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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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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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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20 14:59:18 |只看該作者
第749章 天子之怒

  「洛水玄龜初獻瑞,陰數九,陽數九,九九八十一數,數通乎道,道合原始天尊,一誠有感……」明康帝越念眼楮越亮,甚至忍不住拍案,「好詞!魏無邪,來,和朕一道欣賞欣賞。」

  明康帝喊來魏無邪分享喜悅的心情,接著往下念︰「岐山丹鳳雙呈祥,雄鳴六,雌鳴六,六六三十六聲,聲聞於天,天生明康皇帝,萬壽無疆——」

  念到這裡,明康帝話音一頓,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他倒回去重新念︰「岐山丹鳳雙呈祥,雄鳴六,雌鳴六,六六三十六聲,聲聞於天,犬生明康皇帝——」

  明康帝盯著那個「犬」字,一張臉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就說哪裡不對勁,先前把這個字當作「天」字順口讀過去了。

  「犬生明康皇帝——」

  青藤紙上,朱筆寫成的「犬」字彷彿趴在面前的惡犬,吐著舌頭嘲諷望著明康帝。

  明康帝勃然大怒,氣得聲音都變了調子︰「魏無邪,讓蘭山父子給朕滾過來!」

  「是。」魏無邪幾乎是逃出御書房,站在銀裝素裹的殿外悄悄呼了口氣。

  看來蘭山父子要倒大楣了。

  蘭山府邸,接到魏無邪傳來的口諭,蘭山謹慎問道︰「廠公,皇上這時候喚我們父子進宮,不知為了何事?」

  「蘭首輔這話問的,咱家可不敢胡亂揣測聖意。」魏無邪打了個太極,琢磨著要是蘭山塞銀票的話他就透露些許。

  蘭松泉一聲笑︰「父親,這還用問麼,定然是皇上看到兒子寫的賀章出眾,才叫咱們過去的。」

  「廠公,真與犬子賀章有關?」蘭山比性情暴躁的兒子要沉穩許多,不放心追問。

  魏無邪不動聲色笑笑︰「蘭首輔,這個咱家真不知道,您就別為難咱家了,不過皇上宣您二位進宮前確實正在書房中看賀章。」

  蘭松泉嘿嘿樂了︰「父親,我就說吧,除了這個沒別的了。」

  蘭山這才舒展開雪白稀疏的眉毛,顫巍巍道︰「那走吧,不能讓皇上等著。」

  魏無邪在前面領路,眼尾餘光掃過蘭松泉,心中冷笑。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蘭松泉害他少收了一袋子銀子,他就坐等他倒楣了。

  蘭山父子輕車熟路進了御書房,一踏進御書房門口,蘭山莫名頭皮發麻,當下就腳步一頓。

  憑他對皇上多年來的了解,屋中氣氛表明皇上此刻很不高興。

  蘭松泉卻毫無所覺,中氣十足見禮︰「臣拜見皇上。」

  「這是你寫的?」明康帝把手中賀章往蘭松泉眼前一晃。

  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蘭松泉忙點頭︰「正是微臣所寫。」

  這次的賀詞是他多年所作賀詞中最得意的,也不知皇上會如何獎賞他。

  「混賬!」明康帝直接把奏章砸到了蘭松泉臉上。

  蘭松泉正等著聽表揚呢,根本毫無準備,那賀章不偏不倚砸到他的鼻梁上,當下鼻血就竄了出來。

  看著鼻血落到金磚上,明康帝更是火冒三丈,揚聲道︰」來人,把蘭松泉這個冒犯天顏的混賬東西拖出去斬了!」

  一臉血的蘭松泉愣住了︰「皇上,這是為何?臣做錯了什麼事?」

  蘭山飛起一腳把蘭松泉踹個趔趄,撲倒在明康帝面前,涕淚橫流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求皇上告知老臣,小畜生究竟犯了什麼錯?」

  「你自己看!」明康帝雖然盛怒,內心深處卻沒打算要蘭松泉的命。

  蘭山顫巍巍撿起掉在地上的賀章,緩緩展開,看完上面內容臉色猛然一變,跌坐在地失聲道︰「這,這不可能,小畜生怎麼會寫成這樣——」

  蘭松泉一頭霧水,衝過來道︰「我看看!」

  這個時候蘭山也顧不得斥他御前失儀了,厲聲問道︰「你寫賀章時腦子抽了嗎?」

  蘭松泉匆匆看完,目光彷彿釘子落到那個「犬」字上,眼神變得茫然︰「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明康帝冷笑一聲︰「怎麼,你要告訴朕,這不是你寫的?」

  「皇上,這絕對不是臣寫的!」蘭松泉大聲道。

  明康帝撩撩眼皮︰「你的字就算朕認不出來,你父親也認不出來嗎?蘭首輔,你來說說,這字究竟是不是你兒子寫的?」

  蘭山被問得說不出話來。

  蘭松泉急了︰「父親,這真不是我寫的,我怎麼會犯這種錯誤。」

  明康帝淡淡哼了一聲︰「蘭閣老,你就告訴朕,這到底是不是你兒子的字跡?」

  蘭山目不轉楮盯著青藤紙上的朱字,很想找出一點不同來,可最終只剩下喪氣,艱難道︰「是他的字跡……」

  「父親!」蘭松泉大急,轉而衝明康帝一拜,「皇上,臣又不是得了失心瘋,怎麼會寫出這樣的賀章呢!」

  「呵呵,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或許在心裡這麼罵朕久矣,一不小心就把心裡話寫出來了。」

  跟朕狡辯?朕從來不聽!

  最懂明康帝心思的還是蘭山,見蘭松泉還要再說,忙狠狠扯了他一下,雙手伏地請罪︰「皇上,小畜生絕對不敢有這樣的心思,求您看在老臣只有這麼一個兒子的份上,饒他一條賤命吧……」

  明康帝冷眼看著蘭山砰砰磕了好幾個響頭,稀疏白髮一下子就散亂了,終於開口道︰「既然蘭愛卿替你兒子求情,那麼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就賞他一百大板吧。」

  蘭山一聽冷汗就流下來了。

  一百大板真要打下去,兒子不死也殘廢了,這可萬萬不成!

  「皇上,小畜生皮糙肉厚,萬一把您的御板硌壞了就不好了……」

  蘭山可憐巴巴求了一通,明康帝瞇眼聽著,最後才緩緩睜開眼楮︰「蘭愛卿盡心盡力多年,朕也不是無情之人,只是金口玉言怎麼能隨便更改呢?這樣吧,打板子的賞賜依然不變,不過蘭愛卿可以用銀子來抵。」

  「銀子來抵?」蘭山呆呆問。

  他年紀大了,誰來告訴他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對,拿銀子來抵,一千兩白銀抵一板子。」明康帝面無表情道。

  一千兩白銀抵一板子,一百大板就是十萬雪花銀,嗯,好歹今年臘賜可以發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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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20 14:59:34 |只看該作者
第750章 臘賜有著落了

  蘭山飛快在心裡默算了一下。

  十萬白銀免兒子一百大板,咬牙也得答應啊,不然兒子沒了,要這麼多錢做什麼?

  「怎麼,蘭愛卿不願意?」明康帝抬抬眼皮。

  「願意,願意,臣一百個願意。」

  「那蘭愛卿打算抵幾板子啊?」明康帝不動聲色問道。

  哼,反正他會示意魏無邪,只要不是全額抵了,無論打一百大板還是五十大板效果都一樣,絕對讓這小畜生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板子為什麼這麼重!

  蘭山眼皮突突直跳。

  皇上這麼問就沒安好心啊,他敢說只抵幾板子嗎?

  現在他可算知道臘賜用誰家銀子發了,可嘆那日在御書房他只猜到了開頭,沒有猜到結果!

  蘭山越想越心酸,在明康帝波瀾不驚的目光下,含淚道︰「自然是全抵了。」

  明康帝眼底滿意之色一閃而逝,暗暗點頭。

  嗯,別的不說,蘭山這份識眼色他還是很滿意的。

  十萬兩白銀,少一錢都不行!

  「好了,帶著你兒子回去吧,早點把銀子送來。」

  蘭山如蒙大赦,涕淚交加謝恩,拽著蘭松泉往外走。

  蘭松泉心中窩火,背影就帶出些緊繃。

  明康帝盯著蘭松泉背影,嫌棄皺眉。

  蘭山雖是個好的,他這個兒子太不成樣子了,瞧見就扎心。

  說起來,蘭山也是七十歲的人了,陪了他這麼多年好歹有幾分感情,不到迫不得已他是不願讓老臣傷心的。如若不然,把蘭家一抄,想必以後就再也不用為臘賜的事發愁了。

  「魏無邪,把這裡收拾一下。」明康帝淡淡吩咐一聲,起身出去了。

  嗯,臘賜的事情解決了,神清氣爽,做功課去了。

  魏無邪忙喊來人收拾。

  兩個小太監跪地拿著軟巾擦拭蘭松泉落下的鼻血,魏無邪皺眉踢了離他最近的小太監一下︰「誰讓你擦了!」

  「啊?」小太監眨眨眼。

  「把沾上鼻血的金磚撬開,換了!」

  兩個小太監面面相覷。

  還要換金磚?

  「蠢貨,趕緊的!」魏無邪甩袖子出去,心底冷笑。

  要不說他當上了秉筆太監兼東廠提督,這兩個蠢貨還在擦地板呢。滴上別人鼻血的金磚還能用?皇上不拿金磚敲死他們才怪。

  魏無邪離去後,兩個小太監費勁巴力翹著金磚,其中一人嘆道︰「這御書房是怎麼了,前些日子因為老鼠洞換了一波金磚,這才多久啊,又換了。」

  「行了,趕緊做事吧,等會兒連飯點都趕不上了。」

  蘭山父子回到府中,直奔書房。

  蘭山的書房分了隔間,在裡面談些機密不怕被人聽了去。

  一進到書房隔間,蘭松泉就一腳踹翻了桌子,桌子上擺著的筆山硯台等物落了一地。

  「這有什麼用,看看你幹的好事!」蘭山恨聲道。

  這個小畜生,那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還沒送出去呢,又糟蹋東西!

  「父親,我真沒寫成『犬』字!」

  「那你說這到底是不是你的筆跡?」

  那份讓人心塞的賀章當然是被父子二人帶回來了。

  蘭松泉盯著賀章看了許久,喃喃道︰「父親,這事有點邪性,我確定當時寫的是『天』。再者說,我寫完會檢查啊,『犬』這麼刺眼的字我會發現不了?」

  蘭山抬手敲了蘭松泉的頭一下︰「刺眼嗎?一個筆誤檢查幾遍發現不了這種事也不是沒有,或許你內心深處就是覺得這個字順眼呢。」

  蘭松泉扯扯嘴角。

  父親這話倒是說對了,那個狗皇帝三天兩頭逼著他們寫青詞,寫賀表,長年累月下來還不許重樣的,簡直要逼死人好嘛。

  想到這裡,蘭松泉倒抽口氣。

  難道真是因為這樣,他筆誤了才沒有發現?

  蘭松泉頭疼抓了抓頭髮。

  邪門,太邪門了!

  「你趕緊去把一臉血洗乾淨了,別嚇著你娘。」蘭山雖覺有些蹊蹺,可他不認為兒子連自己筆跡都認不出來,只能嘆一聲人走背運就出邪事。

  蘭松泉沒有動彈︰「父親,今天這事,咱們得好好琢磨琢磨。」

  「賀章的事?」

  「不,皇上的態度。」

  蘭山皺眉坐下來。

  他上了年紀,腦子沒有以前靈光了,近年來遇到事都是兒子拿主意的。

  「父親,我覺得皇上對咱們父子沒有以前恩寵了。」

  「這還用你說?」蘭山翻了翻眼皮。

  蘭山已經很大年紀了,可以說滿朝上下沒有比他更年長的人,眼皮上全是褶皺,這麼一翻露出混濁的眼珠。

  蘭松泉見了暗嘆一聲︰父親果然太老了。

  「父親,您有考慮過以後該怎麼辦麼?」

  「以後……」蘭山眼神閃了閃。

  「我看皇上是不待見兒子的,等您一致仕,說不準就要抄兒子的家了。」

  蘭山瞪眼︰「胡說什麼呢,你又沒分家!」

  蘭松泉動了動唇。

  父親腦子真是不轉彎了,他這是委婉的說法,父親致仕了或許皇上還不會動手,萬一駕鶴西歸了呢?

  別忘了,現在那狗皇帝就做得出拿他家十萬兩銀子抵一百大板的事來!

  蘭松泉越想越氣,眼神陰狠,喃喃道︰「要是沐王早日繼位就好了。」

  「住口!」蘭山喝了一聲,被蘭松泉的話驚出一身冷汗。

  盼著沐王繼位,那不就是盼著皇上早日——

  蘭松泉一屁股坐下,頂著滿臉血毫不在乎道︰「未雨綢繆,說說又怎麼了,反正沒人聽見。」

  「皇上對我們父子不薄——」

  「那是對父親不薄,對兒子可沒有。父親,您別激動,其實就算沒有發生今天這事,咱們也該好好合計一下了。」

  「你想說什麼?」

  蘭松泉身子前傾,湊近蘭山︰「睿王目前已經有了女兒,還有三名妾室將要陸續生產,到時候總會有兒子的,皇上的天秤可要偏到睿王那邊去了。」

  蘭松泉年輕氣盛的時候曾欺負過睿王,這事京中不少人都知道,也因此父子二人一直堅定站在沐王那邊。

  真讓睿王繼位,他們父子就危險了。

  蘭山長長嘆了口氣︰「這事是要好好研究一下。」

  不管蘭山父子關在書房裡如何研究,十萬兩罰金很快就作為臘賜發了下去,一時之間官員們個個喜氣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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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20 14:59:45 |只看該作者
第751章 福到

  翰林院中得到臘賜的翰林們一陣歡呼。

  這些月俸八石的翰林最期盼的就是一年一次的臘賜了,要知道多年前國庫還算充盈之時,臨近年關發下的臘賜抵得上他們一年的俸祿。當然,近些年是不能比了,但比起去年的乾脆沒發,現在得了雙份臘賜的欣喜不言而喻。

  更令人高興的是,臘賜是在各衙門封印前的最後一日發下來的,也就是說明日這些官員們都放大假可以整天喝酒應酬或陪老婆孩子去了。

  「走,走,喝酒去。」

  「百味齋,百味齋。」

  同是翰林,就不需要在人前裝矜持,一個個喜笑顏開道。

  「喬修撰,去不去喝酒?」

  喬墨溫和笑道︰「我有孝在身,就不去了,各位同僚好好喝。」

  提議的同僚這才想起來,尷尬笑道︰「對,對,那我們去了。」

  看著同僚們高高興興走了,喬墨彎彎唇角走出翰林院。

  外面青石街面被打掃得乾乾淨淨,積雪堆至道路兩旁,足有數尺高。

  隨著喬墨走過,一隻在雪地裡覓食的麻雀受到驚擾,張開翅膀忽地一下飛走了,帶起的雪沫飄落到喬墨髮絲上。

  喬墨抬手彈了彈,大步往停在街角的馬車走去,交代車夫道︰「回冠軍侯府。」

  馬車吱吱呀呀開始前行,喬墨掀起窗簾往外看。

  因為下了一個冬天的雪,等馬車駛出眾多衙門所在的街道,街上衣衫襤褸的人陡然多了起來。

  那些人神情麻木,衣不蔽體,裸露在外的肌膚生了大大小小的凍瘡,多數都是因雪災逃到京城的流民。

  喬墨眼神一黯。

  皇上一心求道,蘭山父子把持朝政二十載,鬧得朝中烏煙瘴氣,百姓民不聊生,蘭山父子一日不除就難還大梁朗朗乾坤。

  回到府中,僕從來報︰「公子,夫人請您過去。」

  喬墨點點頭,去了喬昭那裡。

  「大哥下衙了。」喬昭迎出來。

  「侯爺呢?」

  「在書房與人議事呢。」

  「妹妹找我何事?」憑喬墨對喬昭的理解,自然明白一回府中妹妹就派人來請,那必然是有事的。

  喬昭看著兄長,笑盈盈道︰「庭泉的臘賜發下來了。」

  喬墨笑起來︰「就知道瞞不過你。」

  「大哥就在蘭山眼皮子底下做事,不怕他們發現端倪嗎?」

  「不怕,我在內閣待了數月,摸透了朝中那些重臣的性子,蘭松泉此人剛愎自用,一時之間很難相信有人能模仿他的筆跡到以假亂真的地步。退一步講,就算他有所懷疑悄悄調查,也不會查到我頭上來。」

  「怎麼?」喬昭知道兄長性格沉穩,哪怕恨不得生啖蘭山父子血肉也不會急於求成,但還是好奇問道。

  「我們各有分工,負責審查工部那一塊的不是我,而是蘭山的人。」

  喬昭笑起來︰「那就讓他們狗咬狗好了。」

  喬墨抬手想要揉揉喬昭的頭,想到妹妹已經不是小姑娘了,不動聲色把手放下︰「朝廷的事交給大哥吧,你不用擔心。」

  「嗯,有大哥在朝中隨時留意蘭山父子動向,那就好多了。」

  朝中有人與朝中無人是完全不同的,這也是許多簪櫻之家傾盡全力培養族中子弟的原因,不然有一代人在野,那就漸漸淪為邊緣。

  隨著領到臘賜的官員歡呼雀躍去大大小小的酒肆把酒言歡,蘭松泉險些氣歪了鼻子。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領著老子的錢還要取笑老子,都是些王八蛋!」

  官員們得到臘賜,高興之餘開始好奇臘賜是怎麼發下來的,這麼一打聽險些樂死,敢情是免了首輔之子蘭松泉打屁股之苦換來的。

  「好了,你也消消氣,和那些月俸不過數石的窮酸計較什麼?」蘭山淡淡勸道。

  「我就是氣不過那些兜裡沒有幾個銅板的人用一副洋洋得意的語氣議論我。」

  「不招人妒是庸才,由他們說去。」蘭山心平氣和寫了一副對聯,笑道,「你看看這副對聯過年時貼到大門上怎麼樣?」

  蘭松泉草草看了一眼,敷衍道︰「挺好。父親,我回去了。」

  「去吧。」蘭山把筆放下,盯著剛寫好的對聯嘆了口氣。

  他老了,曾經對他唯命是從的兒子漸漸管不住了,還好兒子雖然脾氣差了些卻是個有主意的,只希望順順利利等到沐王繼位才好。

  很快就到了除夕,外面爆竹聲此起彼伏響起,伴隨著幼童的興奮尖叫聲。

  冠軍侯府人口簡單,規矩少,大年三十一大早開始貼春聯,邵明淵拉著喬昭道︰「走,咱們親自給大門貼上去。」

  「姐夫,我也去!」喬晚一聽就來了興趣,纏著邵明淵不放。

  「好,一起去。」

  喬晚扭頭喊喬墨︰「大哥,你也來啊。」

  四人一起來到大門口,邵明淵請喬墨貼了上聯,喬昭貼了下聯,他則把金粉寫成的大大「福字」倒著貼了上去。

  喬晚拍手道︰「福到了!」

  喬墨望著吉祥喜慶的金字,喃喃道︰「是呀,福到了。」

  「可是你們都貼了,我幹什麼呀?」喬晚興奮過後,著急問道。

  邵明淵從親衛手中接過鞭炮,笑道︰「晚晚來點炮竹怎麼樣?」

  喬晚是個膽子大的,立刻點頭︰「好。」

  很快鞭炮就劈哩啪啦響起來,喬晚捂著耳朵躲得老遠,邊笑邊跳。

  喬昭與喬墨對視一眼,兄妹二人皆笑了。

  到了晚上,四人圍坐在一起包餃子,喬晚不知從何處拿出兩朵紅絨花來。

  「黎姐姐,我給你戴花。以前每年過年母親都會給家中女眷發紅絨花戴,說戴著紅花包餃子就不會被年獸叼跑了。」

  喬晚口中的母親指的是嫡母寇氏。

  「好,多謝晚晚了。」喬昭低下頭來,由喬晚把那支紅絨花插到她青絲間。

  「姐夫,大哥,你們看黎姐姐戴紅花好看吧?」

  兩個大男人齊齊點頭。

  少女雪膚烏髮點綴著一朵小巧紅絨花,確實是極好看的。

  「大哥,我能戴嗎?」喬晚可憐巴巴問道。

  「戴吧。來,大哥給你戴上。」

  喬昭含笑看著喬墨替喬晚戴花,忽覺衣袖被人扯了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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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2章 朝賀

  「怎麼,你也要戴花?」喬昭睨著邵明淵打趣道。

  邵明淵笑了︰「如果是昭昭給我戴,那也未嘗不可。」

  男子喜慶之日戴花並不是驚世駭俗之事,反而很常見,當然多是文人雅士,如冠軍侯這樣名震天下的鐵血將軍反差就有點大了。

  「剛剛拉我做什麼?」當著兄長與幼妹的面,喬昭自然不會和他貧嘴。

  「昭昭,你看我包的這個餃子怎麼樣?」

  喬昭看了看,點頭︰「比我包的齊整。」

  所以他這是來炫耀嗎?

  以己之長攻彼之短,這男人該收拾了!

  「你看,我在這裡多捏了一道褶,等子時煮餃子吃,你吃這個。」邵明淵壓低了聲音,「我在這裡放了一顆糖。」

  第一口餃子吃到糖,預示著新的一年裡會甜甜蜜蜜,不會吃苦頭。

  「你這是作弊吧?」

  邵明淵揚眉︰「誰說的,我又不是在吃餃子時告訴你的。」

  「姐夫,你們說什麼悄悄話呢?」

  邵明淵坐正,一本正經道︰「姐夫教你姐姐包餃子呢。」

  喬晚看了看喬昭,嘀咕道︰「是黎姐姐。」

  姐夫這麼說,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黎姐姐就是她大姐呢。

  雖然相處了這些日子,她覺得黎姐姐也是很好的人,可是再好也不是大姐啊。

  小姑娘雖然放低了聲音,在場三人卻都聽到了,互相看了一眼,一時有些安靜。

  在喬晚沒反應過來氣氛變化前,喬墨笑著道︰「來,晚晚,大哥教你包餃子。」

  氣氛很快變得和樂融融,到了子時外面鞭炮聲不絕於耳,喬墨把昏昏欲睡的喬晚喊起來︰「晚晚,該起來吃餃子了。」

  邵明淵側頭問喬昭︰「睏了嗎?」

  除夕夜守歲是傳統,需要守到子時吃完餃子才能睡覺,相比平時晚了許久,邵明淵擔心喬昭熬不住。

  「沒事,還精神著呢。」

  很快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桌來,喬昭瞧了瞧,發現煮過的餃子根本分辨不出特意做過的記號了,隨意夾起一個放入口中。

  咬開餃子,融化的糖汁在舌尖散開,喬昭微怔,詫異看向邵明淵。

  「是什麼餡的?」

  「甜的。」

  邵明淵展眉笑起來。

  嗯,回頭給盛餃子的廚娘賞一個大紅封,幹得漂亮。

  喬昭深深看了邵明淵一眼,雖知其中定然有古怪,心中卻覺甜絲絲的。

  無論如何,有個好彩頭都是件令人高興的事,希望新的一年裡他們甜蜜如此刻。

  「黎姐姐運氣真好,我只吃到肉的!」喬晚滿是羨慕。

  四人熱熱鬧鬧吃完餃子,喬晚早已睏得睜不開眼楮。

  「我送晚晚回去。」喬墨帶著喬晚走了。

  收拾杯盞碗筷自然用不著當主子的,邵明淵拉過喬昭的手︰「我們洗漱一下也休息吧,明早還要進宮拜年。」

  喬昭現在不再是不起眼的翰林修撰的女兒,而是堂堂侯夫人了,大年初一自然要入宮給太后朝賀。

  一夜無話。

  天還是暗的,喬昭便起身洗漱收拾,光是梳頭換衣就足足用去大半個時辰。

  初一這日,外命婦與文武百官的朝賀分開進行,邵明淵騎馬,喬昭上馬車,各自向皇宮而去。

  張燈結彩的皇宮驅散了黎明前的黑暗,流光溢彩中顯得威儀堂皇。

  喬昭趕到那裡時,早已有許多外命婦在等候,見她由小太監提著燈籠引來,紛紛看過來。

  象徵著侯夫人身份的真紅大袖衫,深青色蹙金繡雲霞翟紋霞帔,繁復華美的松山特髻上金翟鳥振翅欲飛,緩緩走來的女子從頭髮絲到鞋尖的裝飾都透出令人不可侵犯的莊重華貴。

  不少外命婦眼中就流露出嫉羨來。

  黎家女這才多大年紀,聽說還未及笄吧,這就穿著侯夫人的朝服前來朝賀了,而各家府上像她這麼大的女子才剛剛從孫媳婦熬起。

  喬昭走到安置眾多侯夫人之處腳步微頓,引領她的小太監卻笑道︰「夫人這邊請。」

  眼見著喬昭被小太監領到寥寥數位國公夫人那裡,外命婦們再也忍不住低聲議論起來,看向喬昭的眼神已經不能用嫉羨來形容。

  「嘶,這人和人真是比不得啊。我剛還想著十幾歲就穿著這樣的朝服不知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結果人家比咱想的還要能耐。」

  國公夫人,這是什麼樣的尊榮?看看殿中排在外命婦最前面的那三四位老得快要走不動的國公夫人就知道了。

  「可不是麼,想想咱們十幾歲的時候什麼樣呢?還在府中低眉順眼伺候婆婆呢。」

  旁邊人撲哧一笑:「你比我還強些,那時候我除了伺候婆婆,婆婆上面還有婆婆呢。」

  大理寺卿王氏站在三品夫人堆裡,平時高高在上的三品夫人此時卻沒有坐著的資格,看向喬昭的神情格外復雜。

  她一直想著求黎氏女給她的小兒媳瞧瞧,卻一直未能如願,現在人家身份遠超過她,想要求得對方答應就更難了。

  該想個什麼法子才好呢?

  王氏絞盡腦汁琢磨起來。

  「太后駕到——」

  殿中頓時一靜,所有人起身。

  在宮人的簇擁下太后緩緩走來,奏樂升座,眾命婦齊齊賀拜,再然後命婦們按品級分成若干班進賀箋。

  喬昭與其他幾位國公夫人僅僅排在長容長公主和沐王妃等人之後,太后很快便注意到了她。

  面上絲毫不露聲色的太后冷眼審視著命婦中年輕得過分的女孩子,見她從頭至尾規矩上挑不出絲毫差錯,甚至比許多命婦更加從容,不由納罕。

  她早就知道這個女孩子有些與眾不同,卻沒想到能走到這一步。

  小小翰林修撰的女兒,果然善於鑽營,竟攀上了冠軍侯這棵大樹,一朝成了金鳳凰。

  太后遮住眼中不喜,悄悄移開視線。

  待太后接受完所有命婦賀拜,讚樂聲中步入內殿,開始單獨宣外命婦敘話。

  剛剛的賀拜只是多年來的慣例,而這個時候才是體現太后對外命婦恩寵的時候,每年初一哪位命婦被太后單獨召見,那便足以揚眉吐氣一年。

  先是長容長公主等人進去,不多時大太監來喜喊道︰「宣冠軍侯夫人黎氏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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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20 15:00:30 |只看該作者
第753章 殊榮

  命婦中響起一陣小小的騷動。

  先召見長容長公主等皇族中人也就罷了,接下來召見的怎麼會是冠軍侯夫人?

  眾人不由向幾位國公夫人瞄去。

  這還真是有趣了,往年太后見完長公主與王妃等人,緊接著就會召見這幾位國公夫人。

  要知道未接到召見之前她們都要在殿中候著,排得越晚等得越久,而且太后不可能一一見過,絕大多數人都是乾等上一兩個時辰後直接離宮。

  幾位國公夫人在眾人各色目光下臉色變得有些微妙。

  「黎夫人,請吧。」來喜喊了一聲。

  喬昭點點頭,隨來喜往內殿走去,心中暗嘆了一聲。

  太后定然極不喜她,才把她架到火上烤。不過是小小調換了一下召見順序,她什麼都沒做就把幾位國公夫人得罪了。

  內殿中燃著香,穿過重重帷幔,喬昭看到端坐上首的楊太后正端著茶盞喝茶,在她左下方坐著長容長公主,右下首則是沐王妃,除這二人外還有一名三十來歲的婦人恭謹坐在一隻小杌子上。

  喬昭不由多看了那名婦人一眼。

  婦人梳著規矩的圓髻,姿色秀美,氣質溫和,眉梢眼角都透著柔順,見到喬昭進來,與楊太后等人審視的目光不同,眼中瞬間迸發出渴盼與激動。

  盡管那絲渴盼一閃而逝,還是被喬昭捕捉到了。

  這個婦人她還有印象,正是睿王眾多侍妾之一。

  當時她給睿王侍妾診脈,在那群黑壓壓的侍妾之中這名侍妾排在最前面,可惜卻沒有診出身孕來。

  這也不奇怪,以睿王對子嗣的渴盼程度,定然會多在年輕好生養的侍妾那裡留宿,而以眼前婦人的年紀,顯然是沒有多少機會了。

  喬昭猜測這名婦人應該就是自睿王妃過世後暫管王府內宅事務的侍妾,所以才有見太后的機會。

  楊太后此時正與那名婦人說話︰「你也知道王府子嗣多麼珍貴,現在府上有三名侍妾快要生產了,你可要把她們照顧妥當,若是出了差池,哀家就要唯你是問。」

  婦人低眉順眼,忙道︰「請太后放心,賤妾定然照顧好妹妹們。」

  楊太后這才點點頭,看向走進來的喬昭。

  喬昭向楊太后見禮︰「臣婦謹賀太后新年新喜。」

  楊太后定定看了跪在地上的盛裝女子一眼,淡淡笑道︰「起來吧。」

  喬昭又向沐王妃與長容長公主見禮。

  沐王妃啟唇笑道︰「春日宴會上我見到冠軍侯夫人,就覺得這樣鐘靈毓秀的人兒滿天下都找不出第二個來。」

  長容長公主淡淡接話︰「是啊,這般年輕的國公夫人我也是頭一次見呢。」

  若是楊太后對喬昭有七分不喜,長容長公主對喬昭的不喜就有十分了。

  長容長公主最恨的就是引得男子意亂情迷的狐狸精,而眼前這個小姑娘,先是勾得她兒子動了心思,而後竟一躍成為冠軍侯的妻子,這其中若說沒有蹊蹺就怪了。

  冠軍侯與燦兒是至交好友,她一個小姑娘能認識冠軍侯,定然是借了兒子的助力。

  這可真是好得很,先把她兒子迷住了,再通過她兒子攀上冠軍侯,這般有能耐的小姑娘她還是頭一次見呢。

  這可比她府上只知道勾引駙馬的那個賤人有本事多了。

  喬昭微微動了一下眉梢。

  若說沐王妃那話只是尋常場面話,長容長公主話中刻薄之意就太明顯了,喬昭如何會聽不出來。

  她輕輕看了長容長公主一眼,目光下移,在其腹部停留片刻,收回視線。

  長容長公主蹙眉︰「黎夫人為何這般看本宮?」

  喬昭笑笑︰「臣婦謹賀殿下新喜。」

  莫名其妙!

  長容長公主淡淡瞥了喬昭一眼,不屑再開口。

  楊太后冷眼看著,心中一動。

  從第一次見到這個小丫頭,她就發現她很不一般,後來治好真真的臉更是出人意料。

  據說,黎氏的醫術得了李神醫真傳——

  若是如此,她剛剛看長容那一眼莫非有別的意思?

  楊太后存了這個念頭,對喬昭露出慈愛的笑容︰「黎夫人,哀家早就想看看你了。」

  她說著衝喬昭招招手︰「來哀家身邊坐。」

  喬昭走上前去︰「太后厚愛,臣婦惶恐。」

  楊太后拉過喬昭的手拍了拍;「哀家得向你道謝呢,聽說睿王府上三名侍妾有孕都是你發現的。」

  「臣婦不敢當,婦人有孕早晚都會知道的,換了其他醫者同樣能夠診斷出來。」

  楊太后笑笑︰「話雖如此,但能及早發現才是頂要緊的。這婦人啊,有孕前三個月最嬌貴,半點大意不得。」

  喬昭跟著笑笑,沒再多言。

  她不需要討好太后,只要保證不出錯就好。

  「黎夫人可否給她瞧瞧?」楊太后一指睿王侍妾,「她是個頂規矩的,多年來把睿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條,就是不知道這肚子什麼時候能有消息。」

  就黎三那個會作妖的姐姐,雖然生下了目前睿王府唯一的孩子,她依然瞧不上。

  楊太后這麼說,喬昭自然不好推脫,替睿王侍妾把過脈,笑道︰「姨太太身體康健,想來早晚能稱心如意。」

  婦人眼中滿是失望,強笑道︰「妾承侯夫人吉言。」

  楊太后神色倒是沒有什麼變化。

  她雖對這名侍妾印象不錯,但也僅此而已了,畢竟不是正兒八經的孫媳婦,還要專門費心。

  之後楊太后拉著喬昭問了諸如「在侯府可還習慣」之類的問題,這才放喬昭離去。

  見喬昭走出來,等得心焦的命婦們精神一振。

  可算出來了,也不知等太后召見過幾位國公夫人,還有誰會被召見。

  「太后今日有些乏了,請各位夫人回去吧。」來喜笑道。

  喬昭頓時感覺到無數視線投過來,要是那些視線能化為實質,她此時恐怕就被扎成了馬蜂窩。

  內殿中,楊太后打發走了沐王妃與睿王侍妾,獨獨把長容長公主留了下來。

  「母后還有事?」長容長公主漫不經心問道。

  楊太后沒理會長容長公主,吩咐來喜道︰「去請楊太醫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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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20 15:00:46 |只看該作者
第754章 新喜

  聽楊太后命來喜去請楊太醫,長容長公主眉頭輕蹙:「母后不舒服嗎?」

  大年初一,為了圖吉利一般是不看大夫的。

  楊太后深深看了長容長公主一眼:「哀家沒有不舒服。」

  「那母后為何請太醫?」

  「哀家是給你請的。」

  長容長公主一臉訝然:「給我請?我沒有哪裡不舒服啊。」

  「有備無患,還是看看吧。」楊太后心裡存著事,不願多說,閉上了眼睛。

  「母后,您究竟是什麼意思?」長容長公主自從被死去的駙馬傷了心就變得性情乖張,面對人人敬畏的太后如在公主府中一樣隨意。

  她是楊太后唯一的女兒,從小受盡寵愛。

  楊太后睜開眼,緩緩道:「剛剛黎氏看你的眼神有些奇怪。」

  長容長公主微怔,而後失笑道:「母后多慮了吧,她就是聽出我拿話刺她了,年輕氣盛不服氣唄。」

  「可她對你說的話也有些奇怪。」

  「她說了什麼?」長容長公主回憶了一下,「她就是給女兒拜年問好,沒說什麼特別的,不是和對母后說的話一樣嗎?」

  楊太后搖搖頭:「不一樣,你仔細回憶一下她的話。」

  「她對您說『臣婦謹賀太后新年新喜』,對女兒也說的這句話啊。」長容長公主越發覺得楊太后大驚小怪了。

  「不一樣,她恭賀了哀家新年新喜,卻只對你恭賀新喜。」

  「這有什麼不同?」長容長公主隨口反問,忽然想到喬昭落在她腹部的那道視線,不由打了個激靈,臉色猛然變了。

  這時來喜的聲音傳來:「太后,楊太醫到了。」

  「傳他進來。」

  很快一名頭髮花白的老太醫就提著藥箱走了進來,一進門便給楊太后和長容長公主拜年:「微臣謹賀太后新年新喜,長公主新年新喜。」

  楊太醫是楊太后本家,深得楊太后信任。

  「太醫給長公主把把脈。」楊太后現在聽到「新喜」兩個字就腦仁兒疼。

  大年初一給長公主把脈,楊太醫識趣沒有多問,走到長容長公主面前道一聲冒犯,號起脈來。

  一摸到脈象,楊太醫手就一抖。

  大過年的這不是開玩笑吧,長公主這明明就是喜脈啊!

  「怎麼?」楊太后一直仔細留意著楊太醫的表情,見他變了臉色心中不由一緊。

  楊太醫神色凝重看向楊太后。

  「太醫盡管直言。」

  殿中除了楊太后與長容長公主就只有來喜伺候著,來喜是楊太后的頭號心腹。

  「回稟太后,長公主殿下有喜了。」楊太醫把頭埋得低低的,不敢抬眼看楊太后的表情。

  聽到結果的瞬間長容長公主騰地站了起來,失聲道:「怎麼可能?」

  楊太后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她寡居的女兒居然有喜了,這能是什麼光彩事?

  「幾個月了?」楊太后強行壓下心中波濤問道。

  「尚不足一個半月,剛剛能診斷出來。」

  「好了,太醫先退下吧。」楊太后示意魏無邪領楊太醫出去。

  很快殿中只剩下太后母女二人。

  瞧著長容長公主不可置信的模樣,楊太后氣得一拍茶幾:「孩子是誰的?」

  楊太后一發火,長容長公主反而鎮定下來,懶洋洋道:「我怎麼知道。」

  她養了那麼多面首,天知道是誰的。

  只是她明明生了燦兒後就再沒受孕過,到了這個年紀怎麼突然就有了呢?

  長容長公主忽然想起剛剛在殿中喬昭看向她時似笑非笑的樣子。

  那個小姑娘說什麼來著?

  臣婦謹賀殿下新喜——

  殿下新喜——

  豈有此理,那小丫頭片子竟這般譏諷她!

  長容長公主養尊處優多年,何曾吃過這樣的暗虧,想明白後氣得手都抖了。

  楊太后一瞧氣得心肝一顫:「你這是什麼態度!早就跟你說過,你是兒子娶妻早的話孫子都滿地跑的人了,多少收斂一下,你偏偏不聽!現在好了,弄出個野孩子來,你讓燦兒的臉面往哪裡放?」

  長容長公主抬了抬下巴,眼中閃過慍怒:「他的臉面?我足對得起他。」

  「你——」楊太后想要發火,看著長容長公主桀驁不馴的模樣堵得說不出話來。

  女兒要是能聽勸,也不會荒唐這麼多年了。

  「罷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等過了這兩日讓楊太醫給你熬一碗藥喝了,請穩妥的人照應著吧。」

  長容長公主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

  她當然不能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她養面首雖不是什麼秘密,畢竟沒有擺到明面上,公主府大門一關誰管得著她做什麼呢?

  可一旦生下孩子就不同了,她總不能把這個孩子關在公主府一輩子不見天日。

  「還有冠軍侯夫人那裡——」

  長容長公主沉著臉看著楊太后。

  楊太后嘆氣:「既然被她瞧出了端倪,總要好生安撫一下。」

  長容長公主一張臉徹底黑了。

  怎麼著,諷刺了她,還要好生哄著?

  長容長公主滿心不甘,奈何把柄落到人家手裡,最終還是只能選擇妥協。

  她以前瞧誰不順眼都是立刻把這口氣出了,現在居然反了過來,想想真是憋屈!

  喬昭才回到府中不久,宮中就賞賜下來許多好玩意兒,邵明淵笑道:「昭昭,你進宮一趟,得到的賞賜比我的臘賜都多了。」

  嗯,他家媳婦果然人見人愛,連太后也不例外。

  喬昭莞爾一笑:「我也意外呢。」

  看來太后已經請御醫給長公主診斷過了,封口費還挺高。

  「昭昭,明日要去岳父家拜年,咱們商量一下該帶些什麼禮物合適吧。」

  書房中擺著數個火盆,銀絲炭燒得旺旺的,小夫妻頭挨著頭擠在書案旁,一人研墨,一人執筆,擬起回娘家的禮單來。

  長容長公主回到公主府心情卻差到極點,以至於池燦前來請安時都沉著個臉。

  池燦很是莫名其妙,悄悄打聽到命婦給太后朝賀的情形,心中疑慮更甚,暗自留意起長容長公主這邊的動靜。

  才過兩日,楊太醫低調進了長公主府,離開時雙腿發抖,臉色發青,像是失了魂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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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20 15:00:59 |只看該作者
第755章 刺

  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捏住楊太醫手腕,在他尖叫前另一隻手捂上他的嘴巴,把人拖進小巷中一座不起眼的民宅裡。

  楊太醫被抵在門板上,待嘴巴得了自由驚慌失措問道︰「什麼人?」

  看清那人樣子,楊太醫一愣,語氣變得奇異︰「池公子?」

  池燦瞇著眼,聲音冰冷︰「我母親怎麼了?」

  「長公主——」楊太醫被問住了。

  長容長公主有孕這件事告訴她兒子合適嗎?在肚子裡的孩子親爹是誰不明的情況下。

  「說!」池燦一臉狠厲。

  這幾日母親那邊奇怪極了,偏偏楊太醫這副鬼樣子,讓他由不得不懷疑。

  莫非母親得了不治之症——

  想到這種可能,池燦只覺心中一痛。

  這些年來,無論他們母子間有什麼心結,她終究是他的母親,是那個在凌台山上把自己的血餵給他喝讓他活下來的母親。

  「池公子,這——」楊太醫猶豫不決。

  說了肯定沒好下場,不說似乎同樣沒好下場,說不說這真是個讓人心碎的問題。

  池燦抽出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絕美的臉上籠罩著一層寒霜︰「太醫真的不說?」

  楊太醫眉頭一皺︰「池公子,下官是奉太后之命來給長公主看診的,若是回不去了,太后她老人家恐怕會派人尋呢。」

  他就不信了,這小兔崽子還敢殺了他?

  池燦呵呵一笑︰「放心,我可不會殺人。」

  話音落,他手中匕首一個漂亮旋轉,流星般向楊太醫下體射去。

  楊太醫白眼一翻昏了過去。

  池燦︰「……」

  不知過了多久,楊太醫終於醒來,入目就是池燦似笑非笑的表情,手下意識向下邊摸去。

  還在!

  楊太醫狠狠鬆了口氣。

  他雖然這把年紀了,可男人的尊嚴不能丟啊。

  輕笑聲傳來︰「別摸了,現在還在又不代表以後還在。」

  楊太醫︰「……」小王八羔子威脅我!

  池燦用一塊雪白的手帕擦拭著匕首,笑吟吟道︰「楊太醫也算看著我長大的,知道我的脾氣吧,真的惹了什麼禍,大不了我這身官服不要了,外祖母與舅舅還會怎麼樣我不成?」

  楊太醫抬手拭汗。

  「我最後問一遍,我母親怎麼了?」
  
  眼看著寒光湛湛的匕首逼近,楊太醫眼一閉喊道︰「長公主懷孕了!」

  匕首落下,正好扎在池燦腳背上,鮮血瞬間透過皮靴滲了出來。

  「池公子,你的腳受傷了,要包紮一下——」

  池燦伸手把楊太醫拽過來,面無表情道︰「太醫再說一遍剛剛的話。」

  楊太醫看著還帶有幾分少年不羈的年輕人冷然的模樣,暗暗嘆了口氣,說道︰「長公主有孕了,下官今日過來是給長公主落胎的……」

  「那你為何早早離開?」池燦覺得腦子要炸開了,可不知為何心卻出奇的冷靜,彷彿感覺不到跳動。

  「長公主她——」楊太醫看著池燦的眼神幾乎帶著同情了,垂下眼皮道,「長公主她早年虧了身子,此次胎相凶險,不能隨意落胎,否則有性命之憂。」

  池燦身子微晃,冷笑溢出唇角︰「這麼說,我母親要把這胎生下來了?」

  楊太醫當然沒辦法回答這話,低頭拱手道︰「下官要回宮向太后復命。」

  是不顧長公主性命強行落胎還是把這一胎生下來,當然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太醫可以置喙的。

  「楊太醫請走吧。」池燦冷冷道。

  「池公子,你的腳——」

  「我說請楊太醫離開,楊太醫捨不得走嗎?」池燦彎腰拔下插入靴子中的匕首攥在手中,手背青筋凸起。

  楊太醫頭皮一麻,趕忙走了。

  院子裡瞬間空蕩蕩的,池燦緩緩蹲下來。

  「公子——」桃生小心翼翼湊過來。

  池燦淡淡看他一眼,收回目光。

  桃生險些哭了。

  完了,完了,公子連罵人都不會了,一定是傷心透了。

  「公子,您沒事吧?」

  池燦把靴子脫下來,雪白羅襪已經被鮮血染透了。

  「公子,您流了好多血啊,要趕緊包扎一下。哎,這,這得多疼啊!」

  池燦看了桃生一眼,笑笑︰「不疼。」

  長容長公主府中看起來與往日沒有什麼兩樣,掛著彩綢的花木依然透著過年的喜慶,但眉眼靈活的僕從這兩日卻很是謹慎,連走路都不敢發出聲音來。

  長容長公主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足有一炷香的工夫了。

  女官冬瑜立在她身側,並不敢胡亂開口,心中卻翻江倒海般凌亂。

  長公主有了身孕,還不能輕易落胎,這可怎麼辦?莫非真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冬瑜。」

  冬瑜心中一凜,忙道︰「奴婢在。」

  長容長公主摸了摸肚子︰「你說這個孩子是個男孩還是女孩呢?」

  「奴婢……猜不出……」

  「殿下,公子過來了。」一名婢女前來稟報。

  長容長公主眉梢微動。

  池燦穿過重重帷幔走至長容長公主面前。

  長容長公主看了冬瑜一眼,冬瑜微微屈膝退了下去。

  外面冬陽明媚,碧瓦朱檐覆蓋著皚皚白雪,室內卻因窗簾紗帳的遮掩顯得有些昏暗。

  母子二人對視著。

  良久後,池燦開口︰「兒子該向母親道喜。」

  長容長公主眼神攸地一縮︰「你知道了?」

  「母親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長容長公主挑了挑眉,看著與早死的駙馬越發相似的容顏,涼涼笑道,「你不是才向我道過喜,自然是要生下來了。」

  池燦既然知道她有了身孕,那也應該知道她落胎的凶險,這是寧願她死了別給他丟臉,也不想看著這個孩子生下來嗎?

  長容長公主思及此處,笑容越冷,看向池燦的眼神竟隱有幾分挑釁了。

  池燦何等敏感,只覺心被大錘重重敲擊一下,一口熱血湧了上來。

  他咬咬舌尖,對長容長公主微微一笑︰「母親有了決定就好,兒子告退了。」

  看著池燦轉身而去的背影,長容長公主喊道︰「站住!」

  池燦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母親還有什麼吩咐?」

  長容長公主其實也說不出喊住兒子的原因,就這麼冷冷看著他。

  「母親既然無事,我就走了。」

  池燦離開長容長公主住處,回到房中,張口吐出一口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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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6章 太后有請

  「公子,公子您可別嚇我啊!」桃生直接嚇哭了。

  池燦抹了抹嘴角,輕笑︰「死不了。」

  「公子,小的給您去請大夫吧。」

  「不用。」池燦站起來,拿起掛在屏風上的大氅往外走。

  「公子,您去哪兒啊?」

  池燦沒有理會桃生,大步往外走去。

  桃生趕忙跟上。

  「給我備馬。」

  不多時桃生把馬牽來,池燦接過韁繩翻身上馬,交代道︰「晚些回來。」

  很快棗紅駿馬載著主人絕塵而去,桃生重重嘆了口氣。

  正月初六,街道兩旁的商鋪尚未開張,行人卻不少,都是走親戚拜年的。

  池燦騎著馬到了春風樓前,看著迎風招展的酒旗瞇了瞇眼楮。

  與幾名好友把酒言歡的情景似乎猶在眼前,可轉眼間楊厚承去了南方,朱彥與邵明淵先後娶妻,到現在竟只剩下他一個人無處可去。

  「開門。」池燦翻身下馬,來到春風樓後門用力拍著門板。

  「誰?」不多時門吱呀一聲開了,裡面的夥計一看是池燦立刻滿臉笑,「給池公子拜年了。」

  池燦拋了一塊碎銀子給夥計,抬腳走進去︰「給我拿兩壇酒,再準備幾個下酒菜。」

  「好。」夥計忙去安排。

  雖然過年期間春風樓歇業,但他們幾個無家可歸的還要在這裡生活,自然備足了食材。

  不多時酒菜擺上桌,池燦打發夥計出去,自斟自飲起來。

  夥計想了想,悄悄趕去冠軍侯府。

  春風樓是邵明淵的產業,酒樓中不少夥計都是在戰場上受傷後退下來的,忠心自然沒得說。

  聽了夥計稟報,邵明淵有些吃驚,回屋對喬昭道︰「我去一趟春風樓。」

  「這個時候春風樓不是歇業了?」

  「拾曦過去了,一個人在喝悶酒,我去看看,中午不用等我吃飯了。」邵明淵低頭在喬昭額頭上落下一吻。

  見他急著往外走,喬昭喊道︰「庭泉,我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邵明淵腳步一頓回轉過來,攬著喬昭問︰「怎麼回事兒?」

  「初一那天進宮朝賀,我發覺長容長公主有孕了。」

  邵明淵表情瞬間有些精彩。

  「本來想著這不是什麼能宣揚的事,我就沒對你說,以為太后與長公主定然不會留下這個孩子,現在看來,池大哥應該是知道了。」

  「嗯,我先去看看拾曦。」邵明淵心中有了數,前往春風樓的路上心情頗為凝重。

  來自關係最親近之人的傷害有多深,他深有體會。

  邵明淵趕到時池燦已經喝光了一壇子酒。

  半醉的人雙頰通紅似火,一雙眸子卻晶亮,見到邵明淵笑道︰「你怎麼來了?」

  邵明淵走過去,劈手奪過池燦手中酒碗放到一旁。

  池燦挑眉看他︰「幹什麼?」

  「一個人喝酒多無趣。」邵明淵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又抓過酒壇滿上。

  池燦瞇眼看著邵明淵,好一會兒後笑了︰「你知道了?黎三告訴你的?」

  想了想,有點生氣。

  「她告訴你,沒告訴我。」

  是他母親懷孕了,又不是邵明淵的母親懷孕了!

  邵明淵安撫道︰「她本來也沒告訴我,猜到你知道了才對我說。」

  「那她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是等著看我笑話?」

  邵明淵無奈笑笑︰「拾曦,你喝多了。她怎麼會看你笑話呢,她本來以為——」

  「以為我不知道?」池燦笑容越發慘淡,「是啊,我就該不聞不問,偏偏犯賤去打聽!」

  見他又要去端酒碗,邵明淵握住他手腕︰「拾曦,別喝了。」

  池燦努力睜著朦朧的眸子,眼角淚光閃過︰「我母親要把孩子生下來。」

  邵明淵張了張嘴,頭一次感到口拙,小心勸道︰「長輩既然有了這個決定,你且看開些吧。」

  他在北地多年,見慣了人們為了活下去那些放在太平盛地不可思議的言行,長容長公主決定生子的行為並不會讓他太吃驚。

  「你以為我是為了她要把孩子生下來難受?」池燦嘴角掛著譏誚的笑意,酒意上湧有些支撐不住,雙手扶住桌面,埋頭好一會兒兒沒出聲。

  邵明淵默默陪著。

  「她怎麼能這樣想我呢?我會為了莫名其妙的面子無視她的安危?」含糊的聲音傳來,邵明淵看不到池燦的表情,只能從聲音中聽出悲涼的自嘲。

  「在她心裡我到底算什麼?算什麼呢?」池燦終於抬起頭來,已是淚流滿面。

  他的眼楮通紅,冰涼淚水滴落到修長手指上,指尖同樣是冰涼的,可這些都沒有心裡那麼冷。

  「拾曦——」邵明淵重重拍了拍池燦肩頭。

  「庭泉,你小時候,一心以為靖安侯夫人是你親生母親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不存在就好了?」

  邵明淵沉默了片刻,答道︰「沒想過。」

  池燦默默看著他。

  邵明淵笑笑︰「那時候,我只想弄明白自己哪裡做得不好,是不是再努力些母親就會喜歡我了,然後努力著努力著就長大了。」

  池燦端起酒碗又喝了一大口,因為喝得急,掩口咳嗽起來。

  「希望她生個兒子,這樣我就徹底解脫了。」

  這樣也好,他以後可以只做他自己,從此不再有期盼和束縛。

  慈寧宮中,楊太后聽了太醫的回稟內心卻是崩潰的。

  「真的不能落胎?」一連問了三遍,楊太后才算是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見楊太后面如死灰的模樣,楊太醫小心翼翼道︰「或許請眾太醫會診,能想出妥當的法子來……」

  太醫署中他不是最擅長婦科的,因為是太后的本家才成了給太后請平安脈最多的御醫。

  「這怎麼行!」楊太后立刻否定了楊太醫的提議。

  請太醫會診,那長容有孕的事豈不是人盡皆知了!

  「你先退下吧,容哀家想想。」

  楊太醫如蒙大赦,忙退了下去。

  楊太后頭疼欲裂閉上眼楮。

  長容腹中的野孩子是萬萬不能留的,不然生下來就成了皇家恥辱,將來甚至要在史冊上記上一筆。

  「來喜。」楊太后豁然睜開眼楮,「宣冠軍侯夫人黎氏進宮來。」

  喬昭接到來喜傳的口諭時並不覺得驚訝,從容道︰「請公公稍後,容我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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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7章 誤會

  皇宮在白雪覆蓋下少了往日的肅穆,多了幾分瑰麗。

  喬昭目不斜視走在來喜身側,穿過一重宮門迎頭遇到一個人。

  「公主殿下新年新喜。」喬昭向八公主出聲問好。

  一身淺紅宮裝的八公主面對如今的喬昭卻不敢托大,忍著心中不喜回禮︰「侯夫人新年新喜。」

  看一眼來喜,八公主問道︰「是皇祖母召見侯夫人嗎?」

  來喜回道︰「是呢,太后她老人家還等著。」

  八公主退至一旁,淺笑道︰「本來要去給她老人家請安的,既然如此本宮改時間再過去吧。」

  駐足看著喬昭走遠,八公主收起笑容,眼神轉冷。

  冠軍侯夫人,聽著可真威風呢。

  可明明父皇有意招冠軍侯為駙馬的——

  八公主想到這裡就恨得心中滴血。

  過了這個年她已經十九歲了,婚事至今毫無動靜。

  她不像九妹,有母妃替她考慮,還得了皇祖母歡喜,像她這樣的公主若不是偶爾被父皇想起來,還不知要在這皇宮中虛耗多少個日夜。

  八公主越想越恨,遙遙瞥了一眼慈寧宮的方向,這才轉身離去。

  「太后,冠軍侯夫人到了。」來喜站在外頭稟報。

  沉沉的聲音透過帷幔傳來︰「請侯夫人進來。」

  「侯夫人,請吧。」

  喬昭走進去,香氣彌漫中瞥見楊太后深沉的眼神,屈膝見禮︰「臣婦給太后請安。」

  「黎夫人坐吧。」

  來喜搬了小杌子放到喬昭身邊。

  喬昭從善如流坐下。

  楊太后仔細打量著喬昭。

  眉眼尚還青澀的少女挽著墮馬髻,耳上垂著蓮子米大小的粉色珍珠,讓她看起來成熟些許,然而到底太過年輕了。

  楊太后一瞬間有些動搖那個念頭,很快又說服了自己︰事已至此,難道還有更好的辦法不成?

  「黎夫人,長容她有了身孕,你是知道的吧?」

  喬昭微訝。

  她沒料到太后問得如此開門見山,不過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如果太后問得含蓄,她自然就可以打太極,而現在問得這麼直接,她再裝傻就不好了。

  「黎夫人師承李神醫,哀家便知道錯不了,也難怪當初那麼多大夫診不出黎府二太太有了身孕,黎夫人卻慧眼如炬。」

  「太后謬讚。」

  果然太后召她進宮,早就把情況打聽清楚了。她剛剛若是推說不知,現在就難堪了。

  「別的話哀家也不說,今日傳黎夫人過來,是想請你走一趟長公主府。」

  喬昭面色平靜聽著。

  「黎夫人應該知道長容肚子裡的孩子不能留的,可哀家命太醫過去看了,太醫卻發現長容胎相凶險,落胎恐會引發血崩……」楊太后一邊說一邊不動聲色打量著喬昭,見她面色淡淡瞧不出任何端倪,這才接著道,「所以哀家只能求到黎夫人頭上了。」

  喬昭忙道︰「太后折煞臣婦了,能替太后解憂是臣婦的榮幸,哪裡敢當一個『求』字。」

  太后都愣了。

  這發展是不是有些不對啊?以她派人打聽到的那些事跡,這位冠軍侯夫人可不是什麼泥性子。

  喬昭規規矩矩坐著,唇角微彎。

  她是祖父教養大的,可同時也是同出皇族的祖母教養大的,盡管對那些規矩不以為然,卻絕不會讓人以不懂規矩來拿捏她。

  「那就勞煩黎夫人走一趟了。」

  「太后是想讓臣婦——」

  楊太后神情陡然轉冷︰「那個孩子絕對不能留,但同時不能傷著長容的身體。」

  喬昭暗暗好笑。

  要求這麼多,怎麼不上天呢?

  「臣婦先去看看。」

  「來喜,陪侯夫人去長公主府。」

  喬昭辭別楊太后,由來喜陪著去了長容長公主府。

  長公主府門前的石獅子經過連日來雨雪沖刷顯得格外精神抖擻,一道單薄背影正扶著獅身狂吐。

  桃生在一旁手忙腳亂︰「公子,咱進去吐吧,您都吐獅子臉上了。」

  「去,去,一邊去,我又沒吐你臉上!」池燦趕蒼蠅般趕著桃生,張口又乾嘔起來,卻是連酸水都吐不出來了。

  「公子,冠軍侯夫人來了。」

  「什麼侯夫人,關我何事?」

  「哎呦,公子,是冠軍侯夫人啊,黎三姑娘!」桃生忍不住加重了語氣。

  雖然他家公子自從黎三姑娘與冠軍侯在一起後就徹底死了心,可是同為男人他是清楚的,在喜歡過的姑娘面前當然還是要維持一點形象。

  「黎三——」池燦聽到這兩個字直起身來,轉頭與剛剛下了馬車的喬昭視線相觸。

  喬昭遙遙衝池燦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侯夫人,太后一直為長公主的事心焦,還等著回話呢,請您快些進去見長公主吧。」來喜催促道。

  喬昭收回視線,隨來喜往側門走去。

  池燦轉了轉眼珠,落到來喜身上,本來朦朧的眸子陡然褪去霧氣,顯出幾分清明。

  他大步向著喬昭二人的方向走去。

  「公子,您好歹擦擦嘴角啊!」桃生怕池燦摔著,趕忙追上去,把手帕遞到池燦眼前。

  池燦接過來隨便擦了擦,直接把手帕擲到地上,三兩步就走到喬昭面前,擋住二人去路。

  「池公子——」
 
  池燦直接把來喜扒拉到一邊去︰「我沒和你說話!」

  來喜被推了一個趔趄,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喬昭被池燦扯走了。

  「這是怎麼說的?」來喜抬腳欲追,被桃生攔下來。

  「來喜公公,讓我們公子與冠軍侯夫人說幾句吧,他心裡不好受呢。」

  「可是——」來喜忽然反應過來,「池公子知道了?」

  「啊,知道了。」

  「你也知道了?」

  桃生︰「呵呵。」

  他家公子都要氣死了,他能不知道嗎?

  來喜嘆了口氣。

  罷了,說兩句就說兩句,池公子總不能對冠軍侯夫人動手吧?

  池燦把喬昭拽到角落裡才鬆開手,泛紅的眼楮盯著她,目光幾乎能把人融化了。

  「你來幹什麼?」池燦一字一頓問。

  未等喬昭回答,他冷笑︰「太后讓你來的,是麼?」

  喬昭定定看著池燦,嘆了口氣︰「是,我——」

  池燦直接打斷她的話︰「所以,你是來給我母親落胎的?黎三,你可真是能耐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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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20 15:01:37 |只看該作者
第758章 脫身

  喬昭站在一株桂樹旁,整個人都被籠罩在對方的酒氣中。

  她往後退了退,蛾眉微蹙︰「池大哥——」

  「別這麼叫我,我不敢當!」池燦說出這話的瞬間眼角更紅,匆匆別開眼去。

  「池大哥——」

  池燦嗤笑一聲,唇邊帶著譏誚︰「是不是所有人一旦進了這個圈子,原本的珍珠也變成魚眼珠?」

  喬昭唇角動了動,最終什麼都沒說,衝池燦略略屈膝,轉身便走。

  如果池燦這麼認為,那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她希望他心中再沒有她一絲一毫的影子,將來娶一位好姑娘,熱熱鬧鬧過日子。

  一股大力傳來,手腕被人死死拽住。

  喬昭只得停下來,抬眸看著醉得不輕的男人。

  果然不能和酒鬼打交道。

  「黎三,不許你去——」醉酒下,池燦早忘了眼前的人已經成親了,帶著幾分委屈與惱怒,「太后讓你給人落胎你就來了,那以後讓你殺人,你是不是也去?」

  他認識的黎三才不是這樣子的。

  從小到大,已經有太多人變得面無全非。他親手撿回來的水靈靈的白菜長到別人園子裡去也就罷了,可是變成菜花他就不能忍了。

  「落胎也是殺人。」喬昭淡淡道。

  池燦笑意更冷︰「可你還是來了!」

  「是啊,太后讓我來的呀。」喬昭面色平靜回答。

  池燦怔住,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他腦子有些混亂,眼前的人所說的話明明聽清楚了,又彷彿什麼都聽不明白。

  「來喜公公還等著,我先走了。」喬昭轉身而去。

  池燦眼睜睜看著喬昭走遠了,拔腿追上去,卻被擋在長公主院門外。

  「池公子,您還是去醒醒酒吧。」來喜勸了一聲,趕緊走了進去。

  池燦伸手抵住院門。

  女官冬瑜低聲勸道︰「公子,您總要替長公主想一下,不能鬧得人盡皆知。」

  「她不是要生下來嗎,既然這樣,早晚不都會人盡皆知?」池燦雖醉了,對長容長公主這句話卻記得清清楚楚。

  「那是殿下說氣話呢。」

  「氣話?」池燦琢磨著這兩個字,不怒反笑,「太后容不得這個孩子,我母親也沒打算要,而黎三則是成人之美,這麼說就我裡外不是人了?」

  這話冬瑜就沒法接了。

  池燦冷笑一聲︰「桃生,扶我回屋。」

  「噯。」桃生忙應了一聲。

  可算能回屋了,公子這一喝醉了他一直心驚肉跳。

  「公子,您小心腳下——」隨著池燦一個趔趄,桃生忙扶住他。

  看著主僕二人走遠了,冬瑜這才放心進去。

  「沒想到母后把你派來了。」長容長公主橫臥在美人榻上,明明是滴水成冰的日子,在溫暖如春的屋中卻只披了一件水紅色羅衣,盡顯豐滿妖嬈的身姿。

  一名面容俊美的男子跪坐在長容長公主身邊替她按捏著小腿。

  「太后讓我來給殿下看看。」

  「看吧。」長容長公主懶懶伸出手來,皓腕凝霜,全然不似這個年紀的婦人,看向喬昭的眼神帶著濃濃的譏諷。

  喬昭看在眼裡,不由感到好笑。

  父母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哪怕池燦對長容長公主諸多怨言,母子二人某個瞬間的神情卻如出一轍。

  喬昭伸手替長容長公主把脈,約莫半盞茶的工夫收回手去。

  「如何?」長容長公主的語氣越發輕佻。

  喬昭視線落在跪坐的男子身上。

  長容長公主輕呵一聲︰「他不敢說出去的。」

  敢讓她不順心的人早就弄死了。

  男子把頭垂得更低。

  「婦人過了三十五歲受孕本就危險,殿下早年損了根本,此胎更是凶險,若是強行落胎,恐有性命之憂——」

  長容長公主輕笑︰「你說的與太醫所說沒有什麼區別。」

  喬昭笑笑︰「是,因為這就是長公主殿下的脈象,誰來看診都是如此。所以我與太醫一樣,不敢胡亂開藥。」

  太后讓她來看診,她當然不會推辭,然而沒人規定無論什麼病症她必須能治好啊。

  非不願,而是不能,縱然權高位重如當朝太后,又有什麼話說?

  她現在畢竟不是卑微如螻蟻的小小修撰之女,而是冠軍侯的妻子,只要明面上給足太后面子,她無能為力太后還能逼死她不成?

  「既然這樣,那你回去吧,我乏了。」

  喬昭深深看了長容長公主一眼,起身告辭,走在回去的路上心中卻忍不住琢磨起來。

  她對長容長公主說無能為力,竟然感覺到長公主瞬間的放鬆,這麼說來,長公主其實是想把這個孩子留下來的?

  這麼一想,喬昭不知為何覺得心情鬆快許多。

  「侯爺——」來喜突然出聲打斷了喬昭的思索。

  「你怎麼在這裡?」見到邵明淵,喬昭不由展眉。

  當著來喜的面,邵明淵面不改色抓過喬昭的手︰「接你回家。」

  「我還要向太后復命。」

  邵明淵微微一笑,唆了來喜一眼︰「那我等你回家。」

  來喜︰「……」堂堂冠軍侯這麼閒嗎?正月裡不出去應酬跑到宮門口接媳婦來。

  到了慈寧宮,來喜先一步把情況說了,楊太后再看向喬昭的神情就帶了幾分鄭重。

  冠軍侯對他的小妻子比她想像的要看重。

  聽了喬昭對長容長公主的診斷,楊太后眼中有著顯而易見的失落與不甘,盯著喬昭道︰「黎夫人可是神醫的弟子——」

  喬昭謙恭一笑︰「雖僥幸得了李神醫一些指點,臣婦與他老人家比起來就如螢蟲之光比之皓月。」

  認清楚了,她只是神醫的「弟子」,又不是神醫。

  說話滴水不漏,態度不卑不亢又不失恭敬,外頭還有個名震天下的冠軍侯等著,太后顯然也很無奈,縱有滿心不甘亦只得放喬昭離去了。

  見喬昭出了宮門,邵明淵迎上來,二人相視一笑,攜手上了馬車。

  「我與拾曦喝完酒回來就聽說太后傳你進宮了,她沒有為難你吧?」

  邵明淵顯然沒顧得換衣裳,整個車廂中充斥著淡淡酒氣。

  「放心吧,言語上別人為難不了我,至於別的方面,大概也不會來為難我了。」

  池燦此時酒醒了大半,聽到桃生打探來的消息好久沒有反應。

  黎三說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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