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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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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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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9章 新帝

  邵明淵正擔心被老丈兒挑剔,卻不知此刻黎光文心中是滿意的。

  他是男人,自然知道男人稀罕一個女人是什麼反應,女婿這樣雖然瞧著刺眼,但比起女兒的幸福就不算什麼了。

  罷了,等這小子生了女兒,將來總有感同身受的時候。

  一家人吃了團圓飯,鄧老夫人與何氏拉著喬昭閑話家常,邵明淵則陪著老丈兒在花園裡的涼亭中喝茶。

  邵明淵端起茶壺倒了一杯茶奉給黎光文。

  黎光文半瞇著眼喝了一口,舒坦嘆了口氣。

  天還未完全轉涼,涼亭與花樹擋住了大半陽光,嗅著淡淡花香,令置於其中的人很是愜意。

  「姑爺啊,你們這次去清涼山,沒出什麼事吧?」

  邵明淵猶豫了一下。

  有那麼多去避暑的勛貴百官在,朝中人早晚會知道明康帝死亡真相,岳父作為其中一員自然也不例外。

  他現在若是把岳丈大人糊弄過去,將來說不定會被岳父大人跳腳罵。

  「嗯,是遇到點小問題。」邵明淵含糊一句。

  「什麼小問題?」黎光文追問。

  他就猜清涼山出事了,沒想到果然如此。

  「呃,皇上駕崩了。」

  「咳咳咳——」黎光文一口茶噴了出去,劇烈咳嗽起來。

  「岳父大人,您沒事吧?」邵明淵忙拿出折疊齊整的手帕遞了過去。

  看著黎光文接過手帕胡亂擦嘴,他又有些心疼。

  這手帕是昭昭疊好了給他的,媳婦雖然不會繡手帕,但比別人疊得都齊整!

  黎光文此刻極度震驚,連儀態都顧不得了,胡亂擦完嘴把手帕一扔,瞪著邵明淵問︰「皇上駕崩是小問題?」

  邵明淵一臉無辜︰「怕說嚴重了惹岳父大人擔心。」

  黎光文撇撇嘴。

  他有什麼可擔心的,天塌下來又不用他一個翰林修撰頂著。

  「那皇上是病故的?沒影響到你們吧?」黎光文最關心的還是這個,喝口茶緩緩神。

  「呃,是被亂箭射死的。」

  「咳咳咳——」黎光文又是一口茶噴了出去,劇烈咳嗽起來。

  邵明淵想了想,沒捨得把最後一塊乾淨手帕拿出來,於是撿起被丟到桌上的那方手帕給岳父大人遞過去。

  黎光文接過來擦擦嘴,深深吐了口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次講清楚!」

  他雖然不在乎皇上的死活,但也扛不住這麼震撼的消息啊。

  邵明淵言簡意賅把事情講了一下。

  黎光文捧著茶杯慢慢喝著,聽完了把空杯子往石桌上一放,皺眉道︰「這麼說,睿王就是新帝了?」

  糟糕了,睿王成為新君,他的長女豈不是要當妃子?

  一府內宅尚有那麼多勾心鬥角的事,那後宮就是修羅場,長女在那種環境中能混出好來?

  好煩啊!

  黎光文苦惱抓了抓頭髮。

  長女作妖那是她自己選的路,可若是連累了這一大家子人,他找誰講理去!

  「姑爺在這次事件中護主有功,但私調兵馬到底給人留了把柄,我覺得接下來一段時間姑爺還是避避風頭吧。」

  女兒是皇妃,女婿是位高權重的武將,這真的不是好事!

  邵明淵點頭︰「是,小婿想等皇上山陵崩的消息宣告天下後,等新皇登基便告假,帶著昭昭去一趟嘉豐。」

  黎光文一怔︰「回嘉豐幹什麼?」

  「小婿成家了,想去祭拜一下喬家。」邵明淵說完才有些後悔。

  一不小心忘了昭昭身份的特殊了,岳父大人聽他說去拜祭前岳父,估計心裡會不爽快。

  黎光文更是意外,愣了一會兒後露出幾分贊賞來︰「應該的。」

  觀一個人品質如何,看他對尋常人的態度遠比對親近人的態度靠譜。

  女婿能對喬家有情有義,對他們黎家自然不會差了。

  回侯府的路上,邵明淵便對喬昭道︰「我對岳父大人提起了,過些日子就帶你回嘉豐一趟。」

  「回嘉豐?」喬昭亦沒想到邵明淵有此打算。

  邵明淵執起她的手︰「是啊,咱們成親這麼久了,也該回去看看了。」

  喬昭自然是願意的,不由露出一個笑容。

  「到時候,我再帶你去見李神醫。」

  「知道李爺爺在何處了?」喬昭眼中閃過驚喜。

  「接到葉落傳來的消息,李神醫在一處小鎮落腳了,與李神醫在一起的還有一位老朋友。你猜是誰?」

  喬昭略一思索,便笑道︰「錢仵作?」

  早前錢仵作來到京城作證,後來以不習慣京城氣候為由離開了。

  邵明淵笑起來︰「正是錢仵作。」

  「這樣的話,李爺爺也算有伴了。」喬昭心中有了些許安慰。

  喬昭夫婦離開黎府後,黎光文便不緊不慢上衙去了。

  聽著同僚們對皇上病倒的擔憂以及對儲君之位隱晦的猜測,黎光文瞇著眼喝了一口茶。

  嘿嘿,我什麼都知道,但我就是不說。

  然而黎大老爺的優越感保持沒多久,兩日後便傳出明康帝駕崩,遺詔傳位於睿王的消息。

  當然,這種對外公布的說辭主要是講給老百姓們聽的,實則內裡情況勛貴百官慢慢都知道了。

  在眾臣三番五次請求之下,睿王終於一臉悲痛龍袍加身,登基稱帝。

  睿王登基後第一件事就是準備拿張天師開刀,可惜等這位新君想起來,張天師早已不知所蹤。

  新帝很是惱怒,偏偏這個時候錦鱗衛、羽林衛、金吾衛乃至朝中班子都要重新調整,分不出精力大張旗鼓去尋張天師下落,此事只得作罷。

  新帝很快把居住於宮中的道士趕了出去,滿朝文武幾乎喜極而泣。

  蒼天終於開眼了,他們的新帝是個正常人!

  皇上守孝不同於常人,以月代年,只需要守滿三個月便可,新帝卻覺日子頗為難熬。

  他依然會做噩夢,這可怎麼辦?

  苦惱於做噩夢的新帝發現,他居然都沒心思找女人了,滿心想的就是冠軍侯,因為只有冠軍侯在身邊才有昏昏欲睡的慾望!

  當然,守孝期間不能臨幸妃子和不想臨幸,這可是兩碼事。

  這個問題很嚴重!

  感到深深不安的新帝這時候接到了冠軍侯求見的消息。

  「快請冠軍侯進來。」新帝喜出望外道。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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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20 16:37:40 |只看該作者
第800章 還鄉

  新帝心情雀躍等著,竟覺時間格外漫長。

  終於,外頭傳來腳步聲。

  新帝喜上眉梢,下意識要站起來,想到目前的新身份,輕咳一聲往龍椅上一靠,擺出矜持的姿態。

  「皇上,冠軍侯來了。」魏無邪躬身道。

  新帝登基後雖然變動不少,但魏無邪還是穩穩坐著秉筆太監兼東廠提督的位置。

  新帝一是沒有合適的替換人選,二是還在守孝,如果立刻換了沒有過錯的老人,恐讓人說太過涼薄。

  雖然如此,比起伺候了幾十年的明康帝,新主子的秉性到底需要重新琢磨,魏無邪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

  「微臣見過皇上。」

  「侯爺請起。」一見邵明淵,新帝不由露出個笑臉。

  邵明淵直起身來。

  「魏無邪,給侯爺搬把椅子。」

  魏無邪微微揚眉,看了邵明淵一眼。

  新帝對冠軍侯很是恩寵啊。

  邵明淵卻還是平靜的模樣︰「微臣惶恐,謝皇上賜座。」

  看著坐姿挺拔猶如一株青松的年輕男子,睿王只覺神清氣爽,一臉親切笑問︰「侯爺來見朕,不知有何事啊?」

  莫非是讓他兌現封異姓王的事?

  雖說他是有這個心的,但時機不對啊。

  冠軍侯雖然有從龍之功,但是私調駐兵一事不能深究,更不能以此為功勞大張旗鼓賞賜。

  他是打算等將來冠軍侯再立下軍功再封賞的。

  「皇上,臣想告假一段時間,攜妻南下去一趟嘉豐。」

  「告假?告什麼假?」新帝面色微變。

  他不想冠軍侯告假!

  邵明淵詫異看面色微沉的新帝一眼,心中卻無懼意,平靜解釋道︰「臣想去祭拜一下喬家,還望皇上恩準。」

  新帝雖百般不情願,偏偏又找不出反對的理由來。

  當然,他是皇上,他可以任性,但這是冠軍侯呢,救了他兩次的冠軍侯,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

  「那好吧,朕準了。」新帝不情不願答應下來,囑咐道,「侯爺要早些回來啊。」

  「是。」邵明淵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走出宮門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塵土,忙回家去了。

  兩日後,輕車簡從的喬昭與邵明淵夫婦低調出京,送行的是喬墨兄妹與池燦。

  十里長亭,喬墨替邵明淵斟了一杯酒︰「庭泉,內閣裡事忙,我一時脫不開身,就拜託你替我給父母親人上香磕頭了。」

  「舅兄放心吧,我會的。」

  「姐夫,還有我呢。」

  邵明淵對喬晚笑笑︰「姐夫記得的。」

  喬晚頗遺憾,小聲嘀咕道︰「其實我好想與姐夫一道回去看看。」

  她也想親手給父親、母親上一柱清香,磕幾個響頭呢,可大哥卻不許,非要拘著她在家中讀書繡花。

  喬墨拍拍喬晚的肩︰「好了,等大哥以後能告假了,帶你回去。」

  喬晚立刻把遺憾拋到了腦後,驚喜問道︰「大哥不騙我?」

  「大哥什麼時候騙過你?」

  喬晚眨眨眼︰「大哥成親後是不是有假期啊?」

  喬墨輕咳一聲,板著臉道︰「那也是明年的事了。」

  先皇駕崩,雖然新帝只需要守三個月,這一年內民間卻不許嫁娶,喬墨與許家的親事自然推遲了。

  「明年也行,只要大哥真的帶我回去。」

  「要不讓晚晚隨我們一起去吧。」喬昭開口道。

  喬晚眼楮一亮,期待看著喬墨。

  「不了,這丫頭不小了,還是在家裡收收性子,明年我帶她回去。」

  喬昭遂不再多言。

  「好了,別磨嘰了,趕緊走吧。」池燦略顯不耐催促道。

  他當然不可能有好情緒,想到這兩人游山玩水去,他卻要擼著袖子與朝中那些王八蛋對罵,回到家裡又要面對一個大肚子娘,真的是了無生趣。

  「走了。」邵明淵笑笑,衝喬墨與池燦一抱拳,拉著喬昭往馬車走去。

  「庭泉——」池燦看著二人背影,忍不住喊了一聲。

  喬昭二人停下來。

  池燦眉宇間閃過幾分別扭,故作坦然問︰「你們用不了多久就能回來吧?」

  「一兩個月時間吧。」

  「那行,早去早回。」池燦揮了揮手。

  喬昭二人上了馬車,從車窗探出頭去,直到見不到長亭中的身影,才把車窗簾放了下來。

  「拾曦一個人留在京城,定然是寂寞了。」邵明淵打開放在小幾上的食盒,取出放在裡面的鮮果來。

  那食盒是大小相套的,中間夾層放了些冰,裡面切成入口大小的瓜果新鮮無比,上面插著刻有精緻花紋的銀制牙籤。

  邵明淵插起一塊西瓜送到喬昭唇邊。

  喬昭接過來吃下,用帕子擦拭一下嘴角,才笑道︰「再過兩個月,長容長公主該生產了。」

  邵明淵一愣,隨後恍然。

  他是個大男人,自然留意不到別人家內宅的事,原來好友擔心的是這個。

  「長容長公主這一胎懷相兇險,拾曦大概是怕他母親生產時出事。」

  邵明淵笑著搖頭︰「拾曦一貫口不對心,你對接生精通嗎?」

  「怎麼會?最多遇到緊急情況時可以施針止血助產,那種時候真正要靠的還是經驗豐富的穩婆。」喬昭坦然道。

  她的醫術傳承於李神醫,而李神醫可沒接過生。

  想到這一次南行會見到李爺爺,喬昭滿心期待。

  這個季節江水充沛,二人很快換走水路,順順利利到了嘉豐縣。

  二人在縣城短暫停留修整,直奔白雲村杏子林而去。

  喬家一案大白於天下之後,邵明淵命人前來此處把喬家墳墓重新修繕過,並派了兩名因傷而退的老兵在此守墓。

  七八月份正是南方草木茂盛的時節,因為兩名守墓老兵在,喬家墳地那一個個隆起的小丘卻乾乾淨淨,沒有一根雜草。

  喬昭見了感慨萬千,跪在祖父喬拙的墳前一下一下磕頭。

  祖父,孫女帶著您當年親自選的孫女婿回來看您了。

  您的眼光從來都是極好的。

  邵明淵跪在喬昭身邊,亦認真磕頭,在心底道︰祖父,您放心吧,孫婿會一生一世對昭昭好的。

  二人在杏子林逗留數日,再次上路,往李神醫隱居小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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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1章 剖腹

  南方小鎮,青磚綠瓦,風景如畫。

  邵明淵領著喬昭直奔葉落信中所說的住址。

  那是一處掩映在花木間的二層小樓,樓下用籬笆圍成院子,散養的雞鴨悠閒踱著步,便如小鎮恬淡的氣氛。

  邵明淵走到半途停下來。

  「怎麼了?」

  「沒有人。」

  喬昭有些失落,猜測道︰「會不會出門看診去了?」

  盡管是隱居,但喬昭知道,李神醫對醫道的追求是永無止境的,而醫術的提升離不開經驗的積累,那麼就要多看診,接觸形形色色的病患。

  正說著,隔壁有人探頭︰「你們找誰呀?」

  說話的是個五十歲上下的老婦,雖然到了這個年紀,依然能看出南方女子的柔婉。

  老婦鬢邊甚至插了一朵盛開的淡黃色薔薇。

  喬昭露出笑容︰「大娘,我們找這裡住的人。」

  「你們是什麼人?」老婦目光帶著警惕。

  「住在這裡的人是我爺爺。」

  老婦一聽臉上多了笑模樣︰「原來是這樣呀,他們去鎮尾張家了,他家小兒媳要生了。」

  喬昭愣了愣。

  李爺爺還真的開始給人接生了?

  老婦彷彿感到了喬昭的疑惑,解釋道︰「張家小兒媳難產,人已經不行了,張家小兒子不認命,這不就把李大夫給請去了,非說李大夫是活神仙,能救命……」

  眼見老婦有滔滔不絕之勢,喬昭忙道︰「大娘能帶我們去張家嗎?」

  老婦忙擺手︰「我這不方便去,不然早去了。你們就往鎮尾走,看到好多人圍著看熱鬧就是他家了。」

  「那多謝大娘了。」

  老婦睇了喬昭一眼,一邊往回走一邊道︰「謝什麼。不過小娘子叫我大娘可不合適,就叫我王奶奶吧。」

  喬昭︰「……」這大娘有點奇怪!

  二人辭別了老婦往鎮尾走,果然很快就看到許多村民圍在一戶人家外面議論紛紛。

  「這張家小子真是胡鬧啊,人都咽氣了,怎麼還讓李大夫進去呢,李大夫又不是穩婆。」

  「就是啊,女人生孩子,怎麼能讓男人進去,何況現在人都沒了……」

  很快裡邊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喊聲︰「烈酒呢?不是說讓你把烈酒拿來!」

  喬昭與邵明淵對視一眼。

  「是李爺爺。」喬昭低聲道。

  「你幹什麼,為什麼對著我媳婦動刀子?不許你踫她,她還活著呢!」男子嘶聲力竭的喊聲傳來。

  緊跟著就是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

  喬昭心中一緊,趕忙擠了進去,正見到李神醫被一名濃眉大眼的年輕男子往外推搡。

  守在門外的葉落見了上前阻止,李神醫怒不可遏道︰「直接把這小子給我丟出去!」

  葉落面無表情抓起年輕男子扔了出去。

  「李爺爺——」喬昭見李神醫要往裡走,不由喊了一聲。

  李神醫身子一頓,猛然轉頭,看清是喬昭後沒等她再有反應,便衝她擺擺手︰「昭丫頭來得正好,跟我進來!」

  「庭泉,那我先過去了。」喬昭提起裙擺跑了過去。

  「你們是什麼人?憑什麼闖進我家?」年輕男子對著緊跟上來的邵明淵吼道。

  年輕男子的家人見邵明淵氣度不凡,又震懾於葉落剛剛的能耐,用力拉住想衝過來拼命的兒子。

  「爹、娘,你們攔著我幹什麼?那老頭子要對春花動刀子啊!」

  「四娃啊,由著他們去吧。大夫是你叫來的,現在春花母子已經沒了,最差了還能怎麼樣呢?」年輕男子的母親老淚縱橫道。

  鎮上人都知道,幾個月前來此落腳的兩個老頭子可不好惹,倒不是兩個老頭子有什麼本事,而是默默跟著的那個年輕人手勁大得嚇人,但凡有對老頭兒不敬的,統統都被他扔了出去。

  「不行,我不能讓春花被他們這麼糟蹋!」年輕男子拼命掙扎。

  邵明淵瞥他一眼,淡淡道︰「你安靜點,或許還沒那麼糟。」

  許是被邵明淵氣勢所震,年輕男子掙扎一停。

  喬昭走進產房,便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

  此時穩婆已經被趕出去了,只有李神醫與錢仵作在。

  床上躺著個腹部高高隆起的年輕婦人,此刻雙目緊閉,臉色青白,瞧著已經是不成了。

  「淨手!」李神醫喝了一聲。

  喬昭收斂心神,忙把手仔細洗淨,又用沾過烈酒的紗布拭手。

  李神醫點點頭,一指托盤︰「端著給我打下手。」

  錢仵作舉著刀子比劃︰「不是說我來嗎?」

  李神醫抬腳把錢仵作踹到一邊︰「死人歸你,活人歸我。」

  「可這婦人已經咽氣了啊,就剛剛咽氣的。」

  李神醫唆了喬昭一眼,才道︰「可她腹中胎兒還活著。」

  喬昭吃了一驚,握著托盤的手不由一緊。

  「刀!」

  喬昭忙把刀子遞過去。

  李神醫握緊刀子,對準婦人高隆的肚皮劃了下去,邊劃邊對喬昭道︰「昭丫頭,看好了,這是難得的機會,說不準你將來會用到。」

  「嗯。」喬昭應了一聲,目不轉楮看著。

  錢仵作立在一旁,不由點頭。

  老李選的傳人不錯,雖然是個小姑娘,可看著開膛破肚的場景竟連眼楮都不眨,連神色也沒多大變化,可見天生就是這塊料子。

  哎,他這門手藝看來是要失傳了,要不把老李的徒弟搶過來?

  「別想太多!」李神醫撩起眼皮看了錢仵作一眼,涼涼道。

  「你這人,還是那麼小氣!」錢仵作嘀咕道。

  二人都是見慣了這種場面的,面對著刨開肚子的婦人,依然談笑風生。

  喬昭面上雖保持著平靜,心中卻緊張不已。

  李神醫很快從婦人腹中取出胎兒,剪掉臍帶遞給喬昭︰「給這娃娃洗洗,包好了給他家人送過去。」

  喬昭接過初生的嬰兒,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

  「老錢,你給娃娃洗吧,正好我還要教昭丫頭一些東西。」

  錢仵作從喬昭手中接過嬰兒,用溫熱的軟巾擦拭嬰兒身上血跡,屋內很快就響起嘹亮的啼哭聲。

  「針線!」李神醫喊了一聲。

  喬昭忙把針線遞過去。

  這線卻不是普通棉線,而是桑皮線,有促進傷口癒合之效。

  「看到麼,取出胎兒後要這樣縫合,如果是情況良好的婦人,及時施展此術的話,母子都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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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2章 離開

  李神醫細細給喬昭講解著。

  因那產婦在剖腹之前便已經咽氣,對與屍體打慣交道的李神醫來說毫無障礙,他甚至還把穿好桑皮線的針遞給喬昭,讓她練手。

  喬昭接過針線,神色還算淡定,手亦沒有顫抖。

  李神醫看著她縫好的傷口笑著點頭︰「到底是女孩子,這傷口縫得挺密實。」

  喬昭動了動眉梢。

  她的女紅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超常發揮了。

  這時錢仵作已經抱著洗乾淨的嬰兒走了出去,左右環視一下喊道︰「這家人呢?快把孩子抱走。」

  年輕人的母親幾乎是撲了過去︰「孩子?哪來的孩子?」

  錢仵作不耐煩抽出衣袖︰「當然是你兒媳婦生的,你的孫子——」

  沒等錢仵作說完,年輕人的母親一聲尖叫︰「孫子?你說這是我孫子?」

  「啊,不然是我的?」錢仵作越發不耐煩了。

  年輕人的母親伸手抱過孩子,看著襁褓中的嬰兒紅撲撲皺巴巴的小臉,不由嚎啕大哭。

  嬰兒受到驚嚇,跟著放聲哭起來。

  年輕人呆愣片刻,衝上來問︰「春花呢?春花怎麼樣了?」

  錢仵作冷哼一聲︰「你這年輕人貪心不足,孩子能活下來就是積了大德了,還想把大人也保下來?」

  「是不是你們對春花動了刀子?」年輕人伸手去揪錢仵作衣襟,被葉落按住。

  周圍議論聲驟然響起,錢仵作冷笑道︰「什麼動刀子?你聽錯了,當時我們要剪刀,把孩子從你媳婦腹中推揉下去之後好剪斷臍帶呢!」

  「你放開,我要去看春花!」年輕人對葉落大吼。

  葉落面無表情鬆手。

  只要不傷及李神醫與錢仵作,他去看猴子他都不管。

  得到自由的年輕人衝進了屋裡。

  年輕婦人躺在床榻上,悄無聲息。

  喬昭正在為她整理衣裳。

  「你讓開——」年輕人衝了過去。

  喬昭早早便往旁邊一避。

  「春花,你怎麼樣了?」年輕人顫抖著手伸過去。

  李神醫翻了個白眼︰「她怎麼樣你自己心裡沒數啊?」

  這年輕人真是無理取鬧,明明把他們請來時這婦人已經不成了,放在平時一屍兩命是逃不掉的,現在孩子活了居然還不知足,這是想訛詐他們不成?

  李神醫正這麼尋思著,年輕人就一聲慘呼︰「春花,春花你醒醒啊!」

  他搖晃了一下身子已經冰涼的年輕婦人,似乎想到了什麼,猛然掀起婦人衣擺,看到婦人肚子上長長的傷口,一雙眼楮瞬間充了血,豁然轉頭怒視李神醫。

  「你,你害死了春花,你把春花肚子——」

  沒等年輕人說完,李神醫一腳就踹在了他臉上。

  「你是不是腦袋被驢踢了?」李神醫收回腳,惡狠狠問道。

  臉上掛著鞋印的年輕人被踢蒙了,一時沒有回神。

  「你媳婦死了,你兒子還活著呢,難道你要全鎮人都知道,他是從他娘肚子裡直接剖出來的?」

  年輕人轉了轉眼珠,愣愣看著李神醫。

  「年輕人,咱得要點臉,你叫老夫來時你媳婦差不多就咽氣了,現在你來跟老夫耍賴?」

  「我……我媳婦死了,我怎麼辦?」

  李神醫撇嘴︰「我又不能給你當媳婦,你賴我也沒用!對了,準備好診金。」

  「診金?」

  李神醫氣樂了︰「不收診金,你以為老夫餐風飲露啊?」

  真是搞笑,縫合傷口的針用這一次就要換了,這不要錢啊?專門制的桑皮線不要錢啊?他養的那一院子雞鴨吃喝不要錢啊?

  「記住了,守口如瓶,別讓鄉里鄉親的知道你兒子怎麼生出來的,他以後還能好好做人。」李神醫最後警告一句,一甩衣袖,「昭丫頭,咱們走。」

  喬昭忙跟了上去。

  二人一出來,立刻被看熱鬧的人團團圍住了。

  「李大夫,您可真是活神仙啊,俺娘癱了十幾年了,要不您去給看看吧。」

  「哎呦,你娘癱瘓十幾年比得上我爹瞎了半輩子慘嗎?李大夫,求您先去給我爹看看吧。」

  人們爭爭搶搶,忽然有人喊了一聲︰「四娃出來了!」

  場面忽然一靜,眾人不由看向門口。

  「兒啊,你怎麼了,別嚇娘啊。你看看你兒子,多俊吶。」年輕人的母親抱著孩子湊過去。

  年輕人看到孩子的臉,放聲大哭︰「娘,春花沒了,娃娃一出生就沒娘了——」

  「沒辦法,這是命啊,孩子能保住已經是老天開恩了。」

  年輕人木然點頭︰「是,多虧了李大夫,助春花把孩子生了下來。」

  「是呀,咱們可得好好謝謝李大夫。咦,李大夫呢?」

  眾人這才發現李神醫等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此時喬昭一行人已經出了鎮子,走在阡陌小路上。

  「李爺爺,您就這麼離開這裡了?」

  「不然呢?鬧了這麼一齣,以後清淨日子沒有了,不走等什麼?」李神醫顯然心情不好。

  錢仵作笑呵呵插嘴道︰「老李啊,你真捨得就這麼走了?隔壁翠花咋辦啊?」

  李神醫暴怒給了錢仵作一拳,氣道︰「當著後輩的面胡扯八道什麼!」

  他真是流年不利,來這小鎮子什麼都好,就是隔壁鄰居太莫名其妙了,三天兩頭給他送雞鴨蛋。

  他不愛吃蛋,那麼多雞鴨蛋後來實在沒地方放,全孵成小雞小鴨了!

  喬昭眼波一轉,笑道︰「錢爺爺,您說的翠花是不是那位王大娘啊?」

  「沒錯。」錢仵作哈哈笑起來。

  「那位大娘確實是個熱心人呢。」喬昭頗為遺憾嘆口氣。

  李爺爺孤零零一輩子,眼看著紅鸞星動,就這麼離開還真是可惜了。

  李神醫狠狠瞪喬昭一眼︰「今天教你的都記住了嗎?」

  提到這個,喬昭立刻斂起笑意,肅然道︰「記住了。」

  李神醫點點頭︰「記住就好,我還有話要叮囑你。」

  「李爺爺您說。」

  「這剖腹產子的法子,以後不到萬不得已不得使用!」李神醫一臉嚴肅,叮囑完解釋道,「世人無知,又重子女輕婦人,這個法子一旦傳揚開來,許多本能闖過生產那道關口的婦人可能就會無辜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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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3章 綢繆

  喬昭肅容點頭︰「您放心,我記住了。」

  錢仵作撇撇嘴︰「行了,這時候別說這麼嚴肅的事兒,還是好好想想咱們之後去哪吧。」

  李神醫一聽就愁得抓頭髮了。

  人怕出名豬怕壯,天下之大竟沒個能讓他安生久留的地方。

  「李爺爺,要不您還是隨我們回京城吧。」喬昭想到這次相聚之後還要分別,而李神醫已是如此年紀,便心生不捨。

  眼下明康帝駕崩,新帝繼位,短期內應該不會動冠軍侯這根定海神針,李神醫在京城安全上是有保障的。

  「李爺爺,您回了京城,等閒人請您看診若是不願,我們都能替您拒了的。」

  李神醫搖搖頭,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真有人請我看診,你們可拒不了。」

  喬昭微怔,不由與邵明淵對視一眼。

  李神醫這話說得就有些意思了。

  此處沒有外人,李神醫掃量一眼四周,聲音放低︰「現在睿王繼位了吧?」

  他雖然在南邊小鎮,但明康帝山陵崩這樣的大事亦是有耳聞的。

  「是。」邵明淵越發覺得李神醫有異。

  一聲輕嘆響起︰「這就對了,將來你們這位新帝啊,安穩不了。」

  「神醫,您的意思是——」

  李神醫冷笑︰「新帝的長女是什麼時候生的?」

  「明康二十六年十一月底。」喬昭略一思索回道。

  「那就是了,當初睿王請我調養身體,我千叮萬囑一年之內不得近女色,而今看來他是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了。」

  「李爺爺——」喬昭聽得心中發沉。

  李神醫擺擺手︰「好了,你們不必擔心,我只要離京城遠遠的,就不用理會這些煩人事,所以回京城的話不要再提了。」

  李神醫一番話確實打消了喬昭再勸的心思,轉而問起他的打算來。

  「這一次我打算往北走,去採一種雪蓮入藥。」李神醫看了邵明淵一眼,「在北邊小子的人能護得老夫周全吧?」

  「您放心,在北地只要不深入北齊腹地,您便可高枕無憂。」

  「那就好。」

  幾人天將黑時趕到縣城,選了一間普通客棧住下,吃過晚飯後李神醫剔著牙對邵明淵道︰「小子跟我來,咱們聊聊。」

  月色如水,樹影搖動,李神醫走到開闊處停下來。

  邵明淵跟著停下。

  「今天我說的事,你心裡要有個數。」

  「神醫放心,晚輩記下了。」

  李神醫輕咳一聲︰「以前說的事,你心裡也要有個數。」

  邵明淵一愣。

  李神醫重重一拍邵明淵肩頭,長嘆道︰「年輕人,要有節制啊。」

  說完這話李神醫揚長而去,留下邵明淵一張俊臉迅速變成了大紅布。

  他明明很節制的!

  兩日後,郊外路邊停著一輛普通的青帷馬車,李神醫立在馬車旁,錢仵作則一下一下順著馬毛。

  「好了,咱們就在這裡分別吧,我們往北,你們愛往哪兒往哪兒,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李神醫灑脫擺擺手,轉身跳上馬車。

  葉落坐在車板上,揚了揚馬鞭。

  「葉落,照顧好兩位老人家。」

  「是。」葉落言簡意賅應道。

  「走了。」李神醫從車窗口探出頭來招手。

  馬車緩緩駛動,喬昭立在路邊,猶能聽到馬車裡傳來錢仵作的嘀咕聲︰「我說老李啊,真不給翠花留個信了?你就這麼走了?」

  「要留你留!」

  「可咱們養的那些雞鴨怎麼辦啊?」

  「有翠花餵呢。」

  「看看,到頭來還不是要人家翠花幫忙。」

  「幫屁忙啊,雞蛋是她家的,連孵蛋的老母雞都是她家的,說白了那些雞鴨本來就是她的,她不餵誰餵啊?」

  「哎,真替翠花心酸,你這無情無義的老頭子。」

  ……

  馬車漸漸遠去了,邵明淵牽起喬昭的手︰「咱們也走吧,就像神醫說的,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我看兩位老人家在一起很快活呢。」

  喬昭收拾好心情,含笑點頭︰「是啊,其實只要有個投脾氣的伴,在哪裡都不會寂寞。兩位老人家能在一起,我就放心多了。」

  二人依然走水路,開始返程。

  等船行到渝水河域時,邵明淵攬著喬昭立在船頭,伸手一指︰「從那邊拐過去,就是往嶺南去了。」

  聽到「嶺南」二字,饒是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喬昭依然忍不住心頭一跳,迎上對方黑湛湛的眉眼,福至心靈道︰「那手串——」

  邵明淵含笑點頭,湊在喬昭耳邊輕聲道︰「那些東西已經弄出來了。」

  「呃?」

  江風颯颯,邵明淵把懷中人攬得更緊︰「那些東西我不準備動,打算先悄悄運到妥當的地方,將來以備萬一。要是用不上,就留給咱們的閨女當嫁妝好啦。」

  「想太遠了。」男人的灼熱鼻息噴灑在頸間,喬昭覺得發癢,輕輕推了推他。

  邵明淵望著滔滔江水笑道︰「才不遠,我都計劃好了,將來咱們生三個孩子,兩兒一女,最好女孩是妹妹,這樣有兩個哥哥疼。」

  「一個兒子還嫌不夠,還要兩個?」

  邵明淵認真點頭︰「至少要兩個。小子都調皮,估計要時常挨揍的,總要輪換一下。」

  喬昭︰「……」這親爹規劃得真好,太替兒子著想了。

  二人一路緩緩而行,等到了京城時已經入秋。

  接到消息的喬墨帶著喬晚在京郊碼頭等候,與之同來的還有泰寧侯世子朱彥。

  「大哥,你看那隻船上是不是姐夫他們?」小姑娘眼尖,遙遙瞥見一道深藍色身影,興奮拉著喬墨的衣袖叫道。

  「嗯,是你姐夫。」

  說話間船便近了,江水在夕陽下泛著粼粼波光,邵明淵拉著喬昭下得船來。

  喬墨三人忙迎上去。

  「姐夫,黎姐姐,你們總算回來了。」喬晚跑了過去,挽住喬昭的手。

  「回來了。」喬墨笑著拍拍邵明淵肩膀。

  朱彥同樣面帶笑容。

  「大家都還好吧?」邵明淵看著喬墨與朱彥問道。

  「家中一切都好。」喬墨道。

  朱彥卻笑意微收,遲疑片刻道︰「拾曦最近有些麻煩。」

  「怎麼?」

  「長容長公主臨產,情況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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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20 16:38:31 |只看該作者
第804章 遷怒人的將軍大人

  朱彥陪著邵明淵一邊往岸邊走一邊道︰「我見他家那個情況,便沒有把你今天到的消息跟他說。」

  「回頭我還是跟他打個招呼。」

  「那是自然,我在德勝樓訂了一桌酒席,給你們洗塵。」朱彥笑道。

  一行人去到德勝樓,聽邵明淵隨口講起南行之事,喬墨亦把近來京城的動靜提了提,一頓飯吃完才各自散去。

  遠遊回來,邵明淵先帶喬昭回了一趟娘家,自是受到黎府盛情款待。

  從黎府回來後,二人才要過幾日睡覺睡到自然醒的悠閒日子,邵明淵便接到了新帝的傳召。

  「侯爺回來,怎麼沒和朕說一聲呢?」上方傳來新帝的疑問。

  不知怎的,邵明淵便聽出了幾分委屈。

  「微臣想著皇上日理萬機,不敢因這點小事打擾。」

  出門遊玩歸來這種事按說不必親自來宮中向皇上銷假吧?他又不是內閣重臣。要是人人都因芝麻大小的事來匯報,那皇上恐怕連吃飯的工夫都沒有了。

  「那怎麼是打擾呢?侯爺是朕的肱股之臣,侯爺的任何事朕都不會覺得是打擾。」

  邵明淵只剩下了乾笑。

  他還能說什麼?

  「許久沒見侯爺了,今日侯爺便留下與朕共進早膳吧。」新帝突然說了這麼一句,挑眉道,「魏無邪,吩咐人擺飯。」

  「皇上,這個時間——」邵明淵一臉莫名其妙。

  皇上這個點兒還沒吃早膳?

  新帝喜笑顏開道︰「朕想著侯爺要進宮,正好等著與侯爺一道用了。」

  邵明淵︰「……」神醫說得對,新帝可能有病,病得還不輕。

  味同嚼蠟陪著新帝用過早膳,邵明淵終於脫身回府。

  「回來了。」喬昭正逗弄著八哥二餅,見邵明淵走過來,抬頭笑著打了聲招呼。

  「回來了。」如出一轍的問候聲響起,二餅同樣扭著脖子對邵明淵打招呼。

  邵明淵走過去,用手指點點二餅的額頭,警告道︰「再學夫人說話,拔光你的毛。」

  二餅撲稜稜扎進喬昭懷裡,鳥臉貼在女主人高聳胸脯上︰「媳婦兒,人家怕——」

  邵明淵瞬間黑了臉。

  這賊鳥,嘴上和身體上同時在佔他媳婦便宜,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邵將軍擼擼袖子,伸出雙手撲過去,二餅機靈沖天飛起,於是某人一雙大手正好按到了那團柔軟上。

  「呀,婢子什麼都沒看見!」端著水果托盤過來的冰綠尖叫一聲,轉頭就跑。

  糟心啊,姑爺真是越來越不講究了,這青天白日的。

  她就說丫鬟難當。

  啊,果盤忘了放下了。

  冰綠猛然轉身,急慌慌放下果盤一溜煙跑了。

  「還不放手?」喬昭黑著臉道。

  邵明淵眨眨眼,順勢捏了一把才收回手,一臉無辜道︰「我不是故意的,都是二餅惹的禍。」

  站在枝頭的二餅清清喉嚨唱起來︰「伸哪伊呀手,摸呀伊呀姊,摸到阿姊頭上邊噢哪唉喲,阿姊頭上桂花香……」

  這是……十八摸?

  邵明淵慢慢反應過來,臉瞬間黑成鍋底。

  到底哪個殺千刀的教一隻八哥唱這個?

  感受到濃濃殺氣,二餅翅膀一張趕忙跑了,嘴裡還哼著後面的詞兒︰「伸哪伊呀手,摸呀伊呀姊……」

  邵明淵衝喬昭尷尬笑笑︰「呵呵。」

  喬昭抬手撫了撫鬢角凌亂的髮,似笑非笑道︰「原來你們在北邊還愛唱這個。」

  邵明淵此時給二餅拔毛的心都有了,訕笑道︰「隊伍裡有幾個南邊來的,想家了就愛哼兩句,時日一久那幫混小子們就都會哼了……」

  轉頭邵明淵就把晨光揪來訓了一頓︰「辦事一點不牢靠,什麼亂七八糟的都往夫人那裡送!」

  晨光很是無辜︰「卑職最近什麼都沒幹啊,更沒給夫人送什麼東西!」

  夫人都嫁過來了,他再送東西,那送的就不是東西,而是命!

  「不是現在,以前。」邵明淵冷著臉提醒道。

  「以前?」晨光仔細想了想,更覺無辜,「以前要送什麼都是您吩咐的啊。」

  天地良心,以前將軍讓他給夫人送一箱箱銀元寶,他可連摸都沒摸過。

  「給夫人送那隻八哥不就是你出的主意!」邵明淵終於忍不住遷怒道。

  晨光眨眨眼,很是不解︰「夫人很喜歡二餅啊,二餅很會逗趣解悶。」

  「二餅還會唱十八摸。」將軍大人面無表情道。

  「啥?」晨光一個趔趄險些栽倒。

  「二餅會唱這個,你敢說不是你們教的?」

  「這個真沒有!」晨光就差指天指地發誓,「將軍,我們又不是閒瘋了,教一隻八哥唱十八摸!」

  邵明淵冷哼一聲。

  晨光心念急轉,撫掌道︰「我知道了,肯定是以前邵知他們亂唱時被二餅偷偷學會了,這八哥隱藏夠深的!將軍您別生氣,卑職這就去拔了它的毛!」

  「這就不必了,二餅是夫人的心頭好,你真敢動它,夫人會不高興的。」

  「那就這麼算了?」

  「當然不。」邵明淵揚眉,「你到明年的月俸沒了。」

  「將,將軍!」看著將軍大人無情無義轉身離去,晨光往前伸了伸手,一臉絕望。

  入秋後到了夜間就有些涼了,喬昭窩在邵明淵懷裡,聊著白日裡新帝召見的事。

  「你說皇上特意等著你用早膳?」

  「是。昭昭,你從醫者的角度來看,皇上不遵神醫醫囑破了戒,會不會影響這裡?」邵明淵指指自己的頭。

  他怎麼想都覺得皇上的表現有些智障。

  「你想多了,如果你覺得那位這裡有問題——」喬昭撲哧一笑,指著腦袋道,「那只能說明他這裡一直有問題,絕對和李爺爺的用藥無關。」

  「哦,天生的。」邵明淵恍悟,依然有些不解,「可近來尤其嚴重啊。」

  喬昭認真想了想道︰「可能是坐上了那個位置,不需要掩飾了吧?」

  「有道理!」邵明淵與媳婦討論後,徹底解惑了。

  再過幾日,秋風乍起,黃葉滿地,連宮內的小太監小宮女都忙碌個不停,裡裡外外掃灑著。

  「讓開,讓開!」一名內侍往慈寧宮飛奔而去,撞開了一名正在掃地的宮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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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20 16:38:42 |只看該作者
第805章 難產

  「這是幹什麼?趕著投胎呢?」被撞開的宮婢極小聲嘀咕一句。

  那內侍很快不見了影子。

  「跑什麼呢?」來喜在門口伸手一攔。

  內侍停下來,氣喘吁吁道︰「公公,長公主府傳來消息,長公主要不行了!」

  來喜面露驚容,忙道︰「跟我來!」

  這個時辰太后正在午睡,卻睡得很不安穩,聽到動靜睜開眼楮,啞聲問︰「來喜,外頭鬧騰什麼呢?」

  來喜帶著那名內侍走了進來,低頭恭聲道︰「太后,長公主有些危險。」

  楊太后目光一沉,好一會兒才問道︰「太醫怎麼說?」

  自從那一碗湯藥,她已經能感覺出來與長容長公主母女離心,要說對這個舉動後悔,並沒有。

  身為一名公主,可以胡鬧,甚至私下養個面首亦可以容忍,但生下一個父親身份不明的野孩子來,那就是留下了確鑿證據,將來要被記上一筆的,這就是皇家恥辱了。

  只恨長公主有孕的消息莫名傳得人盡皆知,想要遮掩亦無能為力了。

  在這件事上,長容長公主對楊太后不滿,楊太后同樣對長容長公主有了心結。

  但事已至此,得知長容長公主危在旦夕,楊太后到底還是心疼的,聽來喜轉述了太醫的說辭,沉吟片刻道︰「去太醫署傳哀家懿旨,命李院使等人前往長容長公主府竭力救治長公主。跟他們說,孩子不重要,重要的是盡量保住大人……」

  楊太后一道懿旨,太醫署大半太醫都趕去了長容長公主府。

  此刻長公主府氣氛格外低沉,不時可以見到婢女端著臉盆等物進進出出。

  太醫們不好進去,只能抓著穩婆問個不停。

  穩婆苦著臉搖頭︰「大人們說的婆子都聽不懂啊,長公主胎位不正,孩子出不來——」

  正說著產房內傳來一陣驚呼︰「不好了,殿下大出血了——」

  太醫們面面相覷。

  「你們互相看能看出花來嗎?」池燦猛然捶了一下廊柱,厲聲道,「太后請各位太醫過來,是讓你們竭盡全力救治長公主的,不是讓你們大眼瞪小眼的!這個時候還講究什麼,還不進去給長公主止血!」

  眾太醫巴巴看著李院使。

  李院使遲疑了一下,提起藥箱走進產房,心道一聲晦氣。

  這婦人產子哪有男人進去的,即便尊貴如長公主依然晦氣啊。

  池燦立在廊廡下,目光緊緊盯著房門口,裡邊除了嘈雜聲一絲產婦的聲音也無,令人不由心慌。

  過了一會兒李院使匆匆走了出來。

  池燦身子一動,擋在他前面︰「如何?」

  李院使臉色有些難看︰「血暫時是止住了,但殿下現在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孩子遲遲生不下來——」

  未等他後面的廢話說完,池燦便衝了進去。

  「公子,您不能進去——」女官冬瑜拉了一把沒拉住,嘆口氣跟著衝了進去。

  一見平時尊貴優雅的長容長公主狼狽不堪躺在產床上,彷彿砧板上待宰的魚肉,池燦只覺心口一堵,張張嘴吐出兩個字︰「母親——」

  床榻上雙目緊閉的人眼皮微微一動,緩緩睜開,用無力的眼神看了池燦一眼,卻再說不出話來。

  一行清淚順著長容長公主眼角流下,滑過蒼白的面頰。

  池燦忽然轉身跑了出去。

  長容長公主睫毛顫了顫,再次閉上眼楮。

  呼喊聲在耳畔響起︰「殿下,您不能睡啊,您還得使勁呢!」

  長容長公主只覺心神縹緲,漸漸聽不到了。

  池燦打馬狂奔,一路趕到冠軍侯府,顧不得下馬直接衝了進去。

  「拾曦?」聽到稟報的邵明淵趕了過來。

  「黎三呢?」池燦急切問道。

  「她剛剛睡起——」

  池燦往內衝去︰「我找她——」

  邵明淵抓住池燦手腕,無奈道︰「她就來。」

  池燦一張俊臉扭曲著,手不停顫抖。

  「殿下情況不好?」

  「嗯。」這個時候池燦沒有心思多說,一心盼著喬昭的身影出現。

  好在喬昭很快就走了出來,手中拎著個小巧的箱子。

  「黎三,我母親要不行了,你救救她吧。」池燦上前一步,神情急切,全然沒有了平時懶洋洋的樣子。

  「拾曦,你別急,我帶昭昭騎馬過去。」邵明淵拍拍池燦肩膀,接過晨光遞過來的韁繩,抱著喬昭翻身上馬。

  三人一路疾行趕到長公主府。

  池燦把二人帶到長容長公主準備生產的院子,剛一進去便聽到震天的哭喊聲。

  「殿下,殿下您要堅持住啊——」

  「你們都讓開!」池燦推開擋在門口的人,把喬昭拉進去。

  喬昭放下箱子,迅速走至床榻前檢查了一番,一邊淨手一邊道︰「池大哥,留一個殿下信得過且膽子大的人給我,其他人都出去。」

  「冬瑜姑姑,你留下,其他人都給我出去!」

  「公子,這——」穩婆與婢女們面面相覷。

  「出去!」

  池燦把人們全都趕出去,輕輕合攏房門。

  「打開箱子,拿出紗布與烈酒。」喬昭迅速解開長容長公主衣襟,吩咐著。

  女官冬瑜忙把東西遞過去。

  喬昭把紗布蘸上烈酒,在長容長公主裸露的肚皮上擦過,喊道︰「左數第二把刀。」

  等了一瞬沒反應,喬昭不由看了冬瑜一眼,加重語氣催促道︰「左數第二把刀!」

  冬瑜把刀遞過去,死死盯著喬昭。

  喬昭沒想到才從李神醫那裡學來的知識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深深呼一口氣,刀尖對準了長容長公主肚皮。

  「你要幹什麼?」冬瑜厲喝一聲,抓住喬昭手腕。

  「池大哥——」喬昭並不與冬瑜理論,高喊一聲。

  長容長公主危在旦夕,一屍兩命就是瞬息之間的事,她自然沒有時間與人理論。

  聽到喬昭的喊聲,池燦直接闖了進來。

  「讓她出去,你來!」

  「冬瑜姑姑,你出去吧。」

  「公子,不成啊,她要對殿下不利——」

  池燦直接把冬瑜推了出去,砰地一聲關上房門。

  「池大哥,你現在立刻用烈酒擦手,然後給我打下手,我要什麼務必毫不遲疑遞給我,你能做到嗎?」

  「能,你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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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6章 協作

  喬昭握緊了尖刀,聲音盡量平穩︰「你知道,麻沸散只存在於傳說之中,哪怕李神醫研究數十年亦沒有成效,所以現在只能看運氣。目前唯一的便利是長公主殿下陷入深度昏迷之中,許是能撐過去……」

  喬昭說著,鋒利的刀穩穩劃破長容長公主肚皮,鮮血瞬間湧了出來,甚至噴濺到池燦衣襟上。

  池燦死死攥著拳才克制著去奪喬昭手中尖刀的衝動。

  「剪刀!」喬昭喊道。

  池燦幾乎是下意識就把剪刀遞了過去。

  喬昭藉著剛剛用尖刀劃開的缺口,用剪刀一路剪下去,看著裡面翻騰的血肉要說心裡沒有半點波瀾那是不可能的,然而此刻卻容不得她多想,把剪刀一扔,用力扒開傷口觀察著腹中情況。

  池燦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死死盯著喬昭的一舉一動。

  「左數第三把刀!」

  池燦一言不發遞過去。

  喬昭接過刀子,抬眸看向池燦,正色道︰「池大哥,現在需要你像我剛才那樣扒著傷口,我要把包裹胎兒的胞宮割開了。」

  「我——」池燦用力咬了一下下唇。

  「你可以的!」喬昭神色堅定,催促道,「快!」

  池燦閉閉眼,復又睜開,抖著手伸出去,按住長容長公主的肚皮後反而鎮定下來,照著喬昭的指示把傷口撐大。

  喬昭捏緊了手中刀子,細細密密的汗珠已經從光潔的額頭沁出,如露珠滾落。

  她卻顧不得擦拭,穩了穩心神,用刀小心翼翼劃破胞宮。

  這一步,當時李神醫特意叮囑過她,務必要萬分小心,否則利刃便會傷及脆弱的胎兒。

  時間彷彿很快,又彷彿過了很久,喬昭把刀子一扔,手探了進去。

  「黎三——」池燦只覺胸腔發悶,想要說些什麼,開口後卻發現腦海中一片空白。

  就在他愣神的工夫,嬰兒的頭已經露了出來。

  嬰兒的胎髮細而稀疏,濕漉漉還帶著血絲,池燦目不轉楮看著,不知怎的卻覺得眼角發熱。

  他就這樣看著那小小的嬰兒一點點露出小腦袋,緊接著是幼小的身體。

  嬰兒那樣小,那樣脆弱,就好像一隻小奶狗。

  「右數第二把剪刀!」

  池燦騰出一隻手把剪刀拿過來。

  喬昭卻沒有接,一邊用手擠出胎兒口腔中的黏液,一邊催促道︰「池大哥,你來剪斷臍帶!」

  看著血淋淋的場面,池燦似乎已經麻木了,按著喬昭的吩咐便做出了相應反應。

  隨著臍帶剪斷,立刻傳來嬰兒微弱的啼哭聲。

  喬昭鬆了口氣,叮囑道︰「把嬰兒交給等在外頭的穩婆處理,然後立刻回來繼續幫我。記著,手摸到門後要重新用烈酒拭手。」

  池燦抱著新生的嬰兒衝到了門邊,一腳踹開房門遞給外面翹首以待的穩婆,再用腳把房門勾回來,用臉把門栓推上,迅速折回喬昭身邊。

  外頭傳來陣陣驚呼,更有人用力拍著門︰「公子,殿下究竟怎麼樣了?」

  「誰敢進來,我要誰的命!」池燦厲聲吼道。

  此時喬昭正用銀針迅速刺入長容長公主傷口四周用以止血,大滴大滴的汗珠從她額頭滾落下來,滑過小巧挺翹的鼻尖,沒入頸間。

  她後背衣裳已經濕透了,服帖在身上,更顯出纖細柔弱來。

  「我,我還能做什麼?」池燦啞著聲音問。

  喬昭聲音平靜無波︰「幫我把汗擦一擦吧,汗珠不能滴落到傷口裡。」

  池燦垂眸看了看血跡斑斑的手,遲疑瞬息,掏出手帕替喬昭把額頭上的汗珠拭去,然後便看她再次從長容長公主腹中取出一物。

  「這是什麼?」池燦忍不住問。

  喬昭把取出的那物放到一側案上的托盤裡,解釋道︰「這是胞衣,也就是紫河車。」

  池燦神情迅速扭曲一下。

  紫河車之名,他還是聽過的。

  「我要替長公主殿下縫合傷口了,池大哥,現在還需要你幫忙……」喬昭細細講著注意之處。

  因要縫合多層,過程自是艱難,飽吸鮮血的紗布都不知道用去了多少,當最後一針收起後,喬昭整個人好像從水裡撈出一般,渾身都濕透了。

  池燦此時亦好不到哪裡去。

  整個過程他雖然只是打下手,可這樣的場面心中壓力可想而知,哪怕是鐵打的漢子都熬不住。

  他不由看了喬昭一眼,見她面色蒼白,形容狼狽,背脊卻依然挺得筆直,一時間心情格外復雜。

  「我母親她——」看著從始至終都雙目緊閉的長容長公主,池燦彷彿置身於暗夜中的海邊,未知的濤浪向他襲來。

  喬昭胡亂在衣裙上擦了擦手,再把一雙手浸入盆中快速洗了幾下擦乾,從藥箱裡取出一個白瓷瓶,倒出一顆藥丸撬開長容長公主牙關餵進去,這才有工夫回答池燦的話。

  「長公主的危險不是現在。」喬昭此刻雙腿發軟,已經累得站立不穩,靠著屏風說道。

  「這是什麼意思?」池燦追問。

  「能給我一杯水嗎?」

  池燦立刻倒了一杯溫水遞過去。

  喬昭接過來,端著水杯的手控制不住顫抖著。

  她一口氣喝光,水杯不小心掉落下去,瞬間摔得粉碎。

  此時二人誰都顧不上這個小插曲,喬昭抿了抿唇,接著道︰「剛才殿下與腹中胎兒萬分危急,耽誤瞬間都可能一屍兩命,所以我來不及說。」

  「嗯,那你說。」池燦凝視著喬昭的眼楮,專注聽著。

  「長公主殿下剛才的情況,用正常的助產方式已經無能為力。」

  池燦點頭︰「穩婆與太醫都是這麼說。」

  長容長公主懷相一直不好,為此早就準備了七八位穩婆,個個都是經驗豐富的好手,其中會替產婦正胎位絕活的就有兩三位,然而先前嘗試都失敗了。

  「這種情況只能剖腹產子,本來在沒有止痛之法的情況下,用這個法子產婦幾乎不可能挺過,但因為殿下陷入深度昏迷反而給了方便。現在一切還算順利,小心呵護的話殿下不出十日就能正常進食,但要挺過危險期,需要兩個月。」

  「為何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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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20 16:39:04 |只看該作者
第807章 血濃於水

  喬昭緩了口氣,恢復了些精力,緩緩解釋道︰「這是李神醫曾對我說過的,施展過此術之人,哪怕看起來恢復如常,兩個月內都隨時可能喪命。」

  「為什麼?」

  「雖然刀子等物都用烈酒擦拭過,但切開的傷口內部隨時有瘍壞的風險,只有過了兩個月才能肯定裡邊長好了。如若不然,一旦發生瘍壞,那就回天乏術……」

  隨著喬昭的解釋,池燦臉色越發難看。

  「池大哥,本來這些話我該在術前便對你說,但長公主殿下那時情況危急,根本沒有時間解釋。當時施展此術,長公主殿下與腹中胎兒尚有活命的機會,若是耽誤下去,只能落得一屍兩命的結局。」

  池燦勉強笑笑︰「你不用解釋,我自是信你的。」

  喬昭露出個釋然的笑。

  倘若不是池燦,而是換了尋常人,她就算有醫者仁心也不會在沒有提前說明的情況下就出手。

  「那我母親挺過難關的幾率有多大?」池燦看了躺在床榻上的長容長公主一眼。

  喬昭沉默片刻,道︰「兩成。」

  池燦神情一震,好一會兒喃喃道︰「只有兩成嗎?」

  喬昭垂眸︰「我……確實沒把握……」

  這是她第一次施展剖腹之術,能做到這樣已經是天大的造化了。

  喬昭說完,把藥箱整理好背起來︰「池大哥,你可以叫人進來照顧長公主了,該留意什麼我會交代她們的。」

  池燦點點頭,這才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門口,一把拉開房門。

  「公子——」

  「冬瑜姑姑,你們進來吧。」

  女官冬瑜帶著兩個嬤嬤走了進來。

  室內濃郁的血腥味讓冬瑜雙腿不停打顫,看到滿床鮮血更是險些站立不穩,倉惶喊了一聲「殿下」,兩個嬤嬤更是撲了過去呼喊起來。

  「嚎什麼喪?我母親還沒死呢!」池燦厲聲斥道。

  呼喊聲一停。

  池燦沉著臉盯著冬瑜︰「冬瑜姑姑,你們仔細聽侯夫人的交代,一切都按著侯夫人說的去做。」

  冬瑜猶豫了一下,迎上池燦黑沉沉的眼,屈了屈膝︰「是。」

  她走到喬昭面前,壓下心中波瀾,恭聲道︰「請侯夫人示下吧。」

  喬昭事無巨細把該注意的事情講解一番,最後道︰「稍後我會把主要的幾點以及藥方寫下來命人送過來,長公主殿下有什麼異常都可以給我傳話。」
  
  「多謝侯夫人了。」冬瑜面色凝重道。

  「我送你出去。」池燦走過來。

  邵明淵便等在院子中,見喬昭走出來,目光掠過她衣擺上的血跡,迎了上去︰「一切還順利吧?」

  「目前還算順利。」

  李院使衝過來,一臉激動道︰「侯夫人,不知您是用了什麼法子讓殿下順利產子的?」

  其他幾名太醫亦圍了過來。

  剛才他們雖然沒進去,但李院使已經把情況對他們說了,那些穩婆更是篤定長公主回天乏術,怎麼冠軍侯夫人進去後,也沒聽到裡邊傳出什麼動靜,就抱出來一個小娃娃呢?

  喬昭被眾太醫團團圍住,不由蹙眉。

  剖腹取子這種駭人聽聞的事她當然是不能說的。

  「各位大人問這個做什麼?不知道很多絕技都是傳子不傳女的,何況是對外人說。」池燦冷著臉道。

  眾太醫面面相覷,雖心癢難耐,卻被這話堵得說不出話來。

  「行了,各位大人可以回去了。」

  見池燦下了逐客令,眾太醫自然不好再留,拱拱手告辭離去。

  「庭泉,黎三,今天多謝你們了。」

  邵明淵笑笑︰「咱們之間還需要如此客氣?我先帶昭昭回去換洗,有事情你派人來說一聲就是。」

  池燦點點頭準備相送,被邵明淵擺擺手制止,待二人離開,回頭看了一眼產房。

  此時長公主正由人擦拭身體,他不便進去,想了想,抬腳去了隔壁房間,才進門便聽到了嬰兒的啼哭聲。

  「公子——」裡邊的乳母、婆子等人忙站了起來。

  池燦面無表情走過去,盯著襁褓中的嬰兒看了一會兒,問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是個姐兒。」乳母回道。

  池燦目光再次下落,仔細看著嬰兒的小臉。

  初生的嬰兒好看不到哪裡去,額頭一層皺皺的皮,瞧著像個小猴子般。

  真醜。

  池燦閃過這個念頭,皺了皺眉。

  或許是親眼看著這個孩子如何來到世間,經由他的手抱著交給別人,他驚訝發現看著這個孩子時沒有了想像中的厭惡,除了覺得太醜居然生不出其他情緒來。

  甚至因為想著一個女孩子如此醜,竟莫名有幾分憐愛。

  這孩子將來一定嫁不出去的吧?

  「照顧好孩子。」池燦板著臉吩咐一句,又看那醜猴子一眼,負手走了。

  「長公主母女均安?」楊太后聽到來喜回稟,一顆心落回一半,可想到那個孩子的存在又揪了起來。

  一個女孩子,那樣的出身,還不如生產時就去了……

  「行吧,包些燕窩送到長公主府去。」楊太后疲憊揉揉太陽穴,交代道,「皇上那邊就不必提了。」

  本來就在國孝期間,又是這麼個情況,遮掩尚且來不及,能有什麼好說的。

  楊太后恨不得長容長公主產女能夠悄無聲息,卻不知京城中人早就等著看熱鬧,連第二日還沒到各府上就都知道長公主府添了一位千金。

  那些穩婆因為都是好手,本就是經常在各府走動的,很快冠軍侯夫人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就傳遍了,不知惹得多少人動了心思。

  奈何現在冠軍侯夫人身份尊貴,想要請動卻是不能了。

  這期間長容長公主又發生了幾次突發狀況,在喬昭的幫助下都應付了過去,這樣七八日後,長容長公主已經能下地慢慢走動了。

  「冬瑜,把公子請過來。」覺得精神恢復差不多的長容長公主溜達了幾步,由婢女扶著緩緩躺下,靠著引枕道。

  不多時池燦走了進來。

  「母親找我?」

  長容長公主抬眸,靜靜看著池燦。

  「母親覺得哪裡不舒服嗎?」等了片刻,池燦問道。

  「不是。」長容長公主沉默了一下,露出個淡淡笑容,「就是想看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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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8章 冰釋

  池燦眼神晃了晃,移向旁處。

  片刻後,溫熱的手落在他手背上。

  「母親?」池燦頗不自在往回縮了縮手,卻被那手按住。

  長容長公主緩緩露出一個微笑︰「燦兒,以前是母親錯了,母親對不住你……」

  「母親說這個做什麼?」池燦用力掙扎了一下,把手縮回去,這才覺得自在。

  長容長公主抬手摸了摸池燦的頭,嘆息道︰「經過這遭鬼門關,才恍然明白以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比起生死來不值一提。燦兒,謝謝你給了母親彌補的機會……」

  池燦垂眸笑笑︰「過去的事,母親既然想明白了不重要,那麼就不必再提了,以後向前看就好。」

  長容長公主笑了︰「嗯,以後咱們都向前看。」

  「母親覺得還好嗎?傷口處還痛不痛?」

  「走動時有些痛,不過冠軍侯夫人不是交代了嗎,到了這個時候需要適當活動。」提起喬昭,長容長公主神情與以往有幾分不同,「她確實是個不一樣的女子,以前,是我狹隘了。」

  那個時候,她的魂兒都飄出體外了,冷眼看著那個女子鎮定自若給她開膛剖腹,兒子的表現亦讓她震動。

  那時她才知道了什麼是後悔。

  她明明是愛兒子的,從生下那麼一個精緻漂亮的小人,到把他養成粉團般的娃娃,再到他漸漸褪去了稚氣長大,那份愛從未停止過。

  只是她任性地視而不見,直到瀕死才明白過來。

  現在她活著的每一天,都是那個女孩子給予的機會。

  「當初若是——」長容長公主想到了什麼,話起了個頭又停下來。

  池燦心思通透,哪裡不懂母親想說什麼,只覺針扎一般難受,露出個淡淡的笑容來︰「母親,不是說了,以前的事都不必再提了。」

  無論是母親的以前,還是他的以前,都沒再提起的必要。

  有些事錯過了尚有彌補的機會,比如他與母親的關係。

  而有些事,錯過了便是永遠錯過了,比如那份心動。

  「對,不提了。」長容長公主亦覺失言,吩咐冬瑜,「把姑娘抱過來。」

  不多時冬瑜便抱著嬰兒走了過來。

  天氣微涼,女嬰裹著夾薄棉的大紅織錦襁褓,冬瑜笑著道︰「殿下,姑娘長開了,很俊呢。」

  池燦瞄了一眼,嫌棄皺眉。

  明明還是那麼醜,冬瑜姑姑說這話可真違心。

  不過母親聽了高興就好。

  「我瞧瞧。」長容長公主抱不了孩子,便探頭去看,一見就搖搖頭,「遠不如燦兒當初。」

  冬瑜無奈笑笑。

  這可真是親媽和親哥。

  「燦兒,你看你妹妹,渾身上下就只有耳朵這裡像你……」

  「是嗎?我看看。」池燦端詳良久,點頭,「嗯,也是兩隻耳朵。」

  半個月後,長容長公主發熱不止,下腹墜痛,藥石無效而亡。

  長容長公主死於產褥熱的消息很快便在京城各府上流傳開來。

  婦人生產本就是兒奔生,母奔死,何況長容長公主如此年紀,人們聽後嘆息一聲,吩咐管事準備吊唁之物去了。

  楊太后得到信後呆了許久,喃喃道︰「該死的不死,該活的沒活……」

  來喜立在一旁,不敢吭聲。

  氣氛凝滯了一陣子,楊太后眼角流下兩行淚來,聲音帶著無盡疲憊︰「去替哀家盯著宗人府與禮部,長公主的喪事規格不得有任何疏漏……」

  「是。」來喜領命而去。

  長容長公主府很快便布起靈堂,吊唁之人絡繹不絕。

  池燦換上孝服跪於堂前,神色怔然猶在夢中。

  「冠軍侯攜夫人前來吊唁——」

  邵明淵帶著喬昭走進來上香磕頭,池燦默默還禮。

  「拾曦,節哀順變。」邵明淵輕輕拍了拍池燦肩頭。

  池燦抬眼,勉強點點頭,視線不由落在喬昭面上。

  喬昭抿了抿唇角︰「池大哥,抱歉——」

  池燦搖搖頭,輕聲道︰「心裡早就有準備的,哪裡用你說抱歉,其實還該謝你讓我多陪了母親這些天……」

  後面的話池燦說不下去了,默默對二人一低頭。

  「侯爺與侯夫人這邊請。」管事把二人引到待客之處。

  這期間冬瑜跪在長容長公主靈前一側,一直如隱形人般一言不發,哭腫的眼楮卻從喬昭進來後就再沒移開過。

  見喬昭離去,冬瑜咬了咬唇,亦悄悄離開靈堂。

  「姑姑找咱家有事?」自從長容長公主薨後,來喜按著楊太后的吩咐一直忙裡忙外,連口水都顧不上喝,嘴唇乾得起了一層皮。

  「公公,我想見太后一面,有要緊事對太后稟報。」

  「姑姑想見太后?」來喜有些意外,迎上冬瑜暗沉的眼神,心中不由一動,「莫非——」

  後面的話來喜沒有說,冬瑜亦沒有接話,只是重重一點頭︰「拜託公公了。」

  「好,姑姑隨咱家走吧。」

  二人轉身往外走去,才走數步猛然停下來。

  「公子——」看著出現在桂樹旁的池燦,冬瑜吃了一驚。

  池燦一身粗麻孝衣,襯得他明珠美玉一般讓人移不開眼楮,聽了冬瑜的話涼涼一笑,問道︰「冬瑜姑姑這是要去哪兒?」

  冬瑜面色微變,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池燦目光移向來喜,神色更冷︰「來喜公公想帶冬瑜姑姑去哪裡?」

  來喜對這個煞星很是頭疼,乾笑著道︰「有點事與冬瑜姑姑商量。」

  「來喜公公來此是為了協助料理我母親的後事,想來能與冬瑜姑姑商量的也是這個。既然如此,為何不與我直接商量?」

  「呵呵。」來喜只剩下了乾笑。

  池燦掃冬瑜一眼︰「正好我也有事找姑姑,冬瑜姑姑隨我來吧。」

  他說完轉身便走,冬瑜想了想,抬腳跟上去。

  二人很快一前一後走進一間屋子。

  池燦雙手環抱胸前,冷冷看著冬瑜︰「現在冬瑜姑姑可以說說,究竟要去與太后說些什麼了。」

  「公子知道了?」冬瑜一怔。

  池燦冷笑︰「我不瞎。」

  冬瑜遲疑了一下,在對方的逼視下終於難忍心中不忿,咬唇道︰「太后是殿下的母親,應該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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