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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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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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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見兄長

  黎皎說著拉拉鄧老夫人衣袖,笑意盈盈:「我們姐妹一起作伴,祖母也能放心,您說好不好?」

  鄧老夫人點點頭,剛要說好,就聽一個清清淡淡的聲音響起:「不好。」

  鄧老夫人一愣。

  黎皎完全想不到喬昭拒絕得這麼乾脆,瞳孔一縮,看著她。

  當著祖母的面兒,黎三怎麼敢這樣拒絕?真以為得了無梅師太青眼就可以上天了?

  黎皎看著喬昭,眼圈忽然就紅了:「許是我哪裡惹了三妹不高興,三妹可否說個明白?」

  她一別眼看向鄧老夫人,淚盈於睫。

  鄧老夫人下意識拍拍黎皎的手,看著喬昭,語氣依然溫和:「昭昭啊,怎麼不願意與你大姐一同上街呢?你們兩個一同去,還有個伴兒。」

  喬昭依舊神色淡淡,彷彿黎皎的委屈落淚對她沒有絲毫影響:「逛街買東西本是愉快的事兒,與大姐一起去,我卻會忍不住心有餘悸。」

  「三妹,你這是什麼意思?」

  喬昭淡然抬眸,與黎皎對視:「數月前我與大姐一同出門,結果被人販子拐了。」

  她今天出門是為了去見兄長的,如此重要的事怎麼能帶上一個本就對她居心不良的人?

  祖父說過,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學會拒絕遠比人們想像的更重要。

  今日她與其裝出姐妹和睦的樣子同意和黎皎一起上街,不如乾脆拒絕,哪怕引來祖母不快,後果亦要比給她添麻煩好得多。

  聽了喬昭的話,黎皎心中一慌:黎三這是什麼意思?莫非想當著祖母的面說花朝節那天被拐是讓她害的?

  她有什麼證據?

  一想到證據,黎皎一顆心又落了回來。

  是了,黎三不可能有證據,她怕什麼?

  「三妹,你這樣說就太傷人了。祖母,您是看著皎兒長大的,我是這樣蛇蠍心腸的人嗎,會害自己的親妹妹被人販子拐走——」

  在鄧老夫人有反應之前,喬昭波瀾不驚打斷黎皎的話:「我沒說是被大姐害的啊。我只是說,那天和大姐一起出門,結果被人販子拐了。那件事是我一輩子的陰影,所以再和大姐一道出去,我就會忍不住想起來。我一想起來,當然會心有餘悸,又如何能愉快?」

  這位祖母雖然算是明事理的,可十指伸出尚有長短,人有偏心又何足為奇?

  黎皎自幼失母,幾乎是跟著鄧老夫人長大的,鄧老夫人難免偏疼她一些,黎皎說出那番話後一旦讓鄧老夫人先表了態,她再說出這番話就遲了。

  大多數長輩在小輩面前表錯了態,願意承認者少,反而會為了證明他是對的,而讓小輩遵從他的決定。

  果然,因為喬昭先開了口,鄧老夫人原本按住黎皎的手便抬起來,輕輕拍了拍喬昭肩頭:「昭昭啊,過去的事就不要多想了,既然你覺得彆扭,那就一個人去吧。」

  喬昭揚起淺笑,小姑娘的嬌憨甜美重回臉上:「那就多謝祖母啦。」

  見小孫女的歡喜真真切切,鄧老夫人忽然覺得自己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寬慰笑道:「去吧。」

  眼睜睜看著喬昭歡歡喜喜離去,黎皎指甲險些掐進手心裡去。

  黎三到底是怎麼了,為何突然間就開竅了似的,以往別人一坑她一個準,現在卻是她一坑人一個準。讓黎三這麼一繞,她剛剛那些話反而顯得心虛了!

  鄧老夫人看了黎皎一眼:「皎兒,你也不必多心,逛街本是件開心的事兒,強湊在一起確實不好,你要體諒你三妹的心結……」

  向來溫婉賢淑示人的黎大姑娘險些翻了個白眼。

  合著黎三被拐一次還成水晶人了,摸不得碰不得,早知道把她拐走好了!

  當然這些話是不能說的,黎皎緩了緩情緒,抿唇道:「孫女確實是想去買些東西,既然三妹不願意與我一起,那就自己去吧。」

  「去吧,去吧,再過些日子就太熱了,如今正是逛街的好時候。」

  喬昭出了門,沒坐黎府馬車,而是命冰綠雇了一輛車子,先去筆墨鋪子選好了一方上品凈煙墨,隨後趕往靖安侯府。

  馬車行到半途,就被人山人海堵得無法前行,喬昭乾脆帶著兩個丫鬟棄車步行。

  百姓最愛看紅白喜事的熱鬧,何況是冠軍侯夫人出殯,那前往的賓客不勝枚數,不是王孫公子,便是高官重臣,轎子馬車從靖安侯府一路擺出去數里,引來百姓圍觀便不足為奇了。

  喬昭往前走著,路過一個個高高搭起的彩棚,耳邊是百姓們興奮的議論聲,又有許多小販趁機兜售最適合看熱鬧的瓜子等物,彷彿這場葬禮是一場傾城而動的狂歡,而後定然會被京城的人們茶餘飯後議論許久。

  而她,居然是那個主角。

  「來了,來了!」人群一陣騷動。

  浩浩蕩蕩的出殯隊伍由北而來,艷陽的天,好似突然間大雪紛飛,白茫茫一片。

  不少人驚呼起來:「快看,竟然是冠軍侯親自抗幡!」

  人們爭先恐後踮起腳觀望,喬昭顧不得其他,往最前面鑽。

  「姑娘,姑娘您小心啊!」冰綠不斷把靠近了喬昭的人往旁邊推,急得臉色發白。
 
  姑娘這是怎麼了啊,平時的淡定從容呢?為了見冠軍侯也太拼了!

  阿珠面上不露急切,卻牢牢把喬昭護住,半點不敢分神。

  而此刻的喬昭卻什麼都顧不得了,她眼睜睜看著送殯的隊伍由遠及近,緩緩而來,那打幡的年輕將軍,送殯親友中的池燦、朱彥等人,還有相處不錯的小叔子邵惜淵,無論是熟悉的或是陌生的一張張臉,皆無法入了喬姑娘的眼。

  她的目光,由始至終只盯著一個人。

  那人身姿挺拔,如松如竹,遙望時只覺風采無雙,待走近了,便看到那張本該朗如明月的容顏被硬生生毀去一半。

  喬昭所站的這一邊,正好把喬墨毀容的半邊臉瞧個清清楚楚。

  被如豺狼般的韃子擄去時喬姑娘沒有哭;被空等了兩載的夫君一箭奪去性命時喬姑娘沒有哭;重新睜開眼,面對著各色人等的嘲笑與非難喬姑娘沒有哭。

  可是這一刻,喬昭忽然抬手遮住眼睛。

  眼淚落下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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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委屈

  耳邊是此起彼伏的議論聲。

  「你們看,那人是誰啊,怎麼跟鬼一樣嚇人?」

  「那人一定是被毀容的喬家公子了。」

  「喬家公子?嘖嘖,就是前兩年與長公主府的池邊寶樹並稱的喬家玉郎?」

  「就是他!」

  「唉,喬公子毀了容,怎麼不遮掩一下呢?」

  「那誰知道呢,嘖嘖,瞧著真是嚇人。」

  那些議論聲嘈雜無比,彷彿有無數蒼蠅在耳邊亂飛。

  喬昭有些眩暈,卻挺直了脊背,把手放下來。

  她的兄長,是毀了容,卻沒有做任何見不得人的事,那些心思骯髒壞事做盡的惡人都不怕見人,她哥哥為什麼怕?

  無論是她,還是兄長,從不會學藏首露尾的行徑!

  喬昭痴痴望著喬墨,腳步隨著他的前行而移動。

  「哎呀,你這小娘子,怎麼不看路呢?」

  一個眼神漂浮的年輕男子伸手去捏喬昭手腕。

  冰綠大驚,厲吼一聲:「放開我家姑娘!」

  小丫鬟說著飛起一腳,照著年輕男子下邊踹去。

  隨後,年輕男子的慘叫聲直衝雲霄,蜷著身子滾到了路中間,把出殯的樂聲都逼得停了停。

  邵明淵腳步一頓,出於常年對戰的直覺,立刻往事故源頭的方向望去,這一望,便撞見一雙含淚的眸子。

  他不由一怔。

  最近這位黎姑娘似乎常常見到。

  早有侯府的人上前把那倒楣的年輕男子拖走,哀樂聲再起,出殯隊伍繼續往前動起來。

  那一刻,喬昭沒有注意邵明淵投來的目光,而是一直盯著喬墨,心中有緊張,有期待,可喬墨始終沒有轉頭。

  喬昭忽然覺得很委屈,眼淚簌簌而落。

  邵明淵尷尬收回視線。

  一直悄悄跟著隊伍行走的江遠朝眼神閃了閃,若有所思。

  那小姑娘也來看熱鬧了?

  她哭什麼?

  她的視線——

  江遠朝偏頭,看了看隊伍。

  不是看冠軍侯,她是在看——

  江遠朝順著喬昭目光的方向看去,得出了結論:她在看喬墨!

  一個小小的翰林修撰之女,盯著毀容的喬家公子看個不停?

  江遠朝直覺有些不對勁,但今天這樣的日子他沒有什麼心情追根究底,也不過是牽了牽嘴角,就涼涼收回了視線。

  送殯隊伍裡的楊厚承湊在池燦耳邊,低聲道:「我剛剛好像在人群裡看到黎姑娘了。」

  「是嗎?」池燦不由自主瞄了兩旁一眼。

  「那邊,那邊,你們快看,黎姑娘跟著我們呢。」楊厚承悄悄指給池燦與朱彥看。

  他自己先愣了愣:「黎姑娘哭了啊。」

  池燦猛然看過去。

  路旁站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大都在跟著隊伍移動,最前方的少女像是人海裡的一葉扁舟,隨波逐流。

  她穿得太素淡,就如這長長的隊伍一般。

  池燦莫名覺得不悅,好看的眉皺起來。

  她怎麼了?好端端哭什麼?以她的性格,不像是為了看熱鬧跟著出殯隊伍亂走的人。

  再者說,她好歹算是大家閨秀,這個樣子像什麼話?就不怕再被人販子拐了去?或者被亂七八糟的流氓佔了便宜?

  池燦繃緊了朱紅的唇,賭氣收回視線,可片刻沒到,又忍不住看過去,這樣反覆數次,終於確定喬昭確實在跟著他們。

  出殯隊伍漸漸到了城門口,因為要出城門,速度遲緩下來,宛若一條銀白的巨龍,在那裡一動不動。

  池燦低低對朱彥與楊厚承道:「我過去一下。」

  「拾曦——」朱彥忍不住喊了一聲。

  池燦回頭。

  「我覺得黎姑娘不是在跟著我們。」

  池燦聽了不悅更甚,冷笑道:「我問問去!」

  他甩下兩位好友走出隊伍,來到喬昭面前。

  看熱鬧的人太多,幾乎要與出殯隊伍混在一起,喬昭面前時不時就會有人擠過,是以當有人擋住她的視線時,專註盯著兄長的喬姑娘很自然往旁邊挪了挪。

  池燦:「……」所以這死丫頭根本就沒看見他?

  「姑娘——」冰綠與阿珠,一個激動,一個沉穩,同時拉了拉她衣角提醒。

  喬昭回神,因為哭過,柔美的音色帶了幾分低啞:「池大哥?你怎麼在這?」

  「我說我一直在,你信嗎?」黑了臉的池公子忍耐地問。

  喬昭沉默。

  她沒注意。

  這樣被人忽視徹底的感覺池公子還是第一次嘗到,挑了挑眉,問:「你來看這種熱鬧幹什麼?」

  「我出來買東西,湊巧碰到了。看熱鬧不是人的天性嗎?池大哥不是也一樣?」

  池燦:「……」

  強忍著把眼前的臭丫頭一腳踹飛的衝動,池公子咬牙切齒道:「當然不一樣,我是送殯的!」

  喬昭呆了呆。

  大意了,果然話不能亂說的。

  「所以你在看誰呢?」池燦扭頭看了一眼長長的隊伍,眼神涼下來,「冠軍侯?」

  他嗤笑一聲,低聲道:「黎三,我勸你死了這個心,以我對邵明淵的了解,他短期內是不會接受娶妻的。你恐怕還不知道吧,他特意向皇上告了一年長假來為亡妻守孝!」

  見到被毀容的兄長,喬昭心疼又難受,本就心緒不穩,聽池燦這麼一說,再也沒了好性子,淡淡道:「冠軍侯如何不關我的事,我看誰似乎也不關池大哥的事呀?」

  「行,是我多管閒事了,那你就跟著吧,再丟了希望還有多管閒事的人救你!」池燦甩下這句話,拂袖而去。

  喬昭抿了抿唇。

  她似乎有些失態了,可這個時候,她真的沒有心情哄池公子那彆扭的性子。

  池燦回到隊伍裡,臉上陰雲密布。

  「怎麼了?」朱彥問。

  池燦冷笑:「算我多管閒事!你們聽著,以後那丫頭就是被狼叼去,我若再眨一下眼睛就不姓池!」

  「那你打算姓啥啊?」楊厚承下意識問。

  朱彥伸手拍拍池燦,滿是敷衍安慰:「好啦,這種場合別氣了,以後咱們跟黎姑娘絕交,總行了吧?」

  池燦一肚子的惱火忽然洩了。

  這兩個混蛋到底什麼意思啊?

  隊伍緩緩移動著,喬昭從池燦三人那裡收回視線,再次看向喬墨。

  不知是上天垂憐還是純粹的巧合,喬墨終於無意識往這邊看了一眼。

  與兄長對視的瞬間,喬昭愣在當場,無聲落淚。

  而後有一人伸手,把她拽進了人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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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同樣的請求

  喬墨覺得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個周身散發著清淨氣質,讓他陡然想到大妹的女孩子就不見了。

  他忍不住上前走了一步,被人拉住衣角。

  「大哥——」哭紅了眼睛的喬晚仰著頭。

  喬墨俯下身來,語氣溫和:「是不是累了?來,大哥抱你。」

  喬晚躲開:「我不要抱,大哥,我可以自己走的。」

  小姑娘抬手擦了擦眼睛,聲音嬌嬌軟軟讓人心疼:「大哥,早上去侯府,你為什麼不讓我看看姐姐啊?我想看看姐姐。」

  喬墨牽著幼妹的手,聲音溫柔:「那晚晚會忘了姐姐嗎?」

  「不會的。」小女孩把頭搖成撥浪鼓。

  喬墨輕輕撫著她的頭:「那就是了。姐姐和晚晚一樣愛美,現在樣子不好看,不願意咱們看到。咱們只要把姐姐的樣子記在心裡就好了。」

  「可是,我剛剛好像看到姐姐了——」

  「你說什麼?」喬墨眼神一緊。

  前方的邵明淵忽然回頭。

  小姑娘仰著頭,淚盈於睫:「我看到姐姐哭了。」

  喬墨遙遙看邵明淵一眼,收回視線,輕聲道:「晚晚看錯了。」

  喬晚難過地垂下了頭,好一會兒低聲道:「我就是覺得,姐姐那樣厲害的人,怎麼會輕易死掉呢?我不相信。」

  明明好多好多不如姐姐的人都活得好好的。

  所以她才要看一看,可哥哥卻不許。

  邵明淵目光投向人群的方向。

  所以說,那天在春風樓的窗邊,他看到黎姑娘,並不是因為醉酒而產生的錯覺,而是黎姑娘果然有和妻子相似之處嗎?

  人群湧動,不見了少女的蹤影。

  邵明淵平靜收回目光。

  是否相似,其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再怎麼相似都不是他愧對的那個人了。

  人群裡,如臨大敵的冰綠見到拉住自家姑娘的人,一時忘了反應。

  「李爺爺?」喬昭有些意外。

  李神醫吹著鬍子問:「昭丫頭,你怎麼在這裡?」

  「我……來看看熱鬧。」

  「這種熱鬧有什麼好看的?」李神醫抬手敲了敲喬昭額頭,觸及她明顯哭過的眼睛,若有所思。

  昭丫頭哭了?

  「你看熱鬧把自己看哭了?」

  喬昭眨眨眼。

  她哭了有這麼稀奇嗎?她也是個女孩子啊,就算是以前,也不是沒哭過的,今天一個兩個都來問。

  不過池燦與李神醫的接連出現還是把喬昭與兄長對面相逢不相識的難過心情給驅散了,讓她重新恢復了淡定。

  「我在看喬家玉郎,看到他毀了容,覺得很難過,就哭了。」

  李神醫張了張嘴,四顧一眼,把喬昭拉到人群後面去,語重心長道:「昭丫頭啊,爺爺雖然不大懂,但覺得你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好像應該矜持點。為了男人哭這種事,哪能就這麼說出來了?」

  喬姑娘垂了眸:「嗯,那以後不說了。」

  李神醫欣慰點頭。

  這就對了,管他什麼玉郎寶樹,長得好是能吃啊還是能喝啊?為不相干的男人操心,才是傻姑娘呢。

  他這樣想著,就聽乾孫女聲音嬌柔道:「那李爺爺能不能替喬家玉郎把臉治好呢?」

  她沒有想到大哥臉上的傷如此嚴重,憑她的能力,難以治好大哥的燒傷。

  李神醫:「……」合著剛才都白說了!

  少女仰著頭,眼巴巴望著李神醫。

  李神醫教訓的話忽然就說不出口了,抖了抖鬍子,氣惱道:「怎麼一個個的,都求老夫給那喬家玉郎治臉?」

  雖然哪怕是無人來求,他也打算替喬墨醫治的,可來求的人一次比一次讓他意外。

  「還有誰求?」喬昭聞言一怔。

  莫非是外祖家派人請了李爺爺?

  是了,若不是這樣,以李爺爺乖僻的性子,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李神醫聞言伸出手,遙遙一指:「喏,就是抗幡的那小子!」

  喬昭隨之望去,面色格外複雜。

  邵明淵?

  原來他有求於李爺爺,不是為了驅除自身寒毒,而是為了兄長?他願意摻和進天家的渾水給李爺爺自由,就是為了請李爺爺給兄長醫治?

  喬昭一時有些說不清是什麼感受。

  感激?似乎談不上,她再大度也無法感激親手殺了她的人。

  這和怨恨無關。

  喬昭遙遙望著出殯隊伍裡一身素白的年輕將軍,心中輕嘆。

  大概是感慨吧,感慨祖父並沒有看走眼,那個人是值得託付終身的,只是有更多其他的因素讓他們最終走向了那樣一個結局。

  隊伍已經出了城,天高地闊,走得快起來,依然有許多看熱鬧的百姓跟著,把停下來的喬昭與李神醫很快拋到了後面。

  「喬家玉郎臉上的燒傷,李爺爺能治嗎?」

  「這世上有老夫治不好的病?」李神醫哼一聲,隨後語氣一轉,「不過,他燒傷的是臉,治起來比較麻煩。」

  李神醫認真看著喬昭:「昭丫頭,我可能要離開京城了。」

  「李爺爺?」喬昭吃了一驚。

  李神醫解釋道:「要想治好喬墨的臉,需要一味藥,那藥只生長在南邊海裡的一種蚌殼裡,我要親自去採。」

  「不能託人去採買嗎?」

  李神醫搖搖頭:「不能,那是一種凝膠珠,外面是一層透明膠質,裡面是水,從蚌殼取出後若不及時入藥就會變質,沒有效用了,所以我必須親自走一趟。」

  喬昭心情有些沉重。

  李爺爺一走,她又不能與兄長相認,在這京城真的是孤單單一人了。

  「我聽說,南邊沿海有些亂,李爺爺一定要保重自己。」

  李神醫不以為意笑笑:「這個你不用擔心,我身邊有高手。」

  他說著衝不遠處眉眼普通的年輕男子招招手:「過來。」

  葉落默默走過來。

  李神醫介紹道:「他叫葉落,身手很厲害。」說著眨眨眼,補充道,「自從有了他,搗藥可方便了。」

  沉默寡言的某搗藥高手在心中大吼:將軍大人,他要回去,這差事實在沒法幹了!

  「這也是……邵將軍派給您的?」喬昭問。

  李神醫深深看她一眼:「昭丫頭這也猜到了?」

  喬昭笑笑:「顯而易見。」

  「你這丫頭,挺聰明嘛。」李神醫嘆息。

  他越來越會忍不住把昭丫頭和喬丫頭來比較,比來比去,就覺得她們越發像了。

  如果——喬墨見到她會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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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等待

  這個念頭忽然從李神醫心中升起,而後搖搖頭。

  除非昭丫頭就是喬丫頭,否則,沒有任何意義。

  而喬昭卻在李神醫這一沉思、一搖頭的變化中,心中一動。

  她一直苦於無法接近兄長,事實上,她完全可以藉著李爺爺與兄長有面對面的機會!

  不是剛才如做夢般的對視,而是真切聽一聽兄長的聲音,甚至親耳聽他講一講,大火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李爺爺一定會問的!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好似瘋狂滋生的野草,再不可遏制。

  「李爺爺,您今天來,是為了喬家玉郎的傷嗎?」

  李神醫遙望著長長的送殯隊伍,輕嘆道:「也是,也不是。」

  他想送喬丫頭最後一程,可惜身為長輩,只能以這樣的方式,如同無數路人一般,混跡在人群裡。

  老人的神情有些落寞,喬昭心生不忍,伸出手拉住他寬大的衣袖:「李爺爺,您若是遠行,昭昭會想您的。」

  李神醫神情一震,猛然看向喬昭,抖著嘴唇道:「昭丫頭,你說什麼?」

  喬昭抬著頭,神情懇切:「我說您若是遠行,昭昭會想您的。」

  李神醫一時出了神,耳畔彷彿響起女童軟軟的聲音:「李爺爺,您若是遠行,昭昭會想您的……」

  他深深看喬昭一眼,猶疑不定。

  這世上,真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嗎?

  還是說,正是因為她們的相似,才讓他不由自主想多靠近這丫頭一些?

  「昭丫頭,你怎麼會認識喬家玉郎呢?」李神醫試探地問。

  喬昭答得毫不忸怩:「在京城裡,但凡是姑娘家,誰不想一睹喬家玉郎的風采呢?我以前跟著姐姐們出門曾見過的。所以今天再見到,想著喬家玉郎如今的遭遇,就忍不住替他難過。」

  說到這裡喬昭笑笑:「不過有李爺爺替他醫治就好了,他們都說,您是絕世神醫呢。」

  「小丫頭就是嘴甜。」李神醫輕輕敲了敲喬昭額頭。

  喬昭笑著躲也不躲,忽然伸手一指隊伍尾處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低聲道:「李爺爺您瞧見那人沒有?」

  「哪個啊?人那麼多。」

  「穿黑衣的,個子高高的,在隊伍末端。」

  李神醫放眼望去都是人,哪裡分得清喬昭指的是誰,不以為意問道:「怎麼了?」

  難不成又是長得好看,招小姑娘待見的?

  「那人是錦鱗衛呢。」喬姑娘以一種很隨意的語氣說了出來。

  李神醫眼神猛然一縮。

  一直當木頭人的葉落更是抬眸看喬昭一眼,而後眼簾才落下來。

  「昭丫頭,你怎麼知道?」李神醫目光再從隊伍末端掠過,這一次便認真多了。

  「我見過啊。有一次我去茶館,碰到過他和他的屬下呢。」喬昭這話說得很有技巧。

  「李爺爺,我聽說被錦鱗衛盯上的人會有大麻煩呢。那人是跟著邵將軍的嗎?」

  葉落耳朵豎了起來。

  跟蹤他們將軍?那些爪牙真是可惡至極,他要去告訴將軍大人!

  「哦,也說不定是跟蹤喬家玉郎的?」喬昭再道。

  跟蹤喬家玉郎?

  李神醫心中打了一個突兒,暗想:莫非和喬家大火有關?據說朝廷已經派官員前往嘉豐查探,難不成喬家那場大火有蹊蹺,才引起錦鱗衛的注意?

  李神醫這樣一想,便替老友僅存的血脈多了一分擔憂,原本打算在人群中見過了喬墨的傷就離京採藥的,現在卻決定先見上一面再說。

  「葉落,你先跟上去,等冠軍侯夫人下葬,就帶那個毀了容的人來見我。」

  葉落一動不動:「將軍不許我離開神醫左右。」

  「快去,大庭廣眾之下,我能出什麼事?」

  「將軍不許我離開神醫左右。」

  「我說了,沒事——」

  「將軍不許我離開神醫左右。」

  李神醫氣得吹鬍子瞪眼,想抬腳踹這根木頭一腳,又嫌硌得慌,一時竟拿他沒辦法。

  喬昭便對葉落笑道:「那就請暗中保護的分出一人,去請人吧。」

  李神醫聽得一愣一愣的,問葉落:「還有別人?」

  「有啊。」葉落點頭。

  「那你怎麼從來不說?」

  「您沒問。」

  李神醫:「……」別攔著他,他下藥把這混賬毒死算了!

  見葉落衝某處打了個手勢,而後恢復了站樁的樣子,李神醫挑眼問喬昭:「昭丫頭,你是如何知道暗中還有人?」

  「呃,我隨便問問。」喬姑娘毫不負責道。

  李神醫一口氣堵在了嗓子眼裡。

  葉落眉毛動動,飛快看喬昭一眼,垂下眼睛想:幸虧將軍派他保護的是這位神醫,雖然脾氣古怪一些,但腦子不咋地。要是派他保護這位姑娘,那可就頭疼了。

  絲毫不知道自己被搗藥高手鄙視的神醫揮揮手:「回茶館等著吧,晚不過日落之前,就該結束了。」

  喬昭遙遙望了長龍般的隊伍一眼。

  龍頭處已經開始往山上走,那些看熱鬧的人漸漸開始往回走。

  她轉回身,默默陪著李神醫前往茶館。

  進了茶館坐定,李神醫灌了一杯茶,對喬昭道:「昭丫頭,你先回去吧,出來太久府上長輩該著急了。」

  喬昭笑著道:「李爺爺放心,我已經打發一個丫鬟回去稟告了。」

  李神醫仔細一看,那個叫阿珠的丫鬟果然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

  喬昭端起茶壺,親自給李神醫斟了一杯茶奉上:「今天出來本來就是閒逛的,沒想到能遇到您,祖母定然樂見我多陪陪您。」

  李神醫一想現在還早,一個人苦等無聊,便不再多說什麼,興緻來了拿出一本皺巴巴的圖冊教喬昭認穴,愕然發覺什麼東西只要一教她便會了,竟好似開了靈竅一般。

  吃驚之餘,李神醫一改打發時間的態度,教得認真起來。

  到日頭西移,李神醫正教得起勁,門外傳來腳步聲。

  是大哥來了?

  喬昭猛然站了起來。

  李神醫詫異看她一眼。

  喬姑娘乾笑:「好像有人來了。」

  李神醫依然懶洋洋坐著:「來了就來了唄,緊張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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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毒

  對李神醫來說,喬墨只是一個晚輩而已,唯一的特殊,就是老友的血脈。

  說話間門外傳來請示聲,一直當木頭樁子的葉落前去把門打開了。

  眉眼普通的男子站在門外沒有進來,而是低低與葉落說了幾句,便轉身走了。

  葉落關好門,轉身走回來。

  李神醫挑挑眉:「人呢?」

  「神醫要請的人,在將軍夫人下葬後昏倒了,被我們將軍帶走了。」

  喬昭心裡一沉,脫口問:「昏倒了?為何會昏倒了?」

  「這個沒有打聽到。」

  「李爺爺——」

  李神醫站起來,並不見急切,對喬昭道:「我去看看。昭丫頭,你先回去吧,天快黑了。」

  喬昭眼睜睜看著李神醫帶著葉落出了門,卻沒有跟上去的理由。

  「姑娘?」冰綠忍不住出聲,打斷了室內的靜默,「咱們回去嗎?」

  喬昭面上已經恢復了平靜:「不回,去濟生堂!」

  大哥昏倒,送他回府再請大夫未免太耽誤時間,邵明淵最大的可能是就近找一家像樣的醫館。而按照回城的路線看,他十有八九會選擇濟生堂。

  「去濟生堂?那不是醫館嗎?」冰綠轉轉眼珠,見姑娘已經抬腳往外走,忙跟了上去。

  主僕二人出了茶館,直奔濟生堂而去,到了濟生堂外,就見那裡站滿了身穿白衣的年輕男子,從他們的站姿可以看出皆是兵士。

  百姓們喜歡看熱鬧,但對這樣一看就不好招惹的人卻沒有湊上去的勇氣,而是站得遠遠的圍成一圈看熱鬧。

  喬昭心下鬆了口氣。

  看來猜對了,邵明淵果然把大哥送來了這裡。

  「姑娘,咱們要進去嗎?」冰綠看一眼人高馬大面色嚴肅的兵士們,哪怕是天大的膽子,此刻也有些膽怯。

  喬昭面色沉靜如水,輕聲道:「不必了,在這看看。」

  小丫鬟瞪大了眼:「咱們,咱們就是來看熱鬧的?」

  喬昭看她一眼,頷首:「也可以這麼理解。」

  瞧這架勢,尋常人想進醫館定然會被拒絕的,且會引來太多人注意。既然李爺爺說要來看大哥,還有誰比李爺爺更讓她放心呢?

  她來到這裡,不過是想第一時間知道大哥的情況而已。

  時間一點點流逝,晚霞絢麗如花,在天邊開得如火如荼。

  喬昭靜靜站著,腳漸漸麻木,明明是夏日,卻感到一股冷意。

  濟生堂裡。

  喬墨終於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人讓他微怔,點漆般的眸子微轉,疑似在夢境。

  「神醫?」他試探喊了一聲。

  「醒了?別懷疑,你不是在做夢。」李神醫表情有些嚴肅。

  喬墨雙手撐著便要坐起來。

  李神醫抬手,按在他的肩頭:「別逞能了,好好躺著吧。」

  「是晚輩失禮了。神醫怎麼會在這裡?」

  當初祖父病危,李神醫照顧祖父直到祖父仙逝,才飄然而去,從此再未見過。

  李神醫在一旁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來,拿方巾緩緩擦著手,問喬墨:「你先別操心這個。我問你,你為何昏倒,心裡有沒有數?」

  喬墨被問得一愣,如墨的眉蹙起,赧然道:「大概是憂思過度,又一直沒有休息好——」

  「不是。」李神醫出聲打斷,把擦過手的方巾直接丟進了盆裡,深深看著喬墨,「你是中了毒。」

  「中毒?」喬墨眸光一閃。

  「對,你中的是零香毒,無色無味,在體內累積到一定分量可以暫時蟄伏,直到身體虛弱染上風寒等症,便會趁機發作出來。尋常醫者很難尋到根源,只會當尋常癥狀來治,藥不對症,後果可想而知。」

  「這樣嗎?」喬墨垂眸,左臉頰的燒傷因為離得近了,看起來格外觸目驚心,「神醫,此事還請您替晚輩保密,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可以,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我剛剛已用銀針替你導出了毒素,目前你身體雖虛弱,好生養著便會慢慢恢復。喬墨,你們家那場大火,到底是怎麼回事?」

  喬墨沉默片刻,開口道:「因為祖父孝期已滿,那幾天晚輩奉先父之命,每天都出去拜訪世交故友。那天晚輩回來時已是傍晚,整個家都燃起了大火,趕來的村民們束手無策,誰都不敢靠近。晚輩就從火勢稍小的後門衝進去,把幼妹救了出來,然後屋舍就塌了。」

  李神醫聽完,沉默了許久,問:「那場大火……你認為是天災,還是人禍?」

  喬墨垂下眼,輕聲道:「這個,晚輩還不確定,先等等看前往查案的欽差回來怎麼說。」

  「也好。老夫不日就要離開京城,等下次回來,就替你治臉。」

  聽到為自己治臉,喬墨依然很淡然:「神醫這就要離京嗎?」

  李神醫笑起來:「不離京,如何治好你的臉?有一味藥,京城是沒有的。」

  「讓神醫如此費心,晚輩很是慚愧。」

  「你別想太多,憑著我與你祖父的關係,見你這樣我也不會袖手旁觀,更何況,還有兩人替你求情呢。」

  喬墨訝然。

  現如今,還有人會為他如此打算嗎?

  莫名的,喬墨腦海中浮現一個人,確認道:「莫非是冠軍侯?」

  李神醫抬抬眉毛:「現在的年輕人,一個個都是人精啊,確實是冠軍侯請老夫出手。本來他讓我不必對你說的,不過我即將離京,想了想,還是和你說一聲為好。那小子沒有想像的差勁,以後你在京城,也算多個助力。」

  「多謝神醫替晚輩打算,只是不知,另一人是誰?」

  「那人啊——」李神醫神情柔和下來,笑眯眯道,「是老夫的小孫女,覺得你好看,毀了臉可惜。等我下次進京,讓你們認識一下。」

  眼下喬墨面對一個爛攤子,還是不要昭丫頭摻和進來了。

  覺得可惜啊?

  喬墨忍不住微微笑了。

  神醫的孫女,看來還是個小姑娘呢,也不知道能不能和晚晚成為朋友呢?

  喬墨也不過是晃了一下神,想到莫名其妙中了毒,嘴角笑意微凝。

  他的毒,究竟是什麼時候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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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醫館前

  李神醫見他若有所思,叮囑道:「好好休養,年紀輕輕別想太多。」

  「晚輩知道了。」

  李神醫起身出去,邵明淵便等在廳裡。

  「神醫,我舅兄如何了?」

  「沒有大礙,把他送回去好好養著就是了。」

  「那就好。」邵明淵明顯鬆了口氣,嘴角不自覺露出笑意。

  他生得清朗俊逸,心性磊落,笑如清風明月。

  李神醫看在眼裡,猶豫了一下,彆彆扭扭問:「你請大夫看過沒?」

  「沒有,之前不知道舅兄身體如此孱弱,幸好有神醫在。」

  「不是,我是說,你自己看過大夫沒?」李神醫翻了個白眼。

  這笨蛋!

  邵明淵微怔,安靜了片刻,笑道:「在兵營時曾看過。」

  「大夫怎麼說?」

  「大夫說無能為力。」

  「那你有什麼打算?」李神醫斜睨著邵明淵。

  求他啊,好好求他,若是心情好,他或許會改了主意。

  「暫時尚能忍受,若是有機緣遇到名醫,能驅除寒毒是最好的,若是遇不到,也不強求。」邵明淵坦然道。

  遇到名醫?

  李神醫抖了抖嘴角。

  這小子眼瞎啊,還有什麼名醫比他有名?

  真是氣死他了,就因為他說只治一個,這小子就不知道說幾句軟話嗎?哼,那還是等他回來再說吧,反正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

  「對了,我打算離京了。喬墨臉上燒傷太過嚴重,我需要去南邊沿海採藥。」

  聽李神醫這麼說,邵明淵沒有多嘴,很乾脆道:「那在下這就安排保護神醫的人手。」

  李神醫最討厭別人在有關醫術這方面指手畫腳,見邵明淵這麼乾脆,頓時看他順眼幾分,心想:這領兵打仗的人行事確實爽快,不像那些文官勛貴,淨整些婆婆媽媽的事兒。

  「老夫不要太多人跟著,太麻煩。這樣吧,讓葉落跟著我,再加一個身手好、水性好、性情好的車夫就夠了。這要求不高吧?」

  「不高……敢問神醫,性情好是指什麼?」

  身手好,水性好,這條件放在京城不好找,他的軍中卻有不少。就是這性情好,還是問清楚為妙。

  李神醫摸摸鬍子:「性情好嗎——少說話,多做事,我指東他不能往西,然後別整天像葉落一樣當木頭樁子就行了。」

  「好。」邵明淵含笑看了緊跟在李神醫身後的葉落一眼。

  葉落一臉委屈。

  將軍,我才不想陪著這性情古怪的神醫去南邊呢!

  「葉落,以後要好生保護神醫的安全,記住了嗎?」

  年輕的將軍目光淡淡掃來,滿腹委屈的小侍衛立刻低了頭:「是,請將軍放心,屬下誓死保護神醫安全!」

  「行了,行了,好像我去龍潭虎穴似的。對了,我還有一件事要交代。」

  「神醫請說。」

  「我的乾孫女,你知道吧?」

  邵明淵微怔,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少女淡然淺笑的樣子。

  他點頭:「知道。」

  「想你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忘了,上次才在人家府上吃過飯的。」

  葉落一雙耳朵立刻豎了起來。

  什麼?將軍大人在神醫乾孫女府上吃過飯?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他怎麼不知道啊?

  邵明淵頗為無語。

  神醫這樣一說,為什麼有種他專程去人家府上蹭飯的感覺?

  「我也沒有別的要求,那丫頭命苦,在老夫不在京城的這段時日裡,你替我多照顧她一下,怎麼樣?」

  照顧?

  邵明淵下意識拒絕:「男女有別,令孫女居於內宅大院,明淵恐怕幫不上什麼忙。」

  「又不是讓你娶了她。」李神醫翻了個白眼,心中對邵明淵的自律倒是頗滿意,反而更放心了,「要是你聽說她遇到什麼難事或是被人欺負了,替她撐撐腰就夠了。」

  邵明淵猶豫了一下,終於點頭:「那明淵定盡己所能。」

  「這樣老夫便放心了。我回頭收拾一下,等一切準備妥當了就直接離京,到時候你不必送我,再有別的事我會讓人跟你說的。」

  「好,那明淵提前祝神醫一路順風,早日回京。」

  李神醫喜歡的就是邵明淵不婆婆媽媽的性子,滿意拍了拍他的肩,帶著葉落從醫館後門走了。
 
  醫館門前看熱鬧的百姓漸漸散去,只有少數路過的行人因為好奇那些佇立醫館門前氣勢非凡的年輕人們而駐足,等了一會兒不見動靜,便接著趕自己的路。

  只有喬昭一動不動,目光一直盯著醫館大門。

  終於,就見一頂竹青色的二人小轎停在大門口,遮掩了來自外面的視線。

  喬昭沒有猶豫,抬腳走過去,等她走到時,竹青色小轎已經抬起。

  年輕的將軍目光淡淡看過來,似乎詫異出現在眼前的人,淡然的目光轉為溫和。

  他輕輕頷首算是打過招呼,示意起轎,跟著竹青色小轎往前走去。

  那些站在醫館門前的年輕侍衛們立刻合攏成一隊,護在轎子與邵明淵兩側跟上。

  喬昭望著漸漸遠去的竹青色小轎和那人挺拔的背影,喊了一聲:「邵將軍。」

  邵明淵腳步一頓,示意親衛們繼續前行,自己則轉了身,回走幾步站到喬昭面前。

  他個子高,喬昭頓覺光線被遮擋了大半,只得抬起臉看他。

  逆光下,近在眼前的人如冷玉一般白皙,連唇色都是淡淡的。

  喬昭下意識抬了抬眉。

  邵明淵遇到了什麼事?身體狀況似乎越發遭了。

  「黎姑娘,喚在下有事?」

  溫和的聲音拉回了喬昭的注意力。

  「邵將軍,我乾爺爺是不是在醫館裡?」

  邵明淵恍悟,淡淡笑道:「原來黎姑娘是來找神醫的,不過神醫已經從醫館後門走了。」

  「哦。」喬昭並不意外。

  以李爺爺不願意惹麻煩的性子,好不容易脫離了王府恢復自由,哪還想再引起人注意,自然是怎麼低調怎麼來。

  邵明淵平靜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女,見她淡淡應著,瞧不出是不是失望,便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於是道:「黎姑娘若是無事,那在下告辭了。」

  喬昭抬眸,似是好奇又似是隨意,問道:「那病人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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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1 00:02:16 |只看該作者
第125章 喬姑娘心情不大好

  那病人怎麼樣了?

  眼前的少女問出這句話,明明給人的感覺是順便問起,可邵明淵卻敏銳察覺,這個問題似乎對她很重要。

  於是他也認真回道:「神醫說沒有大礙,好好休養就可以了。」

  喬昭終於鬆了一口氣。

  哥哥沒事就好。

  雖然遺憾沒能和兄長說上一句話,但知道他沒有大礙,喬昭整個人都輕鬆起來,衝邵明淵微微一笑:「剛剛我本來和乾爺爺在一起,誰知他聽說喬公子病了,就急匆匆走了,我隨便問問。」

  邵明淵:「……」雖然沒有什麼理由,可這姑娘似乎在欲蓋彌彰。

  喬昭很快意識到這一點,唇畔笑意微凝,深深看了邵明淵一眼。

  他比她想像的要心細。

  「黎姑娘還有事嗎?」

  喬昭搖搖頭:「沒有了。」

  邵明淵眸光深深。

  不是「沒有」,是「沒有了」。

  也就是說,原本是有事的,現在沒有了。

  那麼,黎姑娘其實想知道的,就是舅兄是否無恙嗎?

  這是為什麼?黎姑娘難道與舅兄本就認識?

  是了,舅兄以前也是在京城的,說起來二人是有認識的可能。

  莫非,黎姑娘是舅兄的傾慕者?

  邵明淵眸光低垂,看著眼前的少女。

  他曾聽楊厚承提過,池燦與舅兄都是很受京城的姑娘們歡迎的。

  喬昭抿了抿唇。

  眼前這傢伙在想什麼?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咳咳,邵將軍自去忙吧,天色不早,我也該回府了。」知道了想知道的,喬昭欠身福了福,準備告辭。

  邵明淵抬頭掃了一眼天邊。

  天際如火的雲霞漸漸變得暗淡,天色果然不早了。

  「我派人送你吧。」他很自然道。

  神醫既然要他照顧好黎姑娘,那麼受人之託,當然要忠人之事。

  喬昭愣了一下,心裡莫名有些不舒服。

  這人,難道隨便一個姑娘與他搭話,他都要派人相送?

  那恐怕不出一年,想嫁他的姑娘就要從靖安侯府排到城門外去了。

  位高權重又溫柔有禮的年輕侯爺!

  呃,這似乎不關她的事,可想想還是有些憋屈。她這個正牌妻子當初被這傢伙一言不發射死了,他對別的小姑娘卻溫柔款款?

  看著眼前少女忽然冷下來的臉色,年輕的將軍頗有些茫然。

  他似乎沒說什麼啊?

  「不用了,我有丫鬟陪著。將軍再不走,轎子該走遠了。」

  「那好吧,在下告辭了。」邵明淵覺得在眼前少女徹底翻臉前還是先走為妙,轉身走出數步,忽然恍然大悟。

  黎姑娘不悅,是不是因為那次他在黎府用飯,黎姑娘特意準備了佳肴款待,而他卻沒有表達過謝意?

  這樣想著,年輕的將軍轉過身來,衝冷著臉的少女抱拳一禮:「多謝黎姑娘那日的款待,哦……山藥很好吃……」

  山藥很好吃是什麼鬼玩意?

  喬姑娘臉色更冷了。

  「告辭!」年輕的將軍茫然無措,趕忙走了。

  邵明淵快步追上了轎子,悄悄吩咐一名親衛:「醫館門前有位穿青衣白裙的姑娘,你暗暗送她回家去,注意不要被她發現了。」

  親衛:「……」天啦,他們將軍對一位姑娘一見傾心啦!好激動,然而不能說!

  發現了大八卦只能死死憋在心裡的親衛默默返回。

  喬昭收回視線,著臉喊冰綠:「冰綠,還愣著幹什麼,回府。」

  一直呆若木雞的小丫鬟這才回神,捂著臉語氣激動:「姑,姑娘,您真的太厲害了!」

  「嗯?」小丫鬟狂熱崇拜的眼神讓喬昭莫名其妙。

  「您居然,又和冠軍侯搭上話了!」

  又……

  這個字讓素來淡然的喬姑娘驟然生出了把小丫鬟踹一腳的衝動,沉著臉道:「去雇車吧。」

  「噯。」自家姑娘能與冠軍侯搭上話,對冰綠來說可比看了一天的熱鬧要值得多了,立即歡歡喜喜應下來,轉身向街頭走去。

  只剩下一個人,喬昭輕輕嘆了口氣,忽覺身後有腳步聲。

  她立刻轉身,就見一人低頭看她,嘴角笑意玩味。

  「江大哥?」

  「黎姑娘,我發現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什麼事?」面對錦鱗衛中大名鼎鼎的十三太保,喬昭收起了所有的情緒,淡淡問他。

  「你不但認識我,還認識喬家公子。」

  喬姑娘面不改色:「喬家玉郎風采無雙,京城認識他的小娘子不知凡幾。至於江大哥——」

  少女彎唇笑笑:「不是佛誕日那日才認識的嗎?我至今不知道江大哥家住何處,姓甚名誰呢。」

  聽喬昭這麼說,這一次江遠朝沒有落荒而逃,反而淡淡笑道:「那你聽好,我姓江名遠朝,目前暫居江大都督府。黎姑娘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沒有了。江大哥,我該回家了。」喬昭微微欠身,轉身欲走。

  江遠朝在她後面慢慢道:「可我還有想問黎姑娘的,黎姑娘還是留步好了。」

  喬昭回過身來,嘆氣:「我現在又有問題了。」

  「你先說。」

  喬昭看著江遠朝,忽然笑了:「江大哥時常出現在我面前,又總是這麼多話說,我會以為,你可能暗暗傾慕我。」

  江遠朝嘴角笑意一僵,明顯呆了呆。

  這世上還有這樣臉皮厚的小姑娘嗎?

  她才多大,他該有多變態,才會對一個小姑娘動心思?

  這樣想著,江遠朝下意識打量喬昭一眼。

  少女身材纖細,容顏嬌弱,彷彿是才結出花骨朵的梔子花,靜悄悄綻開那麼一點點,雖然還很稚嫩,卻有了足夠讓人心動的理由。

  一個嬌弱青澀偏偏淡然聰慧的小姑娘,這樣矛盾的存在,本身就足夠引人注目了。

  所以,會招人注意也不奇怪吧?

  等等,他怎麼被帶歪了?

  江遠朝抽了抽嘴角,尷尬收回視線。

  「江大哥還有什麼話問我?」喬姑娘淡淡問。

  「你是如何知道我是錦鱗衛的?」

  也許那次她買江鶴的糖葫蘆只是巧合認出江鶴是在茶館見過的人,並沒有猜出他們是錦鱗衛?

  應該是他多心了,不然一個小姑娘知道他是錦鱗衛,怎麼會一點不害怕,還敢……調戲他?

  以他活了二十多年的經驗來看,剛剛那是調戲吧?

  江遠朝不確定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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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1 00:39:22 |只看該作者
第126章 車夫

  少女偏著頭,笑意淺淺:「大概、可能,是因為江大哥的手下被我發現兩次吧。」

  她頓了一下,補充:「連續。」

  江遠朝:「……」就說應該讓江鶴那個蠢貨天天刷馬桶的!

  有些惱羞成怒的十三爺上前一步,居高臨下看著喬昭:「那你不怕嗎?」

  喬昭愣了愣,笑道:「我以為大名鼎鼎的錦鱗衛主要是做查案、抄家那些事的,難道還會與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過不去嗎?尤其是——」

  她深深看江遠朝一眼,提醒道:「我只是一個小小翰林修撰的女兒。」

  「翰林院修撰的女兒啊?」江遠朝瞇了瞇眼,忽地抬手,輕輕捏住喬昭的下巴,「那麼黎姑娘能否告訴我,身為一個小小翰林修撰的女兒,為何看到喬公子會哭得那麼傷心?」

  喬昭修長的眉輕蹙起來。

  所以說,錦鱗衛這樣的人最討厭了,什麼都不顧忌,肆意妄為。

  大概在他們眼裡,沒有男女之分,只有有嫌疑的和暫時沒有嫌疑的兩類人吧,所以才可以對一位小姑娘隨便動手動腳。

  喬昭沒有躲。

  在絕對的武力之下,她一個弱質芊芊的女流躲避大叫,不過是徒勞無功,自取其辱。

  她便這樣靜靜看著江遠朝,目光波瀾不驚,哪怕感到觸碰她下頦的肌膚有些粗糙,依然不動聲色。

  江遠朝的目光就這樣措不及防撞進少女眼眸深處去。

  那一瞬間,他猛然想到一個人,忽覺燙手,狼狽鬆開了捏住少女下頦的手,匆匆調轉了視線,耳根隱隱發熱。

  喬昭有些意外。

  他們這樣的人,也會不好意思嗎?

  一個大男人,竟然胡亂碰她的臉,這筆賬她且記著。

  「看到喬公子會哭,是因為喬公子毀了容。」

  「就因為這個?他毀了容與你有什麼相干?」江遠朝顯然是不信的。

  喬昭看他一眼,理直氣壯:「當然是因為喬公子長得好。要是相貌一般,毀了容也看不大出來區別的,我也就不會哭了。」

  江遠朝抬抬眉。

  總覺得她說的相貌一般什麼的,是在指他!

  他雖然不如喬墨那般俊美,但是,也不至於毀了容看不出區別吧!

  江遠朝忽然覺得拿眼前的小姑娘沒辦法了。

  錦鱗衛那些對付犯人的手段,他當然不會用到一個小姑娘身上,而這丫頭明顯不怕他,甚至每次二人對上,都是這丫頭隱隱佔據上風。

  這個認知顯然讓十三爺有些心塞。

  他抬手摸了摸鼻子,輕咳一聲:「你該回家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喬昭斷然拒絕,抬手一指,「我的丫鬟雇來了馬車,就不麻煩江大哥了。江大哥再見。」

  少女說完,提著裙擺款款走向等在路邊的冰綠,伸手拍拍小丫鬟的肩,上了馬車。

  江遠朝彎唇笑了笑,邁著大長腿走過去,挨著車夫坐下來。

  還沒來得及放下馬車簾的喬昭:「……」這人臉皮夠厚的!

  江遠朝泰然自若接過車夫手中的馬鞭,輕輕一掃馬腿,馬車緩緩動起來。

  冰綠如夢初醒,急道:「等等,我還沒上去呢!」

  小丫鬟飛奔過去跳上馬車,叉著腰問:「你是誰啊?」

  見江遠朝笑而不語,一派悠閒隨意的樣子,冰綠大怒,伸手便去推他:「哎呀,你快下去,哪有你這樣的人啊!」

  江遠朝巋然不動,看向挑著車簾的少女:「黎姑娘,你的丫鬟脾氣不小。」

  「她只是盡她的本分。倒是江大哥讓我有些糊塗了,您這樣實屬多此一舉。」

  江遠朝面色不變,淡淡道:「怎麼會是多此一舉?你們小姑娘涉世未深,以為雇了車子就是安全的嗎?」

  他輕睨車夫一眼:「萬一車夫是壞人呢?把你們兩個小姑娘拉到背人的地方去,到時候就是想哭都來不及了。」

  一臉無辜的車夫:「……」不帶這樣的啊,你們小情人打情罵俏,關他什麼事啊?他就是一個車夫,連馬鞭都給你了,還想怎麼樣?

  「那就麻煩江大哥了。冰綠,進來。」喬昭放下了簾子。

  「噯。」冰綠瞪江遠朝一眼,彎腰鑽進車廂。

  樸素的竹青色布簾微微晃動著,江遠朝收回視線,輕輕揚起手中馬鞭。

  那奉邵明淵回來暗中護送喬昭的親衛見到這情景,不由瞪大了眼。

  什麼情況啊?

  那位姑娘不是他們將軍一見傾心的心上人嗎?怎麼會跟著錦鱗衛裡那位十三爺走了?

  親衛琢磨了一下,回過味來,不由替將軍大人開始著急:哎呦,將軍,瞧瞧人家,都親自當車夫了,您就派一個小小親衛過來,還是暗中保護,這不是明顯輸慘了嗎?

  不行,他這個小小親衛要發揮大作用!

  親衛忙追了上去。

  車廂裡,冰綠小聲嘀咕:「姑娘,那是什麼人啊?瞧著就討厭!」

  哪有不等她這個大丫鬟上車就催動馬車的?

  喬昭壓低了聲音,彎唇笑著:「是很討厭,他是錦鱗衛。」

  「啊!」冰綠急促驚叫一聲,忙死死捂住了嘴,好一會兒才把手放下來,小心翼翼問,「錦鱗衛?就是動不動把人抄家滅族的錦鱗衛?」

  「對,就是那個錦鱗衛。」

  「老天,姑娘,您怎麼招惹上錦鱗衛了呀?」冰綠眼珠一轉,臉色發白,「難道是老爺犯事了?」

  「沒有。」

  父親大人其實一直在犯事,只是沒人跟一個在翰林院待了十幾年的修撰計較而已。

  冰綠鬆了口氣:「不是老爺就沒事了。」

  想想府中別人也不可能招惹上錦鱗衛吧。

  小丫鬟悄悄掀開門簾一角,打量著背影挺拔的趕車人,福至心靈,放下車簾轉頭對喬昭笑道:「那婢子就明白了,一定是因為姑娘長得美,那人想追求姑娘咧——」

  錦鱗衛總不可能就打一輩子光棍吧?

  「咳咳咳——」車外響起劇烈的咳嗽聲。

  被搶了活計的車夫冷眼瞧著咳嗽得臉微紅的年輕人,鄙視撇了撇嘴:就說是年輕人為了追求小姑娘故意湊上來吧?還拿他作伐子,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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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嬌寵

  「黎姑娘,到了。」江遠朝在黎府門前停下來,跳下馬車,把馬鞭塞回給車夫。

  車夫一聲不吭。

  只要不少了他車錢,他還是很樂意助人為樂的。

  馬車簾子掀起,冰綠先出來,隨後伸手扶著喬昭下了馬車。

  「有勞江大哥了。」喬昭欠了欠身,示意冰綠給車錢。

  冰綠從荷包裡摸出幾枚銅板塞給車夫,又翻了翻,再摸出幾枚銅板,放到了江遠朝手裡。

  江遠朝:「……」

  喬昭沒想到冰綠會有此舉,忍笑衝江遠朝道別:「江大哥,那我就進去了。」

  江遠朝也做不出來把幾枚銅錢還回去的事,眼巴巴看著主僕二人進了黎府大門,垂眸盯著手心銅錢,啞然失笑。

  他自願給人家趕車,於是真被人家的小丫鬟當成車夫,還給了車錢,那丫鬟是有多嫌棄他啊?

  車夫站在一旁冷眼瞧著,很不高興。

  果然被這小子搶了活計,不然這些銅板都該是他的!

  車夫眼中的怨念太明顯,江遠朝把銅板往車夫手裡一塞,轉身大步走了。

  罷了,以後討人嫌的事還是不做吧,只要那小姑娘別再有什麼奇怪的舉動。

  暗暗跟著來的親衛見喬昭主僕安全回了家,於是回去復命。

  「將軍,那位姑娘已經到家了。」

  「那就好,辛苦了。」把喬墨送到寇尚書府後才回到家的邵明淵聽完回稟,點了點頭。

  「下去吧,到飯點了。」見親衛不動,邵明淵擺了擺手。

  親衛依然沒動:「將軍,屬下還有一事要稟告。」

  「說吧。」

  「那位姑娘是錦鱗衛的十三爺送回去的。」

  十三爺?

  邵明淵詫異揚眉。

  接替了江五的新任指揮僉事?那個和他年紀彷彿的年輕人?

  今天那人就出現在了人群中,還跟著他們上了山,對此,他百思不得其解。

  就算上面那位對他這個征北將軍有了忌憚,有必要在他妻子出殯的日子派人來礙眼嗎?

  江遠朝跟著黎姑娘做什麼?

  邵明淵略一琢磨,有了答案:難道是因為神醫的緣故?不然堂堂錦鱗衛的正四品指揮僉事,好端端盯上一個小姑娘幹什麼?

  看來對於那位黎姑娘,他也該上心些,不然真的出了事,卻不好對神醫交代了。

  於是邵明淵吩咐親衛:「以後多留意著黎姑娘的動靜,有事就來稟報我。」

  親衛腰桿一挺腿一正,大聲道:「將軍放心,屬下定然不辱使命!」

  將軍的幸福可就靠他了,別說錦鱗衛指揮僉事,就是那位指揮使,他也不怕!

  邵明淵頗有些莫名其妙。

  親衛這表現,怎麼好像要去暗殺韃子首領似的?

  「也不要太靠近了,黎姑娘畢竟是位姑娘家,和以前的情況不一樣。」

  「是,是,屬下明白。」他當然會有分寸的,免得將軍大人不高興。

  直到親衛打雞血一樣出去,邵明淵依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想不出究竟哪裡出了問題。

  一天下來他身心俱疲,晚飯也沒吃,草草沖了個澡便歇下了。

  江遠朝回到江大都督府時,日頭已經落了下去,只剩餘暉映亮天空。

  江堂正坐在廳裡等他。

  「義父。」

  因為坐著,江堂的將軍肚越發明顯,原該是慈眉善目的樣子,神情卻是冷肅的。

  「十三,你今天一大早去了哪裡?怎麼連衙門都沒去?」

  江遠朝心中一凜,如實道:「去觀冠軍侯府出殯了。」

  他當然知道,什麼事只要義父想知道是瞞不過去的,只是沒想到義父會對他的行蹤如此注意。

  見江遠朝沒有撒謊,江堂神情稍緩,問他:「為什麼?」

  「就是去看看熱鬧。」

  「看看熱鬧?」江堂挑了挑眉,「一個出殯,能值得你一大早出去,這個時候才回來?」

  江遠朝垂眸:「十三一直挺好奇那位常勝將軍。」

  「那也不是你跟著人家出殯隊伍上山的理由!」

  江堂簡直無奈了,他這個義子平時挺讓人放心的,今天是中了什麼邪?

  「瞧瞧你幹的事!跟著人家送殯隊伍上山,還讓人家冠軍侯抓個正著,你讓冠軍侯怎麼想?你跟我說你是好奇,別人可不這麼認為,還以為是咱們錦鱗衛對冠軍侯有什麼想法呢!」

  錦鱗衛得罪的人多了,多大的官都有,可這莫名其妙得罪人就太沒必要了,更何況是冠軍侯呢!

  皇上雖沉迷修道,朝中大小事務都懶得過問,可對權力的掌控從來沒放鬆過,他們錦鱗衛就是皇上的眼和手,順著主子心意對誰都可以肆無忌憚,若是違背主子心意,那可就不妙了。

  至少現在,皇上可沒有動冠軍侯的意思,甚至——

  想想幾位雲英未嫁的公主,江堂暗暗嘆了口氣。

  皇上的打算,要比世人想的遠多了。

  「是十三魯莽了,請義父責罰。」江遠朝單膝跪了下來。

  「十三哥——」一身粉裙的江詩冉抬腳進來,見到廳中情景,不由一怔,提著裙角奔過去,一邊去扶江遠朝一邊埋怨江堂,「爹,您這是做什麼呀?十三哥才回來,飯還沒有吃呢。」

  江堂皺眉:「冉冉,我們在談正事。」

  江詩冉伸手拽住江堂鬍鬚:「正事,正事,您說是正事重要,還是吃飯重要?」

  明珠一般的女兒杏眼圓睜,江堂一顆心便軟了下來,笑著挽救自己的鬍子道:「吃飯重要,吃飯重要。」

  江詩冉這才鬆開手,笑盈盈道:「這還差不多。十三哥,快起來——」

  江遠朝眸光低垂,看不出心中所想,卻沒有避開江詩冉伸過來的手。

  江堂看在眼裡,暗暗點了點頭,這才道:「起來吧。先吃飯。」

  江遠朝從善如流站起來。

  女孩子心思總是細膩的,察覺江遠朝微妙的變化,江詩冉顯然很高興,笑著道:「我命廚子做了佛跳牆,爹,十三哥,你們等著,我催催去。」

  等少女粉色身影消失在門口,江堂看著江遠朝,意味深長道:「遠朝啊,冉冉自小沒了娘,沒有那些大家閨秀嫻靜,都是我這個當爹的對不住她,所以難免寵愛些。你是我從小看到大的,以後也替我多疼疼她。」

  感受著江堂有如實質的目光,江遠朝沉默片刻,頷首:「義父放心,這是十三該做的。」

  「那就好。」江堂滿意笑起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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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1 00:39:45 |只看該作者
第128章 憑心

  翌日,天忽然陰了。

  喬昭帶著昨日選好的上品淨煙墨,坐著西府的青帷馬車去了大福寺。

  領著她前往疏影庵的依然是小沙彌玄景。

  這些日子,玄景牙又掉了一顆,只要一說話便會露出兩個黑洞,瞧著可愛又好笑。

  為此,玄景沒少被師兄們取笑,見了冰綠更是如臨大敵,衝喬昭行了個禮,一聲不吭走在前面帶路。

  冰綠偏偏不放過他,從荷包裡摸出幾塊晶瑩剔透還帶著白色霜花的冬瓜糖,笑嘻嘻道:「小師父,冬瓜糖吃不吃呀?」

  玄景看冬瓜糖一眼,把頭搖成撥浪鼓。

  不吃不吃,堅決不吃,上次就是因為吃糖,把牙吃掉了。

  「真的不吃呀?這糖可好吃啦,清甜綿軟,是我特意從百年老字號的點心鋪子買來的呢。」

  百年老字號?那豈不是比主持師祖還要老了?那百年點心鋪子賣的冬瓜糖是什麼味道的?

  小沙彌目光追逐著冰綠手中的冬瓜糖,暗暗咽了咽口水。

  冰綠看得直笑,把冬瓜糖用帕子包著塞進玄景手中,捏一把他的小臉蛋:「快吃吧,你最近沒吃糖,牙不是照樣又掉了一顆嗎?」

  小沙彌緊緊抓著冬瓜糖,小臉攸地紅了。

  女施主最討厭啦!

  看著小沙彌邁著短腿在前邊走得飛快,冰綠咯咯笑起來。

  等到了疏影庵前,冰綠被留在外面,喬昭跟著尼僧靜翕走了進去。

  「三姑娘今天來得早。」靜翕露出親切的笑容。

  這位黎三姑娘來了數次,每次來過,師伯似乎都比往常開懷些。

  「我看天有些陰,怕路上趕上雨,就早到了。」

  「瞧著是有可能下雨呢。」靜翕看了一眼天色,加快了腳步,把喬昭領進去。

  「來了。」無梅師太放下拂塵,淡淡開口。

  喬昭把淨煙墨奉上:「昨天我去逛街,買了一方墨,帶來給您用用。」

  她說的自然又坦蕩,便如許多尋常人家裡懂事貼心的晚輩在外遇到合長輩心意的物件,買下來讓長輩開心一般。

  無梅師太很是受用,接過來看了一眼成色,露出淡淡的笑容:「不錯,今天就用此墨抄寫經文吧。」

  「好。」

  喬昭淨手焚香,輕車熟路鋪好紙,研墨提筆,開始抄寫經文。

  她坐姿筆直而端正,筆下行雲流水中時間緩緩而逝,卻漸漸開始分神。

  邵明淵雖說兄長沒有大礙,可大哥並不是孱弱書生,哪裡就至於昏倒呢?

  是燒傷帶來的後遺症,還是因為看她下葬,心裡太過悲痛?

  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都讓喬昭心疼不已,一個不注意一滴墨便落在宣紙上,瞬間暈染開來。

  她提筆回神,盯著暈開的墨怔了怔。

  身後無梅師太忽然開了口:「你今天有心事?若是心不靜,還是不要抄寫經書了。」

  喬昭放下筆,轉身,歉然道:「師太說的是。」

  無梅師太打量喬昭片刻,問她:「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嗎?」

  喬昭心下微暖。

  以無梅師太的身份,這樣問她,已是難得了。

  無梅師太今天穿了一件灰色僧衣,明明素淡至極,卻讓她有種歲月沉澱下來的明艷,而這樣的明艷,在暗淡僧衣的映襯下,無端讓人心生遺憾。

  喬昭忽地想,當年,無梅師太又是經歷了怎樣的心情掙扎,才出家的呢?

  不知怎麼,喬昭就有了傾訴的慾望。

  「師太,如果有一個人,你很想見到他,關心他,偏偏因為身份而沒有任何靠近的理由,那該怎麼辦呢?」

  昨天若不是兄長暈倒,她幾乎可以確定,能在那間茶舍見到他了,可偏偏就出了紕漏。

  這就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吧,那她通過馥山社一步步接近寇家表妹們,從而尋找與兄長相見的機會,會不會再出意外?

  她真的太想見到兄長了,甚至恨不得跑去尚書府,告訴兄長,她是喬昭,是他的妹妹喬昭。

  可到底是不能的,她如今是黎昭,若是貿然行事,別人定然以為她是瘋子,飽讀聖賢書的兄長也不可能相信這般離奇的事。

  除非——

  喬昭驀地想到一種可能:除非在與兄長長久的接觸中,讓兄長漸漸發現她與逝去的妹妹如此相像,從而主動產生這樣的想法。

  可問題又繞了回來,她有什麼理由時時與兄長見面呢?

  喬姑娘第一次覺得茫然。

  無梅師太開了口:「要麼忘了他,要麼……忘了身份與理由,憑心行事。」

  憑心?

  無梅師太的話猶如當頭棒喝,把喬昭心頭茫然驅散。

  是了,她怕什麼?動搖什麼?上天重新給了她生命,是給了她機會,而不是給了她枷鎖。

  一次失敗,還有第二次,第三次。

  只要兄長在,只要她在,總會有一天會實現她所想的。

  「多謝師太,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無梅師太淡淡笑著把目光投向窗外。

  忘了身份與理由,憑心行事,也可能會失敗的啊。

  只是後面的話,還是不要對這孩子提了。她失敗過,希望這孩子能成功。

  「師伯,九公主來了。」靜翕進來稟報。

  「真真?」無梅師太看一眼喬昭,淡淡道,「讓她進來吧。」

  片刻後,等在疏影庵門外的真真公主被請進來。

  「師太,真真可想您了,今天給您讀經書可好?」

  真真公主進來後一見喬昭就在無梅師太身旁,心中暗暗不悅,面上卻掛著甜美的笑。

  自從這丫頭來陪師太抄寫佛經,師太見她的次數都少了,實在是可惱!
 
  「讀吧。」無梅師太點點頭,盤膝而坐。

  見無梅師太沒有拒絕,真真公主揚起笑容,跪坐在蒲團上讀起經書來。

  她聲音甜美,吐字清晰,這樣閉目聽著無疑是一種享受。

  一冊經書尚未讀完,就見無梅師太呼吸均勻,面色平靜,已是入了定。

  真真公主見狀放下經書,小心翼翼退出禪房。

  喬昭同樣退了出去。

  真真公主就站在外面等著,一見喬昭出來,便道:「你隨本宮來。」

  菩提樹下,二人站定,喬昭平靜問:「不知殿下找臣女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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