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四] 當個法師鬧革命 (全書完)

官不聊生

第八百四十章 離開王都的計策

　　聽到這裡，本傑明微微瞇起了眼睛。

　　說實話，他此刻的心情是好不到哪裡去的。就算對方用再多好話來粉飾，這種行為跟牆頭草也沒什麼區別。甚至……萬一他當時栽在聖彼得大教堂裡，科林公爵和一眾貴族就會直接倒向教會那邊，還可能會用這件事情來邀功。

　　——貴族並不在乎誰輸誰贏，他們想的只是兩方打起來，自己得利罷了。

　　這樣的舉動可以理解，但站在本傑明的角度上，他已經不打算再把科林公爵當作自己人了。或許伊麗莎白並不知道這邊的一切，或許她知道，但……無論如何，本傑明沒必要再跟科林公爵講什麼情面。

　　既然貴族要利用他們，那就彼此彼此吧。

　　「如果你們真的心繫國王陛下的安危，那麼，就接著派人去鬧。」他緩緩開口，「現在教會封城，沒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這裡離開。我可以帶著陛下強行突破，但是……那樣就等於徹底暴露了我的動向。」

　　科林公爵聞言，卻露出猶豫的神色。

　　「……閣下想帶著陛下離開？」

　　「是啊，不然要在教會的眼皮子底下躲一輩子嗎？」

　　「不不不，我的建議是，陛下最好不要離開海文萊特。」科林公爵馬上勸道，「現在國內情勢混亂，是奪回權柄的最佳機會。我們正在策劃一起兵變，絕大部分貴族都已經聚在一起，打點了不少關節，只要國王陛下參與，我們有很大機會將王國軍的控制權拉回來！」

　　……兵變？

　　貴族居然還有這種能力和膽量？

　　本傑明心中感到一陣諷刺。如果他們真有和教會翻臉的決心，也就用不著一邊營救國王，一邊跟教會通風報信了。因此，這話的可信度著實有待評估。

　　不過，科林公爵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

　　「你想我現在就把陛下交給你們？」想到這裡，本傑明懂裝不懂，忽然露出一副貌似天真的神情，這麼問道。

　　科林公爵點了點頭。

　　「可是……陛下在營救過程中，受了特殊的神術創傷。」本傑明卻直接開啟了胡說八道模式，「再加上之前中的邪術，我必須每過幾個小時就用魔法對他進行治療，否則，他很可能堅持不了多久。」

　　科林公爵聞言，頓時大驚：「陛下不會有事吧？」

　　「放心，他雖然受的傷比較嚴重，但是我有能力救他。」本傑明面不改色地道，「只是在這幾個月內，他絕對不能離開我超過一小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聽到這裡，科林公爵收起擔憂，但臉色也絕對說不上多麼好看。

　　「那兵變的事情……」

　　「你們打算在什麼時候發動兵變？」本傑明反問道。

　　「就在一週後。」科林公爵一臉鄭重地道，「這種事情拖不得，再拖下去，教皇可能就會從魔獸山脈回來，到時候事情將會變得更麻煩。」

　　「這樣啊……我先回去計畫一下。過幾天，我再給你們準確的答覆。」

　　說著，本傑明便轉過身，準備從這間賭場的包廂離開。科林公爵被他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攔住他，問道：「我要怎麼聯繫到你們？」

　　本傑明聞言，轉過頭，笑了笑說：「不用擔心，必要的時候，我會聯繫你們的。」

　　之後，他便繞過科林公爵，直接從門口走了出去。賭場的客人來來往往，很快，他便混入人群之中，甩掉所有眼線，消失得無影無蹤。

　　科林公爵望著他離開的方向，愣了片刻，露出有些焦躁的神情。

　　大約半個小時後。

　　「你認為……他們兵變的計畫是真的嗎？」本傑明又換了一套行走，走在外城區的主幹道上，朝著系統這麼問道。

　　「說不定是呢！」系統隨口道，「雖然他們肯定沒這個膽量，不過兵變嘛，聽上去就很有意思的樣子，我先投一票支持支持。」

　　「……」

　　本傑明揉了揉太陽穴，又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問系統。

　　不過，確實跟系統說的差不多，貴族或許真的有這種能力，但他們不可能有這個膽子。科林公爵應該是說出來唬他的，或者計畫裡面還另有隱情。貴族們如此急切地想要得到國王，肯定另有用處。

　　本傑明猜不透，也不想猜。

　　這次，他不打算再和這些貴族合作，而是要按照自己的意願來。霍里王國是個頑固的宗教國家，想要為法師正名，難度可比其他地方大多了。因此，本傑明必須把國王牢牢握在自己手裡。

　　只有靠著「國王」二字所帶來的力量，他們才能取得民眾信任，以最快的速度清洗掉教會潑在他們身上的髒水。

　　同時，國王在他手中，那麼貴族這些牆頭草也會不得不多朝著他這邊偏向。

　　而本傑明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在所有人的視線之外，將國王帶出王都，從誰也猜不出來的方向離開。

　　……逃出王都嗎？

　　他若有所思地道點點頭，回到居所，和兩姐弟會合，很快，就想出了一個不用借助貴族的辦法。

　　當天夜裡。

　　「那個惡魔不會早就逃出去了吧，我們卻還在這裡跟個傻子似的守著……」

　　海文萊特的城牆上，幾個守衛士兵滿臉都是倦容，忍不住抱怨道。

　　這段時間裡，他們忙得幾乎連闔眼的時間都沒了，白天要挨家挨戶地搜查，到了晚上還要守在城門上，時刻注意附近的動向，弄得他們也不由得心中生出許多怨氣。

　　「別說了！小聲點，萬一被神父大人聽見了有你好受的！」

　　「可是……我們都搜了多少天，北面的墓園都被挖過一遍，如果那傢伙還在城裡，早就該被我們發現了！」

　　「噓！噓……小聲點啊……」

　　幾個士兵就這樣交頭接耳地說著，然而，就在此刻，一聲巨響從他們的上方響起，轟隆一聲，猶如晴天一道霹靂！

　　他們被震得一個哆嗦，差點當場尿褲子。

　　「怎、怎麼回事……」

　　他們戰戰兢兢地抬頭，朝著空中望去，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飄飛在海文萊特的上空。無數水流環繞在那個人身邊，就像拱衛著王都的護城河。

　　那個人面對王都的聖光結界，一個閃著藍光的拳頭，再次浮現在士兵們眼中。而在那個人身後，有一個模糊的水泡，水泡之中似乎裝著一個中年男人。

　　在短暫的愣神後，士兵們馬上反應了過來。

　　「快……快通知教會的大人！那個惡魔、那個惡魔帶著陛下出現了！」

官不聊生

第八百四十一章 拔根教會第一步

　　不只是守城的士兵，整個海文萊特，其實都已經被那一聲巨響所喚醒。

　　漆黑的城市，瞬間亮起一街連著一街的燈火。原本就生活在緊張的氛圍之下，天空一聲巨響傳來，哪還有人能夠繼續安眠？只能紛紛走出門外，愕然地朝著上方看去。

　　聖彼得大教堂更是如此，不過十幾秒鐘的時間，渾身環繞聖光的神父便一個接一個地飛了出來。

　　然而，天空中的人影卻沒有停留太久。

　　轟！

　　又是一聲巨響。所有人清楚地看到，一個閃耀著藍光的拳頭飛出去，直直地撞上海文萊特的護城結界。頓時，結界一陣震顫，被拳頭轟開了一個大洞。

　　——和他們數月之前見過的景像似乎一模一樣。

　　而在結界被轟破之後，天空中的人影便帶著那個裝著人的水泡，嗖的一下，從大洞上飛了出去，消失在海文萊特的東南面。

　　「可惡……又讓他給跑了！」

　　神父剛追到結界的破口邊上，就已經連人影都看不到，哪怕再不甘，也只能放棄了追擊。

　　沒一會，留守在城中的十幾個主教也飛過來。在聽說完情況之後，他們看著結界被打出的大洞，臉色陰沉下來，難看得跟吃了翔似的。

　　「主教大人，現在我們該怎麼辦？」一個神父小心翼翼地問道。

　　「通知王都附近的所有哨台，那小子一路飛過去，肯定能調查出他逃跑的方向！我們要想辦法把他拖在國內。」看上去最年長的主教長嘆一口氣，說，「另外……想辦法通知教皇陛下。他要是再不回來，那小子都要騎到我們頭上了！」

　　神父們點點頭，很快散去，各自忙碌。被驟然驚醒的海文萊特，也漸漸重歸於寂靜。人們私底下議論紛紛，有人憤怒，有人竊喜，尤其是城裡的貴族，被這一景象氣得連夜又跑出來開會，商量這般失控的局勢該怎麼辦。

　　護城結界再次被關上，滿街搜查的士兵也回到了軍營——在所有人看來，劫走國王的法師已經強行突破封鎖，離開海文萊特，教會的封鎖已經徹底失去了意義。

　　他們該去忙外面的事情了。

　　然而……

　　第二天下午。

　　「城門封了這麼久，今天終於開了。大哥，父親病成這樣，難道真的只有去找鄉下的老醫生才能治好嗎？」

　　重新開啟的城門口處，有三個推著小車的年輕人，車上還躺著一個昏迷的中年男子。他們跟在出城的人群之中，其中一個少女忽然轉過頭，朝著邊上的年輕人這麼問道。

　　「放心吧，只要出去了，一定會有辦法的。」年輕人朝著她勉強笑了笑，摸摸她的頭這麼安慰道。

　　雖然王都已經解封，但守城的士兵仍然有在檢視來往的人群，看見可疑的就抓過來仔細檢查。而當這一家人一邊交談，一邊推著車上冰刃走出去的時候，士兵們只是隨意地看了他們一眼。

　　「真可憐……」

　　士兵隨意地感嘆了一句，便將幾人放出了海文萊特。

　　離開城門，他們進入了主幹道。出城的居民數量眾多，那三人一車混在人潮之中，很快便不見蹤影。

　　半個小時後。

　　「行了，這下子教會不管用什麼手段，也不可能追蹤到我們的位置了。」三人停在一片空曠的荒野，本傑明一邊把躺在車上裝病的國王拉起來，一邊這麼說道。

　　——對於教會的追蹤手段，他還是心有餘悸。就像當初他與米歇爾一同混出王都的時候，明明沒有留下線索，教會的人最後還是追了上來，種種考量之下他不得不萬分小心。

　　先是在昨天夜裡演一齣戲，讓他們以為自己帶人強行跑了，然後用水模擬個人形繼續朝東面飛，自己卻悄悄回來，跟著兩姐弟還有國王一起大搖大擺地離開王都。這樣的路線，恐怕教會一輩子都想不到。

　　他們也只會朝著東面繼續搜索，不會知道本傑明的真正方位。

　　「辛、辛苦了……」國王從車上站起來，點點頭，看著本傑明的神情還是有些畏懼，「不過……現在已經離開了王都，我們要怎麼對付教會？」

　　本傑明聞言，微微一笑。

　　「想要對付教會，哪能從海文萊特下手？」他緩緩開口，「教會的根基並不在那，就算我有能力把這間教堂徹底轟爛，也弄不乾淨那些數不勝數的神父。」

　　「那他們的根基在哪？」

　　「在每一個城鎮、每一個村落的教堂之中。」本傑明說著，忽然轉頭，望向離他們最近的某個小鎮的方向，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國王和兩姐弟都不由得愣了愣。

　　就這樣，在教會派出大隊人馬，朝著東面不斷搜索的同時，他們也出發，以最快的速度抵達了海文萊特西面鄰近的第一座城鎮。

　　亨德里鎮。

　　與每一個城鎮差不多，鎮長的房子建得與教堂極為鄰近，議事廳更是相互毗鄰，方便在發生了意外之後相互傳訊。只是這一天，當四個神秘來客忽然出現在鎮長面前的時候，卻沒有人敢往教堂那邊傳消息。

　　「陛、陛下？」

　　大概四十多歲的鎮長瞪大眼睛，望著出現在面前的熟悉面孔，腿一軟差點跪下來，忍不住發出了這樣的驚呼。

　　「噓……小聲一點，教會還在全力搜捕我。」國王連忙把對方扶了起來。

　　「可是……可是通告上面不是說，陛下您……您中了邪術，還被國外的邪惡法師闖到大教堂裡去劫走了，怎麼會……」

　　「不，真正邪惡的其實是教會。」國王按照本傑明和他事先對好的台詞，緩緩開口，「他們早已背棄了神的意志，不但誣陷我中了邪術，把我一直軟禁起來，甚至還想殺我！如果不是有貴族和法師相助，我可能一輩子都走不出來了。」

　　鎮長臉色大變：「這……軟禁……那些傳言是真的？」

　　他沒有懷疑眼前國王的真實性，一半是因為他每年都會去王都覲見好幾趟，對國王其實很熟悉。而另一半，則是最近國內漸漸掀起的流言蜚語。

　　畢竟國王一直被教會關著，政務也是他人處理，底下的民眾難免心中有所懷疑——這個鎮長也是一樣。而當熟悉的國王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心中自然會有種恍然的感覺。

　　另外……還有一股直覺湧上來，讓他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回想起教會令人厭煩的地方，他也就更覺得國王的話可信了。

　　只是，忽然捲入如此驚人的事件，鎮長臉上迅速露出恐懼之色。

　　「陛、陛下……或許你該趕緊離開了，萬一要是讓教會的人知道了……他們就在隔壁，可得千萬小心啊！」

　　國王卻握住他的手，安撫道：「不用擔心，教會不會知道我來過這裡的，只要……只要你們願意幫我們一個小忙。」

　　「什、什麼小忙？」

　　本傑明站在國王身後，看見事情進展到這一步，頓時露出微笑，然後，朝著邊上的兩姐弟使了一個眼色。

　　兩姐弟心領神會地點頭。

官不聊生

第八百四十二章 五十萬準備工作

　　當國王四人一同悄悄離開鎮長家之後，鎮長的心情其實是有些茫然的。

　　「等等，我……好像有什麼事情想不起來了？」

　　他望著空蕩蕩的屋子，總感覺哪裡不對勁。他隱約記得自己剛剛好像見了某位很重要的人物，允諾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可具體是什麼他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怎麼回事？

　　鎮長甚至感覺有些驚恐，不過，下意識地直覺告訴他，他最好不要把這件事情說不出去，否則自己一定會惹禍上身。同時，他也隱隱地感覺到，剛剛被他忘掉的那位重要人士，應該在不久之後又會再次現身。

　　而自己將要為他完成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算了。」回憶許久，鎮長還是什麼都沒有想起來，只好搖搖頭，把這件事情放到了腦後，等日後再說。

　　與此同時，在鎮子之外。

　　本傑明已經帶著國王和兩姐弟啟程，繼續飛向下一個目標城鎮。

　　為了防止走漏風聲，在鎮長點頭允諾之後，他還要求兩姐弟用念術暫時把他的這段記憶給封存了起來，又多加了一重保險。

　　誰也不知道教會是否會查到這裡，再加上那種抽取記憶的手段，一旦事情暴露，本傑明的計畫效果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至於他的具體計畫是什麼……

　　「瓦利斯，幫我印刷五十萬份海報，內容我待會再詳細發給你。」他一邊趕路，一邊啟動傳音木片道，「記住，完全使用學院的器材來印刷，過程一定要保密，絕對不能向外洩露一點消息！」

　　先是傳完這一條消息，緊接著，他又將海報的具體內容傳了過去。於是，外部的準備工作也就完成得差不多了。

　　他要求鎮長做的事情其實很簡單——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海報貼滿小鎮罷了。

　　之前的話，倒也不是沒做的類似的事情，只是這一次，他想的可就不是將報紙貼滿一座城市那麼簡單。事情更進一步，他要將海報貼滿整個霍里王國。

　　想要將國王的影響力利用起來，當然是鬧得越大越好。教會說魔法像徵著惡魔，教會說邪惡的法師劫走了國王陛下……這個國家裡，向來只有教會有發言權，不過風水輪流轉，現在，也該輪到他們了。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或許他們很難一舉洗白法師的形象，但起碼有國王的權威，法師能從妖魔化裡跳出來，擁有被普羅大眾正視的可能。而當民間漸漸不再覺得法師是惡魔後，教會還談何威信與霸權？

　　——他想剷除教會，必然要偷走教會的群眾基礎，拔掉他們的根。

　　就這樣，本傑明行動迅速，帶著三人猶如一道閃電，飛快地穿梭在城市之間。不管是鄉鎮還是都城，他們一點也不挑食，潛入之後，便立刻找到當地負責人，先靠著國王讓他們點頭允諾，然後用念術讓他們暫時失憶。

　　負責人的手中都握有一定調度地方守衛的權力，也因此，本傑明必須獲得他們的幫助，才能做到將海報貼滿霍里王國。

　　他都想計畫了，準備完畢之後，五十萬海報會混在商隊貨物之中，分送到各個地方。而等到那個時候，各地負責人的念術也剛好到時間，恢復記憶，想起他們一開始承諾的事情。或許他們會後悔、畏懼……但是真的走到那一步，便已經沒有回頭路能走了。

　　——教會發佈了通告，隱瞞國王下落者，殺無赦。而他們在見過失蹤的國王后卻沒有上報教會，便等於上了賊船。這東西根本解釋不清，他們不可能再去反悔。

　　而在每次的交談允諾之中，他們答應，會專門找幾個城裡不識字的守衛，在黎明到來前兩個小時，將海報貼滿大街小巷。

　　然後就可以等著看爆炸了。

　　本傑明很興奮，不過，他們眼下的工作可不是一般的大。霍里王國那麼多個城鎮，一週之內不說跑完，起碼也是能跑多少跑多少，對他們而言確實是個挑戰。

　　剛跑了沒兩天，國王整個人看上去都有點蔫。

　　「能……能不能休息一會？」

　　顯然從前沒有過任何飛行經歷，又一次降落之後，他吐得有點厲害。本傑明也不得不用元素指令？治療給他回回血，才能保證他以完好的精神狀態去見其他城主鎮長。

　　「陛下難道不想多幾個城市的子民能夠看到教會的真面目嗎？」他鼓勵道，「霍里王國的人已經沉睡了太久，而現在，只有陛下您能夠將他們喚醒。」

　　國王在一番治療之後，也不由得抬起身子，長嘆一口氣，點了點頭。

　　實際上，除了剛開始接觸的時候利用過念術，之後的交流，他與本傑明都是正常進行的。本傑明也察覺到國王心中那股對教會深切沉重的怨恨，雖然藏得很深，可一旦被激發出來，就不可能再壓下去。

　　他們已經不再需要念術的暗示，也不需要控制國王腦中的精神印記，便已經可以讓國王按他們計畫行事。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國王此刻想必也深切地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他們已經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可能再分得開​​。

　　於是，這一週時間裡，他們幾乎全都耗費在了趕路和說服之上，平均大概半小時就能解決一個城鎮。而在準備工作接近尾聲的時候，霍里王國大半版圖的地方負責人都經歷了一次一頭霧水的失憶。

　　不過同時，教會也在繼續對他們的追捕。很多次感應神父從天空中東張西望地飛過，本傑明很想衝出來把他們解決掉，但為了避免打草驚蛇，還是忍住了。

　　他要營造出一種他已經帶著國王離開了霍里王國的假象。

　　只是，為了躲避教會的耳目，有些城市他們不得不直接繞過放棄。最終，所有允諾過的聚落，如果從霍里王國的地圖看去，基本上都集中在王都以南，就好像那種保守黨和激進黨以地域為界，畫出來的兩分天下。

　　對於這種結果，本傑明不能說很滿意，但也覺得差不多夠了。

　　「海報已經印刷完畢，我們藏在商隊的貨車裡，已經運到了克魯薩德大門附近。只要獲得許可，隨時可以進入霍里王國。」瓦利斯也發來了這樣的傳音。

　　本傑明點了點頭。

　　時間還剩下一天半，他們可以用來造訪更多的城市，獲取更多地方負責人的支撐。不過，另外有些人他必須得在今天見一見了。

　　降落在珀爾湖畔的村莊，他讓兩姐弟帶著國王躲起來，自己則是又一次走進了那間伍德家族秘密開設的酒館。

　　——這些天裡，他一次都沒有聯繫王國的貴族，想必此刻他們已經心急如焚。

　　本傑明感覺自己好像在熬鷹，而熬到這個時候，他覺得時機已經成熟，可以把他們的力量也用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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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三章 前奏

　　「本傑明院長……陛下呢？」

　　與酒館的線人接頭，半小時後，科林公爵急匆匆地趕過來，而他開口第一句話，便是詢問國王的下落。

　　「公爵大人不用著急。」本傑明卻露出微笑，不疾不徐地說，「陛下現在很好，一直都待在安全的地方，準備重返王位。」

　　科林公爵馬上追問道：「陛下在那？我們能見他一面嗎？」

　　本傑明但笑不語。

　　科林公爵見狀，愣了愣，隨即也領會到這是什麼意思——國王在本傑明手中，主動權也我在本傑明手中，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已經沒資格要求本傑明做這做那了。

　　因此，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再次開口：「那麼……我們究竟要做什麼，您才願意讓陛下與我們見面？」

　　本傑明則是滿意地點了點頭，說：「其實你們也不用著急。這樣吧，我現在手頭有一批貨物，等在克魯薩德大門之外。今天之內，你幫我讓它們過關，不要讓任何人看到裡面是什麼東西，陛下應該也會願意與閣下見面的。」

　　科林公爵聞言，有些疑惑。

　　「……閣下打算做什麼？」

　　本傑明笑了笑：「幾天之後，你們自然就能親眼看到了。」

　　見狀，科林公爵心裡不由得有點發怵。他聽說過本傑明不少事蹟，更親眼見證過王都大水球的可怕景象。眼前這個年輕人，膽子大得嚇人，幹起事情從來不按套路出牌，簡直無法預料他會有什麼樣的計畫。

　　從他帶著國王失蹤的那一刻開始，貴族們就意識到事情開始朝著失控的方向發展。然而，在一輪輪商討之後，他們也只是認為本傑明會把國王當成人質，與教會私下談判，從中獲利而已，誰能想到他似乎還另有打算？

　　最可怕的是，從言談之間判斷，本傑明的計畫似乎已經開始了，可貴族派出去那麼多眼線，卻半點風聲都沒有打聽到。

　　他到底要做什麼？

　　「這個……您該不會是想偷運一批法師進來吧？」想到這裡，科林公爵露出苦笑，「這種事情如果鬧大了，別看我們現在還能在王都站得住腳，教會要把我們往死裡整！」

　　「放心，貨物就是貨物，最後絕對牽連不到你們身上。」本傑明則是緩緩道，「只要你們不趁機偷看，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東西，就不會惹禍上身。」

　　「……這個當然。」

　　最終，科林公爵還是點頭，答應了本傑明的要求。即便是霍里王國，打點關節偷運違禁貨物也是屢見不鮮的事情，這種情況很難追溯到源頭，他確實不用擔心惹禍上身。

　　但他還是在擔心國王的情況。

　　「院長大人，我也就直話直說了。你現在已經把陛下牢牢掌握在了自己手中，目的……真的只是為了對付教會？」

　　本傑明聞言，笑了幾聲，說：「那當然。」

　　科林公爵心中卻仍舊不安。野心人人都有，尤其是還把國王挾持在了手中，覬覦王位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一旦本傑明有這種想法，霍里王國怕是會發生難以預料的劇變……

　　「公爵大人，你認為我是對那些東西有興趣的人？」本傑明卻像是看破了他的想法，反問道，「如果我願意，伊科爾和卡瑞特斯早就已經是我的了，會有今天這個局面嗎？」

　　「……是我多心了。」

　　最後，科林公爵只能點點頭，結束了這次倉促的會面。

　　他心裡還有不少問題，可本傑明顯然沒興趣一一解答，他已經是弱勢，哪來的勇氣去繼續追問？為了和國王取得聯繫，他只能轉頭忙碌打點關卡的事情。

　　至於之前所說的「王國軍兵變」，這次會面裡，二人都很默契地沒有提起，就像一開始科林公爵壓根沒說過似的。

　　本傑明也離開酒館，與國王還有兩姐弟會合，躲進了王都北面的無人密林中。

　　「……就是明天了嗎？」

　　時間入夜，國王坐在篝火邊，抬頭望著樹冠縫隙間漏下來的點點星空，神情複雜，激動夾雜著些許動搖。

　　「嗯，明天晚上，他們就會按照承諾的那樣，把海報貼滿街道。」本傑明點了點頭，說，「整個霍里王國的人都會看到，所謂的教會是一個多麼巨大的謊言。」

　　「但……人們未必會相信。」

　　「信不信都無所謂，重要的是讓他們知道另一種可能的真相。覺醒的過程永遠是從矇昧無知到拒絕，最後再到認識真正的世界。」本傑明緩緩道，「更何況……陛下，您記得每個地方負責人見到您之後的樣子嗎？要相信自己所擁有的能量，其實並不比教會差。」

　　國王聞言，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

　　此刻，他們的準備工作已經完成，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整件事情會發酵到一個什麼樣的地歩。

　　與此同時。

　　「呼……終於過關了。」

　　克魯鎮外，龐大的商隊趁夜不斷行進。一箱箱密封起來的「貨物」，被裝在車裡，領頭的傭兵騎在馬上，轉身望一眼克魯薩德大門，鬆了一口氣，這麼說道。

　　「快點吧，時間挺緊張的。」在他邊上，另一個學院暗部的成員催促道，「這可是來自院長的重要命令，瓦利斯主任已經把路線分好，接下來我們只要分頭送貨就行了。」

　　傭兵聞言點點頭，叫停整支商隊，從包裡拿出地圖，連忙分配起各自的路線。十幾分鐘後，龐大的商隊分化成近百支小隊伍，像無數平凡不起眼的貿易商人一般，朝著霍里王國各地趕去。

　　實際上，在他們之中，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才知道自己運送的是什麼，到底又是運送給誰。不過沒關係，學院暗部已經在王國各地都佈置了線人，他們會與商隊街頭，將成批印刷的海報送到當地負責人手中。

　　就如無數枚細小的齒輪拼接在一起，無形間將一切貫穿起來。今晚，第一枚齒輪開始轉動，漆黑的夜幕之下，這個古老的宗教國家逐漸醞釀起第一聲鐘鳴。

　　「……到底怎麼一回事？」

　　而在海文萊特境內，聖彼得大教堂的正廳，此刻，十幾位主教都低頭站在下方，一動不動。

　　格蘭特剛剛從魔獸山脈歸來，他站在講台上，望著像犯人一般沉默不語的眾人，面色冷得像十二月的寒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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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四章 諷刺小漫畫

　　次日夜晚。

　　「這……這些貨物，就是陛下說的海報了嗎？」

　　站在倉庫之中，望著被商隊新運到的貨物，短短一瞬間，亨德里鎮的鎮長猶如醍醐灌頂，終於想起了他之前一直記不起來的東西。

　　他答應了國王——要把這些海報貼到鎮上去！

　　丟失的記憶一瞬間全部湧了上來，鎮長的腦袋有點暈乎乎的，不過他馬上想到國王跟他說的話，還是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把裝貨的箱子緩緩打開。

　　他拿起一張海報，剛瞄了沒兩眼，臉色便不由得變了變。

　　「這……這……」

　　油然而生的恐懼讓他立刻把海報塞了回去，下意識地左右張望，確定倉庫裡沒有其他人。雖然只是一瞥，他很清楚地意識到，哪怕有一個人看到這海報上面的內容，自己脖子上這顆頭恐怕就保不住了！

　　他不由得在這一刻變得有些猶豫。

　　陛下被教會陷害，自己確實有職責挺身而出，只是……只是……這麼危險的事情，一旦做出來，必然會在國內引起軒然大波，自己真的能從中脫身？

　　不過，在漫長的糾結和猶豫過後，鎮長還是再次將海報從箱子裡拿了出來。

　　他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就算直接銷毀這一箱的東西，他始終還是與國王見過面，教會調查起來，他怎麼樣都只有死路一條。而被捲入了上層鬥爭之後，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把隊站好，幫助國王重新掌權，才有可能逃過教會的懲罰。

　　——他不是那種狂信徒，在任職的時候宣過誓，確實就該站在國王那邊。

　　「漢克，把湯姆還有克萊恩叫上，跟我一起到庫房裡去。小聲點，今天晚上，我有一個特殊任務要讓你們來幹。」

　　他還是按照計畫裡的步驟，半夜來到守衛的寢室，悄悄叫醒其中一個守衛，最後，帶著三個人回到了倉庫。

　　「鎮、鎮長……這麼晚了，到底有什麼事啊？」睡眼惺忪的守衛打著哈欠，半夢半醒之間這麼說道。

　　「上面最新的命令，要你們把這些通告貼到街上去。」鎮長面不改色地道，「我看你們都很勤快才叫你們來的，動作利索點，有額外薪水的，可別告訴別人。」

　　守衛們有些困惑，但聽到額外薪水還是來了精神。他們走到箱子前，緩緩打開，不假思索地拿起一沓沓海報往外走。他們看到了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不過看不懂，估摸著可能王都那邊又有什麼情況，這是發來的新通告。

　　與往日通告不同的是，海報上面還有些簡單的畫，畫著類似法師和神父之類的形象。守衛們只覺得這可能是通緝令，警告大家又有危險的法師在外流竄了。

　　總之，他們沒有多想，凌晨幾點的時間裡，拿著海報和膠水便朝著街上走去。

　　寂靜的街道空無一人，沒有人知道這個小鎮裡正在發生著什麼樣的事情。而更重要的是，與此同時，在霍里王國的各個地方，類似的景像也在不斷重複上演著。

　　「你們不用管內容，把這些東西貼到街上去就是了。」

　　「這是神父大人們最新的禱告詞，上面的畫就是裝飾的，別管它，好好給我貼到街上，在天亮之前完成任務。」

　　「嗯……貼得差不多了，我看……我還是收拾東西先躲起來吧……」

　　五十萬海報，其實分散到各個地方並不算太多，小一點的村莊裡甚至只能貼個十來張。本傑明也不指望那種一覺醒來漫山遍野的效果，通過大面積輻射來產生話題，這就是他唯一的目標。

　　而在今天夜裡，他也將命令發給了學院暗部的各地成員。

　　「明天開始造勢，從海報的內容討論切入，然後散播關於教會的種種負面消息，半真半假，怎麼樣都可以，散佈得越多越好！」

　　經過逐步發展，潛伏在霍里王國的暗部成員大概有一百來人，有點少，但每個都是深諳情報工作的精銳傭兵。而有他們作為催化劑，事情一定能夠產生最大程度的影響。

　　這一夜，對於很多人來說都是忙碌的。有的人還被蒙在鼓裡，忙著將那些海報貼上牆壁；有的人四處走動，打探風聲；有的人則已經開始收拾細軟，準備逃之夭夭……

　　但對於更多人來說，這只是一個平凡的夜晚。當他們從一夜安眠中緩緩醒來，又是一個新的早晨。

　　——例如這個國家裡的大部分神父。

　　「嗯……今天早上，怎麼好像外面有點吵？」

　　亨德里鎮中，神父從自己潔白素淨的大床上醒來，朦朦朧朧之中，似乎聽見了外面略顯嘈雜的聲音。他有些困惑，不過在看了一眼時間後，還是漸漸平靜下來。

　　時間還早，離晨禱還有一個多小時。

　　於是，他緩緩從床上坐起來，雙手合十開始禱告，感謝神賜予他昨夜的安眠，希望神保佑他全新美好的一天……這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課，也是每位神父都會履行的職責。他閉上眼睛唸起來，就如吃飯喝水一般簡單。

　　只是，在他禱告的過程中，外面嘈雜的聲音卻一直沒有斷過，擾得他也不免有些心煩。

　　到底又怎麼了？最近的氣候一直很穩定，也沒到收成的季節，難道是……誰家的老人又生了重病？

　　神父不由得感覺有些厭煩。不過，他還是很快靜下心來，覺得這一切其實都是神對他們的考驗。只有耐下心來，應付這樣一件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他才能體現出自己對神有多麼的虔誠。

　　十分鐘後，禱告完畢，他從床上起來，有條不紊地洗漱、穿衣服、整理儀態……在人們心中他們就是神的代言人，當然必須時時刻刻保證完美的姿態，不能有半點瑕疵。

　　從醒來再到出門，神父大概花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而在這一個小時中，外面的嘈雜時高時低，就是一直沒有斷過。

　　最後，神父推開了家門。

　　「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再吵鬧了，神喜歡安靜。無論有什麼問題，都是神對於我們的考驗，你們應當平和應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他望著門外聚集起來的不少人，慢悠悠地說道。

　　然而，神父卻很快注意到，這些人看著自己從房屋裡走出來，那種怪怪的眼神，似乎和往常的敬畏崇拜有些不太一樣。

　　怎麼了？

　　氣氛有點微妙，神父很困惑。

　　「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一出來，人群安靜下來，遲遲沒有人說話。因此，他只能又一次開口問道。

　　「……神父大人，您去街上看看……就知道了。」沉默之中，有人這麼說道。

　　神父皺了皺眉。

　　支支吾吾的，是在做什麼？

　　他心裡其實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但礙於形象，還是點點頭，沿著街道緩步走了出去。屋外的人群沉默地為他分開一條小道，人們望著他，眼神讓他感覺不太舒服。

　　不過很快，他就在轉角的街道上看見了一張通告。

　　……說是通告其實也不貼切，雖然大部分都是字，但也有一些彩色的圖畫在上面，貼在灰撲撲的牆壁上，十分扎眼。

　　而當神父疑惑著走近後，只看了一秒鐘，臉色劇變。

　　「這……這是誰幹的？」

　　通告的標題十分醒目——「教會犯下的罪行」，用鮮紅的字體打出來，猶如一排觸目驚心的血字。而緊隨其後的，則是一串接著一串的罪狀羅列，囚禁國王、脅迫貴族、奢靡浪費……上面用紅字標註出，今年光是裝潢教堂，就耗費了大約五萬金幣的稅款，可與此同時，王國西南部的城市才剛剛經歷過一輪旱災。

　　雖然沒有過多的描述，可海報上每一條罪行都列得十分清晰，並且有明確的數字或者例子作為佐證。神父才看了幾眼，心中便猛地升起一股怒火，想要把它從牆上狠狠撕下來，踩在腳下破口大罵。

　　什、什麼鬼東西！

　　而更讓他憤怒的是，海報內容剩下半部分，則是在盡力表達魔法和神術的相似之處。可能是限於篇幅和受眾，它沒有長篇大論地對比兩者的區別，而是用圖畫作輔助，簡單地將「法師不是魔鬼」這個意思表達了出來。

　　——上面畫著兩個小人，很容易就能從穿著辨認出來，一個是法師，一個是神父。

　　神父：「魔法是惡魔的力量，會導致可怕的災禍！」

　　法師：「你憑什麼這麼說？」

　　神父：「是神告訴我的。」

　　法師：「但是昨天神也告訴我，教會的人鼻子朝天，只知道裝模作樣，他最厭惡的人就是你們。」

　　神父：「胡說！神怎麼可能跟你說話？你拿什麼證明？」

　　法師：「那你又拿什麼證明神說法師都是惡魔？」

　　神父：「……」

　　短小簡單的爭論，卻用漫畫的體裁呈現出來，放在這個時代中，顯得極為新穎。亨德里鎮的神父看到這裡，嘴都快氣歪了，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畢竟他這輩子還沒有見過類似的東西。

　　他整個人都在發抖，撲上去想把它撕下來，卻發現這玩意粘得很死，不管他怎麼扒拉，最多也就撕下來一小條，根本沒辦法整張扯下來。

　　可他不管，他已經氣紅了眼，什麼理智早都拋到腦後，整個人像壁虎一樣貼在牆上，發了瘋似的摧殘著那張海報。他撕了甚至有三分鐘，手指頭都冒出血花來，才猛的一個激靈，想起來自己可以用神術，然後用聖光彈，直接把整面牆都給轟塌了。

　　他喘著粗氣，望著眼前的廢墟，衣服上全是污漬，剛整理好沒多久的頭髮像雞窩，整張臉都是紅的。

　　而在距離他大約幾十米外的另一面牆壁上，就是另一張海報，完好無損地貼在那裡。

　　再多隔幾條街道，還有更多更多……

　　人群圍上來，但又不敢靠的太近，只是遠遠地望著神父的背影，再一次陷入沉默。

官不聊生

第八百四十五章 教皇的怒火

　　不過一個上午，各種傳言便在霍里王國內部瘋傳起來。

　　「那個……你們看到了街上那個通告了嗎？我聽說，類似的通告在隔壁鎮也貼了好多，現在到處都在說這件事。」

　　「它上面寫的東西實在是太可怕了……」

　　「教會軟禁陛下是真的嗎？怪不得陛下這麼多天都沒有現身……我不明白，為什麼教會不肯好好地侍奉神靈，非要幹出這種事情？」

　　「都是假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所有法師都應該下地獄！」

　　雖然沒有人敢大庭廣眾討論這些東西，但是關上門，躲在一些小地方，議論的聲音壓根沒有停止過。不論贊同還是反對，霍里王國的民眾對這件事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就好像是從前生活黑白的世界裡，現在卻忽然蹦出彩色一樣。

　　——教會一向主張節慾，雖然這些東西很難貫徹到底層去，但生活在這個國家，氛圍感染之下還是過得比較壓抑的。

　　而壓抑平靜中的爆發，再加上有心人的引導，「海報」事件徹底成為了霍里王國的大新聞。影響力之大，就連那些沒被貼上海報的城市都被波及，區區幾小時，甚至出現了私下流傳的海報漫畫復刻版。

　　畢竟，他們先是聽說國王被綁架，然後又聽說國王其實是被救走，是教會軟禁了國王——這種新聞反轉在娛樂匱乏的年代實在太引人入勝。

　　而教會那邊的反應就更讓他們好奇了。

　　與往常不同，這次，他們的反應非常緩慢。大概在早上十點左右的時間，各地政府才開始清理海報。命令從王都層層下達的時候，中間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來得特別慢，甚至還出現了某些官員無故失蹤的事情。

　　直到當天下午，教會才發出聲明：

　　「國王陛下被法師利用邪術控制，已經失去了理智判斷的能力。現在那些法師開始利用陛下，迷惑人心，試圖散佈魔鬼的言論。請王國的廣大信眾鎮定，堅守信念，不要相信他們的胡言亂語，神會永遠庇佑著虔誠的子民。」

　　這個通告發佈出來，還是有很多人支持的，只是「海報」事件的浪潮卻沒有就此被平息下去。人們總是忍不住去打聽，想知道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能量，一夜之間將海報貼遍整個王國，而那些失蹤的政府官員又是怎麼回事。

　　可惜，教會自己也疑惑得很，給不出他們想要的答案。

　　「……你們手下那些人到底在幹什麼？」

　　聖彼得大教堂中，格蘭特板著一張臉，沉默許久，然後一把將手裡的海報扔在地上，朝著大廳眾人冷冷問道。

　　主教、神父、聖騎士……所有人低著頭，一動不動，連大氣都不敢出。整個大廳安靜得猶如墳場。

　　「沒有人能給我解釋一下？」格蘭特見狀，語氣也隨之變得更冷，「本傑明可能已經帶著國王逃回了魔法學院……這就是你們的調查結果？他們逃回學院，那又是誰把這些胡言亂語貼滿出來的！」

　　底下，一些神父聽到這裡都忍不住抖了抖，可還是沒有人開口回答，甚至沒有人敢抬頭，哪怕直視一次格蘭特的眼睛。

　　恐懼在大廳之中蔓延。

　　「……哈羅德主教，你來解釋一下。」又是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格蘭特最終開口，直接開始點名叫人。

　　被叫到的是一個比較年輕的主教，頓時，雙腿出現了些微的顫抖。他嚥下一口唾沫，鼓起勇氣，抬頭道：「教皇陛下，這事……」

　　呲！

　　一聲輕響，極限的光絲從格蘭特手中飛出，直接貫穿了那個主教的手臂。下一秒，在所有人愕然的目光中，主教發出慘叫，整隻右臂被聖光包裹，灰飛煙滅。

　　他一下子痛昏在地，生死不知。

　　眾人皆駭然。

　　「作為王國情報的負責人，發生這麼大的事情，你卻一點消息都沒有打聽到，這是神對你的懲罰。」格蘭特冷冷地望著他，用機械版的語氣說道。

　　很顯然，這位主教此刻已經聽不清格蘭特的話了，倒是周圍的其他人聞言，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甚至已經有人偷偷在心裡開始禱告。

　　在這種壓抑到可怕的氛圍之下，最終，還是一個最為年長的主教抬起頭，用蒼老的聲音說道：「教皇陛下，有錯就該罰。當初被那個惡魔劫走國王，是我計畫不周，請……請陛下也代替神責罰我吧。」

　　頓時，格蘭特冰冷的目光移到他身上。

　　「格羅夫主教，你年近九十，侍奉神靈多年，一直以來都很虔誠。」面對這個最元老的主教，他的語氣似乎終於柔和了那麼一點點，「經歷連續三任教皇的更迭，你卻仍舊守在這裡，立下過無數功勞……」

　　老主教聽到這裡，心中終於稍稍放寬。

　　在這種情況下，也確實只有他能出來圓場了，大廳內的氣氛似乎緩和些許，周圍其他人悄悄對他投以感激的目光。

　　於是，他低下頭，接著道：「陛下過獎了，再多的功勞，也很難抵上我犯下的過錯，還請教皇陛下責罰。」

　　呲！

　　又是一聲輕響，只不過這次，極限的光絲直接從老主教心口穿了過去。老主教驟然瞪大眼睛，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噗通一聲倒了下去。

　　「……」

　　所有人都被嚇呆了，愣在原地。

　　格蘭特則是開口，聲音聽上去暴戾又冷漠：「誰允許你開口的？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你立下過無數功勞，值得讚賞，但卻擅自決定埋伏本傑明？里瑟，直接導致了國王的遺失。你犯下如此重大的過錯，還是自己去向神請罪吧！」

　　直到他這段話說完，在場眾人都沒有從那種錯愕感中恢復過來。他們呆呆望著老主教的屍體，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麼。

　　教皇……殺掉了格羅夫主教？

　　——在整個教會之中，可以說資歷最老、成為主教最長時間、深得每一任教皇信賴、擁有著極高威信的格羅夫來主教？

　　我的神啊……

　　魔獸山脈裡究竟又發生了什麼？

　　「教皇陛下，請您務必冷靜下來！」一個年輕的神父忍不住開口，「犯下的巨大過失，我們無從辯解，但當務之急難道不是如何修補這一切嗎？格羅夫主教他……他罪不至死啊！您不該這麼做的！」

　　整個大廳再次寂靜了下來。

　　那一刻，周圍其他人瞟向年輕神父的目光，就好像在看一個死人。

　　「……誰讓你開口說話的？」格蘭特瞇起眼睛，漠然地望著那個年輕神父，「你是誰？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見過你？你有什麼資格進入聖彼得大教堂？」

　　年輕神父愣了愣，下意識地答道：「我、我是科爾溫，上個月剛被從亨德里鎮的教堂調到王都，負責引導信眾……」

　　嗡！

　　伴隨著耀眼的聖光，一聲低鳴響起，所有人都被閃得下意識閉上了眼睛。而當他們再次睜眼的時候，年輕的神父剛才所站的位置，此刻已經空無一物。

　　就好像他壓根沒存在過似的。

　　而格蘭特也從台上走下來，臉色難看得可怕。所有人低著頭發抖，他卻沒有再看大廳眾人一眼，逕自從後門離開了這裡。

官不聊生

第八百四十六章 溫和改良派

　　「本傑明院長……這次，你們可把事情給鬧大了。」

　　珍珠湖畔的酒館，科林公爵再次與本傑明會面，只不過這一次，他的表情實在有點複雜，看著本傑明的眼神就像在看怪物一樣。

　　本傑明則是笑眯眯地答道：「那當然。鬧不到這麼大，我們不是白忙活了？」

　　此刻，距離海報貼遍王國已經過去了兩天，影響卻仍舊還在發酵。不知為何，教會這次的處理速度有些緩慢，封鎖言論也沒以前利索，反而弄得民間的關注度越變越高，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甚至，某些城市的街頭開始出現與海報漫畫類似的塗鴉，作者不明，但幾乎都是在罵教會——很顯然，有些民間志士被本傑明的舉動所激勵，也開始表達不滿了。而且，這裡面還有直接為法師平反的，很可能出自霍里王國極為稀少的本土法師之手。

　　這讓本傑明看到了希望。

　　並不是所有人都被蒙在鼓裡，哪怕教會天天洗腦，這個國家卻仍舊保存著一份清醒的自我意識。

　　也因此，他在今天再次與科林公爵見面，不僅只是為了滿足貴族與國王見面的願望，同時還有更進一步的打算。

　　「……無論如何，我幫助你們把那批東西運進了大門，你也該兌現一開始的承諾了吧？」科林公爵有點著急，「陛下在哪？我需要見他。」

　　「陛下就在這個村子裡，等我們談完過後，你自然可以去見他。」本傑明卻擺了擺手，轉而道，「現在，我還有另外一件事想跟你們商量商量。」

　　科林公爵皺眉：「什麼事？」

　　他明顯又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你們之前提過的兵變，還有實施的可能嗎？」本傑明的聲音緩緩低下來，「現在外面都在討論陛下被教會軟禁的事情，那麼陛下重掌大權……不也是眾望所歸的事情嗎？」

　　科林公爵的臉色大變。

　　「你、你在說什麼？哈哈哈……什麼兵變啊？」論起裝傻充愣，他還真挺有一套的，「本傑明院長，有些話可不能亂說。王**一直都是教會手下的狼犬，怎麼、怎麼可能會背叛教會？」

　　「……公爵大人，非要跟我玩這一套？」

　　「不不不，院長大人，我覺得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本傑明聞言，無奈地搖了搖頭。科林公爵顯然準備跟他裝傻裝到底了，然而，就眼下這個狀況，絕對是個反擊教會的絕佳時機。

　　因此，他繼續開口勸道：「雖說王**是教會的傀儡，可那是因為從前王室永遠都和教會站在一邊。而經歷伊科爾的戰敗，再經歷這次的軟禁國王，教會的聲望早已大不如前，王**未必能像從前那樣乖乖聽話。」

　　「……你真的打算現在就跟教會動手？」

　　「從被綁上火刑架那一刻開始，我一直都在跟他們動手。」

　　科林公爵嘆了口氣。

　　「這種事情，我說不好會有什麼結果，你也別指望我們當你的說客。」他緩緩道，「目前，駐紮在海文萊特的王**有五萬人，讓他們站在你這邊是不可能的。不過，如果你能讓他們全都保持中立，不出手，我們就能把陛下重新扶回寶座——當然，得在教會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

　　「他們怎麼可能不知情？」

　　科林公爵聳肩：「那……就不是我能力範圍之內的事情了，只能靠院長大人您。」

　　本傑明摸著下巴沉默下來。

　　把國王扶回王座，幫助他重掌權力，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話當然還是兵變最完美，把王**的控制權奪過來，教會也拿他們沒辦法。但要是貴族不願幫忙，本傑明自己是不可能奪取軍權的。

　　貴族似乎更傾向於軟性政變，不跟教會徹底撕破臉。但聖彼得大教堂和王宮緊緊挨著，他們想政變，怎麼可能逃得過教會的眼睛？

　　耍點極端手段？靠自己來吸引注意力？

　　而且，就算他們成功了，情況也只不過是回到從前。教會依舊是這個國家的霸主，國王坐在王位上，最多跟貴族一起搞點無傷大雅的小陰招，所有人表面上一團和氣，從教會手指縫底下撿剩飯吃。

　　——貴族似乎滿足於這種狀況，但那不是本傑明想要的。

　　「我想要的很簡單，讓教會通通都見鬼去，但公爵大人的計畫似乎無法做到這一點。」因此，在考慮之後，他冷冷地說道。

　　「這……這種事急不得，得一步一步地來。」科林公爵先是被他的話嚇到了，然後趕忙勸道，「先讓陛下重掌大權，趁著這個聲勢，壓制一下教會的地位，然後法師就能重新抬回明面上來了。而等到法師可以正大光明地行走在王國內，根本用不著我們動手，教會自己就會慢慢衰落下去的。」

　　本傑明表示懷疑：「你們能廢除王國的魔法禁令？」

　　「我們當然不能。」科林公爵攤手道，「但是陛下能。」

　　「教會不可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的，包括它那些狂熱信徒，廢止魔法禁令，就是要了他們的命根子。」本傑明搖頭道，「你不想跟教會撕破臉，但光是把這個東西提出來，和撕破臉也沒什麼區別了。」

　　「正因如此，我們才要慢慢來啊……」

　　科林公爵還想說什麼，本傑明卻已經沒興趣再聽下去，一擺手，打斷了對方的話。

　　談到這裡，大家的立場已經很明顯。貴族是改良派，想走的是溫和改良路線，不想流血，不願犧牲，通過政治手段慢慢打壓教會，達到最終目的。可是對於法師們來說，這種路子實在太慢。

　　而且，教會不會任由貴族和王室聯合起來打壓他們的，夜長夢多，難免生出意外，什麼時候就被教會反殺了也說不定。

　　本傑明有更好的辦法。

　　實際上，種子已經在霍里王國中萌芽了起來。那些被海報所喚起的、對教會心懷不滿的法師或是普通人，他們存在於這個國家中，便已經為教會的覆滅打好基礎。

　　這些人現在所做的，可能只是在街道上塗鴉，在私下交流中多說幾句教會的壞話，但如果用心引導，他們可以成為一具非常可怕的力量。

　　「既然觀念不同，公爵大人，我們今天就聊到這裡為止吧。」於是，本傑明從椅子上站起來，轉過身準備離開。

　　「等等……」科林公爵連忙叫住了他，「陛下呢？我幫了你們，你們起碼要讓我跟陛下見一面吧？」

　　本傑明聞言，停住，思索片刻，點了點頭。

　　「跟我來吧。」他開口道，「不過……與當初相比，陛下的想法已經發生了改變。你如果還是希望他配合你們『慢慢來』的計畫，先做好失望的心理準備。」

　　說完，他便打開門離開了房間。科林公爵見狀，也深吸一口氣，跟在後面走了出去。

官不聊生

第八百四十七章 舊書新用

　　科林公爵與國王的會面大約持續了二十分鐘，出於禮貌，本傑明沒有偷聽，而是和兩姐弟一起靜靜地等待門外。

　　二十分鐘後，公爵走出來，臉上的表情有些失望。他轉過望了本傑明一眼，眼神有點複雜，不過沒說什麼，點頭之後便從這裡離開。

　　「……他們聊了些什麼？」

　　目送著科林公爵離開，本傑明忽然開口，在心中朝著系統問道。

　　系統無奈：「你不是說不偷聽他們的對話嗎？」

　　「我又沒有偷聽，但是房間在你的探測範圍內，所以你肯定偷聽了。」本傑明理直氣壯地道，「行了，把你聽到的東西都告訴我，我不會譴責你的。」

　　「……」

　　系統一時失語，不過在本傑明的反覆催促下，它還是很快把兩者談話的內容概括之後，說了出來——這個會面的過程中，科林公爵一直都在勸說國王跟他離開。

　　他提到很多次「替身」這個字眼，顯然在國王失蹤後，教會也加快了備用方案的準備。科林公爵表示，如果國王不盡快回到王都，在貴族們的扶持下重返王位，替身一被弄出來，他很可能就回不去了。

　　對此，國王其實是有所動搖的。不過，這些天遊說全國的行動對他的觀念也產生了不小的影響，無關念術，他在最後還是拒絕了貴族的提議。

　　——他表示和本傑明待在一塊更有希望。

　　於是，勸了許久的科林公爵也只能像剛才那樣失望離開。

　　得知二人的談話內容後，本傑明暗自點了點頭。他轉過身，看著從房間裡走出來的國王，露出微笑：「陛下，我們該出發了。」

　　國王聞言愣了愣。

　　「出發……出發去做什麼？」

　　「去響應陛下在這個國家裡的支持者。」

　　國王愕然片刻，回過神來，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就這樣，本傑明帶著兩姐弟，也從珀爾湖畔的村莊出發，朝著王國的南面飛去。王國南部是海報影響力最大的地區，同時離王都越遠，教會的掌控力也會弱不少，對他們來說是一個不錯的起點。

　　他準備構建一個霍里王國的本土組織。

　　當地的民眾、隱藏身份的法師……把反對教會的力量聚攏起來，形成一個地下組織，再接著海報帶來的影響力，他們可以進一步改變霍里王國的主流思想，將教會真正從神壇上拉下來！

　　彙總了學院暗部從各地傳來的消息，仔細考量，最後，本傑明選擇了一個靠海的城市——寇斯特。

　　寇斯特被譽為商人之城，是霍里王國數一數二的貿易城市。商人追求利潤的天性與教義合不到一塊，也因此，這裡並沒有多麼濃鬱的宗教氛圍。

　　為了貼海報，他們已經來過這裡一次，與當地的城主達成了約定。不過在海報事件後，城主害怕教會的報復，帶著一家老小逃之夭夭，現在寇斯特的行政系統十分混亂，只由一些下級官員暫時代為管理。

　　夜晚時間，喬裝之後，幾人從城門直接走了進去。

　　寬闊的街道上到處都是人，路人、小販、行色匆匆的商隊……王國的種種變故並沒有影響到這裡的繁華，哪怕進入夜晚，叫賣之聲依舊不絕於耳，熱鬧得甚至有些嘈雜。

　　「我們……要怎麼知道哪些人願意支持我？」國王一邊跟在本傑明身後，四處張望了一會，一邊小聲問道。

　　本傑明笑了笑，說：「秘密的人，當然要有秘密的暗號才行。」

　　在來之前，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寇斯特的倉庫區在昨天就出現了某些反教會的牆壁標語，直到今天早上才被守衛給清理掉，這已經相當說明問題了。

　　因此，他們沒有在街頭徘徊，而是直接來到了城南的倉庫區。

　　與中心街道相比，這裡看上去冷清多了。無數倉庫像地表排列的高大山丘一般，齊刷刷地朝著眼前延伸，有些已經被廢棄，有些則裝滿貨物。黑夜之下，也只有保安室傳來的點點燈光。

　　「嗯……之前那些人應該都是畫在這裡的。」本傑明來到一處空倉庫背後，望著明顯今天剛剛被刷黑的牆壁，自言自語道。

　　「這裡？」

　　「嗯，就在昨天，這面牆上用紅色油漆寫了一行大字——教會滾出寇斯特，後面還跟著畫了幾個神父的屍體。」本傑明點點頭，解釋道，「雖然我也不知道是誰畫的，但如果想和他們取得聯繫，那就要按照他們的方法？」

　　「你是說……」

　　「我們也畫——當然，要玩得比他們更厲害一點。」說著，本傑明心念一動，幾把冰刀便於半空之中浮現出來，對準了這面牆。

　　——這附近離教堂很遠，這裡也幾乎沒什麼人經過，哪怕散發出魔力波動，也不用擔心會被發現。

　　冰刀飛舞之間，倉庫的牆壁上很快浮現出了一串串語句和相當醒目的圖畫。本傑明也沒打算搞什麼街頭創作，只是模仿著民間塗鴉的形式，隨便來了幾句反對教會的標語和幾個神父的滑稽小人像，便迅速地竣工了。

　　「這樣……就可以？」國王望著牆壁上的話，忍不住皺了皺眉。

　　「足夠了，能在這裡留下塗鴉的人，主要活動區域肯定也在這附近，他們會看到的。」本傑明揮手散去冰刀，緩緩道，「更何況，我已經在上面留下了聯繫方式。」

　　國王不解：「聯繫方式？在哪？」

　　本傑明微微一笑，指了指每句標語的開頭字母。國王和兩姐弟很快反應過來，每個字母連在一起，便是很簡單的一個詞——酒館。

　　他將當地酒館選為了聯繫地點。

　　「這……也沒明說是哪家酒館，他們怎麼知道？」少年不由得撓了撓頭，道，「而且教會的人如果看久了，應該也能看出來吧？」

　　「看出來就看出來唄，他們又不可能把這個城裡的所有酒館都查封掉。」本傑明聳了聳肩，道，「而我們要做的，也就是在酒館當中分發一些不一樣的東西罷了……」

　　說著，他打開自己的背包，拿出了一本小冊子。冊子看上去有點舊，似乎被印刷出來有些日子了，上面的標題似乎很眼熟。

　　——是《自由魔法宣言》。

官不聊生

第八百四十八章 黑魘社

　　第二天早上，便有不少人發現了倉庫區牆上的「塗鴉」。

　　事實上，去之前出現的塗鴉相比，這次出現的可以稱得上是壁畫或者浮雕了，好像某個工匠用刀硬生生地刻出來的。而當本地教堂的神父匆匆趕到的時候，更是馬上露出一副頭痛的樣子。

　　「這……不是剛用油漆刷過一邊了嗎？這又是誰幹的？」

　　「不清楚。」邊上的守衛答道，「我問過附近的保安，昨天晚上他們也沒注意到什麼可疑的人，應該只是一場惡作劇。」

　　「惡作劇？你看到上面寫的是什麼了嗎？這是對神的大不敬！」神父似乎有些不滿，立刻轉向守衛，「上次的辱罵你們也只是蓋掉了事，連個犯人都抓不出來，結果這次呢？我告訴你們，這樣下去一定會招致神靈的責罰！」

　　「是是是……」

　　幾個守衛被罵得低下頭來，連聲道是，眼中卻開始閃過些許不耐煩。

　　「我不管你們怎麼說，把犯人給我找出來。」神父則是接著道，「至於這面牆上的東西，你們趕緊給我遮掉！」

　　守衛聞言又抬起頭：「大人……它是刻在上面的，怎麼遮？」

　　「那是神對你們的考驗，不是對我的。」神父有些不悅地哼了一聲，說，「不要讓別人看到這面牆上的東西，否則，有什麼後果你們自己承擔。」

　　說完，他便轉身，一臉難看地離開了這裡。守衛們望著他離開的背影，面面相覷，彼此搖了搖頭。

　　「怎麼辦？」一個守衛忽然問道。

　　「……算了，管他呢！」守衛隊長卻忽然一甩手，說，「想弄掉只能把整面牆都補上，誰來出這個錢？留著吧，教堂的人過來問就隨便找點話搪塞回去。」

　　「那……萬一真的降下了神罰呢？」

　　「那也是他們這些神父的過失。」隊長搖了搖頭，也轉過身，朝著幾人一招手，「走了，市政廳那邊還有的忙呢！」

　　就這樣，教會的人和政府的人相繼離開，將牆上的標語和小人畫留在了倉庫區。偏僻冷清的倉庫區，也因為這面牆，漸漸開始有不少人駐足停留。

　　人們談論著前幾日的海報，談論著國內的混亂，也談論著街頭越來越多的反教會標語。而至於一些更加敏感的有心人，則是忽然像是注意到了什麼似的，開始朝著城裡的酒館聚集而去。

　　半夜，酒館依然熱鬧得如同白晝。密密麻麻排列的座椅間坐滿了人，昏黃的燈光下，濃重的酒氣將言談襯托得更加嘈雜。

　　沒人注意到，一些不常在酒館出現的面孔在人群中悄然穿梭。

　　「你看了城南倉庫的那面牆嗎？不知道是誰弄的，膽子可真大，硬他媽用刀子給刻上去的，那幫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嘿！你們說的是寫在牆上的那些話嗎？」

　　「是啊，幹嘛？有意見？」

　　「沒什麼意見，不過……你們要是覺得那些話挺有意思的，黑魘社瞭解一下。」

　　每當酒館裡有人在討論出流露出對教會的不滿，時常就會有人過來搭話，有時出示一本看不見標題的小冊子，有時則提到一個名為「黑魘社」的玩意。

　　有時，雙方會繼續聊下去，有時則是簡單接觸一下便轉頭離開……總之，如果有心去注意，其實不難發現，寇斯特的各個酒館出現了某種組織的影子。

　　「黑魘社？幹什麼的？」

　　「你們不覺得牆上畫的那些東西其實挺有道理的嗎？教會收了最多的錢，洗禮、朝拜、贖罪券……卻什麼也沒幹。你們不想也跟著教會找點不痛快嗎？」

　　被問到這種話，有些人會露出恐懼的神情，一臉驚慌地搖搖頭；有些人則是挑了挑眉，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

　　——被問到的人大多已經三四分醉意，喜惡都很難掩蓋下來。有的人甚至當即興奮起來，一拍即合，滔滔不絕地講起他們對教會有多麼看不慣。

　　而到最後，他們要嘛會選擇收下小冊子，要嘛則是從對方手中拿到了一封請帖。

　　——加入「黑魘社」的請帖。

　　幾天裡，這樣的景象，在寇斯特的幾個酒館中多次出現，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不過酒館的環境本來就混亂，很難找到幾個別有用心的搭話人。而在幾天之後，這種現像也迅速銷聲匿跡，所以漸漸地也就沒有人關注了。

　　然而，在寇斯特學院暗部的據點閣樓中……

　　「沒想到有這麼多人都看不慣教會的作風。」

　　本傑明數了數發剩下來的請帖，長舒一口氣，忍不住感嘆道。

　　毫無疑問，這些日子混跡於酒館中的人，就是他和另外幾個學院暗部的情報員。倉庫區留下壁畫後，他們便展開行動，開始了霍里王國第一批反叛者的拉攏。

　　既然有拉攏，那就必然要有一個成形的組織。魔法學院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而這個反抗教會的組織，應該代表著霍里王國，代表著當地人民的意志。因此，本傑明便想出了「黑魘社」這麼一個名字。

　　——將會成為教會的夢魘，這是它的寓意。

　　「中二又老土，上個世紀的地下朋克樂隊都不會起這種名字。」系統理所當然地開始吐槽他的起名能力，不過，本傑明早已習慣，壓根沒有理它。

　　在酒館的宣傳中，他們大概發出去了幾百張請帖，不多，但是作為起步已經相當不錯。目前的關鍵是不能讓教會意識到他們的行動，因此，一切都還很低調，黑魘社只是保持在小範圍內的宣傳。哪怕教會聽到了這個名字，也應該覺得只是惡作劇或者什麼混混黑幫，不會特別在意。

　　至於《自由魔法宣言》，這本書在教會內絕對早就臭名昭著。因此，他將小冊子的封面撕掉，然後在酒館中拉人的時候，如果遇到有魔法天賦的，就順道把書發出去，為霍里王國的本土法師培養作貢獻。

　　「我覺得……這些人可能會有點靠不住。」國王旁觀著一切，忍不住道，「一幫酒鬼，難道我只能靠著他們來奪回王位？」

　　他似乎有點後悔跟隨本傑明這個行動決定。

　　「酒鬼也有著不能低估的能量。」本傑明則勸道，「他們是什麼人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是霍里王國人，而且他們對教會很不滿，這就足夠了。」

　　國王此刻顯然還是不太能明白這個道理。

　　不過，他也沒有別的選擇，點了點頭，又問道：「那麼……幾天後的集會，你覺得會有多少人能來？」

　　本傑明聞言，撓了撓頭，說：「這個嘛……二十個吧。到時候能來二十個，我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國王頓時傻眼，愣在原地，無​​言以對。

官不聊生

第八百四十九章 船上的集會

　　「這裡……就是那個什麼的集會地點嗎？」

　　三天後的午夜，寇斯特某處空倉庫，忽然有人出現在門口，探頭探腦，東張西望，確認周圍都沒有巡邏的衛兵後，才小心翼翼地朝著裡面望去。

　　從服裝上看，這幾個都是普通人，有的像木匠，有的像獵戶……如果非要找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手中都捏著一封同樣的邀請函。

　　倉庫的門是開著的，他們朝著裡面望去，然而，裡面卻空無一人。

　　「我就說是假的，什麼黑魘社……一聽就不靠譜。」見狀，其中一個管家似的中年女人開口道，「我們還是趕緊離開這裡，誰知道會不會是教會的陷阱。」

　　邊上幾個同伴聞言，又朝著張望幾眼，也點了點頭。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神秘人卻從街角的黑暗之中現身，渾身上下裹在斗篷裡，極為突然地出現在了幾人的身後。

　　「……幾位也是來參加黑魘社的嗎？」

　　那幾個人被嚇了一大跳，猛地轉過身，又驚又疑地瞪著那個神秘人。管家女警惕地問道：「你……你是什麼人？」

　　「我是黑魘社的發起人，你們是來參加集會的吧？」對方似乎注意到了他們手中的請柬，緩緩道，「請跟我來，放心，我不會害你們的。」

　　說著，他便轉過身，作勢要走。

　　「去、去哪？」

　　幾人驚疑不定，依然有點沒能搞清楚狀況。

　　「去真正的集會地點。」神秘人答道，「請柬上寫的是這個倉庫，但是因為風聲走漏，安全起見，我們只能臨時轉移地點。」

　　幾人聞言愣了愣，不過神秘人在說完後，已經邁開步子，自顧自地朝前走去。於是，那幾人彼此交換一個眼神，有些猶豫，但還是跟了上去。

　　寂靜的夜晚，他們跟著神秘人一路向南，穿過空曠無人的街道，最後……竟然直接來到了寇斯特的港口。

　　幾人見狀有些驚訝：「集會地點在……」

　　「嗯，在海上。」對方走到岸邊，拉開一艘小船，緩緩道，「我們租用了一艘大船，黑魘社的第一次集會將在船上進行，以此杜絕所有間諜窺探的可能。」

　　說著，他登上船，朝著幾人招了招手，示意他們上船。

　　幾人面面相覷，心中充滿了疑惑。不過……到目前為止，對方展現出來的姿態還是很像那麼一回事的，能租用一艘大船，更說明這不是什麼惡作劇或者簡單的混混幫。這些人是要來真的！

　　因此，猶豫之後，幾人點了點頭，登上小船。站在船頭的神秘人也鬆開繩子，站在船頭，手指輕點，小船便載著他們忽然自發地行駛了起來。

　　這一次，那幾人是真的變了臉色。

　　「你……你是法師？」

　　此刻，船已經離岸，飛速地駛向大海之中。神秘人也轉過身，解開斗篷，露出一張比幾人想像中要年輕許多的面孔。

　　「歡迎各位加入黑魘社，你們可以叫我本傑明。」他張開雙臂，面帶微笑，展露出一副歡迎的姿態，「其實也沒什麼好驚訝的，你們幾個不也是法師嗎？」

　　幾人卻依舊愣在原地。眼前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他們真的消化不過來。

　　本傑明法師……這個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啊！

　　「……真沒想到，偶然聽說到的黑魘社，居然是由大名鼎鼎的水球惡魔發起的。」沉默了好一會，他們才回過神來，管家女率先開口，「也是，請原諒我們的失禮，能夠做出這樣公然反抗教會的舉動，除了法師還能有誰呢？」

　　儘管這麼說，他們心中還是止不住的愕然。

　　作為一群隱藏在人群中的法師，他們一直非常低調，除了彼此之間偶爾聯繫，幾乎不怎麼以法師身份出現。可對方卻只是一個照面卻將他們看破，令他們不由得一陣駭然。

　　這就是傳說級的法師嗎……

　　他們更是萬萬沒有想到，今天能在這裡見到傳說中的本傑明法師。

　　大約在幾天之前，他們親眼看到了倉庫區的「壁畫」，便馬上發現了藏頭字母指向的地點——酒館，不由得來了興致。他們其中本來就有人在酒館幹活，這幾天便豎起耳朵，打聽消息，很快注意到了那個「黑魘社」的請帖。

　　……一個反教會的組織？有意思。

　　隱藏了這麼久的身份，這幾個法師無一不是多疑的人。但是長久被壓抑在黑暗中，也讓他們對於教會的憎恨難以抑制。

　　或許是教會的陷阱，或許只是一個惡作劇……但是，強烈的好奇心還是驅使著他們作出了決定——只是遠遠地看一眼，不對就撤，應該不會有什麼事。

　　然而，誰能想得到呢？

　　本傑明法師……從一開始的王都大水球，再到後來的國外興起，擊退教會。像魔法學院的名聲，即便是霍里王國的逃亡法師也有所耳聞，這樣的存在，他們甚至不會覺得對方和自己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們見到了魔法學院的院長、那個傳說一般的法師……

　　每個人的心臟都在此刻加速跳動了起來。他們不知道會發現什麼，但是卻能夠強烈地預感到，自己的人生將會出現天翻地覆的改變！

　　然而，本傑明卻在此刻搖了搖頭。

　　「你們可別這麼想，想要反抗教會的，可不僅僅只有法師而已。」他緩緩開口，「等你們到了就明白了。」

　　幾人聞言又愣了愣，不明白本傑明這話是什麼意思。

　　小船在海面上，不知道被什麼力量牽引著，在月光下飛一般地穿梭著。這時，他們也已經看到了遠處的一艘大船，靜靜等在那裡，在漆黑的海上看起來不怎麼顯眼。

　　於是，本傑明揮了揮手，整支小船忽然騰空而起，載著他們，直接降落在了大船的夾板之上。

　　在這個過程中，幾個法師全程都是目瞪口呆的狀態。他們不知道本傑明用的是什麼魔法，更不知道為什麼他不唸咒語……甚至到此刻，他們都還有種做夢一樣的感覺，不敢相信剛剛所經歷的一切都是真的。

　　「來吧，見見黑魘社的同僚，你們會明白，想要幹倒教會的並不是只有法師而已。」本傑明從小船上跳下來，轉過頭，嘴角帶著笑意，朝著幾人招了招手。

　　幾人回過神來，點點頭，跟在他後面走進了船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