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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 -【招福小半仙(卿卿深藏不露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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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2 00:30:03 |只看該作者
第5章(1)

    房裡,靜寂無聲,馮玉垂著睫,看著御醫的指在他的腕上又按又掐。

    這人是宮中的御醫,聽說是他傷重時,藺仲勳特地差人從宮中請來的,如今是特地再上門診治他。

    關子悅聽聞御醫來時,本是要進房的,硬是讓他以男女大防為由拒於門外,因為他並不想讓任何人知曉他的病情。

    好一會,石御醫松了手,查探他腳上的傷,露出不可思議的笑。「爺兒身上的熱幾乎袪除,而且這傷口也收得挺好,一日三回藥,約估十來日就能行走無礙了。」

    「多謝御醫。」馮玉輕漾笑意。

    「不過……」

    「嗯?」

    石御醫猶豫了下,終究還是說出口,「爺兒最要緊的不是傷,而是這積勞損削之病,如今已是陰陽失調,氣血兩虛……這癆症,恐得要好生靜養才是。」

    他說得含蓄,馮玉卻聽得十分明白。「我自個兒的身子我很是清楚,多謝御醫之言。」要能養著,他又怎會親自來平川?

    爹娘走得早,他束髮之齡就撐起了馮家糧行,凡事事必躬親的下場,就是教癆症纏上身,算了算,打他知曉至今已是三年,他心底清楚,再拖也沒幾年,早已是不治之症。

    「這位爺兒切勿喪志,癆症並非真是無藥可醫,再者……此症乃是因為情志憂傷,憂悲傷其肺,只要爺兒能放宏心,切勿大悲大喜,靜養個幾年,哪怕治個不全,也能減輕幾分。」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事我早已看淡了,有生之年能完成家父遺願便足矣。」馮玉一派風淡雲輕地笑著。

    又許是因為父親的遺願,才能教他咬牙強忍至今,眼看著彷佛有那麼一線曙光,他怎能放過,又怎能在此時養病?

    石御醫本是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含著歎息咽下。「不過令妹倒是挺擔憂爺兒的病症和傷勢。」

    「你跟她提及我的病了?」

    「提了個大概,但她似乎聽不懂。」

    「既是如此,她要是再找您詢問,還請您含糊帶過即可。」瞧石御醫好似不願,他便又道:「病體如此,又何苦再讓她擔憂?再過幾年她出閣了,我要有了事,她也不至於那般傷悲。」

    石御醫覺得他說得有理,但該說的仍是得說,「可爺兒的身子要是再不靜養,恐怕是拖不過一年了。」

    他本不想多管,偏偏他是攝政王府上的貴客,瞧王爺待關姑娘諸多禮遇,他自然不敢怠慢這位爺兒。

    「是啊,確實是如此。」城裡的大夫也是這麼說的。「還請御醫別告知任何人,當然包括我妹子。」

    既然他如此央求著,石御醫也只能從善如流。

    這當頭,外頭傳來敲門聲,石御醫才起身,便見關子悅端著茶水而來。「石御醫,藺嫂子讓我備了茶水端來,順便要我請您留下用膳。」

    石御醫接過茶水,便道:「不了,一會得趁著城門未關趕回才好。」他很清楚王爺不喜與外人同席用膳,自然不會傻得接受王妃的好意。

    「這樣啊……」關子悅沉吟了下,偷覷了馮玉一眼,問:「御醫,我大哥的身子還好嗎?」

    「說到這個,關姑娘,你這套法子可得要借我研究一番,要真可行的話,讓我列入醫冊裡,不知成不成?」

    「那個沒關係啦,只是你上一次跟我說什麼療什麼鬱的,好像挺嚴重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又該怎麼醫冶?」這事她一直記掛著,因為上回大夫跟她說時,臉色很凝重,教她擔心得緊。

    石御醫聞言,覷了馮玉一眼,便笑道:「不礙事的,這些日子湯藥被了內虛,氣血也充盈了不少,只要好生靜養,不成問題。」

    「真的?」關子悅喜笑顏開。

    看著關子悅那突綻的笑意,馮玉心中觸動,垂斂著長睫,直是不解。他不過是有身與她大哥相似的皮相,怎能教她打從內心地為他歡喜為他憂?

    當他發著高燒時,偶爾會聽見她與其它人的交談,可大部分他聽見的是她在他耳邊一聲聲地喚著大哥,喚得教他心疼,彷佛要是沒了他,她也活不了似的,再鐵石心腸的人都會為之動容。

    「嗯,我記住了,我會看著他,讓他好生靜養的。」

    不知道石御醫又交代了什麼,他只瞧見關子悅燦笑如花的模樣,他驀地想起她對湯榮她說已是二十三歲……

    「不知御醫能否替我家妹子診個脈?」他脫口道。

    石御醫疑惑地看著關子悅再看向他。「令妹無礙,當初王爺將你倆帶回時,我已經替令妹診過脈,依個未及笄的姑娘而論,她一身子頗為強健。」

    馮玉揚起濃眉,眼角余光瞥見關子悅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子悅,跟御醫說你今年多大年紀。」他現在想確定的是她到底貴庚。如果她撒謊,他也要知道她為何撒謊。

    關子悅垂著小臉,輕聲道:「二十有三。」

    「……嗄?」

    「御醫,我二十三歲了。」關子悅乾笑了聲道。

    石御醫幾乎要瞠圓了細長的眼。「……不可能啊,你的脈應該是……」

    「御醫,我大概在十四、五歲時就一直是這個樣子。」她高中畢業時,大哥覺得不對勁,帶她看了很多醫生,可是醫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說她身體的時間被凍結了。

    她知道,大哥為了這事很是憂心,可她也沒辦法,不管做了多少檢查就是一切正常,可是停止生長卻又是不爭的事實。

    石御醫難以置信地按上她的脈,仔仔細細敲按點著,最終問:「難道你至今尚未有癸水?」

    關子悅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壓根聽不懂他在問什麼,只能向馮玉求救。

    馮玉面色尷尬地羥咳了聲,道:「月信。」

    關子悅輕啊了聲,跟著尷尬了起來。「沒有。」

    「也許問題是出在這兒,我先開一帖藥你試試,約莫四天后我再過來。」石御醫動作飛快地就著房裡的文房四寶寫起了方子。

    關子悅沒阻止他,但知曉這法子是行不通的,因為她在現代的時候就連卵子檢測都做過了,一切都正常,就是沒有生理期。

    西醫也看,中醫也調,沒用就是沒用。

    只是,好端端的,大哥為何要在御醫面前提起這事?很難為情耶。

    就在石御醫寫方子時,有人大刺刺地進了房門。「子悅,你大哥的晚膳我拿來了,你跟我一道到大廳那兒用膳吧,我爹娘都等著,而且我也等著聽你說你是怎麼制伏那群麻雀的。」

    「我要跟我大哥一道用膳,你幫我跟藺大哥和藺嫂子說一聲吧。」難得她大哥今兒個意識清楚,她當然得要陪他一道用膳。

    「子悅,你腦子清不清楚?攝政王和攝政王妃等著你一道用膳,你敢拒絕?」

    湯榮將一託盤清淡的膳食往桌面一擱,隨即晃到她身邊,一臉凶樣地威脅著。「知不知道我爹要人命,只要嘴皮子動一動就好?」

    「少拿雞毛當令箭了,藺大哥跟藺嫂子才不會為難我,會為難我的只有你。」

    關子悅沒好氣地說著,見石御醫已經寫好了方子,恭恭敬敬地接過,再三道謝,儘管她知道她根本不會去買藥材。

    「說那什麼話?我為難你是抬舉你。」湯榮說著,這才見石御醫正朝自個兒作損,他擺了擺手便搶了關子悅手上的方子。「石御醫,這是什麼方子?他還需要另開方子捉藥?」

    「這不是這位爺的方子,是關姑娘的方子。」

    湯榮瞅她一眼。「怎了,身上哪兒傷著了沒說?」

    「不是。」關子悅試著將方子搶回,豈料這傢伙硬是把方子拿得高高的,教她抅不到,氣得牙癢癢的。

    「不是,那這是要養身的?」

    關子悅瞪著他,壓根不打算跟他談這種私密事。

    「子悅,過來。」在旁看了半晌的馮玉忍遏不住地開了口。

    其實,這事他壓根不需要插手,可瞧她一臉為難,他就是不喜。

    關子悅踩著小步到床邊,意外馮玉竟主動地握住她的手,對著湯榮道:「大人,子悅身有不適,煩請將方子還給子悅吧。」

    湯榮撇了撇唇。「我倒成了壞人了?」話落,沒好氣地將方子還給她。

    「子悅,送御醫,一會將晚膳端來,陪我一道用膳吧。」

    「好。」關子悅應了聲,燦笑著。

    馮玉瞅著她半晌,鬆開了手,趁著她送石御醫時,又對看湯榮道:「湯大人,子悅年紀不小了,這般與她胡鬧,實是與禮不合。」

    「嗯,所以你握著她的手,倒不算是與禮不合了?」湯榮哼笑了聲,隨即朝房外走去。

    馮玉無奈的歎了口氣。他不該與湯榮交惡,可偏偏這個湯榮帶著幾分孩子心性,胡鬧起來失了分寸,實在教人不愉快。

    罷了,橫豎就是一筆牽不上的生意,拿不到手也不算損失,只是……他怎會砸了這原本有機會到手的生意?

    忖著,腳步聲傳來,彷佛有三、四個人,他一抬眼,就見藺仲勳和一對雙生子,還有一個面貌俊美的少年進房,而且手上各端著幾道菜,大刺刺地就往桌面一擺,四個人隨即入座,準備用膳。

    這是什麼陣勢?

    「子悅呢?」藺仲勳夾了口菜,才突然發現屋裡少了個人。

    「王爺,子悅……」馮玉正應著,便見關子悅已經從門口走來。

    「怎麼你們都跑來這兒了?」關子悅不解問。

    「山不就我,我就山。」湯榮笑得壞壞的,拍著身旁的位子。「坐這坐這,等著你說那日的事呢。」

    關子悅翻了翻白眼,抓起了擱在床腳邊的小幾,把馮玉的晚膳放到幾上,「要我說,也先等我大哥吃飽了再說。」真是死纏爛打,這事那天她就跟藺嫂子解釋過了,怎麼還追問不休。

    「快說,你真是好大膽的膽子,我要哪個官員開口,誰敢不開口?」

    「唉呀,我可真害怕呢,這等官威拿去嚇別人吧,嚇唬一個姑娘,算什麼英雄好漢?」

    馮玉在旁聽著,輕拉著她的袖子,示意她說話有些分寸,卻見她只是不解地看著自己,他無奈歎了口氣時,便又聽她解釋,「大哥,他鬧著玩的,誰認真誰就輸了,我要是服軟,他還嫌我惺惺作態呢。」

    才剛說完,那頭已經爆開了藺家四人的大笑聲,彷佛他們就偏愛她伶牙俐齒的樣子,教馮玉瞧了哭笑不得。

    這哪是傳聞中的魔頭攝政王來著?依他所見,要是省略那一身威儀不談,乍看之下倒還挺像是平靜農村裡的莊稼漢呢。

    「丫頭,你要喂動作就快一點,等著你呢。」湯榮笑喊著。

    關子悅輕啐了聲,舀了口粥欲喂,卻見他自個兒接過了。

    「我不礙事,不用人喂。」馮玉沒好氣地道,見她神色像是消沉了許多,不禁脫口道:「將你的晩膳端過來這兒。」

    話一出口,他不禁無聲歎了口氣。他這是做什麼,怎麼像是討她歡心似的?不,不是要討好她,純粹是因為她一個小姑娘實在不應該跟一票男人同桌用膳,太越矩了。

    「好。」

    關子悅一起身,本是要到廳裡端自個兒的膳食,卻見她的那一份早就已經擺在桌上了。

    「多謝。」她道謝後,端到床上小幾和馮玉一道用膳。

    「結果你們真的都跑到這兒來了?」

    門口傳來聲響,教桌邊四個男人立刻起立站好,藺仲勳動作飛快地擋在門口,硬是不讓攝政王妃杜小佟進到屋裡。

    「這兒都是男人,你來這兒做什麼?」藺仲勳好似不快,可那把嗓音柔軟得教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任誰都看得出杜小佟在他心裡的分量有多重。

    「你們這幾個爺們都不怕壞了子悅清白,我還怕個傷患壞了自身清白,你的腦袋壞了不成?」杜小佟一把將他推開,走到桌邊,卻沒再向前,隔了段距離打量著馮玉。

    頓時,馮玉心生古怪的感覺,彷佛這是子悅的娘家,而他正面臨著岳丈岳母的審視和舅子的刁難。

    「小寶,幫我把晚膳端來。」她坐下發話。

    藺小寶二話不說地端晚膳去,而藺仲勳的臉特臭地往她身旁一坐。「小佟姊,你是故意在旁人面前不給我面子?」

    「要面子做什麼?裡子才重要。」杜小佟淡聲說著,雙眼依舊盯著馮玉。

    「問題是你現在連裡子都不給我了。」當他的面看著其它男人,真以為他是病貓都不會發作的?

    杜小佟沒好氣地瞠著他。「用膳了,一兩哥。」她軟軟地喊著昵稱。

    藺仲勳撇了撇嘴,拿起筷子夾菜,卻是將第一口菜送進她嘴裡,教她又羞又嗔的,但還是乖乖地任他餵食。

    瞬地,屋子裡安靜了,哪怕藺小寶端了一份飯菜進房,也不敢起哄,乖乖地坐回位置上用膳。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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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2)

    馮玉終於松了口氣用膳,才舀了一口粥入口,清雅的米香在齒頰裡飄動,伴隨著他的阻嚼,米飯特有的甘味在他舌尖上滾動,教他不禁問:「難道這是霜雪米?」

    話一出口,關子悅只是偏著小臉看著他,而身後的幾個男人則是各自看了眼,繼續用膳。

    「確實是霜雪米,還你的胃口嗎?」杜小佟不鹹不淡地道。

    馮玉聞言,不禁咧嘴笑著。「想不到在我有生之年竟還能吃到霜雪米。」

    「有沒有這麼誇張?」藺仲勳好笑地道。

    身旁的杜小佟不客氣地往他後腦杓一敲。「就是這麼誇張,因為你不准我再賣米,除了宮中,還有哪兒吃得到霜雪米?」

    「我種的米,為什麼要賣給別人吃?」他心疼娘子勞累,所以帶著一票孩子下田拼作,耗時五個多月才能嘗到的人間極品,而旦還是一年一收,他自個兒吃都不夠了,還想賣!

    杜小佟冷冷一瞥,教藺仲勳憋著氣不敢發作,心裡打算一會回房後得要跟他的親親娘子好生商議面子與裡子的問題。

    「要是喜歡就多吃點。」杜小佟軟聲說著。

    「多謝王妃。」馮玉笑著,心存感激地品嘗著粥,甚至還嫌棄粥裡的佐料太多,或多或少地遮掩了米香。

    「大哥,瞧你挺喜歡的,這飯我吃不完,你吃點吧。」關子悅奉上自個兒的碗,順手抽出手絹替他擦拭唇角。「還有啊,這幾道菜你應該也可以吃,嘗嘗吧,銀喜姊的手藝真的滿不錯的。」

    「不用了,飯就好。」他壓根沒注意她替自己拭著唇角,從她的碗挖了一口,飯入口後,他微閉著眼細細品味。「真是記憶中的味道,壓根沒變。」

    「你在哪兒嘗過的?」杜小佟疑惑地問。

    「約莫八年前吧,在下曾在城南一家食堂嘗過,想跟食堂掌櫃交涉,可掌櫃說這米是出自王妃之手,一年頂多只有一石的量,所以他無法分售,後來我曾想到府上拜訪,然而每到外頭就被侍衛趕走。」

    馮玉想著,不禁覺得命運真是有趣,相隔了幾年,他竟然在王爺別莊裡養傷。

    「啊……你不會是掌櫃說的那個每天都到食堂裡纏著他的爺兒吧?」杜小佟隱約有印象。

    馮玉聞言,不禁笑得尷尬。「掌櫃的被我纏得煩了,乾脆就不見我了,可這麼好吃的米,身為一個糧商是真心想要讓更多人能嘗到的。」

    杜小佟定定地注視著他,再用眼角余光瞅著關子悅的反應,突道:「如果我一年只能給一石米,你能否接受?」

    馮玉聞言,想都沒想的立即道:「自然是可以的。」

    藺仲勳則不滿地瞪著親親娘子。

    杜小佟才不理他又道:「但我有個條件。」

    「王妃儘管說。」無論什麼條件,答應都不會有損失,能攀上藺家,又能得到霜雪米,這會能讓馮家的名氣扶搖直上,往後可不是他四處奔波收購糧食,而是農家得找他賣了。

    「我要子悅留在這兒,我要收她為義女。」

    杜小佟話一出口,藺家男子總算明白她為何刻意到這兒用膳了,原來圖的是這樁買賣,一個個露出滿意的笑。

    馮玉微怔,余光瞥見關子悅正噙著恬柔的笑用著膳,彷佛一切由他作主,可他又怎能自作主張?

    再者藺家有四個兒子,她一個姑娘家待在這裡,無一點血緣,這怎麼可以?

    但要真能得到藺家支持,從此以後就連城西馮家也得禮讓城東馮家,這樁買賣實在太誘人了……

    「這些日子,子悅跟我很投緣,而她也說了,她與你不過是口頭兄妹相稱,事實上她有三位兄長,只是她走失了,怕是再也無法和家人團聚,雖然我有點不解為何無法團聚,但她這麼說,我就這麼聽著,總之,將她留在這兒,我能將她視為己出,而這兒也能成為她真正的家。」杜小佟邊用膳邊說著,不忘打量他的神色。

    馮玉垂斂長睫,突地揚笑道:「王妃,這事我不能作主,子悅視我為兄長,但我終究不是她真正的大哥,不能替她決定,況且咱們之間的買賣不該涉及子悅,子悅是人不是貨物,無法易物。」

    杜小佟聽著,瞧見關子悅唇角笑意更濃,不禁跟著笑道:「子悅,你意下如何?」

    「我……」

    「事實上,子悅今年已是二十有三了,依年歲來論,王妃想將她收為義女,這年紀有些不符。」趕在關子悅開口之前,馮玉口快地打斷她。

    關子悅微詫地瞅他一眼,隨即笑抿著眉。

    「她?」藺家眾人異口同聲地驚訝道。

    「湯大人也知曉今兒個石御醫寫了張方子給子悅,就是為了給子悅調養身子的。」馮玉看向湯榮。

    「原來是給子悅調身子,那有什麼好神神秘秘的。」

    湯榮啐了聲,但杜小佟卻隱隱猜出是要調養什麼。

    「把方子給我,明兒個讓人捉藥,我親自熬給子悅服下。」杜小佟不容置喙地道,壓根不管關子悅肯不肯。

    關子悅無奈歎口氣,只好將蔵起的方子遞出。

    「好了好了,用膳吧,用完膳想問什麼說什麼都成。」藺仲勳不耐地催促著,一夥人隨即埋頭用膳,而關子悅則幫馮玉布菜,他吃得眉飛色舞,彷佛忘了剛丟了一筆可觀的買賣。

    杜小佟細細觀察他,瞧他桌面的每道菜都吃得津津有味,無一絲虛假,待一會兒用膳完畢,她沒頭沒尾地道:「想跟我定契的話,待傷好了再談吧。」

    馮玉難以置信地抬眼,再三道謝,杜小佟沒再多說,把滿嘴碎念的藺仲勳拖走,藺小寶則是乖巧地收拾著桌面,順便給兩位兄長倒了杯茶才退出房外。

    「哥,子悅二十有三,你信嗎?」湯榮靠著身旁的雙生兄長。

    向來寡言的湯顯看了關子悅半晌才道:「天底下無奇不有,況且子悅沒必要撒謊,沒什麼不能信的。」

    「是啊,這種性子怎會撒謊?」湯榮話鋒一轉,笑得壞壞的。「子悅,你跟我娘說只要在田埂上擱一下稻殼菜葉,麻雀便不會再去啄稻子,這法子我娘試了幾天,聽說可行,但古怪的是,我家鄰居也如法炮製,怎麼麻雀還是去啄他們的稻子?」

    馮玉微皺起頭,覺得湯榮老在這問題上打轉別有用心,但他的話確實令人疑惑……那尋常法子要真是有效,也不會有農家每到秋收之時就傷透腦筋了,他是糧商,知曉農家驅趕麻雀的法子五花八門,可沒一樣是真的可行的。

    「那是因為我跟麻雀們打過商量了,你信不信?」關子悅沒好氣地道。

    「信啊,不過你得跟我說你是怎麼跟它們打商量。」

    「湯榮。」湯顯低斥著,隨即起身。

    「哥,鬧著玩而已,怎麼你反而認真了?」湯榮趕忙起身拉著他。

    湯顯冷冷睨他一眼,隨即朝馮玉作揖。「馮爺好生養著,我等不打擾了。」

    「大人客氣了。」坐在床上的馮玉只能勉強抱拳回應。

    關子悅送兩人離開,馮玉垂著眼,思索著想跟湯顯搭上線,恐怕難度是高了點……是養在攝政王身邊,才會教這對雙生子小小年紀就有這般威儀?

    「大哥,你在想什麼?」

    回神,他就見關子悅已經來到面前。「沒事。」

    關子悅很自然地坐在床邊。「大哥,傷口還疼不疼?要不要喝點茶水什麼的?」

    馮玉打量她良久,忍不住說:「子悅,我不是你大哥。」他遠比她想像的還要卑鄙,他想要的是雙贏。

    如果能拿到霜雪米的生意,還能讓她得到攝政王的庇護,對他而言才是最大的幫助,所以他不過是以退為進罷了。

    關子悅無奈地苦笑了下。對她而言,他和關振宣一樣卻又不一樣,她分得很清楚。

    當初打定主意跟他走,一方面是因為她想要解謎,一方面是她認為也許這一世多點羈絆,來世他們會再相遇,又也許她有機會再回到關振宣身邊,可誰知道卻遇上禍事。

    在那一瞬間,只要他放開她,他就不會隨她被捲進溪裡,然而他卻選擇將她擁入懷裡,哪怕在被浪打上江岸後,他也沒鬆開他的手……

    在這之後,縱使明知道他們相似又不相似,她依舊無法不在意,尤其它這一身傷是為她而受的,她哪還能分得多清楚?

    就是大哥嘛,照顧他是天經地義的。

    只是,這種心情,她是無法跟他解釋的。

    見她斂去笑意露出落寞神情,馮玉張口想轉移話題,卻又聽她道:「大哥,我視你為大哥,會讓你討厭嗎?」

    「不會。」他想也沒想地道。

    「那就好啦,你為了救我而受傷,我照顧你是應該的,你不需要跟我客氣。」她又勾唇笑了。

    然而她的笑意卻無法緩解他內心的愧疚。「你就不怕我會把你給賣了?」

    「大哥才不會呢。」

    我會。他無聲應著。如果賣了她可以換回父親想要的皇商頭銜,他會毫不猶豫地將她賣了,哪怕從此之後他會自責至死,他也不會後悔。

    所以,她不該這麼相信他,至少懷疑他一點、防備他一點。

    「不過,有一瞬間我以為大哥真會賣了我。」方才藺嫂子提議收她為義女換契約時她感覺到他的猶豫,也猜測他或許根本就是以退為進,可他終究是保護了她。

    他不讓湯榮鬧她,更不打算讓她獨自留在別莊裡,不管他是不是另有圖謀,不管是不是因為她還有更大的利用價值,可他還是對她有善意,所以她相信他,也許再相處得更久,他會跟大哥一樣時刻護著她的。

    她很確定馮玉和關振宣的本質是相同的。

    她的這雙眼非但能看見靈瑰的本質,更能看見人的禍福,雖不是每個人的禍福都看得見,但靈魂本質是不會錯看的,她看人看的是這一點。

    「……你怎麼會如此認為?」剛剛明明就不是這麼說的。

    他心頭顫了下,有種被剖開攤在她面前無法遮掩的惶然。

    「大哥一副勢在必得的表情啊。」

    「……你又不是貨品。」他嗓音有些虛地道。

    關子悅笑了笑。「其實藺大哥他們一家子都待我很好,我也很喜歡這裡,可是大哥不可能待在這裡啊。」她從小孤獨,擁有家人是再渴望不過的事。

    「這話聽起來像是我在哪,你就會在哪似的。」

    「嗯,我是這麼打算。」就跟著吧,讓她看看結果是如何。

    馮玉張了張口,不知道該罵她天真,還是廡幸她的天真……如果改天他真背負了她的信任,她會有多怨他?

    「大哥,已經很晚了,歇息吧,御醫說你要少思慮,否則身子不會好的。」人嘛,為什麼非得在腦袋裡塞那麼多東西折磨自己呢?

    「我哪是多慮,我只是在想……止戈現在不知道在哪裡。」

    關子悅微皺起眉。「我本是想請藺大哥幫忙找的,可是心想藺大哥已經幫了咱們很多,我不好意思再拜託他。」

    馮玉聞言,不禁低笑出聲,瞧她滿臉不解,他才解釋道:「放心,不用找他,他肯定沒跟著被捲進溪裡,我要是沒估計錯,他應該是沒著都江往東找,說不準現在還不死心地找著。」說著,他不禁笑得很樂。

    關子悅睨他一眼,不禁想,還真是一樣呢,跟大哥戲弄二哥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搖了搖頭,她走向窗邊的錦榻,準備就寢。

    馮玉瞥見不禁低呼,「等等,你要睡在那兒?」

    「大哥,這段時日我都是睡在這兒的。她躺下,身上只蓋了件絲被。「要是大哥有事,喊一聲我就聽見了。」

    馮玉張了張口,傻眼極了。

    居然共處一室!藺家的人明知他倆不是親兄妹,怎麼沒一個阻止她這般胡鬧行事?

    況且,他如果要如廁……糟,他似乎真的內急了,這要如何是好?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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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1)

    一早醒來,不見關子悅的身影,馮玉只好自己下床梳洗,腳一踩到地面時,傷口隱隱作痛教他嘶了聲,但接著走了幾步後,覺得尚可忍受他就講了淨房解決人生急事,回了房試著在櫃子裡找衣衫和褲子,也不管是誰的,只挑合適的套上,回頭就著花架上水盆的水稍作梳洗,這會兒才覺得自個兒真的活著了。

    本是想到外頭走動,可站了好一會,感覺傷口似乎更痛了,乾脆往床沿一坐,而這一坐,坐到外頭已經大亮,依舊不見關子悅進房,他不禁狐疑了起來。

    這兒是王爺別莊,外頭有侍衛守著,總不可能出了什麼亂子……

    正忖著,突地聽見細微的敲門板……抑或者是抓門板的聲音,他吸了口氣,奮力站起身,咬著牙走去,開了門,還沒瞧見任何人影便感覺有什麼撲上自個兒的腳,他抽了口氣瞪去,果真如他所抖,是關子悅救的那只小紅狐抓住自個兒的腳。

    他想怒斥,想踢腳,但他身虛體弱,只能沒用地被這小畜牲欺侮。

    打他醒來,他壓根沒想過問這只紅狐的下落,因為對他而言完全不重要,誰知它如上門來找碴……

    正恨恨地思索解脫之道,卻見小紅狐不住地咬著自個兒的褲管,像是要拉著他上哪,教他想起這頭小紅狐十分有靈性,要不是它領著他去找關子悅,恐怕還要費上不少功夫,而它現在糾纏他,該不會是——

    「子悅出事了?」他脫口道。

    小紅狐驀地放開他,隨即朝外跑去,見狀,他也不管自己沒穿鞋子,跟著往外走,一段路走得他氣喘吁吁,腿疼得厲害,像是傷口要迸裂似的,可偏偏那小紅狐不住地回頭看,他只能咬著牙往前走,

    到過了廊道轉角,就見關子悅狀似身有不適趴跪在欄杆邊。

    「子悅!」他喊道,加快腳步走向她。

    關子悅痛苦萬分地抬臉,原本就皺起的眉皺得更深了。「大哥……你有傷……不能下床的……」

    聽她氣若遊絲,再見她小臉上佈滿細碎汗水,臉色蒼白得嚇人,他急聲問著,「怎了,哪兒不適?」

    「肚疼……」她破碎喃著,光是兩個字就快費盡她的力氣。

    「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嗎?」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隨即緊揪著他的手腕,「大哥……你的藥跟早膳……」

    隔著布料,他都能感受到她指尖的寒意,教他心驚。

    「什麼時候了還管那些!」他低吼著,問她,「站不站得起來?」

    關子悅無力地揺了搖頭。

    馮玉瞧她彷佛隨時都會昏厥,便低聲道:「失禮了。」話落,隨即將她打橫抱起,忍著腳痛一步步地往回走。

    「大哥,腳傷……」她緊揪著他的袖子。

    「閉嘴!」他呼吸紊亂,不斷地調勻氣息,踏穩了一步才踏出另一步,待他們回房,渾身早已經濕透。「你歇會,我到外頭找人。」

    才將她擱在床上,她隨即又揪住他。「藺大哥他們都不在……去田裡了……」

    「外頭有侍衛,我差侍衛傳話也一樣。」馮玉沒好氣地道,拉開了她的手。

    「你忍著,我去去就回。」

    「你的腳傷……」

    瞧她泫然欲泣,滿臉愧疚,彷佛多怕他多走幾步路會教他廢了腳,直教他心都亂了。「都什麼時候了,你……你擔心你自個兒吧。」

    馮玉快步走著,邊走邊想,為何她自個兒都病成那樣了,卻依舊擔憂著他?他都打算要將她賣了,她還將心思都擱在他身上,豈不是要教他更愧疚?

    好不容易拖著腳走到大門邊,他托侍衛趕緊通知藺仲勳,隨即回房,一回房就見她蜷縮在床上,好似正忍受著滔天巨痛,他坐在床邊心急如焚,卻是無能為力。

    「子悅,再忍一會,大夫一會就到了。」他經聲哄著。

    「大哥……我沒事……」她聲若蚊鳴地道。「腳疼嗎?」

    馮玉死死地瞪著她,又氣又惱又心疼。「不疼,你呢,有沒有好些?」他以袖擦拭她臉上細汗,不料輕觸她的頰,發現她的臉冰涼得嚇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好端端地怎會如此?」

    關子悅虛弱地張眼,細聲道:「大哥……可以抱抱嗎?」她的下腹極痛,痛得像是快要死去,要是她真的快死了,她希望至少可以死在大哥懷裡。

    馮玉頓了下,覺得不該,可橫豎剛才都抱著她進房,再者擁抱能讓她安心點,又有何不可?她都能守著他徹夜不眠了,自己不過是給一個擁抱而已。

    他輕柔地俯近她,將她圈抱入懷。「先說好,我幾日未沐浴,身上氣味肯定難聞,這是你自找的,別怨我。」

    關子悅聞言,虛弱地笑了聲,把臉埋在他的胸膛,卻發覺他身子似乎有些單薄。

    她怎能有事?這回的禍事讓大哥消瘦不少,她得想法子替他養些肉才行……不過是痛,忍忍就好,忍忍就好……

    馮玉哪裡曾與人這般親密過,教他渾身僵硬、不敢動彈,然而聽著妯細碎的低吟聲,他不由得輕聲哄道:「再忍著點,一會就沒事了。」

    他不知道除了這些不著邊際的話,他還能說什麼。

    他焦急等著侍衛傳話,暗惱為何過了這麼久,依舊不見半個人,從她身上拉開一點距離,回頭望向門板,再將目光調回時,突見她裙上竟被血染紅,震愕得說不出話。

    「子悅,你不要緊吧!」馮玉難得慌亂地急喊。

    然而,她一點回應皆無,小臉慘白如紙,早已昏了過去。

    馮玉瞪著這一幕,腦袋一片空白,好一會才回神,剛起身要再去找人,外頭便響起藺仲勳的聲音——

    「子悅發生什麼事了?」

    門一開,馮玉便吼道:「子悅昏去了,她、她流血了!」

    「嗄?」才剛進門的藺仲看見床上的血,不禁也呆在現場,好一會才朝外頭吼道:「還杵在那裡做什麼?!一個先去鎮上找大夫,另一個馬上回京將御醫帶來,快!」

    鎮上的大夫在看診後,只道:「小姑娘是月事來了。」

    藺仲勳不信,那血量那麼多,人還昏過去了,怎可能是這樣的小事?二話不說對著大夫一陣臭駡,隨即把人趕了出去。

    然而御醫從宮裡趕來,看診後說了一樣的話,「王爺,關姑娘確實是月事來了,這恐是初潮,所以血量多了些,才會教她難受地昏了過去,下官再開些調氣養血的方子滋補滋補便成了。」

    別說藺仲勳,就連馮玉都聽得一愣一愣的,沒想到真是如此。

    「銀喜,待石御醫將藥方開好,趕緊去取藥,而你們兩個男人都給我到外頭去。」杜小佟說著,惡狼狼地將藺仲勳踹出去,惱他害關子悅多疼了好一會。

    兩個男人被推出門外,馮玉踉蹌了下,還是藺仲勳拉他一把,才讓他站穩了腳步,可偏偏他像是飛蛾撲火,還想往房裡去。

    「姑娘家的事,你一個男人進去攪和像話嗎?」扯住他,藺仲勳罵道。

    「可是那真是月事的關係嗎?」馮玉喃喃自語著,還處在震撼中。「也不知道血到底止住了沒,她那般瘦弱到底撐不撐得住……」

    將她抱進懷裡時,他才發現她身形那般纖細,彷佛只要他多施幾分力,她就會被他擰碎,而她卻只一心掛記著自己,一心一意得教他難受。

    他是那麼卑劣,利用著她的良善,她卻把心擱在他這種人身上……

    「御醫在裡頭,能出什麼亂子?倒是你,你的腿傷禁得起走這幾步嗎?」垂眼看著他沾塵的腳同樣染了血,目光再緩緩往上,就見大腿處早已滲出血。「你的傷肯定裂了!」

    馮玉往雙腿一瞧,才那麼一丁點血,這麼一丁點痛,哪能和她相比?

    他動也不動地守在門口,就等著御醫離房時能問得更詳實,至少要確知她安然無恙,否則他——

    「馮玉,你要是再不走,就別怪我扛你走了。」

    耳邊傳來藺仲勳陰惻惻的嗓音,他尚未答話,就已經被一把扛起,無法抵抗地被關在房內,等著石御醫。

    「石御醫,子悅真是因為月事的關係才會痛到昏過去?」好不容易盼到石御醫,馮玉抓緊時間問著。

    「馮爺切勿擔憂,關姑娘確實只是來月事所致,許是初潮才會教她如此不適。」

    「可是她流了很多血。」別說床褥,就連他的眼都被染紅了。

    石御醫從藥箱裡取出上等金創藥,邊解釋道:「有些姑娘家初潮乍到時確實會如此,而關姑娘的狀況又比較特殊,許是和她年歲較長才初潮有關。」事實上,他不擅婦科,有些事也是說不準,但大抵應該是如此。

    「所以她真的不會有事?」

    「放心吧,讓她在床上靜養個幾天就不礙事了,只要調養一段時間,慢慢就會好轉,爺儘管放心吧。」石御醫說著,已經動手剪開他的褲子,見開始收口的傷因為行走而逬裂,不由得眉頭緊蹙。

    「爺這傷口裂得嚴重,恐怕得要多靜養個幾日了,否則照這樣下去……」

    「有勞石御醫了。」馮玉瞥了傷口一眼,無奈歎口氣。

    他當然清楚過度行走只會讓他的傷勢加重,可在那當下,他還能有其它選擇嗎?他的心還沒有硬到可以視若無睹。

    攝政王妃回來時,提及別莊裡沒有雜役和其它婢女,又因為霜雪米即將收成,所以一早湯家兄弟進宮後,她便帶著王爺和藺小寶下田裡去,早膳和湯藥還是子悅幫他準備的。

    她疼成那樣都還惱記著他的湯藥,惦記著他的早膳……他又能為她做什麼?

    上好了藥,石御醫再三喔咐他至少要在床上乖乖地待個三五天,他應了聲,呆坐在床板上,腦海裡翻飛的是她慘白著臉記掛自己的模樣。

    她好些了嗎?馮玉想去探探她,但怕一到她房外恐怕又會被扛回,所以他只好耐著性子等。

    直到晌午時,藺仲勳送來了膳食和湯藥,他忙問:「王爺,子悅好些了嗎?」

    藺仲勳黑著臉瞪著他。「她好多了,已經起來喝了帖藥,說腹疼緩和許多了,倒是你,你是存心不讓傷好,想讓本王當你的侍從不成?你有沒有這個命啊,馮玉?」

    知不知道農作要收成了,他會有多忙?

    如今子悅倒了,他還要照料他……掐死他是不是容易多了?

    馮玉愣了下才想起別莊裡沒有其它下人,湯家兄弟不在,所以就委屈了藺仲勳。

    「王爺,真是對不住,是我思慮太少。」他怎會心亂至此?明知道自己的傷不好就會造成旁人困擾、延遲自己回京的時間,可在那當下,他卻顧不得其它。

    「你現在就給本王思慮多一點,在傷口沒完全好之前,再給本王踏下床一步,本王就讓你廢了雙腳,一了百了。」藺仲勳語氣平淡卻是殺氣十足。

    馮玉識時務地再三感謝,重申不敢再犯。

    不管怎樣,得知關子悅疼痛緩和許多,確實是教他定心不少,直到晚膳湯榮幫忙送來膳食,他又再打探她的消息。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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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2 00:30:42 |只看該作者
第6章(2)

    就這樣,一連兩、三天,馮玉只能從湯榮或湯顯口中探知關子悅的消息,而因為他問得殷切,滿臉在乎,這兩兄弟看他多了點笑意。

    但他卻沒意識到可以趁機拉攏湯家兩兄弟,他滿心只想著,再過一天,口子都結痂了,他就能親自去探望她了。

    而這一晚,他特地央求湯茉幫他備了熱水梳洗揋澡,忖著待天一亮就去探她。

    睡前湯藥一喝,他很快就陷入夢鄉,也不知睡了多久,半夢半醒之際,他一側過身感覺身旁像是有極柔軟之物,他探手輕擁入懷,接著卻在聽到一聲低喚時猛地驚醒——

    「大哥?」

    他瞪著睡眼惺忪的關子悅,她微眯著眼,不雅地打了個哈欠,軟軟地又喚了他一聲。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他不至於因為想探視她,結果就在半夢半醒時爬上她的床吧。

    「我偷溜出來看大哥,可大哥睡得好甜,害我也好想睡,所以……」她嘿嘿乾笑。

    她本來是坐在床邊,可是實在是坐得累了,又不好叫醒大哥,所以就想說躺上床稍微眯一下,誰知道眯到大哥醒了她還沒醒。

    瞧她笑得嬌憨,他不禁微皺起眉來,不住地打量著她。

    是太多日沒見到她,所以她和記憶中不太一樣了嗎?怎麼覺得她像是樹枝上初生的花苞,假以時日正要綻放?

    「大哥,你生氣啦?」她趕緊爬起身,拉開一點距離。

    「……沒生氣,生什麼氣?」他想,許是多日未見,所以才覺得她有所變化罷了。「你身子還好嗎?」

    一提起她的身子,她不禁笑得更尷尬,也有些許愧疚。「我也沒想到是那樣……對不起,都怪我大驚小怪的,害大哥的傷勢更嚴重了。」她聽藺大哥說了,大哥的傷全都裂了,前段時日的養傷可以說是白費了。

    大哥不能來探她,她又被藺嫂子給囚在床上,她天天數著日子,就盼能趕緊離開那張床,夜裡銀喜姊見她身子已好了許多,沒再守在她房裡,她才趁機溜出來,急著想確認他的傷勢。

    「在胡說什麼?哪裡大驚小怪?」他低斥著。「你疼得難受都還記掛著我的早膳和湯藥,我不過是扛你走了一段路罷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你的傷更重了也是事實……現在好些了嗎?」

    「好多了,原本就打定主意天亮去探你的,誰知道你半夜就溜進來……」本是要罵她的清白毀了,但想了想,打他養傷開始他倆都是同屋共寢,她還哪來的清白可言?

    而且,真正教他惱的是,都什麼時候了她還只惦記他的傷,壓根不知道要善待自己。

    「是喔……可以下床走動了嗎?」

    「可以,我下床走了幾步不成問題。」痛是痛,尚可忍受。

    「難怪看起來這般神清氣爽。」她直瞅著他坐起身,一頭檀發從肩滑落。

    在她眼裡,大部分的男人蓄長髮都難看,可她大哥不同,她大哥關振宣蓄長髮蓄得很有型。而他同樣好看,哪怕長髮披肩也無一絲媚態,只是臉色差了點,瘦弱了些。

    尚未束髮教馮玉有些不自在,但要把她趕出去,他也辦不到,現在天色尚未全亮,他只好別開頭,不接觸她的目光。

    「倒是你,往後要將身子養好,可別日後落下病根,要是每個月都來一回……」真不知道是要逼死誰了,那般嚇人。

    關子悅尷尬地乾笑。其實,這事說來也真的是難為情,她哪知道初潮會搞得這麼轟轟烈烈,在現代吃了那麼多藥也沒用,這回幾帖見效,她更意外,以往聽同學說生理期的難受,她現在已經完全能感受,而且壓根不希望再有下一回。

    「不會啦,石御醫的方子很好,還另給了其他方子,藺嫂子和銀喜說要給我好好補身,說至少要補上一個月,可是……」她頓了頓,思索到底要不要問。

    「怎?」

    「嗯……大哥傷好了就要回京了吧,我不想到時候被丟在這兒。」雖說她也很喜歡藺家人,可是再怎麼喜歡也比不上大哥呀。

    馮玉沉吟著道:「啟德鎮離京城不遠,搭馬車費不了半個時辰,如果——」

    「不要。」她噘著嘴道。

    馮玉不禁低笑出聲,遭她瞪了眼,忍俊不住笑得更大聲。

    「我不管,我不要一個人被丟在這裡,況且當初是大哥跟我說要帶我進京的。」她也想回京探探自己的爹娘呀……好吧,她承認,爹娘對她不是那麼重要,因為實在是分離得太遠太久,再者,她不認為爹娘還活著。

    五歲那年發生的事,她似懂非懂,可日後回憶起來,總覺得那是命懸一線,無計可施了,爹娘才會將她送到另一個時空避禍。

    「我話都還沒說完,你急什麼?」馮玉啼笑皆非。

    關子悅乖乖坐著等著下文。

    「我的意思是說,這兒離京城不遠,你跟我回城東馮家後,我要是得閒就可以帶你過來。」

    「所以你不會丟下我?」她墨黑的杏眼直盯著他。

    「……不會。」巴著她都來不及了,哪可能丟下她?

    只是當她看他的眼神愈發天真無垢,他前發地感覺到自己的骯髒齷齪。

    關子悅得到他的保證後嘿嘿地笑了起來,彷佛整個人都有精神了,笑問:「大哥,要不要我幫你束髮?」

    她瞧他的手一直在床邊摸索著,像是在找發帶。

    「你成不成,身子真是無礙了?」他可不想因她再折騰得躺一回。

    「沒事,真的沒事了。」

    那字裡行間的擔憂教關子悅樂陶陶的,正準備要幫他束髮時,卻突地聽到奇怪聲響,同時馮玉看向門板。

    「你待在這兒,我去瞧瞧。」

    「不要吧,你待在這兒,我去瞧。」眼見他要下床,她趕忙拉著他。

    雖然他說傷好了許多,但能不多動更好,況且只是細微聲響,應當不是什麼大事,犯不著讓他走這一趟。

    「給我待在這兒,要敢不聽話,可別怪我丟下你。」馮玉沉著臉道。

    哪怕他有張良計,她有過牆梯,但關子悅實在不想惹他生氣,讓彼此不快,終究順了他,待在床上。

    馮玉輕緩地推開門板,往外走了兩步,左右兩端長廊都看過一遍,壓根不見人影,就在他打算折回時,突地又聽見細微聲響伴隨腳步聲,來源應該是在二門那頭,他不假思索地朝那頭走去。

    就在過了二門時,他猛地屏住呼吸。

    不只他,在場的另外三個人都和他一樣,雙眼瞪得老大,連氣都不敢喘一聲,死死地盯著那頭不知道打哪來的龐然大物。

    老虎……為何啟德鎮上也有老虎?

    他目光微移,瞧見跟在老虎後頭、本來守大門的兩名侍衛,而在他右手邊嚇得滿臉慘白的是攝政王妃。

    這下可糟了,手無寸鐵是要如何搏鬥?

    不……就算手上有武器,恐怕也要費上一番功夫,那兩名侍衛明明就配著長劍怎僵在原地不敢動彈?要真讓這頭老虎踏進二門內,那會是怎生的光景?

    更糟的是,眼前這頭龐然大物和馮玉四目相接了,然後突地張口露出獠牙吼了聲,教那兩名侍衛退得更遠,眼看著攝政王妃像是快站不住了,他正思索著要怎麼護住她時——

    「搞什麼?什麼時候啟德鎮也有老虎了?」

    嗓音響起的同時,他感覺身側有人走過,高大的身形,平穩的腳步不疾不徐地走到攝政王妃身旁,一手將她摟進懷裡,隨即面露狼戾。

    「搞不清楚狀況不成?不知道這兒是誰的地盤嗎?」藺仲勳怒咆了聲,隨即朝侍衛吼看,「把劍給本王扔過來!」

    侍衛嚇到手軟、仍趕緊把劍拋來,幾乎同時,老虎已經作勢要奔跑,馮玉嚇得倒抽口氣,卻也瞧見那頭老虎的腿竟綁著布巾,驀地想起太山上的老虎。

    「阿虎!」

    說來也吊詭,就在馮玉吼出口的瞬間,那只老虎頓住了腳步,而手執長劍的藺仲勳已往前跨一步,好似那只虎膽敢再向前一步,就要血濺當場。

    「王爺,劍下留情,那只老虎恐怕是來找子悅的。」馮玉隨即揚聲喊道:「子悅,你快點過來!」

    不用他吼,方才藺仲勳的吼聲,就已經教湯家兄弟和藺小寶趕來,關子悅也已經走到二門,一見老虎便快步朝它跑去。

    「阿虎,你怎會在這兒?」她問著,腳步不停。

    湯家兄弟和藺小寶錯愕地互看了眼,接著見馮玉跟在她身邊靠近那只老虎,眼見她伸出了手,大夥擔憂她會不會被一口叼走時,那只虎卻用頭蹭著她的掌心,甚至還發出古怪的咕嚕聲。

    「怎會在這兒呢?你的傷很重呐……」她說著,輕捧著它的頭和它磨蹭了兩下便要它躺下,隨即拆開布巾,就見口子結痂又裂,如今還滲著血。「都怪我不好,我應該將你照料好再離開的,對不起。」

    關子悅一臉愧疚地貼近老虎,只見老虎低吼了幾聲,大大的虎頭隨即蹭進她懷裡,嚇得在場所有人都險些瞠凸眼,唯獨馮玉還算鎮定。

    「想我啊?想我也不能跑這麼遠啊……唉,你這是要我怎麼辦?」

    它的傷得要靜養。可她卻不知道要帶它上哪靜養。

    馮玉直盯著她,再看向那頭虎,覺得她彷佛在和它對話……她是自言自語,抑或者真能與這頭野獸對話?

    「子悅,你得要先跟他們解釋一聲較妥。」他好意提醒著。

    關子悅順著他的目光回頭,才發現大家像在比誰眼睛大,眼眸一個瞪得比一個還大,教她只能心虛地乾笑兩聲。

    唉,好難解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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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1)

    當藺家大義子唐子征趕回別莊時,才剛踏過二門,腳步便急速地轉了向,神色驚恐不已。

    「真的是老虎!」他喊著,嗓音卻是壓得極低極輕,生怕驚嚇到猛獸。

    馮玉望去,瞧著是個一身朝服的男子,面貌凊俊秀雅,他快步走到攝政王妃面前,彷佛要護著她。

    「子征,你不用擔心,阿虎不會咬人的。」關子悅見狀,趕緊摟著老虎的脖子,怕它見生人冒出了野性,感覺就跟在安撫只預備咆哮的狗沒兩樣。

    馮玉在旁聽著,發覺她是真的跟藺家上下都處得很好。

    「你怎麼跑回來了?」藺仲勳就坐在杜小佟身旁,正對著阿虎,以冷沉的眼神與它對峙,只要它敢隨便吼一聲嚇到他的親親娘子,他就馬上撕了它的嘴。

    「爹,湯顯跟我說的,說爹要工部派人過來蓋個圈子,所以皇上就要我先過來看看。」他原以為可能是只幼虎,沒想到會是一隻這麼龐大的老虎啊。

    「有沒有問估計什麼時候可以完工?」藺仲勳懶聲問著,眼神依舊跟老虎對峙中。

    「爹,沒那麼快,總得讓工部的人過來瞧瞧,估算一下。」

    「估算個什麼?我不過是想將後院那片林子改成園子,加點欄杆讓這傢伙出不來而已。」

    「……我以為爹是想要蓋個籠子。」這不是工程浩大?

    藺仲勳沒吭聲,眼神一轉,落在關子悅身上。

    關子悅乾笑著解釋道:「是我跟藺大哥要求別將阿虎關在籠子裡,盡可能地讓它待在山林間……」其實她聽說附近有座狐影山,本是要將阿虎暫時帶到那裡的,可偏偏藺嫂子不肯,她又無法接受把阿虎關進籠子裡,所以只好折衷成蓋園子了。

    唐子征皺了皺眉頭,想到這只老虎要暫時擱在家裡,怎麼想都教他頭皮發麻。

    「子征,你放心,在園子丟好之前,我會讓阿虎待在我房裡,絕對不會讓它亂跑也不會讓它嚇到任何人。」關子悅心知他擔憂的是什麼,隨即又拉起了老虎的兩隻前腳搭在自個兒肩上。

    「子悅!」唐子征喊得險些破音。

    「沒事的,阿虎很乖,它聽得懂人話的,只要不讓它餓昏頭,其實它是可以和人和平共處的。」像是要應和她說的話,阿虎隨即朝她的胸口猛蹭著,嚇得唐子征險些大叫。「等到它傷好了,我會帶它回太山的。」

    馮玉卻壓根不作此想,不想再讓她回到那是非之地,誰知道回去會出什麼亂子,可這龐然大物想要覓個安身之處也確實不是易事。

    「往後的事往後再處置,眼前要緊的事,趕緊把整個工字班給我找過來,我要在天黑之前搞定園子。」藺仲勳不容違逆地下達命令,壓根不管辦不辦得到,隨即便抱著親親娘子進房休憩。

    「天黑之前……」唐子征喃喃說著。「這不是在為難人嗎?現在都晌午了。」

    「子征,對不起,都是因為我。」關子悅滿臉愧疚地道。

    唐子征笑了笑。「不關你的事,我那個爹向來是這樣的,我就不跟你多說了,我得趕緊回宮一趟。」對他而言,子悅就像是老天送來的妹子,他很想疼愛珍惜的,可是湯顯竟說她年紀比他還大……唉,他真想要個妹子。

    「一路慢走。」關子悅瞧他搖頭歎氣地走了,不禁頹喪地揉著阿虎的臉。「阿虎,不是你的錯,實在是……人與獸很難共處呢。」雖說她能和所有的飛禽走獸對談,甚至能夠馴服大半,但不代表她就適合和它們共處在一塊。

    馮玉在旁注視著她,瞧她專注地看著阿虎,又開始和它交談了起來。

    自言自語也不該是如此吧……總覺得不太對勁。

    「大哥怎麼一直看著我?」

    「不,我是在想你和唐大人挺熟的。」

    「談不上熟,這是我跟他第二回見面,因為他幾乎都待在宮中。」只是她覺得唐子征是個非常無害且溫柔的人,所以很投緣。

    「是喔。」馮玉隨口應著,倒不是真在意她和唐子征有幾分交情,而是愈看她和阿虎相處,甚至是中途殺入她懷裡的阿吉,他愈發認為她肯定是鳳巡要找的人——身有異能,能與獸交談,眼觀過去未來……

    擁有開朝天官血緣的樂家後人。

    這個下午,王爺別莊熱鬧非凡,工匠就找來了十幾個,就連工部工字班也全員出動,惹來村民側目,有的與藺家人相熟的更是大方地進了別莊,找那頭據說自投羅網的老虎。

    「這不是關姑娘嗎?」一票村民眼利地瞧見站在柵欄邊的關子悅。

    關子悅聞聲回頭看去,欠了欠身,嘴甜地喊道:「薛叔。」她之所以記得他,那是因到田裡趕麻雀時,這位薛叔也在場,藺嫂子跟她介紹過。

    跟在身旁的馮玉瞥了眼,就見一個四十開外的男人領了一票村民走來,開口便道:「太好了,正巧有事要找你。」

    「什麼事?」

    「我是想問你,怎麼那餵食府雀的法子,王妃用了有效,咱們用了卻是一點效果都沒有?眼看著王妃的農作大豐收,咱們卻是跟往年一樣損失不少。」

    「呃……」關子悅不禁語塞。

    她沒想到藺嫂子會好心地把這法子教給其它人,更沒想到那天湯榮說的都是真的,眼前這陣仗她到底要怎麼脫身?總不可能要她再去跟麻雀們斡旋一次吧,那外人不起疑才怪。

    「所以我想問你,是不是要在那菜葉稻穀裡下點毒?」

    「不成,要是把麻雀都毒死了,對農作也不全是好處。」

    「麻雀都要將咱們的農作吃完了,哪來的好處。」薛叔不禁發噱。

    「薛叔,麻雀雖會吃稻穀,可是在未結穗之前,麻雀也會吃掉水田裡的害蟲,要是沒有麻雀,害蟲一多,吃掉了根莖,哪有結穗的機會?」

    「是這樣嗎……」薛叔遲疑,但是想找出趕麻雀的法子。「要不你說,如果不下毒,到底是要怎麼做?」

    「不是,那個……」

    關子悅面露為難,可眼前這票村民壓根沒打算放過她,一步步進逼,馮玉正欲伸出援手時,柵欄裡的阿虎已經放聲咆哮,別說村民險些嚇得軟腿,在場工作的工匠都嚇得丟下工具往另一頭跑。

    「阿虎,沒事沒事,沒事的。」關子悅將手伸進柵欄裡撫著它的頭,輕揚笑意安撫著。

    阿虎不住地跑著她的手,像是只撒嬌的大貓,教在場所有人都看得傻住,直到有村民道:「她莫不是山魅下山吧,要不那日麻雀在她頭上盤旋了下就全飛走了,如今這猛獸也教她馴服得連聲都沒再吭一聲。」

    關子悅聞言,眉頭微皺,想解釋卻又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您老誤會了,在下是京城糧商馮玉,在下經手的糧食難以計數,接治過的農家少說也有千百個,可從未聽過有什麼法子能夠一勞永逸地驅逐麻雀。」

    馮玉快一步擋在她面前,漾起和氣生財的笑臉,「不過有個法子倒是可以試試,聽說是以往昆陽城農家所使用的法子。」

    關子悅用餘光偷覷著他,總覺得他彷佛察覺了什麼,正替她掩飾。

    「什麼法子?」一票村民被轉移了心思。

    「紮草人,然後在草人與草人之間系上絲帶。如此一來秋風一吹,絲帶就會飄動,麻雀就不敢停在田地裡了。」

    「欸,這法子似乎可行。」

    「諸位可以回去試試,花不了太多銀兩。」

    「可方才她那馴服猛虎的法子也太古怪了,一個小姑娘哪有本事讓老虎變成貓?」有人還是不死心地抓住這一點。

    馮玉正欲開口時,藺仲勳已經大步走了過來,喊了聲,「阿虎。」

    阿虎瞧他一眼,瑟縮地垂著頭,舉步維艱地朝他而去。

    藺仲勳學關子悅撫著阿虎的頭,將阿虎治得服帖帖的,讓一票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就連關子悅和馮玉也不敢相信。

    「馴服一隻老虎有什麼好說嘴的?很簡單的,喏,你來,手借本王,本王親自教你。」藺仲勳話落便要拉著方才開口的人,嚇得那人連滾帶爬地跑了,他才呿了聲,「以為本王誰都肯教不成?」

    「藺大哥,你什麼時候跟阿虎這麼好了?」關子悅詫問著。

    不管怎麼說阿虎還是極具野性的猛獸,尋常人就算能馴服它,也絕不可能只花這麼短的時間。

    藺仲勳時笑了聲。「這天底下有我馴服不了的嗎?當初你嫂子那麼烈的性子還不是讓我收服了?」

    「咳……嫂子在你後面。」關子悅咳了聲,壓低音量說著。

    藺仲勳一回頭正要賠笑,卻見身後空無一人,只有一票逃得遠遠的工匠,教他瞬地被戲弄的怒火發洩出去,「一個個杵在那兒是怎樣?還不趕緊幹活,要是天暗下來,柵欄還沒做好,你們也就別離開了,咱們家的老虎正餓著呢。」

    話落,一票人拉繩的拉繩,敲樁的敲樁,一個個忙得連眼都不敢亂瞟。

    吼完後,他聽見身後傳來銀鈴般的笑聲,回頭就瞧關子悅笑得一臉得意,馮玉則不住地扯著她,像是怕她衝撞了他。

    「本王決定了。」他突道。

    馮玉抬眼望去,就怕他不經意說了什麼,會將關子悅永遠地困在這裡。

    「阿虎往後就養在本王這兒,本王要是得閒就帶它出去嚇嚇人。」

    馮玉微松了口氣,關子悅道:「藺大哥真的願意留下阿虎嗎?可是阿虎應該要生活在林間,要是留在這圏子裡……」等同被囚禁。

    「這傢伙終究是有野性的,要是縱虎歸山,天曉得它日後會傷了多少人,抑或是被殺?」說著,瞧她露出猶豫之色,顯然也認同他的說法,所以便接著道:「另一樁事,那就是本王要收你當義妹。」

    當晚,用過晚膳之後,藺仲勳隨即押著她敬茶,非要將她收為義妹不可,還要回家驗收柵欄的唐子征將這事稟告皇上。

    瞬間,關子悅的身分不可同日而語。

    杜小佟是樂觀其成,幾個義子也無異議,而且從善如流地立刻改口喊姑姑。

    反倒關子悅神色緊張地道:「藺大哥,我已經有義兄了。」

    「怎麼,你有義兄就不能再認一個義兄嗎?你知不知道你有了我這麼一個義兄之後,對你另一個義兄是有百利而無一害。」藺仲勳似笑非笑地打量著馮玉,忍不住要說這傢伙真是該死的狗屎運。

    馮玉自然清楚藺仲勳指的是什麼,哪怕不是正式的敬茶入族譜,身為攝政王爺,走在京城裡可是能呼風喚雨的,而同為義兄的他自然能得些餘蔭,但相對的要是她有點損傷,他可能要跟著遭殃。

    不管怎麼講,那位大娘說的沒錯,她真的是能逢凶化吉的福星。

    「可是,我要跟我大哥回京的。」關子悅小聲說著,又趕忙道:「我大哥說了,屆時要是得閒,他會帶我回來探視藺大哥跟藺嫂子的。」

    藺仲勳哼哼兩聲。「本王記下了,希望馮玉是個能常得閒的。」

    此話一出,馮玉苦笑了下,關子悅卻樂得朝藺仲勳連喊了幾聲大哥,教他別過臉撇著嘴。

    「得了,這幾聲大哥叫得可真不是普通的狗腿。」

    馮玉看著關子悅和攝政王夫妻玩鬧了起來,知道她是發自內心的喜悅,哪怕半點血緣皆無,也夠她歡欣鼓舞,他的眼神漸漸轉為深沉柔和。

    這樣甚好,如果有天他不在了,至少她還有去處。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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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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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2)

    眼看已是深秋。阿虎的傷已好,就連馮玉也恢復到能夠行走自如,於是馮玉便托了欲進宮的唐子征到城東馮家通知一聲,差人來接他回府。

    臨行前,關子悅和阿虎離情依依,令他瞧得眼角抽搐了幾下。

    「馮玉,你可得好生待子悅,她要是有半點差池,本王唯你是問。」藺仲勳神色狼戾地警告著。

    「不會的。」光她初潮時就快要將他嚇壞,他怎能允許再有其它意外。

    「最好是。」藺仲勳哼了聲;回頭瞧關子悅已經告別好了,杜小佟上前囑咐了幾句,臨行前又塞了一個大包袱給她,教她感動得眼眶紅紅的。

    「爹,馮家的馬車到了。」藺小寶從外頭走來。

    馮玉隨即謝了聲,便道:「子悅,咱們該走了。」

    關子悅抹了抹眼,才跟著藺仲勳夫妻往外走去,一到大門,馮玉見那馬車正覺古怪時,便見馮玨從馬車下來。

    「欸,雙生子?」藺仲勳來回看著兩人。

    馮玉皮笑肉不笑地道:「不是,在下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為什麼來的人會是馮玨?他不是說了城東馮家嗎?唐子征不會蠢得上城西馮家通知吧!

    「見過王爺,在下是皇商,城西馮家的當家馮玨。」馮玨恭敬地朝藺仲勳作損後,隨即又朝馮玉笑道:「大哥,可以上馬車了。」

    「一句大哥教我誠惶誠恐,還請往後別這般喚我。」馮玉笑眯眼道。

    「大哥怎麼這麼說?一從唐大人口中得知你安然無恙,我可是立刻差人到城東通報了聲呢,而後馬不停蹄地趕來,太山腳下後來的事我想跟你說說,也想知道你後來是如何輾轉來到這兒。」說時,目光不忘掃向他身旁的關子悅。

    她是無恙,但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不過相隔一段時日未見,面貌怎會有如此太的變化?之前還很稚氣,現下卻像是荳蔻少女了。

    可想來也對,正在成長的孩子,改變總是比較大。

    「真是多謝你了。」馮玉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堂堂一位侍讀學士,還真會出岔子。

    橫豎這個人情是欠定了,這馬車他更是非搭不可,說著,便牽著關子悅先上馬車,再回頭朝藺家夫妻作揖告別。

    待人都走了,藺仲勳不禁搓下巴。「不是雙生子卻像是雙生子一樣,這也真是有趣……娘子,你想這兩個該不會都想搶咱們家妹子吧。」

    「他們想搶就搶得了嗎?」杜小佟淡道。

    「娘子,你認為子悅會挑誰?」

    杜小佟搖了搖頭走進大門裡。「哪個我都不喜歡。」

    這兩個男人心思一樣重,跟這種男人在一起,哪來的幸福,可偏偏子悅就是死心眼,嘴上沒承認,可任誰都看得出她把心給誰了。

    「真巧,娘子,咱們難得有志一同。」

    「所以,你們就順溪一路往東流到清江,來到了啟德鎮?」

    「嗯。」馮玉意興鬧珊地應著,漫不經心地問:「止戈呢?」

    「我跟他留在平川,待雨小了才雇了船家駛往都江,一路上沒什麼收穫,止戈不死心地來回找了好幾趟,哭得教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勸。」一個大男人哭成那樣,令他好幾次生出打昏他的衝動。

    馮玨還想著,便聽見馮玉極度愉悅的笑聲,正想問他笑什麼,坐他身旁的關子悅已經歎氣開口——

    「大哥,你真的很壞。」

    「你又知道我在想什麼了?」

    「你肯定是想像止戈邊找邊哭的模樣,教你樂得很。」唉,他那壞心眼真的是累世而來的。

    「你會讀心不成?」

    「會啊,我可以想像待會要是回府時,止戈如果一見你就哭,你肯定會好生恥笑他一番。」不過這時就不是壞心眼了,而是面對止戈的眼淚會讓他很彆扭,嘲諷剛好拿來掩飾不自在。

    馮玉濃眉微揚,這才發覺她彷佛很懂他,打一開始就摸清他的性情……

    怎麼可能?他這性情只會在家人面前顯現,外人根本無從得知,她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一段時日不見,大哥和子悅似乎是更加熟悉了。」馮玨在旁打量著,總覺得兩人之間透著一種他介不入了的氛圍。

    他倆的命運也真是大出意料之外,能夠安然無恙已是祖上積德,想不到竟還會在攝政王的別莊裡靜養,當侍讀學士唐子征來到城西馮家代傳消息時,他簡直不敢相信。

    更吊詭的是唐子征稱呼關子悅為姑姑。

    當他來到別莊時,見攝政王和攝政王妃待他倆的態度,教他不由想起關子悅失蹤時,黃天茂有多麼地失落,直說非將她找回不可,只因她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福星。

    福星……看來果真是福星。

    「那是當然。」從夏末到深秋,這麼長的一段時間,養只狗也生出感情了,更何況打一開始她就主動靠近自己。

    對了,她凡事都提起她大哥,總拿她大哥和他相比,彷佛透過他看著她大哥……心裡頓時生出某種陌生而教他難以言喻的心情,簡單概括,就是不舒服。

    也許找個時間再跟她好生聊聊,他不是她大哥,再像也不是,絕不允許她真把他當成她大哥。

    「大哥,咱們兩家真不能和平相處嗎?」馮玨突有感而發地問。

    馮玉微抬眼,嘴角微揚。莫不是拐彎下最後通牒,抑或者是打算在子悅面前揭他底牌?

    一旁的關子悅見兩人面帶笑意卻一絲笑意皆無,不禁問:「為何兩家不能和平相處?」先前她就隱約察覺他倆不是很對盤,如今馮玨的話又很有深意,教她不問都不成。

    「是馮玨搞錯了,咱們兩家一直是和平相處的。」

    身為城西馮家當家的馮玨無法事必躬親打理所有商行,所以身邊定有同房的手足幫襯,那些人掌了點權,暗地裡出手裁糧行的生意,甚至威嚇農家地主不準將米糧交由他收購,他是懶得說,不信馮玨不曉得。

    這種相處方式一直是他的底限,再要更多,他可受不了,也別認為他會一直被壓著打而不反擊。

    「可是——」

    「大概是六十年前左右,馮玉的老太爺和我的老太爺是一對雙生子,因為馮玉的老太爺搶了我家老太爺看中的姑娘,因而兄弟撕破臉,本就承襲皇商之位的老太爺因而分宗,成了如今的城東馮家。」馮玨淡道。

    「不是吧,我聽說的是我家老太爺仰慕的姑娘身分太低引來族人不滿,因此而分宗的。再者,也是因為這樣咱們城東馮家向來是只娶妻,無妾無通房,跟你城西馮家為求子孫滿堂,搞得妻妾爭寵、嫡庶相殘截然不同。」馮玉托著腮告知始末原由。

    馮玨臉色微暗地瞠著他。「嫡庶相爭是大戶人家皆有的通病。」

    「城東馮家不會有這種通病,別因為你家有,就認為天下大戶都有。」馮玉毫不客氣地反擊著。

    關子悅在旁聽著,大約明白了兩人是同出一脈,對於兩人未明言的嫌隙也能略略猜測。

    橫豎就是互看不順眼,在生意上大概也使了些小手段,所以大哥一直對馮玨淡漠對待。

    唉,這種事,易結難解。

    一路上,誰也沒再吭聲,車內的氣氛比外頭陰霾的天還要陰陰,所幸如馮玉所說,從京城到啟德鎮費不了半個時辰。

    馬車停在一幢宅子前,屋外站了兩個人。

    馮玉下馬車時,很自然地盯著另一個素未謀面的男子。

    「爺,你總算是回來了……」

    就在他牽著關子悅下馬車時,身後被沖出宅子的某人結實地撞了下,要不是他站得夠穩,恐怕是要被撞進馬車裡,教他惱火回頭——

    「怎麼我回來教你這般不開心,非得再將我撞進馬車裡?」

    「爺,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止戈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你不是那個意思還能有什麼意思?」馮玉毫不客氣地將他的臉推到遠處。「別靠過來,那些鼻涕淚水敢沾上我的身,瞧我怎麼整治你!」

    關子悅聽了,低笑著下了馬車,對著馮玉搖頭歎氣。

    「你這是在做什麼?」好像他的心思全被她看穿似的。

    「沒事,只是大哥,你不跟我介紹一下,這兩位是——」她看著門邊兩個人。

    「這一位是咱們府上的總菅,你喊他全叔就成了。全叔,她是子悅,是我剛認的妹子,往後咱們這兒就是她的家了。」

    「全叔。」關子悅甜甜地朝著那看似年過半百的男子喊著,隨即看向另一位面貌異常俊美的男子,總覺得他身上的氣息和藺仲勳有幾分相似,等了一會,發覺馮玉似乎沒打算介紹,抬眼就見他正看著馮玨問——

    「這是你帶過來的人?」

    「嗯,一位管事,蘇破,上車吧。」馮玨吩咐,那人朝馮玉和關子悅微頷首,繞過兩人上了馬車。

    經過的瞬間,彷佛有電流從身上竄過,教關子悅不由得回頭望去,古怪地皺起眉。

    「怎了?」馮玉問著。

    「沒事。」應該是她的錯覺或是靜電吧。

    「走吧。」馮玉牽著她的手,硬是將企圖再靠過來的止戈推到一旁,帶著她踏進了府邸。

    馮玉這才問:「包袱裡頭裝的是什麼?」瞧她抱得那般寶貝,像是裡頭裝了什麼金銀珠寶。

    「嫂子給我做的衣衫羅裙。」

    馮玉不禁抽了抽眼角。「難不成王妃認為我會虧待你?」

    「唉,你不懂啦。」她說著,臉上浮現可疑的紅。

    這包袱裡裝的確實是有衣衫羅裙,但只有一套,其餘的是……古代衛生棉,真不是她要嫌,可那真的好不方便,她真想乾脆繞成日式丁字褲算了。

    一路走往大廳,便見有兩人迎面走來,動作飛快得教馮玉立刻喝道:「你們兩個全給我停住!」

    兩人隨即乖乖地站在原地,可卻整齊地眼巴巴望著馮玉。

    馮玉正打算要斥責兩人,卻突地聽見關子悅銀鈴般的笑聲。

    「……你在笑什麼?」在他準備教訓兩個弟弟時笑,要他怎麼動手?

    「不是,他們……」關子悅不住地揩去笑出的淚花,隨即撒嬌般地喊著,「二哥、三哥。」

    到底是什麼樣的緣分才能將這三人前世今生的命運綁在一起,而且依舊是一家人?

    所以,老天是知道她已經不能再待在那個世界,所以才把她帶回這裡,因為這裡也有她美滿的家,對吧。

    「你是……」行二的馮淨不解地望著她。

    「等等,你怎麼知道他們是我的弟弟?」馮玉狐疑問著。

    關子悅笑得眉眼彎彎。「天機不可洩露呀,大哥。」

    馬車緩慢地朝城西而去,經過熱鬧的市集時,馮玨才低聲問:「是不是她?」

    「是。」蘇破笑道。

    「你何以確定?」

    「天機不可洩露,橫豎當我經過她身邊時,我就能確定是她。」

    馮玨聞言,垂斂長瞎不語。

    幾個月前,這個名叫蘇破的男子,毛遂自薦說能以法術將他欲找之人拉進某個城鎮,而那人必定會引他前去。

    截至目前為止,一切都如蘇破的說詞,如果關子悅真是鳳巡欲尋之樂家後人,那麼,他會不計代價搶到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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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2 00:31:27 |只看該作者
第8章(1)

    馮玉捧著剛熬好的湯藥,才剛踏上回廊,便聽見房間裡傳來關子悅銀鈴般的笑聲,其間還伴隨著他家兩個弟弟壓抑的笑聲。

    他臉色一沉,刻意放輕了腳步,停在敞開的房門幾步外,聽著裡頭的交談——

    「真的,我家大哥也不知道是哪兒出問題,對外人比對家人好,都搞不清楚到底誰才是他的親人。」開口的是馮淨,說得口沬橫飛,像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人一吐苦水。「他對咱們是一看不順眼就拳打腳踢,要不是我皮粗肉厚,早不知道死幾回了。」

    說真的,他非常懷疑自己上輩子肯定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會被大哥欺淩到這種地步。

    「二哥,話也不是這麼說的,大哥待咱們嚴厲也是為了讓咱們能獨立自主,別事事都依賴他。」行三的馮璘開口緩頰著。

    「我告訴你,老三,你怕他,我可不怕他,說真的,硬要打,我不見得會輸他,我是讓他、敬他!」

    關子悅瞧著馮淨那斯文白淨的臉硬是擠出幾分猙獰,教她忍遏不住地笑出聲,尤其在瞥見馮玉出現在門邊時,她不禁笑得更樂。

    她想,也許她早在不知不覺中被大哥給潛移默化,所以看到有人要倒楣了,她卻忍不住笑意。

    然而背對門口的馮淨哪裡知道危機來了,賣力地使出渾身解數要讓新妹妹笑得更開心,於是他揚起了手,握起了拳頭道:「說真的,只要我心有那麼一丁點狠,這拳頭一揮,肯定是會將他給打飛的,可我於心不忍,念著手足情,所以我向來是忍著的。」

    「……我倒覺得你可以不用忍得那麼辛苦。」

    馮璘應聲站起,指看馮淨,「大哥,我勸了二哥的,可偏偏他……」

    馮淨一雙大眼瞠去,不敢相信他竟然賣兄求活路。

    到底是不是兄弟?剛剛跟他一樣說得義憤填膺的傢伙是誰?!

    馮玉將湯藥往桌面一擱,雙手往馮淨的肩頭一按。「來呀,當大哥的也很想知道你要怎麼將我打飛,讓我見識見識吧。」

    馮淨抽了口氣,緩緩地回過頭,正要學他家老三吐些噁心的鬼話時,卻聽見關子悅的笑聲,他不禁面帶赫然。

    真的是太丟臉了,本來是要讓關子悅見識他的男子氣概的,誰知道大哥像鬼一樣無聲無息出現……

    馮玉打量著已經笑趴在床的關子悅,很想問她到底是哪裡好笑,但看在能讓她開心的分上,這傢伙的帳,他可以改天再算。

    「好了,兩個都出去。」他將馮淨一把推開。

    兩兄弟如蒙大赦,爭先恐後地沖出房,卻又聽到他淡淡地問:「老三,打聽到關於蘇破的消息了嗎?」

    「大哥,再給我一點時間,肯定能打聽到。馮璘立刻立正站好,多怕他辦事不力,大哥會訓他一頓。

    馮玉經點著頭,頭也不回地問:「咱們家力大無窮的二弟,昆陽今年澇災,與咱們打契的農家損失如何,有無找到替代農家?」

    「大哥,我已經全數記了帳,也已經找到其它合作的農家簽了合同,全都擱在書房裡。」馮淨連大氣都不敢喘的一口氣說完。

    馮玉擺了擺手。「出去時順便把門帶上。」

    兩人大鬆口氣,沖出門時不忘輕輕地關上門,兩人對視一眼,有夫一同地認為——往後不管辦砸了什麼事,將關子悅抬出來就對了!

    馮玉端起湯藥吹涼,坐在馮淨方才坐的椅上,心裡猜出那兩個弟弟的思量,撇嘴哼了聲,暗惱自己竟為了她打破了慣例,往後要是出了什事,兩個蠢弟弟恐怕都要將她拉出來當擋箭牌了。

    「大哥,你生氣了?」關子悅乖乖地端坐在床上。

    「沒。」他面無表情地說著。

    「真的生氣了?」她偷偷地靠近他一點。

    「沒有。」他將藥碗遞給她。「沒那麼燙,可以喝了。」

    「可以配糕餅嗎。」關子悅將擱在床邊的桂花棗酥端到面前。

    馮玉冷冷看了糕餅一眼,猜想會心細如發地給姑娘家帶糕餅的,必定是三弟了,畢竟他那蠢二弟只心細在帳本上。

    「……可以。」他似笑非笑地道,心中如想,也許他太過仁慈了,才會教他倆一得閒就晃到她這兒來,是時候給他們多一點差事忙了。

    看她喝著湯藥,一張小臉快要皺成包子狀,他不禁歎了口氣,摸了摸擱在衣袋內的那袋糖飴,思索著到底要不要給她,畢竟她都已經有糕餅可以解苦味了,現在拿糖飴似乎有些多餘了。

    「往後,我會儘量別讓那兩個傢伙打擾你。」想了想,他還是決定晚一點把那兩個傢伙找來教訓一頓。

    「不會啦,怎麼會是打擾,有人陪我聊天很好啊。」

    「兩個大男人窩在姑娘閨房,像話嗎?」

    「是哥哥,沒關係。」

    「就算是兄長也不成。」當初待在王爺別莊時,湯榮就常常窩在她房裡逗她鬧她,看在救命之恩的分上,他不能計較也無從計較,但這馮府向來是他作主。

    你呢?關子悅不禁看著他再看向已經緊閉的房門,真覺得他是標準的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

    「可是我一直窩在房裡也很無聊。」誰像她這般好命,竟有這麼長的生理假?

    在她生理期前兩天,他就突然不准她到外頭走動,甚至開始依著御醫給他的藥方熬藥,要她好生調養,眼看著生理期都已經過了,為什麼他還是將她禁錮在這張床上呢?

    「改天買幾個丫鬟伺候你。」

    「不用那麼麻煩,我沒有那麼嬌貴。」

    「但是有姑娘家在的話,有些事比較方便。」

    關子悅嘿嘿乾笑了幾聲,很清楚他指的是什麼事,只是……「家裡真的沒有半個丫鬟呢。」打她進馮府瞧見的只有全叔和幾個小廝雜役,連個姑娘影子都沒有。

    「我娘不在之後,丫鬟隨即婚配送到莊子,一律不准留在府裡。」

    「喔……」因為不想出現通房惡習吧,也許是因為這樣,城東馮家人丁不算興旺。

    她忖著,吃完糕餅,卻發覺糕餅竟然壓不過這股黏在舌尖上的苦味。

    瞧她微皺著眉,他不禁問:「身子還好嗎?」

    「嗯?我沒事啊。」她好得不得了,這一回和上一回相比,可真是天差地別呢。

    「那你皺什麼眉頭?」

    「喔……」她抿了抿唇。「沒啦,只是覺得嘴裡還是好苦。」

    她知道那些方子分了生理期前中後,其中就屬這生理期後的最難喝,她在別莊時被強迫喝了好幾天。

    馮玉忖著,從胸口裡摸出了那袋糖飴。「今兒個我去商行回來時,適巧路過賣糖飴的鋪子,心想你連喝了好幾天的藥,就順手買了些,要是口苦……那就嘗點吧,也許能解點苦。」

    「謝謝大哥。」她歡天喜地地接過便塞了顆入口,笑得眉眼彎彎。「還是大哥好,知道給我買糖。」

    哪個女孩不愛吃甜的?這糖是及時雨啊!

    馮玉瞅著,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知道我待你好就成了,說什麼謝。」

    「就知道大哥待我最好了。」她拉著他的手輕晃著。

    「狗腿。」他啐了聲,卻笑得萬分滿足。

    「哪是,除了我爹娘以外,全天下待我最好的就是大哥了。」

    馮玉聽完,唇角的笑意卻逐漸凝結。「關子悅,我不是你大哥。」雖說一直以來她都是喊他大哥,但他聽得出來她剛才說的大哥並不是他,而是將另一個男人重疊在他身上。

    關子悅頓了下,乾笑了聲,放開了手。「嗯,對呀。」他說的沒錯,是她自個兒混亂了,尤其見到二哥三哥之後,她總覺得她只是換個地方生活,兄長們一直在她身邊,如往常般寵愛她,可實際上,還是有些不同的。

    馮玉垂斂長睫,她應答得如此快,敎他心裡滿是不痛快,好像他逼著她非得正視什麼。

    事實上他們可以用原來的方式互相照應著,當她的大哥沒什麼不好,可現在的他就是不能忍受她透過他,看著另一個男人。

    他,不是真正教她掛心的那一個。

    莫名的,他厭惡這種狀態,但見她失落,他更厭惡無故挑起事端的自己。

    正忖著該要如何緩和氣氛,便聽見又快又急的腳步聲,他好整以暇地回頭,在門板被推開的瞬間,他劈頭就道:「你就這麼急著送死?」

    馮淨喘了聲,趕忙道:「大哥,不是,是城西馮二來了,還帶了個官,姓唐的,說要見子悅呢。」

    「誰准你喊子悅閨名的?」知不知道姑娘家閨名不是閒雜人等都能喊的?

    馮淨頓了下,子悅是大哥的字型大小他以為是找大哥啊,心裡雖在想這個,嘴上卻不敢說,只能轉移話題道:「大哥,你要不要先上大廳會一會馮二?」

    「子征是來找我的,我去見他。」關子悅連忙要起身。

    「不用,你在這兒躺著,要是有什麼事,我告知你一聲便成。」他沉著臉,思索著唐子征怎會是馮玨帶來的,可偏偏他想的都是她方才失落的表情,在起身時,他忍不住回頭道:「怎,不喊大哥了?」

    「咦?」不是他說,他不是她大哥的嗎……

    「算了,我先去探探。」

    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馮玉隨即到了大廳。

    一見唐子征,馮玉便作揖問道:「唐子大人怎會和馮玨一道前來?」他懶得猜了,乾脆直問。

    唐子征聞言,不禁面露尷尬,咳了聲道:「呃,因為我不知道馮家還分了什麼城東城西的,所以就上了之前去報信的馮家,誰知那兒不是你這個馮家。」

    當初他要回宮時問了人糧商馮家在哪,人家就指往城西,他哪知道城東也有?唉,沒事分什麼東西,不是故意迷惑人嗎。

    馮玉眼角抽了下,很懷疑他這個三甲進士、侍讀學士恐怕是皇上親圈的,壓根無關科舉吧。

    「大哥,唐大人上了我那兒,所以我就特地將唐大人送過來。」一旁的馮玨這才出了聲。

    「多謝。」要不是唐子征在場,他就準備打賞了。馮玉揚起無懈可擊的笑問:「不知道唐大人找子悅所為何事?」

    「是為了皇上所托之事而來。」

    馮玉微揚濃眉,眼角餘光打量著馮玨,瞧他亦是若有所思,於是便道:「馮玨,多謝你送唐大人過來,想必你事務繁忙,就不耽誤你了。」

    「哪兒的事?能送唐大人過來,自然是因為正閑著,喝大哥一杯茶的時間還夠得很。」馮玨端起茶輕呷了口。

    馮玉笑著,心裡卻已經不知道咒駡他多少回。最終,他還是只能當著馮玨的面問起皇上所托之事。

    「這事說來也為難,我本是不願的,可聖旨難違,只好請姑姑跟我進宮一趟,去瞧瞧外族送給皇上的一隻獅子。」待會還要請關子悅千萬別將這事告訴他爹娘,否則他絕對吃不完兜著走。

    馮玉瞬間皺起眉,一臉惋惜地道:「唐大人,這可真是對不住,子悅這陣子身有不適,恐怕無法進宮。」

    獅子這種猛獸他聽過,本朝未產,大抵都是外族獻上的貢品,聽說身形和只老虎相差不遠,她一個姑娘家老是和那些猛獸處在一塊,怎麼想都覺得不妥,哪怕她再會馴獸,也不可能次次都順利。

    「姑姑又病了?我馬上差御醫過來診治。」人回到京城,想醫治也方便許多。

    「倒不是病了,只是……先前的毛病,御醫交代過得好生養著,否則往後恐怕會落下病根。」他不想說得太白,這樣點過,他應該是明白的。

    「喔……那就過幾日再請她進宮。」唐子征自然是明白的,如果可以,他壓根不想去勉強關子悅,只是——「不管怎樣,姑姑是跟我爹結義的,也要我特意跟皇上稟報過,皇上也提過找個閑必要見她一面的。」

    換言之,不管醫不醫治那頭獅子,她都得進宮一趟。

    馮玉心裡惱著,神色卻不變,應聲道:「那就煩請大人跟皇上稟報兩日後吧。」既然是避不開,那至少要等她臉色再好些。

    「也好,就如此吧。」

    正當馮玉送唐子征出大廳,卻見關子悅從廊柱後頭走出,他朝她一瞪,她卻道:「我想看獅子。」難得有機會近距離接近獅子,她想去!

    「……不急於一時。」馮玉幾乎是咬著牙道。

    她的膽子真是愈來愈大,愈來愈不聽話了!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她也想進宮確定她的爹娘是否還安在,況且要是拂逆聖意,惹得皇上不悅就不好了。

    古代君王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那種權力很容易毀損人心,尤其她記憶中的皇上……絕非善類。

    「姑姑,你真無礙嗎?」看起來是比在別莊時添了點血色,但根據馮玉的說法,她身子正虛呢。

    「放心吧,我好極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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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2 00:31:43 |只看該作者
第8章(2)

    坐在馬車裡的關子悅興高采烈,掀著車簾看著遠遠的宮牆前來愈近,心跳不禁愈來愈快。

    就算爹娘已不在,但至少她有義務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什麼事,而她即將揭開謎底。

    同樣坐在馬車裡的馮玉,臉色奇臭無比,深遂的黑眸死死地瞪著那抹纖瘦的身影,有股衝動想揪著她回府,可偏偏不能,別說皇上得罪不起,就連一個小小的侍讀學士他也招惹不起。

    而坐在對面的唐子征面對這等狀況,只能眼觀鼻,鼻觀心,直到馬車停在宮門前,才教他籲了口氣。

    關子悅近鄉情怯地下了馬車,對於宮門一點印象皆無,因為她是在宮裡長大,五歲之前根本就不曾踏出宮門一步。

    手突地被握住,她回神望去,就見他扳著臉,沉著聲問:「怎麼出門也不知道多添件鬥蓬?」虧他還要人加緊趕工,為她裁制了一些冬衣,她出門也不知道要搭上一件。

    「呃……就忘了。」她垂著臉,心裡還介懷著他說他不是她大哥。「沒關係,我不冷,咱們還是先走吧。」後頭這句話是對著唐子征說的。

    如果他堅持不當她大哥,她真不知道該用哪種身分面對他。還是在藺家好,那時壓根不會有這些煩人事。

    「是啊,今兒個是秋老虎的天呢,咱們還是先走吧。」瞧關子悅向自己求救,唐子征也不吝於開口相助。

    馮玉沒吭聲,只能跟著唐子征直朝宮中而去,而握住關子悅的手始終沒放。

    一路上,關子悅目光落在被握住的手,怎麼也摸不看頭緒。

    他近來時晴時雨,心情難以捉摸,比大哥還難搞。

    如果她跟他說,他真的是她大哥……算了,太難解釋了,橫豎他也不會信。

    況且要解釋前因後果就得把她自身的事,甚至是異能都得說,實在是太難以令人信服了。

    可是,她真不喜歡他現在的態度,想問嘛,又不知道該怎麼問,實在是她妾身未明,她是要憑什麼追問他?

    她一逕地思索著,細步隨庚子征來到東禦園,當朝皇帝藺少淵就坐在亭子裡,直到馮玉輕扯她的手,她才回神,一抬眼便聽他道:「垂眼。」

    她二話不說地垂看眼,聽著唐子征說了幾句,便聽到一把溫潤噙笑的嗓音,「面前的是糧商馮玉和關子悅嗎?」

    「正是草民。」馮玉拉著她再向前一步。

    「兩人抬臉。」藺少淵笑道。

    關子悅偷覷了馮玉一眼,見他已經抬臉,所以跟著抬臉,然而這一瞧,她便呆住,這是皇帝?太年輕了吧……這根本才二十出頭,可她記憶中的皇上約莫四十開外,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民女關氏聽旨。」藺少淵身旁一名眉清目秀的太監手持聖旨宣讀。

    「跪下。」馮玉趕忙拉著她跪下。

    她一跪下卻擔心著他的腿,他腿部的傷口很大的,延伸到膝蓋呢,禁不禁得起這一跪?

    「聽旨。」馮玉目不斜視地道。

    她乖乖地垂著臉,前半段壓根沒聽見,只聽見太監最後念著,「……封縣主,食邑常寧縣五百戶,黃金千兩,良田百畝,欽此!」

    「謝主隆恩。」怕她什麼都不懂,馮玉在旁輕聲提醒著。

    他沒想到皇上竟會將位於昆陽城最富裕的常甯縣作為她的食邑之處,可以想見皇上萬分看重攝政王。

    關子悅忙道:「謝主隆恩。」

    「起來吧,如今都是一家人,不需那些繁文縟節,況且待會還有事要你幫忙。」

    藺少淵沉吟,略略打量了她一下,不知道低聲問了唐子征什麼,才道:「常寧縣主,朕園子裡那頭獅子身形頗大,原本好好的,可近來也不知道怎地,突然就不肯進食了,幾天下來它身形都消瘦了,可要是有人靠近,它又嘶吼咆哮,壓根近不了它的身,更遑論查探它的身軀。」

    雖然他聽說了關子悅馴服猛虎的事蹟,但獸園裡那頭獅子體形恐怕比老虎還大,而且身上無傷,怕是難以馴服,反傷及她。

    「皇上在跟你說話。」馮玉低聲提醒。

    關子悅回神,這才明白常寧縣主是在喊她,略思索了下便道:「皇上,要是不能親眼查看的話,恐怕也無法確認它的狀況。」

    「這樣啊……」藺少淵輕點著頭,狀似兩難,思索片刻便道:「一會到獸園,朕會派幾個宮中最頂尖的侍衛跟上,要有個萬一的話,朕會讓他們斬殺獅子。」

    馮玉聽完,覺得皇上這安排甚好。

    「不要,請皇上別這麼做,我絕不會讓它傷害任何人的。」關子悅卻急聲說著,就怕溝通不良而害死了無辜獅子。

    馮玉冷冷地睨向她,有股衝動想要搖醒她那顆與眾不同的腦袋。

    「這……」藺少淵為難了,哪怕她只有一丁點損傷,他都無法跟皇叔交代。

    當初他一心想救那頭獅子,才命唐子征去找人,可如今瞧著關子悅發覺她只是個小姑娘,不禁暗惱自己思慮不周。

    「皇上,不如讓草民也跟著,草民可以就近相助。」馮玉咬牙道。

    他話一出口,眾人並未覺不妥,可關子悅卻瞪大了眼,只因唯有她清楚他有多討厭任何有毛的動物,就連小吉他都不肯接近,因此她才會將小吉留在別莊裡。

    「皇上,不如讓湯榮也跟著吧。」唐子征在旁進言。

    如果可以,他是希望可以讓一整支的禁衛都跟著進去,但又怕獅子見人多凶性大發,才退而求其次。

    「就這樣吧。」藺少淵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一刻鐘後,人來到了圈子,隔著柵欄,關子悅雙眼發亮著,伸出纖指指向階頭懶洋洋趴在樹底下的獅子。

    「在那裡呢!」她雀躍不已地喊道。

    眾人整齊地將目光投至她身上,不見她有半點緊張,甚至還迫不及待地想進圈子,不禁驚歎她的勇氣。

    待人開了柵欄,關子悅毫不猶豫地踏進裡頭,馮玉和湯榮趕忙一前一後地跟上,一左一右地護著她,而後頭約莫跟了四、五個高手。

    「你犯得著走那麼急嗎?」馮玉咬牙低斥,雙眼死死地瞪著那頭已經站起身的猛獅。

    該死!它比阿虎還大!

    「是啊,你要不要再放緩一點?」湯榮舔了舔唇,掌心有點冒汗,可又興奮著。

    「放心。」她好笑道。

    從小,凡是她能對上眼的動物,沒有不能交談馴服的,況且她是來幫它的,她會讓它明白這一點。

    「怎麼放心?」馮不才剛說完,那頭獅子突地張口吼了聲,那張開的大嘴,真的能將她的頭給咬掉!

    該死,他在發抖!

    關子悅驀地停住腳步,噙著恬淡笑意與獅子對視,不過眨眼功夫,便見那頭獅子隨即又懶洋洋地趴下。

    湯榮見狀,不禁睨了她一眼,隨即又見她徐步朝它走去。

    馮玉放輕腳步跟上,深怕自己腳步踩得太重,引發獅子獸性。

    「喔喔……」眼見距離一步步地縮短,饒是湯榮也忍不住發出些許聲響,一時也厘不清是恐懼還是興奮了。

    就在只剩一步距離時,關子悅停下腳步,教開始冒冷汗的馮玉終於松了口氣,可這口氣都還沒吐盡,她已經在獅子面前蹲下,甚至朝它伸出手。

    瞬間,湯榮汗濕的手心已經緊握住劍柄,彷佛那頭獅子敢張口,他就會立刻砍下它的頭。

    豈料,就在這劍拔弩張的瞬間,獅子微微湊前,在馮玉還來不及阻止時,它用嘴輕蹭著她的手心。

    這一幕教柵欄裡柵欄外的人都傻眼到不能再傻眼。

    關子悅輕輕磨挲著它的下巴,細步又悄悄地挪近它一些,撓了撓它的頭,不會地道:「一定很疼吧,一會我幫你瞧瞧,好不?」

    湯榮瞪著她,就連馮玉也雙眼不動盯著他倆互動。

    馮玉正思索著它到底是哪裡痛,她又是從何得知時,便見獅子突地張大了嘴,湯榮二話不說地拔出長劍——

    「不准動!」關子悅低喝了聲,又連忙安撫獅子。「它是牙肉裡卡了骨鬥,你拔劍做什麼?!」

    「……你怎麼知道的?」湯榮死死地瞪著又閉上嘴的獅子。

    「我猜的,橫豎你別再拔劍了。」關子悅神色嚴厲地道。

    「這種事也能猜?」

    「可問題是真有骨頭卡在它的牙肉裡,你拔得出來嗎?」馮玉放輕聲量問著。

    關子悅抿了抿唇。「我不知道,因為我沒瞧見到底是卡在哪裡。」

    「不如待會你再讓它張嘴,瞧清楚究竟是卡在哪兒,我來拔。」

    關子悅眨了眨眼,見他臉色蒼白得很嚇人。「大哥,你明明就很怕,你……」

    「就這麼辦。」他咬牙道,覺得他今天快把牙咬壞了。

    當著旁人的面說他怕……就算是事實也不能說,滅他威風,她開心了?

    關子悅猶豫了下,決定速戰速決,安撫了下獅子,讓它再次張開了口,她眯著眼看著,臉幾乎都要靠到它嘴邊,嚇得馮玉趕忙一手拉著她,要是有個萬一,他還來得及揪出她。

    「大哥,在那兒,就在右邊上排牙齒末端。」關子悅一找著立刻拉著他。

    馮玉用力吸了口氣,探出了手,抖了兩下,牙一晈,低聲道:「別讓它把嘴闔上。」

    「放心,它不會的。」關子悅以防獅子吃痛閉嘴,雙手稍微抓著它的上下顎。馮玉立刻把手探進獅子的嘴,抓住了極小的碎骨,用力地捏緊立刻拔下,動作一氣呵成,毫不拖泥帶水。

    吃痛的瞬間,獅子的嘴動了動,但終究是忍住了。

    關子悅隨即摩挲著它的臉,「拔掉了拔掉了,一會兒就不覺得痛了。」

    馮玉瞠著手中一小截碎骨,覺得自己渾身都汗濕了,而一旁的湯榮則拍了拍他的肩,像是佩服他的勇猛。

    終於,完成了使命。

    替獅子拔出碎骨之後,關子悅依舊伴著它,讓皇上差人備食,她確定獅子已經能夠正常進食了,才踏出柵欄。

    藺少淵龍心大悅,決定賜宮宴,將兩人給留了下來。

    用過膳後,由湯榮送兩人出宮,然而卻因為馮玉喝得半醉而在暖閣裡休憩。

    「虧我還認為他像個男人了,誰知道現在就倒下了。」湯榮不禁搖頭歎氣。

    坐在床畔的關子悅涼涼瞠看他,「是誰灌他酒的?」

    湯榮聳了聳肩。「不過才幾杯而已,他是個商戶,在外總要應酬,我哪知道他酒量那麼差?我跟我爹一晚喝個幾壺都不打緊的。」

    「是呀是呀,藺大哥跟你都是海量……」她突地頓了下,不禁問:「為什麼你不跟著姓藺呢?」就她所知,藺大哥他們沒有真正的子嗣,而義子們就只有小寶姓藺。

    「咱們被娘撿回去養時都是知道自己姓名的,只有小寶不知道,所以娘就讓小寶跟了藺姓,咱們留著本姓是因為我娘不要我們忘本。」

    「幸好還有個小寶可以繼承……」她又突地頓住。

    「怎麼,又想到什麼想問的?」

    關子悅突地抬眼,道:「湯榮,藺大哥是當今皇上的皇叔,對不。」

    雖不知道為何問題突地跳得這麼遠,他還是照實道:「你這不是廢話嗎?」

    「所以現在的皇族是姓藺?」

    湯榮不禁失笑。「不然呢?」這還需要問嗎?

    「怎會這樣……」她細聲低喃著。不對,她依稀記得她所處的王朝君主是姓鳳……

    「湯榮,咱們王朝國號是什麼?」

    湯榮笑著卻微微皺起了眉。「你沒事吧?」她怎會問這種問題?可瞧她的神情再認真不過,非要問出個結果,他也只好道:「天朝。」

    「天朝?」一樣啊,可是為什麼皇族姓氏卻變了?這裡明明是她所屬的世界,她是從這穿越到現代的,她可以感覺得到大氣的味道是一樣的,「湯榮,咱們王朝的皇族不曾出過姓鳳的嗎?還有天官,姓樂的天官。」

    「這些事應該去問大哥,他負責編寫史料,他應該很清楚。」

    「我現在可以去找他嗎?」

    關子悅猛地起身,只想趕緊確定這事,想知道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紕漏,然而就在與湯榮擦過身的瞬間,她的腦海裡浮現了灰色而模糊的畫面,畫面中的湯榮在山道上避開了什麼,可跟在後頭的馮玉卻從山崖掉落,教她猛地抽了口氣。

    「不需要這麼急吧,大哥現在在皇上那兒,你要見他恐怕不便,改天我再幫你問。」湯榮摸不著頭緒,跟不上她跳躍的思緒。「是說,你問這些做什麼?」

    「我……」關子悅抬眼,思索片刻,決定將自身疑問先擱到一旁,眼前重要的是大哥,「湯茉,你近來是不是有要前往南方?而且還會經過一座山?」

    畫面中的湯榮身穿錦袍,未加大氅,代表並非隆冬之時,肯定是近期的事。

    她的天線並非隨時都能打開,瞧見人的禍福,而且就算看得見也不代表她能改變,就算改變了,命定之數仍是不會變,但不管如何,只要殃及大哥,她怎樣也要阻止。

    湯榮微微眯起眼,似笑非笑地問:「我說姑姑……你今兒個說話真是亂七八糟,教人費疑猜呢,你是打哪知道這些消息的?」

    昨兒個皇上才吩咐下來的事,他誰都沒說,怎麼她都知道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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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2 00:32:03 |只看該作者
第9章(1)

    一早醒來,馮玉臉色鐵青摻著蒼白,倚在床柱上病懨懨的。

    「爺,解酒湯來了。」止戈端著解酒湯入內,一張嘴不住地叨念。「要是爺帶我去就好了,至少我還能替爺擋酒,而不是讓爺醉得像個死人一樣地被抬回來,一醉就醉足了兩天,這事要是傳出去……」

    「閉嘴!」是嫌他頭不夠疼嗎?

    止戈心酸地將解酒湯給遞了過去。「大夫也說過爺的狀況是不該喝酒的。」

    馮玉將解酒湯喝完後,懶懶瞠他一眼。「皇上敬酒,誰敢不喝?」

    「所以就說了要是帶了我去……」

    「子悅呢?」

    「在二爺那兒。」

    馮玉揉著額際,惱聲問:「二爺這時分怎會在府裡?」敢情是他分配的事不夠多讓他不夠忙?

    「二爺好像是回府時順便給關姑娘買了糕餅,所以關姑娘就和二爺多說了兩句,現在說完了沒我也不知道,另外,再早一點,湯大人曾來過一趟。」見主子的臉色越來越沉越來越臭,他趕忙告知所有的事。

    「湯大人來做什麼?」想也不用想,肯定是湯榮。

    「不知道,就是跟關姑娘說了幾句,給了她一樣東西就走了,然後就見她垂頭喪氣地回房了。」

    馮玉疲憊地閉上眼,卻怎麼也猜不到湯榮能有什麼事教她垂頭喪氣,正思索著,外頭傳來敲門聲。

    「止戈,大哥醒了嗎?」

    「子悅,進來。」

    關子悅開門而入,輕聲說道:「大哥,馮玨來了,說有要緊事要跟你談,二哥不想跟他談,想趕他走,可他卻說非要見到你不可。」

    馮玉眉頭皺得更深了。難道就不能讓他清靜一點嗎?

    縱使不耐,馮玉仍是下床梳洗,讓關子悅回她的房間去。

    兩刻鐘後,馮玉來到大廳,將馮淨趕到一邊,才坐定,馮玨便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

    馮玉聽完來龍去脈,垂睫思索片刻,不禁問:「既然你連管沁都已經聯繫上了,哪裡還需要我幫忙?」

    昆陽乃是王朝大糧倉,產量幾乎占了全國總產量的一半,可惜的是昆陽城每幾年都會遇上澇旱的問題,而今年是澇災嚴重,別說農作損失慘重,就連人命也損失不少。

    而這種時候皇上總會下令開倉賑濟,一方面作是為了平抑蠢蠢欲動的糧價,所以身為皇商的馮玨因為這事來找他,他不意外,畢竟要送賑糧,找他這糧商合作是自然的,只是既然馮玨連南方最大糧商管沁都找來幫忙了,哪裡還有他出頭的分?如今正值秋收,能收到的米糧數目不少,一個管沁就足夠了。

    「管沁是家兄找的,但我並不想和管沁合作。」馮玨毫不避諱地道。

    「可問題是都已經找上管沁了,並不是你一句不想合作就能不合作。」他並不想蹚這渾水,尤其馮玨的意思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

    「確實如此,但我認為如果能得你相助,肯定能事半功倍。」

    聽著馮玨寓意深遠的說法,馮玉不禁皮笑肉不笑地道:「該不會是有人想清理門戶了,卻拿我當槍使吧。」

    城西馮家,嫡系不多,庶系卻是人數眾多,光是馮玨的庶叔庶伯就多到數不完,更別提不學無術、兄弟鬩牆被逐出家門的。

    而馮玨這一代,只有一個庶兄,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太幸了,畢竟只有一個人,想要鬧到天翻地覆也是有些困難。

    不過,這回對方越權,看來是算准天時地利人和,打算大幹一場。

    「怎會呢?我只是素來知曉大哥想要成為王朝最大糧商,眼前不正好是可以除掉管沁的最佳時機?」

    「唉唷,你把我的心事都說出來,要我怎麼接話?」是呀,來個計中計也挺不錯,可問題是他不太想跟馮玨含作。

    「大哥不需接話,和我合作便是。」

    瞧馮玨那篤定他一定會跟他合作的嘴臉,真是太教人不愉快了,可是這確實是個大好時機。

    「可有敲定時間了?」他問。

    「下個月初六。」馮玨聽他這麼一問,就知道他是答應了。

    馮玉估算著來回一趟昆陽得費上多少時間,隨即又道:「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真要跟我合作,這事就得依了我,聽我的安排。」

    「沒問題。」

    「……這麼爽快?」

    「是我找你合作,想讓你點頭,勢必要讓你滿意。」

    「所以,你也不打算跟我搶子悅了?」

    「一碼歸一碼。」

    馮玉咂著嘴。「剛才應該拿這一點威脅你的。」

    馮玨笑了笑起身。「你真的有打算要將子悅交給鳳巡嗎?」

    「……當然。」他不承認他根本就忘了這事。

    「既是這樣,為何還不動手?」

    「我自有打算。」

    馮玨朝他微頷首,他便讓全叔送馮玨出府。

    可馮玨前腳剛走,他那個在偷聽的蠢弟弟馮淨後腳就踏進,劈頭就道:「對呀,大哥,你當初會去平川,為的不就是要找那個術士,可後來帶回的卻是子悅……她就是鳳巡要找的人羅?」

    「誰允你喊她閨名的?」馮玉冷鷙抬眼。

    「是她要我這麼喊的。」他為人和善,向來從善如流。「況且不這麼喊要怎麼喊?不可能要我跟止戈一樣喊她關姑娘吧,她都叫我二哥了。大哥,怎麼稱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打算怎麼做。」

    「我想怎麼做,還輪得到你置喙?」

    「大哥,話不是這麼說的,如果她真的是鳳巡要找的人,那把她交給鳳巡,他肯定會將皇商之位交到咱們手中,這樣咱們就完此爹的遺願了。」

    馮玉蹙眉不語。這點他比誰都清楚,要不他為何特地走一趟平川?

    「可話說回來,要真把她交給鳳巡,鳳巡會怎麼待她?」馮淨看了看外頭,壓低了嗓音道:「鳳巡是妖怪耶。」

    「有膽說就大聲點。」馮玉沒好氣地道。

    「真的嘛……咱們馮家能夠一躍變成皇商,就是他指點迷津,馮家才能一夕致富,可你想想那都是百年前的事了,見過他的爹卻說他是個面白如玉的美男子,都過了那麼久了,哪可能還是個美男子?」

    那不是妖怪,什麼才叫妖怪?

    「閉嘴。」馮玉不耐地斥道。

    百年?恐怕是不止了!弟弟們以為鳳巡要尋找的人是術士之後,可事實上父親只對他說鳳巡真正要找的是曾為天官的樂家人,可天朝早就沒了天官一職,如此推算,鳳巡恐早已活了數百年,甚或千年。

    而他又是為何要尋找天官後人,除了鳳巡,沒有人知道答案。

    「大哥,這要怎麼辦?子悅那丫頭怎麼看都覺得是對你上心了,昨兒個守了你一整晩都沒歇著,如果真要將子悅交出去,這……」

    雖說才相處幾天,但子悅是天生討喜的姑娘,尤其他們馮家向來沒有姑娘的,突然冒出一個會甜喊著二哥的小姑娘,他都快融化了。

    「哼,她哪是對我上心了。」她上心的是她真正的大哥,不是他,虧他待她……思緒至此猛地打住,馮玉不讓自己再往下想。

    他不去想那些,因為他已經時日不多,去搶那些守不住的東西做什麼。

    可偏偏她那蒼白的小臉常在午夜夢回裡騷擾他,她那惱記著他全不顧自己的傻樣,教他困擾極了……

    馮玉才進書房看了兩頁帳本,關子悅隨即就捧著茶走來。

    「大哥,給你煮了碗葛根茶,喝了之後一會頭就不疼了。」

    馮玉面無表情地看著擱在他桌面的茶,籲了口氣。「我的頭不疼。」

    「騙人,一定會疼。」她大哥容易宿醉,就算她不確定宿醉這種狀況會不會沉澱在靈瑰的記它裡,但看他臉色那麼差,又是醉了兩天,不宿薛才怪。

    馮玉將拿在手上的帳本桌面一丟,冷眼瞅著她。「我說過,我不是你大哥,你別老是把我當成你那位大哥!」

    關子悅愣了下,沒想到他竟會這麼在意。

    「我沒有把你當成他,是因為你醉兩天了,氣色很差,所以我……」她想好好解釋,可不知道為什麼一開口心就酸了,說出的話帶著哭音。

    馮玉見狀,趕忙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別哭別哭……我不是凶你,沒有凶你……不哭了,都是我的錯。」他手足無措地哄著,感覺自己像是犯下滔天大罪。

    「你為什麼老是要凶我……我沒有把你當成我大哥呀……」

    「好好好,都是我胡思亂想,都是我的錯。」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所以,拜託,別再哭了。

    「你為什麼要胡思亂想?」關子悅吸了吸鼻子,故意抓著他的衣襟擦鼻水。

    「還不是因為你只是透過我對你大哥好,又不是真的對我好……你這樣讓我很困擾,讓我很生氣,讓我……」他突地頓住,察覺自己說得太多,趕忙再圓回來。「沒有人喜歡被當成另一個人的。」

    「可是如果不把你當成大哥,我要用什麼身分待在這裡?還是你要我獨自去去常寧縣?」

    「你沒事去常寧縣做什麼?」

    「皇上賜的宅邸就在常寧縣啊。」

    馮玉張了張口,突地頓悟,她之所以肯一直跟在他身邊,那是因為她把他當大哥,但如果他無法成為她的大哥,她找不到立身之處,只好另覓它處……那怎麼成?她的身子得好生養著,他不跟著怎麼放心?

    可不當大哥,要當什麼?馮玨說當相公比較好……他也知道當相公比較好,可問題是他的身子……他真的可以那麼自私嗎?

    「還是我乾脆喊你爺好了。」

    「你是縣主,你喚我爺?」被人聽見還得了?

    「那我到底該喚你什麼?」

    「我想想,你給我一點時間。」馮玉拉開她,敲著額思索著。

    關子悅傻眼,不懂這種問題為什麼還需要時間思考,但既然要思考,她便讓他思考個過癮。

    「下個月初六,我要跟你一起去昆陽。」

    馮玉頓住。「你為什麼知道我下個月初六要去昆陽?」

    「天機不可洩露。」當然是湯榮跟她說的啊。

    湯榮說的消息可不止這一樁,他說,天官一職早就沒了,當時皇家姓鳳,在莊德帝駕崩後,身為天官的樂家人全數斬首示眾,無一倖免。

    而那段歷史距今,千年。

    千年來世代遞嬗,國號未改,但皇族早已經換過了好幾種姓氏。她想知道的謎是註定找不到了,但現在稍稍能肯定的是,她是再也回不去了,唯有待在這個時空裡,她的身體時光才不會被凍結,才能成長到她年紀該有的樣子,來到這裡終於出現的生理期,彷佛證明了此事。

    所以她更是非賴定他不可,這樣至少還能在一起一世。

    「哪來那麼多的天機?橫豎我是不會讓你跟的。」

    「嗅,我沒要你答應喔,我只是告訴你一聲。」哼了聲,她轉頭就走。

    「關子悅!」

    「叫我常寧縣主!」她說著,拉起系在腰間的玉牌,那可是皇上托湯榮交給她,屬於她的玉牌,可以自由進出宮門和各大城門。

    馮玉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甩頭就走,氣得牙癢癢的。

    「好,很好!」等著瞧,他說不讓她去就是不讓她去!

    拿起桌面的茶一喝,甘中帶辛的味道讓他皺起了眉,暗咒這到底是什麼鬼。

    初六當日辰時初,馮玉整裝出發,搭著馬車前往南城門和負責押銀兩的湯榮會合,遠遠的,他瞧見了馮玨已到,湯榮亦到,還有……她也到了。

    「關子悅!」他一下馬車就吼著。

    「想好要我怎麼喚你了嗎?」關子悅挑釁地問著。

    生平頭一次冷戰就獻給他了,如果還想繼續,她可以奉陪。

    馮玉瞪著她良久,直到湯榮忍遏不住的大笑出聲,眼角餘光掃去,就見連馮玨也低聲笑著。

    「姑姑,還不簡單,叫他馮玉就好了。」

    「說的是。」她也想直呼他名諱,可不知道為什麼話到嘴邊就說不出口,如同要她喊大哥「關振宣」,她同樣辦不到。

    唉,她根本就是被制約了吧。

    「大人,時候差不多了,也該上路了吧。」馮玉不跟她一般見識,眼前辦正事要緊。

    「等等,管沁還未到。」馮玨提醒著。

    「都什麼時候了人還未到。」馮玉啐了聲。

    這回他連同馮玨、管沁一併押送賑糧,而湯榮奉皇上旨意押送賑銀,一方面又能保護車隊,這算了算,輜車可是浩浩蕩蕩排了數十輛,糧數總計為一千五百石。「要上路也要給人家一點時間準備。」

    馮玨笑道。

    正說著,適巧瞧見管沁的商隊趕到,馮玉和馮玨前往寒暄了幾句,給湯榮一點時間核對管沁帶來的糧食數目。

    待點算無誤後,一行人準備上路,而關子悅已經坐上了湯榮準備的馬車。

    「那位姑娘是——」管沁望向關子悅的身影,不懂一趟押糧行怎會卷了個姑娘。

    「這位姑娘是皇上冊封的常寧縣主,適巧要去食邑之地,皇上便要本官順道護送。」湯榮站在馬車前噙笑解釋著。

    管沁恍然大悟,而身旁的馮玨隨即朝關子悅的馬車走去。

    「你做什麼?」馮玉一把拉住他。

    「跟子悅同馬車,一路上有話聊。」

    「是嗎?」馮玉噙笑點著頭,隨即放聲喊道:「關子悅,你杵在那裡做什麼,還不趕緊過來!」

    坐在馬車裡的關子悅小嘴嘟得高高的,壓根不吃他那一套。

    正打算幫她關上車門的湯榮贊道:「姑姑這麼做就對了,姑娘家就是要多點矜……」

    他話都還沒說完,門也還沒關,她已經跳下馬車。

    「這年頭,矜持不能當飯吃的。」鬧鬧大哥可以,但要懂得拿捏分寸,玩過頭可是自找麻煩,況且她堅持隨行是因為想要助他逃過這劫,總不能本末倒置啊!

    湯榮眼睜睜地看她自動自發地上了馮玉的馬車,有些哭笑不得地要馬夫將馬車駛回宮中,反正是用不著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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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2 00:32:18 |只看該作者
第9章(2)

    車隊一路從京城往南而去,估計約莫十來天可以抵達昆陽城。要是走水路的話,大概只需十天,可偏偏近來各地皆有雨勢,就怕遇上河水暴漲,只好一路走官道,住驛站,直到來到鼎通山。

    一過鼎通山,離昆陽城就不遠了,可偏偏一上山,天空就開始下起綿綿細雨,教車速愈發放慢。

    「大哥,你今兒個的臉色很奇怪。」

    閉目養良的馮玉微掀眼皮。「你這樣盯了我一路,不累嗎?」好歹也替他想想,老被人這樣盯著,實在坐方不安。

    「不要岔開話題,你是不是身有不適?」

    「我好得很。」

    「你說話很虛。」

    「……馬車就這麼太,你是希望我吼你嗎?」等他養精蓄銳好了,就成全她。

    關子悅不禁瞠他一眼。「好啦,就算不是不舒服,但至少是累了吧。」

    「別把我想得那般不濟。」他不是累,只是體力到達極限,而如此虛弱的身子一再地警告他沒有愛人的資格。

    ―回京後,他得思考要不要將她送回攝政王別莊,雖然沒將她帶在身邊,他就掛念……

    老天這不是在整他嗎,無端端給他找到個教他牽腸掛肚的丫頭。

    關子悅本要再開口,可馬車卻突地停下來。

    「怎麼了?」馮玉問著負責駕馬車的止戈。

    「不知道,前頭的停下來了。」

    馮玉掀開車簾往前看,雨絲如霧,教他看不清楚路況。

    一會兒後,縱馬而來的湯茉停在馬車邊,道:「姑姑,前頭封路了,中間橫看一根大樹幹呢,你想咱們要往哪邊走?」

    馮玉疑惑地瞅他一眼,不懂他為何詢問她,畢竟她並不熟路況。

    「你等等。」關子悅掀開另一頭的車簾,不像在看路況,反倒像在找什麼。

    「找什麼?」馮玉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不就是一般的山景。

    「有了。」就見關子悅朝外招了招手,一會竟有只綠尾的鳥兒飛來停在她的指上,就在她大眼瞪小鳥好一會後,她才笑著對馮玉道:「大哥,讓湯榮和管爺先走,好不?」

    馮玉聞言,不禁微眯起眼,無法理解她怎麼像是知道他要做什麼。

    「姑姑,走哪條?」

    「湯榮,把樹幹拿開,你和管爺就走這條,咱們走底下那一條,屆時在昆陽府衙碰頭。」

    「成,就這麼著。」湯榮毫不羅唆,隨即調轉了馬頭離去。

    「……大哥,你怎麼這樣看著我?」放走了鳥兒,關子悅察覺他熾燙的目光,覺得頭皮有點發麻。

    「沒事。」不可能,這是他的計畫,唯有他跟馮旺知曉,她不可能得知。

    樹幹是他要馮玨派人放的,那樹幹還是特地挑的,哪怕擱到路邊也只能讓小輜車通行,他們後頭運糧的大輜車是過不了的,所以前頭那條路湯榮、管沁能走,他跟馮玉勢必要走下頭那條路,多繞點路,多給有心人一些下手的機會。

    假如馮玨的庶兄馮瑜有意要搶奪家主一位元,那麼也不需要取馮玨的性命,只要栽髒他罪名就成了,好比賑災不力,又或者是賑糧短少,糧數不足等等,所以,他打算將計就計。

    然而,她似乎全都看透了,她怎麼能看透?

    千萬別跟他說,是剛才她手上那只鳥透露給她的!

    瞧他不發一語,關子悅也不敢吭一聲,等著湯榮帶人將最前方擋路的大樹幹移開後,湯榮和管沁沿著原本的山道走,剩餘的車隊則是往岔路走,由馮玨帶頭,馮玉殿后。

    眼看著合該是日正當中,可是雲層卻厚重得壓根不透光,哪怕雨早已停,但天色依舊陰霾得猶如夜晚降臨。

    關子悅憂心忡忡地看著外頭,不知道自己的決定到底對不對,但至少她確定自己已經改變了她所看見的畫面,接下來的也只能隨機應變了。

    砰的一聲,轟然巨響伴隨著馬匹嘶叫聲,甚至是重物被撞落山谷的聲響傳入眾人耳裡。

    「你待在馬車裡別出來!」馮玉開口的瞬間已經下了馬車,朝著止戈道:「看著她。」

    關子悅神色緊張地看向外頭,瞧見前頭有落石,砸中了中間幾輛輜車,馬匹和輜車一併擇落山谷,而最前頭的馮玨也聞聲縱馬而來。

    正當他就近查看時,關子悅聽見止戈驚喊了聲爺,然而她的視力沒有止戈好,動作也沒有止戈快,他幾個箭步就飛奔到前頭去,待她跳下馬車時才聽見了怒斥聲,還有金屬撞擊的聲音。

    難道是暗殺?

    她不假思索地往前跑去,就見負責押輜車的侍衛已經在應敵,然而一陣兵荒馬亂之中,她卻看不見馮玉在哪。

    想喊,卻不敢喊,怕自己一出聲會教他分神,她盡可能地離遠一點,整個人緊張到微微發顫,雙眼不住地在雜亂的人群裡尋找他,最後,她在靠近崖邊的位置發現了他。

    眼見他就快要被逼到落崖,她想也不想地朝他奔去,也不知道是從哪生的勇氣和力氣,竟教她一把抱住了持劍攻擊馮玉的男子。

    馮玉喘了口氣,瞧清眼前情況時,心臟像是要凍結——

    她以為她可以擒住那人,豈料那人不過是反身一揮就將她掃落在地,而且毫不留情地揚起長劍。

    「不!」馮玉顧不得胸口像是要爆裂般,撲上前去,但馮玨的動作比他還快,一把將她撈進懷裡,臂上替她挨了一劍,馮玉隨即趁機擒住那人,一個反轉搶了劍,反手往喉頭一挑,血濺了他一身。

    「大哥、大哥,你不要緊吧。」當關子悅一抬眼時就見他滿身是血,嚇得想查看他的傷勢,才發覺護看她的馮玨上手臂被劃了道口子,鮮血直流。

    她左右為難著,不知道該先查看誰的傷勢。

    馮玉瞪著她,喊道:「馮玨這,帶她回馬車!」

    「大哥!」

    「子悅,他沒事,你先跟我回馬車吧,你在這兒只會教人分神。」

    關子悅猶豫了下,接受了他的說法,攙扶起他。「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害你受傷了。」

    「不礙事,小傷而已。」一點傷勢可以換來她的關注,怎麼算都是划算的。

    所幸湯榮留了一支宮中禁衛護著輜車,才能教一行人免于暗殺的命運,可惜的是並無留活口,而且輜車也掉了三輛,眼看著天色已黑,馮玉和宮中禁衛商議後,決定繼續往前,找一片較廣的營地就地紮營,待明日天亮再進山谷尋找輜車。

    等營帳紮好,備妥了膳食,天色早已經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咅營帳附近皆升起營火,宮中禁衛輪流值夜,以防暗殺再起。

    其中一個營帳裡,關子悅正在替馮玨上藥紮著布巾,然而她擔憂著馮玉,急著要見他,可她越是心急越是手忙腳亂。

    「子悅,太過心浮氣躁了。」馮玨淡道。

    關子悅吸了口氣。「對不起。」

    「我不是要你道歉,只是要你放定心,因為馮玉不會有事。」任誰都看得出她早已把心交給馮玉,要不那種危機時刻她怎麼敢跟個高大的男人空手搏鬥。

    「可是大哥要是沒事定會來這兒瞧瞧的。」就幾個營帳,他不可能找不到的。

    他一定是氣她不聽話,可那當頭,她哪裡還管那麼多?她硬是跟著前來,就是為了要阻止可能發生的劫數。

    「你怎麼對馮玉這般瞭解?」他真的不懂,他們不過才相處幾個月,怎能像是已經相處了幾十年。

    「因為他是大哥。」

    「為何你獨獨信任他?我與他明明如此相仿。」

    從小到大,他總是被拿來跟馮玉比較,壓根沒有占上風,更惱人的是,他們兩個一起遇見她,她卻毫不猶豫毫無根據地選擇了馮玉。

    關子悅抬眼,頭一次仔細地打量他。「雖然你們的面貌相似,但再相似的面容,也會因為不同的個性給人不同的感受,就如同湯顯和湯榮,就算是雙生子也不盡相同。」

    「既然每個人都是不同的,為何被捨棄的總是我?」馮玨突道,向來平靜無波的面具似乎出現了破綻。

    關子悅定定地注視著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你說,你能在我身上瞧見什麼?」他神色猙獰地問著。

    「嗄?」

    「你不是天官樂家後人嗎?」

    關子悅抽了口氣,不能理解他為何會知道,這件事只要她不說,不可能有任何人知道的。

    「果真是……」馮玨哼笑了聲,接手將布巾紮好。「你知道為何我和馮玉會出現在平川鎮?那是聽說有人預言了太山山崩,所以我倆才會特地走這一趟,想會一會預言之人,那黃天茂咱們一瞧就知道是個冒牌貨,繼而找著了你……你說,咱們找你做什麼?」

    「不知道。」這就是一開始她為何覺得大哥對她有所圖的原因吧。

    「你既是天官樂家後人,不是該擁有異能,不是能看見過去未來,怎會不知道?」

    關子悅抽了抽眼皮。「不好意思,我是能看見人的禍福,而且還不是每個人都瞧得見,更不是想看就能看,我不是你們想像中那麼厲害的高手。」她真正拿手的是與動物對話交談。

    「那麼……你看不見我的未來,你無法為我找到我想找的人?」

    「我覺得,被你稱為蘇破的男人應該可以幫上你的忙吧。」當那男人經過她身邊時,她有種觸電的感覺,事後想起,才發覺那是遇到同類的感應,就像幼時遇見其它樂家人時。

    「他不行,他沒有辦法。」蘇破要是幫得上他的忙,他還需要找她嗎?

    打一開始他就不是為鳳巡尋找樂家後人,他是為自己找的!

    「可是我也沒有辦法……」如果可以幫上忙,她肯定幫。

    「但只要你一直待在我身邊,也許哪一天就能看見了,對不。」

    關子悅神色戒備了起來。「你想做什麼?」

    馮玨沒有直接說出他的打算,反而說起另一件事,「當年馮家發跡,是因為鳳巡所助,如今馮玉想搶皇商的位置,勢必要討鳳巡歡心,幫鳳巡找到樂家後人……

    關子悅,你把馮玉想得太好,他待你好,不過是想利用你,想將你獻給鳳巡,可鳳巡是個怪物,他能操控人心甚至是殺人無形,要是把你交給他,等同是獻祭,子悅,馮玉根本不在乎你的生死。」

    「鳳……」關子悅喃著。

    為什麼會有人尋找樂家後人?都已經是千年前的事了,而尋她之人又是姓鳳……難道會是鳳姓的皇族人?

    不可能啊,人怎麼可能活得過千年?

    見她像是沒聽見他刻意的挑撥,馮玨不禁緊抓住她。「子悅,我不同,我不會將你交給鳳巡,我只是要你幫我瞧瞧我想找的人,不菅多久,我都能等。」

    關子悅直瞅著他,張口卻說不出話,她的天線真不是她能控制的啊,如果他的未來和他想找的人沒有半點糾葛,她是怎麼也看不見那個人的。

    「我沒有辦法,不是我不幫,實在要我……」她不想給他希望再狠心地戳破。

    正想甩開他的手,她腦袋裡浮現了彷佛壞軌了,模糊的電影畫面,她瞧見了在山道下,縱馬而來的馮玨撿著了一個姑娘,教她脫口道:「你要找的是你曾救過的姑娘嗎?」

    馮玨聞言,不禁更加欣喜地握住她的手。「你瞧見了?那你可瞧見了她現在身在何處?」

    「我不知道……我說過了,我能看見的有限,而且也不是想看就看得到。」他眸中的狂喜教她心軟又內疚,討厭自己半調子的能力,幫不了人就罷了,連安撫人都有限。

    「但只要與你多相處一段時日,也許你就會瞧見了。」他難掩狂喜地道。

    這些年從父親手上接過皇商一職,他一直都很尖失,然而知曉有天官後人的存在之後,他開始整頓起家宅裡的事,就盼有那麼一日,他能透過天官後人找回所愛。

    而關子悅瞧見了,她是真的樂家後人,是鳳巡口中擁有異能的天官後人!

    如今確認了她的能力,他不會放棄的!

    「我不知道,你不要抱持太大的希望。」

    「你要待在馮玉身邊也無妨,只要你撥點時間在我身邊就夠了。」

    「可是……」馮玉好像跟他處得不好,要是答應他,她怕馮玉誤解。

    「子悅,你要記住,馮玉是要將你獻給鳳巡的,唯有我才能保護你,你要是不識好歹,我只好——」

    驀地,帳簾被掀開,傳來馮玉冷冷的聲響——

    「只好如何?」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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