉身,四目相交,悲喜難分。

  「你們怎麼……怎麼來了?」蹲下身,把自己的臉和女兒冰涼光滑的小臉緊貼在一起,他伸出雙臂摟住了對方的纖腰,可就是無法擁人懷。

  「先生帶我們來的,爹,你會沒事的,對不對?」"啊,沒事的,爹什麼事都沒有。"不是假話,也算不上實言,他不忍女兒擔憂傷心。

  「爹什麼時候回家?能趕得及中秋嗎?先生做了很好吃的鮮肉月餅,盈兒先拿來給爹嘗嘗。"謝盈迫不及待地從啞兒手裡接過食盒,取出尚留餘溫的食物,送到謝君恩唇邊。

  中秋,他都沒能趕上和眼前的人過一個團圓之秋!咬一口脆香的餅,齒間舌畔的美味令他堂堂七尺男兒幾乎掉落辛酸的淚;"爹,好吃嗎?」

  「當然好吃。盈兒,爹可能要過很久才能回家看你,你要乖乖地聽你先生和李總管的話。"抱著女兒,他慣常沉默無表情的臉動容了。

  有無法抑制的不安,然而懂事的孩童盡量克制,雙手緊摟住父親的脖子,笑得很努力。

  「盈兒會等爹回家的,盈兒也答應了先生不哭的,這樣爹就不會為盈兒擔心,想著盈兒的時候就不會太難過。"垂首躲過謝君恩灼燙的視線,雲顏吸了吸鼻子。

  「果真是爹的乖女兒。"收回視線的人輕拍女兒的背,隨後看向將畢生心血都奉獻給了謝府的老總管,"李總管,府裡的事就靠你照應著了。盈兒還小,勞你多費心了。以後……府裡大小一切你都要同雲顏商量,雖然未能趕得及娶她過門,但你就把她當做女主子一樣看待,比起頤貝勒府,她更值得盈兒依靠。"

  「老爺……"老淚縱橫,經歷人世諸多滄桑,他豈會不懂主子話語背後的深意,"……您放心,我定將雲先生當做死去的夫人一般遵從。只是,您……您又會怎樣啊?」他又會怎樣?這是所有人最關心的問題。謝君恩的眼睛一一注視過牢門外的每張臉,悲傷地笑了。

  「我不會怎麼樣的,皇上昨晚親自來過這裡,他說不會治我死罪。"

  「可是……"謝君恩以眼神制止追問到底的老人,並沉聲道:"李總管,帶盈兒先出去吧,我要和雲顏單獨交待些事情。"

  「爹……"謝盈幾近於撒嬌地戀戀不捨。

  「去吧,盈兒,答應以後不讓爹為你擔心。"同樣也割捨不下,為人父的他一直將惟一的女兒視如珍寶,然他已走投無路。

  「先生……"哀求地看向另一人。

  雲顏搖搖頭,不忍看到那悲傷的小臉而悄悄閉上眼。

  「爹,要想盈兒哦,每天每天都要很用力地想才行。"明白此刻自己的撒嬌毫無作用,謝盈雙眼通紅地被老總管拉著離開,一老一少頻頻回首。

  腳步聲漸遠,彼此單獨面對兩人誰都未開口,倆倆相望,僅是深深地凝視對方的容顏。悲哀的眼神穿透晦暗的時空,與對方相纏繞,一定要把那熟悉深情的面容抹不去地烙在胸口的灼痛之處。

  久久,久久……

  她竟受不了地低聲啐泣,未知結局卻只為他眼中無聲的絕望哀傷而心痛得無法承受。

  「何必哭?我又不會死。""恐怕不是被流放就是被關押於此數年乃至數十年吧?」她輕聲哽咽著問。

  「都不是。"他握住她的手,"等天明皇上就會下旨,要我剃度為僧,直至我願意向他低頭為止。"剃度為僧?!雲顏愣住,凝住的淚滴也有著大大的驚異。

  「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和皇上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這次的牢獄之災事出何因?我只打聽到有個縣令告御狀,說你勒索官銀、私受賄賂、殺人滅口,而現在皇上竟只要你出家為僧,當中必有隱情。"

  「又何必多問,雲顏,時間已經不多。我現在只能說我們沒成親是大幸,這樣我就不會拖累你。但有件事仍要麻煩你,那就是盈兒,我希望不管你以後嫁給誰,都把她當做自己的女兒照顧。她娘死得早,母親那邊的親戚雖有權勢卻不可靠,所以希望你能陪著她長大成人,為她挑一家好人家,我也就放心了。"

  「為什麼說這些,不是還有機會還俗嗎?我可以等,和盈兒一起等。"欲笑還顰,幾欲斷腸,又悲又氣,全為他一廂情願地為她著想。

  「等,通常是一種比死更折磨人的痛苦,我不想你受這種折磨,你一向瀟灑豁達,就把你我這段緣分一笑置之吧。沒有緣分做夫妻,就讓我把你當做故友知己將惟一的女兒相托。"故友知己?真的可以嗎?他總是以他獨有的方式對待她,默默的,只要覺得是為她好。此一刻,她才後悔那日為何一時衝動而要求他給予她考慮親事的時間。

  她流淚的眼笑瞇成縫,將手從他的大掌中抽出,遠離了彼此暖心的體溫。,"我不會當你的故友知己,只要你不死,我們總會有辦法在一起。而且……我也不在乎等,我等了二十年才等到一個我願意嫁給他的男子,你說,為了他我應不應繼續等?」

  「雲顏,何苦!」謝君恩長歎。

  「苦不苦,我自己最清楚。"她倔強如故。

  他也苦,只是男兒有淚不輕彈,淚水強忍在眼眶裡打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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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4 00:15:15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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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華寺的剃度觀禮雲顏隻身而去,卻意外地被擋在了寺外。

  「女施主,本寺已無你欲見之人。謝君恩謝大人要小僧轉告女施主,勿念勿記,忘情於心。"好一個忘情於心,也許他——謝君恩做得到,可她——雲顏沒辦法達到彼岸的境界。悲憤交加,為何自己非要惦記著多見他一面?絕對是悲哀的結局,如此的生離,如此的老死不相往來,而那個他口中的"故友知己"的份量又能有多重?

  「先生,為什麼要把那些丫鬟長工都趕走呢?」謝盈納悶的話語將暗暗悲傷和氣憤的人拉回現實。

  「不是趕走他們,因為咱們府裡已養不起他們了,而且這謝府的宅子很快也會被賣掉。盈兒,你怕不怕跟著先生受苦?」

  「為什麼我們會養不起他們?為什麼要把宅子賣了?」

  「小姐,這事由老奴來說吧。咱們府裡的吃穿用靠的都是老爺在位時的官銀,老爺現在不當官了,憑著您娘也就是夫人帶來的嫁妝和這些年府裡財庫的一些積余,我們已養不起大批的僕傭了,而且這宅子太大,養這宅子每年的花費更大。所以老奴和雲先生商量把這宅子賣了,然後再買一處僻靜之所,侍侯小姐長大出閣。"幫著一起整理各式物品的老管家為不諳世事的小主子解釋。

  「這麼說李總管你不會走嘍?啞兒怎麼辦?會把她再賣給別人家嗎?」

  「老奴這一大把年紀到哪兒都沒人要,所以就跟隨小姐到死了。啞兒當初是老爺見她可憐買下的,看在她跟著小姐多年的情分上老奴沒有賣她,想讓她繼續跟著小姐,小姐您看如何?」謝盈大鬆一口氣,如果身邊除了雲顏之外還能有其他自己信賴的人陪著,心中因見不到父親,又要搬遷的不安才稍稍有些消除。

  「雲先生,五貝子頤祥在府外要見您。"啞兒如蚊鳴似的聲音叫廳內的三人吃了一驚。自從謝君恩出事以來,頤貝勒府的親戚尚未一人來此探望,平素裡最常來此竄門的頤貞格格也匿了蹤影。

  「五舅?他做什麼只見雲先生一人?奇怪。"謝盈不滿地咕噥。

  朝她溫柔地笑笑,雲顏便轉身出府。她正想找頤貝勒府的人好好問問,有關謝君恩此次被下旨剃度閉關思過的內情。

  轉入秋高氣爽的時節,金燦燦的日光下,一身精裝打扮的頤祥頗有風姿地迎風站立。見佳人跨出大門,便討好地上去相迎。

  「雲顏,你叫我好等。"笑得幾分敷衍,她刻意拉遠兩人的距離。

  「是嗎?五貝子何以不進府,盈兒還在裡面吵著要見五舅。"

  「嘿嘿嘿……"以乾笑掩飾心虛,"那個聽說要把謝宅賣了,裡面想必亂成一團,我就不進去添亂了。""那麼五貝子此來為何?」"全為你。"

  「為我?何故?」她皺皺眉,為身旁人眼底眉角的輕浮風騷。

  「前些日子聽說你要嫁謝君恩,現在謝君恩出事了,你們的親事也就沒指望了。雲顏,我和你在以前多多少少都有些情分,你的年紀也容不得一而再再而三地等,你要知道雖然我已娶了正室,但以後一定會善待於你。"施恩者一般的口氣與態度只換得另一人的冷笑。

  「我倒不這麼認為,五貝子過分抬愛我了。"

  「雲顏,你又想拒絕?別傻了,你一個漢人教習的女兒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不成?看看人家艷紅吧,她就識趣,陷害了謝君恩投靠於我。就算進不了貝勒府的門,在外頭被我金屋藏嬌也是好的。"得意非凡的嘴臉,明亮的光影中分明是頭披著衣衫的禽獸。

  艷紅,肯定不是已死的艷紅!兩張不同氣質的明艷臉龐同時閃現過她慌亂的記憶!而陷害謝君恩投靠頤祥又是怎麼回事?

  「是嗎?也許艷紅比我聰明。謝君恩真的沒有翻身的餘地了?」聽出她話中並無責怪怨恨的意思,頤祥放心地咧嘴齜牙笑道:"當然。他當時一念之仁收留艷紅,就是受了那個賊縣令的賄賂。然後艷紅又偷了謝君恩的手記,叫高手臨摹了一封向縣令勒索官銀的信。又加上我證言他要殺艷紅滅口,你說他還有機會翻身嗎?要不是皇上憐惜他,照理他該被殺頭!」氣得咬牙,但仍需笑臉相陪,雲顏為這樣的自己感到噁心。

  「哦,不知道五貝子何以如此之狠?謝君恩畢竟和你是姻親,就算不看在你外甥女謝盈的份上也得顧忌你死去的姐姐頤慧格格。"

  「其實一開始也沒想到要這麼做的,是頤貞硬逼著我阻止你們的親事。誰想艷紅看出我對你有情,便幫我出了這個主意。這還不都是為了你!」不,不是為她!都是因為艷紅的自私和頤祥可恥的色慾!

  「啊,為了我啊。"她撫了撫髮鬢,"艷紅從中得到什麼好處了嗎?還有那個縣令。"

  「艷紅知道以她的身份進不了貝勒府,所以要我替她買了座宅,從此以後她就住在自己的宅子裡,衣食無憂。而那個縣令,原他把艷紅送給謝君恩的目的就是陞官發財,只要目的達到,以何種手段實現都沒關係。怎麼樣?只要你跟了我,進了貝勒府,以後照樣能享榮華富貴。"見雲顏不說話,以為其多少有些動心的頤祥繼續勸說。

  「雖然你是漢人,我也娶了正室。但你們雲家也算是書香門第,清白人家,我阿瑪和額娘以前也都常稱讚你進退得體。你放心,只要你點個頭,我定會領著八抬大轎迎娶你進門,地位和正室夫人一樣。"很誘人的說法,雲顏倒想看看眼前的無恥之徒能冷血無情到何種地步。

  「那盈兒怎麼辦呢?」

  「盈兒?原我們貝勒府理該收養她,但誰叫謝君恩當初推拒了頤潔的親事,讓我們頤貝勒府下不了台呢?再說要是將來讓那小妮子知道我是陷害她父親的仇人,難保她不恨我,何苦養虎為患?頤貞倒是一直很疼愛盈兒,可是她現在被她夫家鎖在府裡不讓出來探望盈兒,說是怕受牽連。看來,盈兒只能怪自個兒命苦了。"說者一副憐憫、惋惜、無可奈何的姿態。

  冷血!雲顏瞇眼笑得幾分嫵媚,幾分勾人心魄,然體內冷凝的鮮血於瞬間連同難以抑制的怒氣一同爆發。

  「盈兒果然苦命。"她似長歎,隨後趁對方未回過神就甩手一巴掌。

  「你幹什麼打我?」捂著留下手指印的左臉,挨打者瞪大了眼。

  「沒什麼,我只是為命苦的盈兒先報個小仇,剩下的幾巴掌就等她將來長大後由她親自找你索取好了。"她無懼地正視卑鄙的男人,斜睨的眼流露出徹底的鄙視和譏嘲,"五貝子,常在河邊走,豈有不濕腳的道理?小心死去的艷紅也會找你報仇,她死時的憤怒你也記得,昨晚我還夢到她。"心虛又沒膽的人不由地退後幾步,方才志得意滿的模樣全然不見,就連說話都口吃起來。

  「不,不,要,胡說。你以,以為,我,怕……我不怕,艷紅是自己要死的,與我無關。"

  「懦夫!膽子小就少做些缺德事,報應是遲早的事。"她抬手欲拂開遮住視線的髮絲,微小的舉動卻使得另一人誤會。

  以為雲顏又要打他,頤祥整個身體向後一縮,換來心儀女子瞭然地譏諷微笑。

  「府裡還有事忙,五貝子,不送。"看著一言不留狼狽而逃的人,憤怒到莫可名狀的雲顏不甘地握緊拳頭。她和謝君恩就這麼低頭了嗎?就真的如那些小人所願一生無法相聚嗎?不!不服輸,只為她和他的自己所要掌握的幸福!

  可遺憾的是謝君恩不願相見,縱使她想挽回些什麼,但孤掌難鳴豈非是更大的不甘以及悲哀嗎?

  她,雲顏,一個漢人教習的女兒,天性的倔強不願服輸!

  www。lyt99。comwww。lyt99。comwww。lyt99。com水發魚翅、淨鴨肫、水發刺參、鴿蛋、淨肥母雞、水發花冬菇、水發豬蹄筋、豬肥膘肉、大個豬肚、薑片、羊肘、蔥段、淨火腿腱肉、桂皮、炊發乾貝、淨冬筍、水發魚唇、魚肚、金錢鮑、豬骨湯、豬蹄尖、淨鴨……若大的廚房內堆滿了各式山珍海味。

  將水發魚翅去沙,剔整排在竹箅上,放進沸水鍋中加蔥、姜、紹酒煮上近半盞茶的時間,待其腥味盡出,揀去蔥、姜,汁不用,將箅拿出放進碗裡。再在魚翅上擺放豬肥膘肉,加紹酒,上籠屜用旺火蒸一個時辰取出,揀去肥膘肉,濾去蒸汁。

  魚唇切成長約成人一根手指寬、寬約兩根手指的塊,放進沸水鍋中,加蔥、紹酒、薑片煮約半炷香的時間後去腥撈出,同樣揀去蔥、姜。

  金錢鮑放進籠屜,用旺火蒸爛取出,洗淨後每個片成兩片,剞上十字花刀,盛人小盆,加骨湯、紹酒,放進籠屜旺火蒸一炷香的工夫取出,濾去蒸汁。並將鴿蛋煮熟,去殼。

  雞、鴨分別剁去頭、頸、腳。豬蹄尖剔殼,拔淨毛,洗淨。羊肘刮洗乾淨。以上四料各切十二塊,與淨鴨肫一併下沸水鍋汆一下,撈起。豬肚裡外翻洗乾淨,用沸水汆兩次,去掉濁味後,切成十二塊,下鍋中,加湯燒沸,加紹酒汆一下撈起,湯汁不用。

  將水發刺參洗淨,每隻切為兩片。水發豬蹄筋洗淨,切成2寸長的段。淨火腿腱肉加清水,上籠屜用旺火蒸一炷香的工夫取出,濾去蒸汁,切成薄片。

  冬筍放沸水鍋中汆熟撈出,每條直切成四塊,用力輕輕拍扁。

  鍋置旺火上,熟豬油放鍋中燒至七成熱時,將鴿蛋、冬筍塊下鍋微炸後撈起。隨後,將魚唇魚肚下鍋,炸至手可折斷時,倒進漏勺瀝去油,然後放人清水中浸透取出,切成塊。

  鍋中留余油,用旺火燒至七成熱時將蔥、姜下鍋炒出香味後,放入雞、鴨、羊肘、豬蹄尖、鴨肫、豬肚塊炒幾下,加入醬油、冰糖、紹酒、骨湯、桂皮等配料,加蓋煮大半柱香的工夫後,揀去蔥、姜、桂皮,起鍋撈出各料盛於盆,湯汁待用。

  取一個紹興酒罈洗淨,加入清水,放在微火上燒熱,倒淨壇中水,壇底放一個小竹箅,先將煮過的雞、鴨、羊、肘、豬蹄尖、鴨肫、豬肚塊及花冬菇、冬筍塊放人,再把魚翅、火腿片、干貝、鮑魚片用紗布包成長方形,擺在雞、鴨等料上,然後倒人煮雞、鴨等料的湯汁,用荷葉在壇口上封蓋著,並扣壓上一隻小碗。裝好後,將酒罈置於木炭爐上,用小火煨一個時辰後啟蓋,速將刺參、蹄筋、魚唇、魚高肚放人壇內,即刻封好壇口。

  先以旺火燒沸後,再用微火煨三四個時辰便大功告成!

  跟在雲顏身邊一起忙這忙那在廚房裡待了三四天,謝盈和啞兒全然不懂她們的雲先生何以把如此之多的山珍海味大費工夫地煮在一個酒罈裡。這幾天裡,雲顏除了開口向老總管要下廚的材料以及告訴謝盈和啞兒該怎麼做外,其餘的話一句也沒有。整個心神都放在煮萊上,彷彿是要開一家飯館子。

  「先生,好了嗎?」看到盯著密封罈子笑得一臉詭異的女子,十二歲的女孩膽戰心驚地問道。

  「好了,乖盈兒,這次我就不相信見不了你爹。"信心十足的口氣。

  她爹?這壇看上去亂七八糟的食物同她爹有何關係?還有,這壇東西究竟是什麼?謝盈正欲開口詢問時便見雲顏小心翼翼地把酒罈連燃著小火的小泥爐一同搬出廚房。

  「先生!先生……"聽而不聞學生擔憂的呼喚,忙碌的身影隨即消失在宅門外。放心不下,謝盈立刻找到老總管。

  「李總管,先生把那個放了好多好吃的東西的酒罈連爐子一起端走了。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哦,那個放了好多好吃的東西的酒罈其實是一道很有名的閩南萊。你先生煮了這道萊是給你爹送去的。"幾十年的鹽不是白吃,畢竟老總管人生經驗更豐富,也就更篤定冷靜些。

  「一道菜?什麼菜?怎麼會有這麼奇怪麻煩的菜呢?」

  「'佛跳牆',雖然做起來麻煩,但好吃著呢。這是滿漢全席裡的名菜,想不到雲先生竟然也拿手。據說這道菜好吃得連廟裡打禪的和尚都會流口水,爬牆出去吃呢。"努力嚥口水,兩個女孩對望一眼,有點憾恨方才為何不先偷吃兩口。

  「算了,是送給爹的。反正等先生回來,我再求她煮便是。"自我安慰一番後,牽起一邊只會點頭的啞兒的手,謝盈走向書房練字去。

  www。lyt99。comwww。lyt99。comwww。lyt99。com中秋已過,聽聞廟內香客如雲。也憶得那日牢內女兒手中月餅的肉香,謝君恩望著殘月悲意滿胸。主持說有位女子幾次三番來寺中要求見他一面,沒問名字他也知道是雲顏。不能見她啊,一旦見了,他這六根不淨的和尚怕是會情不自禁。

  何苦呢?自己落得此下場,又怎好拖累於她?把盈兒托付給她就已經是萬分的對不住,怎能一再給她無望的希望,要她無止境的等他?

  近深秋,秋意悲涼。他拉緊僧袍,心心念著雲顏釀的酒、煮的菜以及善解人意的微笑。盈兒天真的撒嬌和任性的歪理,如今憶來都是別有溫馨的事。府裡家人都是否安好?他想親口問雲顏,但不忍見。

  晚風微熏,不似錯覺,他隱約聞到令人飢腸轆轆的酒香。又不能算是酒香,是一股無法描述的食物的奇香。應該不止他一個聞到了,正在屋內打禪的幾個定力較弱的小和尚正紛紛向窗外探頭探腦,尋找香味的來處。

  「什麼東西,怎麼這麼香?出去看看。""不行,要是被主持知道會挨罰的。"

  「哼,照我看多半是哪個酒肉和尚在偷吃狗肉,你不去,我們去,到時你吃不到莫怪我們。"也不辨香味的方向,同謝君恩一處院落的和尚便都急匆匆地搶著跑出寺外。

  香味更濃,即便風止卻仍氤氳在鼻尖,揮散不去,引得人直嚥唾沫。

  「啪啦!」一顆小石子從牆外掉進院內,驚得謝君恩皺起兩道濃眉。注意到石子投置的來源,他立刻恍然大悟,牆外有人正在煮食,且香味也源於此。

  「啪啦!」又是一顆小石子,像是催促他似的恰巧落在腳邊。

  無法克制天性中的好奇和香味的食誘,也越發懷念曾殘餘在舌尖的酒意,謝君恩苦笑一聲移了梯子翻上牆。

  牆外是一條小徑,小徑對面則是一片小樹林。夜深林密不見有人影恍動,只見小徑正中央端放著一隻小泥爐,泥爐燃著小火,火上有一啟了封的酒罈,香味正自壇中傳出。

  「奇怪……"翻出牆,他靠近酒罈仔細辯看,並喃喃自語,"這種煮法,倒像是滿漢全席裡的'佛跳牆',是誰會放在這裡煮呢?」

  「是我。"故意放沉的輕脆女聲,"本來只想試試,料不到還真應了那句'壇啟葷香飄四鄰,佛聞棄禪跳牆來'的好話。"乍然之下的驚喜在佳餚名菜的異香中醞釀,似從天而降般,她的出現竟使得殘月也皎潔了幾分。

  盈盈的微笑,流溢在眼瞳內的柔情光彩,音容笑貌……似幻非幻……觸手可及的真實,逼得他不由伸出雙臂將她緊擁入懷。

  「怎麼來了?怎麼來了?」

  「來了,可你不是不見嗎?」她埋怨,"害得我只能用這法子把你引出來。"他將她擁得更緊些,不說,因為知道她懂他一言一行背後的深意。

  「頤祥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了,君恩,我們只能心有不甘地向那幫小人低頭屈服嗎?我們只能從此生離,而他們卻一個個如意非凡?」

  「但……我不想向那個男人求饒……"事到如今,他不想瞞她,"頤祥他們設的陷阱根本不能奈何我。只是我已心灰意懶,世事渺茫,只有你和盈兒我無法割捨。"她同樣緊緊地抱住他偉岸的身軀,想要將心中無盡的依戀之情傳遞給他。

  「無法割捨就不要割捨,君恩,不能把某些事情看得更豁達些嗎?比起你我還有盈兒的後半生,有什麼是你更看重的?」

  「沒有什麼比你和盈兒更重要,然……"他不知該如何表述,"……為時已晚,都是我不好,早知如此何必要與皇上爭一時之氣。早知思念你會是如此寂寥悲苦的事,早知丟下盈兒是如此不甘又心焦的事,我寧可向他跪地求饒。"撫著他的臉,她完全能夠體會他的苦澀悲意和想法。

  「你瘦了……瘦了……何必要自找這樣的苦?還俗吧,就當我和盈兒求你,還了俗,辭了官,我們回你的家鄉江南。辦私塾,釀美酒,遠離這京城皇族官員的藏污納垢之地。"好美好溫柔的話語,算是他聽過的最動人的情話。抓住臉頰上她柔軟的手,他將它們放在唇畔輕輕地摩挲。那份癡心的深情觸感,閉眼後愈發滋潤了乾涸渴愛的心田。

  「君恩,那天我哭著求你給我些時間好好考慮我們的親事。現在我告訴你我的答案,若不是此次你離開我,我斷不會肯定自己想要嫁給你、想要下半生都與你相伴。此刻,我要你給我一個回答,如果你還想娶我,你就明白地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脫離困境。如果不是,那麼從此以後我不會再見你,盈兒的事有我在你也就莫再過問,安心當你的世外人。"還用選擇嗎?當他翻牆出寺,聞著"佛跳牆",擁雲顏人懷時,他就已經選擇了自己最想要的人。都放下吧,他死去的娘的哀怨,自己對那負心男人的恨意,以及對已逝妻子的內疚……放下所有的固執,只為選擇一個他想要的結局。他的人生,悲哀和不幸已經夠深了,定不能再延續!

  「好,雲顏,你聽著。明日此時我們仍在此地相見,我會給你一封書信。你有辦法將此書信交給皇上的話,相信我就能還俗。"終於從他的牛角尖裡鑽出來了,雲顏嗤笑出聲,伸手調皮地摸摸他的光頭。

  「總算是好了,我還以為你當和尚當出了癮,捨不得還俗呢。要把書信交到皇上手裡不難,早年我逛八大胡同時撞見溜出宮的九阿哥,他欠我個人情至今未還,相信拿著他給我的信物去找他幫忙應該沒問題。"出乎意料的好消息,謝君恩不由地一同展開笑顏,卻又皺眉歎一聲。

  「可惜那塊我娘留下的玉被我丟了,如果有那塊玉在的話,勝算多半會更太些。""什麼玉?」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翡翠玉,當年皇上送給我娘的,結果被我在頤慧去世的那夜趕路時丟了。"說到生命中早逝且又悲哀的兩個女人,謝君恩止不住感傷的神情。

  「那塊玉是不是刻著'有緣識君'四個字?」類似的情景和時間的巧合讓雲顏脫口急問,見身旁人張口結舌的吃驚樣她便有了答案。

  「難道……雲顏你……撿到了?」真是不敢相信的巧合。

  點點頭,她同樣不敢置信,原來多年前那夜家門前急馳而過的夜行人竟會是眼前與自己相擁的謝君恩。

  有緣識君!

  看來,冥冥中,他們的緣分早已將他們相系!深情相視,心手相連,無需言語,他們注定要白頭偕老!

  菜香四溢,洋溢的另有多年前雪夜的白梅香,只是那濃郁的悲意皆已去盡,化為濃郁的幸福暗香。

  尾聲"爹,江南是什麼樣的?到了江南,先生可不可以煮'佛跳牆'給我們吃呢?你們怎麼可以把那麼好吃的萊全給清華寺的和尚搶走了呢?」馬車內傳出童音可愛的抱怨聲。

  「該打,還張口閉口地喊先生,無禮!」成熟男子穩重又故作生氣地教訓女兒。

  「盈兒習慣了嘛,爹小心眼,是吧,娘?娘一定要做'佛跳牆'哦。"

  「只要你想吃,做什麼都可以。但此去江南路途遙遠,一路上你要吃得住苦。"女子柔如春風的嗓音。

  「盈兒一向最聽娘的話。"愉悅的笑聲隨車簾飄揚開,飄進趕車老者與身旁女孩的耳中。

  「李總管,老爺真的沒事了吧?」啞兒至今不安心。

  「啊,皇上准了老爺還俗,不但允了老爺辭官回鄉的心願,還恩賜了老爺大筆的銀兩珠寶,連江南的宅子也一併賜了。"

  「這麼說,老爺先前入獄果真是被冤枉了。難怪我聽頤貝勒府的妹妹說,皇上要治五貝子頤祥的欺君大罪。"

  「這叫惡有惡報!」未等老者開口再說,突有一飛騎趕至馬車前,馬上騎手高喊:"是辭官的謝君恩謝大人家的馬車嗎?」整個車隊停了前行的步伐,車簾揭開,謝君恩和雲顏攜手下車。

  「謝君恩就是在下,敢問官爺有何事?」朝中當官多年,他一眼即認出來者是皇上身邊的帶刀侍衛,心裡不免一驚。

  「謝大人,皇上要我將這個小盒交給你,並要下官帶一句話給大人。皇上說,滿人漢人都是人,在皇上心中滿漢無別,皇上祝天下有情人皆能得一個滿漢全喜的好結局。"

  「謝皇上隆恩。"雙手接過錦盒,謝氏夫婦磕頭謝恩。

  「另有八阿哥和九阿哥也讓下官送大人和夫人一份新婚賀禮,兩位阿哥說若有一天到江南必會去府上拜訪。"

  「煩擾大人代小人與內人謝過兩位阿哥,就說謝某原無親無故,願在寒舍恭迎他們。"

  「下官記下,這就回去赴命,祝大人全家一路平安。"騎手一揮馬鞭,在塵土飛揚中失去蹤影。打開手裡的錦盒,竟是那塊"有緣識君"的翡翠玉珮。見此物,前塵往事皆在眼前掠過,心意相同的兩人互視一笑。

  他對其身世的怨恨,對前妻病逝的自責;她對年少輕狂的懊惱,對世態炎涼的反抗……一切之一切的因由,皆成就了此番滿漢全喜的美滿姻緣。

  而江南,有雲顏喜歡的黃酒,謝君恩夢裡不忘的草長鶯飛。

  多年後,斜風細雨中倚桃花而立,等他回捨的她,斷不會有那流淚的哀愁!

  江南……

  一全書完一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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