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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可薔 -【現在只想愛你(龍鳳鬥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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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4 01:14:4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季可薔 - 現在只想愛你(龍鳳鬥之三)

如果早知道愛情那麼痛,那麼瘋狂,他絕對不會愛上她。
他們本來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她突然闖進來,
在他心底像暴風般猛烈地肆虐,又毫不留戀地離開;
她做得那樣狠、那樣殘忍,教他十一年來只能靜靜療傷,
小心等待,在完美的時機,以她想像不到的姿態出現……
可是報復的滋味不如想像中甜美,也嘗不到一點點痛快;
原來,他從來沒有自“殷海薔”這個咒語中解脫,
原來,他從來不想真正地傷害她,
他唯一與最終的希望,只是想她能好好看著他,
只是偷偷盼望著她能再一次,愛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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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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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4 01:15:0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他有許多問題想問她。

    而這些問題大多以“為什麼”開頭。

    為什麼出身名門的她當年會愛上他這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

    為什麼她能夠不顧一切與他私奔,甚至下嫁給他?

    為什麼當他好不容易打開緊閉的心扉,遲疑地歡迎他想都不敢想的幸福時,她卻又棄他而去?

    究竟,為、什、麼?

    他有太多問題想問。

    但他沒機會問,或者說,還未建立起在聽到她的答案時,不被打倒的自信。

    他不想在她面前發狂,不想她認為他毫無理性像頭野獸,他的自尊不容許自己在她眼中看見一絲絲鄙夷。

    所以,他耐心地等。

    他知道,當自己能夠質問她的那天來臨,他必須是冷靜的,必須擁有和她平起平坐的地位,甚至必須站得比她高,才能從容不迫地俯視她。

    如今,他已不是當年那個沒沒無聞的窮小子了,他在金融界闖出了一片天,有名有利,小有權勢。

    或許,他終於可以問她了。

    他將出現在她面前,以她所想像不到的姿態,淡淡地問她一句——

    難道,你不曾後悔?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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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4 01:15: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陽明山上,有間鋼琴餐廳,藍白色的屋宇,在幾株月桂樹間若隱若現,大片大片的落地窗,歡迎陽光的親吻,銅雕招牌掛在屋簷,玻璃門邊,風鈴輕巧地搖盪。

    這間餐廳,便喚做“月桂”。

    關於月桂,有個淒美的傳說——據說太陽神阿波羅與戴芙妮原是一對彼此相愛的戀人,但太陽神的光芒太強太烈,戴芙妮一靠近便有灼傷之虞,她痛楚地想躲開,太陽神卻緊迫盯人,不肯放過她。

    每一次接近,都是傷害,愈是親密,傷痛就愈深。最後戴芙妮終於受不了,哭求父親將自己變成一株月桂樹,永遠,永遠,拒絕了阿波羅。

    這是來自希臘神話的故事。

    而月桂餐廳的女主人,也有個故事。

    人們說她也曾像神話裏的月桂女神那樣深刻地愛過、痛過,有個倔強狂妄的年輕人,吸引了純真甜美的她,他和她瘋狂地相戀一場,最後留給她的卻是滿身傷痕。

    於是,她不再愛,男人們也不忍愛她。

    那麼溫柔又那麼美麗的一個女人,如果不能確定自己是那個能給她幸福的男人,他們不敢追求她,捨不得在那脆弱可愛的玻璃心再添上一點點傷口。

    他們捨不得讓那透明的眼眸蒙上陰影,她年過三十,卻還有一雙少女般的眼瞳,高高地凝看這世間,不染一絲塵埃。

    她是每個男人的月桂女神,所有驕傲的自滿的卑劣的怯懦的男人都是阿波羅,親近不了她。

    她是殷海薔。

    “……這些男人,簡直快把你捧成女王了!”殷樊亞似真似假地歎息,俊唇銜根煙,俊臉漫不經心地承接著眾多灼熱的目光。

    他習慣了,每回他來找這個堂姊,總要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女人們恨不得當那根被他呵護在唇裏的香煙,男人們則覬覦著殷海薔給他的特別待遇。

    沒有哪個男人能和她分享同一張沙發,唯有他。

    “你確定我們真的不需要換個隱密一點的地方嗎?”殷樊亞單手閑閑地掛在沙發背上,半認真地望向殷海薔。“我還希望保住一條命,看明天的太陽。”

    “你夠了喔,樊亞。”殷海薔眯起眼。“跟堂姊說話也敢這麼油腔滑調?是誰教壞你的?”

    “是戀愛教壞我。”殷樊亞笑嘻嘻,毫不避諱地承認自己正陷入愛裏,並且因而心情大好。

    殷海薔仔細審視他,從他眉飛色舞的表情,到薄染春意的眼——這是從前那個視愛情為無物的男人嗎?這轉變簡直天差地別啊!

    她忽地輕輕笑了。

    “看來李相思的魅力很大啊!唉,我開始嫉妒了,我最疼愛的堂弟,就快要離我遠去嘍。”她誇張地感歎著,還刻意伸出玉手,捏了捏堂弟俊俏的臉頰,十足姊姊樣。

    殷樊亞原本就容易因薄醺而臉紅,經她一作弄,緋色更放肆地直蔓延耳根。

    “你做什麼!”當著那麼多客人的面,她是故意令他難堪嗎?

    他推開她的手。

    “幹麼?姊姊摸一下自己弟弟都不行啊?”她裝無辜。

    他瞪她。

    “好啦,我也知道,弟弟談了戀愛就是別的女人的了。”櫻唇噘起。“連碰一下都不行了,好跩啊。”

    “你這女人!”殷樊亞磨牙,一時還真想不顧形象地當場巴這個堂姊的頭,不過就比他大兩個月而已,老是姊姊、姊姊地自稱,氣人哪!

    “你臉色看來好像不太好啊,樊亞,是不是酒喝多了?”

    “你明知道我千杯不醉。”

    “還是病啦?是不是感冒不舒服?”

    “我的確不太舒服。”

    “那怎麼辦?要先到我辦公室休息一下嗎?還是Call你的愛人秘書來接你?”

    “相思不是秘書,是特別助理。”

    “要Call她來嗎?”

    “如果你想多一個人欣賞自己呆若木雞的表情,我不介意。”

    “什麼意思?我為什麼會呆若木雞?”

    “因為我即將告訴你的‘好’消息。”殷樊亞淡淡回應,端起酒杯,好整以暇地喝一口。

    優勢易位,不妙。

    殷海薔凝睇堂弟,面上雖仍是笑盈盈,心裏卻隱隱有不祥的預感。“什麼‘好’消息?”

    “有個你認識很久的人,想見你一面。”

    “誰?”

    “他說我們殷家,夠資格跟他談判的只有你一個,我沒辦法,只好答應安排你們見面。”

    “談判什麼?到底怎麼回事?”殷海薔一頭霧水,完全狀況外。

    殷樊亞卻也壞心地不立刻幫她厘清狀況,故意拿高酒杯,就著昏蒙的光線細細研究著變化多端的棱面,直到殷海薔曲起藕臂,作勢要給他一拐子,他才仿佛驚醒似地開口。

    “簡而言之,為了保住我總經理的職位,以及‘弘京科技’,我需要一筆龐大的資金,而那個人可以幫我,只要你願意跟他談判。”

    “為什麼你要保住總經理的職位?‘弘京科技’發生什麼事了嗎?那個人到底是誰?”

    “這個說來話長。”殷樊亞語調深沉。“總之,我決定跟我爸全面宣戰了。”

    “全面宣戰?”殷海薔愕然揚眉。“什麼意思?”

    “你也知道,我爸一直逼著我娶謝愛雲,我考慮過了,我決定拒絕這樁婚事。”

    “為了李相思?”

    “嗯。”殷樊亞坦承。“要是他知道我打算拒絕這樁利益聯姻,肯定會大發雷霆,說不定還會聯合其他董事革我總經理的職位,我必須未雨綢繆。”

    “愛情果然會讓人瘋狂啊!”殷海薔悵然微笑,一面為堂弟找到真愛而欣喜,一面又為他反抗父親的決定感到擔憂,她端起紅酒杯,深思地淺啜一口。

    “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樊亞。”

    殷樊亞毅然頷首。

    殷海薔沉默,良久,無奈地歎息。“既然你已經下定決心,我也不攔你了,我只希望你們父子之間別鬧得太不愉快。”

    肯定會撕破臉。殷樊亞冷冷一哂。因為他這回不只防守,還打算主動進攻,抖出殷家這些年來幾樁涉及政商利益輸送的醜聞。

    只是這事不能告訴海薔,雖然她對家族醜陋的一面並非毫不知情,但女人總是心軟,要她眼睜睜看著自家長輩進監牢,太折磨她……

    “對了,你現在可以告訴我那人是誰了吧?為什麼非要由我來跟他談判不可?”清亮的聲嗓拉回殷樊亞陰鬱的思緒。

    “這個嘛……”他望向殷海薔,眸海緩緩地湧起一波詭譎。“那人其實跟相思有點淵源,為了報復我們殷家,他特地把相思派來我身邊當間諜,本來是想收集一些‘弘京集團’的機密資料,沒想到相思會愛上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殷海薔不解。“你說他要報復?為什麼要報復?我們殷家哪里對不起他嗎?”

    “你剛剛不是才說嗎?愛情會讓人瘋狂。”

    “那又怎樣?”秀眉輕顰。

    “還不懂嗎?那人是因愛生恨,才會想報復。他就是那個曾經跟你熱烈相愛過的男人啊!”

    酒杯霎時墜落,滾在地毯上,地毯吸去了碰撞的聲音,卻吸不走在殷海薔耳畔嗡嗡作響的震驚。

    正如殷樊亞所預言的,她現在的表情,真的只能用呆若木雞來形容了。

    “你的意思是……你是說、那個人就是——”

    “衛襄,你的前夫。”

    ***鳳鳴軒獨家製作******

    殷海薔,他的前妻。

    一個理應葬在過去的名字,卻從來不曾放過他,總在不經意時,纏繞他的心,束緊、擠壓,令他幾乎無法呼吸。

    忘不了她。

    衛襄坐下,將身子深深沉進沙發,閉上眼,眉峰習慣性地蹙攏,冰涼的酒杯安息在骨節嶙峋的掌指間。

    殷海薔——他過去的愛戀,現在的執著,未來……他很希望是一個對他毫無意義的符號。

    衛襄睜開眼,冰冷的目光望穿酒杯,看到的是回憶。

    當年。

    她出身政治世家,養尊處優,他則是個從小在育幼院長大的孤兒。

    她在一流大學讀書,他白天兼好幾份工作,晚上念技術學院。

    她無憂無慮,燦爛得像一朵春花,他卻像烏雲,威脅著要卷來狂風暴雨。

    她若是光,他便是影。

    根本不該交會的兩人,卻因為偶然的機緣相識了,轟轟烈烈地愛一場……

    典型的千金小姐與窮小子的故事,結局卻一點也不童話。

    童話是不存在這世界上的,他早該知道,卻讓愛情沖昏頭,一時忘了現實的殘酷。

    衛襄對回憶的畫面冷笑。

    或許不該說那是個笑,他只是微微地、略顯不耐地扯了下嘴角,冰封的唇其實沒有絲毫融化的跡象。

    從很久以前開始,他便不太懂得怎麼笑了,如今,偶爾出現的淡薄笑容更只是他交際應酬的面具。

    他站起身,端著半滿的酒杯,在屋內緩步踱行,像一頭王者之獅巡視自己的領土。

    這棟位於陽明山半山腰的別墅,是他去年底買下的,依山勢而建的傾斜外貌,頗有義大利比薩斜塔的味道。

    這是一個鬼才建築師的搞怪之作,他用大片的玻璃和原始粗獷的木材,堆疊出一棟歐洲不歐洲、亞洲不亞洲的房子,既無都會風的摩登,也不是淳樸的鄉村味。

    這樣一副挑戰傳統、前衛又不對稱的外型,如果不是有些特殊品味的人,是不懂得欣賞的,因此那位鬼才建築師一開始就沒有出售的打算。

    但他不想賣,慕名想買的人卻絡繹不絕,倒不是真喜歡如此奇詭的房屋,只是因為建築師本身名氣太響,人人以住他的房子為榮。

    衛襄透過房屋仲介的安排,好不容易見到屋主,脾氣古怪的建築師劈頭就問他,究竟喜歡這屋子哪一點?

    他說,他一點也不喜歡這棟房子。

    “那你為什麼要跟我買?”

    “因為臺灣的富豪都想跟你買,如果最後買到的人是我,他們便會極力打聽我是誰。”

    “那又怎樣?你那麼想成名嗎?”

    “對,我想成名。”他回答得很乾脆。“我要臺灣上流社會的人,每一個都聽過我,我要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認識我,跟我交往。”

    “為什麼?”

    “把房子賣給我,你就會知道為什麼。”

    “你的意思是,等你真的在上流社會掀起一陣熱潮,我就會慢慢懂得你想做什麼了?”

    “沒錯。”

    建築師揉捏下巴,興味地打量他。“你是個很懂得談判的男人,明知道我這人好奇心重,最愛看好戲,而且你這人說話也夠坦白,不像其他人那樣對我搖尾巴,拚命讚美我這棟房子,卻說不出好在哪里,哼……好吧,我這房子就賣給你也無妨,過你可不要以為隨便出個價就能買到。”

    “你想要多少?”

    建築師漫天喊了個數字。

    衛襄不動聲色。“我給你一半。”

    “一半?開什麼玩笑!”建築師哇哇叫。“你這人,不是要打入臺灣上流社會嗎?怎麼出個價還這麼小裏小氣的?”

    “這房子,就值這價錢,你自己很清楚。”

    建築師眯起眼。“你說你在哪里工作?投資公司?”他翻看衛襄的名片。“果然精打細算。說實話,如果你真的接受我開的價碼,我反而要懷疑你腦筋有問題了,我可不想把自己的作品賣給一個蠢蛋,呵。”他嗤聲一笑,手指爽快一彈。“好,成交!”

    一個月後,房屋過戶完畢,衛襄正式成為這棟怪奇屋的主人。

    他料得不錯,得知這房子賣出去後,人人急著打聽買主到底是誰,好奇究竟是何方神聖能說動建築師出脫自己的得意作品。

    他卻不急著宣揚,保持神秘,任那些好事份子四處打探消息。

    低調,有時候比高調更能令一個人動見觀瞻,這是衛襄這些年來在工作中學到的。

    除了低調,他學到的還有,事業上的輝煌成就絕對能夠彰顯一個男人的價值。

    一念及此,衛襄又是微微冷笑。

    他來到三樓,玻璃打造的屋頂及菱形牆迎接星光灑落,窗邊,立著一架天文望遠鏡。

    他輕輕撫摸那價值不菲的望遠鏡——曾經,擁有一架屬於自己的高階天文望遠鏡是他最大的夢想,但如今,這夢想已微不足道。

    相較於過去的一文不名,現在他擁有的物質生活足以教大多數人羡慕不已,他有一份點石成金的職業,掛管理董事頭銜,手上有權運用的資金高達數十億美金。

    他管理的基金連續三年拔得績效評比的頭籌,在私募基金領域,“SeanWei”這名字等於賺錢的保證。

    而且,是賺大錢。

    公司高層極信賴他,甚至任由理應常駐東京亞太總部的他,不時飛往臺北,短暫停留。

    他們不管他來臺北是為公為私,是尋找潛在投資標的也好,尋歡作樂也罷,總之一切行程由他自己作主。

    他只對一個人報告,那個遠在紐約華爾街的最高Boss,譚昱。

    但就連親手拉拔他的譚昱,也常常無法掌握他的行蹤,他在公司是出名的獨行俠,沒有朋友,心事成謎。

    沒人知道他為什麼老愛飛臺灣,沒人知道他在陽明山買下這棟怪奇屋,還有一個更重要、更私密的理由,透露他隱微的內心。

    他俯下身,墨瞳貼近望遠鏡的視窗,左手扶著鏡身,移動角度,不一會兒,他便抓到了他要的畫面。

    一株月桂樹,濃蔭下,飄動著一截紫色衣袂。

    月色迷蒙,慢慢地,暈染出一道纖細的女子身影,她露出半邊清美的臉蛋,手上把玩一片月桂葉,若有所思。

    衛襄鎖定她。

    目光陰鬱,心跳猛烈,銅色肌膚隱隱約約似發著燙,臂膀肌肉緊繃地隆起,他全身進入戒備狀態,如一頭饑渴的野獸,相中獵物。

    他看著她在月下發呆,然後,一個服務生忽然過來喚她,她驚醒,盈盈一笑,跟著那年輕人一起回到自己開的餐廳裏。

    他目送她,直到那清淡的影成了他眼底一枚脫不落的血色印記,他仍凝定不動。

    殷海薔——遲早有一天,她會踏進他所設下的陷阱。

    為了布好這陷阱,他花了整整十一年的時間,十一年來,每一天,他都在籌劃。

    終於,該是收網的時候了。

    手機鈴聲響起,磅的樂音催動他體內嗜血的獸性,他幾乎是興奮地對著螢幕上陌生的來電號碼微笑。

    他接起電話。

    “……是我,海薔。”

    ***鳳鳴軒獨家製作******

    無線回路那端,傳來一道清澈的嗓音,像朝湖心裏拋入的小石子,漾開一圈圈漣漪。

    衛襄深呼吸,語氣是不為所動的冷漠。“殷海薔?”

    “是。”

    “好久不見。”

    “對啊,好久不見了。”她安靜兩秒。“你還好嗎?這些年來。”

    “還不錯。”

    “聽樊亞說,你現在在美國一家很大的投資集團工作,他說你們公司是專做私……嗯,是私募基金嗎?”

    “是。”

    “那是什麼?跟一般基金有什麼不一樣?”

    “是針對特定投資人進行募款的基金。”他簡略地解釋,見她沒什麼反應,又淡淡補充。“我們不接受一般大眾的資金,因為我們投資的標的風險都比較高。”

    “這樣啊。”殷海薔有些傷腦筋似地歎息。“老實說,我對這些金融投資上的東西不太懂。”

    “你不必懂。”身為殷家的大小姐,她只管知道怎麼花錢就行了。

    “樊亞說,你能當上這間公司的管理董事,肯定是付出一番心血的,這些年來,你很辛苦吧?”

    他沒聽錯吧?她的口氣似乎蘊著幾分對他的憐惜?何必!

    他微掀唇。“這沒什麼。你這個本來可以茶來伸手的大小姐自己出來開餐廳,才算辛苦吧?”

    “我覺得你好像在諷刺我?”她苦笑。

    “你聽錯了。”他只是說出事實而已。

    她沉默半晌。“樊亞說你想跟我見面?”

    “殷樊亞的公司需要我的資金挹注,我只是想找一個比較能信任的人跟我談而已。”

    “這麼說你還信任我?”

    “你不會跟我玩陰的。”

    “樊亞也不會啊。”她低語。

    衛襄聽出她話裏的淡淡無奈,劍眉一擰。“你跟殷樊亞好像感情很好?”

    “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

    海薔對我很重要,我很喜歡她,所以你最好別傷害她。

    略顯陰沈的嗓音在衛襄耳邊回蕩。

    當初,他提出跟殷海薔會面的條件時,殷樊亞曾如是警告。

    除此之外,殷樊亞還告知他一個令他震驚的內幕,只是那內幕是真是假,還有待確認……

    “那我們要約在哪里談?”殷海薔柔聲打斷他的沉思。“你的辦公室嗎?”

    “我在臺灣沒有辦公室。”

    “那,還是來我的餐廳?”

    “到我這裏。”他冷聲道。要談判,就得到他的地盤來。

    “哪里?”

    “我住的地方。”他解釋。“就在你餐廳附近,再上兩個彎道就看到了。”

    “你——”她半猶豫半驚奇地問。“該不會是說那間奇怪的玻璃屋吧?”

    “不錯。”

    “原來那間屋子是你買下的?我們一直在猜到底是什麼人呢。”她輕輕地笑了,笑聲如風鈴清脆。“你的品味……還滿特別的。”

    “很怪?”他聽出她的言外之意。

    “也不是啦。”她委婉地否認,頓了頓。“你真的喜歡那房子?”

    “不喜歡。”

    “那你為什麼要買?”

    他輕哼,不語。

    話題陷入無言的僵局。

    殷海薔又是無奈一歎。“好吧,那我們就約在你的住處見吧,至於時間,就今天晚上可以嗎?”

    “我沒問題。”

    “那好,我待會兒過去。”

    訂好約,她卻還遲遲不掛電話,他聽著她細微的呼吸,仿佛能看到她腦海的思緒紛飛。

    “你還想說什麼?”他主動開口。

    “衛襄。”她低喚他的名,就像從前一樣,輕輕地、溫柔地,撥弄他心弦。

    他恨自己仍感到些許震撼。

    “你到底為什麼想見我?”

    為了想問你為什麼。

    他冷冷地想,嘴角冷冷地牽起自嘲的弧度——

    “因為我想跟你談個交易。”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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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他要跟她談個交易。

    什麼樣的交易?她很好奇,好奇催動她心韻怦怦地跳。

    是好奇吧?殷海薔捫心自問,如此強烈的撞擊,如此窒悶的痛感,當然是因為好奇,不是因為對過去還有一些些眷戀吧?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她對自己發過誓,不去想,也不後悔,就讓回憶風乾成灰。

    但今夜,她就要見到他了,一個來自過去的男人。

    晚風有些涼,殷海薔披上羊毛披肩,走在山間道路,轉過一個彎,一幢奇形怪狀的屋宇赫然出現眼前。

    她停下來打量這房屋。

    原木跟玻璃,都是她喜愛的建築材料,但那位鬼才建築師就有辦法將之組合成一種她捉摸不透的風格,就像她曾深深愛過的那個男人,她喜歡他身上的許多特質,但最後,卻發現自己永遠無法懂得他。

    他是個謎。

    毆海薔籲然長歎,伸手輕輕推開屋外的木籬笆,院落裏,傲然長著一棵老榕樹,粗大的枝幹間,系著一張帆布吊床。

    庭院面積不小,但顯然疏於照料,雜草橫生,枝蔓淩亂,角落幾株玫瑰花容失色。

    一座毫無生氣的院子。

    設海薔怔然凝望眼前景致,心口一陣揪擰。

    說到底,他從沒真正把這間房子當成家吧?

    她別過眸,不忍再看,盈盈來到門前。

    大門半開,剛巧讓出容納一個人走進的窄道——唉,他這意思是要她自己走進他的王國吧?他不會迎接她,她必須自行找到他。

    她穿過玄關,大廳的奇景令她目瞪口呆,建築師竟然挖了一條長長的水道,看起來像游泳池,池畔是一張原木咖啡桌、一張舒服的躺椅。

    屋裏,所有的東西都只有一套,一張沙發、一張餐椅,餐桌上一套餐具……到底是建築師詭異,還是他詭異?這裏擺明瞭不歡迎任何客人。

    殷海薔站在大廳中央,一時有些眩惑,仿彿來到了某種異次元空間,她環顧周遭,找不到男主人。

    看來她的難題未解。

    她苦笑,走上斜斜的樓梯,二樓是毫無隔間的開闊格局,有家庭劇院音響、書櫃、沙發、吧台、撞球桌——撞球算是一個人玩的遊戲嗎?她戲謔地想,眸光流轉,凝定牆上一幅普普藝術大師安迪沃荷的作品。

    這畫,當然是真品吧?以他現今擁有的財富,大概不屑買贗品。

    話說回來,他人到底在哪里?

    殷海薔微微顰眉,不一會兒,找到一架木梯,上方天花板開了個窄口,很像是通往某間閣樓或儲藏室。

    難道他在裏頭?

    殷海薔扶著木梯,慢慢地爬上去,俏臉剛探出窄口,一見室內裝潢,她倒抽口氣。

    這裏完全不是她想像的那種陰暗狹窄的閣樓,而是一個寬敞闊朗的空間,四面牆全是大片大片的落地窗,屋頂更完全由玻璃打造,仰頭望,一彎弦月勾在天際。

    原木窗臺邊,棲息著一盞盞造型各異的小燈,點亮了,宛如一帶銀河與星空爭輝。

    而他,就坐在銀河畔,雙腿伸長,跨在窗臺上,修長的手指間夾著煙。

    這麼多年了,他還是沒戒掉抽煙的習慣——殷海薔恍惚地看著那一點在煙頭跳躍的紅火。

    趁他專心吸煙的時候,她悄悄觀察他,他膚色比以前白了點,或許是長期待在辦公室內吧,臉部的線條成熟了許多,下巴的弧線隱隱帶點歲月的蒼涼感。

    他的鼻樑,好像有些許歪,是因為受傷斷過嗎?她心弦一扯,胸口微悶,目光再住下,看他比以前更寬厚結實的肩膀,更有男人味的身材。

    他長大了。她微微一笑,年輕時那殘餘的青澀已完全褪去,十足是個大男人了。

    她握著木梯把手,下頷歪在微涼的木地板上,靜靜地看他。

    過了好一會兒,他像是察覺到她的視線,轉過臉。

    眸光在空中交會,思緒迸出火花,回憶在花火裏閃耀、昇華,然後,慢慢黯淡……

    “好久不見。”她說了他在電話裏曾說過的開場白。

    他沒有回答,煙銜進嘴裏,深吸一口,然後吐出。

    “你還是沒戒煙。”她幽然低語。“你答應過我要戒的。”

    他冷冷勾唇。

    她癡望他兩秒,小心地離開木梯,爬上閣樓。

    往外看,懸在山崖邊的高度令她有些暈眩,她收回目光,壓抑恐懼感,直視許久不見的男人。

    衛襄好整以暇地吸煙。

    他知道她怕高,也猜到她站在這樣的玻璃閣樓肯定很不自在,他是故意讓她走上來的,故意要她面對自己的懼高症。

    “這房子……很有意思。”她找話題打破僵凝。“樓下的水道是游泳池嗎?”

    “嗯。”他漫應。

    “好特別。”她微笑。“我喜歡院子裏的老榕樹還有吊床,你會躺在上面睡覺嗎?”

    “我沒那種閒情逸致。”

    “說的也是,你現在工作一定很忙,做你們這一行,大概經常要加班到三更半夜吧?”

    “還好。”

    “你喜歡現在的工作嗎?”

    “談不上喜不喜歡。”

    “那生活呢?”

    “還好。”

    “你平常除了工作還做些什麼?”

    “哼。”他以冷哼代替回答。

    好難進行的對話,這樣交談下去,永遠也無法瞭解彼此,她害怕這樣的溝通方式。

    設海薔閉了閉眸,深呼吸。

    還是開門見山吧!

    下定決心後,她睜開明亮的眼。“衛襄,你是不是恨我?”

    衛襄震動一下,沒料到她問得如此直率。

    “為什麼恨我?”她輕輕地問。

    他不可思議地眯起眼,香煙在指間灼燙。

    為什麼?這還用問嗎?

    她卻仿佛真的不能理解,盈盈走向他,在他面前落定,眼眸是兩潭漫著哀傷的秋水。

    “樊亞說你為了報復殷家,把相思派到他身邊當商業間諜,為什麼你要那麼做?我們當年是平和分手,不是嗎?”

    平和分手?!她把那樣驚天動地的爭吵視為平和?

    是她太不痛不癢,還是他太大驚小怪?

    衛襄在煙灰缸裏重重撚熄煙,心上凝結一層冰。“你真的認為我們當年是平和分手?”他澀澀地問。

    “難道不是嗎?”她迷惑的神情顯得好無辜。

    太無辜了,教他懷疑真假。

    意味深長的視線在她臉上雕琢,殷樊亞之前警告他的話語驀地在腦海浮現——

    “殷樊亞說你失去部分記憶,是真的嗎?”

    “是嗎?”她一愣,好似很意外。“樊亞那麼說?”

    “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我……應該不會吧。”殷海薔莫名其妙。“如果我真的失去記憶,樊亞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也就是說,你完全不覺得自己有失憶的跡象?”

    她搖頭。

    這究竟怎麼回事?殷樊亞故意作弄他嗎?衛襄深思,眼色陰晴不定。

    片刻,他站起身,拿起窗臺上一份早就準備好的文件,遞給她。

    “簽協議吧!”

    她怔怔地接過文件。“什麼協議?”

    “殷樊亞需要錢,我需要女人。”他解釋得很簡潔。

    錢跟女人?

    殷海薔臉色頓時刷白。他在電話裏說過要跟她談交易,該不會……他該不會是要她拿自己的身體做抵押,交換樊亞需要的資金吧?

    “你……衛襄,你在開玩笑吧?你、你不可能是想要……”震驚,是她唯一能說出口的語言。

    “有什麼不對嗎?我現在有錢了,工作穩定,我養得起女人,何況以我現在的年紀,也差不多是該考慮結婚的時候了。”

    結婚?!

    殷海薔一嗆,胸海劇烈翻騰。“可是、可是我不能!我們離過婚,有過一次失敗的教訓,我們不可能——”

    “你在想什麼?”他冷冽地打斷她,眼潭凍成北極冰海。“你該不會以為我想要你吧?別傻了!”

    她怔住,呼吸破碎。

    他不想要她?那他……要什麼?

    “你說的交易,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要你當紅娘,介紹我一個像你這樣的豪門千金,她除了家裏有權有勢之外,還要夠聰明、有格調,我討厭沒有腦袋的女人,也不能長得太醜,我相信臺灣的美女千金應該不會太少吧?”

    嘲諷的語氣,聽得她耳膜發麻,心發慌。“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很簡單,因為我要打進臺灣的上流社會。我需要岳家有足夠的人脈替我擴展事業,也需要一個擁有高貴血統的妻子來替我生育下一代。”

    “你!”殷海薔難以置信地瞪著眼前的男人,他面無表情,言語比冰風暴還殘酷。

    他想要的不是她,他只想侮辱她!

    她全身僵硬,腦子熱呼呼地融成一團,思緒淩亂,胸口竄流一道火山熔岩。“你要的不是妻子,是商品,你以為臺灣的女人會欣賞你這種大男人主義的思想嗎?”

    “會不會欣賞,要看你這個紅娘的功力了,你們女人不是最有本事把黑的說成白的嗎?”他冷笑。

    她氣得牙關發顫。“衛襄,你別太過分了,我不做這種助紂為虐的事,你要女人,就拿出真心去追求,不要用這種到商場買貨挑貨的方式!”

    “你剛不是也說過了?我工作很忙,哪有多餘的時間追求女人?”

    “那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

    “那殷樊亞的問題,是不是你的問題呢?”他淡淡地彎唇。

    她愕然。

    “為了你最親愛的堂弟,你連這點小忙都不肯幫嗎?我又不是要你奉獻自己,只是想請你幫我介紹一個好對象,你就當撮合一段姻緣,有何不可?”

    是啊,有何不可?

    一般人不也會替自己的單身朋友安排相親約會嗎?她又何必如此排斥?

    殷海薔心神不定,她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憤怒。

    “而且,如果有我中意的女人,我也會花心思的,看你是要我送花還是聽音樂會,只要記住一個原則,你擬定的作戰計劃,最好讓我以最少的成本達到最大的效益。”他涼涼地聲明。

    成本?效益?

    他還真的把追求一個女人當成到市場買菜?

    殷海薔輕輕咬唇。“那愛呢?”她挑釁地問。“你應該知道,婚姻最重要的基礎是愛情吧?”

    “別告訴我你信那一套鬼話。”衛襄譏誚地掀唇。

    “我當然信!”她瞪他。“婚姻裏不能沒有愛情。”

    “是嗎?”他冷哼,嘴角噙的嘲諷如刀,深深地刻進血肉裏。“那你告訴我,我們倆從前那段以愛情為基礎的婚姻,又怎麼會失敗?”

    她啞然無語。

    ***鳳鳴軒獨家製作******

    他是她的“一期一會”。

    一期一會,這是來自日本茶道的觀念。

    每一杯茶,都是舉世無雙,每一個人,也獨一無二。

    一生,就這一次最美的相會,錯過的因緣,或許永遠不會重現,曾經談過的那場戀愛,也不會再重來。

    她曾深深地愛過他,她想,就算以後再讓她談幾次戀愛,都不會像初戀時那般瘋狂了。

    她永遠不會再是那個不滿二十歲的年輕女孩,愛著一個彆扭的陰沈的大男孩。

    殷海薔微笑,回憶起兩人的初相遇,唇畔噙著抹懷念的甜……

    “喂,你!把工具箱拿給我。”

    那天,她和社團同學拜訪一家育幼院,陪院童們唱歌玩遊戲,她團康帶累了,一個人偷偷溜到角落休息。

    正靠坐在牆邊假寐時,一道很不客氣的命令忽地在上方揚起。

    她愕然抬頭,找尋聲音的來源。

    “是我在叫你。”那聲音好粗魯。

    她眨眨眼,總算在屋簷邊瞧見一張半隱在陰影下的臉孔,他像是正趴在屋頂上,伸手往下跟她要東西。

    “你要什麼?”

    “工具箱啊!就在你腳邊。”

    在她腳邊?殷海薔猶豫地垂下眼,果然在草地上發現一方小小的塑膠工具箱,裏頭亂七八槽地裝著鐵錘、鐵釘等工具。

    “你要這個?”

    “對!阿明那可惡的小鬼把箱子丟在地上就跑了,你把它遞上來給我。”

    遞上去?

    她捧起工具箱,踮起腳尖,儘量伸長手,卻還是構不到他的手。“抱歉,我不夠高耶。”

    “那邊有梯子,你不會爬上來拿給我嗎?”

    要她爬梯子?

    那可不成!她有懼高症。

    她慌張地搖頭。“你不能自己下來拿嗎?”

    “我要是可以的話,會要你幫我嗎?”他不耐地瞪她。“我的腳卡在木板破洞裏了,你快把工具箱拿上來。”

    “可是……”

    “別可是了,動作快點!”沈郁的黑眸在陰影中閃亮,有股奇特的魔力。

    她頓時失神,無法推拒,只好不情願地點個頭,走到鐵制扶梯邊,一手抱著箱子,一手緊緊抓住橫條,一步一步往上爬。

    她不敢往下看,目光一直盯著上方,終於,她看到屋頂了,她將箱子在上頭放好,雙手緊張兮兮地抓著屋板邊緣。

    然後,她小心翼翼地轉頭,找到坐倒在屋頂上的他,他的腿卡在一塊破口的屋板間,嘴上叼根煙,一手扒梳著亂髮,煩躁又無奈的模樣很像某種誤觸陷阱的動物。

    她忍不住哧笑一聲。

    “你笑什麼?”他瞪她。

    “沒事。”她忙收斂笑意,抿著粉唇。“你怎麼會卡在那裏?”

    “我上來修屋頂。”

    “然後呢?”

    “然後就卡住了。”他撚熄煙,一副不想多加解釋的冷淡表情——大概太糗了,有損他的男性尊嚴吧?

    她悄悄彎唇。

    “給我鋸子。”他又下命令。

    “鋸子?是什麼?”她狐疑地看工具箱內。

    “不會吧?你連什麼是鋸子都不曉得?”他翻白眼。“就是那把像刀子、鋸齒狀的東西。”

    啊,看到了。

    她慢慢地抽出鋸子,對著那可怕的形狀蹙眉。“是這個吧?”

    “拿過來給我。”

    拿過去?她遲疑地估量自己與他的距離,看樣子兩個人的手還是不夠長,她非得爬上屋頂不可。

    唉,她為什麼要給自己找這種麻煩呢?早知道假裝沒聽見他的求救就好了。

    她對自己扮鬼臉,深呼吸,凝聚全身的勇氣,然後往上爬,慢慢地、一寸一寸地移動,直到整個人都攀在屋頂,她如受驚的小動物匍匐著。

    他奇特地望她。“你幹麼縮成這樣?”

    她沒回答,繼續以一種詭異的姿態龜速前進,她知道自己這模樣很醜、很難看,但沒辦法,她已經害怕到顧不得形象了。

    換他哧笑出聲。

    “你、你不要笑啦!”她懊惱地抗議,喘著氣,將鋸子貼著屋頂往他的方向推。“給你。”

    他接過。

    “那……我要下去嘍。”任務完成,她可以閃人了吧?

    “你走吧!”

    可是,走不了了,她跪坐在屋頂上,發現自己雙腿整個軟了,進退不得,無助地卡在原地。

    他拿鋸子鋸開屋板,抽出腿,揉了揉,轉頭看她還僵凝不動,濃眉一揚。“你不是說要下去嗎?”

    “我……動不了了。”她朝他苦澀地牽唇。

    “什麼?”他愣了愣,眼見她粉嫩的嬌容慘白,額前冒出一滴滴細碎冷汗,心下恍然。“你該不會怕高吧?”

    現在才看出來?她嬌嗔地白他一眼。

    “你怕高,幹麼不早說?”

    “因為……我看你需要幫忙嘛。”

    “你現在幫了我倒忙了。”他半諧謔。“等會兒我還要把你弄下去,不是更麻煩?”

    “你……可不能丟下我喔。”她驚慌地強調,仿彿很怕他真的丟下她不管似的。

    他卻不肯正面回應她,撇撇唇,輕哼一聲,她忐忑不安地看著他拿起鐵錘,將一塊新木板釘上,補住破洞。

    他的手臂——看起來很有力,肌肉結實,膚色黝黑,揮動鐵錘時,汗水在陽光下晶亮。

    他身上穿著工人衣褲,沾滿了五顏六色的油漆,一頂白色的帽子,也讓髒污染成了灰色,他穿的運動鞋是她從來沒聽過的品牌。

    他跟她認識的那些出身豪門的男生很不一樣,他們不會曬得這麼黑,在健身房也鍛煉不出這樣的肌肉,他們的衣著不會如此率性,染上油彩也不管。

    她無法想像他們揮舞著鐵錘做木工,就連學校那些男同學,也很少做什麼真正的粗活。

    她近乎著迷地看著他的手,他的手指很修長,輪廓生得很好看,但上頭卻一粒粒的都是粗繭。

    “會痛嗎?”她恍惚地問。

    “什麼痛不痛?”

    “啊。”她一怔,這才驚覺自己無意之間將內心的疑問說出口了,尷尬地笑了笑。“我是說你手上的繭,會痛吧?”

    “不會啊。”他皺眉看她,仿彿奇怪她怎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待目光落上她修剪得漂亮有型,還搽著淺色指甲油的水蔥手指,忽然懂了。

    那手,一看就知是雙養尊處優的玉手,沾不得一點陽春水。

    “你洗過碗嗎?”他忽問。

    “沒有。”

    “掃過地嗎?”

    “很少。”

    “你在家裏不做家事吧?”

    “我們家有人會做。”

    “誰?傭人嗎?”

    “嗯。”

    “原來你是個‘大小姐’。”

    她不喜歡他略帶不屑的語氣。“那又怎樣?”

    “不怎樣。”他淡淡地。“不好意思,大小姐,剛剛我不應該麻煩你拿工具箱上來。”

    “別那麼叫我!”她微微提高嗓音。她也有脾氣.不願遭受如此莫名的輕蔑。“我有名有姓,殷海薔,你可以叫我殷小姐。”

    “哼。”

    又來了!又是那種意義不明的輕哼,她真是受夠了!

    殷海薔咬牙,無法再忍受和他單獨相處,一股惱火在胸口焚燒,燒去她的理智與恐懼,不顧一切地往扶梯的方向爬去。

    可不一會兒,她便知道自己錯了,下扶梯時,她重心搖晃得太厲害,一不小心踢歪了梯子,下半身在空中擺蕩。

    她驚聲尖叫,手肘狼狽地撐在屋簷。

    “你這笨蛋!”他見情況危急,身手矯捷地過來,扶正梯子,自己先在階梯上站好了,然後攬過她的腰。

    她驚懼地不敢放手,依然緊緊地抓著屋簷。

    “放鬆,靠著我。”

    “我不敢。”

    “快放開,我會接住你,不會讓你摔下去的。”

    “可是……”

    “殷海薔!”他厲聲喚她。

    她還是不敢,搖搖頭,淚星在眼眶裏閃爍。

    “你白癡啊?”他氣得想楓髒話,但見一顆珠淚楚楚可憐地掛在她細密的羽睫上,他驀地心軟。“殷海薔,你放手,相信我。”聲嗓轉柔。

    她心弦一扯,怯怯地望向他,他深邃的眼既溫柔又嚴厲,她猶豫地鬆開一隻手,改抓住他衣襟,他用力旋過她腰身,她另一隻手也自然地墜落,整個人倚偎在他懷裏。

    濕潤的嬌顏埋在他髒兮兮的衣衫間,她嗅著他身上融合著油漆與木屑,以及一股形容不出、很陽剛很好聞的味道。

    他讓她與自己站在同一級階梯,她站穩了,他卻絲毫沒有放開她的意思,一手仍緊握著她盈盈纖腰。

    男性與女性的曲線曖昧相貼,剛強的他,與柔軟的她,未熟的情欲在年輕的軀體間纏綿。

    他低下唇,找到她潔白的額,輕輕吻著,她屏住氣息,動也不敢動。

    他順著那俏麗的臉緣蜿蜒往下,她身上甜淡的女人體香迷惑著他,他撥開她細軟的發絲,找到那羞怯的唇瓣。

    他品嘗她。

    咬著、吮著、逗弄著,她芳心悸動,幾乎跳出胸口,粉頰紅似霜葉。

    他們在階梯上相吻,在高處相吻,但她完全忘記了害怕,只知道自己將永遠記得這甜蜜的、清新的吻。

    她會永遠記得這個與她在高處相吻的男人——

    “殷海薔,我是衛襄。”他用沙啞的嗓音對她下蠱。“記住這個名字,別忘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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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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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4 01:23:1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他們的相遇並不特別。

    之後那場旋風式的戀愛也不特別,只是一些些青春的熱烈與瘋狂,一些些肉體的纏綿,一些些初生的情欲呼吸著彼此。

    就像世上千千萬萬的年輕戀人一般,殷海薔和衛襄談著年輕的戀情。

    下了課,她喜歡窩在他狹窄的住處,用那小小的電磁爐,為他下一碗簡單的湯麵,她學著打掃他的房間,纖美的手指搓破幾個細細的傷口,她不怕痛,只希望忙碌的他回來後有個溫馨舒服的休憩處。

    偶爾他有空閒的時候,兩人會擠在一張行軍床上,在電腦螢幕上放映電影。她喜歡文藝愛情片,他愛看動作懸疑片,他會嘲笑戀人間的愚蠢對白,她則對著血腥場面皺眉頭。

    夜晚,他們還是在那張行軍床上,擁抱著彼此,看窗外夜景,她會指著天空那一顆顆不明亮的星星,纏著要他說星星的故事。

    他從小愛觀星,最大的夢想是擁有一台專業的天文望遠鏡,她知道了,在他生日時買了一台送給他,他卻似乎並不高興,在她極力慫恿下,才勉強架起望遠鏡,看了會兒月亮。

    那夜,她睡在他床上,淩晨醒來,才發現他一夜未眠,坐在房間角落,嘴上銜著煙,往窗外吐煙圈。

    “你怎麼了?”她沙啞著嗓音,用手指梳理了下亂髮,裸著纖足,來到他身後,藕臂掛在他肩頸,俏臉撒嬌地貼著他的頰。“睡不著啊?”

    他沒說話,默默拾起她的手,在掌心裏把玩。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看你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樣子。”她憂慮地問。

    他撚熄煙,翻弄著她柔細的小手,忽地,在她食指發現一道傷痕。“這什麼?”

    “啊。”她抽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切水果的時候,不小心割傷了。”

    他轉過頭,若有所思地橫她一眼。

    “好嘛,我知道自己笨手笨腳。”以為他要笑她,她搶先自嘲。“不過我已經有進步了喔,今天我削蘋果,蘋果皮連了好幾圈才斷耶,厲害吧?”

    “……”

    “你知道嗎?聽說女孩子在午夜時分削蘋果,如果蘋果皮從頭到尾都不斷,就可以在鏡子裏看到自己未來的真命天子,我好想試試看。”

    “你不會成功的。”

    “你這麼瞧不起我啊?”她不悅地嘟嘴。

    他轉過身,攬住她的腰,讓她坐在自己大腿上。

    她甜甜地笑,望著他的眼也甜得幾乎滴出糖蜜來。“幹麼?”

    “海薔。”他啞聲喚她,星眸憂鬱地寂滅。“我們分手吧!”

    “什麼?!”她怔住。

    “我們分手。”他重複。

    她不敢相信,他怎能在兩人如此甜蜜相偎的時候,說出這般無情的話?

    “為什麼?”她驚愕地跳起身。“衛襄,你怎麼了?為什麼忽然這麼說?是我哪里做得不對嗎?你生氣嗎?”

    “我沒生氣,你也沒有哪里不對。”

    “那為什麼——”

    “因為不可能。”他靜靜地打斷她。

    “什麼不可能?”

    “你跟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們不可能。”

    “為什麼?”她嗓音顫抖,執意追根究柢。

    “你還不懂嗎?”他深沉地注視她,那幽暗的眸海,總讓她透不過氣。

    她掙扎著呼吸,努力不讓驚懼的情緒擊潰自己。“你又要搬出那套門當戶對的理論了嗎?因為你是孤兒,而我家裏很有錢,所以我們之間不可能?”

    “我們成長的背景不一樣,價值觀也不一樣,我不懂得你,你也無法理解我。”

    “那你就告訴我啊!”她激動地掐住他肩膀。“我不懂的地方,你可以跟我說啊!我會試著去瞭解你的,不論要花多少時間,要付出多少心血,我都願意的,只要你肯給我機會。”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懷疑。

    她卻堅決。“因為我愛你啊!”

    “你真容易愛上一個人。”他撇撇嘴,她看不出那算是譏誚,或只是單純的冷漠。

    “這什麼意思?”她感覺胸口有條蟲在咬著自己。“難道你……你不喜歡我嗎?”

    他沉默。

    “衛襄!”她慌了,手足無措。“你……討厭我嗎?”

    他搖頭。

    “對我沒感覺?”

    又搖頭。

    “不是討厭,也不是沒感覺,那,就是喜歡嘍?”她慢慢拾回冷靜,唇角一飛,竟然笑了。“沒關係,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你給我時間,我保證會讓你愈來愈喜歡我。”

    他震驚地瞪著她,這種時候她竟不像一般女人那樣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還笑得燦爛無敵——唉,他被她打敗了。

    “你白癡啊?我當然喜歡你!”他懊惱地又掏出一根香煙。“你看清楚自己現在在哪里,這是我的房間,我會讓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進來這裏嗎?”

    “呵,我就知道你喜歡我,可你一定還沒弄清楚我有多喜歡你,否則你不會說出剛剛那種話。”她翩然投入他懷裏,笑容似春天的第一道陽光。“衛襄,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是我愛你,很愛很愛你,我決定跟你在一起,一輩子都跟著你!”

    她的宣言來得太快太突然,他竟有些慌,焦躁地翻找著火柴。“你只是一時被愛情沖昏頭。”

    “就算是沖昏頭也沒關係,我決定了。”她從窗臺上拈來火柴盒,調皮地在他眼前晃。

    “你很笨,殷海薔,你總有一天會後悔。”他伸手,想搶火柴盒。

    她藏到身後,就是不給他。

    “我不會的。”

    “你真傻!”

    “是你讓我變傻的,誰教你讓我愛上你。”她對他扮鬼臉。“不管,衛襄,你要負責。”

    她的表情好嬌,口氣好甜,他恍惚地看著她紅潤潤的唇,一股衝動的浪潮驀地打上心房。

    “我不會讓你受苦的,海薔。”他扣住她後頸,方唇灼熱地占她便宜。“總有一天我會成功,會賺很多很多錢。”

    “錢不重要。”她低語,一面著迷地回吻他。

    他輕哼。

    “你又來了!”她猛然推開他,頰葉氣紅。“你很討厭耶,為什麼老是哼哼哼的?把人家當笨蛋一樣!”

    “你本來就笨。”他敲她額頭。不笨的話不會硬是喜歡他。

    “我生氣嘍!衛襄。”

    “哼。”

    “又哼?!你真欠扁,衛襄,看我扁你!”她揪住他衣領,粉拳在他眼前威脅地搖晃。

    他不躲不閃,一派悠閒地逗她。“瞧你這麼粗魯野蠻,哪像個大家閨秀啊?”

    “你不是說你最討厭那種裝腔作勢的千金小姐嗎?所以我就不裝淑女,讓你好好見識我最真實的一面。”

    “哇!原來女生都那麼會假仙嗎?我真是受教了。”

    “你現在才知道啊?哼。”她翻白眼,也學他冷哼。“現在明白還不算太晚啦!”

    他看著她氣呼呼的可愛模樣,忍不住微笑了。“海薔。”

    “幹麼?”

    他扯過她一束發綹,纏繞在自己指縫。“你要說到做到。”

    “什麼啊?”她不懂。

    一輩子跟著他的諾言,要說到做到。

    他用一個緊緊的擁抱代替口頭回應,緊緊的,像要將她整個人揉進自己骨血裏,然後他自嘲地笑了。

    “我從來沒像這樣抱過一個女人。”

    “這麼說你用別的方式,抱過別的女人嘍?”她故意挑他語病,使女人的小心眼。“是誰?什麼時候?你很喜歡她嗎?”

    “沒有。”簡單兩個字。

    “嗄?”

    “從來沒有別的女人。”他淡淡地牽唇。“我甚至懷疑那個把我生下來的女人,有沒有抱過我。”

    她惘然凝視他,雖然得知自己是他唯一的女人很開心,但他提起生母時漠然的語氣又令她心痛。

    她癡癡地撫摸他的頰。“衛襄,你……會想找到自己親生父母嗎?”

    “不必了。”他神情冷凝。“他們既然選擇拋棄我,那就當彼此都不存在吧。”

    “可是……”

    “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你才不是一個人。”她捧住他兩頰,不依地聲明。“你記著,從今以後,你有我了。”

    有了我,你不會再孤獨。

    他仿彿能聽見她話中的餘韻。

    心跳亂了,胃袋有種奇特的力量在擂擊。

    “對啊。”他強迫自己輕鬆地微笑。“我差點忘了有人說要纏著我一輩子了。”

    “你怕嗎?”她俏皮地偏過臉蛋,眼眸亮晶晶的,如同他最迷戀的天上星。

    他似笑非笑,又愛又要裝酷。“哼。”

    又哼?

    “啊~~你真是氣死我了!”她快抓狂。“可惡,不准你抽煙了!”拿手中的火柴盒洩憤,用力往垃圾桶一拋。“你沒聽說嗎?抽煙對身體不好,從現在開始你要戒煙!”

    “你不是認真的吧?”

    “你說呢?”她眯起眼,擺手叉腰做茶壺,扮出一副潑辣樣。

    他笑不可抑。

    ***鳳鳴軒獨家製作******

    他難得那樣笑。

    後來她才發現,他其實不怎麼笑的,不太懂得笑,他很少有完全敞開胸懷的時候,心事成謎。

    那夜他的朗笑,是她記憶裏極珍貴的收藏,每回她翻出來,總要品味再三,留戀再三。

    他為什麼總不笑呢?

    殷海薔幽幽地歎息,拉回思緒,一抬眼,赫然驚覺堂妹殷恬雨不知何時坐在身旁,正好奇地瞧著她。

    “怎麼了?”她忙撐起笑顏。

    “我才要問你怎麼了呢!薔姊。”殷恬雨仔細打量她。“很少見你這麼心事重重,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事。”

    “真的沒有?”

    “嗯。”

    “薔姊,你不信任我嗎?”

    她一驚。“為什麼這麼說?”

    殷恬雨淡淡地微笑,親匿地握住她的手。“這陣子我跟柏琛鬧離婚,住在你這邊,都是你開導我,我把自己所有的心事都跟你說了,可是你卻不肯把自己的告訴我,你說,這樣公平嗎?”

    是不公平。

    殷海薔略微無奈地望著堂妹。

    恬雨是樊亞同父異母的妹妹,他疼之如命,而她因為跟樊亞親近,也跟恬雨特別熟稔,他們都當她是最可愛的妹妹。

    從小他們便習慣保護她,家族裏醜陋的一面從不讓她知曉,現在又怎能告訴她,她的哥哥打算跟自己的父親決裂,而她的堂姊為了籌措保住她哥哥公司職位的資金,不得已必須跟舊情人來一場交易呢?

    “……是因為男人嗎?”

    率直的問話驚醒殷海薔迷蒙的心神,她一凜,愕然望向殷恬雨。

    後者神秘地抿著嘴。“你老實跟我說,薔姊,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她呼吸一斷。“你怎會那麼想?”

    “很簡單,因為你剛才發呆的時候,臉頰紅紅的,一下偷笑,一下又皺眉,一看就知道是陷在戀愛中的女人啦!”殷恬雨笑著打趣。

    設海薔震驚地張唇。

    她臉紅,還傻笑?真的假的?為什麼她自己渾然不覺?

    “那個人是誰?”殷恬雨追問。

    “什麼人是誰?”

    “還裝傻?就是你剛剛想的那個人啊!告訴我嘛,他到底是誰?”

    “沒有誰,你猜錯了,我剛才真的只是純粹發呆。”

    “我不信,你告訴人家嘛,薔姊。”殷恬雨發動撒嬌攻勢,看樣子非問個水落石出不可。

    殷海薔拗不過,尷尬地四處張望,剛巧見一個熟客走進店裏,藉口起身招呼,溜之大吉。

    “Amy!今天怎麼有空來?”她笑容盈盈地迎上去。

    “海薔,你在正好,我帶了個年輕人來,他油彩畫得挺不錯的,想借你這地方辦個小展覽,可以嗎?”

    “當然可以啦,不勝歡迎。”殷海薔大方地應允.

    當初她開這家餐廳,特別在店裏辟了一條展覽的回廊,就是為了提供年輕的藝術家一個分享創作理念的小天地。

    也因為這條藝術回廊,“月桂”在藝文界極富盛名,常有藝文人士在此聚會,Amy這位藝術經紀人也是常客之一。

    “哪,這就是我剛跟你提的年輕人,小周。”Amy拉過一個笑容靦覥的大男孩。“這是殷小姐。”

    “殷小姐,你好。”大男孩抬眸看熟女姊姊,眼底掩不住驚豔。

    “你好,請坐啊!”

    三人揀了個沙發廂座,Amy熱烈地展示大男孩的油畫,殷海薔興致勃勃地欣賞,與Amy交換意見。

    入夜以後,客人漸漸多了,殷恬雨也坐上中央那座乳白色鋼琴前,溫柔地彈奏著爵士樂曲。

    而殷海薔這位餐廳的女主人就更忙碌了,到處有客人想找她聊天,還有一個剛離婚的中年男子,喝下酒,拉著她傾吐心聲。

    她微笑奉陪,如蝴蝶四處翩翩飛舞。

    正當店裏的氣氛熱到最高潮,玻璃門赫然被推開,風鈴清脆敲響,一個男人毫不猶豫地闖進來。

    他穿一身鐵灰色的名牌西裝,行進的姿勢很傲慢,無表情的臉龐也顯得很不近人情,他在一盞希臘風的落地燈前停下,黑亮的深眸淩厲地巡視周遭。

    目標找到,確認,鎖定,他冷笑,起步,逼近獵物。

    交談聲低下了,琴音也淡逸了,室內的空氣忽然沉重起來,無數道目光往他身上集中。

    他視若無睹,視線雷達只圈定一人。

    殷海薔,這間鋼琴餐廳最受矚目的女主人。

    她笑容斂去,想起身,失婚的中年男子卻因為喝醉了,正拽住她衣袖不放。

    他瞪著那只不知進退的手。

    “海薔,你聽我說啊,你說,你們女人是不是很不可理喻?我真的搞不懂……”失婚男子兀自發牢騷。

    “李先生,請你冷靜一點……”殷海薔委婉地勸慰,但話語未及完全落下,一隻鐵臂已迅雷不及掩耳竄過來,甩開失婚男的糾纏,將她整個人拉進自己懷裏。

    室內頓時驚喘聲聲,抽氣連連。

    他的發言更火上加油。“先生,女人的確很不可理喻,不過你光在這裏喝酒抱怨是沒用的,天涯何處無芳草,大不了另外找一個。”

    “咦?”失婚男子愕然瞪他。

    眾賓客也愕然瞪他。

    在一室驚愕莫名中,只有殷海薔明白,他這話不折不扣是在調侃她。

    她推開他,傲然挺立。“你很沒禮貌,衛襄。”

    當眾將她扣在懷裏,要她怎麼跟人解釋兩人的關係?

    衛襄微扯嘴角,仿彿也很清楚她的困擾,卻還是刻意湊近她耳畔,不懷好意地低語。

    “很抱歉,你也知道我出身卑微,不懂得禮貌。”

    “你!”她掐握粉拳。

    “不如由你這個紅娘來教我進退應對的禮節?”說著,他挑起一綹纏在她耳邊的發,在指間勾繞玩弄。

    砰!

    見他如此褻瀆他們的夢中女神,有幾桌男客已經受不了,撞開桌子,衝動地站起身。

    糟糕,再不滅火事情就要不可收拾了。

    殷海薔忙抽回發綹,旋身對一室賓客送出嫣然巧笑。“不好意思驚動大家了,這位是我的老朋友,衛襄先生,他這人最愛開玩笑了。”

    是嗎?

    義憤填膺的男客們半信半疑,面面相覷,女客們則是著迷地打量這位氣勢霸道的陌生男子。

    “恬雨。”殷海薔望向堂妹,使個眼色。

    後者會意,繼續演奏鋼琴,柔和的琴音適切地鬆弛了緊繃的氛圍。

    “你跟我進來。”殷海薔輕聲示意,率先邁開步伐,走向餐廳里間的私人辦公室。

    衛襄冷冷勾唇,跟著她。

    直到進了私人空間,殷海薔才允許自己顯露一絲怒意。“你做什麼?為什麼突然來我的餐廳?”

    “怎麼?你的餐廳是某種聖地嗎?一般人不能來嗎?”他涼涼地反問。“還是我誤打誤撞,闖進某個貴族俱樂部?”

    “你為什麼說話要這麼諷刺?我不是那意思!”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我不能來?”

    “我不是說你不能來,我的意思是——”她驀地頓住,他譏誚的表情令她心涼。

    她當年究竟做錯了什麼?為何他如此恨她?

    殷海薔懊惱地歎息,她斟一杯水,喝下,告訴自己保持冷靜。“找我有什麼事?”

    “我來提醒你,既然簽了協議就要履行約定。”

    “我沒有不履行約定!”

    “是嗎?”衛襄不以為然地挑眉,找了張沙發,閑閑落坐。“已經一個禮拜了,你這位紅娘還不見動靜,未免太不負責任。”

    “我不是不負責任,只是……”

    “只是怎樣?”

    “我還在評估。”殷海薔輕輕咬唇。“你總要給我時間找一些適合介紹給你的人。”

    “好吧,那你評估的結果如何?現在可以給我過目名單了吧?”他不客氣地朝她伸出手。

    “名單……還沒有。”她別過眸。

    “一個都沒有?”

    “嗯。”

    “是你辦事效率低落呢?還是我條件太差?替我介紹合適的女人,真是那麼困難的一件事嗎?”

    譏諷的言語如刀,磨刺殷海薔的耳,她悄悄繃緊身子。

    “你條件……很好,是我效率差。”她不情願地咕噥。

    沉默。

    他怎麼不說話?

    殷海薔蹙眉,困惑地轉眸,映入眼簾的景象教她一怔。

    他懶洋洋地坐在沙發,肘子支在沙發扶手上,深亮如闇夜星辰的眸凝定她的臉。

    他看著她,卻不是如方才在大庭廣眾下那種銳利的霸氣的目光,反而似乎隱隱帶著些許茫然與驚異。

    “怎麼啦?幹麼這樣看我?”

    衛襄愣了愣,像是忽然察覺自己的失神,不悅地打直背脊。“沒想到你會認為我條件好。”他冷嗤。

    所以才那樣看她嗎?因為她贊他條件好,他覺得不可思議?

    殷海薔怔忡,良久,才尋回說話的聲音。“你條件本來就很好,這是事實。”

    “是嗎?”他不屑地輕哼。“因為我現在是一家投資公司的管理董事,有房有車,有錢有地位、所以條件好嗎?”

    “那只是一部分。”

    “還有別的嗎?”

    “還有……”她驀地臉燙,他過分專注的目光令她感到好不自在——他為何要這樣看她?就好像他很在乎她接下來對他的評語似的。“你長得很不錯,雖然不是樊亞那種俊美,可是很有型,你的身材也保持得很好,女人會欣賞你這種衣架子。”

    “所以我的優勢就只是外貌跟財富?”他似乎並不滿意這樣的答案。

    “當然……還有別的。”

    “什麼別的?”

    “你的氣質。”她很不甘心地補充。“你可能沒注意到,剛剛你走進來的時候,所有人都看著你,很多女客人……都被你迷住了。”

    唉,她實在不想告訴他這些啊!不想令他更得意,更自以為是,他夠強勢了,不需要她來錦上添花。

    何況,一想起他方才進屋時,那宛若春雷乍響的震撼,以及眾多女客們癡迷的眼神,一股壓不下的惱恨就盤旋在她心頭。

    真是氣人哪!

    “那你呢?”他忽問。

    她一愣。“我怎樣?”

    “你也被我迷住了嗎?”深邃的目光鎖住她。

    “我——”她微微窘迫。不行,她絕不告訴他自己當時也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我‘曾經’迷戀過你。”

    “曾經。”他咀嚼著她刻意強調的詞語,嘴角斜飛。“你的意思是,你現在不會像以前那麼傻了。”

    “那不是傻不傻的問題,是感覺變了,就這樣。”

    “感覺變了?”

    “對,變了。”她垂斂羽睫,逃避他的視線。

    氣氛一時僵凝,長長的沉默,長得仿彿要延伸到宇宙盡頭。

    不知熬過了多少光年,他才澀澀地揚嗓。“也對,很多事情都變了,你也是,我也是。”

    她默默咬牙。

    “我要回東京一個禮拜,一個禮拜後,給我一份合格名單,否則這場交易就算作廢。”

    他拋下最後通牒,揚長而去,留下她凝立窗前,惆悵地目送他。

    淡白的月光下,那挺拔的背影,看來好驕傲,又有點……

    孤寂。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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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4 01:23:2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喂,你們聽過SeanWei嗎?”

    衣香鬢影,杯觥交錯,華麗的水晶燈,玫瑰花砌成的新娘之路。

    一場豪門喜宴,某政界大老的公子娶媳婦,對方是出身商業世家的千金,王子與公主的結合,使這場世紀婚禮備受矚目。

    受邀的貴客們除了對今日的男女主角品頭論足之外,更有另一個最近的發燒話題悄悄在席問蔓延。

    “SeanWei?誰啊?”還有人消息很不靈通。

    “就是衛襄啊,‘譚氏投資集團’的ManagingDirector。”發話的男人年紀四十多歲,是有名的企業家第二代。

    “什麼?你是說美國那個譚氏嗎?”一聽衛襄是“譚氏投資”的主管,狀況外的人眼眸立即迸出淩銳光芒。

    “沒錯。聽說那個衛襄才三十多歲,已經是亞太區這邊的頭了。”

    “不簡單嘛!你怎麼知道他的?”

    “就上個月啊,我碰見他跟政壇幾個重量級人物一起打高爾夫球,還有陽明山那棟怪奇屋你知道吧?聽說是他買下來的。”

    “是他買的?老天!”百分之百青天霹靂。“他是怎麼說服那個鬼才建築師的?”

    “誰知道?那傢伙誰也不賣,偏偏賣給他。”

    “對了,我記得‘譚氏投資’的亞太總部不是在東京嗎?他來臺灣幹什麼?該不會又是來收購哪間公司的?”

    此言一出,滿桌政商名流頓時豎起耳朵,精神大振。

    話說幾年前,“譚氏投資集團”的總裁譚昱曾有意收購“翔鷹科技”,雖然後來交易談不攏,但已在臺灣商界投下一枚震撼彈,去年派了得力助手孟霆禹來台強勢並購“風擎科技”,同樣旋風橫掃,沒想到今年又來了個衛襄。

    “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某銀行資深副總趕忙搭話。“上禮拜我好像看見‘弘京科技’的殷總跟他一起吃飯。”

    “殷樊亞?難不成這次譚氏的目標是‘弘京科技’?”

    驚噫聲此起彼落,眾人面面相覷。

    “如果真是那樣,我們可得好好注意股市的風吹草動了,趁這機會狠狠賺上一筆。”

    近來國際大型私募基金集團收購臺灣科技企業的新聞鬧得沸沸揚揚,人人都在關注誰是下一個被看中的標的,尤其幾個股市作手,早就躍躍欲試,隨時準備進場炒熱行情。

    一聽可能有賺頭,這些商場行家個個眼睛大亮,腦子裏那台精明的計算機都是雷電般運轉,衡量投資機會。

    “說曹操,曹操就到!”有人驚喊。

    眾人跟著轉過視線,只見喜宴會場入口,走進一對光彩奪目的璧人。

    男的正是炙手可熱的話題人物,衛襄。他穿一襲墨綠色的軍裝式風衣,剛硬的臉上掛一副墨鏡,更添一股淩厲氣勢。

    和他帥氣的打扮相反,他身旁的女人顯得十分柔美,米色系的小禮服,內斂地襯出她清淡婉約的韻味。

    “咦?他身邊的女伴……不是殷海薔嗎?”

    “殷世浩的女兒?”又是一記響雷,震動一干人等。“又是殷樊亞,又是殷海薔,他跟殷家的關係好像不錯嘛。”

    以殷世浩跟殷世裕兩兄弟在政壇的影響力,能跟殷家交結的肯定不是普通人物。

    “看來是值得交往的人,走,去探探他究竟是什麼來歷!”

    一進場,便引來眾多好奇的視線,這景況,完全在衛襄意料之中。

    半年的佈局,等的就是這一刻,他的名字,已成功輸入這些上流人士腦內的資料庫,佔有一席之地。

    “看來很多人想認識你呢。”倒是殷海薔,對兩人被團團包圍的這場面感到有些驚愕。

    衛襄扯唇,似笑非笑。“是時候發揮你的作用了,海薔。”

    她的作用?

    殷海薔一愣,片刻,才澀澀地領悟衛襄話中涵義,他說過,要她幫忙打造他成為眾家淑女渴望的夢中情人。

    今日他穿軍裝風衣,其實是出自她的主意,他不適合扮那種風流俊秀的貴公子,要吸引女人眼光,最好是發揮他的本色,愈酷愈好。

    沒有女人能抗拒穿軍服的酷男。

    果然,當他從容地應付那些慕名來問候的商界人士時,幾個平常與殷海薔相熟的淑女名媛也找上她。

    “是你男朋友嗎?海薔。”

    “好帥氣的男人!聽說他是‘譚氏投資’的主管?”

    “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一道道鶯聲燕語轟炸殷海薔。

    她嫣然微笑。“他不是我男朋友,你們別誤會,只是我以前念大學時認識的一個朋友,後來他一直在美國工作,最近才回來。”

    “真的只是朋友嗎?那你們今天怎麼會一道來?”

    “他離開臺灣很久了,很多人都不認識,我認識的人多,反正也要參加這場婚宴,一起來剛好可以幫他介紹一些朋友。”

    “那太好了!海薔,介紹我們認識吧。”

    “我也想認識他。”

    於是一整個晚上,圍在殷海薔與衛襄身邊的賓客川流不息,幾乎每個人都想與衛襄攀談,不管男人或女人。

    “你成功了。”好不容易逮到空檔,殷海薔望向衛襄,盈在眸中的笑意淺淺的,卻足以令一個不小心的男人在其間翻船。

    衛襄冷漠地調勻呼吸。

    “怎麼樣?今天晚上介紹給你的女生,有特別喜歡哪一個嗎?”她問。

    他微撇唇,嘴角揚起的弧度很不屑。“沒有。”

    “沒有?”她愕然。“她們個個都是名門淑女,其中有幾個不但人漂亮,又聰明能幹,應該很符合你的條件吧?”

    “漂亮能幹是一回事,我更重視的,是她們的家世背景,你應該很清楚。”他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墨鏡,瀟灑的動作很迷人卻也很氣人。“這裏頭沒有一個家裏夠有權有勢。”

    “你要多有權有勢呢?”她咬咬牙,一道怒火在胸口悶燒。“我說過,找女朋友不是上市場買菜,你的態度能不能尊重一點?”

    “我也說過,這不是買菜賣菜的問題,而是投資報酬率的問題。”他淡淡地回應。“既然我得花時間去找女人,當然要找個最好的,以免浪費我投資的心血。”

    溝通無效,她投降。

    毆海薔氣惱地轉眸。“隨便你吧,既然你覺得她們不夠好,我再想辦法好了,我名單上還有一些人。”

    “那最好了。不過你最好確定你名單上的其他人是合格的,免得我還要浪費時間跟她們應酬。”他聲明。

    有沒有人這麼囂張啊?

    殷海薔蹙眉,這幾年他的性格似乎變得更狂妄了,也令人更難以親近。

    “你在美國有交過女朋友嗎?”她忍不住問。

    墨眸閃過一道光。“為什麼這樣問?”

    “你對女人這種心態,真的交得到女朋友嗎?”她輕輕歎息。“你女朋友該不會常被你氣得半死吧?”

    “什麼意思?”嘲笑他嗎?衛襄抹去臉上所有表情。“你認為不會有女人喜歡我?”

    “我不是這意思,我只是覺得你對女人好像很不尊重,這樣不好,衛襄,真的,你最好改一改。””這是在幹什麼?說教?”他冷哼。

    “唉,我不是這意思。”她又歎息,很無奈很傷腦筋似的,美眸水光盈盈,凝睇他。

    他氣息一窒,不覺別開眼。

    她以為她是誰?竟敢對他說教?他繃著臉,試著在心房一塊塊堆疊怒氣的城牆,可不知怎地,那磚瓦竟慢慢地坍落。

    他很難生氣,很難強迫自己以一腔怒意面對她,他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雀躍。

    他在高興什麼?因為她並不是如他想像的那般認定他不受女性歡迎,又或者她溫柔的勸告表示她還關心他?

    他究竟……在動搖什麼?

    衛襄深呼吸,極力收拾對自己的不滿。“走吧!”他用甩頭,率先旋身,邁開步履。

    殷海薔訝異地跟上。“現在就走?不會太早嗎?等會兒還有舞會呢!”

    他聞言,下頷肌肉一僵。“我不跳舞。”

    “為什麼?”

    還問?!

    他頓住,轉頭,眸海浮出一扇冰山。“你忘了嗎?我不會跳舞。”

    ***鳳鳴軒獨家製作******

    他不會跳舞。

    從小就發現自己對節奏很不敏銳,天生韻律感就差,上音樂課時拍子老打錯,之前並不怎麼在乎,直到那年在她的生日舞會上出了大糗,才人為懊惱。

    至今,他仍深深記得那一夜,她在舞會上,不避諱眾人奇特的目光,邀請他共舞。

    他搖頭拒絕,她卻熱情地一再遊說。

    “跟我跳嘛,衛襄,就跳一曲就好。”

    “一分鐘都不行。”他很堅決。“我真的不會跳舞。”

    “沒關係,我可以教你啊!這是最簡單的三拍子華爾滋,很容易的。”

    他還是搖頭,雖然她臉上明顯流露失望之色,他仍不許自己心軟,只是他沒想到整個晚上看自己女兒男友不順眼的殷夫人會尖酸地介入。

    “連支舞都不敢跳?呵,這樣也想追我們家海薔?”

    毫不掩飾的嘲弄與滿是厭惡的眼神挑起了他不服輸的傲氣,他挺起背脊,接受了女友的邀請,結果卻是讓自己成為她家人及朋友口中的笑柄。

    一念及此,衛襄冷冽地收緊下頷。

    他永遠記得那一夜。

    那夜,一個出身平凡的窮小子初次殘酷地體驗到,自己和那些銜銀湯匙出世的公子小姐原來真的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雲泥之別。

    他們視為理所當然的社交禮儀,他一點也不懂,他們個個跳起舞來如蝴蝶翩翩,他卻像只扭來扭去的醜陋毛毛蟲。

    他不會跳舞,也學不會,即使他在紐約時,曾嘗試聘請專業的舞蹈教師來上課,仍是挽救不了他節拍白癡的天性……

    “為什麼不學呢?”在回程的路上,殷海薔竟還不識相地追問他。“我以為你在紐約時,一定常常參加當地的社交宴會,不是嗎?”

    “我會去應酬,但不跳舞。”他握緊方向盤,深厲的黑眸直視車窗前方蜿蜒的道路。

    “為什麼不?你不喜歡嗎?”

    夠了沒?他真想拿根針把她喋喋不休的嘴縫緊,又或者將車尾用力一甩,嚇得她再也不敢多話。

    “閉嘴。”最後,他只迸出簡潔的威脅。

    見他面色不善,殷海薔聰慧地靜默。

    她悄悄打量他側面,從他聚攏的眉宇,到銳氣逼人的下巴邊緣——很明顯,他生氣了。

    她敘下眸,片段的回憶在腦海裏如雪花紛飛。她記得很久以前,仿佛是她生日那天,他曾經在與她共舞時因為一再踏錯節拍,惱羞成怒。

    她記得那天,她的腳被踩得好痛,好幾隻腳趾都瘀青了。

    她沒怪他,默默忍著痛,還一再安慰他,可惜他並不領情,兩人因此冷戰數日。

    仔細想想,或許就是因為初次跳舞的經驗對他而言太難堪,所以他才堅持不再跳舞吧?

    “原來,你只是個膽小鬼。”她喃喃低語。

    他聽見了,面色鐵青,驀地撇過頭來,狠狠瞪她。“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膽小鬼。”她勇敢地重複。

    這話如果是從前,她是不會也不敢說的,但現在或許人老了,事情看透了,便不顧一切撂下來。

    “你——再說一遍!”冰刃般的眼神在她臉上鑿割。

    “要我說幾遍都行。”她神色坦然,唇角甚至牽起淺笑。“衛襄,你在逃避,你不是不喜歡跳舞,是害怕,對嗎?”

    “我怕什麼?”他磨牙。

    “你怕出糗,你怕如果再次當眾跳舞,會像從前那樣被其他人嘲笑……”

    嘰——

    尖銳的煞車聲忽地響徹寧靜的陽明山,車身猛烈搖擺,殷海薔驚聲尖叫,衛襄充耳不聞,數秒後,他粗魯地將車停靠路邊。

    “你……你開車小心點!”殷海薔撫住胸口,驚魂未定。

    “你說話才應該小心點!”他怒視她,眼中烈火熊熊。

    她回望他,思索著他那眼神的意義,美眸緩緩地融化一潭春水。“我說對了,是吧?否則你也不會這麼生氣。”

    他瞠瞪她,眸采變化萬千,有一刻,她以為他考慮出手教訓她,但他還是忍住了,板著一張臉,降下車窗,取出一根煙,點燃。

    她凝望他,良久,微微一笑。“有沒有人告訴你,在這種半密閉的空間抽煙很不禮貌?”

    又說教?

    他手肘支著車窗框緣,不以為然地瞧著她,仍是自顧自地吞雲吐霧。

    煙霧在車廂內繚繞,有些嗆人,殷海薔小心翼翼地呼吸,卻沒再表達抗議。

    她討厭煙味,但在這世上,她甘願忍受兩個男人在她面前抽煙,一個是樊亞,一個便是他——說來也怪,在嗅著他吐出的煙味時,她甚至有一種近乎自虐的甜蜜感。

    “對不起。”在他夾在指間的煙短去半截時,她忽然輕輕揚嗓。“其實現在想想,我應該向你道歉,我那時候不該強人所難,硬要你陪我跳舞。”

    他保持沉默,也不知是因為還在生氣,或是沒料到她會突然道歉。

    “但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後來我想私下教你,你卻怎麼也不肯呢?”

    “哼。”

    又哼?

    殷海薔無聲地歎息,目光在他冷漠的臉上輕撫。“我教你,好嗎?”

    他撇嘴。“你為什麼非教我不可?”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應該要這麼做而已。”

    “我會不會跳舞,跟你無關。”他語氣強硬。

    她惘然。“是跟我無關。”

    她只是永遠忘不了,他在那場舞會窘迫屈辱的表情,以及後來與他冷戰時,那比受傷的腳趾還痛上幾百倍的心。

    她希望有機會能彌補遺憾。

    “衛襄,難道到現在你還怕嗎?十一年了,你已經是個成熟的大男人,照你自己所說的,你有錢又有地位,還怕面對當年的恥辱嗎?”

    恥辱!

    衛襄強烈一震,燃落的煙灰無意間燙了手指,他渾然不覺,惱怒地望向殷海薔,後者卻依然那樣淺淡又溫和地微笑著——

    “我們到你家,我今天晚上就教你。”

    ***鳳鳴軒獨家製作******

    玻璃屋頂罩下的閣樓,灑落滿天朦朧的星光,窗臺邊,一盞盞燭火串成銀河,輕柔的圓舞曲在室內回旋。

    氣氛很浪漫,衛襄的心情卻很黯淡。

    他瞪著殷海薔,她站在離他幾步之遙的地方,巧笑倩兮,正以雙手打拍子。

    “來啊,跟我一起打啊!”她示意他跟上。

    他一動也不動。

    “快打啊!”

    他還是站成一尊木頭人。“麻煩你滾回去好嗎?這是我住的地方,誰允許你進來了?”

    “我知道這是你的聖地,是你一個人的堡壘。”水眸瀲灩著淘氣的波光。“你連客廳沙發都只擺了一張,可見不歡迎任何客人。”

    “既然你知道,為什麼還硬要跟進來?”

    “因為人不應該把自己關起來,不跟別人來往,而且你既然邀請我進來過一次,我當然就可以來第二次。”

    “我上次只是讓你過來談交易,你不要以為我就是把你當客人了。”

    “談什麼都沒關係,反正我就是進來了。”她擺明瞭賴皮到底。

    他懊惱地瞠目。

    她淺淺一笑,明白他既然沒強硬地趕她走,就是默許她留下來了,只是他男性的尊嚴不肯對自己承認而已。

    這幾年她開了餐廳,面對過各式各樣的男客,漸漸領悟,其實男人很多時候也只是個孩子。

    她走向那個正鬧著彆扭的大男孩。“來,跟我一起數拍子。”

    他皺眉。

    “來啊!”她柔聲催促,很自然地握起他的手。

    沒想到這一接觸,兩人的掌心似有激烈的電流竄過,都是麻了一下,她驚慌地連忙放開。

    “怎麼?你不想碰到我?”他審視她薄染紅霞的臉。

    “不是,不是那樣……”她輕咬下唇。

    他眯起眼,見她窘迫不堪的模樣,低落的心情倏地翻飛起來,雙臂閑閑地環抱胸前。“你不是要教我數拍子嗎?”

    “對、對,數拍子。”她勉強鎮定心神。“你聽這音樂的旋律,這是三拍子的圓舞曲,就是這樣,一、二、三,一、二……”

    “我不會數拍子。”他冷冷打斷她。

    “什麼?”她震驚。“你不會數?”

    “不會。”

    “怎麼可能?”她不相信。“沒有人不會數拍子的啊!”他是故意不肯配合她吧?

    “我就不會。”他面容凝霜。“坦白告訴你,我就是個音樂白癡,這樣你滿意了吧?”

    “你是音樂白癡?”殷海薔茫然,思索著他話中的真實性,很難相信有人連數拍子都不會,她交往的朋友們幾乎個個都對音樂有一定的鑒賞力。“那你為什麼不早說呢?為什麼以前不告訴我?”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濃眉揪擰。

    是了,就是這樣,他連自己的心事也不肯告訴她,又怎會跟她透露自己的弱點?

    她癡癡地望他,良久,搖頭。“你的脾氣,也太要強了。”

    又是一記直率的長鞭,狠狠打向衛襄胸口。

    他不悅地瞪她,這女人說話什麼時候變得如此魯莽了?她以前不會這樣的,不會那麼精准地鞭中他最脆弱的心思。

    “這樣吧,你不會數拍子,就聽我數。”她盈盈一笑,一手搭他的肩,一手握他的手,擺出跳華爾滋的姿勢。

    他愕然僵住身子。

    怎麼她現在又不覺得害羞了?竟如此大膽地與他親密接觸。

    “哪,你跟著我動就好了。”她輕聲交代,一面緩緩移動步伐,讓他看清每一個動作。

    一、二、三,一二、三……

    她數著節拍,教他舞步,他跟不上,她便關掉音樂,放慢數拍的速度,他總是出錯,偶爾會不小心踩上她赤裸的纖足,她一直微笑著,不喊痛,連眉尖也不曾稍蹙。

    她很有耐心——他知道她一直是個溫柔又善良的女人,只是他沒想到,她還願意把耐性放在他身上。

    他的舞蹈教師才剛上第一堂課,便無意間流露孺子不可教也的無奈表情,可她整整數了兩個小時的拍子,卻絲毫不顯疲態。

    他承認,自己是故意考驗她的,他故意不休息,不停下來,他想逼著她承認自己累了,承認她沒法教會他跳舞,承認他是她這輩子所見過最差勁的舞伴。

    可她一句批評也不說,一句怨言都沒有,她只是笑著,笑得他心發慌,冷硬的心無法抗拒地融化。

    “你等等,我喝杯水。”她總算停下來,為自己斟了杯水。

    也該是口渴的時候了。

    他乾澀地瞪著她喝水,冰涼的液體流過她喉嚨時,他看見那清麗的容顏線條放鬆了,更柔軟了,似是久早逢甘霖,十分享受。

    喝完水,她放下杯子,朝他送來粲粲一笑。“你累嗎?”

    累的人是她吧。“不累。”

    “要繼續嗎?”

    她還有力氣繼續嗎?“隨便。”

    “那我們再練習一會兒,你這大忙人可是好不容易有空呢。”她俏皮地眨眨眼,回到他身前,再次擺出跳舞的姿勢。“一、二、三,一、二、三……”

    她又數起拍子來,他卻發現自己沒勇氣再聽。

    她的嗓音啞了,沙沙地像慘遭撕裂的布料,他敢肯定,她明天睡醒,喉嚨一定會發炎。

    “你不要數了!”他驀地停下笨拙的舞步。“你的嘴不酸嗎?”

    “不會啊。”她搖頭。

    說謊!他瞪著她略顯僵硬的唇角。

    “沒關係的,我們再來,你已經進步很多了,等下我們就可以放音樂來練習了。”

    “我不想跳了。”他推開她。

    “為什麼?”

    還問?因為已經夠了!因為他已經折磨得她夠久了,因為他處心積慮地想傷害她,卻發現自己竟也不爭氣地跟著痛。

    他白她一眼,不解釋,對自己生悶氣。

    “你是不是累了?”柔婉的嗓音如春泉,在他耳畔流淌。“不然我們放音樂,正式跳一次就好?”

    說著,她也不管他贊不贊成,打開音響,逕自拉起他的手。

    “你要是怕音樂擾亂你的話,就先別管它,聽我數拍子就好,這樣就不會被拉走了。”她柔聲指示。“來,我們開始。”

    一、二、三,一、二、三……

    她又數起來,一聲一聲,敲在他剛硬的心版上,嘶啞的嗓音如宇宙間引力最強的黑洞,吸去他神魂。

    他恍惚地望著她不停開合的唇。

    那柔軟的、粉嫩的櫻瓣,任何男人見了,都會想好好呵護吧,只有他,無情地摧折。

    他奇怪她竟不怨他,無嗔無惱,奇怪她為何願意忍受頰肌僵硬的酸痛。

    他奇怪自己,在看著她的紅唇時,仍有一親芳澤的想望……

    熱火,蔓延,由他幽黑的深邃的眼,燒至她狂跳的不安的心,她察覺到他的視線,無助地抬眸,兩兩相凝。

    她在他眼裏看到渴望,他在她眼裏看到慌張,目光糾結,熱火在彼此的肌膚放肆地烙印。

    她忽地鬆開他的手,想退後,他卻不讓她逃,低下頭,不由分說地吻住她。

    她震懾,愣愣地由著他一手撐住自己後頸,一手攬在纖腰。

    她以為他會猛烈地進攻,粗暴地掠奪,但他沒有,他只是輕輕地、細緻地、小心翼翼地吻著。

    嚴格來說,那不像是個吻,他不咬不吮,也不曾嘗試撬開她唇瓣,他只是用自己的唇,與她親匿廝磨。

    與其說是個吻,不如說更像是愛撫,仿彿知道她的唇很僵很酸,所以溫柔地安慰她。

    無聲的吻,好似正說著無聲的絮語,是在向她道歉嗎?或者在說他捨不得?

    不知怎地,殷海薔覺得自己想哭,淚水酸酸地在眼潭裏潮湧,她強忍住,氣息卻破碎——

    這男人啊,她究竟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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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個意外的吻,來得倉促,去得突然。

    卻奇特地宛如一枚生鐵烙下的印記,怎麼也無法從殷海薔心版上抹滅。她不停回想,那一幕不停地重播,臉頰紅了,像染上秋霜的楓葉,心在騷動,如脫韁的野馬。

    深夜,她靠在“月桂”餐廳窗邊,癡癡地凝望天邊銀月,那彷徨又惆悵的神情,吸引了一屋子熱烈的視線。

    客人們都在問,他們平素優雅又大方的女主人怎麼了?為何今夜會當眾發起呆來?

    男人們好嫉妒,是誰讓她傻傻地坐成一尊雕像?是誰膽敢擾亂女神不該為任何人所動的芳心?

    可惡啊,太可惡!

    有人喃喃自語,有人咬牙切齒,有人喝酒,有人痛駡,但誰也不敢主動去問上一句,因為她坐在窗邊發愣的模樣太迷人,卻也太拒人於千里之外。

    只可遠觀,不可褻玩啊!

    正當眾人又好奇又著惱的時候,來了一個美麗的女客,一眼找到殷海薔,輕輕拍她肩,拍回她遊走的神魂。

    “發什麼呆?海薔。”她爽朗地問。

    殷海薔一怔,回過眸。“清秀!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苗清秀在她身旁坐下,注意到屋內異樣的氛圍,翠眉一挑。“你怎麼了?大家都在看你呢!”

    “嗄?是嗎?”殷海薔頓時窘迫,芙頰更燙。

    “你在想什麼?”

    “我……”殷海薔眨眨眼。“沒什麼。”她略微尷尬地撩攏鬢邊發絲。“怎麼今天有空來?”

    “我專程來找你的,有事想請你幫忙。”

    “什麼事?”

    “是這樣的,我聽說你認識SeanWei。”

    SeanWei?殷海薔愣了愣。“你是說衛襄?”

    “嗯。”苗清秀點頭,櫻唇綻開。“我對他很有興趣,想請你介紹我們認識。”

    殷海薔怔望她。“你對他有興趣?”

    “是啊,最近整個社交界都在傳他的大名,我實在很想見識他是何方神聖。”苗清秀頓了頓。“聽說他是‘譚氏投資’的管理董事,對吧?”

    “嗯。”

    “長得很帥?”

    “滿有型的。”

    “聽說你們附近那棟怪奇屋是他買下的?”

    “沒錯。”

    “那就對啦!”苗清秀美眸燦亮,笑容極自信,極燦爛。“這麼優秀又神秘的男人,我想認識。”

    優秀又神秘?

    殷海薔咀嚼苗清秀的評語,若有所思。

    她怎麼從沒想到呢?清秀是“永業集團”董事長的孫女,家族背景顯赫,財力驚人,本人不但漂亮,又有才氣,自己開了一家藝廊,經營得有聲有色。

    家世、血統、美貌、才幹,完全符合衛襄開出的條件。

    是啊,她怎麼從沒想到呢?眼前這個美女,就是衛夫人的最佳候選者。

    一念及此,殷海薔驀地心口揪緊,隱隱地似有一陣奇異的悶痛——

    “好,我介紹你們認識。”

    ***鳳鳴軒獨家製作******

    一個莫名的吻,來是恍惚,去是清醒。

    只是為何他的心仍悸動著?明明不該渴望,不該動搖,卻控制不住自己。

    難道他忘了嗎?多年來的奮鬥是為了什麼?千方百計再次接近她又是為什麼?

    難道他真的無可救藥到犯過的錯,還要重蹈覆轍……

    “你跟海薔最近怎樣?”

    溫醇的聲嗓似蘊著幾分諷味,驚醒衛襄懊惱的思緒。

    他走神,抬眸,漠然瞧著殷樊亞,後者握著根高爾夫球杆,揮杆的姿勢極瀟灑,極寫意。

    小白球在空中劃出完美的曲線。

    衛襄冷哼。果然出自世家的貴公子就是不一樣,從小就玩這種貴族運動,自然遊刃有餘。

    對自己揮杆的力道與角度,殷樊亞顯然也頗滿意,淺淺勾唇,轉過頭來。

    “你們進展如何?”

    “什麼進展?”衛襄皺眉,不許自己心韻跳亂一拍。“我不過是請她當紅娘,幫我介紹女人。”

    “就這樣?”

    一幅曖昧的景象驀地在衛襄腦海浮起,他咬咬牙,極力抹去那不受歡迎的畫面。

    兩天前那個吻,是意外,是擦槍走火的錯誤,不值一提。

    “……你還想怎樣?”

    “想怎樣的人不是你嗎?”殷樊亞輕輕一笑。“坦白說,你把相思派來我身邊當間諜,竊取‘弘京’的商業機密,不就是為了有一天能把我們殷家的把柄握在手中,好讓你有機會威脅海薔嗎?”

    “我可沒有成功。”衛襄淡淡反駁,對自己精心的策劃失敗並不以為意。“我沒想到相思會愛上你。”

    “我也沒想到自己會愛上她。”殷樊亞歎息般地低語,想起自己的貼身情人,眸海隱隱翻著幸福的浪花。“不過總之,你的目的還是達到了,誰教我們‘弘京科技’缺錢呢?可讓你撿了便宜了。”

    “我們誰也沒撿便宜,這是一場公平交易。”

    “是嗎?”殷樊亞微微一笑,那笑意明顯認為佔便宜的人還是對方。

    衛襄扯唇,算是回應他那意有所指的淺笑。“我已經從東京召來一組投資團隊,如果你那邊沒問題,我們差不多可以來談談股權分配事宜了,你希望我們收購多少‘弘京’的股份?”

    “當然是愈少愈好嘍。”

    “也不能太少,我們公司一出手,起碼要拿到對方過半董事席次,貴公司有七席的話,我們就要個四席吧。”

    “四席?!我現在是在跟獅子談判嗎?”

    “至少不會是一隻軟弱的小白兔。”

    兩個男人意味雙關地唇槍舌劍,誰也不讓誰。

    “你要搞清楚,我只是希望借用‘譚氏投資’的名義幫‘弘京’度過可能的財務危機,可沒想把公司經營權拱手讓人。”

    “總經理照樣給你做,沒問題。”

    “但是董事會卻變天?你也未免太看得起我,我可沒辦法瞞住那些董事跟你談這麼大筆的交易。”

    “好吧,你的底線是幾席?”

    “就兩席。”殷樊亞亮出底牌。“你們可能需要百分之十左右的股份,我可以給你一些人頭小股東的名單,不足的部分我建議譚氏直接在公開市場收購。”

    “你的意思是,趁利空消息讓‘弘京’股價下跌時,譚氏介入收購,推升股價,順便賺一個波段?”衛襄很快猜到殷樊亞的用意。

    “沒錯,這樣足夠彌補你們一個席次的損失了吧?”

    “還有另外一席呢?弄了半天隻拿到對方兩席董事,你要我怎麼跟上頭交代?”衛襄似笑非笑。

    “那就是你的問題了,我相信憑你SeanWei在業界的戰績,還不至於搞不定自己的上司吧?”殷樊亞頓了頓,不懷好意地補上一句。“話說回來,難道海薔不值得你放棄另外一席嗎?”

    又拿海薔來捉弄他?

    衛襄不悅地眯起眼,念頭一轉,忽地懶洋洋地開口。“聽說你跟海薔感情很不錯?”

    “是又怎樣?”殷樊亞挑眉,似乎很意外他會突出此問。

    “不怎樣。我只是很好奇,如果海薔知道你打算出賣自己的父親,順便連她爸也一起拖下水,會作何感想?”

    聞言,殷樊亞握杆的手倏地掐緊。“這是我的問題,不是你的。”

    “既然我打算跟你合作,這當然也算是我的問題了。”衛襄好整以暇地打量殷樊亞不甚好看的臉色。

    其實毆樊亞之所以希望引外資進來,並非擔心自己拒絕婚事後,父親會革自己的職,而是怕自己一旦掀出殷家的政治醜聞,會連帶引爆“弘京集團”旗下各企業的財務危機,其他公司保不住無所謂,唯有“弘京科技”一定不能在風暴中滅頂。

    有“譚氏投資”的加持,到時即使銀行抽“弘京科技”的銀根,也不怕影響公司營運,說不定連股價都不會下跌,反而會更上一層樓。

    但這層謀略,殷樊亞並未告知殷海薔,而是選擇瞞住她。

    “她不會恨我。”沉默數秒後,殷樊亞忽地擲開球杆,脫下手套,望向衛襄的眼眸很冷靜,也很坦然。“她可能會很為兩位老人家難過,但她對我們家族醜陋的一面很清楚,也很不認同,我想她會懂得我為什麼要這麼做,絕不會怪我。”

    “這麼有把握?”衛襄喉嚨乾澀,感覺有什麼力量在撕擰自己,他發現自己有些吃味,為何殷樊亞敢如此肯定海薔不會怨他恨他。

    “坦白告訴你吧,其實海薔是我的初戀。”

    衛襄一震。“你說什麼?”淩厲的眸刃射向殷樊亞。

    後者仍是氣定神閑。“我小時候,暗戀過海薔。”

    “她可是你堂姊!”

    “小孩子嘛,喜歡就喜歡,哪管得了這些親戚關係?海薔又溫柔,又善解人意,有時候會依賴我,有時候又愛逗逗我,哪個小男生不會喜歡這樣的女孩?”

    妒火,在衛襄胸膛熊熊燃燒,他瞪著眼前笑得很沒節操的男人,有股衝動想拿刀砍人。

    “幹麼吃醋?”殷樊亞若有似無地勾唇,仿彿看出他暴躁的思緒。“你跟我的相思還不是交情匪淺。”

    那不一樣,他跟相思不過是戰鬥夥伴。

    衛襄磨牙,眼角微微扭曲。“我沒吃醋。”憤慨地澄清。

    “你說沒有就沒有吧。”殷樊亞聳聳肩,一副懶得與他爭論的惱人模樣。“總之我知道海薔不會怪我,是因為我瞭解她,也明白她有多關心我,說不定她還會反過來為我們父子決裂感到難過,她就是那樣一個女人。”

    她就是那樣的女人!

    衛襄震撼,耳膜如遭雷劈,又痛又麻。

    為何殷樊亞可以毫不猶豫說出這種話?為何曾經是海薔親密枕邊人的他反而摸不透她的心思?

    他從來不敢肯定海薔會怎麼想,他甚至不明白當初她為何會那麼無情地離開自己……

    “就是因為她是那樣的女人,所以這些年來才沒人敢追她。”殷樊亞忽然感歎。

    他凜然回神。“什麼意思?”

    “你也知道她開了間鋼琴餐廳,那裏的男客有一大半都是沖著她去的,可卻沒人真的採取行動追她,因為他們都把她當女神,一個特別的存在。他們捨不得傷害她,如果不能確定自己是那個能給她幸福的人,他們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怪不得。

    衛襄陡然憶起自己初次光臨“月桂”時,那些男客對他輕率的舉動有多不爽,一個個目露凶光,幾乎想當場圍毆他。

    “所以我招來眾怒了?”他低聲自嘲。

    殷樊亞沒聽清。“什麼?”

    “沒什麼。”他搖頭,拾起自己的高爾夫球杆,看准方位,帥氣一揮。

    小白球同樣在空中劃開一道美麗的弧線。

    “你的球技不錯嘛。”殷樊亞稱讚。

    “練出來的。”他漠然回應。因為知道臺灣的政商名流都愛打小白球,這幾年他刻意下功夫苦練,好不容易有此成績。

    “看來為了爬到今天的地位,你真的花了不少心血。”殷樊亞若有所思地評論。

    那是當然,權勢豈能唾手可得?衛襄譏誚地自忖。世上優秀人才多得是,真正脫穎而出的又能有幾個?

    “不過並不是你有錢了成功了,就代表你離海薔更近一些了。”殷樊亞丟出一番玄機。

    這又是什麼意思?衛襄狐疑。

    “自己去體會吧。”殷樊亞不解釋,故意賣關子,俊眸漫然往前方一掃,唇角忽地詭異一牽。“真不巧,柏琛也來了。”

    柏琛?

    衛襄順著殷樊亞的視線望去,果然發現高中時代的死黨正朝這邊走來,他收凜下頷,放開球杆,藉著脫下手套的動作鎮靜自己動搖的情緒。

    “柏琛,怎麼今天有空來?”殷樊亞笑著對自己的妹婿打招呼。

    “我跟幾個政界的朋友約了一起打球。”路柏琛也回他一笑,聰敏的眼神不著痕跡地瞥過一旁的衛襄。

    衛襄沉默不語,殷樊亞卻會意,主動打破略顯冰凝的氛圍。“柏琛,這是衛襄,你們應該認識吧?”

    “……”

    “不用瞞我了,我都知道了,你們兩個是好朋友吧?”這並不是疑問句。

    路柏琛身子一震,看看殷樊亞,又望向衛襄,眉宇收攏一絲困惑。

    “詳細情形你問衛襄吧。”殷樊亞將妹夫遲疑的神情看在眼底。“我差不多該回公司開會了。”語畢,他擺擺手,閑閑離去。

    路柏琛目送他挺拔的背影。“衛襄,這怎麼回事?你怎麼會跟樊亞見面?”

    “我跟他……有些事要談。”

    “談什麼?”

    “生意上的事。”衛襄淡淡一句。

    路柏琛當然聽得出好友是在打發自己,他不贊成地鎖眉。“你不是一向最討厭殷家人嗎?怎麼會跟樊亞談超生意來了?”

    “公歸公,私歸私。”

    “是嗎?”路柏琛深刻地注視衛襄,良久,一聲歎息。“我們都十幾年的朋友了,難道你還不信任我?”

    衛襄面色一變。“我不是不信任你——”

    “那為什麼不肯跟我說實話?”路柏琛打斷他。“想當初我決定跟恬雨結婚,你不是還反對嗎?”

    “我只是不希望你跟殷家扯上關係而已。”

    “那現在你自己怎麼又跟殷家扯上關係了?”

    路柏琛話鋒犀利,砍得衛襄一時措手不及。

    “你是想報復殷家吧?告訴我,你究竟有什麼打算?樊亞人不壞,我不希望你利用他。”

    利用?

    是誰利用誰還不曉得呢!衛襄嘲諷一哂。“放心吧,殷樊亞可是個聰明人,你真以為他會中我的計嗎?”

    那倒是。路柏琛不得不承認。他這個妻舅表面溫文儒雅,其實絕不是個省油的燈,很難想像會被誰玩弄在掌心。

    但他還是擔憂,清明的目光捉住好友不放。“恬雨跟我說,你最近跟海薔走得很近?”

    “怎麼?你跟殷恬雨最近還有見面?”衛襄顧左右而言他。

    “那當然,雖然她堅持跟我離婚,我可從沒答應。”路柏琛堅決地聲明,沒被好友聲東擊西的伎倆騙去,話題又繞回來。“雖然我沒跟恬雨承認我認識你,不過並不代表我贊同你傷害她的哥哥跟堂姊。”

    這話,警告意味濃厚。

    衛襄心一沉。

    如果柏琛曉得,令殷恬雨鬧離婚的幕後黑手就是他這個好朋友,不知會作何感想?

    他只想著救柏琛脫離即將席捲殷家的政治風暴,卻沒想到當初為了前途才娶殷恬雨的柏琛已然真心愛上自己的妻子……

    “你在想什麼?”路柏琛察覺他的異樣,關懷地問。

    衛襄搖頭,將悵惘的思緒埋入心底,大錯既已鑄成,後悔也莫及。

    “對不起。”他只能說抱歉。

    “你道什麼歉?”路柏琛揚眉,兩秒後,靈光一現。“是因為你真的打算對海薔做什麼嗎?”

    不只是那樣。

    衛襄注視好友,一股難言的孤寂在胸臆裏翻騰,有許多事,他說不出口,就連對這個自己唯一的死忠兼換帖也一樣。

    他黯然斂眸,正思索著該怎麼解釋時,路柏琛卻主動開口了。

    “你是怎麼了?衛襄,幹麼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他上前,主動握住好友的臂膀。“是!我是不希望你報復殷家,但我也明白你有苦衷,殷世浩夫婦以前怎麼糟蹋你,我很清楚,我也知道你從來沒放下過海薔……你放心吧,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挺你的。”

    路柏琛笑容爽朗,星眸閃爍著對好友的支持與信任。

    衛襄動容。

    “好吧,笑一笑,你知不知道你老是板著一張死人臉真的很欠扁?笑一下又不會少你一塊肉!”

    “你說夠了沒?”衛襄一記拐子頂過去。

    “呵,敢偷襲我?”路柏琛不客氣地回敬。

    “喂!你來真的?”

    “還有假的嗎?”

    兩個男人你來我往,在肢體的撞擊中爽快地交流男性情誼,絲毫沒注意到遠方一雙盈盈水眸,正震驚地瞧著他們——

    ***鳳鳴軒獨家製作******

    他笑得好開心!

    一進高爾夫球俱樂部,遠遠地望見衛襄和路柏琛站在一起,兩個男人你一拳、我一拐,玩得不亦樂乎,殷海薔不禁瞪大眼。

    很少見衛襄笑得如此愉快,更不曉得他和恬雨的丈夫柏琛似乎交情不錯——她無法想像,習慣封閉內心的他竟也有朋友?

    “海薔,你看什麼?”與她相偕進來的苗清秀見她表情怪異,也好奇地跟著調轉視線。“那不是你堂妹夫路柏琛嗎?”

    “嗯,他是柏琛沒錯。”她輕聲應,迷蒙的目光仍流連在衛襄身上,收不回來。

    “他身邊那個男人是誰?”苗清秀也注意到了,興味盎然地問。

    “衛襄。”

    “衛襄?就是他?果然很有型耶!”苗清秀興致更高了,桃花美眸神采奕奕,更添幾分嫵媚.

    “嗯。”殷海薔點頭,強自捺下心頭一股莫名的焦躁。

    今天她會請苗清秀來這間俱樂部吃飯,就是因為得知殷樊亞跟衛襄約在這裏打球,試圖替雙方製造一場偶然的巧遇,只是沒料到會撞見如此令她心旌動搖的一幕。

    殷海薔深吸口氣。既來之,則安之,她這個紅娘的任務還是得完成。

    “我們過去打個招呼吧。”

    兩個女人輕移蓮步,一個清麗,一個美豔,卻是同樣落落大方,吸引不少仰慕的視線。

    兩個男人敏感地察覺空氣中隱隱的浮動,停下玩鬧之舉,同時轉頭。

    “柏琛,衛襄。”殷海薔朝兩人送去一朵恬淡微笑。“沒想到你們認識。”

    “嗯,我們是老朋友了。”衛襄搶先承認,路柏琛訝異地瞥他一眼。

    “怎麼我從沒聽你提起過?”

    “沒機會提。”

    “是嗎?”殷海薔凝視衛襄,水眸似怨似嗔,又像平靜無波,早有領悟。

    唉,他什麼都不告訴她,她早習慣了。

    “對了,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清秀,這位是衛襄……”

    “我知道,‘譚氏投資集團’的管理董事,對吧?”苗清秀輕巧地接口,笑容開朗可人。“衛先生,我是苗清秀,海薔的朋友。”

    “你好。”衛襄面無表情地與她握手。

    “清秀很有藝術天分,開了一間畫廊,她爺爺就是‘永業集團’的苗禮雄。”殷海薔意有所指地補充好友的身家背景。

    永業苗家的資產額,在臺灣可是數一數二,苗禮雄本身還是工商協會理事長,長袖善舞,在政商兩界都吃香。

    衛襄揚眉,很明白殷海薔話中的暗示——苗清秀絕對符合他開出的擇偶條件。

    他淡薄地微笑。“原來苗小姐是開畫廊的,我最近剛好想買幾幅畫,也許你能給我一些建議。”

    “沒問題!看衛先生什麼時候有空,隨時到我畫廊來,這是我的名片。”苗清秀態度很積極。

    衛襄接過名片,卻絲毫沒有回敬一張的動靜,殷海薔秀眉斜挑,以眼神示意他展現紳士風度。

    他卻沒立刻反應,故意裝沒看見,殷海薔急了,懊惱地眯起眼。

    他這才一牽嘴角,不慌不忙地掏出名片,遞給苗清秀。

    旁觀兩人無聲的互動,路柏琛又是驚奇,又是有趣,深眸會意一閃.

    四人又寒暄了幾句,殷海薔忽然藉口有事與路柏琛商量,拉著他走向一旁,留初次相見的男女主角獨處。

    “海薔,你在做什麼?”對事情的發展,路柏琛顯然興致勃勃。“你該不會在幫衛襄作媒吧?”

    “你怎麼知道?”她有些驚訝。

    “太明顯了,你根本是在替他們製造機會!”路柏琛朗笑。“你什麼時候兼差當起紅娘來了?我怎麼都不曉得?”

    他以為她很樂意嗎?

    殷海薔橫路柏琛一眼。“我還想問你呢!你什麼時候認識衛襄的?我怎麼都不曉得?”

    糟!被反將一軍。

    路柏琛尷尬。“我跟衛襄是高中時代的死黨,認識十幾年了。”

    “為什麼不跟我說?”

    “我跟恬雨結婚的時候,你們早就離婚分手了,我再提起衛襄,只會惹得你不開心吧?”

    “我不是這意思。”她搖頭。“我是說,既然你跟衛襄是高中時的好朋友,為什麼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從來沒跟我提過你?”

    “大概是因為我那時候忙著準備律師考試,又在立委辦公室當助理,我們很少見面,所以他沒機會跟你提。”路柏琛替好友解釋。

    “不是那樣的,如果他真的想說,有得是機會可以說,他只是不想告訴我。”殷海薔神色黯然。

    為什麼他總是不說呢?他心裏到底還藏著多少秘密,不曾向她吐露?

    “他好難懂。”她喃喃低語,他的心事,永遠像宇宙最深的黑洞,是亙古的謎。

    “其實,也不一定那麼難懂。”路柏琛識破殷海薔的心思,微微一笑。“你想知道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

    她怔然揚眸,不由自主地點頭。

    “那時候我們念同一所高中,他住在育幼院,我家裏也窮,為了賺生活費,我們放學後都得去打工。”路柏琛悠悠地說起過去。“那時候校方是不許學生下課打工的,我們剛巧進了同一間加油站,彼此心照不宣,裝不認識,沒想到有一天我惹毛了一個學長,他一狀告到訓導處,說我在外面偷偷打工,我工作當然泡湯了,也連累了他。”

    “那怎麼辦?”雖是過去的事了,般海薔仍不自覺地為兩人緊張。

    “我本來以為他一定會怪我,跑去找他道歉,沒想到他卻把一張征人廣告塞給我,那是一間工廠在征夜間守衛,缺兩個人,他說我們可以一起去應徵。”

    “所以你們就去了?”

    “嗯。”路柏琛點頭,憶起那段艱辛又黯淡的日子,嘴角揚起的,卻是雨過天青的坦然。“他那傢伙就是怪,就算我們在同一家工廠工作,每天晚上都碰面,他還是很少說話,那張嘴有時候真像蚌殼,半天也敲不出一個字來。”

    “可你們還是變成朋友了。”殷海薔微笑接口,聽出路柏琛直率的抱怨中,其實藏著對好友的濃濃喜愛。

    “是最好的朋友。”路柏琛強調,頓了頓,眼珠忽地幽默一轉。“不過我敢打賭,你如果去問他,他只會不以為然地說一句,‘哼,我們交情還可以’——他就是那麼死硬派的一個人。”

    殷海薔噗哧一笑。

    這形容真是太妙、太絕了,沒錯,她完全能想像衛襄那薄銳的嘴角要撇不撇,似哼非哼的神態。

    那表情,雖然很令人火大,偶爾卻也讓人感覺有種說不出的可愛。

    那個男人啊……為何總是那麼彆扭呢?

    殷海薔悄悄感歎著,眉毛彎了,櫻唇也甜了,美眸漾著濛濛的光,宛如晨霧掩映下的湖水。

    路柏琛新奇地觀察她的神情,驀地心念一動——

    “海薔,你是不是還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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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她還愛著他嗎?

    當晚,殷海薔洗過澡,穿上浴袍,來到客廳落地窗前,一面拿毛巾擦發,一面心神不定地沉思。

    她是否,還愛著那彆扭的男人……

    手機忽然唱出一段弦樂曲,她拿起手機,看了螢幕上的來電顯示,芳心頓時怦然直跳。

    “喂。”

    “是我,衛襄。”耳畔跳進一陣低沉的、悅耳的嗓音。

    “我知道。”她近乎歎息。

    他沉默。

    她放下毛巾,一手輕撫胸口,耳朵更貼近手機,她能感覺到,那無言的沉默帶著某種奇妙的重量,壓在他心頭,也鎮住她心頭。

    “找我有什麼事?”她沙啞地問。

    “……你喉嚨沒事吧?”他終於出聲了,卻是令她莫名其妙的問題。

    “我的喉嚨?”

    “有沒有發炎?”

    “發炎?”她愣了愣。是了,她這兩天嗓子確實有些啞,難道他聽出來了?“嗯,是有點不太舒服。”

    “真的發炎了?”他語音乾澀。

    她怔忡,幾乎能看到他正咬牙切齒——怎麼了?他為何忽然惱火?

    “也沒那麼嚴重啦,我吃了點枇杷膏,現在已經好多了。”

    他又是默然不語。

    “你打電話來,就是專程問候我的喉嚨嗎?”她故意開玩笑,試圖緩和緊繃的氣氛。

    只是他似乎不能理解她的幽默,像焦躁的野獸在電話那端輕輕地噴氣。

    他到底怎麼了嘛!

    殷海薔有些哀怨,又有些難以言喻的心疼,他深夜來電,想必有話要說,但為何又說不出口?

    “你是不是想問我清秀的事?”她只好自行猜測。“你今天見到她,印象怎樣?”

    “……還不錯,她算符合標準。”

    “是嗎?”笑意在殷海薔唇畔斂去,芳心一沉。“你覺得OK的話,那就好了,清秀是個好女人,很自信,個性也不錯,你跟她多見幾次面就知道了。”為什麼,胸口在絞痛?

    “你這意思是鼓勵我跟苗清秀交往?”

    “你不也覺得她不錯嗎?真的,別太挑了,她是個好女人,跟你……很配。”嗓音一時有些梗住,一定是喉嚨還沒恢復的關係吧?

    “你真這麼覺得?”

    “……嗯。”

    他冷哼。

    又來了,他總是愛這樣哼人啊!

    殷海薔微微一笑,她緊緊貼著手機,耳朵收集他每一個呼吸、每一句言語,腦海,想像他每一分最細微的表情變化……

    “你想不想知道今天柏琛跟我說了些什麼?”她眨眨眼,羽睫上偷偷掛了顆叛逃的淚星。

    “什麼?”

    “他跟我說你們以前是怎麼認識的。”

    “是嗎?”

    “他還說,你們是好朋友。”她頓了頓,故意問:“你跟他交情很好嗎?”

    “哼,馬馬虎虎吧。”

    她噗哧一笑,先是短促的、有趣的笑聲,繼而慢慢地綿延成某種說不出、道不盡的溫柔。

    “你笑什麼?”他驚愕地質問。

    “沒有,只是……”她笑不可抑。“柏琛、果然猜對了,我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你啊!”

    “我怎樣?”他聽起來很不悅。

    “你啊——”她驀地梗住,滿腔言語在心口纏綿,揉出一片一片的、甜蜜的酸楚。

    天啊!她該怎麼辦?

    你是不是還愛著他?

    不可以,她不能愛他,不能又來一次,雖然愛他是那麼美好又奇妙,但也好苦,好痛,心上會割出一道道傷口。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衛襄,你試著跟清秀交往吧!好不好?”

    ***鳳鳴軒獨家製作******

    他果真聽她的話,和苗清秀約會起來了。

    兩人數次相偕出席公共場合,交往的消息不陘而走,八卦雜誌密切關注這對戀人的最新動向。

    狗仔記者如影隨形,拍下兩人在夜幕裏相擁的親密照,還在文章裏盛讚不愧是一對才子佳人。

    殷海薔默默放下最新出爐的雜誌。

    她早就知道,清秀的自信美很配衛襄的霸氣,果然,大家也這麼想。

    他們是一對才子佳人。

    胸口,不爭氣地又打上一股熟悉的疼痛,她深呼吸,強迫自己無所謂地站起身,看窗外月色。

    今夜的月娘,很圓,很清亮,不知如果透過他那架天文望遠鏡看,是不是還是這般明亮?

    他現在在幹麼?工作嗎?約會嗎?還是坐在他那間玻璃閣樓裏,一個人看星星?

    他會不會像她正掛念著他一樣,也想著她……

    不可能吧!

    殷海薔否決自己無聊的猜想,聽樊亞說最近衛襄除了遙控亞太總部的業務,還親自領軍一組投資團隊跟“弘京科技”談合作,白天的時間肯定占滿了,晚上又忙著和佳人約會,參加社交活動,哪里還有空想起她?

    不可能的……

    手機鈴聲驀地響起,驚醒殷海薔迷蒙的思緒,她赫然轉頭,瞪著桌上一閃一閃亮著的光,心韻怦然加速。

    這麼晚了,會是誰呢?

    是他嗎?

    這兩個禮拜,他偶爾會打電話給她,通話時間總是很簡短,冷淡地報告他跟苗清秀約會的進展,她身為紅娘,只能執著話筒靜靜地聽,任心弦抽系。

    難道真的是他?

    她想立刻接起電話,卻又遲疑著不敢去接,她怕來電的人不是他,又怕真的是他。

    她覺得好無助,從不曉得自己連接個電話都會膽怯,想念他的聲音,卻又不想聽他說,如一葉扁舟,在極端的兩岸擺蕩。

    有時候,她會很想對他發飆,要他以後不用再來對她報告這種事了,但話到嘴邊,便悄然死去。

    還是想聽他說,就算他說的總不是自己想聽的,還是……想聽。

    殷海薔顫著手,接起電話。

    “海薔,是我!”

    粗魯的嗓音完全不是她原先期待的那個人,她怔了怔,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爸,是你嗎?”

    “不然你以為會是誰?”殷世浩很明顯心情不佳。

    “你跟媽從馬來西亞回來了嗎?”

    這陣子殷世浩夫婦到東南亞探訪老友,順便也跟當地幾位政要會晤。

    “已經回來兩天了。”殷世浩語氣有些不耐。“我聽說一件事,想問問你。”

    “什麼事?”

    “聽說衛襄那小子最近很出名,還當上‘譚氏投資’的亞太主管?”

    “嗯,你知道了啊。”

    殷世浩詛咒一聲。“聽說你跟他走得很近?”

    “也沒很近,爸,你別誤會。”殷海薔連忙解釋。“我只是幫他介紹一些朋友。”

    “介紹什麼朋友?那傢伙跟我們的社交圈根本八竿子打不到一塊!他只不過是個出身育幼院的窮小子!”

    “爸,你冷靜點,我知道你不喜歡他,可是——”

    “可是怎樣?”

    “他很努力,真的,他這些年奮鬥得很辛苦,你不應該用他的出身來否定他。”殷海薔委婉地替前夫辯解。“他現在很受歡迎,每個人都想認識他。”

    “見鬼了!”殷世浩又是連串詛咒。“海薔,你不要告訴我你到現在還喜歡那小子!”

    “我沒有。”她虛軟地否認。“我們只是……朋友。”

    “你連跟他做朋友也不應該!”殷世浩氣呼呼。“以後不許你再跟他來往!他那種人,給我們家提鞋也不配!”

    “爸!”殷海薔蹙眉,心海大起波瀾,無法再保持平靜的語調。“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人家?”

    “我不能原諒他以前曾經傷害你!”

    “我跟他離婚,只能說我們不適合,並不代表是他的錯。”

    “你、你還替他說話?難道你忘了——”殷世浩猛然頓住。

    “忘了什麼?”殷海薔追問。

    殷世浩不語,在電話那頭暴躁地喘氣,片刻,他粗聲撂話。“下禮拜我生日,你媽說要在集團招待所辦一場壽宴,你也過來參加。”

    “爸爸生日,我當然會去。”她好脾氣地安撫父親。

    “我會給你介紹一個男伴。”

    “什麼?!”

    ***鳳鳴軒獨家製作******

    殷世浩的壽宴。

    壽宴這玩意兒,可辦可不辦,辦來兩成算是與老朋友聯誼,八成卻是為了炫耀自己的人脈。

    看現場冠蓋雲集,出席的俱是政商名流,殷世浩這政壇大老可得意了。

    衛襄冷笑。

    身旁盛裝打扮的苗清秀見他嘴角噙著一抹嘲諷,好奇地揚眉。“怎麼了?Sean,你在想什麼?”

    “我沒想什麼,倒是很想知道這場壽宴的主人會怎麼想。”

    “什麼意思?”苗清秀不解。

    衛襄不答,情緒藏在眼眸最深處。

    殷世浩肯定沒料到,曾經被他排除在家族社交圈外的前女婿,今日竟敢堂而皇之地現身會場。

    猜不透他的想法,苗清秀只好懊惱地撇撇嘴,眸光一轉,發現正從樓梯口盈盈走下的殷海薔。

    “是海薔耶!”

    衛襄驀地一震,雖然在心底百般告誡自己別看,別去在乎,還是不由自主抬起眸,鎖定她的倩影。

    她走在樓梯間,秀髮綰起,穿一襲玫瑰紫的禮服,輕盈的裙擺在白皙的小腿肚間搖曳,纖細的腳踝圈著一條金色鎖煉。

    衛襄暈眩,胸口灼熱著,目光在那性感的腳踝徘徊,好希望自己是那串鎖煉,圈住她。

    但他不是,他只是個遠遠看著她的男人,看著她清麗的容顏漾著溫柔淺笑,看著她下階的嫵媚姿態——以前他就覺得她漂亮,如今經過歲月洗禮,她仿彿又更美了,融合著成孰與純真的韻味,動人心魂。

    她怎能那麼美?怎能美到如此令人六神無主?他幾乎要因此而恨她!

    “那男人是誰?”苗清秀驀地驚呼。

    衛襄瞪著那迎向她的男人,她將纖纖玉手交給他,他不客氣地挽住。

    癡迷的目光瞬間變得淩厲,衛襄全身繃緊,喉嚨乾澀,腦子像煮滾的開水,沸騰地昏沉著。

    “到底是誰呢?是海薔的新追求者嗎?”苗清秀兀自猜測著。

    衛襄一陣焦躁。

    “我們過去打個招呼吧!”苗清秀提議。

    他沒有反對,他也很想知道那男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只是兩人每走幾步,便有人搶著上來寒暄問候,一個接一個,絡繹不絕。

    若是別的時候,衛襄可能會很滿意自己刮起的這陣旋風,但他現在只覺得不耐。一群愛攀關係的裝熟魔人,別來阻絕他與她相會!

    “你來了?”

    正當他的耐性瀕臨極限,一道尖刻的嗓音忽地從他身後射過來。

    他一凜,緩緩旋身。

    映入眼底的,是殷世浩嚴厲苛刻的臉龐。

    “生日快樂,殷先生。”衛襄淡淡地送上祝福。

    殷世浩冷哼,擺明瞭完全不想跟他客套,眼神絲毫不掩對他的厭惡。

    “殷伯伯,生日快樂!”一旁的苗清秀也笑著祝福。

    對她,殷世浩就禮貌多了,微微一笑。“清秀,好久不見了,你爺爺今天怎麼沒來?”

    “他前兩天感冒了,在家休息呢!他要我來跟殷伯伯說聲對不起,順便替他送上禮物。”

    “你人來就好,禮物就不用了。”殷世浩呵呵笑。“你怎麼會跟這位衛先生在一起?你們該不會在交往吧?”

    “噓,殷伯伯,你知道就好,可先別跟我爺爺說喔,我還沒跟他老人家報備呢!”苗清秀撒嬌,很自然地在世伯面前擺出小女兒神態。

    “放心吧,你殷伯伯不是那種愛八卦的人。”殷世浩慈祥地摸摸苗清秀的頭。“哪,我有話跟衛先生說,你先去找海薔聊聊好不好?”

    “好啊,那我先離開。”苗清秀很識相,朝兩個男人甜甜一笑後,便飄然退去。

    殷世浩目光轉回衛襄身上,笑容立刻冷凝。“你挺有一套的嘛!居然把上了苗禮雄的孫女。”

    衛襄不答腔,嘴角漫不在乎地飛起。

    挑釁的神情更激怒了殷世浩。“以前是海薔,現在是清秀,你倒真會算計,專走這種裙帶關係!”

    這老頭還是瞧不起他。

    衛襄忍住胸口洶湧的怒氣。“殷先生如果不同意,可以像以前那樣在我背後玩手段,請儘管去跟苗家說閒話吧,我不在乎。”

    “你說什麼?你這意思是我玩陰的?”

    “是不是我們彼此心知肚明。”

    “你這小子,還是這麼狂妄!”

    衛襄冷哼。

    “我警告你,你不要以為你現在當上‘譚氏投資’的管理董事,就可以在我面前囂張了,我告訴你,還差得遠!我殷世浩如果真要對付你,隨時會讓你在臺灣混不下去。”

    “是嗎?”衛襄不以為意。“殷先生,俗話說,樹大招風,你在政壇叱吒風雲這麼多年,我看反而是你自己該擔心有沒有人想對付你吧。”

    兩天前,殷樊亞已經透過他將搜集了殷家犯罪事證的光碟外流,他倒要看看這老頭還能得意多久。

    衛襄冷笑。

    “你笑什麼?你小子敢威脅我?”

    “不敢。”衛襄淡淡一句。

    他語氣愈淡漠,愈是惹得殷世浩抓狂,臉色一下青一下白,要不是身在公眾場合,怕人看笑話,早當場發飆了。

    “很好,小子,算你狠!”殷世浩咬牙切齒,強自壓下一腔怒火。“你想跟苗家攀親戚我管不著,不過我警告你別妄想招惹海薔,你看到她今天的男伴沒?人家可是馬來西亞橡膠大王的兒子,出身比你好上一百倍!”

    原來是個超有錢的小開。

    衛襄眯起眼,很明白殷世浩說這話的用意,他是在提醒自己,就算這些年來地位爬得多高,成就有多耀眼,依然配不上殷家的掌上明珠。

    他咬牙,悄悄掐握拳頭。

    而殷世浩還繼續撂風涼話。“我勸你掂掂自己的分量,管理董事又怎樣?還不是替人打工!乞丐永遠也裝不成王子——”

    “爸!你在說什麼?”清銳的聲嗓截去殷世浩不懷好意的嘲弄。

    兩個男人都是一震,同時轉過頭。

    殷海薔亭亭玉立,嬌美的容顏凝霜,眼眸森然透著寒意。

    衛襄怔住,從未見過她這般神情,她一向溫柔似水,若是生氣,便像一團燦亮的火,但現在,她卻是冷冽如冰。

    她來到殷世浩面前,堅定地仰望自己的父親。“我不是跟你說過,請你不要否定衛襄這些年來的努力嗎?也許他出身是比較窮一些,但比起那些整天只會遊手好閒的公子哥,我覺得他白手起家更讓人敬佩。你就不能對他尊重一點嗎?他值得你的尊重!”

    最後這句話,又重又悍,直擊人心,就連脾氣強硬的殷世浩,也不覺驚駭。“海薔,你……”

    “我希望你能向衛襄道歉,爸。”

    “你說什麼?”殷世浩不敢相信。

    “請你道歉。”殷海薔堅決地重複。

    殷世浩倒抽口氣。“反了反了!一個做女兒的,居然對老爸說這種話?你——真是氣死我了!”他暴怒,拂袖而去。

    衛襄卻是整個人僵在原地,他瞪著殷海薔,眼神一時虛無。

    “對不起。”她柔聲低語,擠出歉意的微笑。“我爸不應該說那種話。”

    他無語,仍是茫然——她方才是為了袒護他而對自己的父親嗆聲嗎?她那冰凝的表情是因為替他抱不平?

    他怔忡,懷疑自己陷在夢中,心迷了路,找不到出口。

    他一直以為她不在乎他,才會離開他……難道不是嗎?

    “衛襄?”清澈的呼喚召回他不定的神魂。

    他深呼吸,墨眸近乎無助地掃視周遭,就是不敢看她。“你的男伴呢?”

    “他跟清秀在聊,我是藉口要跟爸私下說些話,才過來的。”說著,她目光尋到遠遠站在另一邊的男伴,後者發現她,抬手朝她打招呼,她淺淺一笑。

    旁觀兩人的互動,衛襄只覺有只名為嫉妒的蟲,在咬齧著自己。“聽說他是橡膠大王的兒子,家世背景很不錯。”他澀澀地打探。

    “嗯,好像是吧。不過他本人倒挺好相處的,沒什麼架子,很幽默。”

    幽默。

    這大概是這輩子都別想在他的衛氏辭典上找到的名詞。

    衛襄板者臉。“看來你對他印象不錯?”

    “還可以吧。”

    “打算跟他交往嗎?”他假裝漫不經心地問。

    她怔了怔,卻很認真地偏頭細想。

    要不要那麼認真啊?狂風,在衛襄胸口呼嘯,十指狠狠掐入掌心。

    她思量著,每一秒,每個遲疑,都像最淩厲的刀鋒,折磨他。然後,就在他以為自己將找不回呼吸時,她終於清淡揚嗓。

    “我想大概不會吧。”

    “不、會?”他嗆住,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

    “不會。”

    “為什麼不?”

    “因為我不會愛上他。”

    “你才剛認識他,怎麼知道自己會不會愛上他?”

    “我知道的。”她垂斂羽睫,唇角淡淡地,揚起一絲苦澀。“會不會喜歡一個人、愛一個人,在第一次見面就會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你相信一見鍾情?”

    “或許不是一見鍾情,但會有感覺。”

    “什麼樣的感覺?”他像個資質駑鈍的學生,不識相地追問。

    設海薔輕輕歎息。“還需要解釋嗎?”嗓音細微。

    衛襄沒聽清,迷惑地望她。

    她咳兩聲,轉開話題。“你剛剛怎麼會跟我爸吵起來的?”

    他臉色一沉,不吭聲。

    她無奈地瞟他一眼。“那時候我跟你私奔結婚,爸一直很生氣,我本來以為他後來找你去他公司上班,就是原諒你了,沒想到你們會愈鬧愈僵,到現在這麼多年了,還是水火不容。”

    憶起往事,殷海薔仍是滿腔遺憾。

    衛襄瞪她,千言萬語在嘴邊躑躅。

    她看出他的猶豫,微微一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我爸的公司裏發生什麼事嗎?”

    “你知道?”他狐疑。他從不曾告訴她啊!

    “雖然那時候你總是不肯跟我說,但我有嘴,我也能問出來啊!”她又是幽幽一歎。“我知道你在那間公司做得很不開心,經常犯錯,我爸說你因為經驗淺,難免上一些老狐狸的當,他不怪你,但我知道你自尊心很強,絕不允許自己找藉口。”

    “這就是你知道的事?”他驚愕。“我因為經驗不夠,所以才常犯錯?”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衛襄又氣又急。

    他並非社會歷練不足,才會在那間公司處處碰壁,而是根本有人從中作梗。

    熬夜寫的企劃,隔天被頂頭上司拿去自行邀功,同事犯下的失誤,推到他身上來,別的部門得罪的客戶,要他去登門道歉,對方不理會他這個小職員,公司還反過來怪他辦事不力……

    因為自認是菜鳥,對所有不公平的待遇他都隱忍了,也從不多加抱怨,沒想到後來他在無意間聽說,原來這一切都是出自殷世浩的授意。

    殷世浩要他知難而退,主動離開殷海薔,偏他打死不退,這下更惹惱了岳丈大人,變本加厲地以各種方式淩辱他。

    而殷世浩居然告訴自己的女兒,錯的人都是他?

    “……怎麼了?衛襄。”殷海薔擔憂地顰眉。“你臉色很難看,是我說錯話了嗎?”

    他不語,怒潮在胸海氾濫成災。

    她望著他鐵青的臉色,驀地靈光一現。“是不是我爸爸沒跟我說實話?你那時候,到底在公司裏發生了什麼事?”

    “現在多說什麼,也沒用了。”他緊凜下頷,習慣了不為自己辯解。

    殷海薔悵然,凝視他的眼,慢慢地,漫開迷離水霧。“你總是這樣,衛襄,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是一點也沒變。”

    眉葦收攏。“什麼意思?”

    她苦笑。“你總是不肯告訴我你的心事,你知不知道,我老是要想來想去地猜你,真的好累?”

    她好累?

    “我其實很笨的,你知道嗎?”

    悵惘的嗓音折磨衛襄的耳,他惶恐地壓下那隱約的疼痛。

    “我常常摸不透你在想什麼。”她澀然低語。“你記得你以前常常坐在窗邊看星星嗎?我每次看著你憂鬱的表情,就覺得好心痛,我知道你有心事,可是我太笨了,真的猜不出來。”

    原來她一直努力在猜他心思?

    他啞然。“為什麼那時候不告訴我?”

    “我問過你啊!”她哀怨。“我常撒嬌地問你是不是有煩惱,可你什麼也不肯說,你總是說沒什麼,要我別胡思亂想。”

    “我只是……”

    “只是什麼?”

    他怔望她,說不出口。

    “你又來了。”一聲長歎。

    聽著那又似無奈,又滿含感傷的歎息,衛襄心房猛然揪緊,不禁沖口而出。“我只是不希望你也跟著煩惱!”

    是這樣嗎?她淡淡地笑。“可是你什麼也不說,卻讓我很煩惱,我想你一定是不信任我,不然不會什麼都不跟我說。”

    衛襄愕然,睜大眼,嘗試去剖析她那微笑的成分。當他發現那其中竟含著無限酸楚,他震撼了,多年來一直堅持的信念,動搖了。

    “海薔,我是不是……傷了你?”

    她怔愣,仿彿沒想到他會這樣問,半晌,搖頭。“也不能算受傷,我只是有點痛而已。”

    只是一點點痛嗎?是否就因為那傷痛一點點累積,終於成為不可承受的重量,壓垮了她?

    難道始作俑者竟是他自己?是他,逼走自己最愛的女人?

    衛襄迷惘了,呆立原地。

    室內人聲鼎沸,笑語頻頻,他卻什麼也聽不見,唯聞胸膛內,那一下下撞擊自己的悔音。

    有什麼事,錯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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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4 01:24:1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在晚宴進行到最高潮的時候,苗清秀找了個空檔,將殷海薔拉到屋外庭院裏某個隱密的角落,談女人的心事。

    “喂,那個橡膠王子人不錯啊,你要不要跟他交往看看?”一開始,先揶揄一番。

    殷海薔白她一眼。“幹麼?什麼時候兼差當起紅娘了?”

    “我這是投桃報李嘛!你給我介紹一個那麼優的男人,我當然也希望你快點找到幸福嘍。”

    “再說吧。”

    “什麼再說啊?你到底喜不喜歡人家?”苗清秀執意追問。

    “那你呢?”殷海薔反將一軍。“你很喜歡衛襄嗎?”

    “嗯,我很喜歡!”苗清秀坦率地招認。

    殷海薔啞然。

    “怎麼?你覺得我很不害臊是嗎?”苗清秀笑著自嘲。“是不是覺得我太不矜持了?”

    “不是。”殷海薔搖頭。“其實我很佩服你。”能如此率性地承認自己的感情,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

    年輕的時候,她或許還有這樣不顧一切的勇氣,現在,她軟弱多了。

    “其實你也可以啊!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有什麼好猶豫的?”

    “我們……不年輕了。”

    “所以呢?不能像青少年那樣衝動了?”苗清秀冷嗤。“我才不管那些呢!我嘛,除非不想要,喜歡的人就一定要追到手。”

    “你很強,清秀。”殷海薔微笑注視她。就是這樣的積極與自信,才配得上衛襄的傲氣吧。

    “唉,別這麼誇我啦!”苗清秀也會臉紅,窘迫地攏了攏秀髮,她落坐在休閒躺椅上,仰望蒼藍夜空,匆地懊惱一歎。“其實光我自己一頭熱也沒用啦,我覺得他好像不是那麼喜歡我。”

    殷海薔一震。“你是說衛襄嗎?”

    “不然還有誰?”苗清秀哀怨地橫她一眼。

    “他……不喜歡你?”

    “也不能說不喜歡啦,應該說我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想的。”苗清秀頓了頓,忽然轉過明亮的美眸,熱烈地追問:“海薔,你跟衛襄是老朋友,你一定很瞭解他了,你告訴我,他到底是怎麼樣的男人?他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你說他會不會喜歡我?”

    一連串的問題炸得殷海薔有點頭暈,她深呼吸,極力保持冷靜。“我其實沒你想像的那麼瞭解他。”如果她真能懂得他,他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地步了。“不過我想,嗯,他是個很不錯的男人。”

    “是吧?你也這麼認為?”得到好友的認同,苗清秀很開心,但轉念一想,秀眉又蹙起。“可我老覺得他很難懂耶!他說話的語氣有時候聽起來很冷淡,很憤世嫉俗似的。”

    “也不能算憤世嫉俗,我想他對這世界是有些嘲諷吧。”殷海薔一面深思,一面緩緩地解釋。“他小時候的生活很辛苦,你也知道他無父無母,什麼都得靠自己,他一直就是那麼走過來的,很堅強、很獨立,也不習慣讓人分擔自己心裏的苦。”她停頓,不知怎地,心弦緊得發疼。“他是個很強悍的男人。”

    “對啊,我就喜歡強悍一點的男人!說真的我們平常認識的那些公子哥都太軟弱了,沒一個有他的擔當。”

    “嗯。”殷海薔點頭。

    他確實是有擔當的,那寬厚的肩頭,仿彿能撐起整個天下。

    “對了,他喜歡什麼呢?”

    “他啊,他喜歡看星星。”

    “看星星?”苗清秀好意外。

    殷海薔微笑。“他懂得很多天文方面的知識,不信你可以考考他。”她抬眸,凝視遠方一顆孤懸在一角,獨自閃滅的星子。“他很喜歡用望遠鏡看星星,可他在看的時候,你不要讓他孤單一個人。”

    “什麼意思?”

    “你要陪著他,跟他說說話,他可能會很沉默,可你一定要讓他感覺到你的存在。”

    千萬別讓他自己一個人寂寞。

    “就是要強迫他跟我聊天吧?我知道了,還有呢?”

    “還有他這人很深沉,不會主動跟人說心事,你要耐心點主動問他,一定要逼他說出來。”

    “深沉一點好啊,我最怕那種囉哩囉唆的男人了,有些人你不想聽還一直說,好煩呢!”

    “他這人雖然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但其實很體貼的,你認真去感受,一定能在細節的地方發現。”

    “我知道,我也討厭那種只會花言巧語的男人。還有呢?”

    還能說什麼?

    殷海薔悵然。“你是真的喜歡他嗎?清秀。”

    “嗯,我覺得他很迷人。”

    “那就……”好好愛他吧!

    酸潮,湧上殷海薔不設防的眸,她眨眨眼,辛苦地阻止淚水叛逃。“我祝福你們。”她伸出手,握住苗清秀。

    “謝啦!”

    該道謝的人是她。殷海薔悽楚地望著苗清秀的笑顏,心好痛,腦子暈沈,全身火燙似地發燒。

    請多愛他一些吧,拜託多愛他一些!

    他是值得一個女人認真去愛的男人,是值得付出一顆真心的男人……

    “你怎麼?海薔。”苗清秀總算發現她神色不對。

    她連忙站起身,別過頭。“沒事。”

    她只是覺得後悔。

    如果她當時能再多努力一些,多用心一些,別那麼快放棄,或許她今天可以不必親手把他交給別的女人.

    如果,當時她能多愛他一些些——

    ***鳳鳴軒獨家製作******

    她一直看著他。

    雖然他克制自己不回頭,不去找尋她的身影,但他感覺得到,她的目光時時刻刻膠凝在他身上。

    衛襄深呼吸,背脊灼燙,心跳狂亂。

    他試著專心,聽苗清秀說什麼,試著瀟灑,跟其他賓客談笑,他告訴自己別在乎,但,就是無法不介意。

    她正看著他。

    這是他夢寐以求的想望,獨佔她的視線,獨享她的眷寵,就算滿廳人來人往,依然與她處在兩人世界。

    他顫慄著、昏沉著、血液沸騰著,直到這一刻,才真正恍然大悟自己十一年來奮鬥的目標是什麼。

    他求的,就是這一刻,她看著他的這一刻。

    不為報復她,更不想傷害她,他只求她能再次看見自己,看見他的好,他值得她迷戀的一面。

    他只是希望她看著他……

    “Sean,想不想跳舞?”抒情音樂響起,苗清秀在他耳畔輕輕地問。

    “跳舞?”他怔怔地反問,心神依然困在某個遙遠的時空。

    “嗯,這首曲子我很喜歡,我們來跳吧。”語畢,苗清秀也不管他同不同意,挽著他臂膀,走向舞池。

    他瞪著舞池裏翩翮起舞的紅男綠女。

    跳舞?

    不,他不跳的,他不會跳,他是音樂白癡,毫無節奏感。

    你是膽小鬼,你怕出糗。

    清雅的嗓音在他腦海裏回旋,她在嘲弄他,但不是基於惡意,而是濃濃的寵愛。

    你不會跳舞,我教你,來,聽我數,一、二、三,一、二、三……

    他聽不見音樂,只聽到她的溫柔,像雨點一樣落下的拍子,滋潤他乾涸的心。

    “你滿會帶舞的嘛!以前常跳嗎?”苗清秀稱讚他。

    他驀地醒神,這才驚覺自己竟在無意間跳起舞來,聽著殷海薔數的拍子,和苗清秀共舞。

    他正在跳舞,他居然……在大庭廣眾下跳舞!

    而且沒有人嘲笑他,沒人以怪異的眼光批評他,沒人發現他不是天生的蝴蝶,只是一條毛毛蟲掙扎著蛻變。

    衛襄愣住,星眸不自禁地梭巡,然後,他找到了她。

    她站在舞池畔,櫻唇漾開引以為榮的笑痕,雙手悄悄拍擊著,仿彿正替他數拍子,透明的淚光,在眼底閃耀。

    那淚,像一顆灼熱的流星,劃過夜空,在他胸口墜落,他忍著那劇烈的疼痛,驀地鬆開苗清秀的手。

    “怎麼了?”她莫名其妙。

    “抱歉。”衛襄匆匆道歉,來不及解釋,只想快點往他真正愛的女人飛過去。

    毀海薔察覺他的行動,似乎駭著了,不由自主地旋身,往外逃。

    一個躲,一個追,兩人顧不得無數道奇異的目光,困在掙不脫也逃不開的情網裏。

    “海薔,你等等!”

    他一路追到庭院深處,最隱僻的角落。

    “你別過來!”

    她找不到藏身處,只好倉皇躲到一棵粗大的樹幹後,不許他繞過來。

    “我有話跟你說。”怕她不高興,他禮貌地停在樹幹另一側。

    “你別說,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你想跟我說抱歉,你不用說,我不怪你。”她低語,嗓音悶悶的,似有些哽咽。

    他惘然,聽著她那模糊的語音,又是焦急,又是心疼。

    “你喜歡清秀,那不是你的錯,我們之間的事已經過去了,我不會因為你得到幸福,就小氣地吃醋。”

    “你說什麼?”衛襄弄糊塗了。

    “我知道你喜歡清秀,你跟她跳舞的時候,表情好溫柔……你跳得很好,我早說過你可以跳得很好的。”

    這傻女人!究竟在說什麼啊?

    衛襄瞠目無言。

    “清秀聰明漂亮,又比我勇敢,你跟她在一起,一定會很快樂的,我、我祝福你們。”

    “我不需要你的祝福!”他惱了。這女人誤會得也太過火了吧?

    “別這樣,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們難道連朋友也做不成嗎?”她輕輕地笑,那笑,聽來像抽噎。“衛襄,難道你不能把我當朋友嗎?”

    “殷海薔,你聽我說!”實在聽不下去了。

    “是你應該聽我說。”她偏不讓他解釋,自顧自地繼續。“你如果真的喜歡清秀,就別總是一個人看星星。”

    他愣了愣。“什麼意思?”

    “讓她陪你一起看,讓她明白你在想些什麼,不要把自己關在她不知道的世界裏,不要讓她碰不到你,不要……一個人寂寞。”

    她啞聲細語,字字句句,都打在他心上。

    他震撼不已。“我以前……是那樣對你嗎?”

    難道他一直把自己關在她碰不到的世界裏嗎?這就是她的感受?

    衛襄急了,驀地繞過樹幹,掐握殷海薔纖細的肩膀。“海薔,你說,我以前是那樣嗎?我讓你覺得寂寞嗎?”

    “寂寞的是你,不是我。”她垂眸不肯看他,他卻在她頰畔看見淚痕交錯。“我只是恨我自己……不能讓你不感到寂寞。”

    她怎會那麼想?錯的人明明是他,她才是受傷的那一個,為何到現在還要替他維護?

    他不敢相信地瞪她。

    她細碎地喘息,強忍著,終於伸手掩臉,哭出聲。

    “我做得不夠多,衛襄,我現在才明白我當時做的還是太少太少,我以為我已經盡全力了,其實不是的,我還可以更努力。對不起,是我太軟弱,不夠堅強,是我背叛了我們的愛情,對不起,對不起……”

    “夠了,夠了!”他猛然擁抱她,緊緊地,心痛地將她呵護在懷裏。“你做的夠多了,錯的人是我!是我傷害你,是我讓你痛,都是我不好,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他顫抖地捧起她的臉,直視她淚光閃閃的眼。“是我太彆扭,我不習慣跟人說心裏話——柏琛說得對,我這脾氣太欠扁,是我不對,我不好。”

    “衛襄。”她搖頭,哭泣著喚他的名,他心弦抽緊。

    “我不喜歡苗清秀,一點也不喜歡,我跟她交往是故意想氣你,跟她跳舞的時候我想的人其實是你,我、我……”他深呼吸,星眸炯亮,雙頰赧紅,明明告訴自己男子漢大丈夫應該灑脫點,可臨到表白的時候還是窘迫不堪。

    “你怎樣?”她揚睫,嗓音發顫。

    他不敢看她,再度將她擁進懷裏,讓她可愛的下巴靠在自己肩頭,躲著那教他心慌意亂的美麗眼神。

    “……我一直想著你。”他小小聲、小小聲地告白。“十一年來,一直。”

    ***鳳鳴軒獨家製作******

    她又來到他的閣樓。

    又來到她最害怕也最迷戀的高處,與他相愛。

    殷海薔坐在躺椅上,凝望著站在玻璃牆邊的男人,他知道她怕高,特地移動了躺椅的位置,不那麼靠近窗臺。

    而他,一手插在西裝褲袋,一手撫弄著潔亮的天文望遠鏡,默默面對她。

    “那望遠鏡——不是我原來送你的那一個吧?”她輕聲問。

    他點頭,方唇澀澀一扯。“你送我的那個摔碎了,對不起。”

    “摔碎了?”她心一擰。

    他垂下眸,不敢看她失落的表情。“收到你寄來的離婚協議書那天,我賭氣把它砸了。”

    原來如此。

    她打量他悵惘的神色,失落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腔濃烈的情感。

    他那時候,一定很痛很痛,發脾氣不是因為不珍惜她送的禮物,而是難受到不願睹物恩人。

    “這望遠鏡,是我到美國工作第二年買的,那天公司給我升職加薪,所以我就買了這個當作是祝賀自己。”

    他低語,大手輕輕地、小心翼翼地撫過珍愛的望遠鏡。“它是我的夢想。”

    “夢想?”她眨眨眼,靈光一閃。“對了,你曾經說過買一架專業的天文望遠鏡是你從小的夢想。”

    “確實是,不過當你隨手就買下一架送給我當生日禮物時,我才知道,那樣的夢想對你來說,根本微不足道。”他淡淡自嘲。

    她悚然一震,驀地領悟。

    原來那時候他會徹夜失眠,說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甚至跟她提分手,都是因為她在無意之間踐踏了他的夢想?

    “對不起,我沒想到我那麼做會傷了你,我只是希望你高興……”

    “我知道你沒惡意。”他以一個溫情的眼神阻止她自責。“不過也就是在那一天,我對自己發誓,以後一定要爬得跟你一樣高,甚至要比你高,這樣我們才能看見相同的風景。”

    天哪!

    她驚恐地搗住唇,慢慢地體會到他當時的傷感與不安,他那麼窮,她卻視奢華為平常,他努力想摘下的星星,她早就捧在手裏。

    “這些年來,我拚了命地工作,也是因為這個信念。”他啞聲剖白心跡。“當我買到這架望遠鏡那天,我很高興也很憤怒,因為我總算爬得高一點,又靠近你一點。”

    高興,是因為更接近她;憤怒,是氣自己還在乎她。

    她懂了,懂得他內斂又掙扎的愛意,懂得多年來他深埋在心底,連自己也不敢承認的愛。

    她終於懂了。

    殷海薔起身,盈盈走向那倔強卻也脆弱的男人,她含淚望他,直望入他靈魂深處。

    他抬指接起她眼睫上一顆淚珠。“你不是很想知道我看星星的時候都在想什麼嗎?以前的心事我來不及告訴你,我跟你說現在的,你願意聽嗎?”

    “嗯。”她用力點頭,好想聽。

    他牽起她的手,帶她來到鏡頭前,她彎下腰,以為自己會看到天上星,沒想到看到的卻是自家餐廳的庭院。

    她驚愕地倒抽口氣。

    “其實我看的不是星星,我找的,是你的身影。”他在她身後悠悠地解釋。“我一直在想,為什麼你會離我那麼遠?我告訴自己,我不是還在乎你,只是想報復,想讓你後悔當初離開我,但其實……”

    其實怎樣?

    她回過眸,迎向他深邃無垠的眼。

    “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苦笑。“我希望自己能再度擁有你,卻又瞧不起自己這種想法。”

    “你還愛我。”她伸手,以指尖勾勒他的眉宇。

    他點頭,微窘地側過眸。“我希望自己可以不愛,但我……做不到。”

    她溫柔地微笑。

    “我是不是一個很彆扭的男人?”他懊惱地問。

    “你只是自尊心太強,你是個很傲的男人,很傲,骨子很硬,可也讓人覺得好安心,好想依靠。”

    女人,尤其是自己深愛的女人,她說的讚語是魔咒,能令一個男人成為頂天立地的英雄,也能讓強悍的百煉鋼化成繞指柔。

    月光自玻璃屋頂灑落,窗臺的燭火溫柔地搖曳,室內飄著勾惹的玫瑰香。

    她與他站在月光下,兩兩相望,她期待著,他卻遲疑著,強大的引力電流在兩人之間嗤嗤作響,他顫慄著,撫上她臉頰的手指顫抖。

    他想碰她,卻又不敢碰她。

    她心一扯,忽然覺得自己能明白他為何膽怯——多年的夢想就站在眼前,他不敢相信。

    “衛襄。”她低喚他的名,主動偎近他。

    而他不需要更多的鼓勵,一把抱住她。

    情潮來得狂熱,來得猛烈,他們近乎絕望地親吻彼此,擁抱彼此,在肢體接觸中一點一滴找回當初的愛戀。

    他粗魯地甩開自己的衣衫,又迫不及待地拉下她背部的拉鏈,禮服滑落,剝出一具粉白嫩香、性感魅惑的胴體。

    衛襄驀地倒抽口氣。

    多年不見,她的胴體成熟了,更豐滿了,褪去了少女的青澀,每一分線條都是令人昏眩的嫵媚。

    “海薔。”他痛楚地呢喃,冷汗不聽話地佔領前額,他將她推倒在躺椅上,迷戀地埋首於她母性的胸乳間。

    “好癢喔!”她吃吃地笑,細膩的肌膚教他微微冒出的胡渣擦過。

    “抱歉。”他道歉,卻還是霸佔著她乳峰不放,他揉弄著她,隔著黑色蕾絲胸罩嗅她的味道。

    “你好討厭……”她嬌吟,難受地搖擺著螓首,忽然好希望他快點扯下自己胸衣與底褲,徹底地愛她。

    但他似乎不急,雖然他像一隻貪婪的野獸,在她身上饑渴地呻吟,但就是不肯乾脆地一口吃了她。

    他選擇慢慢品嘗。

    他用那薄銳又霸氣的唇,在她身上下著流星雨,熱情的啄吻,是一顆一顆流星墜落,灼燙她每一寸肌膚,燒出深深的窟窿,冒著煙。

    她呼吸著那煙,呼吸著情欲,呼吸著他身上味道,記憶中纏綿不去的味道——對了,她想起來了,他總是這樣愛她,雖然很急、很想、很迫切,可他從不會粗暴地佔有她,他總是惦記著要先滿足她。

    他其實是個很溫柔的男人……

    “衛襄。”殷海薔捧起他的頭,迷離的水眸凝定他。

    “嗯?”他直覺她有話想說。

    她淺淺揚唇,那笑,比陽春櫻花更美更動人,她凝視他許久許久,終於柔柔揚聲。“我愛你。”

    衛襄一嗆,沒料到她會如此正經八百地示愛,臉頰淡淡地燒出可疑的火紅。

    “你專心點!”他擰眉,很不悅似地斥她,低下頭,含住她玉乳上的小粉莓。

    這就是他的反應?該不會害羞了吧?

    她笑.

    “笑什麼?”他聽出她笑裏的調侃,懊惱地磨牙,輕輕啃一下她乳尖。

    有點痛,卻又不會太痛,好甜蜜的處罰。

    好可愛的男人!

    她抬高手,淘氣地揉亂他的發,然後勾下他,讓他火燙又陽剛的身軀更與自己密密相貼——

    她真的、真的好愛他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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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4 01:24:3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薔姊!”

    陽光明媚的午後,殷海薔正專心捧起一盆花,殷恬雨忽地湊過來,駭住她,她轉過頭,懊惱地橫堂妹一眼。

    “幹麼鬼鬼祟祟的?故意嚇人啊?”

    “怎麼不說是你自己太出神?”殷恬雨裝無辜,眨眨眼。“瞧你這幾天心情這麼好,是不是發生什麼好事了?”

    “哪有?”殷海薔芙頰一熱。

    “還說沒有?都臉紅了呢!”

    “恬雨!”

    “是那個衛襄嗎?”殷恬雨一語道破堂姊的心事。

    殷海薔微窘,卻沒否認,美眸盈盈似要滴出水來。

    “真的是他?”殷恬雨眼神一亮,櫻唇嘲弄似地淺彎。“我就說嘛,這幾天晚上老是有人開車來接你,原來我的女神堂姊真的跟人家談起戀愛了。嘖嘖,這下不知有多少男人要心碎了?”誇張地搖頭感歎。

    “你啊!什麼時候學得跟你哥一樣壞了?”老愛拿她開玩笑。

    “我說的是真心話啊!”殷恬雨嘻嘻笑,溜了眼她捧在懷裏的花盆。“這是什麼?”

    “瑪格麗特。”

    “你要拿去哪里?”

    “我想送人。”

    “送人?”殷恬雨眼珠一轉,嘴角又勾起一絲淘氣。“我知道,是要送給衛襄吧?呵,這花花語是什麼?有什麼用意嗎?”

    “什麼也沒有!”殷海薔瞪她。“我只是看他院子裏什麼也沒有,想移植幾株花過去而已。”

    “唷,人都還沒嫁過去,花就先過去啦?”殷恬雨語氣十足諧謔。

    殷海薔不說話,只是睜著一雙眼,不疾不徐地直視堂妹,眸光清清如水,卻又隱隱躍動著幾簇火苗,溫柔當中自有威嚴。

    殷恬雨舉手投降:“好了,好了,我不鬧你了!哪,我幫你把這些花搬上車吧。”

    “那就多謝你啦!”殷海薔嫣然一笑,在堂妹協助下,將幾盆花苗一一捧進後車廂裏,然後開著車,來到衛襄住屋門前。

    他去工作了,人不在,她按了下他給的遙控鑰匙,逕自將車子停進車庫裏。

    下車後,她來到庭院,和前幾天一樣,戴上手套,穿上膠鞋,拔去雜草,修剪枝葉,握著水管沖去髒汙,喂植物喝水。

    大約告一段落後,她站在院落中央,滿意地審視成果。

    經過幾天整頓,這院子已不像之前那般了無生氣,得到了愛心的照顧,花草樹木逐漸復蘇,欣欣向榮。

    殷海薔微笑著,撥開土壤,安置帶來的幾株花苗。她種的是花,也是希望。

    希望有一天,這單調的庭院能開滿繽紛燦爛的幸福——

    夕陽西沈,新月升起,在星光最迷蒙的時候,衛襄終於開車回到屋門前,他不可思議地望著那在院落裏輕輕搖動的倩影,屏住氣息。

    他不能呼吸,無法呼吸,這烙印眼底的一幕太教他震撼,心弦繃緊。

    他最心愛的女人,在屬於他的屋裏。

    有多少個夜晚,他偷偷夢想著這一幕,這是他不敢說也不願對自己承認的夢,只能埋在心田裏。

    而今,夢想發了芽,他又感動又慌張,因為那根苗還太脆弱,只要一個不小心,便可能夭折。

    絕不能讓夢想夭折……

    “你回來啦!”發現他的身影,殷海薔喜悅地奔過來,隔著木籬笆與他相望。

    他打量她穿著圍裙的美麗身段,困難地吐出嗓音。“你在幹麼?”

    “我在烤肉。”她笑,指了指她在庭院裏架起的烤肉架。“你記不記得我們以前說過,如果以後有了自己的家,要在院子裏烤肉玩?”

    他當然記得。

    衛襄胸口揪擰,憶起許久以前說過的傻情話。她說她從來不曾跟朋友在外頭露營烤肉,他一面嘲笑她,一面也許下諾言,以後會買一間附庭院的大房子,讓她隨時高興就能在院子裏烤肉露營。

    後來,他們的確有了一棟大房子,只不過那不是他買的,是她父親給的,他也因為忙於工作,很少有空陪她。

    “……你該不會忘了吧?”失落的聲嗓拉回衛襄思緒.

    他定定神,微笑:“怎麼會忘呢?我還記得你說要露營,要不要我待會兒搭個帳篷?”

    “你有帳篷?”

    “我等下去買。”

    “不用了啦!”她歪著臉蛋看他,巧笑嫣然。“又不是小孩子了,還真的在院子裏露營啊?”

    “有什麼不可以?”既然是她的心願,他無論如何也要替她實現。“你等我,我馬上就回來!”

    語畢,他不由分說地跳回車上。

    她阻止不及,只能又好笑又甜蜜地看著他的座車瀟灑地調過頭,如一尾魚,優雅地滑進夜幕。

    ***鳳鳴軒獨家製作******

    熟男熟女,談的是什麼樣的戀愛?

    還可以像年輕時那般瘋狂嗎?可以半夜不睡覺,飆車上山看夜景,又或者在海邊奔跑嬉戲,上演文藝電影的經典場面嗎?

    還可以就只是窩在房裏,什麼也不做,說些肉麻兮兮到連自己也不好意思回想的情話嗎?

    還可以幼稚、要可愛、彼此諧謔調侃嗎?

    還可以,不顧一切嗎?

    殷海薔不確定,還在慢慢地摸索,一點一滴地體會。

    她看著衛襄,他正努力搭起帳篷,衣袖挽起,手臂隆起的肌肉在月色下發亮。

    她頓時癡迷。

    比起年輕時候,他的膚色顯得不那麼黝黑了,如今是淡淡的古銅色,手上的繭也差不多都消去了,看得出來很久沒做這種粗活。

    但還是一樣帥氣。

    就算他現在天天坐辦公室,來往的都是些上流人士,他身上仍是一股酷勁強過了書卷味。

    他做不來那種紳士貴公子,他是叛逆的鬥士,天生便是來強擄女人心的。

    殷海薔微笑歎息。

    她的心,恐怕又一次輕而易舉讓他給奪走了,或者該說,從來不曾拿回來過……

    “好了!”他搭好帳篷,雙手率性地在牛仔褲上擦去塵土。

    “這麼快?”她有些驚訝。“我可以看看裏面嗎?”

    “請便。”

    衛襄勾著唇,看著她好奇地掀起門簾,彎身走進去,然後迸出一聲喜悅的歡呼。

    “喜歡嗎?”他問。

    “喜歡。”她探頭出來,美眸晶亮。“你還買了睡袋啊?”

    “嗯。”

    “謝謝!”她甜甜地笑。“那我們今晚就睡在這裏嘍?”

    “如果你不嫌不舒服的話。”他略微擔憂地擰眉。“睡袋畢竟沒有床好睡,我怕你睡不慣。”

    “你可以睡,我也可以。”她很自信。

    “那不一樣。”他從小睡榻榻米硬木板,她睡的卻是公主式彈簧床。

    “你該不會又要說我們出身不一樣了?”她看透他的想法。“好吧,就算我沒睡過睡袋,睡不習慣又如何?頂多腰酸背痛一天而已,有什麼了不起?”

    “你不怕痛?”他揚眉。

    “為了嘗鮮,我痛也甘願。”她眨眨眼,好俏皮。

    他釋懷地笑了,伸手揉揉她的頭。“隨便你,你愛玩就玩吧,明天起來喊筋骨酸痛我可不管。”

    “那你就幫我按摩啊!”她撒嬌。

    “哼。”他要笑不笑。

    “哼什麼啊?”她嗔視他。“你的意思是你不會幫我按摩嘍?”

    “小姐,我要上班的,哪有空啊?”

    她不悅地眯起眼。

    見她氣嘟嘟的模樣,他又好笑又寵愛。“好吧,按就按,你說什麼就什麼。”

    他灑脫地答應,她反倒不好意思起來,這才驚覺她竟在不知不覺間向他撒嬌,都三十歲的女人了,不知他是否會覺得她幼稚?

    她燙著臉,從眼睫下窺視他。

    他笑意爽朗,宛如陽光,完全看不出一絲無奈。

    她怔忡地望著那笑容——好久,不曾見他這樣笑了,他是個不愛笑的男人,遑論笑得如此放鬆。

    殷海薔心一牽,粉唇也隨之飛揚。

    衛襄收住笑聲,望向她盈滿愛意的眼。忽地有些窘迫。“你看什麼?”

    “我在看你。”

    “看我幹麼?”他的臉,浮上淡淡紅潮。

    她盈盈一笑,伸手愛撫他微微歪斜的鼻樑,吐落盤旋心頭許久的問題。“我早就想問你了,你鼻子是不是斷過?”

    他一震,沒想到她會突出此問,驚愕地繃緊肌肉。

    “是跟人打架嗎?還是跌倒受傷了?”

    他眼神一黯,輕輕拉下她的手。“你不記得了嗎?”

    “記得什麼?”

    他的鼻粱,是被她父親打斷的,而她,明明就在一旁驚懼地看著。

    衛襄深吸口氣,凝望她茫然不解的容顏。殷樊亞曾說過她失去部分記憶,莫非是真的?

    “海薔,你記得我們是怎麼離婚的嗎?”他啞聲問。

    “嗯。”她點頭,神情黯淡。“我記得那時候我們冷戰,我回娘家住,也不知怎麼病了一場,醒來後,爸爸說我們倆既然都過得不開心,不如離婚算了,我想想也對,所以……”言語在唇腔裏躑躅不前。

    但她不必說,他也能猜到接下來是怎樣——在殷世浩的鼓吹下,她終於決定請律師送離婚協議書給他。

    只是這記憶的拼圖還少了一塊,她忘了她回娘家後,他曾經找上門理論,強要將她帶回。

    為什麼,她會忘了那件事呢?

    衛襄驚疑不定,心頭隱隱約約,壓下一顆恐慌的巨石。

    他害怕去探索真相……

    “好了,我們別再說那些不開心的事了,都已經過去了。”殷海薔故作輕快,逐去憂鬱的氛圍。“對了,你知道明天可以看到金星合月嗎?”

    “金星合月?”衛襄愣了愣。“你怎麼知道?”

    “難道你不曉得嗎?”她笑睨他一眼。“虧你還說自己愛好天文呢!連氣象局的觀星特報都沒注意嗎?”

    “我是真的沒注意。”他坦承。“最近工作太忙。”

    “工作忙不是藉口,如果真的喜歡的話,一定會撥出時間來的。對吧?”

    這算說教嗎?

    他望著她一本正經的神情,心內五味雜陳。

    是因為她多長了幾歲嗎?自從與她重逢後,總覺得她對他說話的態度變大膽了,偶爾會像個大姊姊一樣溫柔勸他。

    但他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感到一絲奇異的甜蜜。

    她說得對,工作忙不是藉口,就像他從前不該因為工作,忽略了為他煩惱的她……

    一念及此,衛襄驀地焦躁起來,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煙,點燃。

    淡白色的煙圈,在空中串成一行說不出的心事。

    殷海薔輕輕歎息,看著那虛無縹緲的煙圈,思考著該如何捉住。“給我。”她傾向他。

    他愣住。“什麼給你?”

    “煙。”說著,她趁其不備,一把將香煙奪過來。

    他怔望她,只見她將香煙銜進唇間,深吸一口。

    “你做什麼?”他震驚,橫臂想把香煙搶回來。

    她躲開他,又吸一口,這回技巧不夠,不小心讓煙霧竄進喉腔,嗆出一聲聲咳嗽。

    “瞧你,嗆到了吧?”他又氣又急,一面替她拍撫背脊,一面忍不住責備。“不會抽就不要逞強!”

    “不會、咳咳、有什麼關係?我可以、學啊!”她回眸,送出顛倒眾生的一笑。

    他頓時啞口。

    她把玩香煙。“與其每天吸你的二手煙,不如跟你一起享受抽煙的樂趣,你說好不好?”

    “不行!”他惱了,搶回香煙。“女人抽什麼煙?”

    “誰說女人不能抽的?”

    “難看。”

    “我會儘量優雅一點的。”

    他瞪她。“你不是說,抽煙對身體不好嗎?”

    “你還記得啊?”她反諷地挑眉。“那你怎麼不戒煙呢?”

    他再次無言。

    “總之以後你抽一根,我就抽一根,我們活得一樣久,如何?”她調皮地建議。

    衛襄磨牙,明知她是藉此威脅他,卻無可奈何。

    他可以不顧自己的健康,卻不能拖她一起下水。

    “聽你的,我戒煙,可以了吧?”堂堂大男人竟讓一個弱女子玩弄在掌心,氣人哪!

    “大丈夫可要說話算話喔!”她偏要火上加油。

    他橫她一眼,撚熄煙。

    殷海薔微微一笑,知道他是因為捨不得自己才勉強答應戒煙,心湖蕩漾一波漣漪。

    歲月畢竟是眷寵她的,讓她學會用更溫柔也更強硬的手段來勸服他。

    “別生氣了,我削蘋果給你吃,好不好?”

    這回,換她來哄他。

    她拉著他一起坐上帆布吊床,遞給他一瓶啤酒。

    “少爺,請喝酒。”

    他沒好氣地接過,扯開拉環,灌一大口。

    她抿著唇,拿起水果刀,輕巧地削去果皮,一圈圈,連綿不斷。

    他訝然。“你技術進步很多嘛。”

    “那當然嘍。”她很得意,手指靈巧地活動,可惜果皮最後還是斷了。“好可惜!只差一點點了。”

    “這樣已經很不錯了。”衛襄接過渾圓可愛的蘋果,玩賞著。“削得很漂亮。”他頓了頓,拉過她玉手,仔細審視。“也不會割傷手了。”

    “多久以前的事了,你還記著!”她抽回手,嬌嗔。

    他含笑,咬著脆香的果肉。“對了,我明天下午得回東京一趟,臨時有些重要公事得處理。”

    “回東京?”殷海薔訝異。“對喔,你工作的Base在東京。”秀眉輕顰。

    他玩味她略顯憂愁的神情,心一動。“怎麼了?”

    “沒有啦,我只是想,等你忙完‘弘京科技’的案子,應該就不會常回臺灣了吧?那我們以後見面的機會就少了。”

    “捨不得我嗎?”他捏捏她掌心。

    “當然嘍。”她倒是很坦率承認。“不過也沒辦法,我們現在各自有各自的工作,總不能天天膩在一起吧?”

    為什麼不行?

    衛襄眉峰一擰,對她瀟灑又理性的反應感到很不是滋味——多希望她像從前一樣,時時刻刻都想黏著自己。

    “你明天跟我一起去東京吧!”他突如其來地建議。

    “我跟你去?”她直覺搖頭。“那餐廳怎麼辦?”

    “你是老闆,想放自己幾天假,還怕誰說話嗎?餐廳的事情請你堂妹幫你照管就可以了。”

    “交給恬雨嗎?”殷海薔垂落羽睫,認真地沉吟。

    “我在東京也有台天文望遠鏡,我們可以一起看金星合月。你在台場的餐廳吃過飯嗎?那裏的夜色很美,可以看到彩虹大橋,還有,週末時我帶你到四草津溫泉泡湯。”他誘惑她。

    她心動了。“嗯,聽起來不錯。”

    “那就跟我一起去。”

    她想了想,還是搖頭。“不行啦,我想起來後天我們餐廳要辦個藝文聚會,我這個主人不能不在。”

    “真的不行?”他威脅似地眯起眼。

    她才不怕,輕輕一笑。“對,不行。”說著,她湊過去,咬了口他捏在手上的蘋果。

    衛襄心一動,下腹熱流驀地竄上,他傾身壓下,一口攫住水亮紅唇。

    “嗯……”她抗議地呻吟,一把推開他。“你有病啊?人家在吃東西耶!”

    他不答腔,右手插入她濃密的秀髮間,愛撫她頭皮,晶亮的眼眸閃爍著野獸般的光芒。

    她戒慎恐懼地瞪著他。“你、你想幹麼?”

    他仍是不語,滿腔欲望封在唇裏,順著頸側那道彎弧,頑皮地吐露。

    她耳殼滾燙。“喂,你……”

    “噓。”他拿一根手指封住她的唇。“你不是在吃東西嗎?吃東西不要講話。”

    這、這算什麼啊?殷海薔哭笑不得。在他如此放肆地挑逗時,她哪里還能從容不迫咀嚼食物?

    她一口咽下果肉。“我吃完了,你——”

    “吃完啦?”他抬起頭,星眸圈定她。

    她羞澀地看著那邪肆的眼神。

    果然,他吻上了她,好整以暇地剝開她唇瓣,與她甜蜜交纏。

    吊床在夜色裏晃,像浪裏的小船,晃得她頭好暈,心跳狂亂,神魂顛倒。

    他慢慢地嘗著她,吮著她,愛在每一個親密接觸裏,在教人氣息紛擾的暈眩裏。

    就在她幾乎不能呼吸時,低柔的嗓音驀地擦過她耳畔。“殷海薔小姐,關於去日本的事,你答不答應?”

    “我……不是說了……不行?”

    “確定?”沁涼的大手從大腿往上探入她裙內。

    她倒抽口氣。

    “還是不行嗎?”他問,掌心在一方軟熱上畫圈圈。

    她用力咬牙,不願認輸。“哪有人這樣強迫人的?你、你就是這樣,太霸道了。”

    “你不喜歡嗎?”他對她微笑,臉龐低下,埋在她豐滿的胸乳間,星眸卻上揚,不懷好意地覷著她。

    她懊惱地回瞪他。“對,我不喜歡。”

    “要不要再斟酌一下你的答案?真的不喜歡嗎?”

    “不喜歡。”

    “真的?”邪惡的手指輕叩她女性深處。

    “我不……”言語在洶湧的情潮裏滅頂。

    “怎樣?”

    “我……好啦好啦,人家喜歡可以了吧?”她投降了。“你怎樣我都喜歡啦!”

    這話,說得好不甘心,卻也濃濃地浸著蜜意。

    衛襄承認,自己甜得幾乎醉了——

    ***鳳鳴軒獨家製作******

    結果,她還是沒跟他去日本。

    她說自己不想打擾他處理公事,隔天一早,便推他離開家門,他卻不急,硬是慢條斯理,寧可誤了與屬下開會的時間,也要替腰酸背痛的她按摩。

    他讓她躺在床上,在她肌膚上抹勻芳香精油,仔細地按摩,這一鬧,自然又勾起熊熊愛火……

    殷海薔收束思緒,雙手握了握發燙的臉頰,想起兩人熱烈的纏綿,又羞又甜。

    她坐在閣樓窗邊,一手把著望遠鏡,一手握著手機,呆呆地等衛襄電話。

    才幾個小時不見,她已患起嚴重相思,好後悔自己為何要逞強,不跟他一起出國。

    不知道他是否也在思念她呢?

    或許不會吧?他回公司,一堆公事忙著處理,一堆人等著要見,哪里還有空想她呢?說不定現在正跟客戶在六本木酒家狂歡呢!

    一念及此,殷海薔更悔恨了,妒蟲咬著她胸口——他如果真跟那些日本男人一樣上酒家找媽媽桑,她一定不饒他!

    她心神不定,胡思亂想,焦躁得幾乎坐不住時,手機總算唱出美妙的鈴聲。

    她連忙接電話。

    “喂,是我。”低沉的聲嗓勾惹她神魂。

    她放鬆地一笑。“你終於打來了。”

    “怎麼?你一直在等我電話?”他語氣藏不住驚喜。

    她知道他很得意,卻也不小氣,順手送他更大的禮物。“人家想你嘛。”

    她如此直率,他似乎反而受寵若驚,倒抽口氣,一陣靜寂。

    她傾聽著他略顯急促的氣息,感覺到他的欲言又止,芳心柔柔一牽。“你有話要說嗎?”乾脆直接問他。

    他猶豫兩秒。“還痛不痛?”

    “什麼痛不痛?”她莫名其妙。

    “筋骨,還會不會酸痛?”

    “不會了。”他的關懷甜了她心窩,輕輕一笑。“要謝謝你早上幫我按摩,很有效呢。”

    “有效就好。”

    “你打電話來,難道就是專程來問候我的筋骨?”她逗他。

    他愣了愣,想起她曾經問過類似的話,輕哼一聲。“你笑我?”

    “我怎麼敢?”她玩笑地否認,眼眸湊進望遠鏡頭。“對了,我現在正在你的閣樓看金星合月喔。”

    “我也在看。”

    “所以我們兩個現在看的是同一片天空,同一個景色嘍?”

    “嗯。”

    金星合月,如眉毛彎彎的新月與美麗的金星,在宇宙相會,正如他們相隔遙遠,卻又相近的靈魂。

    殷海薔含笑,忽然覺得胸臆滿滿的,全是幸福滋味。

    她握著手機,和他隔著天涯說情話,直過了一個多小時,才依依不捨地道再見。

    剛掛電話,鈴聲又響,殷海薔瞥了眼手機螢幕,見又是衛襄,急忙接起。“怎麼了?”

    “我有話忘了跟你說。”

    “什麼?”

    他沉默。

    “到底什麼事?”她莫名其妙。“你快說啊.”

    “我……”

    “怎樣?”她柔聲催促。

    “我也想你。”他匆匆表白,然後匆匆斷線。

    她怔住,好半晌,領悟他曲折又靦覥的情意,笑聲不禁灑落。

    這彆扭的男人啊!為了說出這句話,他肯定苦惱了許久,她幾乎能想像,方才那一個多小時,這話是如何在他唇邊百轉千回。

    “真是個傻瓜。”殷海薔甜蜜地對手機螢幕輕斥,仿彿最深愛的男人,就在自己面前。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回過神,剛擱下手機,鈴聲又唱響。

    她以為又是他,笑著接電話。“還有什麼事要吩咐嗎?我的大少爺——”

    “薔姊!”殷恬雨焦灼的嗓音打斷她。“不好了,家裏出事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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