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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可薔 -【冰雪初融(黑幫童話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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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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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7 00:15:5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戶外雪霽天晴,金色的陽光和煦地照拂大地,要不是那一團團積在路旁的晶瑩白雪,真讓人會以為昨夜的暴風雪只是一場惡夢。

    望著被白雪侵佔大半領地的路面,以及兩旁覆著雪衣、雪帽的乾枯樹木,藺長風有一陣茫然,一向堅定的步履竟莫名躑躅。

    「要去哪兒?」寒蟬問他,語氣和婉。

    他驀地旋身,淩銳的眸子望向她,半晌,灰眸裏英氣盡斂,抹上一層淡淡惘然。

    他不知道!

    天地之大,他竟不知該往哪兒去!回紐約嗎?回去又如何?他已不曉得自己能在那座城市做些什麼?繼續經營長風集團嗎?繼續偽裝自己成為那個人人稱道的青年企業家?

    不!他不是那樣乾乾淨淨的有為青年,他不值得那些愚蠢的紐約人盲目的讚賞!

    他只是個殺手,身上背負著數十條血債--一個邪佞、墮落、罪無可赦的殺手,從十八歲那年親手奪去師父的性命開始,他只是個一步一步走向地獄的罪人,他--只是一具失去靈魂的軀殼。

    他不知該往哪兒去,不曉得天下還有哪一個地方能容下這樣萬般罪惡的自己?

    「我不知道……」望著眼前蘊著溫柔神情的美顏,他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假裝無動於衷,「我不曉得自己該去哪里,我已經……沒有地方可去了。」

    她默然,明眸深深睇他,閃掠過無數道謎樣霧彩,卻只是默然不語。

    他受不了那樣的沉靜,「說話啊,寒蟬!」

    「……你來做什麼?長風。」她終於輕啟唇瓣,淡淡問道。

    「我……我來……」他深呼吸,驀地沖口而出,「我來阻止妳成為修女。」

    「修女?」麗顏抹上怔然。

    「妳不適合成為修女,蟬兒,妳不適合!如果妳想過平凡人的生活,我會設法替妳找到好的對象,一定有很多好男人可以照顧妳。」他急促地說,「妳不必委屈自己嫁給『那個傢伙』!」

    那個傢伙?

    寒蟬淺淺彎唇,他對上帝的稱呼令她莞爾,然而,對他一串激動又急切的話語她卻是微微茫然的。

    「誰告訴你……我要成為修女的?」

    他一愣,「難道不是嗎?那昨晚那個儀式是--」

    「那只是望彌撒。」她淡淡地說,「昨晚是耶誕夜,所以教堂才舉行彌撒。」

    「耶誕夜?」

    「嗯,今天是聖誕節。你該不會忘了吧?」

    聖誕節?

    藺長風先是一怔,片刻後才終於恍然大悟。怪不得剛才那些修女會沖著他說耶誕快樂--

    「你怎度會以為我打算成為修女?」

    她清柔的問話拉回他迷茫的神智,他眨眨眼,「是墨石--」

    對了!墨石!該死的天劍!原來他是有意誤導他的!

    藺長風劍眉一緊,嘴角歪斜出古怪的弧度,面對寒蟬淡淡迷惑的神情,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他總不能承認自己被那顆石頭給耍了吧?

    「妳不打算成為修女?」最後,他只能用問題回答她的問題。

    「我沒這麼想過……」

    「那妳為什麼會在這裏?」

    「我……在紐約遇到一個修女,她帶我來的。因為我……」她深呼吸,輕咬下唇,「不知道該去哪兒,所以她邀請我一起回來這家修道院。」

    「她要妳來這邊幹嘛?」他繼續逼問,語氣微微不善。

    「也沒做什麼,這些日子我只是在這邊幫忙,做一些社區服務的工作--」她淡淡地說,「我還沒想到以後要做些什麼。」

    「妳……打算就這樣離開我?」他瞪她。

    她回凝他,數秒,「這不就是你本來的打算嗎?你自己說過,一切結束後,我就可以不必跟著你了。」

    「可我沒說妳可以這樣一聲不響地離開……」

    「我不是你的手下了,長風。」她凝睇他,語氣輕柔卻堅定,「我應該有權決定自己的去留。」

    他一愣,茫然。

    是的,他是曾經說過一切結束後她就不需再跟隨著他,他是暗示過她不需再擔任他的屬下,可他……沒想過讓她就這麼離開,他從沒想過她不在自己身邊的日子竟會如此空虛,竟會如此令他慌亂無主,不知所措!

    他不知自己究竟怎麼了,從她在那場爆炸案為了掩護他而身受重傷,他便忽然不曉得該怎麼面對她了,他擔憂她再也無法醒來,而在她昏迷醒來後又不曉得該怎麼與她相處。

    他只知道自己想陪著她,也渴望她伴著自己,可卻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些莫名其妙的渴求--

    「妳救了我!」思緒在腦海百轉千回後,他忽地冒出這麼一句。

    「那又怎樣?」寒蟬渾然不解。

    「我本來想死的--已經沒有活在這世上的必要,可妳卻救了我!」他瞪她,憤然的嗓音竟像是指控。

    她更迷糊了,「長風,你……」

    「我本來就該死的,死了就一了百了,什麼也不必想,什麼也不必做。」他激動地說,急切的語氣不知是為了說服她,或是自己,「可妳卻救了我,強迫我繼續活下去……既然這樣,妳就有義務幫忙我,幫助我這個一無是處的男人找到繼續活下去的意義!」

    他一連串激切的言語驚怔了她,明眸漫上迷惘水煙,「我……幫你?」

    「是的,妳必須幫我。」他熱切地點頭,忽地上前一步,緊緊抓住她纖細的肩膀,

    「妳有義務!」

    義務?他要她為了義務繼續跟隨他?他究竟把她當成什麼了?他--怎能如此殘忍?

    寒蟬咬牙,雙拳握緊,心海逐漸翻騰洶湧波潮。

    她不是機器人,在一顆心全數攀附在他身上後,還能對他毫無奢求與渴望!

    他根本不知道,對她而言,與他多相處一日、多接近一刻,都是能絞痛人心的折磨。

    愈接近他,就愈依戀他、愈渴望他,愈對自己永遠無法得到他的心感到絕望。

    他永遠不會為她心動的,對他而言,她只是個忠心耿耿的屬下,偶爾聰明靈透得足以與他進行對話,夜晚還能為他解決生理需求。

    她是個好手下、好朋友、好情人,卻絕對不會是他傾注感情的對象!

    他永遠不會愛上她,他只對那個天真純潔的戚豔眉動了真心,因為只有純真的天使,才能解救他墮落的靈魂。

    而她,一個與他同樣失了魂的女人,又能幫他些什麼?

    一念及此,寒蟬驀地一陣淒然,迷惘的步履邁開,木然前進。她緩緩地、一步一躑躅地穿過教堂前長長的走道,轉出雕花鐵門。

    藺長風不發一語,在她身後默默跟隨著。

    而她毫無所覺,逕自惘然地走著,片刻,在一個人家的屋簷下凝足。

    小巧的屋簷下,靜靜立著一座精緻的小木屋,看得出來是剛剛放上去的,因為屋身上連一絲殘雪也沒,完全的光亮燦爛。

    她蹲下身,怔怔地望著小屋裏頭凝思。

    藺長風怔然望著她莫名其妙的動作,好一會兒,才跟著她蹲下身子。

    小木屋內,其實是仿真耶穌誕生的馬槽,數個小巧可愛的瓷偶分別代表著耶穌、聖母以及伯利恒三名先知。

    「耶穌誕生--」她喃喃念著,優雅的臉孔蘊著淡淡迷惘。

    藺長風瞪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對路上的耶穌誕生象徵裝飾產生興趣,還露出那樣的神情,她在想什麼?

    「蟬兒?」他試著喚她的芳名,帶著些許猶豫,總覺得此刻的她離他好遠,不是他輕易可以瞭解的。

    「……知道我為什麼留在這座修道院嗎?」她突如其來地開口。

    「為什麼?」

    「因為平靜。」她輕輕地說,明眸仍緊盯著小木屋裏的瓷偶,「在教堂裏祈禱時我的心會感到異常平靜,而在幫忙修女們進行一些社區慈善活動時,我才覺得自己好象還有那麼一點活下去的意義--」

    她語音輕柔,卻蘊著某種難言的淒然況味,他聽得心弦一扯。

    「蟬兒……」

    「讓我留在這兒好嗎?」她忽地起身,謎樣的美眸迎向他的灰眸,「請你別為難我。」

    「蟬兒!」他急了,不覺揚高嗓音,胸膛漲滿某種焦慮的感覺,折磨得他幾欲發狂。

    「請你別為難我,長風。」她睇著他,輕輕地、柔柔地說道,「我真的不想再跟著你了。」

    清幽簡潔的一句話如夏季落雷,劈得藺長風暈頭轉向,他瞪著寒蟬,瞪著那張平靜無痕、看不出絲毫表情的清麗容顏,一時間竟不曉得該說些什麼。

    他只知道她說不想跟著他,她不想繼續跟隨他了!

    他倏地咬牙,拚命克制淩亂的呼吸與狂野的心韻,不讓激動的情緒外露。而她仿佛沒注意到他不尋常的反應,逕自翩然旋了身。

    蓮履輕悠緩慢地前進,在雪地上踏出點點足跡。

    藺長風默然跟著地。

    他不曉得自己還跟著她幹嘛,她已經擺明不想再與他有所牽扯了,他該識相點早些離去!

    可他卻不能,心緒倉皇不定,怎麼也平靜不下來,只得籍著默然跟隨她,稍微穩定心海不安的波潮。

    兩人一路前行,順著街道上了緩坡,逐漸往教堂附近一座微微高起的山丘走去。雪積得很厚,並不好走,兩人只得儘量避開積雪的地方,沿著道路中央細細的、約莫只有幾公分寬的小徑緩慢地前進。

    雖然如此難走,雖然行進的速度如此緩慢,寒蟬仍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而藺長風也一步一步在後跟隨著。

    她沒有說話,他也沒有開口,兩人在安靜的氣氛中一前一後地走著,走著,甚至起了某種錯覺,以為自己可以就這麼走到世界的盡頭--

    直到一陣打罵聲喚回了兩人迷惘不定的神思。

    是一大一小兩個人,看來像是一對父子,高大兇惡的父親正一路拖著矮小瘦弱的小男孩,一路走,一路罵。

    「他媽的賠錢貨!我怎麼會養出你這樣什麼也不會、光會浪費老子錢的兒子?連這點小事也辦不好!」罵到這兒,男人忽地停住步伐,用力甩了兒子一耳光,打得小男孩跌跌撞撞,膝蓋一彎,跌落在地。

    見小男孩跌倒在地,卻連一聲痛也不敢哼的委屈模樣,男人絲毫無同情之心,雙眸更變本加厲地直瞪著他,「說!你有沒有說謊?」他語氣淩厲,「是不是偷偷把錢給我藏起來了?我才不信你賣了半天聖誕飾品,才賺這麼一點點錢……說!你是不是偷藏錢?」

    「我沒有……沒有。」小男孩揚起小小的頭顱,清澈的藍眸閃著波光,「真的沒有,

    爸爸……」

    「真的嗎?」

    「真的、真的。」

    男人狠狠瞪他一眼,「起來!」他忽地命令。

    小男孩聞言,輕輕點了點頭,兩隻小手撐著地,拚命想站起來,無奈方才那一跤似乎扭傷了腳踝,教他右腿一拐,再度跌坐在地。

    「該死的!」男人失去了耐性,抬腿踢了男孩一腳,「我叫你站起來!少在那邊給我裝死,給我起來!」他踢一下,又踢一下,彷佛把經年累月積下來的怨氣全發洩在自己兒子身上。

    「別打我,別打……」小男孩躲著,卻又不敢躲閃得太厲害,只得雙手護住自己的頭,在父親的拳腳之間求生存。

    藺長風看著,心海驀地翻騰漫天狂潮,「住手!」他銳聲喊道,不顧自己受傷的左腿,迅速閃至兩人之間,利用自己高大的身軀隔開父親的暴力。

    「閃開!」男人紅了眼,對竟敢插手管他家務事的藺長風感到強烈憤怒,「我教訓自己的孩子關你屁事!」

    「我叫你住手!」

    「不!」

    「該死!」他再也克制不住狂怒,上前一步,訓練有素的拳頭便結結實實賞了那不知好歹的男人下頷一拳。而當男人因抵擋不住這強烈的衝擊,嘴角滲出血絲,他體內狂暴的因子忽然蘇醒了,更加拉起他的衣領,一拳接一拳不停痛揍,在將後者摔得東倒西歪之際,還用自己沒受傷的右腿淩厲地補上幾腳。

    男人忽地害怕了,「別打了,別……打了,我知道……錯了!」他哀哀求饒,可藺長風卻聽若罔聞,狂暴的拳頭仍是一點一點重擊他全身上下,淩銳的雙眸綻出野獸般的血紅光芒。

    男人開始尖叫起來,一聲比一聲淒厲慘痛,一聲比一聲粗啞難聽。

    在一旁看著的寒蟬與小男孩都呆了,眼前奇特的情景突如其來,教他們一時也不知所措。

    直到發現自己的父親開始吐血,小男孩昏亂的腦子才驀地一醒。

    「別打了,別打了!」他尖聲喊著,手腳並用地往前爬,終於整個人覆在他被打得滿身是傷的父親身上,用自己小小的身子護住他,「別打我爸爸,別打爸爸!」

    見小男孩主動為父親討饒,藺長風停下動作,但眼底卻是不敢置信,「你要我別打他?你可知他剛才是怎麼對你的?他差點打死你啊!」

    「不會的,爸爸不會的……」

    「他會!」

    「他不會!」小男孩驀地抬起頭來,藍色瞳眸燃著對藺長風的濃濃憎恨,「他雖然打我,終究是我爸爸,怎麼可能會打死我?」

    「他會……」

    「你騙人!他不會!他是我爸爸,怎麼捨得打死我?」

    「小鬼……」

    「走開!走開!」小男孩忽地發飆了,歇斯底里地喊著,「你這壞蛋!離我們遠一點!走開……」

    他拚命喊著,含著憎恨的眸光淩厲地射向藺長風,而後者像被他充滿厭惡的言語驚呆了,動也不動,面色蒼白。

    寒蟬看著,心臟重重一揪,「走吧。」她走向藺長風,挽起他的手臂,溫柔地將滿臉迷惘的他帶離小男孩的視界。

    ***

    「我錯了嗎?」

    站在山丘頂,藺長風俯視著下頭屋宇精美、錯落有致的高級住宅區,一面喃喃地、不確定地問著身畔默然伴著他的寒蟬。

    「我只是想幫他,不讓他父親那樣毫無理由地打他,我錯了嗎?」

    微蘊著迷惘與傷痛的嗓音沙啞揚起,拂過寒蟬耳畔,她心弦一扯,「長風--」

    「告訴我,蟬兒,」他驀地回過頭,激切地問:「我錯了嗎?」

    她搖頭,話語梗在喉頭,良久,好不容易吐逸,「我一直沒問你,長風,你身上那些傷疤難道是……困為你父親?」明眸凝睇他,期盼他誠實回答。

    他不語,灰眸閃過複雜難解的輝芒,半晌,才輕微地頷首。

    她喉頭一緊,「是你父親打的?」

    「沒錯。」他淡漠地說,面無表情。

    「為什麼?」

    「不為什麼。」他靜靜地說,「就跟剛才那個傢伙一樣,他只是因為生活不順遂,經常借酒裝瘋而已。」

    「他……喝醉了便打你?」

    「有時沒喝醉也打。」

    「哦。」她倒抽一口氣,不敢置信,嵌在嬌容上的秋水瞳眸漾著朦朧波漣。

    「我們已經習慣了--我跟弟弟,」他閉眸,平淡的表情是堅毅,也是無奈,「我們早就習慣了。」

    「你……願意告訴我嗎?」她輕咬著下唇,多年來纏繞心頭的疑問終於再也無法輕易壓下,「你跟楚行飛原本是感情很好的兄弟對不對?為什麼後來會……反目成仇?」

    「我跟行飛--」他輕輕地說,灰眸凝定她,「妳真的想聽?」

    「我想。」她頷首,跟著補上一句,「你願意告訴我嗎?」

    他凝望她,許久,深邃難測的灰眸像在思量著什麼,半晌,才終於下了決定。

    「妳想聽我就告訴妳。」他平板地說,語氣淡漠,「不是什麼好聽的故事,妳要有心理準備--」

    ***

    「Charley跟Gabriel是私生子!」

    「私生子,沒人要的小孩,所以才天天被酒鬼爸爸打!」

    「不要跟他們在一起玩,他們的媽媽是壞女人,所以他們也是壞小孩。」

    「不要跟他們玩,我們不跟壞小孩玩--」

    童稚的嗓音你一言、我一語,明明個個都有一張潔淨可愛的天使臉孔,出口的卻是魔鬼也不忍卒聽的尖酸嘲諷。

    小孩子為什麼如此刻薄呢?為什麼這些孩子明明都跟自己差不多大,有些甚至還比他年紀小,怎度就能說出這樣傷人的話呢?

    Charley不解,小小的心靈從初始聽到時的震撼驚愕到之後的漠然以對,早劃過了幾百道傷痕,而每一道在還未結痂時,便又殘忍地再度被劃一刀。

    他習慣了。因為自己貧困的家境,因為自己的酒鬼父親,因為父親喝醉酒後總會毫無理由地對孩子逞暴行兇,讓他一直是學校同學嘲弄的對象。

    他習慣了,可剛剛才上小學一年級的Gabriel並不習慣,怯怯地靠在他身邊,躲避著同學們刺人傷人的惡意眼神。

    「哥哥,」他悄悄地問,稚嫩的嗓音蘊著淡淡恐慌,「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嘲笑我們?」

    「別害怕,Gabriel,別聽他們胡說八道。」他牽緊弟弟的手,藉由掌心傳達溫暖的鼓勵,「哥哥會陪在你身邊,他們沒辦法傷害你的。」

    「哥哥,」年幼的弟弟依舊恐慌,仰起小小的臉,清透見底的藍眸直直望向他,「爸爸打我們難道是我們的錯嗎?因為我們是私生子?」

    Charley心一緊,「怎度會?Gabriel,爸爸打我們是因為他自已心情不好,跟我們無關,他根本不該拿我們出氣……」

    「那為什麼他們要那麼說?為什麼他們要說我們是私生子?還說我們是壞小孩?」Gabriel一連串地問,睇向他的藍眸可憐兮兮,漫起迷蒙水霧。

    「因為他們不懂,因為他們不明白我們家的真正情形才會這樣嘲笑我們。」他撫慰著弟弟,更加握緊他的手,「別理他們就好了。」

    「別理他們,別理他們……」Gabriel喃喃念著,一路低著頭,任由他牽著手一同上學放學,天天如此。

    可日子久了,同學們便不以這樣單純的嘲笑為滿足,開始更可惡的惡作劇,比方故意偷兩兄弟的東西、在課堂上惡意向教師告他們的狀、陷害他們等等,幾個特別人高馬大的高年級生還時常故意堵在兩兄弟回家的必經路上,朝他們狠命地丟石頭……

    ***

    「……太過分了!」寒蟬聽著故事,忍不住心緒激動,「這些孩子是怎麼搞的?怎麼小小年紀就懂得欺負人?到底有沒有一點同情心啊!」她喊著,嗓音是焦慮,也是不平。

    反倒是敍述故事的當事人語調平淡,「弱肉強食,本來就是自然界不變的法則。」

    他冷冷地說,「那些孩子只是比我們提早認清這一點而已。」

    寒蟬一怔,為他冷酷的語氣愕然,明眸凝定他毫無表情的臉龐,流轉著迷惘的光影。

    「長風,你--」

    他回望她,嘴角嘲諷地一勾,「多虧愛爾蘭那些傢伙給我的歷練,到了美國後我才能在龍門裏存活下來。」

    她怔怔地望他,「你怎麼會離開愛爾蘭?」

    他冷冷一撇嘴角,「因為我不甘心一個人被拋棄在那裏。」

    「什麼?」

    「在我十一歲那年,有一晚我們家那老頭出了車禍死掉,過不久,那個女人就帶著Gabriel偷渡到美國去了,丟下我一個人在愛爾蘭。我到後來才曉得,原來那場車禍是那個女人動的手腳,而她帶Gabriel走,是為了到美國投靠他的親生父親……」

    老頭!女人!

    他居然用這樣的方式稱呼自己的父母親,可見他有多麼憎恨他們--

    可教他如何不恨?什麼樣的父親會一喝了酒就鞭打自己的小孩出氣,把他打得遍體鱗傷,至今傷疤猶存?又有什麼樣的母親會在闖了禍後拋棄自己的親生兒子,留他一個人獨自面對罪人的懷疑與侮辱?

    這是什麼樣的家庭!什麼樣的父母!怪不得他會如此憤世嫉俗了--

    寒蟬凝望著藺長風,雖然後者面上一直是保持平靜無痕的,可她卻可以從他言語間的敍述感受到當年一個小男孩的心痛與心碎。

    他只是那麼小、那麼小的一個小男孩啊,怎麼承受得住至親這樣的背叛?怎麼受得住啊!

    「……誰都無所謂,我只在乎Gabriel,我一向最疼這個弟弟,他也最黏我……可我沒想到連他也背叛我,連他也這麼狠心拋下我一個--」藺長風啞聲道,一直淡漠的面容總算有了一絲牽動,灰眸漫上薄薄煙霧,「我好恨他,恨他背叛我們之間的感情,恨他欺騙我--我真的恨他!可沒想到好不容易偷渡到美國,竟然還陰錯陽差讓楚南軍看中了,要我接下保護他的任務!」他驀地激動起來,眸中綻出駭人的精光,「我對自己發誓,不再相信他,不再像以前一樣傻傻地被他玩弄在手心,我要報復!要親手毀了他,要陷他於萬劫不復之地……」話說到此,他忽地像是崩潰了,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她大驚失色,連忙跟著彎下身,「怎麼了?長風,你怎麼了?」

    他搖搖頭,雙手掩住頭臉,低啞的嗓音自指間悔恨地逸出,「我對不起他,對不起行飛。他其實並沒有背叛我,他一直還愛著我這個哥哥,甚至為了彌補我,故意跳入我設下的圈套……要不是那天晚上豔眉告訴我一切,我差點就害死行飛,又鑄下一次大錯--」他停住話語,不再繼續說下去,可她卻已能猜到幾分。

    因為被濃厚的愧疚壓得透不過氣,所以他那晚才選擇自己進入那棟即將引爆的大樓吧?因為他想以自己的生命贖罪--

    天!一念及此,寒蟬驀地打了個寒顫,若不是她及時從另一個任務中趕回,他真的會葬生在那場爆炸裏!

    天!她驚恐莫名,伸手撫住自己的喉頭,心韻發了狂地律動。她看著肩膀微微起伏著的藺長風,心臟被莫名的傷感絞緊,揪得她幾乎透不過氣。

    「別這樣,長風。」她伸出雙手,溫柔地自身後環往他,下頷擱在他顫抖的肩上,

    「別這樣。一切都過去了,沒事了,沒事了。」

    「我對不起他,對不起自己的弟弟--」

    「沒關係,他會瞭解的,他一定會諒解你的。」

    「我應該死的,像我這樣的罪人不應該還活在世上--」

    「不!長風,你千萬別這麼想……」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兒!天下之大,竟無我容身之處……」

    「我們回紐約吧,長風,回紐約去!」她忽地說道,突如其來的話語震驚了心思一直處在半迷蒙狀態的藺長風。

    他緩緩轉過頭,灰眸蘊著猶豫與不確定。

    天!她心一緊,有股想哭的衝動。

    他--從不猶豫的。曾幾何時那雙如鷹隼般霸氣的灰眸也懂得不安與不確定了?

    「妳……妳說什麼?」

    「我說,」她淺淺地、朦朧地微笑,「我們回紐約去,回去贖罪。」

    「妳是說……妳願意跟我回紐約?願意繼續跟在我身邊?」

    「是的。」

    「真的嗎?」他驀地完全轉過身子,雙臂緊緊地抓住她纖細的肩,眸子則綻出璀亮無比的燦芒,「蟬兒,再說一遍,再說一遍!」

    她倒抽一口氣,眼眸終於一陣刺痛。

    即便內心還有一點點猶豫與不情願,也隨著這句熱烈而迫切的懇求完全地煙消雲散。

    她決定了,繼續跟隨在他身邊。

    因為她無法拋下這樣的他。

    「MerryChristmas!」她深深地睇他,唇畔綻開一朵美好的笑花。

    藺長風一震,「Merry…Christmas--」

    冬季的聖誕節早上,陽光透過薄薄的雲層灑落,溫柔地包裹兩人。而兩人同時仰起頭,落下眼睫--

    享受這短暫的暖意。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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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紐約

    再度回到這座五光十色的大城市,有一陣子,寒蟬竟覺得陌生。

    雖然在這兒定居了將近三年,可從前的她眼中只有藺長風,生活只有他交付的任務,紐約對她而言不過是一個落腳之處而已,她從來不曾用心去觀察過這座城市,更別說去感受生活在紐約的感覺。

    冬季的紐約,原來如此寒冷,凍得像一座冰窖。

    可也是這冰窖般的嚴寒讓她認清了原來這座世界首善之都並不是如她想像中豐饒美好。

    這兒有第五大道的成排精品名店,也有擁擠忙亂的唐人街。有穿梭于華爾街、衣著高雅的雅痞,也有蜷縮在地下道、只求棲身之地的遊民。有眼高於頂的紐約客,也有離鄉背井的新移民--

    當她還在努力適應這樣的新發現時,藺長風便告訴她,「我答應了墨石一些條件。」

    「什麼意思?」她不解,不明白他怎麼會跟天劍談起交易。

    「他要我解散龍門,清除殘餘勢力,還要長風集團成立慈善基金會。」

    「解散龍門?成立基金會?」她訝然,「你答應了?」

    「沒錯。」他淡淡然地頷首,「反正我本來就打算肅清龍門,成立基金會對長風集團的企業形象也有幫助。」

    她睇他,說不清泛過心底的是怎樣的一種滋味。

    「這……算是一種贖罪嗎?」

    「別傻了。」他冷冷地駁斥她的疑問,「我早說過,這世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對於從前我做的一切,我只承認錯待了行飛,對不起他,至於其它人我不後悔。」

    他說得決絕、冷酷,她卻聽得惆悵、酸澀。

    他究竟是真的沒有了靈魂,還是強迫自己不去在意靈魂?是真的冷酷,還是死鴨子嘴硬?

    如果是前者,她為他心痛;若是後者,她心更痛。

    「龍門的事我來解決,基金會的事情就交給妳執掌了。」

    「要我執掌基金會?」她心一跳,從沒想過一向只接黑暗任務的自己也能走出封閉,在陽光下與世人來往。

    「沒錯。做好事我不在行,麻煩妳了。」

    「可是--」她微微茫然,一時間不知所措,「我該怎麼做呢?基金會的主旨是什麼?經費又怎麼來?」

    「經費方面妳不必擔心,長風集團每年會撥出盈利的百分之五給基金會,還包括我個人年薪的一半及所有配發的股利。」

    一半的年薪及所有的股利?

    他說得平淡,她卻聽得心驚。那可是一筆大財富啊。長風集團雖然生機蓬勃,可旗下企業上市的不多,並不曾廣泛向市場大眾集資,因此光是藺長風一人就幾乎占去了將近一半的股份,只要長風集團賺錢而這幾乎無庸置疑每年能配給股東的股利肯定也是一筆極大數目。

    「你打算把這些錢全捐出來?」

    「沒錯。總之資金的問題妳大可不必擔心,儘管放手去做。」

    他簡潔、果斷的一句話便給了她極大的權力,卻也給自己帶來極大壓力。

    不說別的,光是每年集團都必須撥出百分之五的盈利供基金會?ahref=mailto:用這個條款,就招來其它所有股東的反對,在幾場股東會議折沖後,他終於利用最大股東的身分及強大的個人魅力勉強使所有股東同意將此條款列入公司章程。>用這個條款,就招來其它所有股東的反對,在幾場股東會議折沖後,他終於利用最大股東的身分及強大的個人魅力勉強使所有股東同意將此條款列入公司章程。

    可他同時也付出了代價,若是某一年度長風集團的盈利狀況沒有達到某個底限,便必須出讓他個人資產補償其它股東。

    於是,對其他股東而言,投資長風集團變成穩賺不賠的投資,可對他個人,卻成了最沉重的負荷。

    可他一聲不吭,咬牙接了下來。

    這真的無關乎贖罪嗎?如果不是為了贖從前的罪愆,又有什麼人、什麼事值得他去答應墨石這些條件?

    她很想知道,可他卻不提,總是三言兩語將話鋒轉了向。

    也許他終究還是不想與她分享心事吧。她無奈地想,難以抑制心底那股磨人的惆悵。

    什麼時候她才能真正進入他鎖得極緊的心城,佔有一方小小角落呢?

    什麼時候他才能當她是真正的朋友,而不只是一個忠心耿耿的部屬?

    一念及此,她驀地幽幽歎息。

    什麼時候她才能……斷了對他的單相思?

    ***

    一月中旬

    陰暗的天綿綿密密地扯落潔白雪絮,禦著清風四處翩然翻飛,在空中旋舞了好一陣才靜謐棲息於紐約市的屋宇、紐約市的樹木、紐約市的街道,以及紐約市的行人身上。

    寒蟬偏過頭,望著玻璃門外純潔美麗的雪花,心緒有片刻迷離。

    半晌,才記得品啜一口手中來自法國的上等香檳,朝正對她滔滔不絕的男人送去一抹禮貌的淡然微笑。

    男人是某位剛從矽谷竄起的科技新貴,專程從加州飛來紐約參加長風集團千禧年新年酒會。在得知她將是未來執掌長風集團慈善基金會的主席,每年握有上億美元資金可運用時,與她攀談的神情流露出對新興女強人的讚賞欽慕,而注視她的眼眸更不掩一個男人對美女的濃厚興趣。

    男人對她這樣的態度與眼神,寒蟬並不常有類似的烴驗,可今日卻連續遇上了好幾個。

    或許是因為今天雖是長風集團慶祝去年豐收的新年酒會,可眾人關切的焦點卻是未來將從集團盈利中分配最多資金的慈善基金會,而她正巧又是基金會的主席選?

    「……我聽說這個基金會的主旨將是幫助美國的受虐兒童?」男人興高采烈地問。

    「正碓的說法是『全世界』的受虐兒童。」寒蟬淡然修正他的說法,「本基金會幫助的對象並不限於美國的受虐兒,未來對全世界的受虐兒,我們都希望能及時提供他們相關的協助,包括受虐兒的生活庇護、教育,以及心理治療等等。為了提供對他們最好的保護,我們同時也會針對施暴的家屬親人進行心理治療或法律訴訟。」

    「哇,聽起來是很大一個理想呢。」

    「所以單靠本基金會的力量絕對是不夠的,未來我們將結合世界上各個主旨相關的基金會進行合作與交流。」

    「我很好奇這樣的想法是哪里來的呢?為什麼貴基金會決定以幫助受虐兒童為成立宗旨?」

    寒蟬沒立刻回答,淺淺一笑,「我現在難道是在接受記者採訪嗎?」輕輕鬆松一句話便移轉了焦點。

    男人愣了一會兒,接著逸出朗笑。而其它三三兩兩聚在她身邊的人聞言,亦同時微笑起來。

    「這些問題我會在基金會正式成立時,召開記者會回答的。至於今天,主要是長風集團的新年酒會,」她說,一一對圍繞身邊的人頷首為禮,「就請各位輕輕鬆松享受吧。」

    「說得也是。」

    「寒小姐現在還是單身嗎?」

    「以前是做什麼的?在哪里畢業的?」

    「對紐約的男人有什麼看法?」

    「你為什麼不問她對矽谷的男人有什麼看法?」

    「要說男人的話,還是擁有拉丁血統的最具男人味了。」

    「不見得吧……」

    ***

    「看樣子她很受歡迎。」

    正當寒蟬心不在焉地應付一群明顯對她有興趣的男人時,酒會的另一個角落,一個帶著濃厚笑意的清冽嗓音淡淡揚起。

    是楚行飛,一雙清澈見底的藍眸直勾勾望著遠處身穿一襲黑色露肩禮服、將曼妙身段勾勒無遺的女人,他凝望她,好一會兒,藍眸方轉向身旁靜靜立著,神色顯然十分陰沈的藺長風。

    雙唇驀地劃開好看的弧度,「你選對人了,長風,有她在外頭替長風集團建立正面形象,相信不久後不僅會逐漸收買紐約人的心,連FBI那群人也沒辦法再找你碴。」

    對楚行飛笑意盈盈的言語,藺長風只是冷冷撇唇,「我成立基金會並不是為了收買人心,只不過為了守信而已。」

    「我知道,你答應了墨石嘛。」楚行飛微笑,對他冷漠的態度絲毫不以為意,仍是一貫玩世不恭的表情,「那傢伙啊,到現在還對你的照單全收感到不可思議呢。」

    藺長風冷哼一聲,「你替我告訴他一聲,我很『感激』他。」

    「感激?」

    「謝謝他的雞婆,不但替我查出寒蟬的行蹤,還『順便』告訴我她有意成為修女。」

    他咬著牙,一字一句皆從齒縫中逼出,「看我遭受暴風雪淩虐,他肯定很得意了。」

    這不過是對他過去的惡行一點小小的懲戒而已。

    楚行飛還記得墨石曾得意洋洋地在電話中對他如是宣稱,可他當然不會選擇在此時說出來火上加油。

    他只是淡淡一笑,右手探入西裝外套,抽出兩張設計精緻的請帖。

    藺長風只瞥了一眼,便確定那是兩張喜帖,「你的?」

    「我跟星宇的。」楚行飛解釋,「他跟曼笛決定在中國年前於溫哥華島完婚,我跟豔眉打算乾脆一起舉行婚禮。」

    「在維多利亞市?」

    「嗯。」楚行飛點頭,藍眸掠過一道異芒,「希望你來。」

    藺長風可以確定那是真誠的期盼。

    他心一動,血管竄過一束暖流,「我會到。」雖只是簡潔一句,意義卻非凡。

    這表示兩兄弟真正言歸於好,互相諒解,重新信任彼此。

    聽聞他斬釘截鐵的回復,楚行飛朗朗笑了,喜帖遞至哥哥手上,一面狀似不經意地補上一句,「帶寒蟬一起來吧。」

    「寒蟬?」藺長風彷佛一愣。

    「她不是一向跟著你?」

    「那是從前。」他咬著唇,「她現在已經不是我的屬下了,我請她回來,只是希望她幫我,她沒義務像從前一樣對我如影隨形。」

    「是嗎?」楚行飛輕輕挑眉,難得看到一向處世淡漠的哥哥會費這麼多力氣去解釋他跟一個女人的關係,他暗暗好笑,可表面只是聳聳肩,「就算她不必跟著你,可只要你邀請她,她還是會來吧?」

    「應該……會吧。」

    「那就期待兩位大駕光臨了。」

    ***

    婚禮氣氛當然是熱鬧甜蜜的,可對一向冷寂慣了的藺長風與寒蟬,卻覺得有些格格不入。

    是啊,一向就是這麼陰暗的兩個人,怎適合待在這樣光輝燦爛的場合呢?

    在教堂參加婚禮公開儀式時,兩人已有些局促不安,在之後的給婚喜宴,兩人更是手足無措。

    喜宴其實並不盛大,參加的也不過只有他們幾個而已,除了兩對新婚的當事人,就是墨石、楚行飛的妹妹楚天兒、喬星宇的兒子喬醒塵,以及他們兩個而已。

    因為恰巧是中國年的除夕夜,兩對新人索性決定就當親人好友間的圍爐聚會,至於正式宴請各方人士的結婚喜宴,等以後再各自擇期舉辦。

    既是圍爐,地點自然就選在喬星宇在溫哥華島的私人寓所,而掌廚的正是他善於靦兊男履錚瓌⒙選?

    當可憐的新嫁娘在廚房裏暈頭轉向時,除了她那個為妻子的忙碌心疼不已的丈夫喬星宇笨手笨腳地跟在一邊試圖幫忙,其它人皆悠然待在喬府寬闊的客廳裏。

    剛公開承認交往的墨石與楚天兒躲在客廳靠近壁爐的角落,不知低低切切說些什麼,而為妻子端來一杯檸檬水的楚行飛看見兩人卿卿我我的模樣,在將飲料遞給戚豔眉後忽地一轉身,做那棒打鴛鴦的可恨之徒去也。

    只見墨石陰沈地瞪楚行飛一眼,而後者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跟自己妹妹聊起天來。

    至於戚豔眉呢,一面啜著檸檬水,一而坐在音響旁,跟喬星宇的兒子喬醒塵試聽著一堆古典樂CD。

    她戴起耳機,嬌美的面容隨著喬醒塵在音響內放入不同的CD顯露不同的表情,有時驚異,有時讚歎,有時動容,有時甜美。

    這樣變化多端的美顏是十分吸引人的,至少斜倚在落地窗畔,啜飲著紅酒的藺長風便一直緊盯著她不放。

    看他凝定于戚豔眉身上的專注模樣,寒蟬胸口難以言喻的抽痛。

    他默默凝望著戚豔眉,而她默默凝望著他。

    他依然喜歡著她吧?能令他動心的女人絕無僅有,戚豔眉是第一個。

    也許,也是唯一的一個--

    心臟再度抽緊。

    她望著他,看著他直視著戚豔眉的方向,看著那張同時蘊著英氣與煞氣的俊容時而蹙眉,時而凝思,似是陷入無解謎題--望著他,她感覺自己淡淡地、淡淡地惆悵起來。而這樣的惆悵在他注視著楚行飛在愛妻頰上印下一吻,忽地顯露驚愕與渴望的神色時,更轉成了濃濃哀傷。

    她很痛苦。

    可她知道,他也是。

    深吸一口氣,她強迫自己輕移運步,翩然落定他身畔,淡淡開口,「別太在意。」

    她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似乎驚怔了他,回眸望她,不解地問:「什麼意思?」

    她不語,流眄眸光,凝定戚豔眉身上。

    他終於領悟了她的意思,「妳要我別太在意她?」

    她暗暗吸氣,「我知道你覺得遺憾,但,天涯何處無芳草。」

    「什麼天涯……」劍眉一緊,灰眸倏地綻射銳光,「妳以為我愛上她了?」

    愛?她不會用這麼強烈的字眼,但心動是顯而易見的。

    可她沒有費神去解釋愛與心動的分別,更不想點破對一向無情無愛的神劍而言這樣的心動已屬不尋常,只是淺淺一彎唇角,「你在意她,不是嗎?」

    「我是在意她,可絕不是妳想像的那樣!」他低吼,「她是我弟媳,妳以為我對她會有什麼非分之想?」

    當然不會有。因為不能有。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長風。」

    「那妳是什麼意思?」凝定她的灰眸淡淡不悅。

    她凝睇他,許久,「承認自己在乎一個人有這麼困難嗎?」

    她輕柔地說,卻像一語中的,擊中了他小心翼翼掩飾的弱點,他瞪她,眸中有著顯而易見的狼狽。

    「誰說我在乎她?我從不……在意任何女人!」

    愈是急於澄清,愈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她垂落墨睫,不願看他失常的神情,「你說是就是吧。」

    「我是挺喜歡豔眉,她單純,沒心機,相處的時候教人感覺舒服,可說到在乎……」

    「沒關係,你不必對我解釋這些。」她不想聽。

    「我不在乎她!」

    「我知道。」她溫柔地順著他的話鋒,語氣卻是淡漠的。

    他彷佛氣結,雙拳緊握,指節咯咯作響,面上變換過幾種顏色,陰晴不定。

    「寒蟬,妳給我聽著……」好不容易稍稍平穩驚濤駭浪般的心緒,藺長風重新開口,卻被一個清婉悠揚的女聲打斷。

    「開飯囉!」

    ***

    喬星宇的新婚妻子劉曼宙是一等一的烹調高手,擁有絕佳廚藝。

    一席既是喜宴又是圍爐的宴客菜,中西合併,既有海鮮飯、紅酒燴牛肉等西方餐點,也不乏麒麟鱸魚、三杯雞等中式口味,更絕妙的是道道鮮美可口,彼此滋味融合,協調無比。

    由劉曼笛親自烹調、一道道上桌的琳琅菜色,再加上喬星宇精選來佐餐的紅、白酒,以及喬醒塵選播的慵懶爵士樂,只過了片刻,眾人已然微醺,熱烈地嬉笑怒駡起來。

    席間,只見三個男人紛紛為自己的妻子或女友夾菜、倒酒,熱切殷勤的模樣簡直難以令人將他們跟從前的龍門少主與三劍客聯想在一塊。

    這一刻,他們不是在事業上呼風喚雨、各據一方天地的英雄好漢,只是頻頻對心愛的人噓寒問暖、盡展溫柔的平凡男子。

    望著他們雙雙對對的恩愛模樣,喬醒塵倒是絲毫不以為意,逕自低頭享受著絕妙菜肴,可寒蟬卻看得出表面上不動聲色的藺長風,和自己一樣如坐針氈,尷尬不已。

    有時,聽著他們之間過分親昵的甜言蜜話,她竟會無端臉熱起來,只得不停啜飲紅酒,掩飾自己不該嫣紅的臉色。

    而藺長風,眼觀鼻、鼻觀心,自顧自地悶頭吃菜,儘量不理會眼前和樂融融得令他噁心的景象。

    可其它三個男人顯然不肯輕易放過他,話鋒一轉,忽地集中在他身上。

    「長風,眼看你年紀也老大不小了,該打算成家了吧?」首先發話的是墨石,他笑著,燦燦黑眸似是不懷好意。

    藺長風瞪他一眼,「無此打算。」他冷淡一句,試圖就此打住話題。

    可喬星宇卻溫文接口,「嗯,長風身邊不乏女人,總會找到理想對象。」和煦的星眸一轉,落定寒蟬,「倒是寒蟬應該交個男朋友了。」

    「這個別擔心。」楚行飛靈巧地跟著接上,嘴角噙著詭譎笑意,「憑寒蟬最近在社交界大出風頭的景況看來,追求者怕是很快就要從紐約排到矽谷了。」

    「是嗎?原來寒蟬這麼受歡迎!」墨石仿佛很有興趣。

    「寒蟬……寒蟬姊姊長得漂亮,又能幹……」戚豔眉斷斷續續地說,還不習慣在這麼多人面前主動開口,「當然有……很多愛慕者。」

    「有沒有特別喜歡的?」楚天兒也好奇了,她很想知道,能讓這個冰山美人動心的會是怎樣一個優秀男子。

    「沒有。」寒蟬迅速響應,心跳與呼吸同時淩亂,很難適應一下子成為眾人關心注目的焦點。

    「嗯,這可不行。」劉曼笛開口了,大姊姊般照顧人的架式很快端上來,「你們幾個男人也特別幫她留意一下啊,看看是不是有不錯的對象可以介紹。」

    「妳是指相親嗎?」

    相親!

    藺長風捧著碗的手指一緊,迅速對喬星宇投去淩厲一瞥。

    可後者渾然不覺,一徑追問著嬌妻,「都快二十一世紀了還搞相親這一套,不落伍嗎?」

    「只是安排個機會大家認識認識而已,有什麼落伍?又不一定非要以結婚為前提!」

    「曼笛嫂子說得是,我覺得這個提議可以考慮。」

    「誰有合適的人選?」

    「要說合適人選,一時間也想不起來……」

    「不……不必了!」在眾人真的熱心地為她「推舉」出合適人選前,寒蟬趕忙開了口,「我不想……不需要大家如此費心--」

    「說什麼客套話?」

    「是啊,什麼費不費心,不過就是介紹個人嘛。」

    「只要妳別嫌我們雞婆就好了。」

    「放心吧,一切交給我們……」

    天!

    寒蟬愕然,本來染著淡淡嫣紅的粉頰倏地恢復一貫的蒼白。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們怎麼忽然對她的終身大事關心起來了?難不成他們一個個都成雙成對,所以見不得他人形單影隻嗎?

    可她不需要啊,不想被一群過分熱心的人強迫推去相親--

    「基金會就要正式開始營運了,我以後會很忙……」

    「工作跟戀愛是兩回事!」

    「事業跟愛情,少了一邊便不圓滿。」

    「對啊,就算工作忙,偶爾也可以偷閒享受一下男人追求的滋味啊……」

    天啊!她快招架不住了,誰來救救她吧?

    滿蘊無奈的瞳眸瞥向藺長風,實在很期盼這個擔任她十幾年主子的男人能出來為她說兩句話。可後者卻只是陰沈著一張臉,瞪著手中的飯碗,一語不發。

    倒是楚行飛一對靈透的藍眸注意到了藺長風的異常沉默,「長風不反對吧?」他忽地淡淡試探。

    「反對什麼?」他聞言,狠狠擰眉。

    「應該不反對吧?你不是也說過,寒蟬現在沒有義務如影隨形地跟著你了,你也該給她一些自由時間談戀愛……」

    「她要談便談,我管不著!」

    是嗎?

    寒蟬心臟一揪,說不清心底對這句冷淡又慍怒的評語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他根本不在意她,她現在只能算是他聘來擔任基金會主席的合作夥伴了,連昔日最得力的心腹助手都談不上……

    「既然如此,我這兒可有個現成人選。」正式取得了藺長風的同意,楚行飛眨眨眼,雙唇劃開像是調皮卻又燦爛的笑弧。

    「誰?」一桌子的人全被他勾起了興致。

    「不曉得你們有沒有聽過?就是最近以一套網絡安全軟件大出風頭的科技新貴--愛德華.湯普森。」

    愛德華?

    不就是在長風集團新年酒會上,對她大獻殷勤的那個男人?

    自記憶庫裏翻出這個從酒會後便遭她塵封的人名,寒蟬忍不住怔愣。

    「我上星期到矽谷開會正巧碰見了他,他一直跟我打探寒蟬在紐約社交界的現況,一聽說我認識她,更拉著我非要我找機會安排兩人見面……」

    「咦?他想見寒蟬自己不會約?」

    「他說寒蟬不肯給他電話,他打電話到長風集團總管理部也找不到她。」

    「妳為什麼不給他電話?」忽地,眾人眼光再度集中在寒蟬身上,「不喜歡他嗎?」

    「不是……」

    「對他沒感覺?」

    「不……」她困難地說,在眾人這樣的圍攻下很難解釋自己的心情。

    何況,她也不想解釋。

    解釋什麼?說她真正在意的叫人只有一個?偏偏對方一點也不把她放在心上?

    能說嗎?

    她對自己搖頭,澀澀苦笑。

    「……不是不喜歡也不是沒感覺,那就是有希望囉?」不知是誰自動替她下了這個結論。

    以至於最後竟演變成楚行飛拍胸脯保證,「放心吧,一切交給我。」

    她無奈,只得咬牙接受眾人的好意。

    ***

    深夜。無眠。

    在床上輾轉反側許久,寒蟬終於宣告放棄,起身披上白色睡袍。她輕移蓮步,來到玻璃窗前,掀起厚厚的暖咖啡色廉幔一角,凝望窗外。

    今日的溫哥華島,氣溫極低,再加上玻璃窗上沾染的夜露水氣,寒蟬估計也許過兩天便會下雪。

    她憑靠著窗,怔怔地凝望蒼闇夜空,纖纖玉指百無聊賴地在玻璃窗上畫著。

    她其實並不打算留在喬府的,她跟藺長風原本決定參加完了婚禮便直接飛回紐約,可兩對新人都不許他們這麼快就走,熱情地邀請他們小住幾天。

    楚行飛與戚豔眉本來就打算在溫哥華島過年兼度蜜月,墨石也樂得陪伴極盼與兄嫂多多相聚的楚天兒留下,這讓本來打算立即離開的兩人成了眾矢之的。

    無奈。

    於是在與大家一塊吃了頓團圓飯後,兩人仍是只得留下來暫住。

    尤其在楚行飛自願接下促成她與愛德華相親的任務後,她非留下來不可,因為對方這兩天正好要到溫哥華談生意。

    有這麼巧的事?楚行飛才剛說要介紹,對方便正巧飛來!

    這讓她想躲也不成了

    想著,寒蟬不禁幽幽歎息,思緒正迷茫回轉時,耳畔忽然傳來有節奏的敲門聲響。

    她一怔,愣了好一會兒才邁開步履,輕巧地走向臥房門扉。

    「哪一位?」

    「是我。」低沉抑鬱的語音從門的另一側傳來,激得寒蟬心臟一陣狂跳。

    是藺長風!

    她驀地深呼吸,好半晌才打開門,嬌容維持平靜無痕,映入眼底的是一張蘊著淡淡疲倦的陰暗俊顏。

    她命令自己維持淡然的話氣,「什麼事?」

    藺長風默然,凝望她許久,「我可以進來嗎?」

    她點點頭,讓開身子讓他進來,接著輕輕合上門扉。

    門扉關閉的輕微聲響似乎驚動了藺長風,驀地旋過挺拔的身軀,灰眸落定她,眼神深奧難解。

    她心跳淩亂,「你睡不好嗎?是不是沙發床不舒服?」

    因為喬府客房不多,在分配過後只好委屈藺長風暫時睡在書房裏的沙發床上。她其實一直擔心他睡不好,可要她主動開口要求兩人同房卻是萬萬不能。

    在他們眼中,她與長風只是主從關係,不曾牽扯曖昧情事。

    只有他們彼此心知肚明,其實已經不知同床共寢多少回了。問題是那也是過去的事了,自從兩人回到紐約後,便有意無意地為彼此的關係畫下界線。

    修道院裏那個失去控制的晚上,便是他們之間最後一個激情之夜了--

    「沙發床不好睡吧?你--」她揚眸望他,臉頰倏地發熱,輕柔的嗓音跟著一頓。

    她總不好真的開口邀請他與她分享同一張床吧?

    「沙發床很好。」他終於開了口,語氣微微粗魯,「我覺得很舒服。」

    「是嗎?那你來……做什麼?」

    他不語,面上閃過無數道異樣神采,薄銳的雙唇卻是一徑嚴凜抿著。

    「你……難道你……」她深吸一口氣,「要我嗎?」

    他聞言,彷佛一陣驚跳,灰眸責怪地瞪視她。

    她不敢迎視那樣意味深長的灼亮眸光,落下眼瞼。

    「……我怎麼敢要妳!」半晌,他忽地開了口,嗓音卻是淡淡慍怒的,「妳都決定與別的男人相親交往了不是嗎?好歹也得顧慮一下自己的名節跟男友的想法,這樣到處跟人上床像什麼話!」

    什麼?

    寒蟬倒抽一口氣,倏地抬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剛才是說……他真的責備她到處跟人上床?他怎麼敢!怎麼敢用這輕蔑的口吻侮辱她?

    她什麼時候跟別的男人上床了?她的男人從來只有他一個!她不相信他不知道--

    心火燃得激烈,秀顏卻毫無表情,「你是特地來我房間侮辱我的嗎?」

    灰眸射出兩束璀亮火焰,「當然不是!」

    「那就說出你的來意。」她冷淡地說,「夜深了,一個女人總得顧自己的『名節』,不好跟一個『毫無關係』的男人共處一室。」

    「妳--」他被她嘲諷又冰冷的語氣激怒了,呼吸驀地粗重急促,卻是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而她只是冷冷睇他,「究竟有何指教?」

    他依然不答,雙眸直直瞪視她,好一會兒,「沒事!」忿忿然拋下一句後,他如一陣旋風狂暴地卷出房間。

    留下她怔然瞪視他怒氣衝衝的英挺背影。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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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7 00:16: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果真下雪了。

    漫天雪花輕盈、纖巧地自天際旋舞飄落,為四季總是多彩的溫哥華島抹上淡淡銀妝。

    這兒的冬季難得下雪的,至多是綿綿細雨,今日是否專為了她冰沁寒涼的心情落下白雪依襯?

    寒蟬驀地咬牙,收回凝定漫天雪花的朦朧眸光,一個流轉,凝定鏡中自己優雅迷人的倩影。

    今日為了和愛德華.湯普森「相親」,劉曼笛與楚天兒特別為她精心裝扮。卸下了常年的黑,她們為她換上了紫紅色的連身長裙,削肩、低胸,更加烘托出她非比尋常的白嫩肌膚及曼妙身段。

    貝殼狀的白皙耳垂,點上了精巧的紫水晶耳環,和胸前同款式的項鏈相映成輝。

    當然,她一頭墨黑的秀髮也是經過細心整治的,楚天兒為她盤起了一個雅致秀氣又落落大方的髻,一枝名家設計的鑲鑽紫玫瑰發釵軟化了她總是寒涼的氣韻,添了幾分柔媚。

    黛眉、絳唇,頰畔的淡淡玫瑰紅,今日的她一點也不像她,鏡中惹人憐愛的倩影看來竟像個陌生女子。

    她真的要去相親,以這一身完全不像她的模樣?

    一念及此,她牙關咬得更緊,唇瓣甚至微微發顫。

    藺長風要是看她打扮成這樣會怎麼說……

    驀地一甩頭,逐去腦中不受歡迎的念頭。她何必介意他怎麼想,他根本不會在乎!

    她微一彎腰,拾起梳粧檯上劉曼笛為她留下的白色羊毛長大衣,俐落地裹上。在穿上豔紅晚宴高跟鞋時,最後瞥視鏡中的自己一眼。

    然後,毅然決然走出房間。

    ***

    她竟--打扮成那副模樣!

    為了見那傢伙,她竟不惜把自己打扮成一隻招搖的孔雀!

    藺長風咬緊牙,透過染上水霧的玻璃窗凝望著正彎下身子、坐上楚行飛向喬星宇借來的深藍色BMW的寒蟬。

    在楚行飛夫婦的安排下,她與湯普森在維多利亞飯店會面,共進午餐。

    至於午餐後還有什麼節目,楚行飛說就由兩位當事人自行安排了,總之他跟戚豔眉可是要過他們自己的蜜月生活去。

    吃過午飯,他們就會留下寒蟬與那個什麼湯普森獨處。該死的!他甚至記不全那傢伙的名字,他就不懂那個才剛剛在西岸闖出一點名聲的傢伙有什麼好!

    沒錢沒勢,不過是因為發明了一套網絡安全軟件,手中的股票翻了幾倍價錢,就讓人冠上科技新貴的名銜--其實照他看來還差得遠!

    這樣隨處可見的「人才」也值得楚行飛這樣熱心為兩人牽線,還興匆匆地要寒蟬特別裝扮一下……更可惡的是,那女人竟然還真的答應了,打扮得花枝招展!

    該死的她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麼?

    請你別為難我,長風。我真的不想再跟著你了……

    細微卻堅定的嗓音忽地在藺長風耳畔回旋,眼皮倏地一陣驚跳。他知道自己是卑鄙,明明寒蟬已經不欠他了,卻還利用她對他習慣性的溫柔與忠心,硬是把她留在自己身邊。

    他不是草木人,自然明白自己在寒蟬心目中是有一些特殊地位的,至少她那雙明麗雙瞳除了他以外,不曾正眼瞧過其它男人。

    她對其他人態度冷淡,卻只有在他面前會稍稍顯露本來性格,而他也特別愛逗她失去鎮靜。

    可隨著歲月流逝,當她愈來愈懂得掛牢面上那副冷靜的面具,他也愈來愈難參透她內心真正思緒。

    這幾年來,唯有在與她交歡的夜裏,在她激動而熱情地攀附著他時,他才能有一些些肯定她心中還是有他的。

    在她不惜犧牲自己解救他的性命後,他更以為自己對她而言意義非凡。

    她也許愛著他,否則一個女人怎會如此不惜一切保護一個男人?

    她也許愛著他,也許愛著他這個失去了靈魂的男人,也許她竟會不介意他沾染血腥的雙手,願意與他牽手一生--

    才剛剛縱容自己這麼想,她就忽然不告而別,狠狠滅了他心底還沒來得及成形的希望火苗!

    她愛他,她不愛他……他厭惡自己像個初識情愛滋味的青少年猜測著她的心思,更憎恨自己竟然懦弱得提不起勇氣直接問她!

    愛也罷,不愛也罷,他藺長風早就是個沒有靈魂、沒有心的死人了,難道還眷戀人世間這無聊的浪漫情愛?

    愛他如何,不愛他又如何,他的未來反正除了贖罪還是贖罪,難道還非拖著她與他一同受折磨?

    他不需要她愛他,更不介意她不愛他,因為他給不起甜言蜜諳,給不起那種平淡卻幸福的婚姻生活!

    行飛跟豔眉之間那種甜蜜相契的感覺,是他只能暗暗渴望,卻不敢也不能奢求自己擁有的……

    她不愛他也好,跟了別的男人也好,只要她得到幸福就好--

    一念及此,藺長風忽地沉沉歎息,瞳眸淩銳的光芒盡斂,只餘深深悵然。

    ***

    愛德華的聲音像遭清風戲弄的風鈐,在她耳畔不停地叮噹作響,卻一點也入不了她的耳。

    更別說入她的心。

    自從午飯用畢,楚行飛與戚豔眉借機退席後,愛德華便再也掩不住再次見到她的喜悅,興致高昂地說著、笑著。

    寒蟬只分一半的心聽,另一半游走於天地之間,不知所云。

    「要不要一起去看場表演?我知道溫哥華市有一家JAZZPUB,晚上有很棒的現場表演。」

    「好啊。」她漫應著。

    「那我們現在先去哪兒?先坐船到溫哥華市區逛逛?」

    「不,我想再坐一會兒--」

    「也對,外面挺冷的,那我們再多聊一會兒好了。不知寒小姐平日有什麼興趣?」

    「射擊。」

    「射擊?」愛德華微微揚高嗓音,頗為驚訝。

    「你不喜歡嗎?」她終於將一雙迷蒙的美眸凝定他身上。

    「不,不是不喜歡,只是覺得訝異……」

    「我喜歡射擊。」她靜定望他,「空手道三段,柔道掛黑帶,閑來無事就喜歡找人過招。」

    「這……」他嘴角一歪,有些遲疑,「這興趣確實不尋常--」

    「我喜歡武術,不喜歡社交,不是你心目中那種出得廳堂、人得廚房的貴婦。」

    「寒小姐,妳……」

    「我其實不喜歡紫紅色,最喜歡穿一身黑,最好把全身上下都染成黑色,這樣我在晚上辦事才不會讓人瞧見。」

    「辦……辦事?」他聲音都抖了,「辦什麼事?」

    「我不能告訴你。」她一本正經地說,言下之意卻令人思之戰慄。

    「寒小姐……」他想說些什麼,卻被她忽然立起的身子打斷話頭。

    「對不起,」她一面穿上大衣一面道歉,「我忽然想起今晚還有件重要事情要辦,不能奉陪了。」

    見她俐落果決的動作,愛德華有片刻失神,等他重新捉回神智,她已邁開飄逸的步履。

    「等一下!寒小姐,」他連忙跟著起身,「我喜歡妳啊--」

    「不,你不喜歡我。」她回眸,嗓音固然蘊著淡淡悽楚,麗顏卻平靜無痕,「你喜歡的,只是我的表相。」

    ***

    他喜歡的,只是她的表相。

    沒有男人會喜歡她的,沒有男人會喜歡她這種冷若冰霜,既不會撒嬌耍賴,也不懂得溫柔體貼的女人。

    她早說過,沒有男人會看上她這種只會玩槍的女人--她早說過!

    因為就連他!就連那個墮落黑暗、沒有靈魂沒有心的男人也不喜歡她,心動的對象是一個天使般的女人。

    是男人都喜歡天使,尤其是滿身罪愆的男人!

    他們需要的是一個純真善良的天使為他們拂去滿身罪孽塵埃,而不是一個與他們同樣墮落不堪的女人。

    他們絕對不會喜歡她這種女人,他絕對不會喜歡她--

    一陣莫名的刺痛忽地襲上寒蟬的眼眸,她眨眨眼,一咬牙,更加加快了腳步,高跟鞋在維多利亞飯店前的廣場敲出清脆聲響。

    忽地,高跟鞋在廣場上覆著薄薄白雪的地面上一滑,連帶影響了她全身重心。她不覺一聲驚呼,眼看著自己的身子狼狽地往前傾,就要落地--

    一個寬闊硬朗的胸膛穩穩地接住她,跟著一陣略微焦急的嗓音在她頭頂揚起,「妳沒事吧?蟬兒,幹嘛走得這麼急?」

    她倏地揚首,燦燦眼眸映入藺長風緊緊蹙著眉的性格俊容。

    她心弦一扯,驀地再也無法抑制滿腔激動。

    他怎麼會在這兒?他怎會這麼巧出現在這裏?他該死的在這裏做什麼……

    怨怒的浪潮,排山倒海地在她心底呼嘯,她瞪他,死命地瞪著,卻軟弱得關不住爭先恐後逃出眼眶的淚珠。

    別哭了,別哭了!

    她拚命在心中命令自己,卻無論如何止不住那一束束奔流的淚水,徒然怨著自己、罵著自己,卻是毫無辦法。

    她只是哭,不停地流淚,哭得連呼吸也無法順暢,哭得藺長風不知所措,手腳忙亂地安慰著她。

    「別哭了,寒蟬,怎麼哭了?是不是那個男人給妳氣受?是不是?妳等著,我去找他算帳,一定幫妳討回公道……」

    「不幹他的事,不幹他的事!」她低喊,阻止他錯誤的憤慨。

    「那是怎麼了?妳究竟怎麼了?」

    「我--」她眨眨眼,透過朦朧淚霧狠狠瞪他,半晌,忽地揚聲銳喊:「你別管我!不幹你的事!」

    接著藕臂一展,推開他挺拔的身軀,翩然如蝶地飛去。

    ***

    「什麼!相親搞砸了?」

    「妳就那樣回來了?」

    「真的不打算跟他進一步交往嗎?」

    「雖然我沒有見過他,不過那傢伙真的那麼糟嗎?」

    「妳真的連考慮都不考慮……」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逼得寒蟬幾乎崩潰,可卻還是靜靜坐在沙發上,嬌容一貫的無表情,唯有在雙腿上互相絞握的玉手顯露了她內心的激動。

    藺長風自然看出來了,「夠了!別說了!」利眸陰冷地掃視眾人一圈,截斷他們惱人的言語,「那傢伙配不上寒蟬。」

    「配不上?」聽聞相親失敗便偕同愛妻匆匆趕回的楚行飛皺了皺好看的濃眉,「愛德華或許長相平凡了些,畢竟也是有名有姓的科技新貴,頭腦也夠聰明,應該挺有發展潛力……」

    「我說配不上就配不上!」藺長風低吼,怒瞪自己的弟弟,「像他那樣的科技新貴現在一抓就是一大把,有什麼了不起的?」

    「話不是這麼說……」

    「而且寒蟬不喜歡他!」

    簡潔一句堵去了楚行飛所有的爭辯,藍眸一陣圓瞠,終於只能微微歎息。

    「別這樣,行飛哥哥,」見他如此落寞的模樣,楚天兒不禁同情起他來,「相親失敗不能怪你,也許那傢伙真的不適合寒蟬吧。」

    「對啊,聰明優秀有潛力又肯上進的人才太多了,總有寒蟬會動心的吧。」墨石也跟著勸慰。

    「我們研究中心裏有個傢伙不錯,」喬星宇溫文地開口,「夠聰明,過幾年說不定能拿下諾貝爾獎。」

    「不成!嫁給那種只會鑽研研究的科學家,寒蟬肯定悶死。」藺長風隨口便否決了喬星宇的建議。

    「是嗎?」後者眸光一閃,正想抗議自己也是所謂的「科學家」時,他的妻子劉曼笛連忙以眼神制止了他。

    「我知道FBI局長有一個很英俊的侄子,挺有藝術天分,」她柔聲道,「聽說前陣子還開畫展呢。」

    「什麼藝術家?連自己也養不活!」藺長風冷嗤,「何況跟FBI扯上關係絕沒好事!」

    「約翰.葛雷,」楚天兒一拍雙手,「他在西岸可是有名的外科權威……」

    「那傢伙太醜!」

    「艾德蒙.麥考特,」墨石也提出建議,「英俊又多金,北美幾座油田都是他們家的……」

    「緋聞太多!」

    「有了!傑佛瑞.沙林傑,大家都說他是未來的亨利.福特。」

    「聽說他脾氣火爆,說不定會打老婆!」

    「那甘乃迪家那幾個怎麼樣?」

    「一副短命相!說不定寒蟬嫁過去沒兩年就成了寡婦!」這句終極評論一出,客廳的氣氛忽地陷入僵凝。

    所有可能的人選都說完了,藺長風怎麼樣都不滿意,不是嫌人家長相,就是嫌人家性格,總之,全部有得挑剔。

    再這樣下去肯定沒完沒了,人非聖賢,誰能十全十美?

    於是沒有人說話了,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氣氛尷尬異常。

    直到一個顫抖的嗓音細聲細氣地開口,「我覺得……孫逸不錯。」

    是戚豔眉,一向不習於在公眾場合主動發表意見的她在這場聚會中第一次開口。

    一出口便是金玉良言。

    所有人頓時回復了原先的興高采烈。

    「對啊,孫逸!我們怎麼沒想到?」

    「論長相--」

    「他五官分明,教人不論怎麼看怎麼舒服。」

    「論氣質--」

    「他溫文儒雅,宛若學者。」

    「論才智--」

    「聰明絕頂。」

    「論成就--」

    「人稱『華爾街之神』,一言一語市場皆奉為圭臬。」

    「論性格--」

    「脾氣一等一的好,溫煦謙和有禮貌。」

    「論血統--」

    「跟我們一樣是華裔,觀念好溝通。」

    「太好了!就是他!」

    「沒其它更適合的人選了!」

    這麼下定結論後,所有人皆將目光調向藺長風,期待他的評語。

    而他發現自己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該死的!孫逸這傢伙完美得簡直連一絲缺點也沒有,教他絞盡了腦汁也無從挑剔起。

    坦白說,若要他自己選,孫逸也絕對列於名單之首。

    但,就這樣點頭了嗎?

    「不對。」腦中忽地靈光一現,「不是聽人說他跟他那個徒弟蘇巧韻有曖昧關係?」

    「人家都在電視訪問中公開否認了。」

    「公開否認就算數?」藺長風冷冷撇嘴,拚命抓住這唯一的希望,「誰曉得是真是假?」

    「應該是真的吧。孫逸私生活一向潔身自愛,從不傳緋聞……」

    「哈!說不定是同性戀。」

    「同性戀?」眾人面面相覷,認真思量起這個可能性。

    「說得也是,那麼溫文儒雅有禮貌的完美男人,又從不傳緋聞。說不定真是個Gay……」楚天兒話語未落,立刻招來眾男子攻擊。

    「什麼意思?我們可也是溫文儒雅有禮貌的完美男人啊!」

    「他完美,我們也完美啊,我們就沒一個是同性戀,誰說完美的男人就一定是?」

    「天兒,難道妳還不曉得自己男朋友的性向嗎?」

    「你?你哪里完美了?跟孫逸比差遠了!」

    「什麼?妳居然這樣瞧不起自己的男友?」

    「我……」

    「好了,別吵了!」一聲突如其來的低喝鎮住了這混亂的局面,正是過去一直擔任發號施令角色的楚行飛。

    在以眼神制止自己的妹妹及未來的「妹婿」後,清澈的藍眸很快轉向藺長風,漂亮的臉孔寫滿無奈,「這下你可滿意了吧?所有人選都讓你否定完了。」

    藺長風聞言,古怪地擰眉,「是你們提不出好人選。」

    「是嗎?」凝視他的藍眸忽地掠過一絲調皮的詭譎,「不然就你如何?」

    「什麼?」藺長風倒抽一口氣。

    而從頭到尾,一直置身事外、恍若一切與她無關的寒蟬更是心跳一凝。

    四束驚駭的眸光同時射向楚行飛。

    對兩人的震驚楚行飛只是瀟灑地聳聳肩,「反正在你心中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男人『完美』得足以配得上寒蟬,那乾脆你自己接下這個照顧她一生一世的任務如何?」

    沒有人說話。

    藺長風、寒蟬,以及其它所有在客廳裏圍坐的人沒有一個表示意見。

    大家仿佛都被楚行飛這個突如其來的提議驚呆了,可如果仔細瞧,還是會發現其中有幾對眸子裏其實是閃著惡作劇的輝芒的。

    「……我不反對。」終於,藺長風低沉堅定的嗓音首先打破寂靜。

    寒蟬呼吸一緊,「你是什麼意思?」嗓音尖銳。

    「我說,」灰眸冷靜地凝望她,「我要照顧妳一生一世。」

    「你--」她瞪他,星眸迸出兩束烈焰,「我不需要你的照顧!」

    「為什麼不?」

    「你……你不愛我!」

    「難道妳愛剛剛提出來的那些陌生男人?」

    「說……說不定會……」

    「不許!」

    「什麼?」寒蟬倒抽一口氣,不可思議地瞪視著眼前霸道的男人。

    他憑什麼不許?有什麼資格不許?

    她氣極了,一張總是過於蒼白的麗顏染上濃濃胭脂,與藺長風青白的臉色大異其趣,招得旁觀眾人新鮮又好奇地瞧著鬥嘴的兩人。

    察覺到眾人好玩的眼光,寒蟬倏地逸出一聲懊惱的驚呼,伸手掩面,匆匆從沙發上起身,拉開落地玻璃窗,一口氣往庭園深處奔去。

    而藺長風只猶豫了一秒,便立即迅速跟上。

    「呵呵,你們說他們接下來會怎麼樣?」楚行飛眨了眨清澄的藍眸,嘴角噙著得意非凡。

    「恐怕不久後就會跟我們一樣步入結婚禮堂了吧。」喬星宇微笑接口。

    「嘖,這可不成,」墨石撇了撇性格唇角,「我跟天兒起碼得快上他們一步才行。」一面說,一面探出猿臂,緊緊將身旁佳人擁入懷。

    而被他拉人懷裏的楚天兒,抬眸狠狠瞪他一眼,嘴角卻忍不住悄然飛揚。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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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寒蟬望著鏡中的自己。

    鏡中的女人,一襲白紗禮服直墜落地,繡著銀梅的裙襬優雅地在她纖麗窈窕的身子後散成漂亮的弧形。

    頭上精緻的百花冠是新編的,耳際鑽石耳墜是舊的,手中純潔的姬百合是戚豔眉借給她的,胸前精雕細琢的藍寶石項鏈則流轉著藍色璀光。

    鏡中的女人是一個新嫁娘,確確實實,無庸置疑。

    她就要結婚了,嫁給此生最愛、也是唯一令她深深愛戀的男人--藺長風。

    嘴角眉梢,悄悄攀上甜美笑意,她掩落眼瞼,想起那個他向她求婚的下午。

    那天她本來是很生氣的,氣他竟當著眾人的面接下照顧她的「任務」,氣他明明不愛她卻還要如此惡意作弄她。而且,在她氣得匆匆奔向庭園深處時,那厚顏無恥的低沉嗓音竟還迅速隨上她--

    「妳、愛、我。」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宣稱。

    「我不!」她簡直被他氣瘋了,又委屈得直想掉淚,「我一點也不愛!」

    「妳不愛我為什麼要捨身救我?」他粗聲道,「還說什麼妳不笑,是因為我不笑……」

    他竟連那一夜她重傷昏迷前跟他說的話都說出來了!他明明知道那時候她神智不清,怎麼能拿這點來捉弄她……

    「我沒說過那種話!你記錯了!」

    「明明就有!」

    「就算有又怎樣?那是兩回事!」不爭氣的淚珠成串滑過粉頰,「我救你並不一定代表我愛你,只因為你那時是我的主子……」

    「妳胡說!」他忽地真正發怒了,修長英挺的身子一下子擋在她面前,迅捷如豹,而星眸綻著野獸般的紅色銳光,「妳愛我!妳是愛我的……」一面低吼,他一面強硬地吻住她,霸道地在她唇上輾轉吸吮。

    她被他吻得暈頭轉向,而他在她完全癱軟在他懷裏時才心滿意足地放開她,「妳到底愛不愛我?」

    她心韻狂野,呼吸淩亂,卻無論如何不肯示弱,「那你呢?」

    「……我愛。」

    「什麼?」他突如其來的告白驚怔了她,只能傻傻地愣在當場。

    而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雙唇一口氣傾泄長時間來鬱積的悶氣,「我愛妳,寒蟬,該死的愛慘妳了!我愛妳愛到不知如何是好,愛到不曉得該怎度開口,愛到不曉得怎麼做才能討妳歡心,愛到妳哭妳笑我都只能傻傻地看著,不知怎麼辦才好……我愛妳、愛妳、愛妳!愛到天殺的想找人一拳打醒我這個自作多情的笨蛋!」

    他洋洋灑灑,說得激昂、憤慨,她卻聽得迷惘不安,「你……可以不要這樣愛我……」

    而他用一聲直震雲霄的詛咒響應她的不知所措,「妳、到、底、愛、不、愛、我?」

    她不語,朦朧星眸早漫開濃濃水煙。

    而他在瞪視了她淚流不止、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的可憐模樣半晌後,終於逸出無奈歎息,探手自西裝外套內袋裏掏出一隻絨布珠寶盒。

    她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打開盒子,取出一枚小巧精緻的鑽戒,「這是妳跟那傢伙相親時我去買的,戴不戴……隨便妳。」

    即便是求婚,他也求得如此霸道、如此粗魯、如此氣勢傲然。

    直到現在想起來,寒蟬還是微微不滿,畢竟女人總是期待浪漫的求婚,他就算不能捧著一束鮮花跪下來,至少也該說幾句甜言蜜語吧?

    只可惜,要總是冷漠淡然的神劍藺長風說一句可比登天還難……

    「寒蟬,寒蟬?」與她一同舉行婚禮的楚天兒輕輕喚回她迷蒙的思緒。

    「什麼事?」她回眸,淺笑。

    「墨石有事告訴妳。」

    寒蟬一愣,眸光一轉,果然見到一身黑色燕尾禮服的墨石站在門口處,面色凝重。

    「在妳跟長風結婚以前,我有一件事要告訴妳。」他說,連語氣都是嚴凜靜肅的。

    她呼吸一凝,驀地浮現不祥預感。

    ***

    結婚進行曲悠揚地響起,所有觀禮的賓客立即回頭,眸光有志一同地落定今日兩位美麗迷人的新嫁娘。

    兩位新娘一左一右,玉臂挽著以兄長身分送她們出嫁的楚行飛,三人隨著音樂旋律,一步一步踏過紅毯,走向在祭壇前焦急等待的兩位新郎。

    終於,新娘們在祭壇前凝足,由楚行飛首先將左邊的新娘楚天兒交給墨石,再將右邊的寒蟬交給藺長風。

    藺長風伸出手臂,等著讓寒蟬勾上,可後者卻在原地靜立不動,對他的手臂無動於衷。

    他驀地呼吸一緊,心緒沒來由慌亂起來。

    「蟬兒?怎麼了?」他緊盯著寒蟬,無奈後者清麗的容顏隱在白紗後,教他看不真切。

    他只覺得她纖細的肩彷佛正微微顫抖。

    她在哭嗎?藺長風心臟一痛,身子也跟著微微搖晃起來。

    她該不會是後悔了吧?他早知道她不可能那麼乾脆嫁給他,他早知道像他這樣滿身罪惡的男人不配娶她--她後悔了吧?後悔了吧?

    「蟬兒,妳在……哭嗎?」逸出唇的嗓音低啞,緊繃著痛苦。

    她不語,只是肩膀顫抖得更厲害了。

    天啊!

    「別哭了,蟬兒,不嫁就算了,我不會強迫妳。」他急切地低聲說著一句一句皆狠狠劃過自己心臟的言語,「不嫁我也沒關係,我不介意……」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她終於開口了,卻帶著濃重哭音。

    他更加心碎,「那是怎樣?妳說吧,我承受得住。」

    「告……告訴我,長風,你……是不是為了我才答應墨石那些條件?」低啞的語音顫抖得有若風中玫瑰。

    藺長風一怔,沒料到她出口的竟是這些。

    「究竟……是不是?」

    「是,蟬兒,因為那時我很想知道妳在哪里……」

    「天!」一聲鳴咽忽地自她唇間逸出,跟著藕臂一揚,掀開了一直覆住嬌容的白紗。

    教堂裏倏地一片嗡嗡聲響,所有觀禮的賓客皆是莫名其妙,愕然注視這一幕。

    「長風--」望向藺長風的含淚星眸根本無視其它人存在,只是專注地、一心一意地凝睇著心目中唯一的愛人。

    全世界數十億人口,她只看著他,也只看見他--

    忽地,她揚起手臂,拉下他的頸項,熱情地獻上深吻。

    藺長風大感訝異,有一瞬間不知如何反應,任由她柔軟的唇甜蜜地貼住自己。之後,在她的吻愈來愈熱情時,他終於忍不住反應,雙手托住她的纖腰,緊緊擁她入懷裏。

    「蟬兒,妳……真的不介意嗎?」他在熱吻之間喘著氣低低問道。

    「介意什麼?」

    「嫁給我……這樣的……罪人?」

    她聞言,驀地停住動作,燦燦星眸凝定他。

    他深呼吸,一顆心提到喉頭,等待著她的響應。

    「你不是說你只在意行飛?只覺得對不起他,其它事你並不後悔,也不在乎?」

    「我--」深沉的灰眸掠過無數道暗影,雙唇卻是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而她內心忽地一震。

    他當然是在乎的,當然是在乎的!他還有心,還有靈魂,怎麼可能不在乎呢?

    一念及此,寒蟬更加激動了,胸腔漲滿了對這個男人濃濃的愛戀與心疼,她再度將自己的紅唇烙上他,細細碎碎地沿著他的俊容撒落無數輕吻,「我會嫁給你,長風,我當然願意嫁你--」

    「我配不上妳……」

    「傻瓜,怎麼配不上呢?」她啞聲道,依舊熱切品嘗著他,品嘗著自己微鹹的淚水。

    「我滿身罪孽……」

    「行飛說過,與其空想著死去的人,不如想想我們能為活著的人做些什麼--」為堵去藺長風拚命貶低自己的言話,她深深地、熱烈地吻著,無視教堂裏無數道驚駭的眼神,也聽不見之後轟然響起的熱烈掌聲。

    當然,更沒看到不遠處的墨石狠狠地一翻白眼,無奈地自言自語。

    「這兩個傢伙,不僅硬要閃電結婚、給我難看也就罷了,竟然還在我不得已跟他們同時舉行婚禮時,給我來上這麼一招……」

    為了不落人後,他千方百計說服天兒提前與他完婚,可沒想到婚禮的風采,竟還是讓長風那傢伙給搶盡了!

    「早知道就不跟寒蟬說那些了--」

    他鬱悶不已,對自己方才一時衝動跑到新娘休息室的舉動感到深深懊悔,又為另一對新人搶了他與天兒的風釆而恨得牙癢癢,可為了表示自己的風度,只得跟著所有賓客有一搭沒一搭地為眼前感人的景象鼓掌。

    在這幸福又甜蜜的一刻,不論滿心不情願的墨石,一對吻得忘我的新人,或者教堂裏所有其它人,沒人注意到一道金色陽光正透過彩繪玻璃窗,溫暖地灑落。

    天,晴朗無雲。

    燦爛的春陽落上大地,輕拂著遭受一季寒冬折磨的萬物,於是樹吐綠芽,花舒細蕊──

    而冰雪,初融。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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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7 00:17:12 |只看該作者
後記 季薔

    謝謝蒂芬妮學姊的鼎力相助,拚命趕寫報紙專欄之餘還為薔跨刀寫了這麼一篇洋洋灑灑的序文,學妹感動不已。至於學姊所寫的那些「溢美之辭」究竟有幾分真實性呢?

    唉,既然薔自己都承認是「溢美」,就表示……#@%&(大家都明白我的意思吧?)

    來談談好不容易寫完的系列--「黑幫童話」吧。

    這個去年於歐洲自助旅行在一個個無聊到發慌的夜晚與好友岱進行毫無建設性的對話因而成形的系列故事,終於在今年中畫下句點。始于《煙華夢醒》,終於《冰雪初

    融》,此系列的書名除了怪異,其實是帶有一些些特別的意涵在裏頭的,只不曉得各位讀友能否感覺到?嘿嘿,關於這一點薔就不點破了,請有興趣的讀友自己猜吧。

    說說「黑幫童話」這個系列名,其實它本來不該是這個名字,原本讀冠上「罪與罰」這樣嚴肅到不必用腦子想也知道絕對會被袁姊打回來的系列名。(P.S.也許是薔的歐洲之夜實在太無趣了,沒豔遇、沒男人,孤單又寂寞,一天晚上突發奇想決定要用這個系列名,並且跟好友岱興致勃勃地保證將加強描述這幾個黑幫主角們內心的強烈罪惡感--罪惡與救贖,多棒的感覺啊!)

    「這樣的系列名一定不會過的。」好友岱只是這麼冷冷一句。

    薔當頭被潑了一盆冷水,心情頓時陰沈,「那妳說什麼名字好?」

    「至少要通俗一點,有點市場性的名字,比方說『黑天黑地黑道情』之類的,然後書名還可以取成『愛在黑社會的日子』、『恨在黑社會的日子』……以此類推。」

    不用說,薔聽完她「正經」而「嚴肅」的建議後,整個人從床上滾到床下,並從此決定不再把那傢伙的任何建言當作一回事。(別怪我,岱,實在是妳的提案太……)

    呵呵,關於薔創作這系列時的想法及趣事還有很多,不過暫且就打住在這兒吧,其餘的若各位有興趣可以連上本人的留言版觀看,在「季薔作品集」裏同時也列出了薔創作其它系列的心路歷程,歡迎賜教。

    接下來就容薔宣佈上回問卷調查活動的結果吧。坦白說呢,這回的活動真是大大打擊到薔了,因為回復本人問卷的居然只有小貓幾隻,嗚嗚,本人的讀友難道都跟我一樣懶嗎?連寫張明信片都嫌麻煩?總之呢,是統統有獎,名單如下:

    高雄市的瓊蘭、台中市的杏如、臺北市的⒅雄奘械睦蠔紜⑻ㄖ邢氐睦盍濉⑻ū筆械撓炒盡⑻ū畢氐募焰ァ⑻ū畢氐謀滔肌⒃屏窒氐難牌肌;褂屑父鐾爍繳廈值男∶院緩昧諧鰥吤塹囊徊糠值刂穯?

    臺北市復興北路231巷--?

    高雄市三民區延吉街63巷--?

    臺北市吳興街600巷--?

    高雄縣阿蓮鄉民權路120巷--?

    台中縣清水鎮民治東路271巷--?

    另外,薔要特別道歉的是,有幾個讀友是以電子郵件的方式回復問卷的,可本人卻把妳們的資料搞丟了,因此請這些讀友看到本後記後,自動寫信給我來催討妳們的獎品吧。有催才有,沒催薔就當沒這回事囉。

    最後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欣各位親愛的讀友,薔因為工作的關係,目前暫時離開臺灣(我現在很可憐地待在人生地不熟的北京啦),因此原來的郵政信箱跟電子郵件信箱都已經停用了,請大家不要再寫信到從前的信箱。如果有什麼心得或建議想與薔分享的,可以e-mail、上我的留言版留言,或者寫信到出版社,薔若收到肯定都會回復哦。

    就這樣囉,我們下回再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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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3-10 2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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