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清月]修仙帶著作弊器(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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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0 獅海王

　　敢情這黃袍男子一路都在裝暈麼？

　　呂冰、廖香兒兩人都是面色不善，一瞬不瞬地盯著何方德看。

　　慕煙華靜靜地站在三人丈許遠之地，沒有接何方德的話，氣氛一時有些冷凝。何方德不敢抬頭看慕煙華，對上呂冰、廖香兒的目光，不覺有點兒尷尬。

　　“慕前輩恕罪。”何方德沉默了片刻，終是低聲道，“慕前輩修為深不可測，馴養的獸寵也是非比尋常，晚輩見識淺薄，自小受到家中長輩護持，從未遭遇過今日之事，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並非有意裝暈欺瞞前輩，實是手軟腳軟，完全亂了方寸，萬望前輩原諒則個。”

　　慕煙華淡淡一笑，不以為意地道：“不知者不罪，罷了。”

　　何方德、呂冰、廖香兒三人大喜過望，心知這條命是保住了，齊聲躬身道謝：“多謝前輩不怪之恩。”

　　“無妨。”慕煙華擺了擺手，“放過你們是有條件的，等一下好生表現才是。”

　　呂冰三人的心又提了起來，期期艾艾地問道：“不知慕前輩有何吩咐？”

　　“倒也不是什麼難事。你們三人常年居於此地，應當對周邊海域極為了解，可否為我講解一二？”

　　慕煙華轉過身去，目光遠遠地朝著天際望去，似乎可以透過濃郁的白霧看清外面的景象。

　　“只要說得讓我滿意，我馬上叫小傢伙們送你們出去。”

　　“前輩客氣了，此事極為簡單。”何方德偷偷抬起頭來，悄然看了慕煙華的背影一眼，搶著道，“離著這座荒島千里之地，有三座大小差不多的海島，呈品字形分布，名曰摘星、半月、沉璧，分別由何、廖、呂三家掌控。這三家關係密切，結成了守望相助的同盟，是周邊數萬里海域最大的勢力。”

　　慕煙華也不回頭，語聲略略提高了一絲，像是來了興趣：“不會恰好是你們三家吧？”

　　何方德面上極快地閃過得色，挑了挑眉：“慕前輩英明。目前摘星、半月、沉璧三島的當家人，正是晚輩三人的父親。慕前輩心中存著的疑問，還真是問對人了，在這數萬里海域之內，只要咱們三家說句話，就沒有解決不了的事兒。”

　　“呸！多大臉？”大角從慕煙華袖口裡探出身來，兩隻前爪扒著慕煙華的肩膀，黃褐色的豎瞳瞪著何方德，“我現下一口將你吞了，你叫你老子說句話試試？一巴掌拍不死你，倒來小主人面前大言不慚！”

　　何方德整個人猛地一僵，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大步，警惕地看著大角，駭得面如土色，兩條腿不住打顫。

　　呂冰、廖香兒兩人本就著惱何方德，先是裝暈再是上趕著搶話，這會兒更是臉上一黑。

　　“何方德！你到底會不會說話！”大約是慕煙華的和善給了她勇氣，廖香兒冷哼了一聲，指著何方德斥道，“平日裡看你挺聰明，怎麼今日盡說些傻話，合著世間就你家最是勢大，你父親實力最是高深？”

　　何方德原是仗著家中勢力囂張慣了，踢到慕煙華這一塊鐵板仍是很不適應，不自覺就將往常的作風搬了出來，待得被大角直言嘲諷，反應過來時已是來不及，唯有吶吶出聲強辯。

　　“我、我哪裡有這個意思？”

　　“你沒有這個意思？”廖香兒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白皙的面上染上了一層薄紅，“那你予我解釋一下，到底是什麼意思？”

　　“好了，香兒。”

　　呂冰輕輕拍了拍廖香兒的手臂，溫聲安撫住她，“慕前輩面前，不要失了禮數。”

　　廖香兒張了張口，最終聽話得沒有再出聲。

　　呂冰側了側身，隱隱將廖香兒擋在身後，對著慕煙華躬身道：“摘星、半月、沉璧三島雖是面積不小，但因著臨近風暴海域，島上的修煉環境並不太好，往來修士也算不上多，我三家在這周邊有些話語權，亦是承蒙諸多同道抬愛，方德剛剛委實有些言過其實。摘星、半月、沉璧三島之外，另有富庶繁榮的島嶼不計其數，摘星、半月、沉璧三島根本無法與之相比，這數百萬里的海域範圍，都是獅海王的地盤兒。”

　　“摘星、半月、沉璧三島超過三成的收益，全部都要交予獅海王，以求得三島長治久安。”

　　這一回慕煙華聽明白了。

　　摘星、半月、沉璧三座島嶼位於邊緣中的邊緣，隸屬於什麼獅海王的勢力範圍，受到獅海王的節制，向他進奉以換得他的庇護，倒是有點兒像中央域宗門跟著宗域的關係。

　　“獅海王？”慕煙華輕聲問道，“不知這獅海王是何方神聖？”

　　“晚輩慚愧，無從得知獅海王名諱，只聽得家中長輩偶爾提及，這位前輩大能成名千多年，如今多半已是晉升生死境，等閒鮮少出現在人前，說是專心閉關以求突破，想方設法渡過九九重劫飛升上界，求得長生之道。”

　　呂冰語聲清朗，一番話說來井井有條，不緊不慢，給了慕煙華極為直觀的信息。

　　“獅海王久不出世，代替他巡查海域、處理日常事務的是四大護法，全部是合虛境的大能修士，一直是獅海王手下最得力的人物。如今已是五月底，說不定過不了兩日，這四大護法就會蒞臨摘星、半月、沉璧三島，行使每一年的例行巡視，帶走三座島嶼自上一年六月至今的三成收益。”

　　“哦？摘星、半月、沉璧，三座最為偏僻貧瘠之地的小島，也能引得四大護法親自出動？”慕煙華語聲輕輕柔柔，不起半點波瀾，“我倒是極為佩服獅海王，掌管著這麼大片海域，還能計算得如此周詳，事無巨細面面俱到，我該向他多多學習才是。”

　　呂冰心頭一悸，背心一片冰涼，喉間發緊，澀澀地道：“獅海王心思深沉，四大護法境界高深，行事做法哪裡是晚輩可以揣測？說不定四大護法心血來潮，忽然想來這邊看一看，也說不定就派麾下使者前來，誰知道呢？”

　　慕煙華許久不曾說話。大角仍是扒著她的肩膀，探出腦袋來盯著呂冰、廖香兒、何方德三人看，似乎下一刻就要撲將出來，一口一個將他們囫圇吞入腹中。

　　雖是瞧著僅只拇指粗細的身形，呂冰、廖香兒、何方德幾個沒有人懷疑它有沒有這個本事。

　　海風吹刮過幾人的衣袍，原本打濕的衣衫發絲早風乾了，帶著鹹澀的海水味兒，貼在身上很是難受。慕煙華不說話，他們沒有人敢有多餘的動作，隨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心底開始一陣陣發緊。

　　白霧迷陣籠罩，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呂冰悔不該自作聰明，多說了一點兒不該說的話。

　　原想著抬出獅海王、四大護法來，好讓慕煙華心下有所忌憚，輕易不敢跟著他們動手，如今看來怕是要弄巧成拙。

　　慕煙華之前已是答應放了他們，但邊上那條蛟龍虎視眈眈，叫他哪裡能安心？為了能夠萬無一失多點保障，他竟是下意識地多此一舉了。

　　呂冰心中千頭萬緒，想要開口說點兒什麼，忽而聽得慕煙華道：“這一段時間以來，周邊海域沒發生什麼特殊之事吧？”

　　最特殊的事兒不就是多了您麼？

　　想是這麼想，這話呂冰卻是不敢說的，將近來發生之事過了一遍，這才恭敬答道：“跟著往常一樣，並無特殊。”

　　慕煙華輕輕頷首，再問：“有發現特殊之人到來麼？”

　　又是一個特殊！

　　呂冰悄悄地看了慕煙華一眼：“摘星、半月、沉璧三島每日裡都有不少修士往來，要說有沒有特殊之人——除了您，晚輩沒有其他發現。當然，倘若有人刻意隱藏行跡，或者並未大張旗鼓出現在三島上，晚輩也是無從得知的。”

　　“有你這個答案便夠了。”

　　自從突破那方血色空間，戮仙劍訣所化的暗金色小劍吞噬了巨量血霧，紫色符菉解析劍訣的速度就一下子加快了數倍，如今已是到了最後關頭，相信這幾日就能全部解析完畢，跟著戮仙劍本身那層聯繫亦愈發明顯。

　　慕煙華能夠感覺得到，這大半年以來，戮仙劍一直處於移動狀態，這會兒離著此地越來越近了。

　　“大角，你領著他們離開這兒。”頓了頓，加了一句，“好生送出去，不許胡鬧。”

　　呂冰、廖香兒、何方德三人喜形於色，連連道謝，都是乖覺地立下心誓，保證將今日之日守口如瓶，不對任何人提起。

　　慕煙華卻不再理會他們，任由大角沿著手臂滑下肩膀，在前頭給呂冰三人引路。

　　引魂果安置在萬靈樹旁邊，長勢還要超過輪迴的預料，眼下已是接近成熟。至於慕煙華自個兒的煉丹水準，大半年來同樣進步神速，丹經第六頁的內容感悟完成，模擬煉制聚神丹千萬次，縱然從未實際操作，順利成丹的幾率亦是超過了九成。

　　慕煙華相信，她一定能夠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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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1 煉制

　　呂冰、廖香兒、何方德三人感恩戴德，跟著大角離開了荒島。

　　二角自慕煙華衣袖中探出腦袋，憤憤然道：“三個乳臭未乾的毛孩子，修為境界最高不過築基境大圓滿，連著結丹境都尚未突破，哪裡來的膽子跟著小主人叫板？什麼摘星、半月、沉璧三島，窮鄉僻壤猴子稱王！小主人對他們太客氣了，就該洗了他們的記憶，打個半死囫圇扔出去！”

　　“窮鄉僻壤？你是在說黃沙城麼？”慕煙華曲起食指，指節敲了敲二角的腦袋，“你以為洗了記憶就萬事大吉了？叫他們主動發下心誓都可能存著遺漏，真要像你說的辦，摘星、半月、沉璧三島還不齊齊出動？為了這一點小事，總不能真取了他們性命。”

　　“無需擔憂，待大角回來，咱們便立刻離開。”

　　萬事具備，只等著引魂果成熟了。

　　這座荒島既然被人發現，自然不能再呆下去，橫豎周邊無人的荒島不少，重新尋一個便是。

　　大半年閉關以來，慕煙華越來越明顯地感覺到，那一回血脈暴動帶給她影響著實巨大。本是一直壓製著修為境界的提升，想要做到卻是愈發艱難了，旁人挖空心思、千方百計想著突破晉升，她竟是時時煩惱如何不讓實力提升太快。

　　這種變化很神奇，仿佛體內所有的桎梏束縛完全消失不見，身上每一根骨頭每一寸血肉每一條經脈都在叫囂著，貪婪地自動吞噬著天地靈氣，像是住著一隻永遠都填不飽的饕餮，丹田內的真元被壓縮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變得精純無比，壓無可壓，便不得不暫時放開壓製著的修為，讓混元經提升一個小境界，緩解真元過度滿溢出現的壓力。

　　好似遙遠的某一處，正在發出一聲聲說不清道不明的呼喚，催促著驅趕著她盡快提升實力，然後趕到那裡去。

　　短短不足一年的工夫，雖是心思全部放在丹經第六頁上，根本不曾刻意修煉感悟過混元經、涅槃九變兩門功法，這兩門功法仍是雙雙有了不小的提升。

　　混元經一連突破了兩個小境界，從第四層小成境晉升第四層巔峰境，涅槃九變功法的進步更勝一籌，居然直接跳過了第四變巔峰境、圓滿境，穩穩停在了第五變入門。

　　照理來說，如此短的時間裡接連突破，應當要顯出境界不穩的問題了，然慕煙華卻半點這種跡象都沒有，不止境界穩固非常，功法感悟亦是順利無比，不存在絲毫生疏之感。

　　這是修為境界上實實在在的提升，而且已是完全將之轉化為戰力，同其他修為境界突兀提升卻發揮不出來的修士有天壤之別。

　　丹田內的星辰海璀璨耀眼，形成了一片片美麗的星雲，懸掛著一條條浩瀚的星河，原本靜止的星辰極慢極慢地運轉著，似是循著某種玄奇複雜的軌跡，暫時叫人看不出底細來。被涅槃九變再次打磨的肉身愈發強大，皮膜、血肉、經脈、骨骼，每一時每一刻都在發生細微的變化，變得更柔韌、更有力量、更具活力。

　　慕煙華能夠輕鬆感知到，她的身上正在完成一個蛻變，蛹破成蝶、脫胎換骨的蛻變。她如今的實力完全爆發之下，別說是合虛境了，便是生死境都敢一戰。

　　這蛻變來得那般驚人又忽然，連著慕煙華自個兒都有些被嚇到，心生疑竇之餘，對著傳承了她血脈的母親越發好奇起來。

　　完美契合、不再需要涅槃丹輔助的涅槃九變，會不會與她本身的傳承血脈有關係呢？

　　慕煙華無從得知，更無法從已知的有限的信息裡推測出什麼。

　　暗自搖了搖頭，慕煙華暫時拋開對真相的探求。

　　“終於要離開這裡了麼？”紅靈化作一道金紅色流光激射而出，三對翅膀微微顫動，懸停在慕煙華眼前，“小主人，咱們能不能選擇一個好山好水的地方？”

　　慕煙華回過神來，失笑道：“好山好水？這裡的山水不夠好麼？”

　　怪石嶙峋、山勢險峻，透過紅靈設下的白霧迷陣，放眼遠望又是海天一色的藍，算不上山清水秀，至少有山有水了。

　　紅靈不依地繞著慕煙華轉圈，細聲細氣地嫌棄道：“靈氣混亂，窮山惡水！”

　　慕煙華正要答話，忽而感覺到玉塔內濃郁的靈氣一陣不穩，心中大喜一個動念便閃身進了玉塔第一層。

　　二角纏在慕煙華手腕上，被一道帶了進去，紅靈因著懸浮在虛空，這一下竟是被獨自留在了外面。眼見著慕煙華、二角驀地消失不見，紅靈翅膀猛地一抖，差一點從半空中栽下來，沒頭沒腦地竄上躥下好一會兒，心知慕煙華定是進去玉塔了，耷拉著翅膀徐徐落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一道紅色流光劃破長空，準確地停在紅靈邊上，顯出來大角的身影。

　　“怎麼了，小靈兒？小主人與二角呢？”

　　紅靈頂上兩根金色觸須顫了顫，懨懨地道：“進玉塔了。”

　　“小主人又開始煉丹了麼？”大角四爪著地，趴在紅靈身側，“不對呀，依著小主人的性子，這會兒應當馬上換地方才是——不會是引魂果成熟了吧？”

　　紅靈一骨碌轉了個身，將收起的三對翅膀對著大角：“誰知道呢？”

　　大角奇怪地掃了紅靈一眼，兩隻前爪交疊在前，下巴靠了上去，輕輕合上眼睛：“那隻能先等著了。”

　　紅靈輕哼了一聲，不再出聲答話。

　　輪迴塔第一層，已是長成參天大樹的萬靈樹下，慕煙華跟著器靈輪迴靜靜而立，二角從慕煙華手腕上下來，後腿直立站在輪迴腳邊。

　　萬靈樹下的玉池裡，早早就被靈液填滿了，幾乎凝結成固體狀，顯出來一種瑩白色的微光。

　　引魂果植株的根系就直接盤亙在靈液之中，透過靈液表面看去還能隱約瞧見半透明的纖細根須，三枚原本只核桃大的果子漲大了一圈，一層層七彩之色暈染開來，巨量的靈氣被其鯨吞吸收，形成了一個小型的靈氣漩渦，一股子清甜的香味彌漫，慕煙華只覺得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了，意識靈台前所未有的清明剔透。

　　七彩光華猛地一漲一縮，滿溢的靈液倏然少了三分之一，三枚果子微顫著搖搖欲墜。

　　慕煙華手掌輕抬，隔著虛空一撈，三枚半透明的果子到手，放進了早已準備好的玉盒裡。靈氣漩渦不知何時不見了，引魂果植株光華暗淡，氣息微弱似是元氣大傷，吸收靈氣的速度減慢了許多。

　　“小主人，引魂果植株有萬靈樹滋養，不久就會完全恢復，再一次開花結果也不算太難。”輪迴目光不離引魂果植株，語聲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感嘆，“這植株本身先天不足，下一回開花至少要千年之後了，小主人還有得等。”

　　慕煙華順利收取了引魂果，正自心情大好：“一千年時間太長，難說中間會發生怎樣的變故，不定我很快就能尋到讓它短時間開花結果的法子。”

　　輪迴微微一笑，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只有小主人不想做，沒有小主人做不到。”

　　慕煙華暗自搖頭，也不去探究輪迴哪裡來的信心，閃身出了玉塔。

　　隨手拎起大角、紅靈兩個小傢伙，吩咐紅靈撤了白霧迷陣，足下開出兩朵三十二瓣銀蓮，化作一道流光瞬間遠去。

　　就像慕煙華之前想象的那樣，這周邊果然星羅棋布著不少無人的荒島，不到半日便叫她尋到了合適的一座。這一回她沒有再故技重施，而是將大角、二角、紅靈三個小傢伙扔進了玉塔，躍入海里在荒島之下選了一處礁石縫隙，玉塔幻化成一粒黃沙藏匿其間。

　　她要在玉塔內煉制聚神丹。

　　五彩聖蓮、千佛蛇心果、萬年冰靈草、萬年天陽子、萬年佛手菇、萬年三生同心草、萬年碧玉空心蘭，加上最為重要的兩枚引魂果、兩枚魂晶，九味主藥在慕煙華眼前一字排開，剩餘一百零八味輔藥也全部備齊，九龍鼎憑空懸浮金光大盛，鼎身上九條五爪金龍引頸長吟，蒼白中帶著藍紫之色的丹火燃了起來。

　　慕煙華心如止水，腦海里一遍又一遍模擬著煉制聚神丹，慢慢地調整著最佳的狀態，以期做到萬無一失。

　　九龍鼎、丹火、煉制聚神丹的藥材，再沒有絲毫疏漏。

　　慕煙華心念一動，除了引魂果、魂晶之外的七味主藥不分先後投入九龍鼎，燃燒的丹火一分為七，靈蛇一般纏繞了上去。

　　七味主藥之後是引魂果、魂晶，緊接著是一百零八味輔藥。

　　邊上的藥材一樣一樣減少，慕煙華控制著丹火，不敢有一絲半點疏忽分神。

　　淬藥、凝液、合丹，一步一步有條不紊，一切都是那麼順利。十指翻飛出道道指影，化作一個個朦朧的丹印，投入到九龍鼎之內。

　　隨著時間的推移，慕煙華壓力漸增，額間冒出一層細密的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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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2 終相見

　　濃稠的藥液晶瑩剔透，碧綠、明黃、亮銀、蒼藍、乳白、火紅、鎏金，各種顏色一層一層堆疊，在丹火的作用下漸漸融合凝聚。

　　隨著一個個朦朧的丹印投入其中，繽紛的色彩快速變幻著，互相壓榨著，似乎下一刻就要脫困而出，被外麵包裹的丹火牢牢束縛。拳頭大的一灘藥液緩緩縮小，不斷交融著一分為三，成了比著黃豆略大的三個光點，暈染著璀璨的七彩之色。

　　“吧嗒！”

　　大顆大顆的汗珠順著光潔的額頭滑下，沿著細若白瓷的面頰緩緩滾落，至下巴處滴落下來。

　　合丹之後是蘊丹，蘊丹之後才是成丹，這會兒聚神丹的煉制已是完成大半，慕煙華心下不敢有絲毫放鬆，反是愈發集中心力，全神貫注在眼前的九龍鼎之內。

　　憑空模擬跟著實際操作果然差別極大，原本慕煙華以為她能夠比較輕鬆地完成任務，事到如今才知道自個兒有些託大了。畢竟是丹經第六頁記載在最後的丹方，讓輪迴直言脫出凡丹範疇的天級丹藥，不止對自身修為境界要求極高，在丹火與真元的細微操控、元神的強度純淨度上也難度不低，所幸這大半年以來進步神速，實力跟著早先相較再不能同日而語，否則今日煉丹失敗事小，浪費了僅有的一份藥材、耽誤了蕭焰甦醒恢復，她非得後悔死不可。

　　九龍鼎旋轉著，幻化出九龍齊飛、爭相追逐寶珠的虛影，發出越來越重的嗡鳴聲。

　　慕煙華十指翻飛的速度漸漸變慢，分明是極為緩慢的動作，卻帶出一道道經久不散的指影，每一個丹印的形成仿佛都花費了極大的心血，待得最後一個丹印投入九龍鼎，慕煙華已是面色蒼白如紙，兩鬢的發絲完全被汗水浸透，雙脣不見半分血色。

　　“嗡——”

　　九龍鼎猛地一震，發出一聲轟鳴，久久不息。

　　“快！將丹爐移出輪迴塔外！”輪迴眸底閃過一絲焦慮，急促地出聲提醒。

　　聚神丹成丹之後，還需渡過最後一個難關，丹劫。

　　輪迴塔自成一個空間，丹劫尋不到聚神丹出爐的氣息，自然不會降下。聚神丹少了丹劫的催化淬煉，時間過了便要煉丹失敗，功虧一簣。

　　前面九十九步都走過來了，怎麼能夠倒在這最後的一步上？

　　慕煙華心念一動，已是連人帶九龍鼎一道出了玉塔，出現在荒島的上空。

　　燦爛的陽光有些刺眼，很快雲層低垂，血紅、墨黑、亮白三色的劫雲降臨慕煙華頭頂，氣機準確地鎖定了九龍鼎。

　　沒有給慕煙華太多的反應時間，一道僅小指粗細的劫雷便徑直劈了下來。

　　慕煙華正想出手抵擋，忽而見得九龍鼎暗金色光華大放，自動自主地衝著劫雷迎了上去。鼎身上九條五爪金龍怒吟陣陣，幻化出清晰可見的暗金色龍身，龍目怒張騰身而起，組成了一個類似於九宮之勢的防禦陣。

　　“劈啪！”

　　第一道暗紅色的劫雷落在防禦陣上，像是清水不小心落進了滾油裡，激起一圈圈細碎的電光，交織成一張電網。九條金龍騰雲駕霧，龍吟不斷，破碎的劫雷似是有了去處，紛紛朝著九龍金龍張開的龍吻中涌去。

　　暗紅色的電網被強行撕扯成九份，全部成了九條金龍的腹中美食。

　　緊接著一道漆黑如墨、一道亮銀色的劫雷幾乎同時劈下，九龍五爪金龍組成的陣型微微收縮，暗金色的光華大盛，再一次穩穩接住了兩道劫雷。

　　不過片刻工夫，九條金龍故技重施，龍吻大張如長鯨吞水，將兩道劫雷撕扯著吞噬得乾乾淨淨，半點兒渣滓都不剩。

　　三道劫雷過後，劫雲迅速散開，燦爛的陽光重新鋪灑而下。

　　九條金龍引頸長吟，盤旋著回歸九龍鼎。

　　頂蓋自動彈開，一股子若有若無的清淡藥香彌漫開來，自九龍鼎腹肚裡衝出三道七彩光華，竟是要朝著遠處脫離而去。

　　慕煙華如何肯依，當下衣袖輕揮，無形勁氣裹住三枚光團，投入到早早準備要的玉瓶之內。

　　三枚九成的聚神丹到手，慕煙華這才大松了一口氣，真正安下心來。感應到數道陌生的氣息以極快的速度靠近，心知是丹劫的動靜引起了附近修士的注意，本是無心跟著這些人糾纏，當下就閃身進了玉塔，再一次讓其化為一粒沙塵沉入海底。

　　最危險的地方也最安全，誰能想到慕煙華根本沒有離開，而是一直留在原地。

　　先是三名修士聯袂而來，接著三三兩兩又到了十數人，有些相熟的還互相寒暄打招呼。慕煙華遁入玉塔藏於海底不久，陸陸續續之間，這一座平日根本無人的荒島居然一下子聚集了數十人，幾乎將整座不大的荒島站了個滿滿當當。

　　就像慕煙華預料的那樣，這些人在荒島周圍查探了一圈，尋不到半點異常之處，很快就決定兵分數路，向著荒島之外地毯式搜索。

　　身在輪迴塔裡面，慕煙華時刻關注著外界的情況，並不急著使用聚神丹試著救醒蕭焰。

　　這般一直過了十來日，外面的修士來了走、走了來，換了一批又一批，終於是徹底死了心，慢慢地散了開去，再也沒有人來了。慕煙華又等了整整三日，海面之上一片平靜，不見半個人影，可見是放棄了尋找探究丹劫的真相。

　　為了保險起見，慕煙華還是換了一個地方，在極為靠近風暴海域的地方，再一次藏身海底。

　　“輪迴，這聚神丹要如何使用？”

　　蕭焰只剩下一點真靈，存身在萬靈樹之內，自然不能直接吞服聚神丹。

　　慕煙華一時犯了難。

　　輪迴指著萬靈樹答道：“很簡單，只需將聚神丹投入其中。”

　　慕煙華取出裝著聚神丹的玉瓶，心中到底有些忐忑不定：“一枚，還是三枚？”

　　“按理來說，一枚足矣。”輪迴沉吟了一會兒，不確定地道，“倘若小主人不怕浪費，也可以一次性將三枚全部投入，應當把握大一些。”

　　事實上，不用輪迴解釋說明，慕煙華也知道，要是一枚聚神丹沒有效果，別說是三枚，便是十枚二十枚結果都是一樣。

　　三枚比黃豆略大的丹藥，呈半透明的銀白之色，內部似乎有隱約的銀光流轉，表面九道若隱若現的丹紋，暈染出淡淡的七彩之色，看著便與其他丹藥不一樣。

　　慕煙華略一思索，手指輕彈，三枚聚神丹不分先後飛射而出，全部沒入萬靈樹之內。

　　萬靈樹仿佛白玉雕琢的樹幹上漾開一圈漣漪。

　　漣漪止，三枚聚神丹失去了蹤影。

　　慕煙華緊緊盯著萬靈樹，雙掌不由自主地收緊，心跳漸漸加快，不知為何竟是緊張起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慕煙華從期待到失望，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生出來一股子苦澀之感，緩緩地彌漫開來。

　　居然沒有用麼？

　　慕煙華慢慢鬆開捏得發白的手掌，面上露出一絲苦笑。

　　大角、二角、紅靈三個小傢伙聚在一起，大氣都不敢出一聲，蜷縮著身子裝作死狀。

　　輪迴沉默了半晌，低聲道：“……聚神丹沒有作用，小主人還可想其他辦法。”

　　慕煙華像是壓根沒有聽到，不曾有一絲兒反應。

　　心裡存著希望，努力了那麼久，花費了那麼多心力，從東南域輾轉中央域，不過是為了煉制出聚神丹。現下聚神丹有了，卻來告訴她這丹藥根本無用，叫她如何接受得了？當初的希望有多大，這會兒的失望就有多大。

　　最後看了一眼毫無變化的萬靈樹，慕煙華就要轉身離開玉塔，忽而感覺到一陣熟悉的氣息波動，一絲一縷銀白色的光華自萬靈樹投射出來，一點一點在慕煙華身前凝聚成型。

　　慕煙華呆呆地看著，幾乎有種熱淚盈眶的衝動。

　　寬大的霜白色曳地袍子，上面繡著同色暗紋，墨黑長髮未冠未束，發尾及地。

　　好似有萬千星辰落入眼底，那雙眼睛一如既往乾淨通透，仿佛能夠輕易洞悉一切，此時卻只獨獨映出慕煙華的身影。原本臉上矇著的霧氣不見了蹤影，顯出來近乎完美無缺的面部線條，清冷好像晴朗秋夜裡灑落的月華。

　　想象過無數次他的樣子，這會兒真正見著了，才覺得他就該是這般模樣。

　　眨了眨眼，慕煙華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想要以碰觸來確定眼前之人的真實性。指尖輕觸霜白色的布料，卻沒有遭遇了絲毫阻礙，輕而易舉地穿了過去。

　　慕煙華面色一變，忘記了將手掌收回。

　　“小丫頭傻了不成？”

　　熟悉的清冷語聲徐徐響起，帶著一絲叫人不會錯辨的揶揄。

　　寬大的衣袖輕輕掃過，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準確地捉住了慕煙華尚未收回的手。

　　觸手溫涼，好似最極品的美玉。

　　卻絕對不是血肉之軀。

　　慕煙華倏然抬頭，對上了一雙溫潤似水的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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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 約定

　　“你……”

　　慕煙華動了動脣，在那樣柔和的目光注視下，不由自主地消了音。

　　這還是第一次，慕煙華在蕭焰身上感覺到這般明顯的情感流露，讓她意外的同時又覺得理所當然。早早便發覺他的轉變了，不是麼？

　　盡心盡力的指導，生死關頭毫不猶豫的相救，數萬瓶高品階高成色的丹藥，如何是區區利益關係可以解釋？自輪迴塔從赤炎虎妖核中現世，算上他存身在萬靈樹內的時間，兩人相依相伴近二十年，彼此之間的感情已是不知不覺中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身子微微前傾，慕煙華被圈入一個乾淨的懷抱。

　　沒有血肉之軀相貼的溫暖，甚至無法感覺到身前之人的呼吸，卻有著說不出的安心安全。

　　仿佛一直無所著落的心終於尋到了停靠之地，可以毫無顧忌、肆無忌憚地做任何事，哪怕整個世界都站在她的對面，仍是有這麼一個人會跟著她並肩而立。

　　一個極輕、極柔的吻，落在了慕煙華的額上，好似柔軟的羽毛輕輕掃過，一觸即離。

　　柔和的銀光微閃，化作一個繁複玄奧的秘紋，瞬間沒入慕煙華額間。

　　“……什麼？”

　　慕煙華一問出口，便感覺到跟蕭焰多了一絲玄妙的聯繫。

　　蕭焰放開了慕煙華，眸底含著溫和的笑意，輕聲答道：“一點小玩意兒，能夠讓我找到你。”

　　慕煙華心頭一顫，怔怔地出聲道：“你要走了麼？”

　　“該走了。”蕭焰牽起慕煙華的手，緊緊的，“這一次險死還生，竟是讓我因禍得福，意外地擺脫了輪迴塔的束縛，我已是感覺到了上界的牽引之力。”定定地看了慕煙華片刻，忽而展顏一笑，“我在上界等你。”

　　本是一貫清冷示人，這會兒眉目舒展，眸光瀲灩，像是春季第一抹綠芽初綻。

　　慕煙華略略別開視線，耳朵尖兒有些紅了。

　　原先有許多話想問，如今蕭焰真個甦醒過來，反而覺得無從問起。

　　似是看出了慕煙華心中所想，蕭焰接著道：“下一次見面，我會告訴你我的一切。”

　　下一次見面，他就不是現下這副半死不活的鬼樣子了。

　　大約又是涉及到上界隱秘了吧？

　　對於蕭焰的來歷底細，慕煙華早已有所預料，現下聽得他徑直說出來，也不覺得有何意外。憑著混元經與涅槃九變兩門逆天功法，以她如今修為境界的提升速度，飛升上界並不是如何遙遠之事，既然蕭焰不肯多言，她不問就是了。

　　一念至此，慕煙華沒有異議地點了頭：“好，這是你說的。”

　　蕭焰的身份，他身上發生的事，為何會跟著輪迴塔捆綁在一起，化作了一枚最低級的赤炎虎妖核，這所有的一切她都想知道。

　　“我何時騙過你？”蕭焰斂了笑，頓了片刻，忽而問道，“等一下我離開輪迴塔，必定會有明顯的氣息泄露，這一回怕是瞞不了那些人，要我先處理了他們麼？”

　　這說的定是白雲谷巫家那一系。

　　慕煙華神色一冷，搖頭拒絕道：“不用，那些都是我的墊腳石。不過你能不能透露一下，那都是些什麼人？”

　　“具體細節我也不知，橫豎都是對頭在這一界的爪牙。”蕭焰細細打量了慕煙華一眼，“以你如今的實力，這天下都可去得，確實不懼他們。看起來，離下一次見面的時間不會太久。”

　　慕煙華淡淡一笑，忽而想起答應了神藥山之主的事。

　　“還有一件事。你交予我的丹經，我發現跟著神藥山所習煉丹之術有些共通之處。嚴格來講，神藥山一系的傳承似是脫胎於丹經，卻又只有其中比較淺顯的一兩成，聽聞神藥山的創派祖師曾跟隨一位丹公子學習，那神藥山現任山主甚至誤會我與那丹公子系出同門。”

　　蕭焰眸底閃過一絲波動，徐徐地道：“丹經就是那傢伙撰寫的。他打賭輸給我，丹經自然歸我所有，你不用理會其他。至於那個神藥山，到底跟他有沒有關係，我卻無從得知，日後有機會見著他，你可以親自問一問。”

　　慕煙華輕輕頷首，思考著若是以後再遇到神藥山之主，該如何回答他。

　　蕭焰等了片刻，見慕煙華沉吟不語，低聲問道：“還有問題麼？”

　　慕煙華想到玲瓏閣衛紫夜，總覺得此人隱約跟著蕭焰相關，再一想好似根本沒有確鑿證據，問蕭焰十有八九也得不到答案。退一萬步說，即便蕭焰真個給出了答案，又能怎麼樣？左右是不相干之人，蕭焰離開在即，縱有再深的牽連都無所謂了。

　　這般想著，慕煙華便搖頭道：“沒有了。”

　　“煙華。”蕭焰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地出聲道，“我等你。”

　　慕煙華應了一聲，縱然心中不捨，也不曾在面上帶出多少，只深深地看了蕭焰一眼，似是要將他的模樣牢牢印入眼底。

　　蕭焰柔和的視線落在慕煙華身上，整個人忽然化光而去。

　　慕煙華手上一空，急急出了輪迴塔，凌空懸浮在半空之中，抬眼望向遙遠的天際。

　　早在蕭焰現身之時，輪迴便急急衝上了第二層，也不知是不是當初蕭焰占了輪迴塔，讓它有了心理陰影。大角、二角、紅靈三個小傢伙更是乖覺，直接跟在輪迴身後遠遠避開，為慕煙華、蕭焰兩人騰出了空間。

　　這會兒慕煙華出了輪迴塔，倒是將它們全部留在了塔裡。

　　此時正是旭日東升之際，絢爛的朝霞鋪滿了大半個天空，倒映在碧藍的海面之上，說不出的瑰麗多彩。

　　蕭焰消失在天際，殘留下的氣息卻久久不散。

　　不過是元神凝聚出的化身，回了上界應當能夠更好地重塑肉身，完全恢復昔日的實力，甚至破而後立，更上一層樓。

　　跟著蕭焰相比，她還差得太遠。

　　慕煙華默默思量著，數十上百道陌生的氣息以極快的速度靠近，這其中還包括戮仙劍。

　　紫色符菉本是將戮仙劍訣解析了大半，此刻神魂本源深處的暗金色光劍受到戮仙劍刺激，爆發出一陣陣強烈的暗金色光芒。那一方血色空間中吸收的血霧早早消化乾淨，為戮仙劍訣提供了巨量的能量，極大地加快了慕煙華對劍訣的感悟。

　　隨著戮仙劍越來越近，紫色符菉光華大盛，解析劍訣的速度陡然加快。

　　八成、九成、九成半……十成！

　　慕煙華靜靜地立在虛空，眸中顯出一柄暗金色的光劍，正是戮仙劍訣所化那柄小劍的模樣，身上暴出一陣凌厲鋒銳的劍芒，引得身周的空間微微扭曲，許久才恢復原樣。

　　當日戮仙劍三番兩次為她拉仇恨，害得她不得不離開中央域，遠遁到無盡之海的荒島之上，這一筆賬也該好好算一算了。戮仙劍訣演化解析完畢，戮仙劍可說已是她囊中之物，探手便可得之，想要怎麼炮製都不成問題。

　　那些個聚攏過來的修士，不管他們處於何種目的，倘若他們足夠識趣便罷，要是專程上門來找茬，別怪她不留情面大開殺戒。

　　聚神丹成，蕭焰甦醒離開，慕煙華已是沒有了顧忌。

　　“慕煙華！果然是你！”

　　陰柔的語聲遙遙傳來，很快到了慕煙華身前，在耳邊隆隆回響。

　　慕煙華抬眼望去，冷眼看著數十上百人圍攏過來，三三兩兩站在了她的對面。

　　神藥山、白雲谷、乾坤門、墨門、天一宗、獸皇宗、器宗、八大世家，該來的全部來了，清一色來自中央域頂級勢力，裡面還有不少熟人。

　　曹潛、白蒼翎、魏康、魏泰、皇甫晏、丁知愚、梁鏡、秦十二、譚樹、茹小蝶、白輓莎，加上來自八大世家的鄭濯輝、趙繭、韓西倫、齊茂、孫攝、周立勛等人，自然也少不了巫佑唐，慕煙華曾經見過的一山一谷二門三宗八世家那些年輕一輩的天之嬌子們，林林總總大半都在此行的隊伍中。

　　方才那一嗓子，就是出自巫佑唐。

　　除了這些年輕的天才們，慕煙華在人群中看到了不少生面孔，最引人注目的是站在前方的一名中年男子。身著玄色寬大袍子，其上繡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銀龍，氣勢磅礡栩栩如生，半長的發絲顯出來一種張揚的暗紅色，身形極為高大魁梧，雙手負於背後，眸光如電，一身氣息深不見底，瞧著便不好對付。

　　輕蹙了蹙眉，慕煙華下意識思及呂冰所言，想到了他口中提到的一人。

　　掌控這數百萬里海域的大能，獅海王。

　　中央域十五大頂級勢力齊至，獅海王作為這一片海域的實際掌權者，不可能半點表示都沒有。

　　慕煙華眸光一一掃過眼前眾人，視線落在巫佑唐身上。

　　準確地說，是他掌中的戮仙劍上。

　　極品靈器沒有完全被收服之前，倘若器靈不願認主，會時時刻刻反抗那人的意志，只能帶在身上一刻不停地壓製，直到認主完成那日。

　　很顯然，巫佑唐雖是得到了戮仙劍，卻沒有成功讓器靈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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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4 退走

　　似是感受了慕煙華的注視，戮仙劍微微一顫，發出一聲仿佛嗚咽的嗡鳴，縮在巫佑唐掌中光華黯淡，比著上一回見著時的氣焰滔天完全兩樣。

　　簡直不像是同一柄戮仙靈劍。

　　慕煙華雙眉略略一挑，涼涼地出聲道：“還不予我過來？等我親自去請你不成！”

　　眾人詫異地看著慕煙華不明所以，巫佑唐更是一臉嘲弄，相較於前兩次跟著慕煙華碰面，當初的客氣和善早成了過眼雲煙，態度發生了逆轉性的變化。

　　茹小蝶張了張口，像是要說些什麼，卻被瞬間暴發的變故掐住了喉，一個字都不曾吐出來。

　　沉寂的戮仙劍劇烈掙扎著，吞吐著鮮紅欲滴的血芒，燦爛的光華直刺人的眼，竟是讓在場諸人不得不閉起眼。

　　巫佑唐面色大變，承受著戮仙劍忽如其來的掙脫之力，體內真元一下子暴發，欲要阻止戮仙劍動作。可惜今時不同往日，慕煙華身上的戮仙劍訣已是解析完畢，相當於真正接受了戮仙劍訣的傳承，戮仙劍跟著劍訣本是一體，這會兒感受到戮仙劍訣的氣息，加上慕煙華本人的親自召喚，根本不敢再像之前那般拿喬使壞。

　　看來看去，現下都是慕煙華占據主動，戮仙劍只有擔憂能不能讓慕煙華接受的份兒，完全沒有了挑三揀四、是麼蛾子作死的資格。

　　“吟！”

　　耀眼的血光沖天而起，巫佑唐悶哼了一聲，掌中一空失去了對戮仙劍的控制。

　　血色流光快似閃電，徑直朝著慕煙華激射而去。

　　這一回，慕煙華主動伸手握住了它，而不是像早先那般丟開放棄。

　　血紅色的光華一漲一縮，濃郁的血腥味彌漫開來，所有人如墜修羅地獄，被重若山岳壓頂的殺伐之氣籠罩，整個人意識出現了一剎那的空白，平時深藏心底的戾氣被勾勒出來，恨不得出手大殺一通才痛快。

　　所幸這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在場的又全是傑出頂尖的人物，很快就強自壓抑了自個兒不正常的情緒。

　　血色的光芒潮水般退去，戮仙劍化作一柄古樸的暗紅色長劍，穩穩地停留在慕煙華掌中。

　　這眨眼的工夫，竟然已是認了主！

　　巫佑唐整張臉漲成了豬肝色，惡狠狠地瞪著慕煙華，像是要將她生吃了才解恨，倘若眼神可以用來殺人，慕煙華怕是早被他殺了千次萬次。

　　“慕煙華！你果然得了戮仙劍訣的傳承！將所有人玩弄於鼓掌之間，你是不是覺得特別暢快？”

　　慕煙華不屑地嗤笑了一聲：“我得到了何種傳承，莫非還要向你報備不成？成功收服戮仙劍這等極品靈器，我當然心下暢快，不過我倒是知道，你這會兒肯定不暢快。”

　　看巫佑唐前後的態度轉變，慕煙華有理由相信，他定是通過某種手段確定了她與蕭焰的關係。本是註定了敵人的存在，何必還要裝模作樣？

　　巫佑唐果然大怒，眸底殺意橫生，就在慕煙華以為他會馬上動手之時，他卻冷冷地哼了一聲，意外地移開視線別過頭去。

　　居然忍住了？

　　有古怪！

　　慕煙華來不及細想，卻聽得那名疑似獅海王的中年修士開了口。

　　“……慕小友？”中年修士的語聲粗獷，面上帶著一絲笑意，叫人忍不住心生好感，“聽說慕小友出身無盡之海？我在無盡之海闖蕩多年，自問也算有些本事，竟是從來不知我無盡之海何時出了慕小友這等天之驕子。要是我早知道了，定然會早早尋了來，同小友交個忘年之交也好。”

　　這是懷疑起她的身份來歷了。

　　慕煙華暗自搖頭，不動聲色地道：“無盡之海廣袤無邊，沒有人敢直言了解它的所有。道友從未聽說過我，我卻是對道友的身份有些猜測。”

　　中年修士果然來了興致，面上看不出對慕煙華是善是惡：“小友倒是說說看。”

　　“這數百萬里海域的掌控者。”慕煙華看著中年修士，一字一頓地道，“你是獅海王。”

　　中年修士怔了一怔，隨即撫掌而笑：“本以為我久不出世，定是要被世人遺忘了，不想慕小友年紀輕輕，居然真個知道我這把老骨頭。”

　　輕易猜到中年修士身份，慕煙華心底沒有半分喜悅，只深深地打量了身前之人一眼，沉吟道：“我看氣息虛浮不定，強行壓製怕是弊大於利，今日相見即是有緣，我這裡有一點小玩意兒，便送予道友把玩，也算全了你我這一份善緣。”

　　一個小玉瓶出現在慕煙華掌中，被她隨手拋向獅海王。

　　獅海王下意識地接了過去，打開了往裡一看，眸底驀地閃過一絲精光，飛快地將瓶子封上收進須彌戒裡。

　　“早聽聞小友奪得了丹道大會第一之位，果然名不虛傳。”獅海王面上笑容更多了一分真切，朝著慕煙華一拱手，“今日我算是承了小友之情。我欠小友一個人情，小友處理了這邊之事，倘若有暇定要來我海王島上一行，也讓我一盡地主之誼。”

　　獅海王這一言說完，也不跟著巫佑唐、白蒼翎一行打招呼，竟是直接轉身離去，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

　　慕煙華微微一笑，終是放下心來。

　　這所有人之中，獅海王的修為境界是最高的，早先呂冰透露的消息沒有錯，久不出世果然是閉關專心突破以求渡過九九重劫，順利飛升求得長生，如今正處於生死境第五重天圓滿，隨時能夠引下晉升第六重天的天劫，渡過了就是生死境第六重天。

　　慕煙華冷眼看著，這獅海王應當不曾跟著白蒼翎、巫佑唐這一行有什麼約定，而是沒有十足把握渡過第六重天劫，出來尋找突破之機恰好遇上了中央域十五大頂級宗派齊齊出動之事，便索性跟過來瞧個究竟。

　　若不是種種巧合所致，以獅海王在這一片海域的地位，就算來的是中央域十五大頂級宗派之人，也不可能叫他親自相陪，除非來的是跟他同一層次的大能修士。白蒼翎、巫佑唐、譚樹、鄭濯輝這些人雖不錯，到底還是屬於年輕一輩，沒有資格真正意義上跟著獅海王平等對話。獅海王對他們笑臉相迎客氣相待，多是看在他們身後的勢力，以及他們自身日後的潛力上。

　　他對著慕煙華趨向善意的態度，自然也是基於這個原因。

　　慕煙華以一枚九成九劫丹一試，獅海王果然二話不說，收了丹藥就徑直離開，還直言欠下她一個人情，請她去海王島上一行。雖是沒有站在她這一邊面對白蒼翎、巫佑唐一眾，但他能夠當機立斷兩不相幫，已是少去了慕煙華很大的麻煩，一枚九劫丹換得獅海王主動退去，也是物有所值了。

　　九劫丹的作用類似於渡劫丹，品階卻是比渡劫丹高上一個等級，是真正的天級丹藥，效果比之渡劫丹好上百十倍不止。

　　倘若僅僅是地級丹藥渡劫丹，相信憑著獅海王的身份能力，即便想要得到十枚二十枚都輕而易舉。然同一時刻連續服用同一種丹藥，這是所有修士皆知道的大忌，獅海王渡劫之時至少可服用渡劫丹兩枚，多了就要留下不可逆轉的後遺症。兩枚渡劫丹，要是生死境第一重、第二重的天劫還好，成功渡過的幾率十分大，可惜獅海王這一回要渡的是第六重天劫，成功率定然高不到哪裡去，否則他不會遲遲不敢引下天劫。

　　現下有了慕煙華贈予的這一枚九劫丹，獅海王渡過第六重天劫的幾率至少可以提升至八成，只要中間不要生出意外，晉升生死境第六重天可說是板上釘釘之事。

　　修士最關心的是什麼？無非向天爭命、求得長生。

　　慕煙華給了獅海王前進一大步的機會，也難怪他會二話不說做出選擇了。

　　“獅海王走了，現下咱們可以放心說話了。”慕煙華視線一一掃過白蒼翎、茹小蝶一行，“諸位多時不見，瞧著倒是風采依舊。巫佑唐對我緊追不捨，還可解釋為覬覦戮仙劍訣，諸位隨同巫佑唐而來，不會也是為了我身上的劍訣吧？”

　　獅海王直截了當離開，雖是讓白蒼翎、巫佑唐、茹小蝶一行始料未及，卻也並沒有多少在意。一方是掌控了無盡之海數百萬里海域的老牌大能修士，一方是中央域十五大頂級宗派一眾年輕天才，本是因著慕煙華的緣故臨時走在一塊兒，內心裡他們跟著慕煙華想法一般無二，認為獅海王的存在反而礙手礙腳，很多話都不方便直接講出來了，走了正好。

　　“那怎麼能？慕丹師放寬心，我是絕對不會對你出手的！”

　　茹小蝶第一個開了口，毫不猶豫地表態道，“今次獸皇宗由我帶隊，一切事物都是我說了算，我雖不能直接出手幫你，至少不會趁人之危圍攻於你。戮仙劍訣、戮仙劍兩者在你手上合而為一，自是你與它們有緣，恭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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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5 選擇

　　慕煙華輕輕頷首，看向茹小蝶的目光轉暖，多出了三分善意。

　　茹小蝶緊繃的身子猛地一松，看著慕煙華脣角彎起，面上露出放鬆的笑意。

　　壓力太大了！

　　大半年前面對慕煙華，茹小蝶還沒有這般感覺，今日徑直對上她的視線，竟然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茹小蝶自幼在妖獸群中長大，身上帶著妖獸的氣息，自身的感知同樣比修士要敏銳得多，如今的慕煙華讓她不由自主想要遠離，完全不敢與之對敵。她一向相信自個兒的感知，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本領助她避過了無數次危險，現下也沒有理由置之不理。

　　對上慕煙華毫不客氣的責問，茹小蝶毫不猶豫選擇了示好。

　　茹小蝶話音剛落，曹潛掌中摺扇搖了兩下，輕笑道：“我神藥山又不修劍道，要那醜不拉幾的殺人利器作甚？何況我神藥山跟慕丹師本有一分交情在，今日我要是敢嚮慕丹師出手，過後回去宗門之內，不被我那小師弟罵死，山主也該拔了我這層皮！我就在邊上看看，近距離欣賞一下慕丹師揍人的風采，絕不動手。”

　　曹潛口中的小師弟，說的自然是虞肆。

　　“當日跟著慕道友同闖無名山谷，現今想來恍若昨日。”白蒼翎面上帶著一絲淡笑，看著慕煙華的眼神似有所指，“咱們曾經並肩作戰，我已是認定慕道友為我友人，又如何能向自個兒的朋友出手？我隨著大夥兒一道前來，純屬閑得無聊湊湊熱鬧。慕道友還不知道吧？最新一屆潛龍榜上排名六個月前便公布了，慕道友力壓眾人，那排名可是高高在上啊，倒是叫人忍不住艷羨不已。”

　　“阿夜此番屈居第二，也不知是個什麼想法。可惜他今日不在，不然可以當面問上一問。”

　　慕煙華愣了一愣，委實想不到進入中央域短短時間之內，知命老人真個將她排在了第一。倒不是她自問比不過旁人，而是在中央域露面的機會太少，滿打滿算就丹道大會跟著品劍會兩次，品劍會還因著戮仙劍出世半途而廢，論名氣論資歷哪裡比得上衛紫夜、茹小蝶、丁知愚這些中央域本土的年輕天才？

　　轉念想到知名老人與玲瓏閣的隱約聯繫，怕是知命老人對她的了解還在她想象之上。

　　慕煙華到底明白了幾分，立時就覺得心安理得了。

　　不就是一個潛龍榜第一麼？

　　她完全當得起！

　　“承蒙知命前輩厚愛。”慕煙華面上平靜無波，眸底波瀾不驚，“衛道友若是覺得不服，隨時可以來尋我。”

　　白蒼翎一呆，隨即大笑道：“好好好！我定會將煙華之言一字不落轉告！”

　　從慕道友直接變成了煙華，慕煙華略略一挑眉，點頭道：“如此，就勞累白道友了。”移開視線，轉向秦十二、皇甫晏、丁知愚等人，“那麼你們呢？全部來恭喜我成為潛龍榜第一？”

　　“慕道友說笑了。”秦十二皺了皺眉，似是有些不滿慕煙華的生疏，終是深吸了一口氣，“不管是潛龍榜第一，還是現下得了戮仙靈劍認主，都是值得恭喜的好事，不是麼？”頓了頓，語聲緩了緩，“十三時常提及你，如若有暇，還望來淮安城秦家一行。”

　　茹小蝶、曹潛、白蒼翎幾個接二連三出聲表態，作為原跟著慕煙華淵源頗深的秦家代表，他反而落在了後邊，心下不覺有些懊惱。

　　左右戮仙靈劍認主已成定局，既然不打算擊殺慕煙華奪寶，他這是猶豫個什麼勁兒？

　　前兒爭搶戮仙靈劍，中央域各大勢力之間曾有約定，爭搶之時可各憑手段，一旦有人將靈劍入手，其他人便不可再出手搶奪。戮仙劍雖是極品靈器，劍靈智慧堪比修士，到底比不得修士們計謀多端，最終被白雲谷巫家一脈俘獲。巫箜玉失蹤多年，恐是凶多吉少，戮仙劍自然到了巫家現今最傑出的巫佑唐手上。

　　倘若單單是戮仙劍，沒有戮仙劍訣的配合，能不能夠順利認主都成問題，極品靈器的強大威力發揮出五六成來亦是頂了天，被巫家奪了也就奪了。哪知緊接著不知從何處傳出消息來，言道當初戮仙靈劍主動投嚮慕煙華，實是慕煙華得了戮仙劍訣的傳承！

　　一石激起千層浪。

　　丹皇城中玲瓏閣拍賣會，曾經出現一份殘缺的戮仙劍訣，最後被慕煙華以兩枚高成色生死丹、兩枚高成色渡劫丹拍走，甚至他家小弟秦十三也在場。這事兒完全做不得假，亦不可能瞞得住，很快該知道的全部知道了。

　　就算慕煙華沒有得了完整的戮仙劍訣傳承，至少已是得了一部分。

　　戮仙靈劍出世，又有戮仙劍訣現身，哪裡還坐得住？

　　當然，慕煙華得了劍訣的消息來得突兀，也太過於巧合，像是有人故意將矛頭往她身上引一般。秦十二曾經暗中調查過，發現這消息最先是從白雲谷白家一脈傳出來的，世人皆知白雲谷白家、巫家兩脈勢同水火，這巫家剛得了戮仙靈劍，白家就傳出關於戮仙劍訣的消息，不得不叫人心生懷疑。

　　到底是白家發現了巫家偷偷找尋慕煙華的打算，想要藉著旁人之手阻止巫家得到戮仙劍訣，還是白家不滿巫家得了戮仙靈劍，想要以慕煙華得了劍訣之事攪混了水，再圖謀個渾水摸魚、漁翁得利？

　　不管出於何種理由，這背後又有多少算計，戮仙劍訣現世都是一件大事，不可能放著置之不理。這一回出動的基本都是各大勢力年輕一輩中的領軍人物，多方勢力因著同一個目的聚集在一起，各懷心思互相提防，其中又最為關注巫家、白家的動向。

　　大夥兒雖是分開行動，實則互相牽制，離得並不太遠。

　　聽聞戮仙靈劍跟著戮仙劍訣之間有著聯繫，看巫佑唐目標明確地直奔無盡之海，秦十二便知這傳言十有八九不假。

　　今日不知發生了何事，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巫佑唐像是忽然打了雞血，直接一路越過了十數個海島上空。巫佑唐的異樣自然驚動了他們，漸漸地形成了結伴而來的狀態，半路更是一頭撞到了獅海王。所幸獅海王還算寬厚，不曾發生太大的衝突，得知他們這一行人身份之後，直言要隨著他們一道同行。

　　不想果然見著了尋找多時的慕煙華。

　　看慕煙華老神在在的模樣，倒像是早知他們要來，專門等在此地一般。

　　秦十二暗自搖了搖頭，心道巫佑唐還想從慕煙華手裡奪食，現下真正偷雞不成蝕把米，將到手的戮仙靈劍再次失了去。都已經認了主了，想再要回來怕是絕無可能，巫佑唐這一個啞巴虧，看來是吃定了。

　　戮仙靈劍主動認主，那戮仙劍訣看來真個在慕煙華身上。

　　秦十二又羨又妒，卻不曾因此失去理智。不說秦十三跟著慕煙華的關係，慕煙華本身的修為境界已是深不可測，再加上她背後從來沒有顯露的師承來歷，實在不適合去觸這個霉頭。

　　這會兒最著急的該是巫佑唐，輪也輪不到他來出頭。

　　殺人奪寶？極品靈器固然極為誘人，但秦家傳承數萬年，位列中央域頂級勢力之一，底蘊之深不可為外人道，還沒眼皮子淺到這般地步，做出來如此令人不齒之事！

　　不單單是秦家，中央域其他頂級勢力，哪一個拿不出三兩件壓箱底的極品靈器來？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這戮仙劍、戮仙劍訣看著就不像是他們之物！

　　秦十二想得清楚明白，懨懨地掃了一眼慕煙華手中的戮仙劍，艱難地別開了視線。

　　壓箱底的極品靈器有是有，但怎麼都不可能交予他使用啊。

　　至少現在不可能。

　　慕煙華眼看著秦十二神色變換，大略猜到他心中所想，不覺莞爾一笑。所幸他不知獸皇宗的萬獸圖也在她手上，不然恐是沒有那麼容易罷休。

　　“大半年未見，倒也時常想起十三，不知他如今可好？”

　　秦十二收斂了多餘情緒，點頭道：“跟著虞肆一塊兒，大有在神藥山安家的樣子。前兒來信說，已是能夠煉制出中級丹藥，一個勁兒遺憾不能讓你看到。”

　　“看來沒有偷懶。”慕煙華眸底閃過一絲笑意，“十三執著於煉丹，只要這一腔熱情一日不滅，說不定將來真能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路子。”

　　秦十三情況特殊，慕煙華交予他的秘法正適合他，世間最怕就是認真二字，誰說日後不會多出一個“暴力流”的煉丹流派呢？

　　秦十二這一回笑得自然多了：“呈慕道友吉言。”

　　慕煙華但笑不語，沒有再答話。

　　趁著這個空檔，梁鏡、皇甫晏、丁知愚、韓西倫，甚至白輓莎，除了巫佑唐為首的巫家之人，剩下的一眾年輕修士紛紛出聲表態，大致內容跟著茹小蝶、曹潛、白蒼翎、秦十二幾人差不多，皆是恭喜慕煙華之餘，順道還攀了攀交情。

　　這邊說得熱熱鬧鬧，倒是將巫佑唐一行孤立了，顯得他們五六人極為顯眼。不知從何時開始，包括慕煙華在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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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6 風暴

　　“都看著我作甚？”

　　巫佑唐低垂著眉眼，不跟在場的任何人對視，皮笑肉不笑地道，“等著我向慕煙華出手發難，為你們上演一出爭奪戮仙劍的大戲不成？如若你們真這麼想，我只能很遺憾地告訴你們，恐怕你們要失望了。 我巫佑唐雖不是什麼大人物，卻還有些自知之明，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那是十足的蠢蛋！”

　　“大半年前的品劍會上，慕煙華就能輕易勝了鄭濯輝，力拼譚樹三拳不敗，如今更是得了知命前輩青眼，堪堪壓過衛紫夜排在最新一屆潛龍榜第一。衛紫夜天縱奇才，連白蒼翎都曾在公開場合承認，論本身天資比衛紫夜有所不及，我自問不是衛紫夜的對手，如何會不自量力對上慕煙華？我不是腦子被門夾了，叫極品靈器的名頭衝昏了頭腦，做出自打臉面的事來——戮仙劍在我手上丟了，是我技不如人，怨不得誰。”

　　巫佑唐藏於寬大衣袖內的手掌緊捏成拳，面上笑容卻是越來越盛，語聲帶著異樣的低柔。

　　恨不得將慕煙華千刀萬剮、剁成肉醬！

　　可惜現下敵強我弱，貿然動手只會打草驚蛇，平白誤了自個兒性命，實屬不智。

　　早在蕭焰化光而走之時，巫佑唐便發現識靈珠暴動，以最快的速度前來的同時，已是施展秘法通知了家主，相信此刻家主正引著兩位尊者、領著家中一眾長輩趕來。

　　有兩位尊者與家中一眾長輩在，慕煙華絕對沒有倖免之理，那戮仙劍跟著戮仙劍訣，以及慕煙華身上的那些奇遇寶物，到最後自然全部都是他的。

　　慕煙華一人不足為懼，白蒼翎、秦十二、茹小蝶這些人在場卻是不小的麻煩。之前為了怕事情反覆，巫佑唐不管不顧全速趕路，倒是不曾理會緊追而來的白蒼翎、秦十二一行，這會兒反是被他們給絆住了。

　　目前在場之人身份特殊，包含了中央域頂級勢力年輕一輩最傑出的天才，聚在一起能夠發揮出的能量超乎想象，要是今日將他們全部殺了滅口，整個中央域都要震上三震。倘若被人知道了這事跟著他巫家一脈有關，只要有一絲半點風聲透出去，不等巫家將兩位尊者應下的好處消化吸收，轉化為巫家發展繁榮的力量，巫家必將在中央域所有頂級勢力的怒火中飛灰煙滅。

　　全殲這些人的風險太大，得不償失，不若想個法子叫他們自行離去。

　　巫佑唐余光掃過慕煙華掌中的戮仙劍，暗道幸好家主早早想到了最壞的情況，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現下果然派上了用場。

　　“寶物有能者得之，佑唐自愧不如，戮仙劍合該歸慕道友所有。”巫佑唐平靜了下來，大大方方地抬起眼來直視慕煙華，隨後又一一掃過白蒼翎、茹小蝶、曹潛等人，“既然慕道友已得戮仙劍訣傳承，戮仙劍也有了最終的歸屬，今次多有打擾慕道友，這便告辭了。”

　　“慕道友，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巫佑唐這一言說完，居然真個轉過身，帶著那六七名巫家修士，毫不留戀地拂袖離去。

　　白蒼翎、曹潛、秦十二一眾面面相覷，委實想不到失了戮仙劍的巫佑唐會這般乾脆，倒是顯得他們小雞肚腸、唯恐天下不亂了。也不知巫佑唐是真離去還是假離去，現下只剩下慕煙華一人總是事實，早先那些話說出了口，自然便不好再隨意更改，眼見著多半沒有熱鬧可看，不知是誰起了頭，不約而同地告辭離開。

　　白蒼翎、曹潛、秦十二、茹小蝶幾個是最後走的。來時浩浩蕩蕩，去時三三兩兩結伴，不大一會兒工夫，所有人便走了個乾乾淨淨，只留下慕煙華凌空而立，眉間輕蹙不知在想些什麼。

　　掌中的戮仙劍嗡嗡輕鳴著，暗紅色的劍身幽光流轉，散髮出一陣粘稠的血紅色光華。

　　陌生的氣息波動，血紅色光華緩緩凝聚，化作一名瞧著七八歲的童子，血衣紅眸，眉清目秀，隱隱透出令人心顫的戾氣。此時他正耷拉著腦袋，兩隻手掌置於胸腹之前，十根手指緊緊絞合在一起，委屈地癟著嘴巴，就是不抬頭看慕煙華。

　　慕煙華好氣又好笑，不覺伸指彈向血衣童子的額頭：“合著你還有理了不成？”

　　這一下慕煙華帶上了一絲元神之力，實實在在地碰觸到了血衣童子。戮仙劍已是認了慕煙華為主，血衣童子既是戮仙劍的劍靈，便跟著慕煙華心神相連，用元神之力自然是能夠碰觸到的。

　　血衣童子猛地後退了一步，睜圓了緋紅色的眸子，氣鼓鼓地看著慕煙華：“戮仙劍是殺伐之器，你這般心慈手軟怎麼行？真不知你哪裡來的運道，居然讓你集齊了戮仙劍訣，要不是劍訣在你手上，我才不會認你為主！”

　　“小樣兒！我還治不了你了！”慕煙華輕輕一揮手，一道拇指粗細的銀白色光帶閃了一閃，倏然纏上了血衣童子，將它捆了個結結實實，“我是主人你是主人？都認了主了還給我擺臉色，誰給你的膽子？我可不是什麼好性子的人，之前你三番兩次給我找麻煩，我還來不及尋你算賬，你倒迫不及待自個兒送上門來，怨得誰來？”

　　這血衣童子一出聲，慕煙華就聽出來了，正是當初在山谷血色森林中的詭異童音。

　　臭屁又傲嬌的劍靈化身，不狠狠地教訓一番，叫它長長記性，以免日後再給她蹬鼻子上臉，怎能讓它心甘情願供她驅使，發揮出戮仙靈劍十二分的威力。

　　血衣童子大驚失色，想要散去形體掙脫束縛，怎奈那銀白色光帶像是它的剋星一般，越是掙扎便纏繞得更緊，那銀白色光帶仿佛真個嵌入了皮肉之內，它甚至感覺到了血肉之軀才有的強烈痛覺。

　　“你、你對我做了什麼？”血衣童子驚惶地看著慕煙華，卻是再也不敢隨意亂動了。

　　慕煙華滿意地點了點頭，心道輪迴果然有兩下子，教的法子極為有用。

　　“做了什麼你不是已經看到了麼？”慕煙華轉開視線，不再看血衣童子，淡淡地吩咐道，“輪迴，這不聽話的小子就交給你了，你務必好生管教管教，讓它知道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

　　銀白色的光華凝聚，顯出來輪迴只三寸長的身影，眉開眼笑地看著血衣童子。

　　“小主人放心，這事兒我最拿手不過，下次再不懂事您找我。”

　　輪迴隨意一招手，血衣童子像是沒有重量的紙片一般，輕飄飄地飛向輪迴處。原本三尺高的身形漸漸縮小，最終變成了三寸長短，被輪迴輕鬆拎在手中帶回了輪迴塔。

　　血衣童子見著輪迴已是完全呆了，比之那萬獸圖的器靈都有不如，迷迷瞪瞪地被輪迴拎了起來，半絲兒反抗都沒有。

　　輪迴接過了管教血衣童子的任務，慕煙華便不再多加理會，眸光落向掌中的戮仙劍。

　　不知那血衣童子是忘記了還是根本沒發現，這劍上已是被人隱秘地做了手腳，若非她元神強大異於常人，感知上極為敏銳，鮮少有人能夠超越她，說不定還真讓人糊弄過去。不用多想，這事兒十成十就是巫家之人做下的，作用無非是確定她的位置，方便他們揪齊力量再次找上門來。

　　慕煙華神色轉冷，也不將戮仙劍收入丹田，就這麼直接執於掌中，展開身形化作一道銀色遁光，以極快的速度離開原地。

　　巫佑唐怕白蒼翎、曹潛、秦十二等人礙手礙腳，她又何嘗願意被那麼多當猴子圍觀？為免他們不死心地去而復返，慕煙華決定遠遠地避開，橫豎巫家之人自有辦法找到她。

　　蕭焰回歸上界不在，她倒是要看一看，這巫家到底是哪裡來的牛鬼蛇神，一個勁兒逮著蕭焰不放。

　　如若有可能，更要為蕭焰出了這口氣！

　　無盡之海廣袤無邊，慕煙華專挑靈氣混亂、修士鮮少停駐的區域行走，為了尋到一處合心意的戰場，甚至一度進入風暴區域。

　　晝去夜來，金烏東升。

　　很快便是兩天一夜過去，慕煙華終於找到了一處合適地點，停下來靜靜等待。

　　這是風暴區的風眼，方圓不過三里，四周狂風暴雨，海浪掀起不知多少丈高，將這一方空間遮掩得黑暗一片，偶爾漏下來的天光映著暗藍色的海水，顯出來一兩點幽光。

　　此處極好。

　　安靜、無人打擾，風暴將阻擋有心人的腳步，掩蓋暴發出的真元氣息。

　　慕煙華凌空而立，輕閉著眼養精蓄銳，調整著狀態。

　　她極有耐心，不管來者是誰，都要跟他們好好戰上一場。為蕭焰，也為她自己。

　　黑暗的空間裡，滿耳充斥著風急浪卷的“轟隆”聲。不知過去了多久，慕煙華猛地睜開了眼睛。

　　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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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7 尊者

　　“慕煙華！你倒是為自己選了個極好的葬身之地！”

　　巫佑唐陰沉的語聲遙遙傳來，數十上百道深沉晦澀的陌生氣息由遠及近，瞬間穿過了席捲肆虐的滔天風浪，眨眼到了慕煙華身前。

　　慕煙華懶得理會巫佑唐，粗粗地一眼掃了過去，林林總總居然將近百人，修為境界最差的是巫佑唐，離著合虛境還差一絲半線，其他人至少都是合虛境初期，大部分在合虛境後期、巔峰，合虛境大圓滿的也有數人。幾乎全部是實力精深、戰鬥經驗豐富的老一輩修士，除了巫佑唐之外鮮少見著年輕一輩的修士。

　　最為重要的是，前方有七人拱衛著領頭的兩名年輕修士，便是在慕煙華看來都顯得深不可測，正是平日裡難得一見的生死境修士。

　　巫家為了對付她一人，擺出來這麼大的仗勢，莫非是將家族中可以動用的中堅力量帶了大半來？白雲谷身為中央域頂級勢力之一，巫家又跟著白家一道分享白雲谷這塊大蛋糕，經過那麼多年的沉澱，自然不可能只有眼前這區區近百合虛境、生死境修士。可惜生死境修士閉死關參悟大道至理是常態，輕易不會理會俗事，內部又要防著被白家鑽了空子，能夠隨意調動的上層力量實則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大。

　　在慕煙華想來，這近百人大概真是巫家所能拿出的最大極限了。

　　視線在巫家一眾人身上略過，落在領頭的那兩名年輕修士身上，慕煙華不覺暗暗皺起眉。

　　一個藍袍、一個灰袍，面容本身有兩三分相似，大約是系出同源有著血緣上的關聯，膚色透著不健康的蒼白，像是生了大病受了重創一般。最引人注意的還是他們的氣質，跟著身周環境格格不入，仿佛整個人受到了空間的排斥，身上氣息起伏不定。

　　時而深沉如海，時而又僅僅築基境大圓滿，就像體內存著兩個不同修為的人，輪流使用著一個身體。

　　好奇怪！

　　慕煙華定定了看了一眼，轉向人群中六名身著統一黑袍的修士。

　　清一色的合虛境大圓滿，整個人罩在墨黑的袍服裡，好似在不停吞噬著四周的光線，面上戴著紅白相間的奇詭面具，那紅色好似映襯在白色中流淌而下的鮮血，瞧著極為陰森詭異。

　　似曾相識的裝扮，似曾相識的氣息。

　　閻羅殿，十殿閻王來了六個！

　　相傳閻羅殿以十殿閻王為尊，下設黑白無常、牛頭馬面、鬼差、鬼卒四個等級，這墨黑袍服、紅白面具就是閻王的標識。

　　當真冤家路窄。

　　原來這閻羅殿的背後是白雲谷巫家一脈，怪不得那一日李承景跟著黑白無常來襲，巫箜玉能夠如此巧合得出現。來了也好，正好新賬舊賬一起算，不知十殿閻王少了六個，日後的閻羅殿還敢不敢那般行事無忌、跋扈霸道？

　　要是十殿閻王少去大半不夠，將閻羅殿的老東家巫氏一脈打殘了又如何？

　　“想不到閻羅殿的幕後竟是巫家，看來我跟你們巫家的恩怨由來已久，今日倒是可以一併算個清楚。”敵不動我不動，慕煙華任由一眾巫家人如臨大敵將她包圍，再次轉向領頭的兩名怪異年輕人，“這兩位瞧著極為面生，請恕我眼拙，不知是巫家哪兩位前輩？”

　　那兩名年輕修士也在打量著慕煙華，不約而同地擰緊了眉。

　　“巫家主，這就是你說的那人？”藍色袍子的年輕修士一臉不耐，扭頭看向身側稍稍靠後的玄袍中年修士，“你千保證萬保證，說尋到了本尊要找之人，本尊跟著你們一行大張旗鼓趕了半天路，臨了臨了，你竟讓我看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

　　巫家主？

　　這玄袍中年修士居然是巫家之主麼？

　　連著巫家之主都呼來喝去，沒有半分客氣，這兩名怪異年輕修士的身份來歷很值得深思。

　　慕煙華不動聲色地注意著眼前幾人的互動，等待著巫家之主的回答。

　　“請尊者恕罪。”

　　巫家之主似乎對那兩名怪異年輕修士又敬又畏，低垂著腦袋視線根本不敢亂看，“消息是佑唐傳回來的，說是識靈珠忽然有了劇烈反應，耀眼的金光像是要將整個識靈珠撐破。佑唐做事一向沉穩有加，想起尊者吩咐自然不敢有絲毫怠慢，待循著識靈珠的指引趕到地頭之時，識靈珠再次失去了反應，卻只看到這小丫頭一人在場。”

　　“這小丫頭縱然不是尊者要找之人，也定然跟著尊者要找之人關係匪淺！望尊者明察！”

　　識靈珠的探測範圍並不是無限制的，這一回巫家在無盡之海上的人都感覺到了識靈珠異動，其中又以巫佑唐手中的反應最為強烈，最終也是他最先尋到了慕煙華頭上。加上早先就對慕煙華產生過的懷疑，現下不止是巫佑唐本人，就連巫家之主亦對巫佑唐的判斷相信了七八分。

　　“尊者您想一想，這小丫頭才多少歲？她如今的修為境界直逼合虛境，怎麼可能沒有逆天的奇遇？當年我兒箜玉在東南域隕落，之前我一直懷疑是玲瓏閣衛紫夜使壞，現下看來事實並非如此。閻羅殿為我巫家下屬勢力，曾經跟著這小丫頭打過幾次交道，已是將她的底細來歷調查得清清楚楚！”

　　“什麼來自無盡之海？完全是紅口白牙胡說八道！這小丫頭出身東南域一邊陲小城，橫空出世表現搶眼，被稱為東南域年輕一輩第一天才，拜師東南域六大宗派之一的天魔宗，短短二十多年間取得了旁人千百年都無法取得的成就，她憑藉的是什麼？”

　　“我兒箜玉隕落在東南域，這小丫頭也是東南域之人，未免太過巧合了些。定是我兒箜玉發現了這小丫頭的秘密，被這小丫頭滅了口！”

　　巫家之主說到後來，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麼回事，語中不覺帶上了咬牙切齒的恨意。

　　不管今日兩位尊者如何行事，這慕煙華是絕對不能放過的，不止是為了奪取她身上的戮仙劍與戮仙劍訣，為閻羅殿三番兩次的失敗正一正名，更因涉及到他的愛子巫箜玉，寧錯殺一萬、也不能放跑了嫌疑人。

　　藍色袍子的年輕修士顯然將巫家之主的話聽進去了，轉過頭來再次看嚮慕煙華。

　　“小丫頭，你是不是得了蕭焰的指點？”

　　年輕修士嘴巴一張一合，顯然是施展了傳音之術，所說的話只有慕煙華一人能聽見。只聽得此人語聲極為輕柔，眸光似含著某種極為誘惑人的東西，叫人不由自主地放鬆警惕，將藏在內心最深處的秘密說出來。

　　“……蕭焰？”

　　慕煙華面上一陣恍惚，差一點就要點頭應聲，忽而意識海中紫色符菉大放光彩，白玉塔同樣自動散出一道道銀白色的光華，瞬間穩住了她的神魂本源，從飄飄蕩蕩的茫然之境裡回過神來，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怎麼回事？！

　　以她此刻的元神強度，如何還會無聲無息差一點著了別人的道？

　　慕煙華愈發打起十二分精神，戒備地看著兩名年輕修士。

　　“這、這兩個是什麼鬼！”輪迴細聲細氣的語聲因著太過訝異，甚至帶上了一點驚叫的破音，“太過分了！居然真個有仙人敢這麼做！他們也不怕天打雷劈化為灰灰，永世不得超生！”

　　“仙人？”慕煙華分出一絲神識探入玉塔，“輪迴，怎麼回事？”

　　“小主人，您面前的這兩個，披著築基境大圓滿修士的皮，實則被兩名低級仙人的元神入了體，現下占據身體絕對主導地位的是那兩名仙人。”

　　輪迴應答得很快，細細地解釋道，“天地之間自有法則在，除非超脫於法則之上，否則任何生命都不能違背。上界仙人想要通過兩界壁壘降臨下界，不等他們動作就會被天地法則抹除，眼前這兩個倒是另闢蹊徑，在下界尋到兩具屬性相合的肉身，通過秘法只以元神降臨，存身在下界肉身之內規避天地法則的懲罰。”

　　“越是修為境界高強的仙人，兩界壁壘對他們的束縛就越大，這兩個能偷渡下界，想來等階不會太高，最大的可能就是最低等級的地仙。因著天地法則的關係，只要他們不想被天雷劈個魂飛魄散，就不敢使用超過這一界限制的力量。”

　　“但他們畢竟是仙人，已是開始感悟法則力量的存在，小主人千萬小心。”

　　原來如此！怪不得這兩人氣息這般奇怪。

　　慕煙華眸光微閃，輕聲道：“放心，這不有戮仙在麼？”

　　戮仙一式可以凡人之軀屠戮仙人，在慕煙華得到了完整的劍訣傳承之時，便知道了這絕對不是一句空話。戮仙劍訣蘊含劍道法則，既然那兩位不能使用超過這一界限制的力量，憑著戮仙一式未嘗沒有一搏之力。

　　真要將她逼急了，她可什麼事兒都做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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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8 對峙

　　兩具築基境大圓滿的境界的肉身，縱然占據主導地位的是兩名低級仙人，又能發揮出本身的幾成力量？怕是稍微不注意一點，強大的超過築基境大圓滿肉身界限的力量爆發出來，說不定不用慕煙華動手，這兩具肉身自個兒就承受不住崩潰了。

　　真個實打實地爭鬥起來，慕煙華未必就不如他們。

　　“什麼蕭焰？誰是蕭焰？”

　　慕煙華意識早恢復了清明，冷冷地跟著藍色袍子的年輕修士對視，“這位道友莫非眼睛出了問題，看不出這地兒僅有我一人麼？”

　　玉塔內跟著輪迴一番交談，實則是以意識溝通，只過去了短短一瞬，藍袍年輕修士根本不知自個兒已是露了底細，見著慕煙華這麼快反應過來，居然沒有被他一語所惑，面上不自覺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右掌輕抬，五指成爪朝著慕煙華凌空抓來。

　　慕煙華雖是沒有承認，藍袍年輕修士已是得到了答案。

　　這一抓輕描淡寫，半點煙火之氣都不顯，慕煙華甚至覺得他根本不曾施展什麼技巧，輕飄飄像是毫不著力，卻叫她有一種避無可避、逃無可逃的感覺。

　　身周的空間向著慕煙華擠壓過來，將她牢牢束縛在裡面，平日裡讓她引以為傲的渾厚真元、強大秘技、極快速度這會兒都成了擺設，不能給她帶來一絲一毫的安全感。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力量體系，等階上存在著天地雲泥之別，慕煙華連著掙扎的資格都沒有。

　　法則！

　　這一抓正是蘊含了空間法則吧？

　　能夠跟著法則對抗的，除了法則之外沒有其他。

　　幸好有戮仙劍在手，戮仙劍訣在身。

　　慕煙華心念一動，神魂本源深處的暗金色光劍微微一顫，掌中暗紅色的戮仙靈劍嗡聲長鳴，一聲緊接著一聲，一聲更比一聲重。清越的劍鳴之音帶起一道道肉眼不可見的波紋，以慕煙華為中心朝著四面八方擴散而去，將平滑的空間切割出細碎的裂縫。

　　空間的壓製猛地一松，慕煙華身得自由，戮仙劍暴出一陣粘稠濃郁的血光，將昏暗的空間映照得暗紅一片。在滔天巨浪席捲的環境中，就像是無數層鮮紅的血水乾了濕、濕了又乾，愈顯得鬼氣森森、詭譎可怕。

　　血衣紅眸的劍靈不知何時出現在慕煙華身後，身上寬大的衣袍無風自動，那雙眼睛暗色沉沉，仿佛下一刻就要滴下血來。

　　鋒銳的劍尖劃出一點光亮，猶如深沉暗夜裡高懸天際的星辰，帶來唯一的一絲光明，卻愈發顯得四周圍漆黑如墨，無法探知其中掩藏著多少凶險。

　　平平的一招直刺，沒有絲毫花俏，劍勢說不出的緩慢，任何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卻又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

　　大道至簡。

　　戮仙一式可說是慕煙華現今接觸的最高深秘技，竟也是拋卻了所有的技巧返璞歸真。

　　嚴格來說，它不是一式劍訣，而是講述了一門用劍的道理，讓慕煙華步入了劍道法則的門檻。沒有固定的劍招，全靠著慕煙華見招拆招，施展出的每一式劍招都蘊含著劍道至理。

　　不可思議的角度，叫人完全想象不到的玄妙劍式。

　　戮仙劍訣牛刀小試，輕易便破去了那藍袍年輕修士的一抓，讓他十拿九穩的一招瞬間落了空。

　　波動的空間恢復平靜，慕煙華執劍而立，平復著體內翻騰不休的氣血，強自壓下暴動的真元，握著戮仙劍的右掌不住顫抖。

　　以凡人之軀動用法則之力，雖是只有少少一點，卻也不是慕煙華此刻能夠承受。所謂憑著戮仙劍訣屠戮仙人，哪裡有這麼簡單？天道公平，慕煙華非要打破這個平衡，自然要付出應該付出的代價，若非她有混元經墊底、涅槃九變作保，換了其他合虛境、生死境的修士來，怕是整個肉身都要散架了。

　　還是想得太簡單。原以為有戮仙劍訣在，根本不懼眼前這兩個披著修士皮的偽仙人，誰想到現實馬上給了她一棒子，叫她原來的打算一朝落空。

　　方才並未全力施展劍訣，已是出現這般強烈的後遺症，照著慕煙華的估計，倘若等一下全力施展，至多可以使出三劍。這三劍之後，不管有沒有擊殺兩名偽仙人，她的肉身都將承受不住劍訣本身帶來的負荷，哪怕有涅槃九變在亦會陷入一段時間的虛弱期。

　　要是僅僅兩名偽仙人，慕煙華賭了這一把又如何，橫豎有大角、二角、紅靈在玉塔中蓄勢待發，總不至於叫她完全失了臂助。可惜現下還有巫家一眾人在旁虎視眈眈，大角、二角、紅靈三個加起來都不夠送菜的，絕對是十死無生的結局。

　　慕煙華頭一次接觸仙人，即便是最低級的兩名偽仙人，也足夠她心生警惕，不得不考慮最壞的情況。

　　萬一三劍之後這兩偽仙人不死，又存著某種手段可以搜尋輪迴塔所在，她真要躲進了塔裡才是自投羅網。

　　慕煙華心念急轉，瞬間已是思考了許多，那藍袍年輕修士卻是輕咦了一聲，暫時停下了動作。

　　“……劍道法則？”藍袍年輕修士眸光發亮，面上顯出來一絲火熱，“看來那傳說是真的，初時我還以為言過其實，不想下界竟存著這般神妙的劍訣。此物予你的暴殄天物，不若拿來孝敬給我，我記了你這一絲情分，網開一面不做那趕盡殺絕之事，留你真靈輪迴轉世，日後或有機會再入修行大門。”

　　旁邊的灰袍年輕修士微微頷首，顯然同意了藍袍年輕修士的提議。

　　原以為此行是個苦差事，若非看在事成回歸後豐厚的收穫，誰願意冒那麼大風險偷渡下界？中間雖是有些波折，如今看來事情進展得還算順利，更想不到居然還有戮仙劍訣這等意外之喜。

　　巫家那些人之前提起時，他們嗤之以鼻全然不信，這會兒倒是發現自個兒失策了。

　　在他們看來，今日慕煙華插翅難飛，放她真靈投胎轉世已是最大的恩賜，戮仙劍跟著劍訣是一定會落到他們手裡的。至於巫家那些人的意見願望，根本不在他們的思考範圍之內，一群下界的螻蟻奴才，誰會在意螻蟻們的想法？

　　早在藍袍年輕修士與慕煙華動手之時，巫家近百名修士已拉開架勢分散開來，將四下裡圍得嚴嚴實實，一心等著兩位尊者拿下慕煙華，他們好接收慕煙華身上的寶物。這一下聽得兩位尊者對戮仙劍、戮仙劍訣起了興趣，不覺心下有些牴觸，尤其是將戮仙劍、戮仙劍訣看做囊中之物的巫佑唐，若非有巫家之主攔著，差一點就出聲反駁。

　　慕煙華一眼掃過，目光終是落在兩名偽仙人身上：“這麼說來，你們害我性命，奪我靈器，謀我寶物，我還要感謝你們麼？”

　　“你做了什麼心知肚明，今日落入我二人手中，本當是個魂飛魄散、灰飛煙滅的結局，我二人好心留你真靈輪迴轉世，你有何不滿足？”

　　藍袍年輕修士緊皺著眉，不耐地道，“莫非你還想著能夠逃出生天？我看你修行不易，給你留下一絲生機，你可莫要愚蠢得錯過了。你是凡人之軀，又能動用幾次法則之力？到時候爭鬥起來，我二人可沒有這會兒好說話了，你自個兒好生想一想，是執迷不悟永世不得超生，還是束手就擒說出你知道的一切，留得真靈輪迴轉世，全在你一念之間。”

　　慕煙華沉默不語，心下轉過一個大膽而瘋狂的念頭。這個念頭一經生出，越想越覺得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機會很大，而且還能一勞永逸，解決眼前這眼巴巴等著殺人奪寶的一干人。

　　這一回本是想給蕭焰出口氣，沒想到巫家直接弄出兩個偽仙人來，倒是讓她陷入了被動。

　　慕煙華不說話，藍袍年輕修士以為她動搖了，正要再接再厲，卻聽得身側一直不曾開口的同伴出了聲。

　　“我二人說話算話，說了放你真靈轉世便不會食言。”灰袍年輕修士的語聲較為輕緩，比藍袍年輕修士更多了蠱惑力，“你既然跟那人接觸過，應當知道他此刻自身難保，休想他能夠有本事救你！你若執迷不悟，唯一的下場就是跟著他陪葬，我二人能夠輕易尋到你，自然已是找到了明確的線索，下一刻要解決的就是他！”

　　“呵！危言聳聽嚇唬誰呢？”

　　慕煙華嗤笑出聲，脣邊彎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蕭焰早早回歸上界，這些人要能尋到他才奇怪了，居然到了這會兒還想套她話，唬得她束手就擒？

　　輪迴說得果然不假，以仙人元神強行入主凡人軀體，其中的限制不知道有多大，不然他們怎會在一招不奏功的情況下開始口舌攻擊，企圖不戰而屈人之兵，叫她自動投降？

　　他們不怕戮仙劍訣，更不怕她慕煙華，卻害怕觸動天地法則，受到天打雷劈。

　　戮仙劍訣的威力擺在那裡，他二人是不怕了，一眾巫家人就算一起上了，估計也不夠戮仙劍兩劍砍的。蕭焰的氣息已是不見了，他們要從她身上得到蕭焰的訊息，自然不敢叫巫家一擁而上，免得她情急之下玉石俱焚。

　　換了其他不知底細的修士，真將他們當做上界來的仙人，本能的畏懼驅使之下，又有巫家一眾人壓陣，說不定就讓他們得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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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9 回歸

　　“兩位上仙，你二人偷偷穿越兩界壁壘，規避天地法則藏於兩名修士肉身之內，說什麼凡人之軀？你二人如今可不是在上界！同樣的話還給你們，區區凡人之軀，你二人又能出手幾次？但凡泄露了一絲多餘的氣息，便不怕天雷降臨將你們劈成飛灰？”

　　慕煙華一番話毫不客氣，復又轉向巫家一眾人，“還有你們，我自問從未得罪巫家任何一人，卻被你們三番兩次找麻煩，好幾次死裡逃生。既然你們步步緊逼，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話音剛落，慕煙華不再耽擱，也不等眾人應答，已是驀地放開了體內對真元的壓製。

　　涅槃九變沒有變化，第四層巔峰的混元經瘋狂運轉，眨眼間突破了一個小境界，至第四層大圓滿。意識海中的紫色符菉光華大盛，最外圍的一圈紛紛脫落，無數秘紋化作一個個全新的字符，印入慕煙華神魂本源的深處，正是混元經第五層的功法內容。

　　這一層紫色的秘紋脫落之後，紫色符菉的中央顯出來一點銀光，影影綽綽看不清楚。

　　混元經第五層的功法自動運轉，巨量的靈氣蜂擁而至，慕煙華的身軀化作一個無底洞，無論來多少都是吞噬得乾乾淨淨。

　　平靜的海面掀起沖天的波浪，跟著外圍的狂風巨浪交相呼應，天地靈氣一陣混亂，慕煙華身上氣息節節攀升，像是沒有止境一般，每一時每一刻都在瘋漲。

　　這變化實在來得太快，不說巫家一眾人，就是兩名偽仙人想到阻止亦有所不及。

　　氣息的上漲到了一個臨界點，混元經的境界卡在第五層入門圓滿，想要突破至第五層小成怎麼都不能。

　　狂風肆虐，無孔不入，隱約的悶雷之聲響了起來，強大的天威壓了下來，居然將頂上遮天蔽日的海浪排擠開，黑壓壓的越來越低。

　　不過眨眼的工夫，這一片海域就被劫雲籠罩，再也看不清一絲光亮。

　　劫雲的中心毫無疑問是慕煙華，那兩名偽仙人跟著巫家一眾人在劫雲氣機鎖定的範圍之內，自然也因此受到了波及。

　　似是察覺到下方有眾多不相干之人存在，劫雲翻騰的速度愈發快了，規模也是越來越大，但是看著就讓人膽戰心驚，恨不得有多遠跑多遠。

　　天劫！這是合虛境大圓滿晉升生死境第一重天，每一個修士都要經歷的第一重天劫！

　　僅僅是醞釀中的先兆，已是壓得巫家眾人喘不過氣來。

　　“慕煙華！你這個瘋子！”

　　巫佑唐紅著眼，勉強在天威之下站穩，衝著慕煙華大聲喝罵。

　　就算慕煙華平時壓製了修為，這會兒放開束縛衝擊生死境第一重天，以此引來天劫，因著他們這近百人存在，劫雷被多餘的氣息牽動，不知會膨脹增強到何種地步。

　　從來沒有人敢讓其他修士進入他渡劫的範圍！

　　在劫雲氣機鎖定的範圍內，每多一個修士，雷劫的威力就會成倍增長。慕煙華眼下這情況，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不！她這是自知無法活命，死也要拉著他們這些人陪葬！

　　逃跑麼？

　　巫佑唐能夠感覺到，他已是被劫雲氣機鎖定了，再想離開卻是遲了。

　　但遲了又如何，沒有人會想喪命於此。

　　大部分都是合虛境、只有寥寥數人為生死境的巫家眾人，這會兒叫慕煙華的瘋狂舉動嚇呆了，回過神來不約而同做出了他們最為本能的反應。

　　分開方向奔逃，逃出劫雲籠罩的範圍，這雷劫的威力說不定就會減少些，他們還有活命的機會。

　　慕煙華面上帶著冷笑，不停吞噬著聚集而來的天地靈氣，無盡之海風暴區狂亂的靈氣對她沒有絲毫影響。混元經第五層入門大圓滿的境界不曾改變，慕煙華身上的氣息卻愈發深沉，真元強度還在不住提升。

　　第一道劫雷很快落了下來，徑直劈在慕煙華身上。

　　慕煙華涅槃九變功法自行運轉，皮膚表面流轉著一層淡淡的藍紫色光芒，將第一道劫雷吞噬得一干二淨，化作鍛煉肉身的養料。

　　這一道劫雷仿佛打破了某種桎梏，慕煙華身上氣息猛地漲了一大截，混元經突破至第五層小成境。

　　劫雲像是受到了挑釁，“劈裡啪啦”一下子落了數十道下來，大部分衝著慕煙華而去，大約有三成的劫雷劈向了四散奔逃的巫家眾人。除此之外，兩名偽仙人也一人吃了一道，被他們輕輕鬆松擋下。

　　“一群蠢貨！跑什麼！”

　　藍袍年輕修士面黑如墨，語聲傳入一眾巫家人耳內，“跑跑跑！你們能跑得過劫雷？集中力量弄死那小丫頭，這雷劫去了主要目標，自然會重新散去，留給你們一條活路。”

　　天降劫雷，實際上不止巫家眾人，兩名偽仙人同樣十分畏懼，生怕不慎受到波及，繼而引出天地法則的懲罰。

　　好不容易尋到慕煙華這條線索，任務沒有完成的情況下，這兩名偽仙人如何捨得無功而返？不想就這麼草草離去，當然要更加小心謹慎，不敢露出一絲半點超出這一界限制的力量。

　　慕煙華現下天劫加身，正是氣勢如虹的時候，他們縱然出手也沒有把握，說不定一個不慎將自個兒搭了進去，自然而然便想到了巫家這一干人。

　　自身性命的威脅之下，諒他們不敢不拼盡全力。

　　巫家一眾得了藍袍年輕修士提醒，果然停下腳步如夢初醒，紛紛轉身將矛頭對準慕煙華。

　　雪亮的閃電在雲層中游移，這一方位於風眼中的空間早不復原來的平靜，兒臂粗細的劫雷像是不要本錢一般，密密麻麻地劈斬下來，讓鋪天蓋地的海浪也帶上了電光。

　　本是生死境修士晉升的雷劫，慕煙華這一回又受到近百名修士氣機加成，巫家那一干合虛境的修士根本擋不住。有些弱些的一擊被劈成黑炭，叫海浪一卷消失不見，有些勉強支撐一個回合，再被劈中同樣逃不過殞命的結局。

　　“慕煙華！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巫佑唐眸色血紅，面目猙獰地瞪著慕煙華，在一道劫雷之下化作黑灰。

　　慕煙華輕嗤了一聲，冷眼看著巫家一眾修士一個一個減少，心中一絲兒波瀾都不起。

　　這才是剛剛開始。

　　密密麻麻的劫雷組成一張橫亙天地的大網，鋪滿了慕煙華等人所在的一大片水域。倖存的巫家眾人躲避著從各種角度劈斬下來的劫雷，努力保住自己性命的同時向著慕煙華靠近，而提醒巫家眾人擊殺慕煙華脫困的兩名偽仙人反而不著痕跡往後退，顯然不想沾染上越來越密集的電光。

　　巫家一眾多半無法倖免，慕煙華倉促之間引下天劫，又得這麼多旁人的氣機牽引，可說成功渡過天劫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只要他們冷眼旁觀以逸待勞，等到慕煙華肉身被劫雷劈成飛灰之際，尋著機會抓住她的殘留元神，再施以些許手段自然可得到想要知道的訊息，並且還不用承擔風險。

　　兩名偽仙人是這般想的，也是這般做的。

　　一道兩道，三道四道，七八道十數道，甚至一下子數十上百道劫雷轟擊在慕煙華身上，電光劈裡啪啦作響，纏繞著久久不散。

　　混元經第五層小成境，混元經第五層大成境，混元經第五層巔峰境！

　　第五變入門境的涅槃九變功法在緩緩提升，許久不曾變化的肉身吞噬了巨量的雷劫之力後，居然開始極慢極慢地變得更強、更堅韌、更剔透無瑕。

　　無數令人聞之色變的劫雷落下來，短短片刻工夫，這威力已是暴漲了數十上百倍。

　　巫家僅剩的十餘人根本無法靠近慕煙華，被劈斬而下的劫雷餘波掃過，竟是毫無閃避的機會，直接被劈成灰燼消失得無影無蹤。除了那兩名偽仙人頂著一口黃銅大鐘毫發無損，四下裡變得空盪蕩的，成了劫雷電光的海洋。

　　鋪天蓋地的劫雷像是傾盆大雨，慕煙華置身期間，不止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反而像是回歸家中一般輕鬆自在。

　　對旁人來說要命的劫雷，對她卻好似熟識的夥伴那樣親近無害。繼那一回血脈暴動之後，神魂本源深處、血脈誕生的源頭，早先萌發甦醒的某種東西在歡呼、在成長。

　　如果說這東西是一株剛發芽的幼苗，劫雷之於它就是最好的養料。

　　原本緩慢提升的涅槃九變功法仿佛吃了補藥，陡然開始出現噴井式的暴漲，第五變小成境，第五變大成境，第五變巔峰境！

　　這還沒有完！

　　第五變圓滿境！第六變入門境！

　　涅槃九變統共九變，慕煙華得到這門功法尚不足二十年，各種機緣巧合之下居然到了第六變入門境，就算是將這門功法交予慕煙華的蕭焰，恐怕也想不到她會有如此際遇吧？

　　清越的鳳鳴之音自慕煙華體內隱約傳來，一對巨大的藍紫色半透明光翼從身後顯化出來，兩片翅膀往前合攏，將慕煙華牢牢裹在了裡面。

　　“這、這小丫頭——”

　　藍袍年輕修士看得目瞪口呆，眼睛死死盯著慕煙華背後張開的朦朧光翼看，“你看她如今這模樣，像不像那支血脈的族人？血脈成影，雷火靈根，以劫雷為助力，每一條都對上了。”

　　灰袍年輕修士的表現也好不到哪裡去，面上甚至顯出了一絲懼意：“我看著挺像……不過這只是個低級界面啊，怎麼可能出現那支血脈的族人？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那支血脈之人個個都是瘋子，要是這小丫頭真個……你我不好下手不說，待得她在雷劫之下完成蛻變，殺我們不跟砍瓜切菜一般簡單？”

　　兩名偽仙人對視了一眼，下意識地再次看嚮慕煙華，卻正對上她掃過來的視線，竟是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

　　緊接著下一刻，兩名偽仙人驚恐地發現慕煙華舉起了戮仙劍，面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嗤！”

　　一道極細的血光劃開雷幕，引得瘋狂落下的劫雷猛地頓了一頓。

　　仿佛空間被切成了兩半，這道血光帶著前所未有的毀滅氣息，比著之前慕煙華隨手揮出的一劍強大了千百倍不止，眨眼就到了兩名偽仙人面前。

　　好可怕！

　　兩名偽仙人嚇得肝膽俱裂，當機立斷丟下那口散髮著暗金色光華的黃銅鐘，不管不顧自兩具肉身的天靈蓋遁出元神，被一張金色的符菉裹著倏爾穿過頭頂的劫雲，朝著東北方向化光而去。

　　“當——”

　　血光撞擊在黃銅鐘上，黃銅鐘猛地一顫，發出一陣陣震耳欲聾的鐘鳴，便是鋪天蓋地的劫雷都無法蓋過它的聲響。

　　黃銅鐘護佑的兩具肉身眼神呆滯，甚至還未反應過來，就被這一下震得口鼻噴血，整個人化作一灘血霧。黃銅鐘叮噹一聲，暗黃色的光芒一暗，光亮的鐘身瞬間變得黯淡，上面鐫刻的秘紋失去了靈性，就像是一樣嶄新的物件承受不住漫長歲月的侵蝕，變得鏽跡斑斑老舊不堪。

　　這一件尚算不錯的靈器，就這般簡單地毀在了戮仙劍之下，毀在了慕煙華手裡。戮仙劍的劍靈秉著絕不浪費的原則，在最後一刻甚至揪出黃銅種內隱藏的器靈，將之一口吞了。

　　真是暴殄天物！

　　好歹是一件靈器，雖是比不上戮仙劍、萬獸圖的品級，但也還算不錯了，她自個兒不用，撿回去送人就極好。

　　看來輪迴給它的教訓還不夠。

　　此時已是容不得慕煙華多想，她直接將戮仙劍扔進輪迴塔，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到眼前變調的天劫中來。

　　混元經晉升第五層圓滿，似是暫時到了一個臨界點，不再往上攀升。涅槃九變停在了第六變入門，顯化出的半透明光翼暴出極強的吸力，長鯨吸水一般吞噬著落下的劫雷。

　　現下不是劫雷劈斬慕煙華，而是慕煙華吞噬吸收劫雷。

　　相比起兩名偽仙人還在時候，這會兒雷劫的威力又上漲了十數倍，慕煙華仍是沒有半分不適。

　　體內真元以極快的速度壓縮著，慢慢地從丹田深處生出一絲一縷全新的力量，在真元的基礎上衍生出來，卻又比真元高上一個等級，充滿了極強的生機與活力。

　　意識海中的紫色符菉跳動著，暴出一陣陣耀眼的深紫色光芒，忽而自最外圍開始，那些玄奇神妙的秘紋一層一層剝落下來，全部化作一個個字符印入慕煙華神魂本源。總共六層秘紋剝落之後，藏在紫色符菉中央的物件終於顯出了真面目，卻是一面橢圓形的銀色鏡子，靜靜地懸浮在輪迴塔的下方，散髮著極淡極淡的銀光。

　　輪迴塔銀光大盛，原本只有四層的塔身往上又長出兩層，氣息跟著之前不可同日而語。

　　“小主人不愧是老主人選中之人，短短二十年間便讓輪迴塔恢復一半，叫小鏡子顯出真身，這會兒眼看著就要成功渡劫。”器靈輪迴絮絮叨叨，因著激動竟有些語無倫次，“我絕對相信，小主人必定能夠帶著我和小鏡子返回上界，完成老主人此前囑託，便是為老主人復仇也——”

　　說到這裡，輪迴像是意識到失言，驀地閉口不言。

　　慕煙華心知無法從輪迴口中問出什麼來，便沒有分神細問，只專注體內真元的蛻變。

　　這新生出來的力量，怕就是傳說中更高一級的仙靈力了，混元經一下子提升了一個大境界，旁人需要渡過九九重劫，她這一次多半機緣之下一次性完成了這一步驟。

　　自從修煉混元經以來，這一門功法原就多有神異，慕煙華沉下心來，也不曾太過在意。

　　雷劫肆虐了整整三日兩夜，將一整片海域籠罩得嚴嚴實實，劫雷跟著狂風巨浪互相作用，仿佛世界末日一般。

　　直到第四日早晨，劫雷慢慢地變少，劫雲緩緩地散去，狂風巨浪似乎也平靜了一些。

　　劫雷最為集中之地，漸漸顯出來一道纖瘦窈窕的身影，踏著海浪而來。

　　淺藍色的衣裙纖塵不染，青絲如瀑，眉目如畫，眸底似落入了萬千星辰，面上含著淡淡的笑意。

　　渾身上下一絲兒氣息不露，瞧著竟像是一個毫無修為的普通人一般。

　　她像是察覺了什麼，停下腳步轉頭看去。

　　一艘巨大的海輪排開巨浪，黑暗中仿佛一頭安靜的海獸，在風暴巨浪裡穩穩行駛。

　　海輪的船頭，銀白色的半透明護罩之後，靜靜地立著一人。

　　雙手背負在身後，重紫色華貴袍子，墨發松松而系，魅惑的桃花眼中含笑，準確地尋到了慕煙華的位置。

　　“我正要前往東南域，慕道友可要同行一程？”

　　慕煙華面上笑意加深，身影一閃已是站在了那人身側。

　　“如此，便多謝衛道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