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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可薔 -【愛情決勝點(龍鳳鬥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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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4 01:10:2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季可薔 - 愛情決勝點(龍鳳鬥之二)

身為這個男人身邊最親近的女人,她知道他的工作與生活上每一個細微的小習慣。
譬如,他特別疼愛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
譬如,他的戀愛對象都要經過精密的計 算、衡量,
只能約會家世背景相同的千金小姐,
沒有其他野花雜草;他看起來矜持俊雅,是個世家貴公子,
但她很清楚,他骨子裏是個徹徹底底的戰士,不怕危險,不怕流血。
只有他,有能耐挑起她的回應,也能理智地畫清界線;
只有他,在前一刻讓她笑,下一刻恨不得再也不要見到他,
也只有他,能看透她的偽裝,能令她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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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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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4 01:11:3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煙圈,從青年的口中吐出。

    一圈疊著一圈,悠悠地,往上攀升,青年斜仰著臉,深邃的眼注視的是天空的盡頭,遙遠的那端,煙霧在眼前飄來散去,藏不住他的無聊。

    煙圈,從少女的口中吐出。

    一圈跟著一圈,叛逆地,乘風飛揚,少女微眯著眼,迷離的眼注視的是道路的前方,無涯的彼岸,煙霧在發際婉轉纏綿,束不攏她的譏誚。

    煙圈在空中,無聲地交會、旋繞、追逐。

    “嗨!等我很久了嗎?”一個美麗的千金小姐盈盈走過來,拋給青年一朵極媚的、蘊著期盼意味的笑花。

    青年淡淡地牽唇,站起身。“窈窕淑女,永遠值得男人等待。”

    他撚熄煙,彎起臂膀,讓千金小姐勾住自己,兩人肩並肩,朝電影院內走去。

    “真對不起!我遲到了。”頂著一頭亂髮的大學生抱著安全帽沖過來,氣喘吁吁地對少女獻上討好的歉意。

    少女淺淺地抿唇。“沒有下一次了,你記住,我從不等一個人超過五分鐘。”

    她撚熄煙,在大學生試圖伸手牽她時,搶先舉步,兩人一前一後,往電影院內走去。

    大銀幕上,演的是一出可歌可泣的愛情電影,身分背景毫不匹配的男女主角,狠狠經歷過一番愛恨嗔癡的折磨,最後雙雙殉情。

    青年與少女各自坐在放映廳內一角,眼睜睜瞪著銀幕,直到散場。

    青年身旁的千金小姐哭得梨花帶雨,青年柔聲安慰著,心裏卻不由得一陣好笑。

    如此毫無邏輯、只知大灑狗血以博得觀眾同情的電影,竟還真有人吃這一套?

    少女身後的大學生感動得大聲叫好,少女默默聽著,胸臆冷冷地結了一塊冰。

    好陳腔濫調的一部電影!通篇偽善地歌頌愛情有多偉大,只有傻瓜才會相信。

    離開電影院,迎向青年和少女的,是一簾細密的雨絲,細密得足以遮去人的心眼。

    少女毫不猶豫地掀起雨簾,朦朧中似乎有某個人抵上她背脊,她懶得回顧找那人是誰。

    青年灑脫地沐在雨裏,蒼茫間肩頭仿佛擦過了某個人,他想跟那人道歉,卻尋不到。

    這天,一帶如水的熙熙攘攘中,靜靜地映著兩道孤獨的身影,一個無視愛情的青年,和一個嘲諷愛情的少女。

    他們擦身而過,誰也料想不到,未來有一天,他們將在愛情的戰場上——

    一決勝負!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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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4 01:11: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要怎麼樣才能擄獲他?

    李相思坐在辦公桌前,清透如玉的皓腕支頤,鬢邊一綹墨發淘氣地搔弄白潤耳貝,黑與白的強烈對比,吸引一室男人的傾慕,女人的嫉妒。

    她視若無睹,明澈的眸只盯著躺在桌上的PDA,火紅的外殼,精巧的造型,一方小小的尺寸,鎖住無數資訊。

    她拾起光筆,輕輕點上螢幕,資訊解碼,閃爍著一行行排列得細密縝致的文字,文字訴說的,是他的秘密。

    關於殷樊亞這個人。

    身為“弘京科技”的業務副總,他每日的行程,經手的業務,客戶的資料,他的飲食喜好,愛吃什麼,討厭什麼,他的穿著品味,對質料的要求與考究,他聽的音樂,看的電影……他工作與生活上每一個最細微的小習慣。

    所有認識殷樊亞這個人的通關密碼,都藏在這台PDA裏。

    她甚至知道他約會的對象、跟女人約會的地點、送女人的禮物,她知道,他永遠只跟千金小姐約會。

    他只跟和自己家世背景相當的女性約會,不像其他世家子弟,他的約會名單上絕對找不到模特兒、女明星、漂亮女主播之類的人物,也排不上名不見經傳的小家碧玉,他不常約會,但能跟他來往的女人肯定都是大有來頭的大家閨秀。

    為什麼?難道他連跟女人約會都懷抱著某種政治目的嗎?

    出身政治世家,又準備在商場上獨當一面的他,是否連自己的戀愛對象,都小心翼翼地算計著,衡量著,不容許出任何差錯?

    他是那種利慾薰心的人嗎?

    李相思斂下眸,光筆在PDA上一頁一頁地點,默默復習這一個月來她擔任他秘書時所收集到的資料,咀嚼著,思索著。

    關於殷樊亞的資料可說是钜細靡遺,但為何,她還是覺得自己一點都不瞭解他?

    她輕輕鎖眉,憶起來“弘京”應聘秘書前,那人給她的指示。

    儘量接近他,不擇手段地接近他。

    不論在公司或私生活,都要取得他的信任,必要時使用你的女性魅力也行。

    我要掌握殷家所有的一切!我相信你能辦到……

    思及此,李相思自嘲地撇唇。

    那人真是太高估她了,或者,該說他低估了殷樊亞。

    殷樊亞不會那麼輕易就中美人計,這些時日,他幾乎可以說無視於她的魅力。

    他,不簡單。

    這是第一次,她無法輕易掌握一個男人……

    “李秘書。”

    溫和的嗓音如風,拂過李相思耳畔,她揚起睫,直直望入兩潭眸海,浩瀚無垠的眸海。

    是殷樊亞,他站著,玉樹臨風的身軀如雕像,居高臨下俯視她。

    她淺淺一笑,不動聲色地以光筆觸碰PDA螢幕,回到首頁,藏起那些有關於他的資料。

    “副總,你回來了啊。”

    “我出去的時候,有什麼事嗎?”

    “有幾通電話,還有松前先生說明天下午會帶兩個技術顧問到臺灣。”她站起身,拿起PDA和一杯事先泡好的茶,踩著兩吋高跟鞋,依然只及他肩頭。

    “是嗎?終於要來了。”殷樊亞微笑。

    松前先生是一家國際半導體儀器公司亞太區的CTO(技術長),這次來是打算跟“弘京科技”談技術合作,這樁合作案殷樊亞爭取很久了,對方一直擺高姿態,好不容易總算答應過來參觀“弘京”的生產線。

    “松前先生既然願意過來看我們的生產線,應該遲早會跟我們簽約吧。”

    “他其實早想跟我們簽了,只不過故意拖延而已。”

    “為什麼?”

    “大公司嘛,總要擺擺架子。”

    兩人一面說,一面進了殷樊亞的私人辦公室,他落坐在辦公椅上,她體貼地奉上熱茶。

    他接過,啜飲一口,輕輕地舒息,似是很滿意這茶的濃度。

    “‘弘京’在技術和市場上的實力,他們其實很清楚,之所以延宕簽約,只不過想多握有一點談權利金的籌碼,採取高姿態,也是告訴我們,臺灣等著跟他們合作的廠商多得是,不差我們一家。”

    “可我們卻是實力最堅強的一家。”李相思聰慧地接口。“所以最後他們還是得回來找我們。”

    “沒錯。”殷樊亞贊許地點頭。“但還是有很多變數,沒簽約前不能太篤定。關於松前先生他們的食宿安排,就交給你了,一定要訂最好的飯店,晚上也要找一家好餐廳,還有這個。”他拉開抽屜,取出一張名片,遞給她。“在這裏訂一間包廂。”

    李相思接過名片,掃了一眼——ClubCasablanca。

    卡薩布蘭加俱樂部?她揚眉,紅唇似笑非笑地一牽。

    “你期待什麼?”殷樊亞懂得她那笑容的意義,也跟著揚唇。“我還以為李秘書應該早已把松前先生的嗜好調查得很清楚了。”

    “我是很清楚,只不過……”她若有所指地停頓。

    殷樊亞好整以暇地啜茶。

    “副總也會去嗎?”形象一向矜持俊雅、業界人稱“貴公子”的他,也會上那種聲色場所?

    他在那裏,也會左擁右抱,跟鶯鶯燕燕們打情罵俏嗎?

    她發現自己很難想像。

    “我當然會去,你這個翻譯也得去。”淡淡的回應,逐去她的疑慮,湛亮的星眸,閃爍著的似是對她的挑戰。

    他以為她會拒絕去那種地方應酬嗎?

    朱唇,銜一片薄薄笑意。“我知道了。”

    果然,她對他的瞭解還是太少——

    ***鳳鳴軒獨家製作******

    隔天下午,殷樊亞帶著李相思親自接機,一行人寒暄過後,直接驅車到新竹工業園區參觀“弘京”的廠,穿上防塵衣,松前先生仔細審視生產線,殷樊亞也陪同一一詳盡解釋。

    參觀過工廠,不談簽約,先到餐廳用餐。

    李相思訂的是一家法國料理餐廳,特別情商主廚,準備了松前先生最愛的龍蝦,當天才空運來台的新鮮龍蝦一上桌,松前眼睛一亮,開心地大快朵頤。

    席間,賓主盡歡。

    用過餐,夜未央,興致高昂,主戲正好開鑼。

    一行人來到林森北路,在燈紅酒綠的巷弄間,融合日洋情調的卡薩布蘭加靜靜吐露著絕代風華。

    松前先生一進門,便對精雕細琢的裝潢讚不絕口。

    “Frank,這地方不錯嘛,你常來嗎?”他用不太標準的英文問。

    殷樊亞微笑。“偶爾會來,這裏的媽媽桑很不錯。”

    說著,Club的女主人裹著一襲香豔的禮服,嫋嫋娜娜地迎過來,世故的慧眼一下就認出誰才是今夜的貴賓,親親熱熱地送上嫵媚的笑容。

    “松前桑,請跟我來。”

    殷樊亞和李相思也跟著踏進隱在最角落、富麗堂皇的包廂,光是嵌在牆面上的琉璃鏡,便教人目眩神迷。

    來到異國的溫柔鄉,松前可樂了,一手還拉著媽媽桑,另一手就放肆地朝李相思伸過來。

    “Yuki。”他以日語喚李相思。“過來這邊坐。”

    他熱情邀請,李相思也不好拒絕,水眸掃了殷樊亞一眼,他只是溫溫笑著,看來並無扮演騎士之意,她只好在松前身旁坐下,不著痕跡地在兩人之間隔出一道安全距離。

    “Frank,開酒、開酒,我們來喝,不醉不歸!”松前笑喊,樂呵呵。

    “那是當然,松前先生想喝什麼?”

    “都可以,我隨便都行。”松前興致一來,根本忘了殷樊亞聽不懂日語。“你小心了,我酒量好得很,你到時可不要醉倒啊!”

    “松前先生說隨便什麼酒他都喝。”李相思盡責地翻譯。“還要請副總當心,別喝輸他。”

    “請他放心,我一定陪他盡興。”

    李相思將殷樊亞的承諾轉譯給松前聽,他笑得更開心了,喜形於色,捏了捏她柔嫩的頰。

    “你也要陪我喝啊,Yuki,我很中意你。”說著,色咪咪的目光在她胸前流連數秒。

    李相思毫不畏縮地坐著,笑意絲毫不減。

    “松前桑,請你在這兒稍坐一會兒,我馬上就找幾個漂亮美眉來陪你。”媽媽桑嫣然笑道。

    她前腳剛走,殷樊亞也跟著起身。“抱歉,松前先生,我先去一下洗手間。”

    門掩上,包廂裏,剩李相思獨自面對三個大男人,松前和他的兩個部屬。

    她不敢相信地瞪著緊閉的門扉。

    這是怎麼回事?殷樊亞竟然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裏?雖說松前算不得什麼吃人不吐骨頭的野狼,但也是只格調不高的色狼,她不相信他看不出松前對她的興趣是純男性的,就算不至於當場推倒她,也會上下其手,乘機佔便宜。

    他就這樣把她送入狼口?

    為了討好客戶,他連自己的秘書都可以犧牲嗎?

    他竟是這一型的男人?

    李相思眨眨眼,說不出胸臆間漫開的是什麼滋味,或許,是澀澀的失望……

    “Yuki啊,”見殷樊亞離開,松前更加色膽包天,整個人湊過來,緊黏著她柔軟的嬌軀。“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長得很美?”

    不計其數!

    李相思輕輕一笑,櫻唇噙著三分嘲諷,她很清楚自己的女性魅力,也早練就一套應對進退的功夫。

    柔荑探過去,扣住松前一雙手,松前心一跳,以為美人主動示好,驚喜地睜大眼。

    “松前桑,你相信算命嗎?”她柔聲問,嗓子甜膩膩的,像浸在蜂蜜裏。

    松前頓時有些頭暈目眩。“算命?”

    “我會算命喔。”她直視他,以絕魅的眼神,顛倒他。“我看得出來松前桑你一生風流債不少,令很多女人心碎呢!”

    一句話,捧得松前全身輕飄飄,陶陶然。“呵呵~~你千萬別誤會啊,Yuki,我一定不會令你心碎的。”說著,不規矩的大手又想唐突佳人。

    偏偏教她細軟的柔荑給握住了,進退不得。

    “我幫你看手相,好不好?看你這一生會有多少女人,事業有多成功。”

    她假借替他算命,將那一雙邪佞的手鉗制在掌心間,讓他摸得著她滑膩的玉手,卻只能對她身上其他地方乾瞪眼。

    五分鐘後,她還未細數完松前一生可以成就的豐功偉業,殷樊亞已領著四名紅粉佳人走進來。

    其中兩個姿色出眾的,一左一右,擠在松前大腿兩側,另外兩個,則各自服侍松前帶來的屬下。

    她總算脫身,移到最角落,理了理方才遭松前蹭亂的秀髮,收攏至耳後,脊背挺直,端莊地坐著。

    殷樊亞端來一杯酒給她,見她的坐姿,劍眉玩味地一挑,在她身邊落坐。

    “你應付得很好。”他笑望低眉啜酒的她。“松前先生雖然很垂涎你,卻也拿你無可奈何。”

    聞言,羽睫驀地驚起,清銳的眸光似冰,封印些許不悅。“這是某種測驗嗎?”

    五分鐘,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足夠測試她的應變能力。

    他是因為想知道她會怎麼做,才把她孤身留在包廂嗎?

    “抱歉。”他不正面回答她的問題,逕自舉高酒杯,朝向貴賓。“松前先生,我敬你!”

    一時之間,觥籌交錯,笑語頻頻,勸酒、吆喝之聲不斷,李相思滿腔鬱惱的疑問,只能壓抑在心頭。

    ***鳳鳴軒獨家製作******

    殷樊亞的酒量看來不太好。

    陪松前幹了幾杯威士忌,頰葉便染上一片淡紅,蔓延至頸側,他向後躺,背靠著沙發,眯著眼,濃密的墨睫低垂,微醺的姿態果然很有俊秀貴公子的魅力,惹得包廂內一干陪酒女郎芳心大動,紛紛送來饑渴的視線。

    可惜他身旁的座位,已經讓中途進來的某個清秀甜姐兒給佔據了,媽媽桑送這位帶著幾分生澀的小姐進來時,還特別暗示她才剛下海,最適合殷樊亞這種斯文男子。

    李相思冷眼旁觀,看自己的頂頭上司在清純甜姐兒嬌怯的侍奉下,又喝了兩杯。

    “Frank,這麼快就不行啦?”見殷樊亞撫著額,一副很頭痛的模樣,松前好笑地諧謔他。

    “唉,松前先生酒量似海,我甘拜下風。”

    “看你好像很不舒服,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了?”

    “不用,我還能喝。”

    “算了吧!你要是真在這裏喝掛了,我也過意不去,你有這個誠意就好。”松前不愧是在商場打滾的老將,必要時還是可以很善解人意。“Yuki,送你老闆回去吧,明天早上我會到你們公司簽約。”

    這意思是,大功告成,幾個月來的磋商,終於有了結果。

    殷樊亞笑著舉杯,又敬了松前一回,才踉蹌著起身,在甜姐兒的扶持下走出包廂。

    李相思跟在後頭,離去前,細心地暗示松前盡情享樂,一切支出自有“弘京”買單。

    “殷副總,你喝醉了,要不要人家送你回家啊?”來到門口,甜姐兒楚楚可人地問,顯然不介意出場繼續為殷樊亞做更進一步的服務。

    偏偏有人不解風情。“不用了,謝謝你,李秘書會送我回去。”

    李相思微眯水眸,瞪著眼前醉態可掬的男人。

    所以她不但要陪這個不懂得憐香惜玉的老闆跟客戶上酒家應酬,最後還得負責送他回家?

    很好,非常好。

    招手喚來一輛計程車,她扶他上車,在媽媽桑和甜姐兒依依不捨的注目下,離去。

    計程車如一尾黃色的魚,靜悄悄地遊在夜色裏。

    李相思端坐在車內,耳畔是殷樊亞略顯沉重的呼吸聲,鼻間繚繞著一股酒味、煙味,以及某種她無法形容的男人味。

    好擾人的味道!

    她微惱地顰眉,側頭望他。

    他閉著眼,似是睡了,睫毛低斂著,睡容沉靜,紅潤的俊頰令他比平時多添了幾分奇異的脆弱。

    脆弱?

    李相思神智一凜。她竟會覺得他脆弱?他可是殷樊亞,出身名門,學歷才華都過人,堂堂七尺男子漢!

    她在想什麼?竟在一瞬間對自己的對手產生一絲類似迷戀的感覺?就算只有短短一秒,也絕不容許!

    “……你還在生氣嗎?”低啞的嗓音,震懾她心神。

    她迅速安定起伏的情緒,面無表情地盯住那張依然閉著眼的俊顏,嗓音卻含笑。“副總還醒著?”

    他隱隱勾唇。“嗯,我儘量保持清醒。”

    “你的酒量太差了,這樣以後跟客戶談生意很吃虧。”

    “生意不是在那種地方談的,喝酒的時候絕對不要提公事,說了只會殺風景。”

    “我知道。”他當她是那種沒見過世面的新人嗎?“可副總酒量這麼差,還硬要跟客戶拚酒,會不會太不自量力點?”

    “不自量力是有點,不過無論如何一定要阿莎力,李秘書應該也明白這一點,對吧?”

    這是在試探她,還是純粹諷刺?

    李相思冷冷一哂。“我當然明白。”

    他忽地睜開眼。以一個酒醉的男人而言,他的眼神過分清明了,銳利得如兩根芒刺,紮她的臉。

    “剛才很抱歉,把你一個人留在包廂。”他很真誠地道歉。“不過你別擔心,我不是那種會讓部下去送死的老闆。”

    “意思是,副總已經算准了不會發生什麼事,才放心留我一個人在那裏嗎?”她刻意嫣然一笑。

    他也淡淡笑著,卻不語。

    可惡,這男人到底怎麼想的?

    焦躁,在李相思胸臆漫捲,她深呼吸,強悍地收束那威脅要刮起的龍捲風。

    她凝睇面前的男人,慢慢地,翦翦如秋水的雙眸氳開霧氣,一抹如夢似幻的迷霧。

    夢般嫵媚,幻樣謎情。

    是男人,都抗拒不了如此詭豔且變化多端的眼神。

    “如果那時候我被松前先生輕薄了,副總會保護我嗎?”她靠近他,細聲細氣地問,如蘭的呼息,輕輕吐向他鼻尖。

    是男人,都逃不過她刻意布下的魅力之網。

    但他的反應,卻是在眸海裏浮出一扇冰山,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

    “你必須學會自我保護。”冷淡的回話如一把利刃,割斷試圖套住他的繩網。

    她愣了愣。

    “只有自己,才能保護自己。”話裏,沒有一絲溫情,眼神亦毫無溫度。

    她咬牙,收緊的指尖倏地掐入掌心肉裏。

    不必他來提醒!她就是那麼做的,從以前到現在,她一直是靠自己的力量,獨自面對一切。

    只有自己才能保護自己。

    他以為她不曉得嗎?她一向就是如此……

    李相思別過臉,在玻璃車窗上,看見自己緊繃的、倔強的容顏。

    她驀地一凜。

    她又讓這個男人給牽動情緒了,她是怎麼了?醉的人,可不是她。

    成為他的秘書,逐步取得他的信任,這個月來好不容易得到的一點成果,她不能輕易毀去。

    是她失策了,她早知道他不欣賞女人對他耍狐媚,只是她沒料到,就連在酒精蝕腦的時候,他的神智依然把持得寧定。

    “謝謝副總教誨。”她柔順低語,強迫自己微笑,軟化面部線條,車窗上映的那張甜美至極的臉龐,並不真正屬於她,她知道。

    那只是她的許多張面具之一。

    冰涼的玉手忽地讓一隻厚實的大手扣住,她一震,怔然回首。

    殷樊亞正望著她,笑著,溫煦的眼神似陽光,灑在她眼潭,暖意透過他握著她的手,流淌在她掌心。

    心韻頓時亂了調。

    是她的錯覺嗎?為何她覺得他這樣的笑容,溫暖得好無辜,像煞一個天真善良的大男孩,察覺了她瞬間的心情低落,所以試著給她一點鼓勵……

    “我家到了。李秘書,可以麻煩你扶我上樓嗎?”

    啊,原來他只是要請她送他上樓,別無它意。

    李相思微窘地定定神,付了計程車錢,扶殷樊亞下車,不願承認他陽剛的身軀靠在自己身上時,她的肌膚,有一點點發燙。

    計程車安靜地離去,她讓他搭住自己肩膀,扶著他走進社區大門,他住的是安全管理森嚴的豪宅,門口的警衛一時沒認出他,擋住兩人的去路。

    “是我啊,老王。”

    “是……殷先生?”老王爆凸的眼珠只能用震驚無比來形容。“你喝醉了!”他說話的口氣仿佛這是一件多不可思議的大新聞。

    “這是我的秘書,她送我回來的。”殷樊亞溫聲介紹。

    “是!我馬上開門讓你們進來。”

    老王急忙開門,匆匆迎上來要幫忙,許是太急了,反而不小心撞上李相思,她搖晃一下,站不穩,殷樊亞警覺地想拉住她,結果兩人都往旁邊倒,若不是她及時抵住雕花鐵門,恐怕兩人都會摔落在地。

    但就算沒跌倒,兩人幾乎是擁抱在一起的姿勢也夠狼狽了,她絲襯衫的鈕扣迸落兩顆,裸露大半截瑩白胸脯,而他一隻大掌,無巧不巧地就停在那上頭。

    時間,在這一刻結凍。

    風止了,萬籟俱息,兩人耳畔唯聞彼此的呼吸,深刻的眸光在空中無言地糾結……

    “抱歉。”殷樊亞首先回神,單手抓住鐵門,站直挺拔的身軀,他轉頭,吩咐警衛。“老王,請你替李秘書叫輛車,送她回家。”

    “是。”老王領命而去。

    他又望向李相思。“謝謝你,李秘書,你可以回去了。”

    她瞠視他兩秒。“你自己可以上樓嗎?”

    “放心吧,自然會有人幫我。”他淡淡一笑,脫下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這外套借你。”說罷,也不等她回話,朝她瀟灑地一擺手,便旋身慢慢走進社區,另一個年輕警衛搶上來攙扶他。

    她站在原地,怔忡地目送那一道在月光下漸行漸遠的背影,抬手收攏外套前襟,掩住胸口。

    揪住外套的手,在如水的夜色裏輕顫著,她嗅著外套上殘留的他的味道,片刻,忽地輕聲笑了。

    他究竟是什麼樣一個男人?她實在猜不透。

    她靠在門邊,斂眸等待計程車來,一池心湖,遭人投進了一顆不知名的小石子,幽幽地泛開一圈圈漣漪。

    殷樊亞,這樣絲毫不為她所動的男人,她還是初次遇到。

    或許,她真的鬥不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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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4 01:11:5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不簡單的女人。

    回到屋裏,殷樊亞原先顯得搖擺的步履立即堅定起來。他替自己斟了一杯冰開水,一飲而盡,跟著卸下領帶,脫了衣衫,往洗衣籃一拋,便裸身踏進淋浴間。

    他扭開水龍頭,涼冷的水瀑當頭澆下,綴著粒粒水珠的毛玻璃,隱隱雕著一尊健美的身軀。

    幾分鐘後,水瀑止息。

    殷樊亞走出浴室,拿起置物櫃裏的浴袍,裹上,來到客廳吧台前,為自己調了一杯馬丁尼,然後站在落地窗邊,啜著。

    夜空,勾著上弦月,斜斜映在窗扉。

    殷樊亞悠然注視著,腦海的放映機,默默播放起今夜發生的每一幕,最後,停格在一男一女在社區大門前相互凝視的畫面。

    李相思。

    他默念著秘書的芳名,俊俏的嘴角,微微一揚。

    從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在那麼尷尬的情況下,還能冷靜地與他對峙,襯衫鈕扣掉了,渾圓的乳房呼之欲出,還有他的手不客氣地貼在胸前,她卻是不避不閃,不說一句話,連呼吸,也平緩。

    她臉頰未紅,凝定他的眼,不帶一絲慌亂。

    那一刻,他直盯著她黑玉般的瞳眸,卻是愈看,愈覺得參不透,只是兩丸黑玉,卻像包含了整個宇宙。

    他很好奇。

    初次見到她,他便直覺這女人不簡單,她絕不只是履歷表上那個俐落幹練的幕僚人才。

    那時,他的前任秘書因故辭職,他請獵人頭公司介紹繼任者,條件是只要男性,他們卻送她的履歷過來,強力推薦。

    “李小姐是業界難得一見的優秀人才,請殷副總務必考慮。”

    他原以為那些褒揚過分天花亂墜,但接過她履歷一看,才發現真不得了。

    她精通英、日、德三國語言,還會一點法文,電腦打字等相關技能自是不用說了,甚至學過武術,曾在柔道比賽得獎,既是萬能秘書,又可身兼保鏢,怪不得每一任雇主都對她讚不絕口。

    但奇怪的是,她在每一家公司都待不久,最多不超過一年。

    “為什麼?”他曾經問她。

    而他永遠忘不了她當時回話的表情——翠眉似挑非挑,櫻唇似開非開,水濛濛的眸子養著幾星火花。

    “因為他們都會愛上我。”

    到現在,他還厘不清那樣的答案究竟是玩笑的成分居多,或者其實是挑釁?因為她是笑著回答的,笑著,神韻卻清冽如冰。

    在熱情地笑著的時候,卻讓人覺得冷。

    有趣的女人。

    她今夜在包廂內獨自應付松前的表現也令他刮目相看,既不得罪客戶,又保全自己,夠聰明。

    聰明又有趣的女人,留她在身邊,他的生活肯定不會太無聊。

    最棒的是,她夠獨立,他最受不了那種只會哭泣著等待救援的弱女子,而她絕對不是。

    殷樊亞搖了搖酒杯,將餘下的酒喝幹,水晶杯裏,剩一枚青橄欖,他拈起,送入嘴裏。

    橄欖苦澀的滋味,令他想起李相思,以及今晚被她挑起的欲望。

    多久沒對女人產生欲望了?他不知道,這種問題不值得費心去計算答案,他承認自己對她有興趣,但就算有了最純粹的生理反應,也絕不能碰她。

    因為他只跟有錢有勢的千金小姐來往,而她,雖然美貌多才,卻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兒。

    可惜。

    殷樊亞譏誚地扯唇,吐出橄欖核,來到水槽邊,將酒杯洗淨,倒扣在晾碗架上。

    孤伶伶的水晶杯,在黑夜裏,幽幽地亮著一點光。

    ***鳳鳴軒獨家製作******

    那夜過後,殷樊亞似是認可了李相思的能力,不僅將公事交代給她,私事也逐漸由她接手打理。

    他開始請她記女伴們的生日,她們的習慣、嗜好,適時替他挑選禮物進貢,討公主們歡心。

    “副總信任我的品味嗎?”她曾有意無意地問他。

    他朗笑。“你的品味肯定比我好,而且同樣是女人,你應該也比較懂得女人到底想要什麼。”

    “那副總的妹妹呢?下個月她生日,我是不是也要幫她挑一份禮物?”

    “你知道恬雨的生日?”

    “前任秘書交接給我的,除了副總親人們的生日外,還有結婚紀念日、家族聚會日等等。”

    “嗯,那些就麻煩你記下來,至於恬雨的生日禮物,你就不必費心了。”

    “為什麼?”

    “恬雨的禮物,我會親自挑。”他微微一笑,眼潭瞬間傾溢一斛溫柔。“恬雨跟海薔,她們兩個的禮物我會親自去買,你只要負責提醒我就好了。”

    也就是說,殷恬雨和殷海薔,在他心目中,地位和其他人不同。

    李相思默默消化這個資訊。

    殷恬雨是他的親妹妹,殷海薔只是比他大兩個月的堂姊,但說到他的堂姊妹,還有殷海薇跟殷海棠兩人,為何只有殷海薔格外不一樣?

    而且,偏偏是殷海薔……

    她在待解的疑問中,加上這一條。

    不過無論如何,這也表示目前跟他來往較為密切的幾位大家閨秀,地位連他堂妹都不如,可見其中沒有一個是真命天女。

    很好。

    一念及此,李相思不由得淺淺抿唇,不經意的微笑又惹來幾道渴求的目光,她照樣,沒看在眼底。

    她瞥了眼腕表,已近十二點,殷樊亞差不多要開完會了,她起身,來到茶水間,一群女同事正在裏頭說八卦——

    “喂,你們說那個李相思,是不是太驕傲了點?仗著她有幾分姿色,會說幾國外語,就那麼囂張!”

    “不要這麼說嘛。”一道柔軟的嗓音試圖緩和氣氛。“她上回不是還幫你接一個日本客戶的電話嗎?”

    “你不提還好,一提我更氣,上回她掛斷電話後,本來我還想跟她說聲謝謝,結果她居然說我日文不行,不應該負責日本客戶,啊,,快把我氣死了!”

    “可是……”

    “葉子你不懂啦!你就是濫好人一個,看誰都好。”

    “對啊,我也覺得那李相思不簡單,偏偏那些男人都喜歡她,說她能力強工作又認真……哼!如果不是她長得漂亮,那些男人還會那麼看重她嗎?瞧他們一個個整天都盯著她看,跟豬哥一樣,卻又沒膽子去追人家,哈!”

    “就是嘛——”

    抱怨聲連綿不絕,李相思面無表情地聽著,也不刻意回避,直接踏進茶水間。

    她乍然現身,幾個碎嘴的女同事嚇一跳,交換尷尬的目光,匆匆離去。

    只有那個小名葉子的女同事留下來,無助地看著李相思,她神色不動,逕自泡牛奶。

    “相思,你還好吧?”葉子輕聲問,語氣不無擔憂之意。

    當然好。

    “你……別介意她們剛剛說的話。”

    她當然不介意,對同事間的閒言閒語,她早已習慣。

    李相思冷冷地想,表面卻朝葉子淺淺一笑。“已經是午休時間了,你不去用餐嗎?”

    “啊,對喔,我等下就去。我……其實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又來了。

    李相思偷偷翻白眼,覷著葉子打開微波爐,取出兩個餐盒用布包住,然後回到她身邊,羞紅著臉,將言未言,很彆扭的模樣。

    她歎息,明知不妥,還是接過餐盒。“這是你親手做的?”

    “嗯!”葉子見她接下了,大喜。“這咖哩是我昨天花了很多時間熬的喔,應該很好吃。我想副總中午總是隨便亂吃,偶爾也該吃點營養的東西,你幫我拿這個給他,可千萬別說是我做的,就說是你在外面訂的就好了。”

    “既然是你的心意,為什麼不讓副總知道?”

    “因為他會不高興。”葉子可憐兮兮地扁嘴。“你也知道,他之所以把我調到行政部門去,就是不希望我再接近他。”

    因為她對上司的暗戀,已經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殷樊亞或許是不堪其擾,才將她轉調別的部門。

    可惜他冷淡的表態,依然澆不熄葉子對他熱烈的愛之火,就算一片癡情得不到回應,她仍是傻氣地守在一旁默默關懷。

    李相思打量葉子。

    雖說癡傻了一點,但其實是個很可愛的女孩,長相清秀,工作態度認真,又做得一手好料理,面對愛情天真又笨拙的勇氣,想必很惹男人心疼。

    據她所知,公司有不少男同事很中意這女孩。

    但,還是打動不了殷樊亞。

    李相思嘲諷地揚眉。千金小姐不愛,癡心傻女也不要,那男人的心,是鋼鐵鑄的嗎?

    “我好羡慕你呢!相思。”葉子忽然哀怨地說。“殷副總從來不用女秘書的,你是第一個,我好羡慕你可以光明正大接近他喔!你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好嗎?你一定很厲害,副總才會用你,我就不行啦,沒一點長處……”她哇啦哇啦地,似是對好朋友訴苦。

    李相思不可思議地瞧著她。

    通常她到每一家公司,無論怎麼低調,女同事們總是拿她當假想敵,待她極不友善,可葉子卻沒那些心眼,不但不妒忌她,還時時流露出仰慕,反而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答應替葉子送便當,也不是第一次了,幾乎每個禮拜總要有一、兩回,接下這樁啼笑皆非的差事。

    “……相思,你晚上有空嗎?我請你吃飯好不好?我要好好謝謝你,每次都這麼幫忙我,真的很感謝你!”葉子熱烈地提出邀請。

    “不用了,我晚上有事。”

    “那明天呢?還是後天?你什麼時候有空?我都可以。”

    她都沒空!她可沒興趣浪費一晚上時間,聽一個傻女孩反復訴說她對那男人的濃烈愛意。

    可偏偏葉子聽不懂她的拒絕,還糾纏著她不放,日期一再推延,就是要等她點頭。

    殷樊亞經過茶水間時,瞥見的便是這一幕,李相思一手捧著飯盒,另一條藕臂,教葉子黏人地巴住。

    他好玩地停住步履,斜倚著牆,看李相思如何應對。

    “葉子,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晚上都很忙,我……嗯,現在在進修法文。”

    “你在學法文?好厲害!”葉子崇拜地眼眸一亮。“你在哪里學的?我也想去!我們一起學好不好?”

    “這個嘛……”李相思微偏著臉蛋,彎月眉淡皺著,一枚貝齒在櫻唇辦間若隱若現。

    殷樊亞心一動。

    這就是她陷入苦惱時的表情?還滿……可愛的。

    他頓時挺直身軀,上前一步,俊拔的形影立刻吸引了葉子的注意力,她驚慌地瞪著他,臉紅到耳根。

    “副、副、副總早……不、不對,應該是午安。”她結結巴巴地問候,緊張到不行。

    “午安,葉小姐。”溫煦的微笑,暖暖地吹化癡情女子的心。

    葉子倒抽口氣,興奮得幾欲暈倒。“副、副總,你剛回公司嗎?吃、吃過飯沒?”

    “還沒。”

    “我也、還沒。”

    “那快點去吃吧,已經是午休時間了。”他柔聲說,接著轉向李相思。“李秘書,到我辦公室來。”

    “是。”她迅速頷首,在葉子殷切期盼的目送下,端著牛奶,捧著飯盒,跟進殷樊亞的辦公室,隨手帶上門。

    “她又纏著你送便當了?”殷樊亞笑問,脫下西裝外套,松了松領帶,在沙發上坐下。

    “今天是日式咖哩飯,請副總享用。”她將餐盒和牛奶擱上茶几,似笑非笑。

    殷樊亞隨意瞥一眼。“能不能請李秘書勸勸她,以後別再這麼做了?”

    “這話應該由副總親口對她說才是。”

    “你以為我沒說過嗎?”殷樊亞舒口氣,很傷腦筋似地一攤雙手。“她就是不聽啊!你應該也感覺到了,她擁有某種可怕的執念。”

    “那執念是因為愛。”她淡淡嘲謔。

    “敬謝不敏。”

    “葉子是個好女孩。”她意有所指。

    “所以你才會告訴她,你現在在學法文?”湛眸星亮,閃著調侃的光。

    她一愣。

    “我倒不曉得李秘書這麼認真呢,每天下班還去進修法文。”

    這男人,是在損她嗎?

    遭他看透了自己的推託之詞,李相思嗔惱地橫他一眼,他卻是沖著她朗朗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這笑容,太過健康性感,不符合他斯文貴公子的形象,反倒像個陽光男孩。

    “說真的,李秘書,其實你很怕葉小姐那一型的人吧?我剛看她纏著你說話的時候,你瞼上的表情很無奈呢。”他繼續逗她。

    “副總自己不也很怕嗎?”她沒好氣地回話。

    “那倒也是,我確實拿那一型的女人很沒辦法,又天真又傻氣,澆她冷水還是照樣為愛衝衝沖。”

    略帶無奈的評論,聽得李相思又好笑,又訝異,沒料到他竟坦白承認。

    “如果是你,你有辦法為了愛做出這些傻事嗎?”他忽問。

    她搖頭。

    “你做不到?”

    “不是做不到,是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值得我這麼做。”她一本正經地回應。

    劍眉一挑,圈住她的眸海深不見底。“你很驕傲,李秘書,難道你不曾愛過嗎?”

    愛?那是什麼?每一個追求她的男人都說愛她,但其實他們真正想要的,不過是她的肉體。

    “副總曾經愛過嗎?”她技巧地不答反問。

    他笑了,知道自己這問題問得太私密,很有風度地轉回話題正軌。“我本來以為把葉小姐轉調到別的部門,她對我就會死心了,沒想到她毅力驚人。”

    “原來副總也會怕一個女人。”她揶揄。

    “那有什麼?”他絲毫不以為意。“聰明的男人都知道女人不好惹。”

    沒錯,聰明的男人都該對女人保持戒備,只是男人常常因為無謂的男性尊嚴,而輕忽了女人的能耐。

    這可是她的經驗之談。

    李相思暗忖,嬌容上的笑花,偷偷開了三分。

    殷樊亞欣賞著那若有似無的笑靨,唇角不覺也跟著淡揚。不知怎地,他可以猜到她腦子裏正轉著對男人不高的評價,但那一點也不會令他覺得惱怒。

    “對了,李秘書,你今天沒幫我訂午餐嗎?”

    “我訂了三明治。”她從他辦公桌上拿來早已送到的餐盒,遞給他。“可副總難道不想吃葉子做的咖哩飯嗎?”

    “還是照慣例,你替我吃了吧,你不是說她手藝不錯嗎?”

    “是不錯。”

    “那你吃吧,就當幫我一個忙。坐吧,留在這裏吃,免得讓葉小姐發現她做的東西都祭了你的五臟廟了。”

    “嗯。”李相思點頭,捧起葉子做的便當盒,在另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

    每回葉子送便當來,除非殷樊亞中午有事,否則總是會邀她留在辦公室裏和他一起用餐,他很堅持吃飯時不談公事的原則,所以這段時間,兩人總是天南地北地瞎聊,享受難得的輕鬆。

    李相思偶爾會想,或許這也是她會答應替葉子送便當的原因之一,因為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上司共用午餐——當然,她是為了打探消息,絕不是因為喜歡跟他聊天。

    殷樊亞興味地注視她舀了一匙咖哩,送入嘴裏細嚼慢嚥。

    他發現自己很喜歡看她進食。她吃東西很秀氣,每一口都慢慢嚼,似是很專注地在品嘗食物美味,並試圖延長每一分感動,如此細膩而悠緩的用餐速度,真難想像她工作起來效率超高。

    “好吃嗎?”他問。

    “嗯。”

    他微笑了,也跟著拈起一塊三明治,咬了一口,咀嚼著,一面指向茶几上的牛奶。“這是給我喝的嗎?”

    “是。”

    “怎麼顏色是綠的?”他好奇地端起牛奶杯。

    “因為我加了抹茶。”

    “抹茶牛奶?”殷樊亞更好奇了,這對他來說,是個新鮮名詞。

    李相思彎唇。“副總沒喝過吧?很好喝喔。”

    “你居然要我喝牛奶配三明治,當我是小學生嗎?”他半開玩笑。

    “我可是為了副總的健康著想,抹茶裏的兒茶素具有抗癌跟抗老化的效果。”她義正辭嚴地宣稱。

    他卻聽出了那故作嚴肅的口氣下暗藏的玄機。“你的意思是,我已經不年輕,需要抗老化了吧?”

    風鈴般的笑聲蕩開,震動了空氣,也震動了殷樊亞的胸口,他微笑著啜飲牛奶,品嘗一腔微甜。

    “這抹茶牛奶味道的確不錯,很香,又不會太濃,很合我口味。”他稱讚。“以後恬雨有機會來公司,你也泡一杯給她喝吧,她一定會喜歡。”

    殷恬雨。

    聽殷樊亞主動提起自己家人,李相思心念一動,立即把握機會打探。“副總好像特別疼這個妹妹。”

    “妹妹嘛,本來就該疼的,哪個哥哥不疼妹妹?”他話說得自然。

    她卻聽得有些不是滋味。

    哥哥,就一定會疼妹妹嗎?她低伏羽睫,掩去眼底的嘲諷。

    “尤其恬雨這孩子從小就怕羞,很讓人擔心。”

    “她怕羞?”李相思揚眸,淺笑。“我聽說她常常應邀演講,不是嗎?”

    “那是她老公教會她的。”殷樊亞解釋。“路柏琛,你知道他吧?”

    她點頭。

    路柏琛,殷恬雨的丈夫,現任立委,是政壇極為閃亮的一顆新星,殷樊亞的父親殷世裕極力栽培的繼承人。

    也是那人的好朋友……

    “恬雨自從嫁給柏琛後,膽子變大很多,也常陪丈夫出席社交活動,她原本很討厭那種場合的。”

    “為了扮演好立委夫人的角色,才學著適應嗎?”

    “算是吧。”俊唇輕扯,逸出一聲歎息。“恬雨真的很愛柏琛,當初那麼多人想得到她,她偏偏卻愛上柏琛那個窮小子,為了嫁給他,還不惜掀起家庭革命。”

    她盯著他微微悵惘的神情。“是你幫她跟你父母說情的嗎?”

    “嗯。從小到大,恬雨幾乎不曾開口要過什麼,她既然想嫁給柏琛,我這個做哥哥的就一定要實現她的心願。”俊唇噙著笑,極包容極寵溺的笑。

    李相思知道,那笑,是因為他妹妹,不是因為她,也或許永遠不會給任何女人。

    她心口一緊,忽地別過眼,不想看他的表情,但這樣的軟弱也不過兩秒,很快地,她便重新振作,掛起清淡的笑容。

    “副總,有個問題我一直很想請教你。”

    “你想問我為什麼不從政,對吧?”他猜出她的疑問。

    好聰睿的男人!反應真快。

    李相思壓下竄上心頭的驚愕,慢條斯理地揚聲。“殷家是政治世家,你又是長子,照理說,令尊應該會很想栽培你繼承殷家的政治勢力。”

    “他的確很想要我走他安排的路,可惜我對政治沒興趣。”

    “是叛逆?還是真的沒興趣?”她用溫柔的語調包裝犀利的問話。

    他卻沒上當。“今天是開審問庭嗎?”

    “我是副總的秘書,應該多瞭解你。”

    “你問得夠多了,該我審問你。”他拿餐巾紙拭了拭嘴角。“我記得你的父母都過世了,只有一個哥哥是吧?”

    “是。”

    “他現在在哪里?做什麼?”

    “……他在南部,開了一間小餐廳。”

    他目光一閃,注意到她回話前短暫的猶豫。“放妹妹一個人在臺北工作,他不擔心嗎?”

    “有什麼好擔心的?”她盈盈牽唇,似嗔非嗔的眼波流轉。“臺北又不危險。”

    她又在武裝自己了。

    有趣的女人,總是用笑來掩飾真心。

    殷樊亞揚唇,胸口,卻不知哪來的針紮著,有些異樣的刺痛。“說得對,臺北不危險,危險的是你。”

    秀眉一揚。“什麼意思?”

    “你不是說,所有的雇主都會愛上你,這樣的女人還不夠危險嗎?”清亮的墨潭,映著她微訝的臉。

    這是玩笑,還是試探?

    “那你還敢用我?”她笑著反問,心頭默默築起防備的刺。

    “我不怕危險。”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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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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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4 01:12: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是挑戰。

    他那句話既不是玩笑,也非試探,而是對她的挑戰。

    他在回應她面試時拋下的戰書,她說,所有的雇主都會愛上她,他說,他不怕危險。

    意思是,他不會愛上她。

    他不會重蹈她之前每一任雇主的覆轍,他不會愛上她,不會臣服於她的女性魅力。

    是這意思吧?

    是這樣嗎?

    李相思心神不定地思索著,人在茶水間切水果,心卻仿佛還留在殷樊亞的辦公室,留在他對她爽朗地笑著的那一刻。

    那笑,實在太過清澈,太過與世無爭,令她一顆心在胸口驚慌地撞擊著。

    如果,他是因為被她挑起了男人的征服欲,才那樣回話,就不該笑得那般悠然自在,至少該有一點點尖銳、一點點挑釁、一點點雄性動物可笑的霸氣。

    但沒有。

    就因為那笑顯得太過純粹,不帶一點能讓她借力使力的氣勢,反倒令她不知如何是好。

    到現在,她還能清晰地感受到當時心韻怦動的感覺……

    “啊!”突來的刺痛令李相思驀地回過神,她垂下眸,這才發現左手的食指教水果刀劃開一道傷口。

    傷口不淺,迸出一顆顆豔紅的血珠。

    她恍惚地看著,片刻,靜下心,打開水龍頭,將血沖淨,然後抽出一張面紙,護住疼痛的傷口。

    手機鈴聲適於此時響起,她瞥了一眼螢幕確定來電者,才接起電話。

    “相思,是我。”男人的聲嗓,很篤定,隱隱竄著冷意。

    她揚唇,似笑非笑。“衛襄,有事嗎?”

    “來問問情況。”衛襄單刀直入,絲毫不拖泥帶水。“你在殷樊亞身邊,一切還好吧?”

    “那要看你怎麼定義。”

    “什麼意思?”

    “在工作上,他認可我的能力,逐漸把一些比較重要的事交給我處理,我可以閱讀的機密文件等級也比一般員工高,已經接近中級主管了。”

    “那很好。”

    “可他還沒完全信任我,或者該說,我常弄不懂他心裏究竟在想什麼。”

    衛襄沉默半晌。“難道他懷疑你嗎?”

    “我想應該不是,只是——”李相思一頓,澀澀地評論。“他是個很複雜的男人,表面上很春風,笑臉迎人,其實拒人於千里之外,很難接近他。”

    “那不就跟你一樣嗎?”衛襄嗤聲一笑。

    李相思一窒,一時惘然。“或許吧。”

    或許就因為她和他太過相似,所以她格外覺得難以應付。

    “終於碰到可敬的對手了,你應該很高興吧?”衛襄似嘲非嘲。

    她輕哼一聲。“你是在幸災樂禍嗎?別忘了我不好過,你的計劃也不會順利。”

    “你別急,相思,有點耐心才能釣大魚。現在你只要逐步贏得殷樊亞的信任就好,等他升上“弘京科技”的總經理,進入“弘京集團”的決策核心,他對我們才算有利用價值。”衛襄冷冷一笑。“我相信你,就算他是多麼棘手的男人,你一定能搞定。”他若有所指。

    她冷冷撇唇。“你太高估我了。殷樊亞可不是孫悟空,我也不是如來佛。”

    “怎麼?難道你怕了嗎?”他朗笑。“這不像你,相思,你不是一向很自豪自己是Pro級的商業間諜嗎?”

    “我不是怕。”她不理會他的逗弄。“只是覺得你交代給我的任務,不太好辦。”

    “這是變相地要求增加報酬嗎?放心吧,只要事情成功,我自然不會虧待你。”

    “這跟報酬無關。”她淡應。“既然我欠你人情,就一定會還。”

    “是嗎?那我就先謝謝你了。”衛襄頓了頓。“對了,你跟在殷樊亞身邊,有見到殷家任何人嗎?”

    她微彎唇。“你想知道誰的消息?”

    “回答我的問題。”他聽出她的揶揄,語氣凝霜。

    “目前只見過董事長,就是殷樊亞的父親,殷世裕,他來公司開董事會,其他人還沒機會見到。”

    “……嗯。”

    “不過我探到一個消息。”她微妙地暫停,故意吊他胃口。

    他仿佛也知道,嗓音緊繃。“什麼消息?”

    “殷樊亞跟殷海薔私交很不錯,除了親妹妹以外,他最重視的人恐怕就是她了。”

    “是嗎?”他不置可否。

    她繼續逗他。“你很介意吧?關於殷海薔——”

    “如果沒進一步的消息,我掛電話了。”他顯然不想隨她擺弄。

    她輕輕一笑。“就這樣。”

    唇畔清淺的笑意,在掛斷電話後,如見陽光的雪,立時消融。

    李相思端起切好的水果盤,回到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倚在窗邊,一口一口,慢慢地咬。

    今夜,無星無月,唯有城市的霓虹閃爍。

    她迷蒙地注視對街亮著詭異藍光的招牌,憶起和衛襄初相遇時,也在這樣一個夜晚。

    那夜,她在城市裏狂奔,來往的路人明明很多,卻沒有一個注意到她的存在,沒有人朝她伸出援手。

    她記得她蜷縮在暗巷的大型垃圾桶裏顫抖,幾個彪形大漢在巷外吆喝著找她,聽見他們口中喊著她的名,她恨不得自己從沒出生在這世上。

    相思相思,是一個傻女人癡情的產物,是不被男人疼惜的哀怨,是見不到愛人的痛楚,相思,註定她無依無靠的命運。

    她沒有誰可以依賴,她的親哥哥為了償還賭債,不惜將她賣入火坑,她逃了出來,卻無助地不曉得該躲到哪兒去。

    她昏了過去,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床畔,一個男人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書。

    她驚嚇得彈起上半身,以為自己一定被玷污了,但視線一落,髒臭的衣服仍好端端地穿在身上。

    男人,就是衛襄,他將她撿回家,供她吃住。

    她原以為他對她別有居心,牙關一咬,認了,當他個人的玩物,好過每天承歡不同的嫖客。

    但他卻說自己對養寵物沒有興趣,他給她一個月時間,要她自己去找活路。

    她松了一口氣,卻也無所適從,天地悠悠,何處是她容身之所?她只是個貧家少女,什麼都不會,除了美色,還能以什麼維生?

    後來,是衛襄指引了她一條路,他告訴她,這世上最可怕的女人,是美貌與智慧兼具,他說,她有成為這種女人的資質。

    他將她介紹給一個中年美婦,對方也很中意她,調教她成為優秀的幕僚人才,她的工作,是游走於各大企業之間,伺機竊取商業機密。

    她學習各種必要的技能,無時無刻都在吞咽知識,她深切地記得,面對孔武有力的男人時,女人再如何倔強地反抗,都只是一朵不堪一折的小花,所以她勤練柔道,作為防衛自己的武器。

    這世上只有自己,才能保護自己。

    她以浴火鳳凰的姿態重生,卻也有某個部分永遠地死去,屬於少女的,還有對這世界懷抱著一絲夢想的那部分……

    一念及此,李相思嘲諷地牽唇,盈盈旋身,回到自己座位上,掛上工作時習慣戴的黑色玳瑁框眼鏡,繼續翻譯文件。

    ***鳳鳴軒獨家製作******

    鏗!

    金屬落地的聲響震醒了殷樊亞深沉的思緒,他定定神,這才發現自己無意之間碰落了餐刀。

    訓練有素的服務生立刻搶上來撿。“我換一把刀給你,先生。”

    “謝謝。”他接過服務生遞來的新餐刀,微微一笑。

    “怎麼啦?樊亞,你是不是有點心不在焉?”與他共進晚餐的女伴,停下進餐的動作,挑起畫得細緻的眉,柔聲問他。

    “嗯,我的確在想些事。”他溫煦地望著坐在對面的佳人,她容貌不算美,卻很會打扮,一身名牌服飾妝點出大家閨秀的風範。

    她是謝愛雲,來自一個龐大的商業世家,祖父輩以經營航運業起家,如今投資遍及各行各業,集團盤根錯節。

    她意味著財富與權勢,也是他偶爾約會的千金小姐之一。

    “在想什麼?工作,還是女人?”謝愛雲間話很直率,能如此毫不掩飾地透露自己的醋意,也是一種傲氣與自信。

    “你該不會生氣了吧?”他淡笑,四兩撥千斤。“我為自己的分神道歉。”

    “我不是要你道歉,我要知道你在想什麼!”

    “當然是在想謝愛雲小姐。我在想,她今晚穿得真漂亮。”

    “你!”謝愛雲瞠目,嘟嘴,拿他沒辦法。“有時候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耶!明明一副斯文書生樣,說出來的話卻這麼油嘴滑舌。”

    他只是笑,笑意不多不少,正好軟化她的不悅。

    “好啦,姑且原諒你,不過你要答應我,從現在開始,要專心跟我吃飯。”

    “謹遵懿旨。”

    謝愛雲這才展顏一笑。“對了,我聽我爸說,最近你在‘弘京’很得意啊,談成不少大案子,我爸說再過不久,你應該就會升總經理了。”

    “我看大概還沒這麼快吧,我還有很多要學習。”殷樊亞自謙。

    “你幹麼這麼客氣啊?”謝愛雲不以為然地搖頭。“你啊,就是缺了一點霸氣跟野心,不然憑你的家世,早就該把總經理的位子給你了,幹麼還要從基層做起?”

    “從基層做起,才能累積扎實的經驗,坐到高位時,底下人才會服你。”

    “是這樣嗎?”謝愛雲托腮望他,他朝她溫文一笑,她忽地心口一蕩,粉頰烘熱。“算了,我就喜歡你這一點,我爸說,就因為你很實在,所以絕不會是個敗家子。”

    “看來謝伯伯跟你提了很多我的事啊。”他凝視她,星眸意味深長地燦亮著。

    她心跳更快,風情嫵媚地瞟他一眼。“是我跟他提的。”

    “哦?”

    “我在想,等你坐上‘弘京科技’總經理的寶座,進入‘弘京集團’的決策核心,這樣也算事業有成了吧?是不是也該……嗯,考慮結婚了?”墨睫掩下,眸光低回的模樣很是嬌羞。

    殷樊亞卻心知肚明,這樣的嬌羞,一半是真,一半也是高明的算計,希望藉此打動他。

    這女人,也算是有手段的吧?不是那種無知無腦的大小姐。

    “嗯,等到我進決策核心,就算我不想結,我爸大概也會逼著我成家。”他刻意無奈地聳聳肩。“我看想多逍遙自在幾年都不能。”

    這回話有兩層涵義,一層是給她希望,暗示她有機會成為他妻子人選,另一層意思是,她並不是唯一的人選,也暫時沒能將他迷昏頭,願意馬上就跟她成婚。

    他想她是聽懂了,因為她聰明地打住話題,怔忡地似是在思考什麼,服務生恰巧送上主餐,兩人各自享用餐點。

    殷樊亞點的是法式雁鴨佐奶油醬,鴨肉煎得極香嫩,奶油醬濃稠不膩,是一道上品。

    肥美的鴨肉入口,他腦海裏浮現的,卻不是這道料理有多好吃,而是如果吃的人是李相思,她會是怎樣的表情。

    她應該會喜歡吧?他揣想著,嘴角勾起一絲連自己也未察覺的笑弧。

    她一個人留在辦公室加班,不曉得是否記得進食?她工作起來是很專心的,天塌下來恐怕也動搖不了她。

    慢慢地,殷樊亞唇腔咀嚼的美味轉化成一種奇異的焦躁——她留下來加班,是因為他吩咐她翻譯一份德國客戶的文件,明天一早就交給他。

    週六夜晚,她一個女人,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裏加班。

    “……樊亞,你的鴨肉好吃嗎?”謝愛雲溫柔的嗓音闖進他意識裏。

    他分一半心思回應。“不錯。”

    難道是愧疚嗎?因為他這個老闆放秘書獨自加班,自己卻出來約會吃大餐?

    “我的小羊排也很好吃耶,這家餐廳的主廚很厲害吧?”

    “嗯。”

    可他以前也曾這樣做過啊!當時可絲毫不覺得有何異樣。或者,是因為以前的秘書是男的,而她是女人?

    “聽說這個主廚以前曾經在法國藍帶餐廳工作過。”

    “是嗎?”

    不,就算她是女人又如何?她很獨立,無須他多替她操心……

    “對了,這邊的點心也很棒,待會兒我們可以多點幾道來試試。”

    “抱歉,我可能沒法陪你吃點心。”他整束散漫的神智,直視面前的女伴。“我還有點工作要處理,得提早離開。”

    “咦?可是今天是禮拜六耶!”謝愛雲不依地抗議。

    “抱歉。”他微笑,語氣卻不容爭論。

    “好吧!”謝愛雲聰明地讓步。“那你答應我,下次陪我去loungeBar喝紅酒。”

    “沒問題。”他漫不經心地頷首,匆地抬高手,召喚服務生。“這道雁鴨,我要外帶一份——”

    ***鳳鳴軒獨家製作******

    文件翻譯到最後兩頁,李相思忽然停下打字的動作,移動滑鼠,翻出收件匣裏幾封郵件,細細讀過,然後摘下眼鏡,陷入深思。

    她想得極專注,沒注意到辦公室內多了個男人,男人斜倚著牆,好整以暇地等她回神。

    他微笑著,眸光溫潤地雕塑著她臉上每一道細微的表情線條,順著臉緣畫了一道美妙的弧度,經過微凹的鎖骨,然後,往上回到那緊閉著,宛似守著亙古秘密的朱唇。

    他出神地盯著那唇,有股難耐的渴望,想撬開它……

    “副總!”她驚訝地呼喊。“你什麼時候來的?”

    “有一會兒了。”殷樊亞定神,逐去腦際可笑的想望,走向她。“我看你在想事情,不好意思吵你。”

    她疑惑地凝睇他。“副總來有什麼事嗎?”

    “這個。”他舉高手中的紙袋。“我忽然覺得有點良心不安,所以帶這個來慰勞你。”

    “什麼東西?”

    “好吃的。”說著,他也不等她反應,逕自拉了張椅子,在她身旁坐下,打開紙袋,取出餐盒。“你晚餐吃過了嗎?”

    “晚餐?”她注視著他的動作,一時有些茫然。“好像……應該吃過了吧?”

    “小姐,你連自己有沒有吃過飯,都不記得嗎?”他似笑非笑地歎氣。

    她怔住,不是因為自己記不得有沒吃過晚餐,而是因為他的舉動,他今晚不是和女人有約會嗎?怎麼會忽然來到辦公室,還替她帶宵夜?

    “法式雁鴨佐奶油醬,我在餐廳吃過了,很棒的,你嘗嘗看。”他將一把塑膠叉子遞給她。

    她遲疑地接過。“可是我還有兩頁沒譯完……”

    “只剩兩頁而已嗎?那就更不急了,等吃完東西再做。”

    她瞪他。

    這是怎麼回事?他為何要待她如此體貼?他有求於她嗎?難道他和那些曾經迷戀過她的男人一樣,想藉此討她歡心?

    他……迷上她了?

    可能嗎?

    李相思警醒地打量眼前的男人,他的微笑無所求,清澄的眼眸既無情欲也無眷戀,只有如海的深邃與包容。

    “你不吃嗎?”他笑問。

    糟糕,她的手在顫抖。李相思暗暗深呼吸,緊握住餐具,不洩漏一分情緒的震撼,她小心翼翼地折疊一片薄薄的鴨肉,叉住,送進嘴裏——

    真的很好吃。

    絕妙的滋味如天女散花,瞬間在口腔化開,每一瓣,都是人間不可多得的珍味。

    她眼眸一亮,忘了猶豫及思量,只細細咀嚼著,單純地品味美食帶來的感動。

    殷樊亞默默凝視她。

    看她吃東西,真會讓人有種衝動,想將全世界所有的珍饉都搜刮來她面前,任她品嘗。

    他悠悠舒氣,胸臆漫著幾分甜蜜的懊惱,看來對她而言,美食的魅力遠勝過他。

    “謝謝副總,這鴨肉真的很棒。”她揚起羽睫,露出一雙如火燦亮,亦如水迷離的眼。

    他又是一聲歎息。“你喜歡就好。”

    “嗯,我很喜歡。”

    他看著她繼續享受美食。“對了,你剛剛在想什麼?怎麼想得那麼入神?”

    “喔,那個啊。”她慢慢將一口鴨肉咽進食道,才輕輕揚嗓。“我在想,這家德國公司的總經理會不會其實是法國人呢?”

    殷樊亞揚眉。“為什麼你會這樣想?”

    “因為我剛看了幾封他寫的e-mall,覺得他有些用字遣詞不是很純粹的德語,更像是接近德語的法國方言,所以我猜想,說不定他本來是法國人。”

    “是嗎?”他玩味她的解讀。“你等一下,我查查。”

    他脫下西裝外套,擱在椅背上,取出外套內袋裏的PDA,輸入密碼,點閱客戶資料檔。

    “嗯,看他的經歷,他以前的確在法國分公司待過,前兩年才升任德國總公司的總經理。”他瀏覽著自己建立的備忘錄。“還有,他跟我說過,他家鄉盛產葡萄酒,要我有機會過去時一定要嘗一嘗。”

    李相思側頭,想了想。“那他的家鄉會不會是法國阿爾薩斯省呢?那裏確實是法國酒鄉,位在德法邊境,曾經輪流讓這兩國統治過,因此當地的文化和語言也是融合兩國的特色。”

    “或許真讓你說對了!”他一彈手指。“你怎麼懂得這麼多?”

    “我剛好以前讀過相關資料。”不知怎地,他贊許的目光令她臉頰有些發熱。

    “你真是個好學的女人。”他笑道,光筆潦草地在PDA螢幕上寫入資料。“這資訊我記下了,或許以後可以拿來當成跟對方拉近關係的話題,謝謝你了,相思。”

    相思!

    她心弦一扯。這是他第一次直接喚她的名。

    “這是我應該做的。”她斂下眸,櫻唇不自覺地一彎。

    他看著她,還想說些什麼,一串音樂鈴聲卻殺風景地響起,是電影星際大戰的配樂——帝國進行曲。

    象徵黑暗帝國的旋律,陰森又雄壯,在幽靜的辦公室裏回蕩著,頗有些鬼氣。

    可李相思聽了,卻忍不住噗哧一笑。這男人有時還真有點詭異的幽默感,竟把那些千金小姐的來電設定為這首曲子,到底在暗示什麼呢?

    記得她第一次聽到時,呆了兩秒,待他笑著解釋這代表女人的來電,更驚愕地直瞪他。

    多聽幾回,她不驚愕了,只覺好笑。

    “抱歉,我接個電話。”殷樊亞站起身,拿著手機往自己辦公室走,不知是否她看錯了,她總覺得臨走前似乎見到他翻了個白眼。

    對他而言,那些女人代表來自黑暗帝國的公主嗎?他其實很不想接到她們的召喚嗎?

    李相思淺抿著唇,優雅地再叉起一片鴨肉,細嚼慢嚥,忽地,她視線一落,注意到他將PDA忘在她辦公桌上了。

    和她一樣,他習慣用PDA管理日常的行程及歸檔重要資料,或許那裏頭,藏著什麼價值連城的機密。

    平常他都用密碼鎖住PDA,但現在,他的秘密卻毫無防備地躺在她面前——她該把握機會嗎?有必要行動嗎?

    遲疑只在瞬間,她心念一轉,立即打開皮包,取出自己的PDA,打開,對準他的無線傳輸口。

    良機千載難逢,她不該錯過。

    她拿光筆點他PDA的螢幕,迅速瀏覽過檔案管理員,點選了幾個看來比較重要的檔案,開始對傳。

    這幾個檔案似乎不小,對傳的速度有點慢,她盯著他辦公室半掩的門扉,默默計算時間。

    忽地,細微的跫音驚動她耳殼。

    他要出來了!

    她飛快地掃了PDA螢幕一眼。大約還要十幾秒的時間,夠用嗎?

    門扉咿呀開啟,殷樊亞走出來,離她只有幾步的距離,她稍稍挪動座椅,用自己的身子擋住PDA。

    “副總講完電話啦?”她朝他盈盈一笑。

    “嗯。”他在原先的座椅落坐。“你呢?還沒吃完嗎?”

    “還沒。”她微側過臉,以眼角餘光掃視PDA——還需要幾秒時間。

    “對了,我的PDA呢?”他縱目梭巡。

    她一凜。

    來不及了!得在他察覺不對勁前湮滅證據,他就在她身邊坐著,她沒法觸碰螢幕,看來只有假裝不小心撞落PDA,趁拾起時動作。

    轉念至此,她手肘彎曲,故意碰落他的PDA。

    “啊,糟糕。”她驚呼一聲,正想彎下腰,他猛地抓住她的手。

    他發現了!

    她全身僵凝,腦海瞬間空白,完全靠平素的訓練以直覺反應,揚起臉蛋,送出顛倒眾生的媚笑。

    “怎麼了?”

    他卻像是絲毫沒注意到她的笑,湛深的眸,直盯著她的手。

    思緒在她腦海裏急速運轉。

    他發現了,她該如何自圓其說?他會相信她的說詞嗎?如果不相信,肯定會將她逐出公司,他不可能再用她當秘書,她永遠沒機會再接近他。

    不知怎地,這一閃即逝的想法令李相思胃翻攪,胸口仿佛也擰成一團,靜靜地疼痛著……

    “你的手,什麼時候割傷的?”微啞的聲嗓,喚回她混亂的心神。

    她愣了愣,一時沒聽清他的問題。“什麼?”

    “你的手受傷了!”眉葦很不悅地揪攏。“為什麼不拿OK繃什麼的包紮一下?”

    “喔。”她驀地恍然,原來他注意的,是方才她切水果時無意劃開的傷口。“只是一點小傷,沒關係的。”

    “傷口看起來很深。”他認真地檢視。

    幹麼那麼認真?她心跳連漏兩拍。“真的沒什麼。”她不安地抽回手。

    “我去拿OK繃。”說著,他又起身回自己辦公室。

    她迷惘地望著他背影。

    她的手傷了,還打了一晚的字,但她一點也沒感覺到痛,反而是一顆明明無傷無恙的心,疼得發麻。

    怎麼回事?

    她茫然,好半晌,才記得彎腰拾起他的PDA,因為撞擊關係,已自動啟動安全模式關機,她怔怔地注視著一片黑的螢幕。

    “找到了!”清朗的嗓音如一根柔羽,若有似無地搔她心口。

    她又麻又癢。“你的PDA。”她將PDA遞還給他。“對不起,剛剛被我撞到地上了,不知道有沒有弄壞。”

    “那麼容易撞壞的話,換一台也罷。”他毫不在意,看都不看PDA一眼,在她面前蹲下,撕開OK繃膠帶,拉過她的手。

    一股莫名的絕望攫住她。

    他為何只在乎她的傷?不該是這樣的……

    “不用麻煩了,副總。”她好不容易才能守住嗓音不發顫。“貼上這個打字不方便……”

    “還打什麼字?你不痛嗎?”他橫她一眼。“吃完宵夜我送你回家,剩下的明天再翻譯吧。”

    “可你明天早上就要看……”

    “命令變更,你明天中午前給我就行了。”他笑著替她包紮好手指,完畢後還稍稍後仰身子審視,像是很滿意自己的成果。

    她怔望著他在無意之間,流露的一點孩子氣。

    到底是她太會亂想,還是這男人真的很多面?為何她的腦子會偶爾不聽話地將孩子氣、脆弱、無辜等種種不適合他的形容詞,冠在他身上?

    她真的,不懂他……

    “相思。”他連喚她的口氣,都讓她覺得自己的名字似乎沒那麼可恨,好似漫天烏雲,忽然破出的一道陽光。“你還好嗎?”

    “嗯。”她當然很好。

    “你這裏,沾上一點奶油。”他的手指像貓,逗著她的唇角。

    她無語地凝睇他,在他眼裏,清楚地看見自己動搖的神魂。

    “我吃飽了!”她倏地撇過臉,抽出面紙,擦拭自己的嘴。

    他深刻地望她,兩秒後,俊唇一彎。“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叫計程車。”她婉拒他的好意。

    “可是已經很晚了。”深夜單身女子搭計程車,畢竟有些危險。

    “難道副總忘了我會柔道嗎?普通男人不能拿我怎樣的。”她關電腦,收拾文件,唇畔漾著的笑痕,奇異地像是從冰潭中裂開的一道縫。

    他溯著那冰封的笑,找到她埋在話裏的線索——

    她會保護自己。

    很好啊!這表示她很獨立,很堅強,他欣賞這種不依賴的女人。

    但為什麼,當他目送著她孤身坐上計程車的倩影時,他的牙關會咬得那麼緊,胸口會有一股悶氣盤桓不去?

    殷樊亞沈鬱地眯起眼,而坐在車裏的李相思,則是虛軟地歪著頭,讓冰涼的車窗玻璃,鎮住發燙的臉頰——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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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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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4 01:12: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燈光幽蒙的鋼琴酒吧裏,殷樊亞獨自坐在最角落的沙發座,淡染上霞色的俊臉在觀葉盆栽的掩映下若隱若現,仍是吸引了女客們驚豔的視線。

    他指間夾著煙,懶洋洋地吞雲吐霧,桌上一瓶威士忌喝了三分之一,一隻水晶酒杯靜靜折射著夜晚神秘的光影。

    一個女人走向他,窈窕的身姿,優雅的步履,在他對面落坐時,粉唇勾著盈盈淺笑。

    殷樊亞感覺到了,睜開半閉的眼,微微一笑。“是你啊,海薔。”

    “你來了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要不是餐廳經理告訴我,我還不曉得呢。”殷海薔以女主人的身分溫柔地埋怨。

    這間名為“月桂”的鋼琴酒吧,正是她開的,白天是餐廳,晚上則成了”oungeBar,位於陽明山上,藍白色的屋宇,藏身在幾株月桂樹間,大片大片的落地窗,出自建築師的巧心匠思。

    屋內除了用餐區,還辟了一條展覽的回廊,提供年輕的藝術家一個分享創作理念的小天地,因為這條藝術回廊,“月桂”在藝文界極富盛名,常有藝文人士在此聚會。

    殷樊亞偶爾也會來,但並非對藝術有多大興趣,純粹是為了捧堂姊的場。

    “我知道你忙,我只是想來喝點酒。”

    喝酒?

    殷海薔揚眉,眸光流轉,掃了眼桌上的酒瓶以及在他指間歇息的煙。

    “怎麼啦?難得來我這邊,卻又是抽煙又是喝酒的,心情不好啊?”她輕聲逗著這個只比自己小兩個月的堂弟。

    “嗯,有一點。”在她面前,殷樊亞不掩飾。

    真的心情不好?這可難得了。

    殷海薔心念一動,朝經過身邊的服務生再要了一隻酒杯,酒杯拿來,她打開威士忌瓶蓋,為兩人各斟了一杯,又挾了些冰塊,浮在酒海裏。

    “發生什麼事了?”

    殷樊亞將香煙卡在蓮花狀煙灰缸,端起酒杯,搖了搖。“我快升總經理了。這次我開發了一個德國新客戶,我爸說如果能拿下來,他就在董事會力保我升官。”

    “那不是好事嗎?恭喜你。”殷海薔也跟著端起酒杯。“你不是一直希望快點進入‘弘京集團’的決策核心?升上‘弘京科技’的總經理,就能進董事會了。”

    “嗯,我的確很想進董事會。”殷樊亞低語,清澄的眼與手中的水晶杯相映成輝。

    進集團董事會,坐在上位,許多臺面下的事才看得透,他才能握到籌碼,與自己最大的對手一爭長短。

    只不過——

    “進了董事會,接下來我爸恐怕就會逼我辦婚事了。”

    “原來是為了這個在煩惱啊。”殷海薔輕聲一笑。“結婚很好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該結婚了。”

    “比我老又單身的女人沒資格說這種話。”殷樊亞白她一眼。

    “樊亞。”笑花凋萎,嬌容受傷地失色。“沒人告訴你,女人的年齡是禁忌嗎?是被封緘的語言,不能說的。”

    殷樊亞不禁嗤笑。“好吧,我道歉,是我不對。”這也是他喜歡這位堂姊的原因之一,她有種很溫柔的幽默。

    “為了表示歉意,我敬你一杯。”說著,他舉杯就唇,一口飲盡杯中物。

    殷海薔只淺啜一口,看他喝得猛,秀眉輕顰。“我看你就此打住吧,別再喝了。”

    “別擔心,我酒量好得很。”.

    “我才不是擔心你喝醉呢。誰教你每次只喝一點就臉紅得教人想入非非?”她半開玩笑。“別告訴我你不知道自己對女人的殺傷力,我可不希望我寶貴的客人被你迷得團團轉,一個個害單相思。”

    相思。

    魔咒般的兩個字牽動了殷樊亞的胸口。

    相思,這才是玫瑰的名字,封印的語言,是男人女人都想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是不可說也難以言傳的。

    相思。

    今日他這酒,一半也是為她喝的啊!

    想著,殷樊亞不覺伸手拿過酒瓶,又為自己斟了一杯。“海薔,你知道嗎?我用了個新秘書,是女的。”

    “什麼?”殷海薔很意外。“你不是說你不用女秘書的嗎?說女人軟弱又麻煩,只會帶來困擾。”

    殷樊亞沒回答她的問題,淡淡一笑,蘊著幾分自嘲。“她就叫相思。”

    “相思?”

    “李相思。”他啜了口酒,眼潭映浮著一道奇特的影。“這名字很好聽吧?”

    殷海薔訝異地瞧著他,半晌,櫻唇淺彎。“聽聽你叫她名字的口氣!你該不會喜歡上人家了吧?”

    “這個嘛……”殷樊亞不承認也不否認。

    殷海薔卻自有解讀。“你一定很喜歡她,不然不會讓她跟在自己身邊,你以前不是堅持只用男秘書嗎?”

    “她條件很好,我捨不得不用。”他刻意解釋。“而且她也的確跟一般女人不同,很堅強獨立,我把她一個人丟在酒家包廂裏應付色狼客戶,她也毫不驚慌。”

    “你帶她上酒家?”

    “是應酬。”

    “那也不該把一個女人帶去那種地方啊!”殷海薔一臉不贊同,責備地瞪殷樊亞一眼。

    “我知道。”他很受教地比了個投降的手勢。“我承認自己想試試她的能耐。”

    為何試探?因為想讓她跟在自己身邊,又矛盾地想找個藉口驅逐她嗎?

    不妙了,她可憐的堂弟。

    殷海薔輕輕地笑。“你坦白說,你該不會在面試時就對人家一見鍾情了?”

    “一見鍾情?”劍眉怪異一挑。“海薔,你未免太小看我,我是那種不理性的人嗎?”

    “在愛情面前,沒人能理性的。”她悠悠牽唇,微笑也像歎息。

    “你太高估愛情。”

    “是你太低估愛情。”她笑望他。“其實我這些年一直在等,很想看到底什麼樣的女人能讓你為愛瘋狂?”

    “你以為你等到了嗎?”似笑非笑的眸刀射向她。

    她若無其事地接住。“我很想見見這個李相思。”

    “你會有機會見到她的,只是……”

    “怎樣?”

    “不管我是不是喜歡她,我都不能太接近她。”殷樊亞把玩著酒杯。“我不可能娶一個沒有家世背景的女人,何況,她的來歷好像還挺複雜,我懷疑……”他若有所思地停頓。

    “懷疑什麼?”

    他搖搖頭。一切尚在調查中,暫且別下定論。

    “總之,我跟她不可能。”

    “是嗎?”殷海薔意味深長地凝視他,良久,幽幽歎息。“是因為你心裏還有疙瘩吧?因為你還介意著你親生媽媽的死。”

    殷樊亞胸口一震。

    他這個堂姊,還真毫不容情啊!總是一語道破他最隱晦的心思。殷樊亞苦笑。

    他承認,自己會對另一半要求如此嚴苛,確實有部分原因是將母親的遭遇引以為殷鑒。

    他的親生母親,只是個平凡人家的女兒,憑著絕色容姿,讓他父親娶進門,卻備受欺淩,完全無法適應豪門爾虞我詐的生活,罹患重度憂鬱症,最後只能以自殺結束自己的痛苦。

    之後父親再娶,對象便堅持要和自己家世相當的千金,也就是恬雨的母親。

    “你說自己只能娶門當戶對的女人,是不是怕你未來的妻子入了門,會落到跟你媽一樣的下場?”

    無權無勢、又絲毫不懂得耍手段保護自己的弱女子,註定了只能在豺狼虎豹的環伺下,抑鬱而終。

    他怎能讓那樣的命運再度輪回?

    殷樊亞眼神一冷,嘴角掀起嘲諷。“那只是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我的婚姻必須是能為我帶來巨大利益的籌碼。”

    “只是籌碼嗎?”殷海薔若有所思。“也罷,是你自己的感情,就由你自己決定怎麼做吧。”她點到為止,不再多說。“如果你真能跟你那個秘書單純維持上司跟部屬的關係,或許也表示你沒那麼喜歡她。”

    “什麼意思?”

    殷海薔微笑似水。“相信我,如果你真的愛上一個人,是絕對守不住理智的。”

    這算是警告,還是預言?

    殷樊亞無語,恍惚地看著安息在蓮花座上的香煙,一寸一寸,教火光折磨成灰——

    ***鳳鳴軒獨家製作******

    德國慕尼黑

    位於德國南部,鄰近黑森林神秘美麗的湖光山色,慕尼黑整個城市就好似一座巨大且宏偉的城堡,優雅地在德國人心目中矗立著。

    這天,殷樊亞親自前往德國拜訪新客戶,隨行翻譯和秘書自然是由李相思擔任。兩人一早飛抵慕尼黑機場,便坐上對方派來的轎車,直驅客戶公司。

    一行人簡單寒暄過後,先進會議室開會,由殷樊亞做簡報,自薦“弘京科技”的技術和產品,並回答客戶提問。

    接著,客戶公司總經理請吃飯,席間,當殷樊亞猜測他出身于法國阿爾薩斯省時,他大感驚訝,又知道這想法原來是出自李相思,更是刮目相看。

    幾個人於是摒棄公事不談,說起阿爾薩斯兼容並蓄的文化,以及阿爾薩斯人對於自身的驕傲,總經理愈說愈是興致高昂,最後索性邀請兩人到自家用晚膳。

    殷樊亞自然答應了,下午兩人參觀過公司後先行告辭,約好八點再見。

    在市區一家五星級飯店Check-in後,兩人各自回房,稍事休息後,李相思便來敲殷樊亞房門。

    “副總,我想出去走一走,一小時後就回來。”

    “你要出去?”殷樊亞微訝。“就一個人?”

    “嗯。”

    他打量她,她穿著一件長風衣,火紅的色澤襯得她白皙的肌膚更加晶瑩剔透,猶如一朵嬌豔欲滴的玫瑰。

    東方女子原就容易吸引外國男人的注意,更別說她還長得美若天仙,這一走出去怕不黏回一堆蒼蠅!

    一念及此,殷樊亞眉葦皺攏,瞬間下決定。“你等我一下,我也去。”

    說著,他回房換上黑色套頭薄毛衣,質感很好的休閒長褲,罩一件風衣,帥氣得像一個準備向女王宣誓效忠的騎士。

    她心韻怦然,眸光不覺在他身上多逗留兩秒。

    初秋傍晚,遠處阿爾卑斯山頭戴著粉白的雪帽,靜靜地坐在昏藍的暮色裏打盹,兩人在街頭漫步,嗅入清新的空氣,胸臆同時流動一股閒適的甜。

    經過瑪利恩廣場時,眼見一群觀光客都仰頭注視著新市政廳塔樓上的音樂鍾,指指點點,兩人也跟著湊熱鬧,研究起鍾上正演出歷史劇的機械人偶。

    “看起來像在慶祝著什麼。”殷樊亞沉吟。“坐在中央的那一對人偶是貴族情侶嗎?”

    “是巴伐利亞公爵和洛特林根公爵千金的婚禮。”李相思接口。“下面是騎士騎馬決鬥,以及工匠們在跳舞慶祝。”

    “不會吧?”殷樊亞訝異地望向她。“你連這個也知道?”

    “出差以前,我查了一些資料。”她淡淡地解釋。

    他瞠視她兩秒,跟著手撫住額,俊唇灑落一串笑聲。“不愧是萬能秘書,我服了你!”

    爽朗的笑令李相思微一出神,接著,悄悄彎唇。

    “對了。”殷樊亞腦海靈光乍現。“恬雨以前說過很想要咕咕鍾,我乾脆帶一個回去送她當生日禮物好了。”

    他連到這麼遠的地方出差,都還記掛著自己的妹妹。

    李相思悵然凝視他,胸口好似有只怪手,惡意地捏她的心。

    “怎麼啦?在發呆嗎?”殷樊亞察覺她恍惚的神情,微微蹙眉,嘴角卻揚著笑弧。“萬能秘書李相思該不會不曉得什麼叫咕咕鍾吧?”

    “我當然知道。”她收束神智。“就是那種用咕咕鳥的叫聲來報時的機械鍾。”

    “沒錯。”燦亮的眸像天邊的星斗,俯視她。“陪我去買一個吧。”

    芳心悸動。“好啊。”她不著痕跡地別過視線,逃避那太過令人眩惑的眼。

    於是,欣賞完音樂鍾表演後,兩人便在廣場附近閒逛,暮色漸濃,許多賣紀念品的商家都陸續打烊了,幸而兩人很快便找到一家專賣咕咕鍾的店。

    店裏,各式咕咕鍾琳琅滿目,每一座都是手工打造的精品,李相思看得眼花撩亂,幾乎每一個都喜歡。

    殷樊亞可就挑剔了,連看了好幾個都不甚中意,終於,找到了一座名為Husli的咕咕鍾。

    店老闆立刻稱讚他有眼光,說這座鐘是仿造黑森林著名的傳統建築Husli別墅打造的,這棟別墅是出自一名女歌手的構想,後來還改建成博物館,在德國家喻戶曉。

    李相思把店老闆的介紹翻譯給殷樊亞聽,他眼眸一亮。“我就要這個,恬雨喜歡有故事的東西,她一定會喜歡這座鐘。”

    說著,他掏出信用卡就要付帳,店老闆卻搖著手,嘰哩咕嚕說了一串。

    “他說什麼?”殷樊亞問李相思。

    “他說這鍾已經有客人預訂了,問你要不要考慮買別的款式?”

    “已經有人訂了啊……”殷樊亞有些失望,沉吟片刻,還是搖搖頭。“那就算了。”買東西看的是緣分,既然無緣,他也不強求。

    他瞥了眼腕表。“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去赴晚餐約會了,相思。”

    “嗯。”李相思頷首,望著殷樊亞毫不留戀往店外走的背影,她卻是秀眉微顰。“老闆,真的不能把那座鐘賣給我們嗎?也許那個客人根本不會來取貨。”

    老闆考慮半晌。“好吧,那你明天打電話來問問看,如果他還不來拿,我就轉賣給你們。”

    “謝謝你,老闆。”她嫣然一笑,這才婷婷舉步離開。

    殷樊亞在外頭等著她,見她淺笑盈盈,忍不住好奇地問:“你跟老闆說了些什麼?”

    “沒什麼。”

    ***鳳鳴軒獨家製作******

    隔天早晨,兩人又進客戶公司,正式簽下合作備忘錄,下午,順道拜訪了也在慕尼黑的兩家潛在客戶,回到飯店,已是晚餐時分。

    兩人約好了半個小時後在飯店餐廳碰面,李相思掛念著那座未能買到的咕咕鍾,一回房裏,便取出名片撥了個電話給店家老闆,對方一認出是她,馬上說那個預訂的客人沒來取貨,可以把鍾轉賣給他們。

    “不過我們已經打烊了,你們明天再來拿吧。”

    “不行,明天我們就回國了,能不能今晚就取?我現在馬上坐計程車過去,應該十分鐘以內可以到。”

    “那好吧,我等你。”

    掛上電話,李相思拿起皮包,立刻搭電梯下樓,請飯店服務人員幫她叫了輛計程車,坐上。

    十分鐘後,她準時到了店家,老闆見她來了,笑咪咪地迎出來,將那鍾給她檢視過了,確定完好無損,才仔細包裝起來。

    她刷卡付錢,抱著沉重的紙盒站在街頭,卻招不到計程車,想想,這裏離飯店也只有幾條街,乾脆步行回去。

    德國商店關得早,過了晚上六點,除了酒吧和餐廳,幾乎已沒什麼店開著。經過一條燈光較昏蒙的街道時,幾個青少年忽地竄出來,一個搶去她捧在懷裏的紙盒,另一個拽走她皮包,然後呼嘯著逃走。

    李相思措手不及,呆了兩秒才反應過來,舉步追上去,以德語高聲呼喊。“喂!你們等一等,把東西還給我!”

    少年們見她追上來,似是有些慌,閃進一條暗巷裏。

    要追過去嗎?李相思腦海閃過一絲猶豫,在異國遇到搶劫,人生地不熟,最好就是認栽算了,損失一點錢總比丟了命好。

    皮包可以不管,可鍾——她憶起殷樊亞挑鍾時認真又專注的神情,以及買不到時臉上掩不住的失望——那座鐘是他要送給妹妹的,他很想要,她無論如何一定得拿回來!

    一念及此,她一咬牙,跟進暗巷裏。“錢給你們沒關係,把鍾還給我,拜託你們。”

    “女人!你還追來做什麼?”

    “我們放過你,快走!不然我們就對你不客氣!”

    “快滾啊!”

    少年們約莫也是初次搶劫,色厲內荏地吆喝著,一張張扭曲的臉上卻是冷汗涔涔。

    “把鍾還給我,我就離開,也不會報警。”李相思冷靜地談判。

    “鍾?是指這個嗎?”捧著紙盒的少年問。

    “是,請把它還給我,那只是個咕咕鍾,不值多少錢。”

    “不要上當了!”另一個少年尖聲插嘴。“她不顧危險也要追過來,這裏面一定是很有價值的東西,不要還給她!”說著,他從懷裏掏出一把亮晃晃的短刀,在李相思面前威脅地搖動著。

    “你快走,女人,不然我在你臉上劃下幾道,你這張美麗的臉蛋就完了!”

    “把鍾還給我,我就走。”她堅持。

    “可惡!不給你一點教訓,你不知死活。”持刀的少年呼喝著沖上來,李相思目光一動,看准了縫隙,先一腳踢飛那把短刀,然後抓過他臂膀,趁他不備之際給了他一記過肩摔。

    少年摔倒在地,痛得不住呻吟。

    其他幾個青少年一時都驚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著,一起圍上來。

    扭打之間,李相思發絲亂了,衣衫破了,又因為被兩個少年突襲壓倒在地扭傷了手腕,但她畢竟是經過訓練的,很快地便尋到機會翻彈起身。

    “這女人不簡單,我們快走!”一個領頭的少年使個眼色,幾個人便四處逃竄無蹤。

    皮包是帶走了,咕咕鍾卻留下來,李相思注視著靜坐在地的紙盒,欣慰地彎了彎唇。

    她靠在暗巷牆邊,輕輕喘息著,順過氣後,她稍稍理了理頭髮,整了整衣衫,便抱起紙盒,右手腕扭傷了,沒法出力,只能當作輔助的支點,紙盒的重量幾乎全壓在左手臂上,引來一陣陣酸疼。

    她忍著痛,一步步往飯店的方向走,途中也曾遇到幾個路人,驚愕地瞧著一身狼狽的她,竊竊私語。

    她視若無睹,既不求救,也不解釋,獨自走回飯店。

    殷樊亞正因找不到她,焦急地在大門口張望,一見踽踽獨行的她,立刻搶上來,扶她坐上大廳沙發。

    “相思!你怎麼了?怎麼弄成這樣?”他臉色蒼白,方唇微顫著,鬢邊像是找了她一陣子,墜下滴滴運動後的汗水。

    她恍惚地盯著他,心弦微妙地牽動。一向氣定神閑的他,也有如此倉皇的時候?是因為擔心她嗎?所以遺落了平素的冷靜?

    “我……沒事。”

    “還說沒事?你——”殷樊亞又氣又急,喉頭一時掐住,吐不出言語,他瞪著她,將她懷裏的紙盒拿開,默默檢視她全身上下,見她膝上的絲襪破了個口,露出一方青紫的肌膚,他胸口大痛,盯著那瘀血。

    她注意到他目光所在,低聲解釋。“只是不小心跌倒而已。”

    “只是跌倒嗎?”他不相信,鬱憤地掃她一眼,才又繼續檢查,大手握住她皓腕時,她倏地輕抽一口氣。

    很輕很輕的一口氣,他卻聽到了,僵住身子,仔細審視那微微泛紅的手腕,以及掌側幾道明顯的擦傷。

    “扭到了。”她知道瞞不過,只好先招認。

    “你這女人!”他緊咬牙關,壓抑著胸口翻湧的波濤。“到底為什麼會搞成這樣?”

    “沒什麼。”

    “還說沒什麼?你坦白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怒了,陰森的眼眸宛如入夜的黑森林,異常可怕。

    她怔住,半晌,才啞聲揚嗓。“我剛遇到搶劫。”

    “搶劫?!”殷樊亞倏地拉高聲調,驚動了大廳內來往的行人,紛紛送來訝異的一瞥,他顧不得眾人奇怪的視線,一逕追問。“怎麼回事?你真的遇到搶劫了?”

    “嗯,皮包讓他們搶走了。”

    “還管皮包做什麼?”眉宇不悅地糾結。“那你還一路自己走回來?為什麼不叫救命?不請人幫忙?”

    她默然不語。

    他瞪著她沉靜的表情,剛遭遇過搶劫,弄得一身傷,她竟還能一路若無其事地走回飯店。

    為何連呼救也不會?為何連一滴驚慌的眼淚都沒掉?為何……還能如此冷靜?

    “你為什麼不求救?”他沙啞地再問一次,匆地,一道念頭劈過腦海,他悚然睜大眼。“難道你認為不會有人來救你?”

    她一震,羽睫低伏,櫻唇關住。

    殷樊亞瞠視她。

    果真是如此嗎?不求救,是因為知道不會有人伸出援手,習慣了凡事靠自己,是這樣嗎?

    他驀地展臂,緊緊擁住她。

    這柔弱的嬌軀啊,偏是如此剛強,他只需一張雙手便能圈住她,卻絕對折服不了她。

    “副總?”她迷惑地輕喚。

    他閉了閉眼,想笑,胸臆間卻氾濫著某種酸潮。“我服了你,相思,真的服了你!”短促的笑聲,沙啞。

    她更迷惑了,揚起眸,想看清他的表情,映入瞳底的,是一張微笑的臉,極淡極淡的笑,卻透著點濃濃的什麼。

    她怔忡。

    “我送你回房吧,你一定累了。”溫柔的聲浪撫摩她耳岸,她頓時有種錯覺,覺得自己像嬰孩,躺在如舟的搖籃裏,輕輕被搖盪著。

    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她似乎不曾有過……

    她鎖眉,反應異常遲鈍起來,腦子暈沉沉的,由他扶起自己虛軟的身子。

    “這盒子裏是什麼?”他一手攬著她的腰,另一手圈抱起紙盒。

    “啊,那個。”她這才神智一醒。“是你昨天看中的咕咕鍾,老闆願意賣給我們了。”

    他驀地撇過頭,不可思議地瞪她。“你就是為了拿這鍾,才遇到搶劫的?”

    她點頭。

    “你何必呢?只不過是一個鍾啊!”

    “你不是說我是萬能秘書嗎?幫助老闆達成心願,也是一個秘書該做的,不是嗎?”她輕描淡寫,仿佛這是件不足掛齒的小事。

    他怔望她,無語,百般滋味在胸口燒灼,是酸、是甜,抑或苦澀?他厘不清,只覺得好想抱緊她,狠狠地,將她柔軟的血肉揉進他骨子裏,護住,不許任何人再來傷她——

    “傻瓜!”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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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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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4 01:12:5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殷樊亞攙扶李相思回房後,首先請飯店服務生送來急救箱,親自替她包紮傷口。他用繃帶一圈圈纏住她手腕,也勾住她的心。

    “等會兒洗澡時小心一點,別讓傷口碰到水,會痛的。”他溫柔地叮囑她。

    “嗯。”她點頭,恍惚地踏進浴室,在蓮蓬頭下洗去一身狼狽後,她泡在浴缸裏,瞪著一室迷蒙繚繞的蒸氣,發呆。

    她想著殷樊亞方才在飯店大廳說的話,他看著她焦慮又氣惱的表情,以及那個意義不明的擁抱。

    他那時為何要擁抱她?

    若是別的男人,她會解讀成他們克制不住突如其來的欲望,她或許會禮貌地掙脫,或者不客氣地指責對方逾矩。

    但對他,她既不責備也忘了要掙扎,只是愣愣地由他抱著,甚至刹那間還有種奇妙的錯覺,仿佛自己是躺在搖籃裏。

    她是怎麼了?這反應一點也不像自己。

    想著,李相思忽地玉頰一熱。是蒸氣烘暖了她的臉吧?她閉氣,將一張嫣粉嬌顏潛入熱水裏,拒絕承認自己是因腦中淩亂的思緒而動搖。

    她在水中倒數,給自己十秒的時間回復一貫的冷靜,十秒後,她又將時間延長了十秒,才揚起頭,微鬈的發浪在空中狂野地飆舞,水珠四濺。

    窈窕的胴體立起,玉腿越過浴缸,她拿毛巾稍稍擰幹秀髮,套上白色浴袍。

    她推開浴室的玻璃門,低頭系好浴袍衣帶,臉蛋再抬起時,一道英挺的身影驀地映入眼簾。

    她怔住,雙手凝在衣帶邊,整個人頓時呈現可笑的靜止狀態。

    “洗好了嗎?沒弄痛傷口吧?”殷樊亞像是未察覺她的尷尬,很自然地問。

    “你……你怎麼還在?”

    她以為他幫她處理好傷口後,就該出去了。他是個君子,不是嗎?他、他、他……該不會都看到了吧?

    李相思猛然回眸,瞪向浴室那扇門,雖是玻璃做的,中段卻是看不透的霧面,頂多能隱約看到身體的曲線。

    但即使只是曲線,也夠撩人了,若隱若現的效果甚至更能激發一般男人的獸性——可他,當然不會因此為欲癲狂吧?

    美眸回到殷樊亞身上,他正淡笑著,似是看透了她的思緒。

    “放心,我什麼也沒看到。”擒住她的眼亮得令她難以逼視,又深邃得讓她無法猜測。

    她懊惱地咬唇,只能肯定一點,就算他的確乘機欣賞了一場美人出浴秀,也是毫無反應,至少她看不出來。

    她不知究竟是哪一點比較令自己在意?他可能偷窺她出浴,或者他看了卻毫無反應?

    可惡……

    “我叫了客房服務,你應該餓了吧?過來吃點東西。”溫和的聲嗓穿透她迷蒙的腦海。

    她定定神,這才發現房間內多了一張小小餐桌,餐桌上,擺著幾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她放下凝在衣帶的手,似嗔非嗔地睇他一眼,然後翩然舉步,在餐桌旁落坐。

    他也坐下來,卻是將椅子拉到她身邊,一面替她斟了一杯黑啤酒,一面介紹桌上餐點。

    “我叫了德國豬腳,這酸菜我剛偷吃過了,很不錯。還有這道,是施瓦本風的餃子,昨天總經理夫人也煮了一道德國餃子,你不是說很好吃嗎?來嘗嘗飯店主廚做的有什麼不同。還有這個,慕尼黑的白香腸,看起來很特別吧?試試看。”

    他一口氣說了一串,她卻幾乎沒聽進去半句,只覺得他靠自己實在太近,身上一股沐浴乳的淡淡清香擾人地勾惹她的嗅覺。

    “你要先吃哪一道?”性感的呼息根本就在她耳畔。

    她悄悄握了下拳。“先吃香腸吧。”

    說著,她意欲拿起餐具,他卻搶先一步替她將香腸挾進她餐盤裏,還細心地切成一塊一塊。

    她蹙眉望著他過分熱心的舉動。“我自己來就行了。”

    他只是微笑,繼續切香腸,然後叉起一小塊,往她唇畔送。

    她嚇一跳,反射性地別過臉。“你做什麼?”

    “喂你吃啊!”他很無辜地回答。

    她驚恐地瞪他。“我自己可以吃。”

    “你的右手扭傷了,吃東西不方便,還是我喂你吧。”

    “我還有左手。”她忙不迭地聲明,芙頰微暖。開什麼玩笑?她又不是手殘了,幹麼要他餵食啊?

    為了表示自己能照顧自己,她用左手拿起餐叉,叉了一塊香腸送進嘴裏,咀嚼完畢,咽下,翠眉得意地一揚。

    看,我自己可以吃。

    她用清銳的眼神表明意志。

    他微微一笑,沒再說什麼,拉過那盤德國豬腳,俐落地分解,然後再將切成小塊的脆皮和嫩肉,一一移渡到她盤裏。

    “你自己吃吧,不必管我。”她婉拒他的好意。

    “你吃你的吧,不必管我。”他不管她的回絕。

    她暗暗咬牙,初次在品嘗美食時,食不知味,她瞪視他,此刻,深深地領會到,原來男人的溫柔體貼可以令人如此困窘。

    她很想趕他走,想叫他離自己遠一點,卻奇怪地說不出口,唇辦顫抖地相互廝磨,就是無法吐出冰冷的言語。

    他似乎也注意到她顫顫欲言的紅唇,出神地盯了好半晌,然後,忽地拾起餐巾,輕輕拭向她嘴角。

    “你做什麼?”她又嚇一跳。

    “別動。”他單手扣住她後頸,替她擦拭油亮的唇。“這樣好多了。”

    好多了?

    她窘迫地顰眉。“我剛剛嘴上沾了什麼嗎?”她怎會這麼不小心?老是在他面前出這種糗。

    “不是沾上什麼,只是太亮了。”

    “太亮?”她不解。

    “會讓人很想親吻。”他柔聲低語,鎖住她的星眸絕對有能耐打亂她心跳的節奏。

    她的心跳亂了,呼吸也暫停,眸光悵惘地徘徊在他若有所思的俊顏。

    許久、許久,也許足以讓一個人的理智溜到世界盡頭,他才沙啞地揚嗓。“你的臉紅了。”

    什麼?!

    她一震,腦海瞬間空白。

    “沒想到你也有這麼純情的一面。”

    純情?她?!這應該是用在葉子那種女孩身上的形容詞吧?跟她八竿子打不著。

    李相思倉皇斂眸,死盯著自己的餐盤,竟有種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的衝動。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的反應,真的是愈來愈不像自己了。

    “相思。”他忽然喚她。

    她軟弱地想關閉自己的耳貝。“什麼事?”

    “你是個很倔強的女人。”他歎息般地評論。

    她愕然。

    “女人,有時候還是要撒點嬌比較好。”

    撒嬌?她?

    她不明所以地瞪著他溫煦的笑容。

    “還是說,你從來不懂得撒嬌?”他低聲問,忽地抬起手,將一綹不聽話的散發勾回她耳後。

    他在做什麼?在說什麼?為何她的胸口會撞擊得如此激烈,血液幾欲在體內沸騰?

    “相思,我們明天不回臺灣了。”

    “為什麼?”她迷惑地眨眼。

    “我們要留下來,好好地玩一天——”

    ***鳳鳴軒獨家製作******

    隔天早上,在殷樊亞的引領下,兩人坐上火車,往一個名為富森的小鎮出發。富森位於德國著名觀光路線羅曼蒂克大道的終點,距離慕尼黑約莫兩小時車程。

    在歐洲搭火車是很有意思的體驗,除了可以欣賞窗外如詩如畫的景致,最有趣的是每個座位前都會附上一張火車時刻表,詳細記載此班火車的行進路線及到站時間,如何接駁其他班次的火車,以及每一個車廂的功能。

    表上各種記號琳琅滿目,妙味橫生,光是研究各個記號代表的意義,就能打發不少時間。

    好學的李相思自然不放過這機會,上車後,在窗外湖光山色圍攏下,興致勃勃地玩解謎遊戲。

    殷樊亞興味地打量她側面,看她伏著羽睫,蔥指在時刻表上點劃,每發現一處奧妙,櫻唇便會心一抿。

    而當她不自覺地微笑時,他的心也跟著悸動。

    她實在很可愛——他認識的女人大概不會有任何一個對火車時刻表有興趣,唯有她與眾不同。

    “我們這班車有餐車。”她冷不防地揚嗓,燦亮的眼神在他心潭投下了一顆小石子。

    “你該不會想吃東西吧?這麼快肚子又餓了嗎?”話說早上,他才半強迫地盯著她吃下一頓豐盛餐點呢,雖然如果她還有胃口,他絕對不介意欣賞她大快朵頤的俏模樣。

    “我當然不餓。”半諧謔的語氣似是令李相思有些發窘。“而且餐車也只有用餐時間才供應餐點。”

    “那就好。”他故意擺出一副放心的表情。“我還以為你又想吃了,你知道,胃口太好有時也不是一件好事。”

    她無語,嬌嗔地瞟他一眼,不理他,繼續埋首研究。

    殷樊亞笑望她,就像她只顧著手上那張時刻表,他也只顧著領略她多樣的風情。

    他大概是瘋了。他半無奈地想。

    延後回國行程,與她在異鄉閑晃消磨,根本不像是他會做出來的事。他一向是個工作狂,只想著快一點攀上權力頂峰,他個人認為,虛擲時間是最大的浪費。

    但今日,他卻只想好好放鬆一天,與她盤桓,他想,偶爾放慢腳步也無妨,偶爾也可以停下來看看路邊的花朵。

    他想,好好寵她。

    因為不知怎地,他有種預感,身旁這可愛的女孩似乎不曾擁有過真正的快樂,或許從來不懂。

    她的笑,很少出自真心,只是為了掩飾不快樂。

    她不懂得撒嬌,不允許自己軟弱,她是一朵以火鎔鑄的冰玫瑰,剛強,冷傲,但冰火相克,遲早有一天會將她折磨成一縷輕煙。

    想到有那一天,他便不由自主地驚慌。

    他知道她不是他該給予溫柔的對象,他也給不起,但他的情感,拒絕理智的命令。

    一天就好,他希望能聽到她開懷的笑聲,見到她百分之百不合一絲雜質的笑容。

    他或許太自以為是了,但他只求一天,拋卻責任與身分,以最真實的自己,試著摘下她戴在臉上的面具……

    “到了!”

    火車進站,她笑著翩然起身。

    他走在她身後,欣賞她輕盈如蝶的身姿,他敢打賭,只要他稍一用力拉她的手,她就會娉婷飛舞起來。

    火車站外,等著開闊他們視野的,是一座童話般的小鎮,五彩繽紛的建築物,歐洲風的街燈,以及秋高氣爽的一大片藍天。

    兩人走在街道上,就連呼吸到的空氣,仿佛也比平日清新幾倍。

    “我們要去哪里?”李相思問。

    “你猜不到嗎?”殷樊亞故作神秘。“這個小鎮最有名的地方是哪里?”

    她搖頭。

    “呵,難得你也有不曉得的事呢!”他輕笑著逗她。

    她不情願地微微眯眼。“你如果早告訴我一聲,我就會查好資料。”

    “你不需要查資料,只要跟著我就好。”他低語,臉部線條一瞬間軟化得極溫柔。

    溫柔得令她不敢多瞧。

    只要跟著他。

    她胸口怦動著,玩味著這話隱藏的涵義,他或許只是隨口一句,但她從不曾有過這樣的經驗。

    她的人生,一路走來,從不曾只需信任某人的帶領,她從來都是跌跌撞撞,親身披荊斬棘。

    只要跟著一個人——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李相思不覺緩下步履,稍稍退後。她凝睇著殷樊亞的背影,高大又偉岸的背影,好似真的能夠替她擋去前路風雨……

    “過來,相思。”他察覺她落後了,警覺地回過頭,朝她伸出手。“這裏觀光客多,小心走散了。”

    她遲疑地盯著那看似溫暖的大手。

    “放心吧,我不會吃了你,只是朋友的牽手,不怕。”

    怕?她怕什麼?

    他半玩笑半調侃的口氣激惱了她,橫他一眼,胸口一股倔氣湧上來,不顧一切地將柔荑交給他。

    他結實地握住,一陣陣熱流透過彼此交疊的掌心,暖了她胸口。

    “走吧,我們先去買票。”

    買了票,兩人沿著流水淙淙的溪穀走山路,秋意在山巒裏群聚的樹林揮灑著顏彩,淺黃、霜紅,但仍有部分翠綠依然堅持我行我素。

    山徑遊人如織,卻仍是清靜,或許是因為天空太遼闊,而森林綿延不絕。

    忽地,兩人轉過一彎道,巍峨矗立在山頂的建築赫然現身。

    李相思輕輕抽氣。

    她終於知道殷樊亞要帶自己來看什麼,就是山上那座頂著蔚藍尖塔的白色城堡。

    新天鵝堡,以天鵝的絕美姿態,在藍空下,在山巔上,在德國人心目中,孤傲又優雅地挺立著。

    殷樊亞傍在她身邊,與她一同仰望城堡。“聽說迪士尼童話裏的灰姑娘城堡,就是仿造這座新天鵝堡設計的。”

    “嗯。”李相思應一聲,只覺喉腔梗著什麼,一時無語。

    她自認是鐵石心腸的女人,從不相信童話,但親眼見到這座在山林間遺世獨立的城堡時,仍是難以言喻地悸動。

    這座城堡,源于一個國王浪漫的夢想,而它本身,也成為一個永遠的夢。

    “恬雨一直很嚮往這座城堡。”殷樊亞啞聲低語。“她小時候老纏著我念童話給她聽,最喜歡灰姑娘的故事,一直吵著要到灰姑娘的城堡玩。”

    她訝然回眸。“你會念童話故事給你妹妹聽?”

    “嗯哼。”他點頭。

    她盯著他,水眸迷離。

    “你覺得很好笑?”

    “只是意外。”或許也有點羡慕——她在心底默默加注。“那你帶她來過這裏了嗎?”

    “沒機會,我自己也是第一次來。”他搖頭。“我工作後一直很忙,沒什麼時間好好陪她,不過她現在也不需要我了,她有柏琛。”

    “怎麼聽起來好像很失落的樣子?”她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嫉妒自己寵愛的妹妹被另一個男人搶走嗎?”

    “怎麼可能?”他喊冤。“我當然希望她幸福。”

    朱唇逸出一聲輕笑,如風鈴,在殷樊亞胸口搖盪。

    他微笑凝視她。這是個真心的笑,他敢肯定。

    “相思,你相信灰姑娘嗎?”他問。

    她眨眨眼。“我相信灰姑娘,但不相信童話。”

    正如他所料。

    殷樊亞暗暗歎息。“你認為不會有一個王子來解救她?”

    “解救她的,是神仙教母。如果不是她對灰姑娘施了魔法,灰姑娘不可能去參加舞會,王子也不可能注意到灰姑娘。”

    他興味盎然地挑眉。“有道理。”

    “那你呢?”她反問。“你相信童話嗎?”

    他愣了下,沒料到她也會問他這問題,心念一動。“我以前不相信。”

    “現在呢?”

    現在嘛……他再度仰起頭,眺望遠方那美麗的城堡。“我有點希望自己能相信。”

    “為什麼?”她詫異地凝睇他,他的回答大大出乎她意料——他應該是個很精明現實的男人,不是嗎?

    他不語,只是淡淡笑著,而她看著他的笑,心湖悄悄漾開一圈圈異樣的漣漪。

    ***鳳鳴軒獨家製作******

    黃昏,兩人搭車回到慕尼黑,適逢聞名遐邇的啤酒節開鑼,只見許多德國人穿著傳統服裝,興高采烈地朝特蕾西亞草坪廣場趕去。

    殷樊亞不放過湊熱鬧的機會,拉著李相思也跟去啤酒節會場,廣場上搭起一頂巨大的彩色帳篷,蓬下一桌桌坐滿了人,舉杯狂歡。

    兩人感染到節慶的氣氛,心情也超High,擠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空位坐下,設樊亞要了兩懷黑啤酉,端過來。

    “乾杯!”清朗的聲浪壓過鼎沸人聲,精准地在李相思耳畔掀起波瀾。

    “乾杯。”她舉杯與他相碰,喝一口。

    他卻是豪邁地一口氣灌了將近半杯,她愣了下。

    “副總,你酒量不是不好嗎?這樣喝很快就醉了。”

    “別擔心,我好得很。”他眨眨眼。

    李相思蹙眉,還想再說什麼,鄰座的德國男子忽地站起來,引吭高歌。他失態的舉動並未引起旁人側目,反而一群人都跟著唱。

    “他們在唱什麼?”殷樊亞好奇地問。

    “好像是一首德國民謠。”

    “什麼?”他聽不清。

    她向前傾,拉近兩人的距離,他正巧也往前,兩人頓時面對面,呼吸只有一寸之遙。

    她怔住,忽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麼,玫瑰唇辦輕顫。

    他盯著那唇,有股衝動想狠狠蹂躪一番,終於還是克制住,痛飲剩下的半杯啤酒,俊頰迅速漫染一片醺紅,但磨人的饑渴,依然焦灼著他喉嚨。

    同桌的德國人喝到興起,見他們兩個是東方人,好奇地湊過來攀談,其中一個還盛讚李相思長得漂亮,說殷樊亞有這樣美的女朋友真是好福氣。

    “他說什麼?”殷樊亞問。

    “他誤會了,他以為我們是情侶。”

    “是嗎?”他好整以暇地欣賞她微窘的芳容。“你跟他說,我配不上你。”

    她瞪他。“你在開玩笑吧?”

    “嘿!我可是認真的,小姐。”他挽起衣袖,抗議地拿啤酒杯往桌面敲了敲,還故意擺出一副橫眉豎目的表情,頗有幾分古維京海盜粗野的神韻。

    粗野?她不禁噗哧一笑。她竟把這樣的形容詞冠在這個俊美貴公子身上,他要是知道了,肯定會更怒吧?

    “你笑什麼?”他眉頭攬得更緊。

    “沒什麼,我只是……”她收不住笑聲。“沒想到你也有這麼無賴的一面。”

    他注視著她朗朗的笑顏,劍眉舒緩了,眼神溫暖,唇角也揚起。“只要是男人,都有無賴的時候。”

    他毫不介意她的評論,自顧自地又喝幹一杯啤酒。

    她見他喝得不知節制,索性也開懷暢飲,反正他一定比她先醉,呵,就喝個痛快吧!

    喝到淋漓處,兩人又劃起酒拳來,同桌的德國人見了很是新鮮,嚷著也要學臺灣酒拳,兩人笑著把規則解釋給他們聽。

    結果一夥人就這麼吆喝起來,贏了大笑,輸了乾杯,人人玩得樂不可支。

    回飯店時,李相思已是神智微茫,水眸氤氳,殷樊亞卻依然神清氣爽,穩穩地將踉蹌的她收在懷裏。

    “奇怪,”她不解地盯著他。“你臉這麼紅,應該也醉了啊,怎麼好像沒事的樣子?”

    “臉紅了不一定表示喝醉。”

    “可是不對啊!”她眯起眼,努力厘清散亂成一團的思緒。“我記得那次跟你去應酬,你喝沒幾杯就不行了,還要勞動我送你回家。”

    “呵呵。”他但笑不語。

    她歪著臉蛋,迷惑地打量他,腦中靈光乍現。“難道你那時候是在演戲?”

    他哧聲一笑。“你真聰明!”

    “你好奸詐。”朱唇噘起,像一朵在水溶溶的夜色裏含苞待放的玫瑰,嫵媚地誘惑著他。

    她不是有意的,絕對不是,她喝醉了,他不該輕薄她!

    殷樊亞緊繃地別過視線,命令全身的紳士細胞進入備戰狀態。“這是教訓你,千萬不要隨便相信一個男人。”他開玩笑似地告誡她。“就算他一喝酒就臉紅,也不見得表示酒量很差。”

    “不用你教我。”她可愛地斜著眼。“我從來就……不相信男人。”

    “為什麼?”

    “因為男人說愛,其實都只是色欲。”

    “是嗎?”他意味深長地望她,良久,一聲歎息。“那你就不該放縱自己喝這麼多酒,相思,瞧你現在一副毫無防備的模樣,如果我想對你怎樣,你還有力氣用柔道對付我嗎?”

    “我以為你會比我先醉嘛。”

    “傻瓜,我是千杯不醉的。”

    傻瓜,她是嗎?

    李相思昏蒙地眨眼,試圖認清在他眸底閃耀的星芒。

    那是什麼?是嘲笑嗎?還是一種說不出的愛憐?

    “你想對我怎麼樣嗎?”他也跟那些男人一樣,想佔有她嗎?

    他身子一繃,兩秒後,俊唇苦澀一勾。“我儘量克制自己。”

    “是啊,你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當然克制得住自己嘍。”性感的嗓音如絲,在他耳畔廝磨,似是嘲諷,又似蘊著幾分哀怨。

    他心一跳,深吸口氣,扶她進飯店電梯。

    她嬌笑著探出手指想按樓層鍵。“咦?我們是住幾樓?我怎麼一下忘了?副總,到底是——”

    來不及吐落的言語教他一口承接了,咬碎。

    他一手摟住她纖腰,另一手護著她後頸,方唇在玫瑰辦上肆虐,熱烈的男性氣息瞬間燙暖了她全身肌膚。

    她曖昧地嚶嚀,唇辦輕啟,毫無防備地回應他的吻,他突如其來的侵略,他濃烈如酒的情欲。

    他們狂野地擁吻著,誰也料不到這激情會來得如此石破天驚,誰也想不到該有人喊暫停,他們只是吻著,在幾近絕望的饑渴中品嘗彼此、蹂躪彼此、將對方的味道深深地刻進自己骨血裏……

    叮!

    清脆的聲響,如暮鼓晨鐘,刹那間敲醒了殷樊亞的理智,他愕然抬眸,瞪著電梯門緩緩開啟。

    一對老夫婦走進來,見兩人緊緊相貼的姿勢,鄙夷地挑了下眉,充分表現出對時下年輕人不知檢點的行止的不以為然。

    殷樊亞苦笑,無法辯駁老人批判的眼神,下意識地將李相思的臉護在懷裏,不讓外人瞧見。

    到了兩人住房那一樓,他迅速擁著她出電梯,在她皮包裏找出房卡,刷了,扶她進房,替她卸下風衣,將她安置在床上。

    她眨眨眼,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他回避她的目光,蹲下身,替她脫了高跟鞋,豔紅的鞋身擱在他大掌上,顯得異常嬌弱,他彷徨地看了好一會兒,才把它們整齊地擺上鞋架。

    然後,他打開茶几上的礦泉水,斟了一杯,在床沿坐下。

    她靜靜躺著,似睡非睡,秀眉是天上兩彎月牙,墨睫是月牙銜著的幼鳥,剛長好美麗的羽毛,天真又脆弱。

    他揚唇,輕輕推她。“相思。”

    “嗯?”羽睫顫顫地拍打著。

    “起來喝水,你要多補充些水分,不然明天起來頭會很痛。”

    “嗯。”她點頭,掙扎著起身,上半身一歪,偎靠在他胸膛。

    他設法忽略那軟玉溫香抱滿懷的絕妙觸感,將杯緣抵上她的唇,喂她一口一口喝下。

    喝完,他又斟來一杯,她乖乖地繼續喝。

    殷樊亞滿意地微笑,將空玻璃杯擱到一旁。“睡吧,我們明天可是坐早上的飛機。”他重新扶她躺下。

    “現在幾點了?”她問。

    “快十二點了。”

    “你要回房了嗎?”水眸凝定他。

    “嗯,我該回去了。”

    “剛剛那個吻,你後悔了嗎?”

    她問得好直率,好犀利,像一把尖銳的刀,直刺他胸口。

    殷樊亞措手不及,只好認命地領受那痛的懲罰。“對不起,我不該吻你的。”他自嘲地低語,掌心順著她臉緣摩挲,感受她肌膚每一寸紋理,以及教人發狂的柔膩觸感。

    老天!她一定醉得很厲害。李相思昏亂地想,因為她居然很希望他放肆的大手再往下探索。

    但他沒有,大手停在她的咽喉,不施一分力,卻緊緊地鎖住她的呼吸。

    “我以後不會再碰你了。”他拋下承諾,大手同時離開她。

    她頓時感到一陣涼意,芳心沉下,竟感到失落,她怔怔地望他。“因為魔法結束了嗎?”

    他一震,良久,深沉地頷首。“對,魔法結束了。”

    過了午夜,他給自己放縱的期限也該到了,他沒資格再耍任性。

    他不能碰她,因為他給不起她任何承諾,因為他戀愛和結婚的對象只能是名門千金。

    她凝睇他,第一次,覺得自己似乎能看透那深不見底的眼潭。“因為我不是真正的公主,對嗎?”

    略顯悽楚的聲調,幾乎要繃斷他心弦,他咬了咬牙。“灰姑娘畢竟無法適應宮廷生活。”

    能匹配王子的,終究還是有權有勢的公主。

    她很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他絕不許自己以曖昧不明的態度傷害灰姑娘——她懂得的,這男人的生存之道。

    他跟自己一樣,都不相信童話……

    她閉了閉眸,唇畔淺淺浮起的笑意,既哀傷又冰冷。“除非灰姑娘願意不計名分,委屈自己當情婦,否則永遠不能跟王子在一起吧?”

    他震懾地注視著那詭異的笑——

    “我不認為你會願意成為一個男人的情婦。”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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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4 01:13:0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她當然不願意!

    沒有任何男人,值得她將自己委身於他,讓他養在金屋裏,每天盼他來訪,曲意承歡,不敢求任何名分,只求能得到他一道證許的眼神,一個溫柔的笑容。

    若是出自金錢考量,她不需這樣的經濟奧援,她養得起自己;若是出自感情的依賴,那更可笑,因為人終究只是孤獨的個體,誰也不能依賴誰。

    要她當情婦?

    免談!

    李相思譏誚地挑眉,打開剛買來的一包香煙,取出一根,銜在朱唇間,以一個優雅的手勢擦亮火柴,點燃香煙。

    很久沒抽煙了,她深吸一口,讓嗆辣的煙霧直逼肺腔,然後乾脆地吐出。

    她站在一家名品店的櫥窗邊,曼妙的身軀裹一襲紅色晚禮服,蒼藍的夜色裏,那樣的紅猶如一團火,放肆地燃燒。

    火紅的她,吸引了無數路人的視線,好幾個男人試著上前來搭訕,都讓她清銳犀利的眸刀給嚇了回去。

    她用高傲的眼神,挑釁那些不知名的男子,她是帶剌的玫瑰,誰不自量力想摘,就別怕流血。

    他們一個個都卻步了,只敢遠觀,不敢褻玩。

    都是懦夫!

    她冷笑,好整以暇地吞雲吐霧。

    這些男人,沒一個比得上殷樊亞,他不怕危險,不怕流血,只有他有能耐挑起她毫無防備的回應,還有足夠的理智在兩人之間畫下界線。

    只有他,能在前一秒吻她,下一秒推開她,在前一刻讓她開懷大笑,下一刻恨不得再也不要見到他。

    只有他,能看透她的偽裝,只有他能令她動搖。

    魔法結束了,她不得不回到現實,她和灰姑娘一樣,在慕尼黑丟了一隻紅鞋,卻沒有一個願意千里尋她的王子……

    輕煙在李相思面前繚繞,迷了她的眼,手機鈴聲震醒了她陰鬱的思緒,她瞥一眼來電顯示,嬌容瞬間凝霜。

    “喂,我的水妹妹,你最近好不好啊?”透過無線回路跳過來的,是不懷好意的聲音粒子。

    她咬了下牙,強壓下竄上心頭的厭惡。“有什麼事?”

    “喲!口氣幹麼這麼冷淡啊?沒事就不能打電話來問候一下啊?畢竟我們是兄妹啊!”

    “我現在很忙。”

    “我知道,你什麼時候不忙呢?那些大老闆不好伺候吧!在公司壓榨你,回家該不會也要你來個特別服務——”

    “有什麼事,你就直接說吧!”李相思冷冷地打斷兄長。

    “好吧,既然你沒時間跟我閒話家常,那我就開門見山吧!”幾聲短促的陰笑。“我最近看中另一家店面,位置很不錯,房東也急著要脫手,價錢開得很合理,不過嘛……”

    “你手邊現金不夠嗎?”她聰穎地接口,早料到兄長打電話來的目的。

    “唉!其實我也很想去貸款的,不過你也知道,我在銀行信用不太好啊,真要借的話,只能去找高利貸了。”

    “你缺多少?”

    “五百萬。”

    真是獅子大開口!李相思漠然尋思,不過這胃口也是她養大的,自從她一年前被這個多年不見的親哥哥找到後,便不時要應付他的經濟危機。

    “我沒那麼多錢。”

    “我知道這數目不能說太小啦,不過以你的能力,應該不成問題吧?這麼一點錢,隨便跟那些大老闆嗲幾聲就有了!”

    “你到底以為我是做什麼的?我只是普通的秘書。”

    “少來!我妹妹長這麼漂亮,身材又一級辣,給人家當秘書,會不會太暴殄天物了啊?幹麼賺錢賺那麼辛苦呢?你就跟老媽一樣,靠男人吃飯就好了嘛!跟膩了這個,再去找下一個,不過你也要小心,千萬別跟老媽一樣傻,放真感情進去——”

    “你說夠了沒?”李相思聲音結凍,如極地擲落的冰雹。

    “我的好妹妹生氣了啊?好、好,我不說了。”乾笑兩聲。

    “下禮拜我會彙一半進你的戶頭。”

    “還有另一半呢?”

    “你當我是提款機嗎?我說了我沒那麼多錢,自己去想辦法!”話語甫落,她立即切線。

    螢幕上,閃著斷線後微弱的冷光,好似瀕死的病患,掙扎地喘最後一口氣。

    她默默瞪著那光滅去。

    這就是她的哥哥,欠債時會想到拿妹妹去抵押,缺錢時會厚臉皮地跟妹妹要。

    這就是她的哥哥,會若無其事地勸妹妹去賣身,冷血地諷刺母親的癡情。

    這就是她的哥哥。

    這世上,也有這樣的哥哥啊!

    這世上,有那種會在妹妹臨睡前,念童話故事給她聽的好哥哥,當然也有這種不顧妹妹死活的壞哥哥。

    沒什麼好奇怪的,她只是運氣比較不好,碰上後一類型的而已。

    只是運氣不好。

    李相思咽回打上喉嚨的酸浪,眨了眨同樣泛酸的眼。

    她瞥了下腕表,時間差不多了,今夜為了慶祝殷樊亞就任“弘京科技”的總經理,公司特地為他辦了個酒會。

    身為新任總經理親自提拔的特別助理,她有義務買一份禮物送給上司,聊表感激及祝賀之意。

    她有這個義務……

    李相思澀澀地想,羽睫揚起,正巧與一對湛亮的眼眸相接。

    湛眸,屬於一個男人,一個英挺有型的男人,一個經常在電視螢幕上出現,極受選民歡迎,號稱是金童立委的男人。

    路柏琛。

    他正深思地打量著她,眼神帶著評斷,卻也掩不住驚豔。

    路柏琛,殷恬雨的丈夫,她知道,當年他追求殷恬雨其實只為了利用殷家在政壇的影響力,幫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攀上權力頂峰。

    說來殷恬雨也是傻女一名,竟會愛上這樣一個男人。

    李相思嘲諷地牽唇,水眸掠過一絲狡獪。她撚熄香煙,翩然旋身,走進店裏。

    她敢打賭,路柏琛一定會跟進來!

    ***鳳鳴軒獨家製作******

    她在玩什麼把戲?

    殷樊亞瞪著電腦螢幕,腦海幽幽茫茫,翻滾著思緒。

    最近她工作似乎不像以前那麼百分之百專注了,偶爾會心不在焉,前天陪他開主管會議,手機竟然還無言地震動起來,她不關機,道聲歉後便到會議室外接。

    透過玻璃窗,他能清楚地看到她低聲講手機的倩影,甚至還能看到她美麗的櫻唇淺淺開起笑花。

    對方是誰?他敢肯定那是個男人,但,究竟是誰?

    嫉妒的蟲在殷樊亞胸口無情地啃咬,他緊繃著臉,憶起兩天前征信社給他的報告——

    “她哥哥是個爛人,他開的不是面店,是理容院,裏頭暗藏春色,跟地方角頭也有掛勾,自從他一年前找到自己妹妹後,就時常跟她要錢,還跟自己的朋友吹噓,說他妹妹姿色出眾,在臺北一定賺了不少錢,最近他看中一間新店面,一開口就要五百萬。”

    “五百萬?”他一驚。

    雖說不是天文數字,對一個白領女郎來說,也是不小的一筆,她拿得出來嗎?

    “她說會想辦法去籌錢。”

    怎麼籌?難道就如同她兄長所說的,她打算靠美色去籌錢嗎?

    思及此,殷樊亞眼神一黯。

    根據征信社的調查,她除了有個無賴哥哥,本身來歷也很可疑,她在念高中時輟學,之後有數年時間宛如人間蒸發一樣,查不到任何線索,芳蹤再現時,已是一家外商公司的秘書。

    那幾年她到哪里去了?為何一個高中輟學生,會搖身一變,成為精通數國語言的優秀人才?

    她在每一家公司都待不久,真正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她接近他,是否別有目的?

    他並不想懷疑自己最親近的部屬,但懷疑像滾雪球,一旦開始,便停不住,直到崩落為止……

    “樊亞,我跟你說的,你聽清楚了嗎?”淩銳的聲嗓硬生生斬斷殷樊亞糾結成一團的思緒。

    他定定神,清澈的目光迎向自己的父親,也就是目前“弘京集團”的最高負責人,殷世裕。

    殷世裕對兒子的走神十分不悅,劍眉皺攏。“你到底有沒在聽我說話?”

    “聽見了。”殷樊亞淡淡地應。“你要我儘快決定一個結婚的對象。”

    “沒錯!你既然進了董事會,也差不多是該結婚的時候了,我知道你跟幾個千金小姐交情都不錯,不過你記住,你最後選擇的對象一定要是對我們殷家最有利的,你應該懂吧?”

    設樊亞似笑非笑。“你不用擔心,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保證會選一個讓你滿意的兒媳婦。”他漠然回應父親,湛眸一逕盯著筆記型電腦的螢幕。

    “那最好了。”殷世裕滿意地勾唇,見兒子老盯著Notebook,好奇地湊過來看,螢幕上,一個穿著黑色套裝的OL正走動著。“這女的不就是你的特別助理嗎?”

    殷樊亞神智一凜,迅速拉下電腦蓋,藏住畫面。

    “她是在你的辦公室裏吧?”殷世裕腦筋動得很快。“你在自己的辦公室裝監視攝影機,還透過電腦監看?”

    “我跟她的辦公室只隔一道牆,牆上開了一扇門,她隨時可以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下,進我的辦公室。”殷樊亞儘量平淡地解釋。

    “所以你才要監看她,怕她做出什麼不利於你的事?既然這樣,你別開那扇門就好了啊——等等,我知道了!”殷世裕鷹眼一亮。“你是故意試探她的,你想知道她對你是不是絕對地忠心,對吧?”

    殷樊亞沉默不語,殷世裕以為自己猜對了,大為讚賞,拍了拍兒子的肩。

    “你做得很好,樊亞,做大事的人就該這樣,就算是自己最親近的屬下也不能輕易信任。呵呵,很好,非常好!”

    “這沒什麼。”殷樊亞面無表情。“人家說虎父無犬子,我也是跟你學的,就像當年你也不相信我媽,寧可相信那些親戚對她的中傷。”

    話語方落,殷樊亞立刻後悔了。何必如此出言挑釁呢?這樣只會激起父親對自己的防備之心而已。

    看來自己定力還是不夠!他懊惱地斂眸,掩去眼中神色。

    “這……”聽出兒子話裏的譏諷,殷世裕尷尬地乾笑兩聲。“這不能怪我,是你媽太軟弱了,而且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難道你還為她自殺的事在氣我嗎?”

    “我已經不氣了,就像你說過的,媽應該學會保護自己。”殷樊亞收好筆記型電腦,站起身。“我該回去了。”

    “難得回家吃飯,你不跟老爸多聊幾句再走?”

    “我明天一早還要開會,得回去準備些資料。”

    “好吧,既然你忙,我也不留你了。”殷世裕目送兒子,掛在唇角的笑意在那挺拔的背影一離開視界,立即消逸。

    他這個兒子,真的可以完全相信嗎?

    ***鳳鳴軒獨家製作******

    “我可以信任你嗎?相思。”

    深夜,衛襄叩響李相思家門,開門見山,便是這麼一句。

    李相思漠然將他迎進屋裏,請他在客廳沙發上坐下,端出兩杯清茶待客。“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捧起其中一杯茶,緩緩地啜飲。

    “我的意思是柏琛。”衛襄直視她,銳利的眼神如刀。“我晚上跟他見過面了,他最近很苦惱,他說自從在‘弘京’酒會那天與你相遇,他就一直牽掛著你,後來你們還曾經幾次出來約會。”

    “我是跟他見過幾次,所以呢?”她漫不在乎。

    “你究竟打什麼主意?柏琛是我的好朋友,我要你接近殷樊亞,可沒要你去勾引柏琛。”

    “只是好玩而已。”

    “只是好玩?”衛襄不相信地眯起眼。“好玩到約他明天晚上去溫泉旅館?你今天在他手機裏留言了,對吧?”

    “我是留言了。”

    “你打算怎麼做?”

    “就像你說的,約他上旅館啊!”

    “你打算色誘他?還是你真的喜歡上他了?”

    “我喜歡他?”李相思揚眉,不冷不熱地短笑一聲。“怎麼可能?”

    “所以你是打算色誘他嘍?”衛襄皺眉。“勾引柏琛對你有什麼好處?”

    “沒什麼好處啊。”她優雅地聳聳肩。“我只是想警告一下殷恬雨而已。”

    “警告她什麼?”

    “這世上沒有童話。”李相思淡淡一笑,擱下茶杯。“如果她真的相信路柏琛愛她,就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衛襄審視她。“怎麼聽起來很像嫉妒人家的幸福,所以想破壞?”悠哉的語氣帶幾分戲謔。

    李相思一凜,掩落睫,美眸冰封。“或許吧。”

    別說衛襄莫名其妙,就連她也弄不懂自己故意去招惹路柏琛的心思。

    或許她就是吃味,因為這位殷家的公主生活太幸福美滿,出身名門,衣食無憂,有一個疼愛她的好哥哥,婚後又夫唱婦隨,宛如神仙美眷。

    但其實,公主的婚姻只是一個虛無的假像,充滿謊言——沒錯,她就是壞心眼,就是很想戳破這用無數泡泡砌出的幻影。

    李相思深吸口氣,逐去胸口隱約的疼痛。“無所謂,反正我也只是逗逗路柏琛而已,我答應你,以後不跟他見面了。”

    “那溫泉旅館的約會呢?”

    “我約他去溫泉旅館,也只是想試試他的膽量,他真的敢去,我還不想奉陪呢!”

    “你意思是你本來就打算爽約?”

    “美女爽約,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她高傲地揚起下頷。

    衛襄意味深長地望她,似是想從她表情估量她話裏的真實性,片刻,薄銳的嘴角挑起,銜一片冷笑。

    “你果然是個很難纏的女人,相思,柏琛遇到你,也算他倒楣。”

    她不答腔,朱唇似笑非笑地勾著,如同天邊銀光清冷的上弦月。

    “不過你還是去赴約吧!”衛襄突如其來地拋下一句。

    這回,換李相思浮現驚訝的表情了。“我沒聽錯吧?你要我去赴溫泉旅館的約?”

    “嗯哼。”

    “你剛才不是還警告我別勾引你的好朋友嗎?”

    “我只是想問明白你接近柏琛的用意而已。”衛襄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啜一口。“既然遊戲已經開始了,乾脆玩大一點吧!”

    “什麼意思?”水眸圓睜。

    “最近我聽到一些消息,似乎有人對殷家有些不滿,想對付他們。”

    李相思聞言,嗤笑一聲。“那不就是你嗎?”

    “是政壇的人。”衛襄聽出她嘲弄的口氣,不悅地橫她一眼。“殷世裕兩兄弟這些年來在政壇上呼風喚雨,得罪了不少人,加上柏琛最近也鋒芒太露,難免遭嫉。”

    “所以呢?”

    “殷家可能過不久就會捲進政治風暴裏了,在那之前,我希望柏琛能先一步脫離暴風圈。”

    李相思靜靜端詳眼前的男人,心內已大致有譜。“你要我怎麼做?”

    “我要你想辦法留下柏琛跟你偷情的證據,逼他跟殷恬雨離婚。”衛襄面無表情地提出要求.

    “我就知道!”李相思冷誚地牽唇。“意思就是要我拍下跟他上床的照片,拿外遇的醜聞來威脅他吧?”

    “聰明!”衛襄贊許地瞥她一眼。“柏琛是形象牌的立委,為了保住自己的清譽,我想他會答應跟殷恬雨離婚,畢竟他很受選民歡迎,就算失去殷家的支持,也不愁在政壇更上一層樓,頂多速度慢一點。”

    “我管他離婚之後還能不能在政壇上發光發熱!”氣惱的浪潮,一波波在李相思胸海裏翻湧。“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要為了救你的好朋友離開暴風圈,賠上自己的清白?”

    為何男人都認為她可以隨時出賣自己的身體?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衛襄一愣,怔望她雪白的容顏,兩秒後,湛眸匆地閃過一絲奇詭的亮光,方唇淡淡揚起。“如果你不願意就算了,當我沒說。”

    李相思一窒,他乾脆的讓步不但沒令她好過一點,反而更有種說不出的悲傷,如千斤重擔,壓扁她的心。

    再怎麼說,這男人對她是有救命之恩,她欠他一份恩情。

    “我知道了,我會如你所願的。”她深吸口氣,強迫一顆被壓軟的心回復堅強。“就算不跟他上床,我也有辦法留下你要的證據,你等著瞧吧!”

    “那就謝謝你了,相思。”他深深看她一眼,低啞地道謝。

    “不客氣,我只是報恩而已。”她冷淡地回應。

    “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他低語,冷漠的眼眸極短暫地閃過一絲溫暖,短暫到她幾乎以為是錯覺。

    氣氛一時靜寂,片刻,衛襄才又問:“最近你待在殷樊亞身邊,有什麼異狀嗎?”

    “……只有一點。”

    “怎麼了?”

    “他把連接他辦公室的那間會客室,改裝成我的辦公室。”

    “什麼意思?”衛襄先是疑惑,繼而靈光一現。“你是說你現在進他辦公室,可以不必經過走廊上的門?”

    “嗯。”她點頭。“我們中間的牆上開了一扇門,他並沒有封上,也就是說,我隨時可以在不被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進他辦公室。”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那麼信任你嗎?不對,不是信任,或許是試探……”衛襄倏然領悟,眼眸迸出銳光。“他在試探你對他的忠誠!”

    “有這個可能。”

    “他試探你?為什麼?是他天性多疑,還是他發現了什麼?”

    李相思沒立刻回答,捧起茶杯,若有所思地啜飲一口,然後,她擱下茶杯,自嘲地歎息。“有一次,他把PDA忘在我辦公桌,因為他一直用密碼鎖住PDA,那天卻沒有,我想機會難得,偷偷傳了些檔案到我的PDA……雖然後來沒有成功,不過我想,他會不會其實已經發現了?”

    “你太莽撞了!”衛襄斥責。“我不是說過嗎?殷樊亞不是省油的燈,在取得他完全信任之前,你不必輕舉妄動!”

    她斂眸,無可辯駁。那次的確是她太過魯莽,或許是因為殷樊亞突然送宵夜來,鬆懈了她戒備的神經。

    “抱歉。”

    “算了。”衛襄一擺手,很快恢復冷靜。“你記住以後小心點,別再讓他捉到把柄。”

    “我知道。”

    “那我先走了。”

    “嗯。”

    她送他離開,在陽臺落地窗邊,俯視他在月光下踽踽獨行的身影。

    衛襄,這男人跟她一樣,也是形單影隻。

    當他這樣走在夜色裏,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呢?是否和她一樣,偶爾會覺得自己正走向世界的盡頭,而前方等著的,只有一片蒼涼的孤寂?

    李相思幽幽地放下窗簾,不忍再看窗外那道孤單的影子,也不想再看。

    就算只有孤寂在等著自己,她跟他也都只能向前走,因為回頭的路——

    已經斷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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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陽明山上,有一家五星級的溫泉會館,套房內設備豪華,日式風呂極富情調,再加上地點隱僻,很適合幽會的情侶。

    她來這裏,也是跟男人幽會嗎?

    殷樊亞將車停在溫泉會館附近,透過黑色車窗,目送李相思下計程車,窈窕的身影沒入夜色。

    她進去了,接下來他該怎麼做呢?

    殷樊亞苦澀地牽唇,自覺這樣的行為十足像個跟蹤狂。相思下班後跟哪個男人約會,做些什麼,關他這個老闆什麼事?

    他不該跟蹤她,更沒權利像個捉姦的丈夫,滿懷醋意地闖進人家房裏。

    他到底想做什麼?

    殷樊亞拉下車窗,讓微涼的空氣冰鎮他過分沸騰的情緒。這陌生的情緒波動,從中午開始,便一直困擾著他——

    當時,他正閱讀一份文件,門扉忽地傳來幾聲剝響。

    來人是李相思,她手上捧著一個日式餐盒,以及一個保溫盅。

    “總經理,請用午餐。”她將餐盒及保溫盅擱在茶几上,朝他送來嫣然一笑。

    相當公事化的笑容,卻仍奇異地勾惹他的心,他立刻推開文件,起身走向她。

    “謝謝你,相思。”

    “不客氣。”

    望著她清淡的笑顏,他只覺喉腔揪著千言萬語,但最後只能化為一句。“這保溫盅裏的是什麼?”

    “是燉雞湯。”

    “燉雞湯?”他訝然,念頭一轉。“該不會又是葉子托你送來的吧?”

    她眼神一閃,半晌,輕輕頷首。“她說總經理最近瘦了,需要補一補。”

    “唉,我不是已經讓你轉告她,以後不要再這麼做了嗎?她這幾個禮拜都沒送便當來,我還以為她早就放棄了。”

    “我會再好好勸她的,這次是她的好意,就請總經理暫且收下吧。”她頓了頓。“如果沒事,我先出去了。”

    “嗯。”他應允,目送她纖細的背影,胸口忽地一擰。

    難道她沒發現嗎?她自己也比去慕尼黑出差前清減多了……

    “相思!”他衝動地喊住她。

    她凝住步履,兩秒後,方緩緩旋身。“總經理還有什麼吩咐嗎?”

    “你中午吃什麼?要不要幫我把這雞湯喝了?”

    她愣了愣,他能在她眼底看見一絲奇異的倉皇。“這是……葉子的心意,請你一定要喝,別辜負她了。”

    “不然我們一人一半?”他提議。

    “不用了,我訂了便當。”她婉拒,優雅地離開。

    他恍惚地瞪著那扇重新關上的門。

    薄薄的一扇門,阻絕的卻是千山萬水,將他和她,隔在世界的兩端。

    他懊惱地歎息,捧起日式便當,吃了幾口,瞥見茶几上微微冒著熱氣的保溫盅,忽地一陣不耐煩。

    他拿起話筒,找到葉子的分機,撥電話給她。

    通常他並不想如此殘忍地斬斷一個女人的希望,但葉子老是麻煩相思送便當,對相思也是一種折磨。

    他決定親自警告葉子,別再做這種事,驚慌失措的葉子,卻給了他一個意外的回應。

    她說那雞湯不是她送的,她早就答應相思了,不會再來煩擾他。

    他怔愣半晌,最後終於恍然大悟——

    真蠢!

    直到此刻,殷樊亞回想起李相思送雞湯來時所說的話,仍是萬分懊惱。

    她說總經理最近瘦了,需要補一補。

    這是……葉子的心意,請你一定要喝,別辜負她了。

    他為何會笨到聽不懂呢?她沁涼如水的嗓音,隱隱流動著一束藏得極深的溫柔。

    是她燉的雞湯,是她發現他瘦了,想替他補一補,是她自己的心意,卻假借別人的名義。

    她是個彆扭的女人,不肯承認自己對他的關懷。

    他敢打賭,即使他捧著那盅雞湯去質問她,她也只會淡淡地回一句,關心上司是一個特別助理應盡的本分。

    她不顧危險替他拿回咕咕鍾,親自熬湯給他喝,都只是盡屬下的本分。

    殷樊亞苦笑。

    相思啊!他究竟該拿她如何是好?

    那時,他激動地掀開保溫盅的蓋子,嗅那一陣難以言喻的濃香,那香,有她的味道,他幾乎能想像,她是如何在廚房裏盯著一鍋湯文火慢熬。

    她熬湯的時候,心裏想著什麼?是否也覺得自己像鍋上的湯,一分一秒地在煎熬?

    他想像著,喉腔乾渴著,焦灼著,顫顫地舀起一匙,卻遲遲無法送進嘴裏。

    他無法喝這湯,咽不下這滋潤的心意,他不值得她付出關懷,他只會辜負她。

    原來收到女人親手做的料理,並不是什麼值得困擾的事,而是明明想吃,卻捨不得糟蹋。

    想吃,卻吃不下,才是真正的痛楚。

    殷樊亞長歎一聲,幽幽地盯著窗外逐漸迷離的夜色,山上空氣清澈,能見到新月如鉤,網住一河星砂。

    他覺得自己的心,仿佛也如同那一粒粒星砂,在網裏掙扎——

    ***鳳鳴軒獨家製作******

    她撒下一張網。

    要捉的,是路柏琛這條滑溜的魚。他很聰明,為了不讓八卦媒體的記者嗅到一點風吹草動,他刻意開一輛平常很少開的深藍色賓士,不透明車窗關得緊緊的,下車時,還戴上墨鏡,不經過櫃檯,直接進房。

    可就算他再小心翼翼,保密功夫做到家,也料想不到她在房裏事先裝好了針孔攝影機,等著拍下他偷情的證據。

    為了釣魚,她將自己打扮成最誘人的香餌,在他來前便先沐浴過,故意只穿一襲白色浴袍,微濕的秀髮,桃色臉蛋,發送著性感的電波。

    見她如此裝扮,路柏琛似乎也警覺到情況不對勁,之前兩人幾次約會,她一直是正襟危坐的,讓他看得到,吃不到,今夜卻是擺明瞭允許他竊香。

    但他可沒急色地撲上前,而是不動聲色地踏進房裏。

    她早已請人在里間餐桌上,備好幾盤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盞浪漫燭火,琉璃花瓶裏,養著粉色玫瑰。

    “你肚子一定餓了吧?我們先吃飯吧。”

    他點頭,脫下西裝外套,松了松領帶,在餐桌邊坐下。

    她煙媚一笑,柔軟的嬌軀和他擠同一張座椅。

    他嚇了一跳,眸光閃爍。“你不是說要吃飯?”

    “我不餓,我看你吃。”她嗓音甜膩,看著他的眼神很無辜。

    他眯起眼,一點也不相信她假扮的無辜。“你到底想做什麼?”

    看來,他不會輕易上她的鉤。

    李相思翠眉一挑,在腦海計較目前的情況,路柏琛比她料想的還難對付,她得更小心一點。

    “你看不出來嗎?我想,也該是厘清我們倆的關係的時候了。”她送出嬌笑,玉臂如水蛇,纏住他肩頸,水眸直勾勾地凝睇他。“柏琛,你老實說,像你這種事業有成的男人,在外頭養一、兩個情婦,是常有的事吧?沒什麼大不了的,對嗎?”

    他不語,嘴角似挑非挑。

    “你說嘛!”她刻意撒嬌地捏捏他的頰。“你是不是就這樣想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話,我想問你,你會養我做情婦嗎?”

    “你希望我養你當情婦嗎?”他不答反問。

    她輕輕笑了。

    情婦?如果可以的話,她還真希望自己能灑脫一點,去當一個男人的情婦,這樣,或許事情會簡單許多,她也無須費心去計算和上司應該保持的距離……

    一念及此,李相思胸口揪疼,表面卻冷若冰霜,繼續扮演匱女的角色。

    “你當我是什麼樣的女人?我不做男人的情婦。”她貼近路柏琛,讓自己溫軟的乳峰灼燙他胸口,魅惑的氣息在他耳畔吹拂。“要,就跟你老婆離婚,否則拉倒。”

    她能感覺他整個人僵住。

    情欲與前途,這男人肯定陷入掙扎了吧?呵!男人啊,總以為他們可以兩者兼得。

    她捧起他的臉,猶豫片刻,然後一咬牙,獻上自己的唇。

    只是一個吻,她告訴自己,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就當自己的唇是祭品,為自己犯下的罪孽犧牲。

    雖然路柏琛極力克制自己,她仍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動搖,他體溫升高了,呼吸粗重。

    她側過臉,避開他火熱的唇,技巧地在他衣領內緣烙下朱色唇印——任務完成,可以抽身了。

    她正想後退,他卻搶先一步,粗魯地推開了她。

    她連忙抓住椅背,穩住搖晃的身子,然後慢慢站起來,驕傲地挺立。

    她眯起眼,打量面前的男人,見他原本讓情欲給佔領的眼眸逐漸清明,知道他終究還是選擇了前途,冷哼一聲。

    “看來你理智還把持得很定嘛。”她伸手拉攏浴袍衣襟。

    “我不可能跟恬雨離婚。”他一字一句地撂話。

    “為什麼?”她漠然反問。“怕對不起你老婆,還是怕影響你大好的政治前途?”

    他不語。

    “如果她不是殷世裕的女兒,你還會娶她嗎?”

    “我已經娶了她了!”

    “所以呢?你不能背叛她?”男人真是可笑至極,也虛偽至極!“別給我這種老掉牙的藉口,我不相信。”

    “你信不信,隨你的便。”

    “好吧,就算你是娶了殷恬雨,可是你並不愛她,你愛的是我,不是嗎?”她故意逗他。

    他默然,神情緊繃。

    “我也愛你,柏琛。”她傾身向前,曖昧地拉起他的領帶。“你是個很優的男人,我這輩子,就在等你這樣的男人,一個能與我匹敵的男人。”

    “你的意思是,一個不會輕易被你誘惑的男人吧?”路柏琛沒好氣。

    她嬌嬌笑了,笑著,芳心卻可怕地沉下,墜入深淵。

    為何在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她腦海裏浮起的,卻是殷樊亞溫潤的俊容?

    “……我很訝異你居然沒有直接把我撲倒在床。”她繼續和路柏琛對話,魂魄卻黯然迷失在不知名的空間裏。

    “你以為我不想嗎?”

    “我知道你想,但你克制住了自己——你是不是怕一旦跟我上了床,我就會纏著你跟老婆離婚?你不是捨不得你老婆,你捨不得的是你的前途,你怕爆出外遇的醜聞,會傷害你的形象,選民會唾棄你,你年底就別想競選連任了。”

    “……”

    “可是,你還是很想要我,對吧?那就離婚。我給你兩個禮拜考慮,否則我就跟殷樊亞上床——”

    她在說什麼?

    目送路柏琛氣衝衝離去的身影,李相思這才恍然驚覺自己無意之間,吐露了真心。

    她思念著殷樊亞,思念著他溫暖的擁抱,思念著他曾經給她的那個吻,她想和他在一起,與他纏綿到地老天荒。

    她無助地渴望著他,只要能接近他,無論是如何卑鄙的理由,她都願意嘗試。

    和路柏琛初次相遇時,她自稱是殷樊亞的女朋友,她以為自己是為了挑起路柏琛男性的競爭欲望,現在才知道不是。

    那是她潛意識的期盼,是她不能說也不敢說的心願,是她永遠也得不到的,童話的夢。

    李相思驀地哽咽,溫熱的淚珠,無聲地滑落頰畔,她顫抖地以手指挑起其中一顆,不敢相信地瞪著。

    很久以前,有人曾對她說過,像她們這種魔女,是不流眼淚的,魔女的眼淚是珍珠,每一顆都是為了向男人索求高價。

    所以她對自己發誓,這輩子絕不再流淚,除非是為了欺騙男人。

    但為什麼……現在她身邊明明沒有任何男人啊!為何淚珠會這樣一顆顆逃出來,她怎樣也關不住?

    為什麼要哭?她要欺騙誰,向誰撒嬌?這裏沒有能為她擦拭眼淚的男人,只有她自己——

    人,終究是孤獨的個體,誰也不能依賴誰。

    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不是嗎?

    “別哭了,李相思,你再繼續掉眼淚,連我都要瞧不起你了。”她啞聲自語,慌張地以衣袖頻頻拭淚。

    可淚水卻紛然不絕,或許是她壓抑太多年了,一旦叛逃,便難再關住。

    李相思,你是笨蛋嗎?別再哭了!

    她忿忿地命令自己,恨惱地咬自己的唇,直到將那如花的軟辦揉出血來——

    “相思!你怎麼了?”驚懼的聲嗓如破空的箭,精准地刺痛她的心。

    她惶然揚睫,迷蒙地望進一雙如海的黑眸——

    ***鳳鳴軒獨家製作******

    她哭了。

    她哭著,一個人,蜷縮在地,那孤單的身影看來如許柔弱,仿佛只要輕輕一絞,便會碎成片片。

    殷樊亞站在半掩的門前,震驚地任那黯淡的影映上自己的瞳,然後在胸口,烙下永遠痊癒不了的傷印。

    他奇怪自己的心,為何會那麼痛,好似又回到好久好久以前那一天,當他在母親房裏,親眼見到吊在空中的她。

    他透不過氣,腦海一片空白,那夢魘的一幕,從此猶如擺脫不了的鬼魅,緊緊糾纏他。

    為什麼,他會感覺自己又回到那一天……

    “相思,你怎麼了?”他踉蹌地上前,跪倒在她身邊,心疼地捧起她淚痕斑斑的臉。“為什麼會哭成這樣?是那個男人欺負你了嗎?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麼事?”

    她震懾的表情,如見鬼魅。“你怎麼會來這裏?”

    他一凜,半晌,澀澀地扯動嘴角。“抱歉,我跟蹤了你。”

    “你跟蹤我?”她嗓音破碎,水眸掠過惶恐。

    也難怪,哪個女人得知自己被上司跟蹤,不會心存畏懼?

    殷樊亞自嘲地想,深吸口氣。“我問櫃檯你訂了哪間房,她大概以為我就是今晚要跟你見面的人,所以告訴我了。”他頓了頓。“我真的很抱歉,相思,我知道我沒權利這樣跟蹤你,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最近到底是跟誰見面。”

    “我跟誰見面,關你什麼事?”

    的確不幹他的事,只是他讓嫉妒的蟲,咬破了理智。殷樊亞苦笑。“抱歉。”

    李相思怔忡地望他,驚疑不定,良久,才沙啞地揚嗓。“你不知道我跟誰見面嗎?”

    殷樊亞一僵,腦海瞬間閃過某個人影,他深呼吸,緩慢地搖頭。“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裏哭?他人呢?”

    她默然不語。

    他苦澀地打量她雪白的側面。“是你把他趕走了嗎?相思,他是不是……逼你做你不願意的事?”

    她倏然揚眸。“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咬了下牙,很不願對她道出自己的猜測,但一見她傷痛到揉出血來的唇辦,他瘋狂地只想殺了那個男人。

    “他想對你用強嗎?”

    她瞪他,半晌,短暫地笑出一聲譏諷。“有哪個男人能對我用強?你忘了我會柔道嗎?”

    “就算會柔道,你也還是個女人!”他懊惱地擰眉。“男人蠻橫起來,那力量不是你擋得過的,你坦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事也沒發生。”她甩開他的手,冷漠地起身。“你誤會了,沒有人跟我約在這裏,我是自己來的。”

    一個女人,獨自上溫泉旅館,她真以為這樣的說詞可以騙過他嗎?

    殷樊亞無奈地注視著李相思的背影,她的身姿又挺又直,驕傲得像一個不肯屈服的女戰士,他卻知道,她清麗的臉蛋淚痕未幹,或許,偷偷地又落下新淚。

    這女人,太倔強了,她不允許自己在別人面前流露脆弱的一面,寧可一個人擔下所有的重量。

    她令他心折……

    “相思!”他忽地上前,下顧一切地從身後擁抱她。

    嬌軀瞬間凝成一座石雕。“你做什麼?”

    他做什麼?他自己也無法解釋,只覺得有種深切的渴望,想將她護在自己懷裏。

    他想保護她,想替她擦幹眼淚,想溫柔地哄她別哭了,她要什麼他都可以給她……

    “你不是說再也不會碰我了嗎?”她強裝出冷淡的口氣,嗓音卻發顫。“你現在這樣抱我,不怕我以後纏著你不放嗎?”

    殷樊亞胸口一震,不覺鬆手。

    他想給她所有的一切,可他,給得起嗎?

    他黯然鬆開李相思,將她又熱又冷的身軀轉過來,面對自己。“相思,你需要錢嗎?”

    她怔住。

    “你最近是不是缺錢?”他低聲問。有那樣一個時時伸手要錢的兄長,她想必窮于應付。“如果你需要錢,我可以——”

    “你什麼意思?”她尖銳地打斷他。“你、你該不會以為我是來這邊……出賣自己的身體?”

    他不語。

    他的沉默,令李相思更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水眸悚然圓睜,又窘又氣,絕望的浪潮在方寸之間洶湧。

    “為什麼你會這樣想?為什麼連你都這麼想!我那麼廉價嗎?我看起來這麼下賤嗎?為什麼你們、都認為我……”她驀地伸手掩唇,咽回一聲軟弱的嗚咽。

    哥哥、衛襄,還有他——難道她如此不值得憐愛嗎?難道她除了這副胴體,就沒有值得男人珍惜的地方嗎?

    “是!我是很缺錢,所以呢?”她憤然低嚷,只覺得恨極了眼前這個男人。“際要買我嗎?你打算花多少錢買呢?我——”

    “別說了!”他止住她,蒼白的臉色顯示他的悔意。“相思,是我錯了,是我太自以為是,我錯了,你別這樣,別哭了好嗎?”

    “我哪有哭?我沒有哭!”她焦躁地嘶喊,拒絕承認在頰畔流竄的濕意是淚水。“你出價啊!如果價錢不錯,我或許可以考慮——”

    “我不會用金錢來買你!”

    同樣焦躁的咆哮鎮住了李相思,她愕然無言,水濛濛的眼倔氣地睜著。

    殷樊亞一時也無語,怔怔地與她對視。他恨自己的失言引來她更多的眼淚,恨自己讓她斑駁的心又添一筆新傷,他惆悵地抬手,掬起那一顆顆美麗的明珠。

    “我不會那樣侮辱你,相思,你是無價的,你值得一個好男人,好好地愛你,呵護你,珍惜你,沒有人可以用錢買你,因為你是……無價之寶。”

    她是無價之寶?他怎能說得出這樣的謊言?怎能說出如此讓人心痛的甜言蜜語?

    李相思不可思議地望著殷樊亞,望著他深深糾結著、仿佛和她一般痛楚的眉宇,望著那一雙深邃似海、教人無助地只想沉溺的眼眸,她笑了,唇間卻嘗到一股鹹味。

    原來男人的溫柔可以是一種毒,引誘女人上癮——她現在終於明白了,為何有些女人可以不計名分地跟在一個男人身邊,因為真的離不開,斷不了癡愛的毒癮!

    “殷樊亞,你知不知道,有時候我好恨你?”她輕輕地問。

    他凝視她,微笑是一道抓不住的風。“我也恨我自己。”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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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4 01:13:4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你肚子餓了嗎?”

    痛快地哭過一場後,李相思覺得心情舒暢多了,胸口不再沈鬱地打結,她揚起眸,與和她一起坐在地面的男人對視,他唇邊淡淡勾著笑,墨眸盛著一潭溫柔。

    “要不要吃點東西?”他又問,那麼溫暖的嗓音,好似陽光,烘得她全身暖洋洋的。

    她歎息,有些難堪又有些懊惱,顰起眉。“為什麼你總把我當成貪吃的小豬,老是問我要不要吃東西?”

    “我喜歡看你吃東西。”他拉她起身,扶她在餐桌前坐下。“你吃到美味的食物時,那表情會讓人好想把全世界的珍饉都搜刮到你面前來,讓你永遠能那麼開心。”

    她怔住,迷惑地看著他滿是憐惜的臉,心房一揪。她垂下眸,看一桌精緻的料理,忽地有股衝動,想對這男人好好傾訴,說一些她從來不曾對任何人說過的話——

    “小時候,我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常處在吃不飽的狀態。所以只要一有東西吃,我就會吃得很慢很慢,延長享受的時間,讓味蕾去記住每一分滋味。”

    他震驚地聽著她的自白。“你吃不飽?”

    “嗯,那時候……家裏經濟情況不太好。”她委婉地修飾太過醜陋的真相。

    他當然沒笨到聽不出這只是美化的修飾,劍眉一擰,拉了椅子,在她身旁坐下,迫不及待地追問:“後來呢?”

    “我媽找到一張新飯票。”

    “新飯票?”

    “她跟了個叔叔。”她幽幽地解釋。

    他望著她不肯抬起的容顏,心一扯。“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她澀然搖首。“你根本不曉得家裏老是有陌生的叔叔伯伯進出,是什麼樣的感覺,我媽她除了跟男人拿錢,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養活自己跟兩個孩子,她一生都在依賴男人。”

    殷樊亞靜靜凝視她,慢慢懂得她為何會長成現在這樣一個倔強的女人。

    “我從小就是看著這樣的她長大的,所以我很早以前就發誓,絕不讓自己淪落到跟她一樣,靠男人來養。”

    “你絕對不會當任何男人的情婦。”他沙啞地指出。

    “對,我不會。不管是經濟上,還是情感上,我都不想依賴任何人。”

    “你很堅強。”

    她並不堅強,只是不想也不能軟弱。李相思自嘲地苦笑。

    “你哥哥呢?難道他……從來都不照顧你?”

    她哥哥啊……

    唇畔的苦澀更濃。“不是每對兄妹,都像你和你妹感情那麼好的,不是每個妹妹,都能擁有一個好哥哥。”

    “相思。”殷樊亞心疼地輕喚,探出手指,試圖撫去她唇畔那抹苦澀。

    她感覺到這動作深蘊的意涵,鼻尖一酸,差點又要哭了。“我哥哥……其實,我很希望可以永遠不要再見到他。”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一再資助他呢?為何一再滿足他貪婪無度的需索?殷樊亞尋思,胸口一陣陣地揪擰。畢竟還是捨不得吧,說到底,還是自己親哥哥。

    她其實是個很重感情的女人……

    “別說這些了。”李相思忽地深吸口氣,振作起精神,舉箸挑起一塊紅燒蹄膀。“嗯,這道菜真好吃,雖然涼了,可是……真的好吃。”她按壓了下眼角,阻止淚水滑落,抬起頭時,已是一張燦爛笑顏。

    她又戴上面具了。

    殷樊亞不忍地想,卻只是回她一道溫暖的笑。“要不要請服務生把菜熱一熱?”

    “不用了,這樣就可以了。”她搖頭。“對了,你應該也還沒吃過晚飯吧?你也吃啊!”

    “嗯。”他也拾起筷子,挾了一塊蒲燒鰻魚。“這道也不錯。”

    “還有這道醉蝦,你很愛吃吧?試試看。”她替他剝開蝦殼,放他面前的盤子。

    “你怎麼知道我愛吃這個?”他好奇。

    “因為我是你的特別助理啊,當然得查明老闆的喜好。”

    “原來如此,不愧是專業幕僚。”他微笑。“話說回來,我發現這桌上每一道菜剛好都是我愛吃的。”

    李相思猛然一震。

    是這樣嗎?美眸遲疑地梭巡過每一道菜,這才發現果然都是他平日愛吃的——難道她下意識裏,是期待著與他共享這桌料理嗎?

    “可能是巧合吧。”他體貼地替她找藉口。

    她眨眨眼,迎視他含笑的眸。他該不會也察覺到她的心意了吧?

    粉頰霎時窘迫地烘暖,她垂斂羽睫,默默吃飯。

    兩人吃了晚餐,坐在落地窗邊聊天,窗外便是木造陽臺,一座露天風呂冒著淡淡的霧氣。

    “你剛剛泡過溫泉?”殷樊亞問。

    “嗯。”李相思點頭,伸手攏了攏浴袍前襟,方才她一直沒機會換回衣裳,此刻面對露天風呂,不覺有些尷尬。

    殷樊亞見到她攏衣襟的舉動,知道她不自在,禮貌地別開視線。

    之前急著安慰她,沒太注意她酥胸微露的性感模樣,現在認知到了,體內一股熱潮不爭氣地流竄。

    唉。他偷偷歎息。現在的感覺很像喝了酒,肌膚發燙,臉頰泛紅,但意識偏偏清楚得很,感官也異常敏銳。

    “我……去把衣服換回來。”李相思匆匆起身。“我們回去吧!”

    他望著她窈窕的背影,忽然捨不得就這樣離開,很想再多跟她相處,就算只有一晚也好——

    “既然已經訂了旅館,你今晚就在這裏睡吧!”他沖口而出。

    她怔住,僵硬地旋回身。“睡在這裏?”

    他點頭。“反正錢都已經付了。”

    “可是——”她遲疑地轉著眼珠,似是掙扎著該不該開口問:“那你呢?你現在要回去了嗎?”

    她希望他留下來。殷樊亞很快便理解李相思說不出口的渴望。她跟他一樣,也捨不得這一晚就這樣結束,只是她開不了口。

    她從來,就是個不懂得撒嬌的女人啊!

    “我要留下來。”他溫文地笑。“不過你放心,我什麼也不會做,就在這裏陪你。”

    什麼也不會做嗎?李相思眨眨眼,說不清漫過胸臆的,是失望還是放鬆,但想到他願意多陪她一會兒,唇角便不由自主勾起一絲甜蜜。

    她躲到浴室裏,換上旅館提供的日式浴衣,雖是簡單的花樣和剪裁,但穿在她身上,仍流露出融合著嫵媚與典雅的味道。

    殷樊亞讚賞地朝她豎起拇指,她羞澀地抿了抿唇。

    “我要了一壺燙清酒,過來喝。”他邀請她坐上落地窗邊,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下。

    她啜著清酒,薄醺,看著他在白色襯衫下微微隆起的臂肌,忽然很想知道,靠在一個男人肩上,是什麼樣的滋味。

    “我可以靠你近一點嗎?”她從眼睫下緣,窺視他。

    “可以啊。”

    她挪了下身子,與他肩碰肩。“這樣呢?”

    “沒問題。”他歡迎得很,只是得瞞著她悄悄跟自己的欲望對抗。

    她又喝了點酒,才把螓首歪靠在他肩上,他橫出一隻臂膀摟住她,讓她能靠得更舒服。

    李相思慢慢喝酒,頰葉的霜紅一點一點蔓延至玉頸,再到溫潤如玉的胸前。

    她甜甜地彎著唇,合上眼。

    原來枕著一個男人的臂彎,是如此安恬的滋味,原來躺在他的懷抱,會好似在軟浪裏搖。

    睡神撥弄著她逐漸朦朧的意識……

    “相思。”半夢半醒之間,她聽見一道溫柔的呼喚。

    “嗯?”

    “關於你哥哥的事,你別煩惱,我能為你做的不多,至少這一件,我一定會幫你。”

    “……嗯。”

    她沉入睡鄉。

    ***鳳鳴軒獨家製作******

    像一場夢。

    那夜,她在他懷裏,暖暖地睡去,作了個好甜的夢,夢裏,是美到不可思議的粉紅色。

    隔天,她在溫泉旅館的床上醒來,他已經不在了。她呆瞪著天花板,若有所失,幾乎懷疑前晚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編織的好夢。

    她到公司上班,他依然是總經理,她是總經理特助,兩人默契地維持著上司和下屬的關係,誰也沒提起那一夜。

    後來某天,她忽然接到兄長的電話,告知他已經把兩百五十萬彙還給她,他說自己中樂透,發了一筆橫財,打算到東南亞去闖一闖,還要她放心,以後不會再來煩她了。

    就這漾?她不敢相信。

    一年多來,一直想盡辦法跟她要錢,前前後後拿了數百萬的哥哥,不但乾脆地把錢退還給她,還說以後不會再來打擾她了。

    哥哥纏著她要錢的事,她不曾跟任何人透露,只除了殷樊亞。她忍不住懷疑,或許是他替她解決了這煩惱。

    她想問他,卻又遲疑,因為如果問他這件事,勢必要提起那一夜,那夢幻的、被封印的一夜……

    “你怎麼了?”

    深沉的嗓音在李相思身後響起,她駭得差點灑出杯裏的茶,急忙深吸口氣,定下心神。

    “你嚇到我了。”她回眸,白了來訪的客人一眼。

    “你在發什麼呆?”衛襄皺眉。

    “我只是在想這新買的茶葉你會不會喜歡而已。”

    “什麼茶都可以,我無所謂。”衛襄轉身回客廳。

    李相思端著茶盤跟上,在他面前擱下其中一杯。“你來找我,是不是為了路柏琛的事?”

    衛襄眼神一黯,點頭。

    李相思默然,捧起面前的茶杯,緩緩啜飲。

    除了兄長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外,這幾個禮拜,還有許多事情的發展出乎她意料之外。

    她在路柏琛衣領內緣留下的唇印,殷恬雨似乎發現了,趁殷樊亞還在開會時找上公司來,與她閒聊,雖然並未說破,但她完全聽得出殷恬雨是在警告自己。

    殷恬雨竟然猜得出自己的丈夫迷戀的對象是誰。

    這點令她感到意外,更意外的是,當她拿出那天在溫泉旅館偷拍的照片,威脅路柏琛一定要離婚,否則要把照片寄給他的政敵時,他最後做的決定竟是召開記者會,當眾宣佈退選下屆立委。

    他寧願退選,也不願意跟妻子離婚,寧可不要前途,也不願傷害殷恬雨。

    這決定,震撼了李相思。

    難道她跟衛襄都想錯了,其實路柏琛一直都愛著殷恬雨?

    “我們是不是做錯了?衛襄。”她輕聲問對面的男人,後者似乎也深思著同樣的問題,眉葦聚攏,眼色忽明忽暗。

    許久,他才沙啞地開口:“我也沒想到柏琛會做這樣的決定,我打電話勸過他,他卻堅持不肯跟殷恬雨離婚。”

    “也就是說,計劃失敗了嗎?”李相思茫茫然地捧著茶杯,喉腔澀澀地梗著什麼。“想不到最後,他還是捨不得殷恬雨。”

    “那倒不一定。”衛襄沉聲分析。“這屆立委就快期滿了,他不選下一屆,等於是退出政壇,就算只是暫時的,說不定也能躲過殷家的政治風暴。”

    她想了想,悠悠一歎。“可是還是有風險啊!只要路柏琛一天不跟殷家做完全的切割,到時候選民對殷家的憤怒一定會牽連到他,他以後還想重返政壇,恐怕不容易。”

    “確實可能有這樣的風險。”衛襄擰眉,不得不同意她的推論。“沒想到柏琛會做這樣的選擇。”

    她微微一笑。“這證明他其實很愛殷恬雨。”

    “什麼?”衛襄愣住。

    “有這麼值得驚訝嗎?”她笑望他怔愕的表情。“如果不是因為愛他老婆,他何必這樣犧牲自己的前途?”

    他惘然不語。

    她啜口茶,唇畔笑意更深。“或許這世上還是有童話——樊亞跟我說過,他妹妹是個相信童話的女人,也許路柏琛是為了守護屬於她的童話世界吧。”

    “殷樊亞跟你說這些?”衛襄觀察她漾著淺淺笑意的容顏,頓覺不妙。“什麼時候?”

    “我們去慕尼黑出差的時候,那時他帶我去參觀新天鵝堡——”

    “你跟他出遊?”衛襄猛然打斷她。“你從沒提過這件事!”

    李相思駭然回神,這才發現自己無意中透露了些許訊息,她下意識地正襟危坐。“那沒什麼,只是出差時順道去走走而已。”

    衛襄冷哼。“殷樊亞那種工作狂,絕對不可能‘順道’去遊玩!”淩厲的眸刀砍向李相思。“相思,你老實跟我說,你跟他之間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什麼也沒有!

    只不過是出差時順便到附近小鎮玩了一趟,分享了一個吻,還有在溫泉旅館那晚,她不小心躺在他懷裏睡著……

    “我跟他沒什麼。”她極力否認。

    衛襄眯起眼,懷疑地看著她不甚自在的表情。“你該不會愛上殷樊亞了吧?”

    她猛烈一震。“我……沒有。”

    沒有才怪!衛襄目光銳利,從她過分端正的坐姿,看到那雙緊緊扣住茶杯的手。

    她愛上殷樊亞了,事態怎會演變到如此糟糕的地步?

    衛襄懊惱地運轉思緒,不到半分鐘,便做下決定。“你退出!相思,我的計劃不需要你了。”

    “什麼?!”她震驚地瞪他。

    “你明天馬上遞辭呈,離開殷樊亞。”他明快地指示。

    她無法接受。“為什麼?”

    “還問?”他惱怒地橫她一眼。“你愛上殷樊亞了!再這麼下去,你不但幫不了我,還會被他傷害,我不想在還沒毀了殷家人前,反而先葬送了你!”

    她愛上殷樊亞?會因他受傷?

    “不!”李相思拒絕承認這樣的推論。“我不會受傷,我沒愛——”

    “你想騙我,還是騙你自己?”衛襄冷冽地駁斥。“你別傻了!相思,殷樊亞是什麼樣的男人?他不可能娶你!他交往的都是些千金小姐,婚姻對他們那種人來說,都只是籌碼!”

    “我知道……”

    “你根本不知道!”愛情可以多傷人,這傻女孩根本沒搞清楚。“你退出!我會給你一筆錢,你之前不是說很想到國外住一陣子嗎?我幫你訂度假別墅,你馬上辭職。”

    要她辭職,離開殷樊亞?

    李相思心亂如麻,不知怎地,想到可能永遠再也見不到殷樊亞,她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我不走!”她尖聲抗議。“我答應過你,要幫忙你實行復仇計劃,你需要我!我不辭職,衛襄,你需要我的,我會幫你。”

    “你不是想幫我,你只是想找藉口留在殷樊亞身邊。”衛襄一字一句都是利刃,剜割她的心。“你告訴自己是為了幫我,但其實不是,你只是想留在他身邊,明知道跟他不可能,還是想留下。”

    “不是這樣的……”

    “你聽說過謝愛雲吧?她爸爸是航運钜子,聽說很欣賞殷樊亞,她本人也很迷戀他,如果我猜得沒錯,他們兩個可能很快就會宣佈婚事。到時候你怎麼辦?你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喜歡的男人跟別的女人結婚嗎?”

    他要結婚了,對象是謝愛雲。

    她期望什麼?他當然會結婚,而且一定會娶一個富可敵國的豪門千金。

    他要結婚了,要結婚了……

    滾熱的心口慢慢地變冷,慢慢地,凝結成冰。她揚唇,微笑是南極的玫瑰。

    “我說了,我不喜歡他。”

    衛襄目光一閃。“那好,證明給我看。”

    “怎麼證明?”

    “你上次不是告訴我,‘弘京科技’最近打算並購一家IC設計公司?你把相關的資料偷出來給我,我就相信你。”衛襄下戰帖。

    她木然接住。“我知道了。”

    ***鳳鳴軒獨家製作******

    路柏琛宣佈退選的消息不但在政壇投下震撼彈,也將殷家炸得人仰馬翻,大夥兒忙亂之際,殷恬雨竟還雪上加霜,聲明要跟丈夫離婚。

    “你瘋了?恬雨。”殷樊亞不敢相信妹妹的決定。“你不是一直很愛柏琛嗎?為什麼要跟他離婚?”

    “因為我很痛苦。”

    “痛苦?”

    “你瞭解我的個性,哥,其實我根本不適合當政治家夫人,這些年來,我幾乎每天都要參加交際應酬,真的很痛苦,我受不了。”

    “可你現在做得很好啊!”殷樊亞安慰妹妹。“你以前確實很不擅長社交,但你現在已經好多了,還能在公開場合發表演講,不是嗎?”

    “我不喜歡這樣子。”殷恬雨苦惱地咬唇。“哥,我要離婚。”

    殷樊亞凝視妹妹蒼白的容顏。“那你就坦白告訴我真正的原因。”

    “就是我剛剛說的啊。”殷恬雨畢竟不擅說謊,垂斂眼睫,逃避兄長深刻的目光。

    殷樊亞深吸口氣,道出心中的懷疑。“你坦白跟我說,是不是柏琛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不是那樣的!”殷恬雨驚嚇得嗓音都變了。“跟柏琛無關,是我自己……是我不好。”她堅持將離婚的過錯攬在自己身上。

    這傻女孩啊!她明明還是深愛著自己的丈夫。

    他歎息。“恬雨……”

    “哥,你饒了我吧!”殷恬雨搖他臂膀,像童年時候那樣對他撒嬌。“算我求你,你不是一向最疼我的嗎?求你別再問了,好不好?”

    殷樊亞默然。

    他可以不問,但事情還是得查清楚,柏琛曾答應過他,會保證恬雨一輩子幸福,到底是什麼原因,議柏琛無法兌現自己的諾言?

    他必須查清楚,但問題是,他有勇氣去查嗎?他有預感,事實的真相恐怕會令他難以承受。

    與妹妹深談過後,連續幾天,殷樊亞都處於半恍惚的狀態,他甚至無法專心工作,藉口視察業務的名義,飛到各地出差,就是不進臺北辦公室。

    他知道自己在逃避,也瞧不起自己如此懦弱,但他真的無法下定決心……

    手機忽地唱出鈴聲,是一段溫柔的音樂,讓他想起一個溫柔的女人。

    殷樊亞微微一笑,接起電話。“海薔。”

    “你回到臺灣了嗎?”

    “剛下飛機,就被你逮到了。”

    “這麼說,我這通電話打得很及時了?呵呵。”殷海薔得意地輕笑。“我是要告訴你,恬雨說想到我這邊住一陣子,她說叔叔很不諒解她,她待在家裏會很尷尬。”

    “嗯,她搬到你那裏住,我也比較放心,那就麻煩你多照顧她了。”

    “我會的。”殷海薔柔聲應允,頓了頓。“你聽起來似乎心情很不好?”

    不愧是他最聰慧的堂姊,就連在電話裏,他也無所遁形。殷樊亞自嘲地勾唇。

    “怎麼了?”殷海薔關懷地問。“你擔心恬雨嗎?還是又被叔叔逼婚了?”

    最後那句,玩笑意味濃厚,卻恰恰點破了殷樊亞其中一樁心事,他苦笑。“我爸說恬雨跟柏琛鬧離婚是家門不幸,要我快點辦樁喜事來給殷家衝衝喜。”

    “這麼說叔叔真的要逼你結婚了?”

    “嗯,而且他已經有看中的兒媳婦了——你聽說過謝愛雲吧?”

    “叔叔要你娶謝愛雲?那你答應了嗎?”

    “我嘛……”殷樊亞握著手機,站在機場入境大廳,出神地看人來人往,良久,才沙啞揚聲。“我在想,如果我違背我爸的心意,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設海薔輕抽口氣。“樊亞,不會吧?難道你——”

    “你說得很對,海薔。”他悠悠地證實她的猜測。“如果真的愛一個人,是絕對守不住理智的。”

    殷海薔靜默半晌。“你愛上李相思了?”

    “好像是吧。”所以,才不曉得該何去何從。他無奈地環顧大廳。

    “你打算拒絕跟謝愛雲的婚事嗎?”殷海薔問。

    他沒正面回答。“相思說過,她絕不做任何男人的情婦,我要得到她,只有娶地為妻。”

    “叔叔不可能答應你娶她的。”

    “我知道。”

    “那你怎麼辦?”殷海薔認真地替他憂慮起來。“你如果真的跟相思交往,叔叔會氣瘋,到時你們父子關係說不定還會決裂。”

    不是說不定,是一定。

    殷樊亞漠然尋思。“所以我才在算,我到底得付出多大的代價。”

    “你算清楚了嗎?”

    算不清楚的,該如何衡量利弊得失,他仿佛早已失去了主張,生平第一次,他覺得自己面臨解不開的難題——

    “在做最後決定以前,有件事我得先弄明白。”

    “什麼事?”

    促使他最疼愛的妹妹堅持提出離婚的真相。

    殷樊亞蹙凜眉宇,忽然心痛地領悟,無論那真相有多不堪,他都只能勇敢地揭破。

    他切斷與殷海薔的連線,改撥另一個號碼。

    對方很快就接起。“喂,是哥嗎?你回臺灣啦?”

    “嗯,我回來了。”他語氣平靜。“恬雨,我問你,柏琛是不是有一輛深藍色賓士,車號尾數是7?”

    “他是有輛深藍色的賓士,車號嘛,我想想……對,尾數是7沒錯。怎麼了嗎?”。

    “沒事,只是我剛剛在機場外好像看見他開這輛車,想確定自己有沒認錯人而已。”他隨口編理由。

    “柏琛去機場幹麼?”殷恬雨信以為真,逕自疑惑著。

    殷樊亞不語,凝立原地,僵硬的身軀如一尊冰雕,在風雪中更顯淒寒。

    “恬雨。”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他才找回說話的聲音。“抱歉,哥……對不起你。”

    他掛電話,踏出機場大廳,深沉的夜色如猛獸,尖嘴利牙,一下便吞沒了他。

    他在夜色裏掙扎,終於,做了決定——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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