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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薰 -【二房有福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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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3-31 00:22:38
第5章(2)

    孟翠栩見齊老爺一出手就是二十五萬兩,重點是齊太太還沒辯駁,心裡再度讚歎齊太太的聰明,事情已成定局,吵也沒用,不如當個大度主母,反而能博得賢名。

    齊老爺下定決心的說:“當年母親懷孕時動了胎氣,才八個月就生下我,雖然勉強活過來,但身體始終沒一般人硬朗,尤其最近更是累得很,晚上睡不著,白天又睜不開眼,大夫說了我得休息,否則恐怕沒幾年就要走,你們都已經成親,我沒什麼放不下——”

    齊太太喚了一聲,“老爺……”

    齊老爺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只是高堂還在,我總不能作個比母親先離世的不孝子,所以我打算放下生意,好好休息養命。”

    齊桁宜慌了起來,“爹別聽那羅漢大夫說的話,我們再請歐陽大夫過來瞧瞧,爹還這麼年輕,肯定不會有問題的。”爹這是要交棒給他嗎?但他不行啊,他連雲州那兩塊田產產了多少穀糧都不知道了,是要怎麼掌管齊家當鋪,要是二弟還在就好了,把家裡交給他,肯定沒問題。

    柳氏卻是一臉喜色,“夫君,您怎麼說都是公公婆婆的大兒子,本領哪裡會差呢,謙虛過頭可就不好了,我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總是做得到的。”自己要當掌家主母了,太好了,到時候她就拿公中的錢貼給娘家,反正她是掌家主母,想怎樣就怎樣,沒人能說她的不是。

    齊老爺嚴肅的說:“桁宜、大媳婦,你們膝下已經有了三子二女,得做好榜樣給孩子們看,別讓我失望。”

    齊桁宜苦著一張臉,柳氏卻是喜形於外。

    “我決定——”齊老爺深吸一口氣,“把齊家當鋪交給二媳婦。”

    一家三代都到齊的大廳上,頓時鴉雀無聲。

    饒是孟翠栩在金嬤嬤那裡學了一手喜怒不形於色的功夫,這下也忍不住了,這這這,這什麼跟什麼?交給她?齊家家業不是一向只傳給嫡子嗎,連庶子都要分家了,交給她這外姓人有沒有搞錯?

    齊桁宜、齊桁山兄弟以及柳氏、許氏也都很傻眼,想著是自己聽錯,還是父親糊塗,而母親怎麼這樣鎮定,母親已經知道了?

    靜默中,柳氏先行開口,神色有點不自然,“這,公公,媳婦耳朵笨,怕是聽錯了,請公公再說一次吧。”

    齊老爺對眾人的反應並不意外,再次道:“我說,以後我要把當鋪交給二媳婦。”

    齊桁宜松了一口氣,只要不交給自己,交給誰都好,柳氏卻是大怒,就算要交給媳婦,也應該是交給她,她排行第一啊!齊桁山覺得這樣不太妥,但身為庶子,他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許氏見夫君保持沉默,於是也沒吭聲。

    孟翠栩覺得自己必須說點什麼,“公公——”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齊老爺舉起手打斷她,“說來,是齊家對不起你,讓你嫁給一個沉江之人,現在又因為我愛惜性命,要把重擔交到你肩上。二媳婦,這廳上都是自己人,我就不跟你說客套話了,你一個深閨女子,能把四間小鋪子經營得有聲有色,連富貴酒樓的月收入都到達四百兩,這本事可不是人人有的,我希望你來看帳、作帳。

    “當然,不會要你做一輩子,我已經跟你婆婆說好,我們打算親自教襄哥兒跟鎮哥兒,這兩兄弟總有一個能成材,等他們滿十六歲,你再把重擔卸下,交還給齊家,你說可好?”

    眼見齊老爺滿臉企求,孟翠栩實在不忍心,這齊老爺,外人看來風光,事業順遂,家庭美滿,可是那苦啊,可沒幾個人懂。

    齊桁宜不成材,偏偏排行老大,齊桁爾堅決果斷,但有家歸不得,齊桁山一目十行,卻是要分家出去的,身為一個當家老爺,內心之為難,恐怕難以描述。

    先天不足,後天失調,導致他的身體比一般人更不好,身為一個兒子,不能死在母親之前,身為一個父親,總得看到四皇子倒臺,兒子可以回家那一天,為此,他得留著命,多活幾年,所以只能把家業交給一個外姓人。

    她其實是想拒絕的,但她既然是齊家媳婦,就得休戚與共,得讓齊老爺好好活著,也不能讓齊家敗在齊桁宜手上,一千兩一塊的玉佩啊,居然就這樣買了,齊家當鋪要是給他,只怕沒幾年就要易主。

    退後一步說,齊桁爾替她打聽到弟弟跟孫姨娘的消息,她還沒回報呢——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齊老爺會這樣講,其實是齊桁爾的主意。

    “是,媳婦明白了,今日起除了每五日去一次富貴酒樓,剩下的時間都用來跟公公學看當鋪的帳。”

    齊老爺跟齊太太互相拍了拍對方的手背,齊太太神色和藹的說:“孩子,辛苦你了。”

    “我是齊家二奶奶,替齊家做事也是應該的。”

    “以後我們婆媳,我主內,你主外,把齊家打理起來。”

    孟翠栩福了福,“媳婦年輕不懂事,還請婆婆多多教誨。”

    柳氏懵了,事情就這樣定了?他們大房明明是齊家唯一的嫡子了,卻沒人問他們意見?她的夫君是死人嗎,二房都騎到頭上來了,還一聲也不吭。

    柳氏本來就很氣,看到齊桁宜回避自己的眼光更氣,想到那白花花的銀子,忍不住開口,“公公婆婆,媳婦雖然愚笨,但也想給家裡盡份力,不如我跟二弟妹一起打理吧,多個人多雙手,總是比較好辦事。”

    齊太太皺著眉,想罵人,但又顧念今天是三媳婦第一次見家人,要是場面難看,怕嚇到她,傳出去對齊家名聲也不好,於是忍著丟茶杯的衝動,皮笑肉不笑的問:“今有物不知其數,三三數之剩二,五五數之剩三,七七數之剩二,問物幾何?”這是孫子算經的基本題,桁山四歲多便已經能解。

    柳氏噎住了,這什麼,這她哪會,“婆婆,這問題誰會呐。”

    “二媳婦,你說呢?”

    孟翠栩恭恭敬敬回答,“二十三。”

    齊太太繼續,“今有雉兔同籠,上有三十五頸,下有九十四足,問雉兔各幾何?”

    孟翠栩想也不想,“雉二十三,兔一十二。”

    齊太太很滿意,轉而對柳氏說:“你想幫忙很好,不過如果連算經程度都沒有,大抵也看不懂當鋪的帳本,這樣吧,我替你請個女先生,你就先把算經學起來,等學好了,再跟二媳婦一起幫持家裡,你瞧這樣可好?”

    柳氏第一道題答不出來,第二道題連題目都聽不懂,聽婆婆這麼說是讓她學算數,唉她不想啊,她只想當個掌權又清閒的大奶奶,誰想學什麼算經啊,但此時騎虎難下,也只能苦著臉謝謝婆婆厚愛。

    讓柳氏知難而退後,齊太太又道:“過些日子是老太太生日,今年依然是我們自家人吃個飯就行。另外,家裡前兩日來個客人,不過因為桁山成親,所以沒介紹給大家認識,寧香,你出來。”

    隨著齊太太話語落下,內廊處慢慢步出一個年輕少婦。

    一出來,孟翠栩忍不住在內心鼓掌,原來這世間真有人配得上芙蓉花貌這四個字,這少婦實在是太美貌,除了美貌,更有少見的楚楚可憐風姿,站在那兒什麼都不用說,一派我見猶憐。

    少婦對著眾人一福,“寧香有禮。”

    齊桁宜笑咧咧的,一臉討好,“表妹來我們齊家都不知道幾次了,怎麼如此生疏。”

    黃寧香咬咬下唇,“我現在已經是下堂妻,哪能跟以前比。”

    “去去去。”齊太太聽不下去,“說什麼呢,無論如何,你都是我們齊家的表小姐,你們可不准跟寧香生疏,娟姐兒若是無事,可常常去客院找寧香玩。”

    孟翠栩心想,這黃寧香不知道什麼來歷,齊太太好生偏心,為了怕她悶,居然讓齊娟兒去找她聊天,齊娟兒還沒訂親呢,要讓人知道一個黃花閨女跟個下堂妻來往,傳出去名聲可不好。

    但聰明如她,當然不會在這種時候去出頭,等回頭暗示一下娟兒別去找黃寧香就好了,這黃寧香總不會去跟齊太太告狀說表妹不來找我玩吧。

    一回到霞蔚院,孟翠栩便問起黃寧香。

    “回二奶奶,那是太太的姨甥女。”芍光恭恭敬敬回答,“太太的親姊嫁入黃家,是為黃四太太,因為黃家生意每況愈下,齊家當鋪又蒸蒸日上,黃四太太便起了心思,想讓女兒嫁入齊家,給二爺當正妻,一方面齊家聘禮多,二方面、二方面……”她臉上出現為難神色。

    “二方面怎麼樣?”孟翠栩覺得奇怪,芍光算是很敢講話的人了,怎麼突然出現這種樣子。

    芍光低聲,“奴婢僭越,二方面,大爺實在不爭氣,到十歲多都還作不出帳本,孫子算經一題也解不出,大家都在說,老爺會把家業傳給二爺,而將大房分出去,黃四太太圖的,就是將來的家權。”

    孟翠栩點點頭,這不意外,黃家快傾倒,除非能娶個貴女,或者嫁個貴婿,否則就只能開始裁減下人,但好日子過久了,要裁減下人又哪能忍受,何況還有面子問題,大戶人家就算一窮二白,也得維持體面。

    “黃家表小姐常常來府上玩,跟二爺感情很好,原本是說好二爺十六歲就訂親,但不知道怎麼著,二爺不娶了,有聽說是四皇子想讓二爺尚小郡主,但這只是下人傳聞,做不得實,黃家表小姐知道入門無望,很快另外婚配,嫁入一戶姓羅的人家,卻沒想到肚子始終沒動靜,今年因無子被休,而原本就已經生病的黃四太太大受打擊,竟這樣去了。”

    孟翠栩心想,齊太太這時讓黃寧香過來是什麼意思?齊家府內可只剩下兩個兒子了啊,齊桁山才剛剛娶妻,萬不可能在這時候給他塞人,應該不是他,所以目標變成齊桁宜?覺得大兒子妻妾眾多,所以多一個也沒差是嗎?或者是想給這疼愛的姨甥女找個晚年安定?

    如果把她嫁給齊桁宜當平妻,然後把擎哥兒抱過來養,那黃寧香就是有丈夫有兒子的人,那就不用擔心晚年了,嗯,一定是這樣,柳氏已經生有兩子,地位穩固,大抵也不會把一個無子表妹看在眼底,唯一可憐的就是如竹了,平妻如果要養庶子,那姨娘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黃寧香的動作很快,才沒幾天,就讓人送了自己燉的雞湯去福輝院要給齊桁宜,意外的是讓柳氏給喝了,她說自己懷著孩子呢,肚子餓,忍不住,這招非常好用,因為就算是齊太太也不能說什麼,金孫最大,不過一碗雞湯,男人不喝又不會怎麼樣,但可千萬不能餓著懷孕的媳婦。

    福輝院熱鬧了起來,黃寧香頻頻出招,雞湯、參湯、點心、帕子,什麼都來,柳氏則聯合如竹、如月、如菊三個,想辦法把那表妹擋在門外,什麼都擋,整天雞飛狗跳。

    而孟翠栩卻是憑著過人天賦,學會看當鋪的帳本了,雖然她不懂得辨識玉器、繪畫,但孟老爺說那些交給朝奉就行,只要她能看得懂帳本,不要被騙,家裡就算是穩住了。

    不過那帳本真的是很多啊,開始看帳後,她終於知道齊老爺為什麼身體會不好,帳務太繁重了,是人都吃不消,於是她想出一個方法——趁著每五天去跟齊桁爾報告祖母近況時,順便把帳本帶去讓他一起分憂。

    齊桁爾也沒反對,拿起帳本就看,他看帳的速度可快了,一目十行,心算又好,連用算盤做最後驗算都不用,只要她不吵,他半個時辰可以看完一本,讓她來看,一本可得花上半天呢。

    不是她在說,齊桁爾最近真的對她很不錯,會準備她喜歡的泉水碧騾春,點心也從他喜歡的水晶餃、鹹酥餅等鹹點,變成桂花糕、百合羹等甜點,給過她兩匹布,一匹紫棠色讓她找理由送給齊太太,另一匹桃紅色是賞給她的,還說她膚色白,穿桃紅會好看,孟翠栩有點困惑,這是稱讚她好看嗎,問了金嬤嬤,金嬤嬤笑咪咪的說“恭喜小姐”,然後就不肯多講了。

    以前是拿身分壓她,前陣子居然說“你我已經是夫妻,不用如此客氣”,嚇了她好大一跳,要不是知道他生性嚴肅不會開玩笑,她一定會以為他是在耍她,例如等她不拘謹了,又說她沒規矩之類的。

    但怎麼說有了齊桁爾的幫忙,總之看帳不再是苦差事,而且因為她很辛苦的“當家”,她發現自己的飯菜變好了,也不知道是誰的吩咐,原本是六菜一湯,現在變成八菜兩湯。

    時序漸進,老太太的生日過後沒多久,皇宮中傳出消息,聽說四皇子跟八皇子在禦書房吵了起來,皇上很生氣,氣得當場暈了,醒來後罰了兩皇子各禁足三個月,另外罰俸一年,以示懲戒。

    孟翠栩聽了只覺得可惜,怎麼不罰四皇子流放啊,這樣齊桁爾就能回來掌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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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1)

    冬至過後,京城下了第一場雪,孟翠栩一覺醒來,霞蔚院已經是銀妝素裹,有別于春夏的繁花盛開,此時一片雪色,更有雅趣——只是,如果頭不要疼就更好了,吸吸鼻子,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金嬤嬤連忙過來給她加兔毛披風,“小姐怎麼穿這樣單薄就出來,小心著涼。”

    “便是貪看雪色,京城已經好幾年沒下雪了呢。”孟翠栩伸出手,讓雪花飄在掌心,冰涼涼的,舒服得很。

    金嬤嬤回想道:“以前在孟家,十三年倒是下過四次。”

    “二奶奶,該進來梳妝了。”亦丹出來喚人。

    “好。”今天是下雪了,但還是要去怡然園盡孝。

    都說下雪不冷,可孟翠栩偏偏著了涼,盡孝回來鼻子已經塞住了,但今日是要去跟齊桁爾會面的日子,因此也沒請大夫,吃飯時順便吃了一些驅寒丸,午正時把帳本一抱,便坐馬車出門。

    從富貴酒樓的後門到了齊桁爾的小院,孟翠栩把帳本放在桌上便道:“我有點風寒,怕過了病氣給夫君,就不待在這裡了。”說完轉身要走。

    齊桁爾卻是一下抓住她的手,自從知道她就是妞妞後,他一天比一天在意,沒辦法不去想她。

    從小到大他都是被嚴厲的教養長大,跟妞妞在一起的那幾天,是唯一放鬆過的時光,當他害怕回不了家時,妞妞那一句一句的“小胖哥哥,不用擔心,你一定會回家的”給了他很大的安全感。

    他想對她好,但這都幾個月過去,突然對她好也很奇怪,而且他沒主動對誰好過,放不下身段,就連他過去喜歡的甯香表妹,也是她來討好他。

    然而現在聽她說身體有恙,他忍不住問:“請大夫看過了嗎?”

    孟翠栩看著被他握住的手腕,覺得有點異樣,但不好甩開,只笑著說:“已經吃了藥丸了,放心吧,以前在孟家生病,我也沒請過大夫。”方姨娘會命人去醫館買來驅寒丸、顧腹丸等等藥丸,她需要時就吃,畢竟大夫進出得孟太太允許,孟太太不會允的。

    齊桁爾狐疑,“那藥丸真有用?”

    看到他真的關心,孟翠栩心裡有些感動,溫言道:“夫君放心,藥丸我吃了很多年,都很有效。”

    “緋兒。”齊桁爾對格扇喊了一聲,緋兒立刻進來。“帶二奶奶去休息,好生照料。”

    孟翠栩福了一福,“多謝夫君。”

    緋兒帶著她進入一進的東廂房,入眼就是美人榻上的黑色貂裘,對面則是一張黑檀木床、黛色帳子、錦藍鋪蓋,大床上一個枕頭,幾上有香爐,空氣中隱隱還有點殘香,這分明是有人住的,而且看牆壁上又是弓箭,又是地圖的,是個男人房!面對孟翠栩驚疑不定的神色,金嬤嬤卻是喜笑顏開,“敢問緋兒姑娘,這可是二爺的房間?”

    緋兒含笑,“是。”

    孟翠栩懵了。

    緋兒繼續說:“二爺平常住在城南的宅子,所以這裡只有一間房,其他的廂房別說地龍,就連枕被都沒有,二奶奶快點歇下吧,奴婢去熬些姜湯。”

    孟翠栩覺得有點尷尬,睡齊桁爾的床好嗎……

    金嬤嬤笑咪咪的替她解下兔毛披風,脫了鞋子,不由分說地把她摁入被窩,一下子把錦被拉了上來,“姑爺對小姐可有心了,直接讓小姐在自己的房間休息,足見對小姐的重視。”

    錦被上都是他的氣息,想到他也躺在這被鋪中,孟翠栩有種說不出的異樣感覺,好像……他人抱著她一樣,“金嬤嬤,我覺得有點怪怪的。”

    “妻子睡丈夫的床有什麼好奇怪,小姐不要多想,好好休息才是正經。”

    孟翠栩離去後,齊桁爾開始看帳本,但一直忍不住分心,速度比平日慢上許多,直到周大提醒他“這一疊二奶奶今日就得交回怡然園”,這才集中精神,開始算起帳本有無疏漏。

    算著算著,他拿起筆沾朱砂,在其中一頁圈了幾個字,又看了看封面,朝州新瑁府?這新瑁府怎麼搞的,上個月的就錯了,才換過朝奉,這個月居然又錯!是知道齊老爺現在不看帳,所以想試試二奶奶嗎,要是沒發現,以後順手金銀就理所當然了?

    於是他直接用朱砂筆在新瑁府的帳本上寫——再換朝奉。

    拿起另一本接著算,格扇突然傳來敲門聲——

    “大爺,是我。”週二的聲音。

    齊桁爾頭也不抬,“進來。”

    周大一看弟弟神色,就知道有要緊事,於是出去守著門,讓弟弟跟主人說話。

    齊桁爾見狀,放下筆,“怎麼了?”

    週二一臉喜色,“皇上自從上個月被四皇子與八皇子氣暈後,身體大不如前,一個月上朝都沒十天,我們安在四皇子府的人傳消息出來,四皇子最近頻頻跟大將軍聯繫,怕是……”

    齊桁爾皺眉,“說。”

    週二低聲,“想逼宮。”

    “太子府那邊呢?”

    “太子整日沉溺在酒池肉林中,還沒發現弟弟們有人想搶皇位。”

    “知道了,讓我們的人盯緊點。”

    他在四皇子那裡安了幾個人,有女人,有清客,有侍衛,女人負責吹枕頭風,清客負責讚美他英武果斷,好讓他按捺不住,侍衛嘛,要是四皇子舉兵攻城,侍衛便想辦法在兵荒馬亂之中斬殺四皇子,只要四皇子不在,他將論功行賞贈金萬兩。

    皇上的身體又不好了,而且這次是真的不好,太子如此廢物,四皇子很快會忍不住的。

    他真想四皇子快點死,真想回家。

    他已經當了兩年的死人,他想趁著自己還年輕的時候,再當回活人,承歡長輩膝下,跟妞妞好好過日子。

    讓孟翠栩當他跟齊家的中間人,剛開始當然也擔心,但她意外的做得很好,齊桁爾以為自己是喜歡她的小聰明,直到有次她說“二爺真健談”時,他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自己不是一向都很沉默嗎,什麼時候健談了?當時以為是聰明人跟聰明人比較有話聊,但知道她就是妞妞後,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跟孟翠栩這樣有話聊了,他跟妞妞也是一見如故,第一次見面,妞妞自己只有一個白饅頭,卻在聽到他肚子發出聲響後,還分了半個給他。

    隨著年紀增長,後來遇到的姑娘小姐們對他好,都是看在齊家庫房的分上,就連甯香表妹,說著多喜歡他,非君不嫁,但他一講希望婚禮延後,她就二話不說嫁入羅家了,當然他也不怪她,女子的青春耽誤不起,只不過很遺憾而已。

    孟翠栩說,甯香被羅家以無子休了,母親又把她接回齊家,這回想讓大哥收她為平妻,但柳氏非常討厭她,不願意,擎哥兒的生母竹姨娘為了力保兒子能養在自己身邊,現在跟主母同一陣線,積極得很。

    不過甯香有他母親撐腰,沒那麼好打發,這時候關鍵人物齊桁宜怎麼想就很重要了,偏偏他愛表妹,怕虎妻,於是一直沒表態。

    他問起,“你覺得我大哥跟她怎麼樣?”

    孟翠栩想了想,含蓄的說:“誰也不吃虧。”

    齊桁爾想了一下,懂了,一個好吃懶做的男人,一個朝秦暮楚的女人,的確誰都沒資格得到好的。

    想懂了之後突然覺得過去的自己有點好笑,自以為看人很清楚的他沒看出寧香是什麼樣的人,不知道她想嫁的只是富貴生活,而不是他。

    她嫁入羅家那天,他醉了一整晚,後來想起她也會心痛,覺得難受,明明知道是她另嫁他人,但總無法忘記她抬起那雙翦水雙瞳,輕輕喊他“二表哥”,乃至於沉江後,都不太願意想起她。

    到底什麼時候開始,想起她不會難過,他已經不記得了,但這樣的感覺真好,自由而舒服,他不需要一個只能共富貴,不能共承擔的女人,他要的是孟翠栩,想起她每回來說的話——

    “……祖母已經可以自己下床了,不用擔心,我常常過去陪她老人家吃午飯,大概是看到我就想到夫君,薛嬤嬤說,我在的時候祖母總吃得多,夫君若還擔心,我就天天過去……”

    “……公公跟婆婆最近都很好,襄哥兒跟鎮哥兒都已經搬入怡然園,有什麼事情比養嫡孫更讓人高興?他們總念著嫡孫聰明,夫君不用擔心齊家將來了,襄哥兒真的很聰明的,現在不過三歲,已經開始數數,認字,算數詩歌也會唱上十幾首,記得祖父喜歡吃什麼,祖母喜歡吃什麼。公公婆婆說,襄哥兒記性可不比桁山差,齊家將來有望,至於鎮哥兒才一歲多,也不好強求,只要他能乖乖長大,就算孝順了……”

    “……田家姑爺最近寵愛新收的丁姨娘,那丁姨娘很厲害,連大姑奶奶都吃了幾次虧,但怕夫妻離心,又不敢發落那小妾,回家跟婆婆哭訴,婆婆很心痛,我給姑奶奶想了個辦法——買四個沉魚落雁的丫頭塞進後院,田家姑爺這下眼花撩亂,於是雨露均沾,丁姨娘不再獨寵,自然翻不起風浪,那四個丫頭的賣身契都在大姑奶奶手裡,誰敢作怪,個個跟大姑奶奶一條心呢……”

    孟翠栩懂得感恩,性子也豁達沉穩,就像她的口頭禪是“別擔心”一樣。

    雖然一剛開始是拿著她弟弟跟孫姨娘來威脅她的,但她說,謝謝他打聽到了他們的消息,她很承情。

    不是怪他見難不救,而是謝謝他,然後自己想辦法。

    齊桁爾是真的很想跟她一起過日子,跟這種心大的丫頭當夫妻,應該很有趣。

    希望四皇子府上的那些清客多多慫恿他,皇帝是病了,但不傻,四皇子只要起兵,一定會死。

    四皇子不存在,他齊桁爾就能存在……

    “二爺,”緋兒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二奶奶發熱了。”

    什麼!

    大夫收起脈枕,殷殷交代,“這位姑娘雖然只是風寒,但憂慮過甚,要小心照顧,免得造成大病。”雖然是男子的房間,男子的打扮,但大夫一把脈,自然知道是女子之身,醫者沒那樣多心眼,把出來是姑娘,就說是姑娘了。

    齊桁爾皺眉,“那請大夫開點補藥。”

    “別別別。”大夫揮揮手,“姑娘體虛,補不得,我開幾張食療方子,照著上面吃,這藥嘛,不熱就停了,多吃無益。”

    “那就有勞大夫了,緋兒,跟著回醫館抓藥。”

    緋兒送大夫出去後,齊桁爾坐到床沿,看著孟翠栩的睡臉,替她掖了掖被角,沒再講話,想起大夫剛剛說她思慮過甚……

    孟翠栩這一覺睡到快申正,緋兒把湯藥熬好了,這才叫醒她起來喝藥。

    她迷迷糊糊的,聽見張嘴就張嘴,聽見喝就喝,直到一口咽下,這才被苦得醒齊桁爾溫言道:“退熱湯,快點喝吧。”

    孟翠栩已經十幾年沒喝過湯藥了,都忘了這黑色湯汁有多苦,但她知道,再苦也是好東西,於是忍著味道,一口一口喝下,直喝得乾乾淨淨後,這才拿起旁邊的蜜餞含入嘴巴去苦。

    直到苦味漸去,她才開口問:“我這是睡多久了?”

    “才一個多時辰。”

    她松了一口氣,見外面天色有點暗,還以為睡到酉時呢,那就太不像話了。

    齊桁爾道:“金嬤嬤,先出去一會。”

    金嬤嬤躬身,“是,老奴退下了。”

    孟翠栩覺得有點奇怪,但她知道齊桁爾定是有話要說,於是安安靜靜的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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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2)

    齊桁爾看著她發熱臉上不正常的紅暈,湧起幾分憐惜,“以後帳本你不要看了,直接帶過來,由我來看吧。”

    “夫君,這是怎麼了?”孟翠栩原本靠在枕頭上,這下整個人往前傾,“是我做得不好嗎?我是看得比較慢,但那也是怕錯,公公也說了,寧願慢,不能錯,以後熟悉些自然能快的。”

    見她著急,他連忙安慰,“不是嫌你不好,大夫說你得養寧養身,我在想,是不是自己錯了,只想著別讓大哥掌家以保住齊家,卻沒去想這些對你來說是多大的負擔,每個月十六本厚厚的帳簿,別說你,就算從小學,也很難吃得消。”

    “不是帳本的關係,雖然我看不了那麼多,但看上一些總是沒問題的,而且這不只是幫齊家,我自己也學到很多,我以前作帳的方式太笨了,直到看到齊家的帳,我才知道帳本可以這樣作。”將來等把弟弟接出來,她要教他讀書寫字,還要教他做生意,她得多學一點,才能多教他一點,“我真的不要緊。”

    “可是大夫說你思慮過甚。”

    “我沒有。”

    “那可是歐陽大夫。”歐陽大夫曾經是殿前御醫。

    “夫君,我不是煩帳本的事情,我是,我、我是……”

    齊桁爾靜靜地等待她說。

    孟翠栩又掙扎了一會,這才低聲道:“我是想弟弟,想孫姨娘。”其實最想的是方姨娘,但卻是連名字都不能說的,方姨娘很艱難,自己想她,會害了她,所以只能想弟弟跟孫姨娘。

    頓了頓,她聲音又更小了,“我知道夫君幫忙打聽出來,很感謝,富貴酒樓的生意也很好,等明年這時候,我一定能把他們母子倆贖出來,我不是要夫君幫我做什麼,只是你問了,不能不說。”

    齊桁爾聞言覺得有點錯愕,居然是想弟弟,怎麼會思慮過甚……可再想想自己,也就釋然了。

    成為宋華後,他沒一天不想齊家人,而這樣的日子不過才兩年多,他已經很痛苦,她可是過了十幾年這樣的日子,能不難過嗎?

    “如果真是這原因,你可以放心,我已經把你弟弟跟孫姨娘接出來了。”知道她就是妞妞之後,他便派人去雲州把這對母子贖了出來,想給她一個驚喜。

    孟翠栩一時之間不敢置信,激動了起來,“真、真的嗎?二爺,您說的是真的?沒有騙我?”

    “當然,我齊桁爾說話算話。”

    “什麼時候的事?”

    “不久之前,原本沒打算這樣早跟你說,沒想到你居然思念到思慮過甚。”齊桁爾有點懊惱,早知道就跟她講了。

    “謝謝夫君。”孟翠栩喜笑顏開,“他們在哪?我想見他們。”

    弟弟,她的手足,從此她在世間不再是孤單一人了,她要讓弟弟學讀書寫字,將來再學做生意,然後娶妻生子,開枝散葉,再把孟家壯大起來,以告慰父親跟祖父在天之靈。

    “他們兩人還在雲州,原想贖出來就直接帶來京城跟你見面,不過你那孫姨娘一聽說是大小姐派人去接,立刻倒下,大夫說她是憑著一口氣撐了這十幾年,突然知道不用撐了,為奴為僕的舊疾一下子湧上,得好好養養才行。便只能讓她先養病了,前兩天的消息是已能自己走路,只不過還不能長途跋涉,加上現在天寒地凍,趕路不便,你要見人恐怕要等明年春天。”

    孟翠栩一下笑,一下惆悵,聽到最後,自我安慰道:“春天嗎,反正總會到的,要說起來,還比我自己攢錢快了半年呢。”

    齊桁爾挑眉,“就這樣?”

    孟翠栩一笑,“多謝夫君,我一定會好好孝順齊家長輩的。”

    “我贖你那弟弟跟姨娘又不是為了要你孝順。”他是想討好她,不是要做利益交換。

    她沒聽清楚,“什麼?”

    “沒事。”齊桁爾定定看著她的臉,“所以,你不要再想太多了,好好休息,把身體養回來,不然年紀輕輕就掏空了可怎麼辦。”

    孟翠栩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低聲道:“我知道啦。”雙手一推他,“我發熱呢,夫君可別靠我太近,怕過了病氣。”

    齊桁爾見她原本只是發熱臉紅,現在連耳朵都紅了,知道她害羞,於是心情好了起來,嗯,他的夫人在害羞。

    遠遠傳來敲更聲,申正了。

    孟翠栩一個機靈,連忙掀起被子就要下床,“我得回去了。”

    齊桁爾又把她按回被子,“你都病成這樣了,直接在這裡休養,我自會跟祖母說。

    “但婆婆那裡怎麼辦,家裡還有大嫂跟三弟妹呢,而且也得替夫君著想啊,夫君總有一天會回家的,到時候下人說起二爺不在時,二奶奶外宿不歸,那傳出去多難聽。”

    “我知道就好,我不會介意。”

    “我不能給齊家丟人。”孟翠栩雖然身體不舒服,卻不想撒這個嬌,“嫁入齊家後,上上下下都對我很好,我不能讓齊家人在外人面前抬不起頭,我得回去。”齊桁爾恨了起來,她說的都沒錯,而這一切都源於他是個沉江之人,所以她不能說自己正跟丈夫在一起,都已經燒得滿臉通紅,還是得冒著大雪趕車回去。

    “夫君的好意我明白的,不過我真沒關係,我沒那麼嬌弱。”孟翠栩對著門外喊,“金嬤嬤。”

    金嬤嬤推開格扇進來。

    “幫我更衣吧,得回去了。”

    金嬤嬤笑說:“老奴也是看著時間差不多了。”

    孟翠栩能在孟家自生自滅長大,身體自然不會太差,回齊家休養了一晚,就又生龍活虎了,梳妝後照樣精神奕奕,去怡然園盡孝時都沒人知道她昨天下午病得全身紅通通。

    齊太太心情很好,看著大腹便便的如菊,笑意更甚,“如菊大概就這陣子了,大媳婦,你也懷著身孕,我看就把如菊挪到我這裡來吧。”

    柳氏連忙道:“怎麼能勞煩婆婆呢。”

    “自己的孫子有什麼好勞煩,你是大房的福星,不但自己生了兩個,還旺大房,入門五年,三個哥兒兩個姐兒,我每天早上看了都舒心,你現在肚子裡還有一個,可不好再操勞。艾畫,牛嬤嬤,你們等會去福輝院,把如菊的東西收拾收拾。趙嬤嬤,快去安排個房間出來。如菊,等會你就不用回去,以後直接住在我這裡,安心待產吧。”

    柳氏聽婆婆稱讚自己,忍不住得意,“是。如菊,那就聽太太的。”

    見如菊扶著肚子要磕頭謝恩,齊太太揮手,“都快生了,不用這麼多禮,小心折騰到我的孫子。”

    “是,奴婢不敢,奴婢一定生下健健康康的少爺。”

    “這還差不多。”齊太太笑咪咪的,“時辰也差不多了,都回去吃早飯吧。”

    京城的習慣是先盡孝,再回房吃早飯,齊太太自從接了襄哥兒跟鎮哥兒到怡然圔扶養,盡孝的時間是越來越短,對她來說,看孫子吃飯可比跟媳婦說話有趣多了,襄哥兒什麼都是教一遍就會,真有成就感。

    “婆婆。”許氏卻是站起來,“媳婦有事情要稟告。”

    對於這庶子媳婦,齊太太實在是親熱不起來,但她跟丈夫成親多年,家也不是白當的,於是照樣笑著,“三媳婦有什麼事情,說吧。”

    “媳婦入門後,早上五菜一湯,午晚飯六菜一湯,原以為齊家皆如此,可昨天丫頭去廚房拿飯菜,卻發現二嫂的食盒多了三個,居然是八個菜兩個湯,媳婦想問問婆婆,一樣是奶奶,怎麼就差了這麼多。”

    她許六娘可是堂堂戶部大人的千金,肯下嫁這商戶,齊家應該感激涕零,把她奉為上賓才是,怎麼會二嫂吃得比她還好,若說生子有功要補身也就算了,但還偏偏是個寡婦,讓她怎麼忍得下這口氣,跟丈夫說起,丈夫卻只要她息事寧人,她才不要,剛剛嫁進門就這樣,以後還不知道會怎麼刻薄她。

    一旁的孟翠栩忍不住皺眉,這許氏之前看來溫柔得體,但嫁進來才多久就露出本性了嗎,現在齊家上上下下都知道是她在看帳本,就憑她看得這麼辛苦,多吃兩個菜會怎麼樣,更何況這兩個菜還是公公賞下來的,又不是她自己去要的。

    “三媳婦,六個菜一個湯,你還吃不飽嗎?”

    許氏噎住了,沒想到婆婆會問她吃不吃得飽,她當然吃得飽啊,她只是吞不下那口氣,“婆婆,媳婦要的是公平。”

    “公平啊,二媳婦的丈夫不在了,你的丈夫卻還在,你覺得這可公平?”

    “這事二嫂入門前便已經知道,那就不該抱怨。”許氏一臉理所當然。

    “那麼,你入門前就知道嫁的是庶子,庶子妻不碰帳,歷來如此,那又有什麼好抱怨?”

    孟翠栩簡直要給齊太太鼓掌了,婆婆威武,許氏每天閑著沒事做的時候,她可是撥算盤撥到手指痛啊——所有的朝奉都知道現在是二奶奶在看帳,有人想趁機測試她,所以她不只看,還會全部算過,就被她抓到過看起來正常,但總數不對的帳本,要是她少算那一次,兩千兩就飛了。

    齊桁爾說,錯帳一次就換朝奉,她已經換過一個,好笑的是那人還上京城想跟她理論,覺得她一個女人憑什麼掌管齊家當鋪,要齊老爺給他作主,哭訴沒功勞也有苦勞之類的,只不過算錯一次而已,二奶奶居然就拔除他,太沒人情味了,齊家真的不能讓女人作主,這樣人心會寒的。

    不是她在說,真不懂這種人怎麼當到朝奉的,一點眼色都沒有,如果不是公婆

    的命令,她有辦法當家?公婆既然支持她,又怎麼會否定她的決定,錯帳還想當沒事?朝奉這麼好當?作帳至少都驗算一次,她可不信有人連錯兩次,還錯得金額都一樣,分明故意,如果她沒發現就是兩個下場——一,他把差額放入自己口袋,或者是第二種,他“想起來”自己好像交錯帳本,交的是粗帳,唉呀,怎麼二奶奶沒發現那是粗帳嗎,那可真不行啊。

    管帳本不是只要算,她還得面對這種情形,每天這麼操勞,多吃兩個菜很過分嗎?

    許氏眼睛眨啊眨,突然就紅了眼眶,“庶子也是婆婆的兒子,婆婆怎能這樣對我。”

    齊太太耐著性子,“我怎麼對你了,大媳婦膝下三子二女,現在跟如菊都懷上了,馬上要再添兩個孩子,這麼大的功勞,也是六個菜,她也沒抱怨,還是說你立了什麼大功我不知道,那你說來聽聽,若是可以,我也加菜給你。”

    “桁山已經考上秀才,舉人也不過探囊取物,給齊家爭這麼大的光,難道不值得多一點照顧?”

    “所以老爺不是給你們二十五萬兩了嗎,誰家庶子先拿捐官銀的?說到這個,我還沒跟你算帳,你為什麼要回娘家嚷嚷拿了多少銀子,弄得老爺兩個庶弟知道了,還上門討呢,說自己當年分家只拿了五千兩,憑什麼侄子拿了二十五萬兩,硬要老爺再拿出五十萬兩補給他門,把老爺氣得半死,你們啊,拿了好處自己知道就好,講得外人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許氏理虧,但想起那兩個菜還是不想退讓,於是道:“是爹娘問起,不得不答,也不知道怎麼會傳出去的。”

    其實是回門那日,眾嫡姊知道她嫁了個商戶,而且成親一年後就得分家,都回家看熱鬧,她為了爭一口氣,便說敬茶那日公公婆婆對他們這房有多好,爹爹官雖然大,但庫房也沒二十五萬兩。

    果然,一說出來,嫡姊們立刻笑不出來了,她洋洋得意,心想就算是姨娘生的庶女又怎麼樣,總算給自己出了一口氣。

    嫁入商戶雖然委屈,但齊桁山年輕有為,將來可期,加上對自己很好,公公又大方的把大筆金銀先給他們,安他們的心,她漸漸開始覺得這是一樁好婚事,偏偏月桃在廚房看到二嫂有八道菜……

    剛開始她也告訴自己算了,但不知道怎麼著,就是沒辦法,每天吃飯的時候都覺得自己怎麼會不如二嫂,不過是孟家米鋪的旁支而已,也配得這麼好的待遇,算帳又有什麼難的,她也會啊,是公婆不交給她,又不是她做不來。

    齊太太見許氏忿忿不平,忍不住挖苦她,“老爺給了二十五萬兩,大媳婦沒說不公平,二媳婦沒說不公平,你倒是覺得不公平了,不然你把銀子拿出來平分,我瞧那樣應該很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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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1)

    孟翠栩盡孝過後就到了富貴酒樓——快過年了,昨天酒樓已經休息,到元宵之前都不開店,她今天去是把十二月的帳算一下,等夥計們中午過來,就把銀子跟過年花紅給下去,讓大家開開心心過個年。

    酒樓十二月只開二十天,所以淨銀只有兩百多兩,唉,這也沒辦法,過年呢,有人家住得遠,走路就要七八天,總不能連過年都不放人回去。

    孟翠栩在案頭撥著算盤,格扇卻傳來敲門聲,芍光放下手中的繡活兒,“奴婢出去看看。”

    隱約聽見說話的聲音,芍光又進來,“二奶奶,外頭有個叫做秦鳳仙的洗碗嬸子要見您,奴婢跟她說了,要拿銀子是中午過後,但她說不是為了銀子。”

    孟翠栩放下筆,“請她進來。”

    她跟秦鳳仙說過,有事可以過來找她,沒事也能過來聊聊,但秦鳳仙卻是一次也沒來過,她在想,如果今天易地而處,她可能也不想見人,所以只是等,她覺得有一天秦鳳仙想通了,就會來找她。

    秦鳳仙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經過這幾個月,她已經胖了不少,凹陷的雙頰長了些肉,在廚房洗碗不用曬太陽,皮膚也白了,總算恢復幾分原有的樣子。

    孟翠栩笑著迎上去,“總算讓我等到鳳仙姊姊了。”

    “二奶奶叫我鳳仙姊姊,那是折煞我了。”

    “什麼二奶奶,還是叫我翠姐兒吧,像以前一樣。”孟翠栩挽起她的手,親親熱熱在美人榻上坐下。

    芍光不愧是大丫頭,眼見二奶奶對這個粗婦如此,也不顯得意外,規規矩矩的奉上茶後,關上門在外面等著。

    孟翠栩打開金漆盒,“我剛好帶了一些吃食過來,有鳳仙姊姊最愛的桂花定勝糕,姊姊嘗嘗,可不輸孟家的廚娘呢。”

    秦鳳仙巳經很多年沒吃過這樣精緻的點心了,熟悉的滋味一人口,馬上想起小時候在孟家的日子,與孟翠栩四目對望,一邊微笑,眼眶卻是紅了。

    “姊姊,可好吃?”

    秦鳳仙點點頭,吸了吸鼻子,“好吃。”

    孟翠栩一笑,“我每次吃到這桂花定勝糕,總是想起姊姊。”

    “翠姐兒……”秦鳳仙露出有點為難的樣子。

    孟翠栩拉住她的手,“姊姊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說,沒關係,這裡就我們兩人,不會有別人聽去的。”

    “那我說了,我、我……看到珠姐兒了。”

    孟翠栩張大眼睛,張玉珠?“珠姐兒可好?”

    張玉珠最後的消息是嫁給一個姓吳的農夫當續弦,很操勞,很辛苦,她嫁出去後還回孟家看過張太太一次,孟翠栩當時也在,得知張玉珠要下田務農,張太太大哭不止,不斷咒駡該死的四老爺,卻也於事無補。

    不知道那農夫對她好不好,只要丈夫是個貼心人,就算日子苦些,也是能過得去的,怕的就是跟鳳仙姊姊一樣嫁錯。

    “廚房的二愣子想買個媳婦過年,可他這輩子也沒見過幾個女人,於是央我跟郝嬸子幫他去人牙那裡看一看,我便是在人牙那裡看到珠姐兒的,珠姐兒說今年收成不好,丈夫就把她賣了,她不是十一二歲,所以買丫頭的人家都不要,但又破過身子,買妻子的人家也不要,牙婆天天罵她,說這個月再賣不出去,就把她養好了賣給青樓。

    “珠姐兒哭求我買下她給二愣子當媳婦,但我怎麼能啊,二愣子要沒伺候過人的,我不能為了珠姐兒欺負二愣子,這筆錢他也存了很久,我不能這樣對他,但我自己也沒那樣多銀子能贖她……翠姐兒,我只能求你給銀子,讓她來跟我住吧。”孟翠栩聽得難過極了,被四老爺糟蹋,又被農夫給賣了,珠姐兒的命運真的太坎坷,一個女人只不過想求個溫飽,怎麼就這麼難呢,“鳳仙姊姊別這麼說,我怎麼能看著珠姐兒被賣入青樓,她的贖身銀是多少?”

    “二十兩。”

    孟翠栩今天要來發銀子,本來就帶足了錢,連忙開箱子拿了二十五兩,“我讓一個丫頭陪鳳仙姊姊去吧,就坐我的馬車,剩下五兩買新的被鋪,衣服鞋襪都要,另外也快過年了,買些應景的東西,讓她開心開心。”

    秦鳳仙高高興興去了,金嬤嬤這才開口,“也就姑娘這樣好心。”

    孟翠栩笑了笑,她今天有能力,自然不能不管,二十兩雖然不是小數目,但那可是珠姐兒一條命,別說二十兩,兩百兩也得拿出去,小時候若不是有鳳仙姊姊跟珠姐兒陪著玩,她都不知道要寂寞成什麼樣子,在她心裡,始終很感謝她們,因為方姨娘,人人笑話她,可她們沒有。

    “嬤嬤你說,如果讓珠姐兒來酒樓幫忙,她願意嗎?”贖人也得給活,救人救到底。

    “繡樣坊更合適些,珠姐兒長得太過美貌,在酒樓工作肯定會招來覬覦,反而沒辦法好好生活,繡樣坊那裡都是女人,就不會有這問題了,說來也是老天爺的安排,小時候兩個姐兒不嫌姑娘,長大後姑娘過得好,讓姑娘遇見鳳姐兒,又讓鳳姐兒遇見珠姐兒,這要說出去都沒人信能這樣巧。”

    主僕正在說話,芍光又進來,“二奶奶,蘇大廚說想見您,奴婢也提醒他領銀子是下午,但他說有事。”

    “快請進。”

    富貴酒樓生意能好,主要就是靠蘇大廚跟邵大蔚的好蔚藝,當然要見,還得客客氣氣的見。

    蘇大廚是老實人,既然打了契約,老闆又不曾在銀兩上虧待過,所以從沒來找過孟老闆,第一次進入老闆的書齋,顯得有些忐忑。

    “蘇大廚請坐,芍光,上茶。”

    蘇大廚咕嚕嚕的一口氣喝完,放下杯子,“孟老闆,俺這人只懂炒菜,其他的不懂,今天過來是有事情想求孟老闆的。”

    “蘇大廚請說,若可以幫的,我自然幫忙。”

    蘇大廚卻突然臉紅,孟翠栩就奇了,這大老粗幹麼臉紅啊。

    “俺、俺……俺想成親!”

    孟翠栩一拍手,懂了,“蘇大廚是想我幫忙找個合適的續弦?這容易,跟酒樓來往的商家多的是合適的姑娘,等過了年我立刻幫你講。”

    姑娘一般都是十四歲說親,十六歲嫁人,但來往的商戶中還真有不少家裡留著大姑娘的,都是因為弟弟還小,得幫忙家裡生意,這種姑娘通常就是等弟弟長大,然後嫁給鰥夫。

    “不是,俺有中意的姑娘!”

    孟翠栩再拍手,懂了,“蘇大廚是想我當媒人?當然沒問題,不知道是哪家姑娘,我明日讓唐媒婆陪我上門。”

    “是、是……”蘇大廚的臉漲得通紅,結巴了一下這才說:“是秦娘子。”

    是秦娘子啊,咦,秦娘子?那不就是鳳仙姊姊?

    蘇大廚喜歡鳳仙姊姊?

    孟翠栩高興起來,蘇大廚可是一個不錯的人呢,忠厚老實,身為大廚,一個月的月銀就有十五兩,是很豐厚的收入,不會讓她吃苦,他家中已有四個女兒,若是鳳仙姊姊能給他生下一個兒子,那這輩子就算穩了,不過前提是鳳仙姊姊願意。“我晚點便幫你說,不過若是秦娘子不願意,我可沒辦法勉強她。”

    “那是當然,她不願意,俺也不想。”豪氣萬千地說下這句話,蘇大廚突然又不好意思起來,“那就拜託孟老闆。”

    “好說,我一定盡力。”

    “然後啊,宋二爺猜我那鳳仙姊姊怎麼說?”

    齊桁爾見她一臉興高采烈,忍不住好笑,“我可猜不出來。”

    “鳳仙姊姊羞紅了臉,我便明白了,忍不住逗她,“姊姊說蘇大廚可好?”,她不開口,我說,“那我去婉拒啦?”,她又急了。後來叫來唐媒婆,唐媒婆說過年前還有一個好日子,雖然比較倉促,但兩方都不是初婚,倒是可以,家裡換些傢俱新被鋪,成親的大紅衣裳就買現成的,便可以兩口子一起守歲過年,蘇大廚知道過年前可以把鳳仙姊姊娶回家,高興得跟什麼似的,還叫我做恩人呢。”

    吃著黛兒特意做上的百合羹,孟翠栩笑咪咪的說:“鳳仙姊姊從小就嚮往好歸宿,蘇大廚又老實,這次肯定能如願。”

    齊桁爾競爾,“就你這麼好心。”

    孟翠栩奇道:“金嬤嬤也說了一樣的話呢,可這算好心嗎,一般人不都是這樣?”

    “正因為一般人不如此,才說你好心。”自己的日子都忙不過來,還顧念著昔日姊妹,自己的丈夫不能回家,倒替別人著急起丈夫來了。

    孟翠栩喝完一盅百合羹,心裡很滿意,“黛兒,你這羹還有沒有材料,能否多做一些讓我帶點回去。”齊太太愛吃甜,這百合羹香甜不膩味,可比齊家廚娘做出來的好多了。

    黛兒一喜,“有的,孟大夜稍等,奴婢馬上去做。”

    黛兒一出去,齊桁爾立刻說:“你別逗黛兒了。”

    孟翠栩冤枉,“我沒逗她啊。”

    “你沒看那丫頭滿臉笑意,分明是喜歡上你了。”

    孟翠栩一口茶來不及咽下,又不好吐出,嗆了起來,“黛兒,我?怎麼會。”

    “你仔細想想,你每次來,這丫頭招呼你比招呼我還細心,你一兩句誇獎,立刻喜上眉梢,她的年紀也到該婚配的時候,你再逗她,小心她求你收人,到時候看你怎麼解決。”

    孟翠栩想想,好像真的是這樣,她還以為黛兒是以客為尊呢,沒想到是喜歡上她?這怎麼得了,自己可是女兒身啊。

    “家境富裕,沒娶妻,又對自己諸多褒獎,當然是好夫婿人選。”齊桁爾笑她。

    “欸,別笑了,那我現在可怎麼辦,又不能說以後不來了。”

    “你自己以後注意些就是。”齊桁爾放下朱砂筆,合上最後一本帳簿,“行了,都算好了,這次都沒錯。”

    “宋二爺辛苦,那我就回去跟齊老爺交差了。”

    “等等,家裡最近可好?”

    “照舊吧,不過我倒是意外這次大伯居然能挺得住,到現在都還沒收黃寧香,你那表妹啊她可積極了,三天送吃,兩天送繡,去怡然園最勤勞,連娟兒都被她收買,最近兩人走很近呢。”

    齊桁爾皺眉,“告訴娟兒,她還沒成親,別跟個下堂婦走太近,傳出去不好聽,會影響親事的。”

    “我說過了。”

    齊桁爾監貌辨色,“怎麼,娟兒給你臉色?”

    何止給臉色,直接跟她說,只不過是娶進來給二哥抄經的,沒丈夫的人還真把自己當嫂子,真笑死人了云云,然後幾個丫頭也竊笑起來。

    孟翠栩當場就很想揍自己一拳,齊娟兒的名聲關自己什麼事啊,好心還被羞辱,“總之,能做的我會做,不能做的真沒辦法,您也知道我身分尷尬,很多事情不好說的。”

    “以後跟我說話別用“您”了,聽著彆扭。”

    “可是隔牆有耳啊。”緋兒還是周大伺候時無所謂,難不成黛兒邇是青兒伺候時也喊他夫君?

    “就用“你”。”

    “這樣可以嗎?”孟翠栩覺得不太妥,他可是夫君大人,怎麼可以直接用“你”來稱呼。

    “我說可以就可以。”

    見他好像有點生氣,孟翠栩連忙出聲哄道:“知道知道,以後就是你、我、我們。”

    齊桁爾滿意了。

    孟翠栩把帳本放入匣子裡,“時間不早,我該回去了。”

    “接下來就等元宵後了。”

    見他似乎有點落寞,她安慰道:“公公說,最近四皇子博攬清客,怕真忍不住了,你再忍忍,我們很快能一家團圓,對了,我還不知道你住在城南哪裡呢,你把住處寫給我吧。”

    “寫給你,你又不能來。”說是如此,還是提筆寫了。

    “過年嘛,當然要送點禮物啊。”孟翠栩小心翼翼收起字條,“你就等著我的新年採買吧,還有,你給祖母、公公婆婆置辦的東西呢,我怎麼沒瞧見?”

    “太多了,我直接放馬車上,等會就跟著你的車回齊家,還有大哥膝下幾個哥兒姐兒的都有,找個名目送給他們。”

    “好,你放心。”

    “你母親那邊呢?”

    孟翠栩怔了怔,母親,她連在心裡都不敢喊她為母親,只敢喊方姨娘,他居然就這樣說出來了,好想回應他啊,可是會不會一回應,她就忍不住了,方姨娘那樣艱難,要是讓人知道女兒還惦著她,輕則被嘲笑一頓說她不知廉恥,重則被找麻煩說她不懂規矩,孟太太看不順眼她很久了。

    “不用了,孟家家大業大,也不缺這點東西,我好好的,就已經是報答恩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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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3-31 00:23:54
第7章(2)

    齊家的年一向過得十分熱鬧,加上如菊剛剛生了個兒子,許氏也有了身孕,更加喜氣洋洋。

    大廳上,三歲多的襄哥兒帶頭玩,鎮哥兒也很活潑,走路還搖搖晃晃的擎哥兒跟在後面,哥哥往哪去,就往哪走,兩歲多的眉姐兒重吃,小手指來指去,要這個魚,要那個蝦,渴了,喝湯湯,奶娘跟丫頭忙得不行,秀姐兒在奶娘的幫忙下能走幾步,但很快又累得坐下,不一會又要站起來走走,就這樣停一會,走一會,奶娘累得不行,卻也只能陪笑。

    孟翠栩真的很佩服齊太太,在孟家,她看多了太太奶奶的不聰明,所以更顯得齊太太非比尋常,齊老爺看不見的時候她雖然也會偷懶,但在齊老爺面前,那可是十足孝順媳婦兼大度婆母樣,齊老爺對她是很尊重的。

    聽沈嬤嬤說,家裡以前還有個崔姨娘,仗著懷孕,編派了齊太太的不是,等她生完,直接母女打包送到鄉下莊子去,那位齊小姐就在鄉下過了十幾年,到十五歲時,齊太太還是給她許了一戶不錯的人家當嫡妻,齊老爺知道後自然大贊妻子賢慧,他自己都忘了這女兒,齊太太倒還記得,不但記得,還給找了歸宿。

    齊老太太笑咪咪的,“這桁爾呢?他最喜歡橘子,讓他過來跟奶奶一起吃橘子。”

    齊太太打起精神,“娘,桁爾喝多了去睡啦,您忘了。”

    “是嗎,對對對,人老糊塗,沒錯沒錯,那小子喝多去睡了。襄哥兒過來,你喜歡橘子,曾祖母喂你吃。”

    小傢伙跑了過來,張大嘴巴吃了一片橘子後,伸手也剝了一片,“曾祖母,襄兒也喂您吃。”

    老太太啊的張大嘴巴,讓曾孫喂了,笑得眼睛都眯不見,“好好好,真乖,大孫媳婦,你真好,給我們齊家生了這麼可愛的孩子,過來過來,奶奶賞你個玉鐲,戴著保平安。”

    柳氏喜孜孜地過去接過鐲子,“謝謝祖母。”

    跟孩子分開住雖然捨不得,但孩子在祖父祖母那裡是以“當家人”在培養的,再不舍也舍了,看,曾祖母都糊塗成這樣,還是很疼愛襄哥兒呢,還有,二弟妹孟翠栩前幾天送來的東西可好了,說是托酒樓常出海的熟客人帶來的,那布匹薄如蟬翼,等夏天到了用來裁襄哥兒跟鎮哥兒的衣裳,這兩個孩子隨爹,怕熱得很,有了這薄布做夏衫倒是可以涼快些。

    嫁入齊家後連生兩子,現在又懷孕了,日子過得真的很不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上次她說想看帳本,婆婆要她開始學《孫子算經》,唉,那真是太難了,她幹麼去算一隻籠子裡有幾隻雉,幾隻兔,數一數不就好了,還有,孫子怎麼不出個懶經,出什麼算經啊,累死她了。

    見齊老太太吃了一個橘子,打了呵欠,齊老爺連忙說:“娘,您累了,不如先回房歇著吧,兒子來守歲就好,奶娘們也把少爺小姐抱去睡覺吧。”

    齊老太太點點頭,“好。”

    奶娘們一個一個帶著孩子離開,柯嬤嬤扶著齊老太太出了大廳,往萱茂院去了。

    齊太太見兩個媳婦也都微有倦意,便道:“大媳婦,三媳婦,你們都懷著身孕,也去休息吧。”

    “是。”許氏也不推辭,“媳婦兒懷孕後一個人睡不好,還請公婆允許桁山跟媳婦一起退下。”

    齊太太跟齊老爺互看一眼,前者道:“知道了,去吧。”

    柳氏一見,這三房好詐,這是不想守歲這苦差了是吧,好,她也來,“回稟爹娘,媳婦也跟三弟妹一樣,懷孕後一個人睡不好,還請爹娘允許桁宜一起退下。”

    齊太太無奈,總不能讓老三退了卻不讓老大退,便點點頭。

    齊桁宜一聽逃過苦差,喜上眉梢,“爹娘,那孩兒先去睡了,你們也別太辛苦。”

    大廳裡很快只剩下齊老爺,齊太太,以及孟翠栩。

    眼見兩個老人家神色不佳,她連忙讓下人把桌子收乾淨,換上濃茶——兩個年輕一輩的男人都去睡了,今天肯定是他們兩老跟她這婦道人家負責守歲到天亮。

    齊太太喝了一杯茶,苦笑說:“我嫁入齊家,連生二子一女,還以為好日子就來了,沒想到最出色的桁爾沉江,桁宜又不爭氣,桁山娶了媳婦後,什麼都聽媳婦的,真是,唉……二媳婦你看看,哪戶人家明明有兒子,卻讓老人家守歲?還叫我們別太辛苦,那你倒是自己來啊。”

    “婆婆吃點蘋果糖,別氣了,這是媳婦托了熟客去顯州買回來的,那裡的蘋果又大又甜,做出來的糖也特別香,您嘗嘗。”

    齊太太雖然生氣,但也不忍心拂逆二媳婦的好意,畢竟她可是現在晚輩中唯一留下來陪守歲的,別的不說,心意至少到了。

    於是她伸手拿起一顆琥珀似的蘋果糖放入嘴巴,一入口,便感覺到蘋果的甜香,比吃鮮果更濃郁,心情一下好了起來,“這糖倒真的不錯,你居然知道我的口味。”

    孟翠栩微笑,“跟沈嬤嬤打聽過了。”

    這糖其實是齊桁爾買的,兒子買給母親,哪會買不准,那車禮物中真的人人有分,她統一來源都是“酒樓的熟客幫忙買的”。

    三人吃著點心,聊些生意上的事,大約過了一炷香時間,幾個奶娘紛紛遣人來報,少爺跟小姐睡下了。

    聽到孫子孫女的消息,兩老人家臉色稍霽,齊太太道:“還好家裡孩子多,也長得快,不然真要被那兩兄弟氣死。”

    “婆婆多想想襄哥兒聰明,鎮哥兒活潑,就不會那麼氣了。”

    齊太太果然笑了出來,“就你會說,襄哥兒真的是有前途的,學什麼都快,重點是他不會坐不住,才三歲多,一學兩個時辰,真的不容易,鎮哥兒嘛,看著哥哥學就要學,雖然是湊熱鬧,但也不是壞事,我就盼這兩兄弟好好長大,把齊家扶持起來。”

    “兩位哥兒肯定不會辜負婆婆期望的。”

    “但我又擔心了,我孫子這麼優秀,將來哪家的閨女配得上,萬一娶進蠢鈍的,那可怎麼辦。”

    孟翠栩想起齊桁爾的交代,大著膽子問:“媳婦大膽,婆婆的娘家兄弟姊妹,可有沒落的?”

    “好過的不多,大部分撐著面子,少部分是真的連面子都不要了,你問這做什麼?”

    “婆婆可從擦著面子跟面子都不要的親戚中找出四五歲的女孩,挑聰明些,直接帶回怡然園,由婆婆親自教導,將來長大就給襄哥兒當正妻,知根知底,不怕委屈襄哥兒。”

    齊太太皺眉,“襄哥兒的正妻我想挑個門當戶對的。”

    孟翠栩委婉提醒她,“大嫂也是門當戶對。”但腦子卻不好。

    齊太太心想也是,她兩個家世好的媳婦在大年夜都帶著丈夫跑了,只顧著自己想休息,留下兩老守歲。

    柳氏很能生,但卻沒有當太太的智慧,整天只想著把齊家的銀子搬回娘家,還以為人家都看不出來,二媳婦沒說錯,門當戶對又怎麼樣了?三媳婦門戶還高呢,戶部許大人的女兒,結果呢,為了兩盤菜跟她鬧得不可開交,許太太還上門給這庶女爭面子,她都快煩死了,後來是二媳婦主動說霞蔚院恢復成六個菜,許氏這才消停。

    看看,門當戶對的媳婦很笨,門戶更高的媳婦很貪,反而是這個門戶很低的旁支女最像話。

    門戶比不上有福,還是該給襄哥兒娶個福妻才是。

    她的姨甥女跟舅甥女很多,能進入齊家讓她扶養,只怕那些兄弟姊妹都求之不得,她可以找個名目讓她們都把孩子帶來,再讓幾個嬤嬤分頭測試孩子,看定性,看聰慧,等以後長大,聰明的那個當正妻,另一個當平妻,到時候讓二媳婦把生意帳本交還給襄哥兒,自己把掌家鑰匙交給孫媳婦,這樣齊家就算穩了。

    唉,老天保佑,還好襄哥兒是個聰明的,萬一襄哥兒也跟桁宜一樣笨,他們齊家真的要完蛋。

    齊太太的眉頭聚攏又鬆開,鬆開又聚攏,然後對齊老爺說:“老爺,我瞧二媳婦這主意好像還行,沒落歸沒落,但好歹有個出身,我們兒子輩不行,孫子輩可不能出一點錯。”

    齊老爺點點頭,“就依你的意思吧。”

    想起要給孫子挑媳婦,齊太太的臉色總算好過一些,“那等穀雨時我便藉口喝春酒,把有孩子的親戚都邀來府上,我們一起挑挑,選出個聰明娃給襄哥兒。”

    城南,宋宅。

    過年對齊桁爾來說是特別難過的一天,為了不要觸景傷情,城南宋家從不過節日,年節來臨,照例,看看書,彈彈琴,把時間打發過去,地龍燒得暖呼呼,屋子卻靜悄悄,只有他翻動書頁的聲音。

    格扇傳來敲門聲,“緋兒姊姊。”小丫頭的聲音。

    在旁邊服侍的緋兒立刻走到門前,拉開格扇。

    那丫頭一福,“有個自稱金嬤嬤的人過來求見爺,她有孟大爺的親筆紙條,所以門房沒攔。”

    齊桁爾聽到聲音,喊著,“帶她進來。”

    金嬤嬤帶著兩個粗使丫頭,各提了一個大食盒,“見過宋二爺,我家大爺知道宋二爺一人在京中,所以送了一些年菜過來湊個熱鬧,共十二菜兩湯,希望能讓宋二爺沾沾過年喜氣。”

    是齊家的年菜!吃著一樣的東西,也算是一起過年了吧。

    齊桁爾一下高興了起來,“金嬤嬤辛苦。”

    “這是老奴應該做的,一路大雪,菜大概都凍起來了,還得開廚再重新熱過。”

    緋兒揚聲,“琴音、琴律,把金嬤嬤帶來的食盒拿去廚房熱過。”

    兩個丫頭進來,把食盒端走了。

    金嬤嬤躬身,“請宋二爺慢用,老奴這就回去稟告。”

    “金嬤嬤,你家大爺跟她的家人可好?”

    “大爺的哥哥跟弟弟貪睡,大爺跟著長輩一起守歲呢,長輩很慈祥,我家大爺賺到相處的福氣。”

    齊桁爾心想,大哥跟三弟怎麼會如此,爹都已經身體不好了,娘又怕冷,還讓兩老守歲,如果他在,一定不會這樣,“金嬤嬤走這一趟辛苦了,幫我多謝你家大爺,這新年禮物我很喜歡。”

    金嬤嬤笑開了臉,“大爺要是知道您喜歡,一定很高興。”

    金嬤嬤離去後,齊桁爾難得看不下書了,他已經沉江三年多,終於又能過個有齊家滋味的年,讓他怎麼能不高興。

    遺遠的傅來敲更聲,是人定時分了。

    十二月的大雪安安靜靜落著,這種安靜中,一向穩妥的周大卻突然沖了進來,不顧主僕有別直接到齊桁爾身邊,附耳小聲說:“四皇子忍不住了,藉由年夜飯的時機起兵攻皇城。”

    “當真?”

    “真的,福三接到消息後,怕是誤傳,又親自去宮門外,遠遠的就見守衛森嚴,不准人馬通過,隱隱的還能聽到金戈之聲,這便快馬過來稟告,現在人在外面,二爺可要親自問他?”

    “讓他進來。”

    福三跟著周大進入房間,“稟二爺,四皇子真出兵了,屬下又繞去四皇子府第,一樣是守衛森嚴,大門緊閉,完全不像過年守歲應有的樣子,守門的說四皇子一早就出門,沒再回來。”

    齊桁爾大喜,四皇子終於忍不住了,很好,很好!

    希望守城軍能快點拿下他,皇帝直接賜死,他死,自己就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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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1)

    四皇子準備多年,兵馬雖強,仍強不過皇上老謀深算,是夜便被生擒,打入大牢候審。

    這個年,京城過得安安靜靜,家家戶戶閉門不出,就連元宵猜燈謎都取消了,大街小巷敲鑼打鼓的提醒民眾,元宵不用上街,京城繼續宵禁。

    孟翠栩既期待又忐忑,但皇帝一日不發落四皇子,四皇子就有回府的可能,皇親貴胄,就算被禁足,那也不是一個商家可以惹得起的,誰知道他什麼時候會被放出來,四皇子最起碼得流放,齊桁爾才能活過來。

    這時候她就真的很佩服齊老太太跟齊老爺了,兩人不動如山,鎮定得很。

    哎,又刺到手指,孟翠栩放下繡繃,不繡了。

    金嬤嬤笑著給她上了藥,“小姐心不定,不如看點閒書可好?”

    “也好。”

    金嬤嬤到書架挑了起來,女誡?不要。婦德四修?不要。紫釵記?這倒不錯,於是轉頭問:“看點話本吧,這東西有趣,能解悶。”

    孟翠栩接過書本,“看到這書名,我倒是想起是不是有幾位女說書先生,嬤嬤幫我找人來,我想給老太太湊個趣。”

    金嬤嬤贊道:“小姐真孝順。”

    主僕正在說話,外頭卻傳來敲門的聲音,叩叩。

    “小姐。”春花推開格扇進來,表情有點奇怪,“孟家的珠姐兒說想來見您呢。”

    “珠姐兒?”孟翠栩也很意外,“快請。”

    春花又去了。

    金嬤嬤皺眉,“這珠姐兒怎麼突然就跑來,有事情也該等到十六開市啊。”

    孟翠栩也覺得很奇怪,珠姐兒雖然也是在客院,但她小時候在張家是當過小姐的,有過富貴生活,應該不至於連投名帖都忘記。

    約莫過了一盞茶時分,春花把人領來。

    張玉珠顯然好好收拾過了,整個人乾乾淨淨的,換了一身新衣裳,氣色還算可以,只是眉眼之間有些滄桑。孟翠栩有點黯然,張玉珠比她小兩歲,今年才十八。

    孟翠栩上前拉住她的手,“珠姐兒,好久沒見了。”

    張玉珠開口,一下哽咽,眼淚便流了下來,“翠姐兒,我是來謝謝你的。”

    “別這麼說。”

    “要的,如果不是你讓鳳仙姊姊來贖我,我都不知道自己會在哪裡。”

    孟翠栩扶著她到美人榻坐下,芍光上了茶水點心,亦丹換了香,這便收起盤子站在一旁伺候。

    張玉珠抹抹淚,端起茶杯輕輕喝了一口,露出感懷的神情,“我們這樣對飲,倒是像回到了小時候。”

    張太太是孟家庶三老爺的庶女,因為死了丈夫,公公婆婆聯合小叔把他們母女趕出來,無處可去,便回孟家投靠父兄,被安排在客院。

    就算是庶出的庶出,那也是名義上的姑奶奶,孟太太對他們還是小有安排,孟翠栩就常常溜去他們的跨院,兩人會在榻子上喝茶,玩起假裝千金小姐的遊戲,然後看著跨院的花草樹木假裝是春遊。

    孟翠栩是很感謝張太太的,方姨娘名聲不好,可是她從沒阻止張玉珠跟自己一起玩。

    張玉珠捧著杯子說:“我前兩天回孟家一趟看了我娘。”

    “張太太可好?”

    “還行,她前兩年開始幫幾個受寵的姨娘做衣服,給自己賺點小錢,姨娘們很捨得花錢買讓自己好看的東西,她小存了一筆。”

    孟翠栩點點頭,心裡卻有一絲異樣,小存了一筆?那珠姐兒在人牙子那裡時怎麼會求鳳仙姊姊買下她,她沒跟張太太求救?還是張太太不願意拿錢出來?

    “翠姐兒,那些托我娘做衣服的姨娘裡,也包括方姨娘。”

    乍聽到方姨娘三個連作夢都不太敢想的字,孟翠栩內心雖然震撼,但面上還是波瀾不驚的表情,就好像聽到的是陳姨娘、沈姨娘那樣,微笑說:“那也很好啊,方姨娘要衣服,張太太要銀子,那不是兩全其美嗎?”

    “我娘跟我說,方姨娘現在是平太太了,可以上桌吃飯,跟孟太太平起平坐,請客時也能出來見人,孟家好多姨娘都羡慕她,覺得她真是把姨娘當到頭了,在主母眼皮子底下生活的人居然可以跟主母互稱姊妹。”

    孟翠栩不會覺得那是幸運,那是殫精竭慮的後果,後宅從來就是另一個戰場,雲州的小宅子不容易,京城的大宅子更艱難,自己定下婚事的時候,當時方姨娘跑來小跨院看她,這麼大一個人在宅子活動,一定有人看見,她回到孟老爺的院子,也一定有處罰。

    主母不待見的姨娘,能活得好都是上天給命。

    “四個兒子最大的十二歲左右,資質一般般,不過長得像孟老爺,所以很受老太太跟老太爺的寵愛,就連孟老爺自己也偏心這個跟自己相像的孩子,大少爺的興趣是買玉,那麼昂貴的嗜好也由得他,二少爺就聰明了,八歲過童試,現在准備考秀才呢,孟老爺說族學人多,妨礙他聰明兒子學習,所以特別給他請了夫子,專門教授學問,孟家上次有這種待遇的孩子,至少在七八十年前。”

    孟翠栩聽得心裡抨評跳,這些都是她的異父弟弟們,大弟很像孟老爺嗎,長得像父親很好,只要不作惡,總是能得寵的,二弟聰明啊,如果有天能考中進士,說不定還能給自己母親爭誥命。

    “三少爺生得早了,身子有點弱,但也不是禁不起風吹那種,園子走走是行的,只是騎馬練弓那些,孟老爺就不准了,聽說從出生起大夫十日過去診脈一次,到現在不曾間斷。”

    三弟身體不好,京城夏天熱,就算靜坐在陰涼處也是揮汗如雨,冬天又是大雪紛飛,可得多注意了。

    “四少爺最好命了,你也知道我們東瑞國規,孩子嫡庶是以母親生產時的身分而定,四少爺是方姨娘當平太太後產下的,自然就是孟家大房第一個嫡子,不過一個身分而已,但待遇可是大大不同,偌大的孟家以後都是四少爺的,誰不巴結著,所以四少爺脾氣大,不過說來也好笑,上從曾祖母,祖父母,爹娘,一方面說他脾氣壞,一方面又個個寵,畢竟嫡子嫡孫,捨不得呢。”

    四弟的脾氣居然如此,那可不太好,孩子得教,而不是寵,這寵壞了以後當家,孟家會糟糕,家底再厚,要傾覆也不用三五年,只希望孟家是看著他年紀小,等年紀大些可得好好教。

    “至於平太太,她很好,孟家恐怕沒人比她更好了,已經當了平太太,不用再早起立規矩,又生了四個兒子,晚年也有依靠,說句不像樣的,等孟老爺不管事情後,孟太太就得看平太太臉色了,到時候有得她後悔,聽說平太太現在想把二少爺寄到自己名下,孟老爺發了好大的脾氣呢,說以前讓她寄個孩子到名下,好讓孟家有個嫡子,她死活不願,現在見二少爺讀書好,便動了歪腦筋,想當現成的誥命夫人,哪這麼好的事。”

    孟翠栩歎息,孟太太還是一樣無腦,想當年要不是孟太太欺負她們寡母孤女,連茶水都不給一壺,母、不是,是平太太去求活幹以換取銀子,卻遭孟太太訕笑,又何以會要爭那一口氣?

    “所以現在孟太太跟平太太互相咬著呢,平太太如果想把姨娘時期的三個孩子歸到自己名下,讓生母從“方姨娘”變成“平太太”,還得孟太太允許,偏偏孟太太就是不願,連老祖宗都出動了,也還是沒用,孟太太的娘家為了這事也不太高興,總之,還有得等呢。”

    孟翠栩完全不意外,孟太太就是那種自己不好,也不准別人好的人,當年給一份活,或者讓平太太出去外面找事做,這都不會妨礙她,孟家主子多又難伺候,一直在缺人,平太太也說過,粗活也做的,但孟太太就是不准,說既然是孟家的親戚就少丟人,那孟太太倒是給水給柴火啊。

    張玉珠這一說,倒是去了半個時辰,孟翠栩也聽得驚心動魄,這十幾年來,她始終不知道搬到前面的平太太怎麼樣了,也沒見過幾個弟弟的面,現在知道一些,也算稍稍補足自己的想念。

    她真想平太太啊,真想真想,但她不能想,到了今天,更是不能了,平太太那種身分,自己的一個想念都會害了她,只能叫她平太太,免得哪日脫口而出,讓有心人傳了出去,春宴上只要有人講“你那女兒還喊你母親呢”,就夠平太太受了,所以自己不能想她。

    自己好好的,就是盡孝,若有朝一日能不期而遇,見到自己氣色好,平太太才會放心。

    “翠姐兒,你知不知道我是怎麼被賣的?”

    孟翠栩回過神,“鳳仙姊姊說是收成不好。”

    “你知道嗎,我得操勞家務,還得下田耕作,家裡有兩個孩子要養,這些都算了,我想就當自己命苦吧,欠了老天爺的,這輩子還清,下輩子讓我投胎到好人家,可去年年後,大寶開始生病,讓老吳去借錢請大夫,他不願意,說還不起,不要借,結果居然、居然……”張玉珠的手緊緊捏著杯子,恨恨的說:“把我租給附近沒成親的莊稼漢,一晚二百個錢,二百個錢!”

    饒是孟翠栩已經見識頗廣,聽到這邊還是驚訝得握緊拳頭,紅了眼眶,那老吳真不是人,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珠姐兒這可受了多大的委屈。

    “剛開始他還給我下藥,後來想省藥錢,直接打我,我怕被打,只能聽話,每天晚上我在房間,都不知道哪個陌生人會從簾子後面出現,有時候一晚還好幾個男人,我就是怕入青樓,當年才願意草草嫁人,可看看,我跟在青樓有什麼不一樣,好笑的是我居然想起四老爺了,他糟蹋了我,我真恨他,如果不是他,我可以嫁給十三表哥的,可是,我竟在想他,想他對我那樣好,想他如果還在,自己一定不用吃這樣的苦。”

    孟翠栩拉起她的手,眼淚一直掉,“珠姐兒,別想了。”

    “我忘不掉啊,翠姐兒,我又沒求過富貴,但好像也不行,我每晚跟不認識的男人行房,就樣過了四個多月,後來老吳找到一個大夫,說能治好,不過藥得有二十年的人參,老參一片一兩,老吳為了他兒子要吃的那十片人參,把我賣了……

    “我真想好好過日子,可是買丫頭的嫌我年紀大,買妻子的又嫌我破過身子,我能怎麼辦,小時候大人誇我沉魚落雁,我還洋洋得意,現在想來根本不是好事,如果我是個無鹽女,四老爺就不會看上我,或許能嫁給一個小廝,一個管事,好好生兒育女,過上安穩的日子。”

    “珠姐兒,那些都過去了,現在也不晚,你才十八歲,找份活計,找個好人,都不難的。”

    “我再也不相信人了,我只相信銀子,我娘說得對,只有銀子不會背叛人,手上有銀子,就不用被人拿捏。”張玉珠用袖子直接抹淚,“翠姐兒,謝謝你救我出來,但我能力有限,剛剛跟你說的那些消息,就當報答你了,另外我想求你,能不能雇我幫忙打聽平太太的消息。”

    孟翠栩一時反應不過來,“什麼?”

    “你肯定想知道平太太好不好,但你的身分多有不便,以後你有什麼事情跟我說,我回孟家探視母親的時候告訴她,她交衣服給平太太的時候,再傳達,一次三兩。

    孟翠栩搖了搖頭,“珠姐兒,我可以幫你找活計,但我不打聽平太太任何消息。”

    內心忍不住複雜起來,珠姐兒還是變了。

    如果她一開始時就說要賣消息,她可能不會要,但現在聽過了,內心便會有渴望,會想繼續知道大弟的興趣,二弟的讀書,三弟的身體,四弟的壞脾氣。

    可是不行,她絕對不能打聽孟家大房的事情,萬萬不可以。

    “翠姐兒你如果覺得貴,那二兩,二兩銀子總可以。”

    “不是銀子的問題,平太太是孟家人,我是齊家人,這世間早不存在孟家母女,又何必打聽,珠姐兒,你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應該明白我。”

    張玉珠黯然,想了想,“那你可不可以借我二十兩銀子。”

    “好。”孟翠栩沒問她要做什麼,命芍光取來銀子給她。

    張玉珠很慎重的收了起來,告辭走了。

    出了齊家的角門後,一個丫頭模樣的人跟上她,“姑娘,請留步。”

    張玉珠不明所以,只緊緊護著裝著銀兩的荷包,“你想做什麼?”

    “姑娘別緊張,我家主人想請您過去坐一坐。”

    “你家主人是?”

    “姑娘過去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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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3-31 00:24:30
第8章(2)

    正月中,過了一個冷冷清清的年,總算開市了,加上天空放晴,街頭巷尾又熱鬧起來。

    孟翠將現在雖然已經不需要對銀子斤斤計較,但還是一大早到了富貴酒樓,林掌櫃早把祭天的膳食準備好,她一來,擺上桌子,眾人便拿起香,祈求了一陣,把香插上香爐,接下來的工作自然由小二去辦。

    回到酒樓裡,孟翠栩便要說說話給大家打氣打氣,“年已經過完了,今日要開始營業,大夥可得收心了啊。”

    蘇大廚大聲說:“孟老闆放心咧,俺們肯定好好幹活。”

    孟翠栩見他一臉春風得意,秦鳳仙又是含羞帶怯的,心裡替他們高興,笑說:“今日收工後,每人再包一兩銀子的紅包,兩位大廚跟林掌櫃各拿十兩,算是開工喜。”

    此話一出,眾人喜形於色,要知道,小二跟洗碗娘子一個月的月銀也才一兩,孟老闆人可真好,除了多給一個月的月銀當壓歲錢,現在還有開工紅,這麼好的老闆哪裡找,工作可得加倍努力才行。

    孟翠栩又說了一陣子,這才從後門出去,到了齊桁爾的小跨院。

    十幾天不見,真的很想他——

    “我家二爺今日沒過來呢。”青兒說。

    孟翠栩意外,“今日不是開市嗎?”

    “便是開市這才過不來,二爺總共八間店,每間都等著他去上香才能開工,現在也不知道到第幾家了。”

    “這樣啊,那你家二爺回來時跟他說一聲。”

    “是,孟大爺還有什麼交代?”

    “沒了。”

    孟翠栩每次過來齊桁爾都在,這是第一次他不在,感覺除了不習慣,還有點失落,原來,也有找不著他的時候……

    回到富貴酒樓二樓,隨便拿起一本閒書,卻是怎麼樣都看不下去,就連蘇大廚精心給她料理的午飯都食不知味,心想,這應該叫做想念,還是失落,抑或者兩者皆有之,原來,不是每次她過去找,他都會在的,他有他自己的世界,那是她所不知道的地方……

    直到下午,金嬤嬤喜孜孜的進來說:“二爺來了。”

    孟翠栩一下高興了起來。

    齊桁爾大步跨入,“青兒說你找我,怎麼了?”

    “沒事不能找你嗎?”

    “能。”齊桁爾解下貂裘披風,“我很高興。”

    金嬤嬤聞言笑得合不攏嘴。

    孟翠栩一下漲紅了臉,有點不好意思,“不知道你會過來,沒準備你喜歡的茶,將就一下吧。”

    齊桁爾啜了一口,“桂花龍井也挺好的。”放下茶盞後問:“急著找我有什麼事情?”

    呃,唉,真沒事,只是找一找,但又不能這樣說,孟翠栩急中生智,“你上次跟我說的事情,我已經趁年夜守歲時跟婆婆提起,婆婆考慮後同意從娘家甥女中給襄哥兒挑媳婦了。”

    齊桁爾一下來了興致,“哦,有說選誰嗎?”

    母親娘家沒落的親戚很多,這裡面總有比較聰慧的小女孩,只要能由母親親自教導,以後一定能成為幫忙襄哥兒的好主母,出身不好也沒關係,要扶持一個家,能力比出身重要多了,若是大嫂夠聰明,母親早把家權下放,當了祖母的人何必還這樣勞累。

    孟翠栩道:“人選還沒定下來,婆婆想辦個春宴,到時候親眼看看哪個女孩好,畢竟打聽可不見得准,還是自己相過最保險,最好也讓襄哥兒跟這些表姊表妹們處處,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很難說。”

    “我想想,這樣好了,客人用的休息間放上一錠金子,再讓丫頭故意弄髒幾位小姐的衣裳,帶去更衣,四下無人,家中又窮困,看她們貪不貪,從不拿金子的女孩中間挑,我們齊家未來的主母,可不能心術不正。”

    孟翠栩拍手,“這倒是個簡單的好方法。”

    兩人正在說話,外面卻吵吵鬧鬧,孟翠栩覺得奇怪,富貴酒樓的二樓只有她一個房間,外面都是堆放酒、乾果、香料等等各式東西的地方,並沒有待客的桌子,上來拿備物的小廝也知道房間裡就是老闆,從來不敢嚷嚷,怎麼會有吵雜聲。

    一個女子聲音拔尖地說:“你敢攔我?”

    齊桁爾跟孟翠栩對看一眼,齊娟兒?

    他臉上寫著——她怎麼來這裡?

    她一臉困惑表示——我也不知道。

    聽聲音越來越近,齊桁爾連忙往書架後面一躲他從一個兩百斤的胖子,到現在只剩下一百二十斤,膚色也從糙黑變成一般膚色,他有把握娟兒認不出自己,可是,如果讓齊家人知道孟翠栩跟一個男人獨處,那她回家會很為難。

    孟翠栩才堪堪在案桌後面坐好,拿起筆,門一下被推開了,除了齊娟兒,還有黃寧香。

    孟翠栩皺眉,娟兒實在跟黃寧香走得太近了,“娟兒、黃家表妹,怎麼就這麼來了,也不命人通傳一聲。”

    齊娟兒大聲說:“你的丫頭實在太無禮了,明知道我是誰還敢攔?”

    “我倒不覺得,芍光跟春花都是好丫頭,我到怡然園一定等人帶路通傳,下人不認得二奶奶嗎?當然認得,但那是我對爹娘的敬意,不會把別人的地方當成自己的地方。”

    “你說什麼?!”齊娟兒正想發脾氣,卻被黃寧香扯扯袖子,便停了下來,一臉忿忿不平。

    孟翠栩就奇了,齊娟兒被言姨娘教得有如村婦,現在居然控制得住?

    黃寧香開口,“我們是過來跟你拿一點銀兩的。”

    孟翠栩就覺得好笑了,她倆是她生的嗎?不是吧,憑什麼跟她拿?還說得這樣理所當然,就算孩子跟爹娘拿錢,也得說清楚用途才可能拿到,怎麼可能只開口要多少就給多少。

    黃寧香接著說:“總共要四十兩。”

    齊娟兒不耐煩,“跟她說這麼多做什麼,總之把銀子給我們就成。”

    “我不給。”

    齊娟兒似乎沒想過會有這答案,“你、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給。”孟翠栩放下筆,好整以暇的說:“妹妹該稱呼我二嫂,表妹該稱呼我表嫂,可你們進來一句招呼也不打,你你你,我是誰啊,開口就要四十兩,怎麼,我的銀子是天上掉下來的,你們要我就得給?憑什麼?”

    齊娟兒氣結,“我又不是要很多——”

    “妹妹一個月的月銀也才三兩,居然覺得四十兩不多?”

    “大嫂說你的酒樓生意好,一個月賺三百多兩,那給我四十兩會怎麼樣?我現在要用錢啊。”

    “妹妹又不會還我,我為什麼要給你?”

    黃寧香又拉了拉齊娟兒的袖子,“是這樣的,表、表嫂,我跟娟兒趁著開市出來逛逛,在玉器店看到一支鳳凰步搖,娟兒想買給言姨娘,但銀子又不夠,想著表嫂的酒樓在附近,這便過來,希望表嫂行個方便。”

    “我便問一件事情,我這四十兩出去,是誰要還我?”

    齊娟兒怒道:“我就是沒四十兩才來跟你拿,你問這麼多幹麼。”

    孟翠栩咦的一聲,“妹妹不還,那就等於是我買釵子給言姨娘了,這世間可有哪個奶奶買東西給公爹的姨娘,這要讓婆婆知道了,我就是不孝,讓外人知道,我就是愚蠢,妹妹倒是說說,言姨娘對我有這麼重要,我得冒著被罵被笑的風險送她釵子?”

    “你說什麼,她可是我親娘。”

    “妹妹說得對極了,那是妹妹的親娘,不是我的親娘,為什麼要我出錢?”

    齊娟兒拔尖聲音,“你又不缺那四十兩!”這女人真的很討厭,才區區四十兩,有必要這樣為難她嗎?她都已經親自過來了,這還不行?

    都是爹,手上明明有好東西卻不給女兒,只給媳婦,她那天聽了只覺得嫉妒得要命,酒樓、玉器店、田產,年收都是兩千兩起跳啊,不管哪一個給她,以後都不用愁了,爹偏偏給媳婦,真是不公平,那些女人一個姓柳,一個姓孟,一個姓許,都是外姓人,憑什麼有這樣好的東西,她姓齊,這些應該要給她才對。

    還有嫡母也是,她已經十五歲了,卻還沒給她說親,難不成要她草草出嫁嗎,當時說得多好聽啊,等許大人的女兒進門,有個官家出身的嫂子,好給她提身分,才不是呢,分明就是藉口,可惜當時姨娘被責駡得太慘,前陣子才剛開口想再提,就被爹打了巴掌,她的婚事就這樣被擱著,她可要怎麼辦?

    “妹妹錯了,我缺,我一兩銀子都缺,就算是一文錢,那也是我辛苦賺來的,斷斷不可能送給你去討好言姨娘,你若真想送,就寫張借據給我,以後每個月還我一兩,如此,我可借你四十兩。”

    黃寧香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是來投靠的下堂婦,看不起娟兒是庶女,是,你是二奶奶,老太太疼愛,姨母也信任的二奶奶,但無論如何都是一家人,你真的不應該這樣子。”

    “我是哪裡看不起娟兒,又哪裡看不起你了,我只看到你們倆氣勢洶洶的進來,罵我的丫頭,順便也酸了我,表妹有句話說得好,都是一家人,我想問你,何必挑撥,讓娟兒生氣你很高興嗎,還是讓娟兒討厭我,能得到什麼好處,我便告訴你吧,不管怎麼說,我都是齊二奶奶,你只是表小姐,這點是不會改變的。”

    “表嫂不給就不給,何必罵人,這樣豈不欺人太甚。”

    孟翠栩想笑,“誰欺人太甚?”齊娟兒看她不順眼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人家討厭自己,自己還得巴巴送上銀子去討好嗎,她又不是腦子有問題。

    還有這黃寧香也是,仗著齊太太喜愛,不但對齊桁宜屢屢出招,還收買了如月,讓如月把齊桁宜的喜好、習慣都告訴她,成功的在花園中與齊桁宜不期而遇了幾次,後來被竹姨娘發現兩人來往,跟柳氏告了一狀,柳氏直接把如月送到鄉下莊子,順便警告底下的人,誰還能被收買,那就滾唄。

    聽沈嬤嬤說,黃寧香以前是想嫁給齊桁爾的,兩家也有那意思,但後來齊桁爾因為四皇子的因素,暫時不能成婚,黃寧香就馬上嫁入羅家,現在被休,又想齊桁宜收她當平妻,仗著的除了齊太太的寵愛,就是牡丹花的容貌。

    說來齊桁爾以前眼光也不好啊,居然沒看出黃寧香是這種女人,因為人家美貌,就暈頭轉向。

    不過剛才黃寧香有一句話真的說對了,自己還真看不起她,不是因為她是下堂婦,而是因為她眼光短淺。

    就像她對齊桁宜那樣的示好,齊桁宜會不心動,會不知道?當然不可能,但為什麼還沒開口要收她,因為齊桁宜沒那樣笨,他也知道這女人不是喜歡自己,只是想過上安穩的生活,所以誰都可以。

    就算是齊桁宜那種腦子被門夾過的人,也是有自尊的,加上他不良於行,這輩子的自尊大概都用在這上面了。

    柳氏對他是一心一意,如菊,如月,如竹這三個通房都是丫頭出身,自然把少爺當天上人般看待,他怎麼能接受有個女人以前嫌他連路都走不好,現在又因為想要個名分才要他。

    齊娟兒跟黃甯香氣衝衝離開後,齊桁爾這才從書架後面出來,臉上表情很微妙,過了一會,才說:“她怎麼變成那個樣子。”

    孟翠栩心想,果然還是被衝擊了吧,當年的未婚妻,想必也是喜歡過的,唉,看到他為此震驚,心裡不舒服。

    “我看這樣不行,還是得好好教教。”

    孟翠栩酸他,“她都幾歲了,還教呢。”

    “才十五為什麼教不動?”

    什麼啊,黃寧香都二十了好不好,又不是不會老,咦,不對,“你說的是娟兒?”

    “不然你以為是誰?”齊桁爾一個反應過來,哈哈大笑,“你以為我在說黃寧香?不是的,啊,我知道了,有人在吃醋對不對?”

    孟翠栩一下漲紅了臉,“才沒有。”

    齊桁爾看她一臉被說中的不好意思,忍不住伸手把她抱入懷裡——十幾天沒見,也真想死他了。

    “放心吧,她不願意等我,決定要嫁入羅家時,我就已經死心了,我現在心裡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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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1)

    孟翠栩開開心心的回到家,馬車才剛剛駛入府中,趙嬤嬤便迎上來,“二奶奶,太太有緊急事情找您。”

    嫁入齊家兩年半,齊太太一直都是沉穩的,所以聽趙嬤嬤這麼說,她也很意外,攏緊披風,提裙快走,“嬤嬤可知道是什麼事情?若能提點二一,回頭自會謝過。”

    趙嬤嬤低聲說:“跟三小姐還有表小姐有關。”

    孟翠栩心想,這兩丫頭要不到銀子去跟齊太太告狀了?就算齊娟兒被養壞了,黃寧香應該沒這麼傻吧,庶女跟媳婦拿錢想買釵子給姨娘,這哪戶太太聽了會高興,但撇除這個,她實在想不起來能有什麼事情。

    饒是一月天寒下雪,孟翠栩快走了一會兒,也走出些汗,平日不覺得園子大,要有急事時還真恨不得府內有馬車。

    穿過怡然園的垂花門,踏上階梯,守門丫頭連忙把門打開,她已經走得有點發熱,一走進燒了暖香炭的花廳,更覺熱得不行,跟齊太太問好後便在金嬤嬤的幫忙下解下白貂裘披風。

    齊太太面色如常,齊娟兒跟黃甯香則一臉幸災樂禍,仔細一看,柳氏跟許氏居然也在。

    大丫頭艾畫上了茶,孟翠栩拿起素玉茶盞,輕輕的啜了一口,真不愧是怡然園,這明前龍井可真香。

    齊太太見她態度悠然,內心暗暗點了頭,“二媳婦,今日這麼急忙讓你過來,心裡可有底?”

    “媳婦愚昧,不知道什麼事情,竟然要勞動婆婆。”

    “我問你,今日去了哪裡,做了什麼?”

    “今日吃食十六開市,媳婦去了富貴酒樓,跟大夥一起燒香祈福,這便上樓看存貨單,接著娟兒跟黃家表妹便來了,說了一會話兩人離開,媳婦貪圖熱鬧,又在街上逛了一圈,買了些新鮮玩具給大伯的幾個孩子,這才回家。”

    齊太太問:“就這樣?”

    “是,就這樣,敢問婆婆,到底怎麼了?”

    “你說的也沒錯,只是少講了,娟兒跟甯香說,你在富貴酒樓藏男人。”身為當家太太,她從不會只聽信一面之詞,所以即便是醜事,也講得不急不躁。

    “是啊。”黃寧香連忙出聲,“我跟表妹去表嫂鋪子裡,卻發現房間內藏著一個男人。”

    孟翠栩內心一跳,她看到書架後面有人了?

    卻聽得黃寧香又說:“屏風底下有雙男人鞋子。”

    孟翠栩放下心,原來是屏風下的鞋子,“表妹可看少了,應該是兩雙,我外出都是男裝,這婆婆也知道,但有時下雨泥濘,穿過我們齊家花園便已經濕了鞋,所以才在酒樓那邊放了備換。”

    齊太太松了一口氣,“原來如此。”

    若只是娟兒一人所言,她當然不當一回事,娟兒這孩子沒教好,討厭一個人就愛信口雌黃,以前還賴過臻姐兒打她,反正不是自己的孩子,她也懶得管,年紀到了嫁出去就是,可是這回卻是連寧香也看到了,那就讓她不得不懷疑真偽。

    坦白說,二媳婦出去的日子真的太多了,五天一趟,也不知道老爺是怎麼想的,就是這樣也允許,還讓她穿男裝,這一個沒丈夫的女人有了這麼大的自由,若是想跟誰相好,她哪裡會知道。

    當寧香跟她說“在表嫂房間看到男人藏在屏風後面”時,她心裡就像有人捏緊了一樣難受,她幫桁爾娶了個不貞潔的婦人嗎?他們齊家對二媳婦已經夠好了,怎麼就忍不住呢,天知道這個下午自己是怎麼過的,內心那個慌啊,要不是多年掌家,恐怕就要暈倒給小輩看了,現在聽二媳婦這麼說,竟只是誤會一場,幸好,幸好。

    “姨母,甯香不孝,到這裡來不但不能寬慰姨母,還要讓姨母傷心。”

    “你不是壞心,不過一場誤會,也不能怪你。”

    “不是的姨母……”黃寧香做出為難的表情,“寧香看到的那雙鞋子是會動的,那鞋子分明是有人穿著的。”

    孟翠栩在心裡罵了起來,這黃甯香跟齊娟兒不過要不到錢,就想誣賴她,放在屏風F的鞋子要真會動那就是見鬼了。

    果然,齊太太稍霽的面色又陰暗起來,“你沒看錯?”

    “沒有。”

    孟翠栩心想這樣不行,連忙說:“表妹當時看到,為何不言,回到府上才來提,那不是兩無對證,婆婆明監,一般人能抓現行的,何必事後開口?”

    齊太太心想也對,這種事除非抓現行,否則不好講,寧香是她從小看大的姨甥女,親姊過世了,身為妹妹的也只能替她照顧這個孤女,她們是親到不行的兩姨甥,自己自然相信她。

    可是對於二媳婦,她也挺喜歡的,乖巧認分,能力也好,這幾個月帳目交給她,還真一點錯都能揪出,換了大朝奉不但沒有讓下面的人放鬆,反而個個警醒做事,老爺也因為得到休養,這幾個月好睡很多,臉色都紅潤了起來,二媳婦對齊家盡心盡力,自己不該懷疑她。

    但現在這狀況,一個說有,一個說沒有,她又不是包青天,她要相信誰。

    “母親,”齊娟兒開口,“女兒也能作證,的確有走動的男人靴子。”

    齊太太心想,就是因為你作證我才不馬上相信,娟兒太像言姨娘,愚蠢不自知,寧香是跟她走太近了,等會可得跟寧香說,讓她別跟娟兒往來,免得被帶笨了都不知道。

    “姨母。”黃寧香一臉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樣子,“有件事我已經知道一陣子了,只不過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剛好那件事情跟今天這事也有點關聯,不如我先把人叫上,大表嫂、三表嫂,這跟兩位也有點干係,所以我才堅持兩位嫂子也得來。張姑娘,過來吧。”

    “是。”

    孟翠栩心想,這聲音好耳熟,直到看到人,忍不住錯愕……珠姐兒?

    她還以為角落一直低著頭的是個新提拔上的大丫頭,沒想到居然是珠姐兒?

    張玉珠對著齊太太行禮,“見過齊太太。”

    齊太太嗯的一聲,“你是?”

    “晚輩叫張玉珠,是跟二奶奶一起長大的——”

    齊太太打斷她,“慢著,先說說你是怎麼認得我們家甯丫頭跟娟兒的,給我清楚說來,不許隱瞞。”

    張玉珠看了齊娟兒一眼,後者點點頭,這才說:“年後晚輩上齊家找二奶奶敘舊,出院子時一個姊姊來叫我,說主人家想跟我談談,我到了院子這才知道是三小姐,三小姐跟我打聽了孟家舊事——”

    齊太太再度打斷她,“跟你打聽齊家二奶奶,還是打聽孟家?”

    張玉珠原想說孟家,但被齊太太這種持家太太的目光一瞧,竟覺得很難說謊,於是老實道:“打聽二奶奶。”

    齊太太瞪了齊娟兒一眼,“然後你們就開始聊起她二嫂,她就把你藏在自己身邊,直到今天一起帶來這裡是不是?”

    “是。”

    齊太太氣結,這齊娟兒真的像透言姨娘那笨蛋,一個陌生人,不知根不知底,居然就這樣帶在身邊。而讓她自由進出怡然園,也是自己疏失了,多了一個人居然沒發現,這張玉珠站在這裡,簡直是赤裸裸打她這個當家太太的臉啊,想到陳姨娘跟言姨娘背後不知道怎麼笑話,心情就好不起來。

    她想到了,那個賣牛皮的秦家很討厭,就把娟兒嫁給他們,讓娟兒去那邊鬧得整天雞飛狗跳不得安生吧,讓秦家不好過,也算是對齊家有貢獻了。

    拿起茶盞喝了口剛換上的明前龍井,齊太太強壓住心中怒氣,“說吧,什麼事情?”

    張玉珠緩緩開口,“聽說孟太太是把二奶奶以旁支的身分代替嫡姑娘嫁過來的,二爺不在,孟五小姐不願嫁,這也不能怪五小姐,但孟太太實在太欺負人了,二奶奶是旁支沒錯,但齊太太可知道二奶奶的生母是誰?”

    孟翠栩只覺得腦門一陣冰冷,這就是她急忙救出來的珠姐兒,這就是自己還替她哭泣的珠姐兒?

    黃甯香跟齊娟兒許了她什麼好處?

    “二奶奶的祖父是庶出的孟五老爺,父親排行第九,叔叔排行十二,分家後家住雲州,十二老爺因為好賭,把家產敗光,九奶奶這才帶著當年六歲多的女兒上京投靠,卻沒想到九奶奶是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剛剛到孟家沒多久,就跟孟老爺好上了。”

    不守婦道!孟翠栩咬住下唇,內心很想哭,娘是為了保住女兒,這才不得不利用女人最後的資本,可是沒人會覺得她偉大,張玉珠明明知道女人艱難,還是說了她不守婦道。

    “九奶奶就是之後孟家大房最受寵的方姨娘,兒子一個一個生,前幾年還被老太太扶為平妻,成了平太太,從此與孟太太平起平坐。”張玉珠不疾不徐的說:“齊太太,孟太太給你的不是一個簡單的旁支,她的叔父好賭成性,母親不守規矩,天生淫蕩——”

    啪!

    孟翠栩打了張玉珠一個耳光。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花廳靜了下來,下人也很錯愕,二奶奶一向安安靜靜好脾氣,居然打人?

    孟翠栩紅著眼眶,“不許你這樣說她。”

    張玉珠搗著臉,笑道:“翠姐兒,你這又是何必,她明明不要你了,多少個晚上你都哭著入睡,羡慕我,羡慕鳳仙姊姊,你都忘了嗎?”

    “我沒忘,但我知道她要我,你可以說我不好,但是只要你再敢多說一句她不好,不管你從她們倆那裡拿到多少銀子,我都會讓你有銀子沒命花!”

    張玉珠看著她,發現她是認真的之後,對齊太太福了福,“晚輩要說的就是這些,齊太太若不信,可命人去孟家打聽打聽,一般人可能不知道,大房幾個老嬤嬤肯定知道的。還有,那平太太的容貌跟二奶奶很像,若有畫像,也不用問人,一看便知。”

    孟翠栩抹去眼淚,“婆婆不用問了,孟家的平太太的確是我的……的……生身恩人,後宅日子不好過,媳婦沒想過她,請婆婆別去打擾她。”

    齊太太臉色難看至極,孟家給她個旁支,她能接受,但她不能接受媳婦的母親這樣不知檢點,這樣生下來的女兒,會守規矩嗎?歲月漫長,她守得住嗎?這樣看來,她跟寧香的各執一詞,她得相信寧香了。

    一旁,許氏忍不住插話,“婆婆,媳婦斗膽,為了避免出醜,還請婆婆替二叔休了她。”

    她的爹可是堂堂戶部大人,自己嫁入商家已經夠委屈了,還要跟孟翠栩那種女人當妯娌,不行,她不能接受。

    柳氏卻不贊同,“為什麼要休,我看二弟妹挺好,婆婆,我們做人不能這樣現實,二弟妹為家裡勞心勞力,現在卻為了一點小事情就要休她,那可太冤枉了。”

    這段日子學習孫子算經,連最簡單的乘除都搞不定,她終於承認他們夫妻倆都沒本事,公爹又不舒服,家裡能依靠的只有二弟妹了,萬一二弟妹被休了,公爹重新操持家業然後病倒怎麼辦?

    城北的胡家原本也做染絲做得好好的,但胡老爺卻急病身亡,最大的兒子才十三歲,連帳都還沒學會,一家子沒人能扛起,於是分家的胡二爺帶著一家子來了,胡三爺也帶著一家子來了,胡四爺連外室都帶來了,都是來“幫”哥哥看帳的,幾家子就這樣在胡家吵吵鬧鬧,胡二爺跟胡四爺搶掌家,胡三爺整天流連青樓,然後讓青樓上胡家要銀子,有著七八座桑田的胡家居然就這樣倒了,被王家一口吃下來,胡少爺終於長大,但錢銀地產都被叔父瓜分得乾淨,一點用都沒有。

    所以啊,她不但要挺二弟妹,還得挺到底,她可不能讓二弟妹走了,若公爹又回頭看帳,如果病倒,公爹的兩個庶出弟弟可不會放過這麼一大塊肥肉,去年許氏回娘家炫耀有二十五萬分家銀的時候,兩個叔父就回家吵過了,人在都能吵,人倒了還不大吵特吵,那怎麼可以,齊家現在怎麼樣,將來到襄哥兒手中時就得怎麼樣,一間鋪子都不能少。

    許氏見柳氏這個商人婦居然敢跟自己作對,為之氣結,“大嫂就不怕這孟氏規矩不好,害了齊家?”

    “婆婆,如果可以,誰不想生來當千金小姐,生身母親那樣也不是二弟妹的錯,怎麼就怪到二弟妹頭上了,照媳婦說啊,都是娟兒不好,明明是一家人,看到霞蔚院有客人居然攔人打聽,這像小姐嗎,這根本就是姨娘手段,太難看了!要說起來我還沒跟黃家表妹算帳呢,居然收買如月,好打聽大爺消息,真要放上比一比,娟兒跟黃家表妹的規矩才不好呢。”柳氏難得展現妯娌愛,“三弟妹再半年就要分出去,就別管這麼多了。”

    “你說什麼?!”

    “不過說句實話而已,三弟妹何必這麼生氣?”

    齊娟兒插嘴,“大嫂這樣就不對了,還沒分家就是家人,三嫂當然可以表達自己的想法。”

    黃寧香也跟上,“我也瞧著三表嫂說話有理,畢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見識跟我們不一樣。”

    柳氏哼的一聲,“那是你,別把我扯下去,黃家沒落,我柳家可是蒸蒸日上,至少我柳家可沒把女兒寄養在別人那裡,一門心思想當妾。”

    黃寧香漲紅了臉,十分沒面子,“大嫂說話也太刻薄了。”

    “不過實話實說哪來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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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2)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吵個沒完,終於,齊太太受不了了,手中茶盞往紫檀桌上一放,碰的發出聲響,眾人這才安靜下來。

    齊太太把花廳上的人一個一個看過,一班蠢蛋,這種情況多說多錯都不知道,個個以為自己聰明伶俐,只有二媳婦沉得住氣。

    歎了口氣,齊太太問:“二媳婦,你怎麼說?”

    “婆婆在上,媳婦出身是不好,張姑娘剛剛說的都沒錯,但媳婦想說這個姑娘去年被丈夫賣了,人牙子威脅著要把她賣入青樓,是媳婦救她出來的,但她轉頭就想害人,這樣的人還是早點送出府,免得娟兒被帶得更壞。”

    齊太太忍不住在心中擊掌,把齊家放在第一位,這才配當齊家的二奶奶,大媳婦、三媳婦、娟兒、甯香吵了半天,都沒發現廳上有外人,醜態畢露,委實不聰明,“趙嬤嬤,送張姑娘出去。”

    張玉珠立刻跪了下來,“求齊太太收留,讓我當三小姐的奴婢。”

    她這陣子各種討好,齊娟兒已經答應她,將來會帶她一起出嫁,等到懷孕,就讓她幫忙固寵,運氣好自己也能懷上孩子,當上個大戶姨娘,從此不愁吃穿,眼見要被趕出去,心裡著急,這便跪下了。

    齊太太似笑非笑,“張姑娘,我二媳婦既是你從小一起長大的姊妹,又是你的恩人,你都如此對她,如此良心,我齊家供不起,趙嬤嬤,送客。”

    饒是張玉珠萬分不願意,還是被趙嬤嬤架著離開了。

    齊太太直到格扇合上,這才再度開口,“二媳婦,你可還有話說?”

    “謝謝婆婆到現在沒發脾氣,這對媳婦來說已經是莫大的信任,我孟翠栩在這邊對天發誓——我沒做過對不起丈夫的事情,若有,叫我晚年淒涼,不得好死。”

    齊太太露出些微滿意的表情,一個天天給沉江的丈夫抄經的人,這誓言已經算很有誠意了,甯香那孩子大概是看錯了……

    “婆婆,媳婦已經發完誓,現在求娟兒跟表妹也發一個,就這麼說吧,“我齊娟兒黃甯香,今日絕無蓄意誣賴,若有,讓我生子無望,寵妾欺淩”。”

    齊太太看著庶女與侄女,眼見兩人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不願跟著發誓,內心錯愕起來,“你們兩個真的造謠?”

    黃寧香連忙否認,孟翠栩卻不想放過她,“那表妹快點發誓,你發誓我就相信你是不小心看錯。”

    “我黃寧香對天發誓,今日絕無……蓄意誣賴……若有……若有……若有……”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說完下面的話。

    柳氏一臉驚訝的撝嘴,“表妹還真的故意誣賴二弟妹?婆婆,媳婦瞧表妹真是太可怕了,收買如月想接近大爺,這是沒規矩,二弟都不在了,她還想搞死二弟妹,這是缺德啊,三弟妹你還呆著幹麼,幫忙說話啊,不然她先是想搶我丈夫,現在又想害二弟妹被休,下一個就會是你了。”

    “好了好了,都給我住嘴。”齊太太真的生氣了,這柳氏怎麼搞的,以前也不見她聰明,今天說起寧香,腦子倒動得很快,“我都知道了,會想想怎麼處理,二媳婦,你最近就別去酒樓了,我會找個合適的女帳房給你,讓她去替你收帳。”

    “是。”

    “寧香,你也規矩一點,你大嫂現在還懷著孩子,那麼大的肚子,別惹她生氣。”

    “知道了,姨母。”

    “娟兒,你私自帶人入府,罰你禁足三個月,又想誣陷你二嫂,每天給我抄三遍女誡,沒抄完不准睡覺。艾畫,你給我盯著,我每天都要看到三份。”

    齊娟兒喊了起來,“母親,這不公平,為什麼您相信二嫂不相信我?”

    “那你要跟著發誓嗎,你發誓我就相信你,“我齊娟兒今日絕無蓄意誣賴,若有,讓我生子無望,寵妾欺淩”,你若真敢說一遍,女誡就不用寫。”

    齊娟兒“我”了半天,卻無法說完。

    齊太太疲倦道:“好了,你們要記得,家和萬事興,若只是想搞死別人,這個家是興旺不起來的,得多積點德才會有福報,就拿你們大嫂來說好了,當年陪我上昭然寺祈福,說願意把每個月的月銀捐給善粥棚,希望老天爺給她一個兒子,這果然,回到家才一個月不到就傳出好消息,大媳婦的善款一直捐,襄哥兒、鎮哥兒接連來,現在又懷上了,肚子尖尖,我瞧著也是個男胎,這不是運氣,這就是福報,大媳婦這點做得很好,都給我學著點,好了,我也累了,今天的事情到此為止。”

    孟翠栩一回霞蔚院就倒在繡床上,真累。

    她一直覺得齊家算是好人家,看來她還是低估了某些人的恨意,她也沒做什麼,那些人不過就是恨自己過得自在,齊太太雖然不讓她再去酒樓,但也沒有藉著孟家平太太的事情來說她,這她已經很滿意了,她可以打張玉珠,但總不能打齊太太吧。

    至於齊娟兒與黃甯香,以後要防著點了,原本以為是因為不給四十兩銀子,兩人一時起意想害她,沒想到居然是有計畫的,自己也真傻,人家一直盯著霞蔚院呢,就自己不知道,張玉珠大概剛出角門就被齊娟兒的丫頭攔下來了,不清楚兩人交換了什麼條件,讓張玉珠選擇背叛她。

    張玉珠啊,真是很意外,她的際遇當然很讓人欷噓,但那都不是她孟翠栩造成的,贖她出來,給她銀兩,那是自己自願的,不求她報恩,但過了今天兩人就是陌路人了,以後張玉珠有什麼再求到她跟前,她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不過她今天心情很好,可以不介意這些,夫君跟她說,他早不在乎黃寧香了,這點讓她很高興。

    看到他從書架後面出來,頗為感懷的說“她怎麼變成這個樣子”,還以為他在懷念以前的黃寧香,沒想到不是,太好了,他心裡沒有別人,只有她,嘻!

    四皇子快點倒臺就好了,要說起來皇上也奇怪,上回六皇子忍不住,那可是馬上斬了,一點情分都沒留,怎麼這次四皇子都關上半個多月還是沒表示,如此大逆不道,還不快點斬了,齊桁爾也能快點回家……

    春花忿忿不平,“太太也太偏心了,表小姐做了壞事,居然一點處罰都沒有,小姐什麼都沒做,卻是不能再出大門了。”

    “算了。”孟翠栩在床上翻了翻,這才爬起,“過來幫我換衣服。”

    春花連忙過去。

    把剛剛走路汗濕的內服換下,總算舒服得多,孟翠栩提筆原本想寫信,但想著自己現在處境不是太妙,萬一齊太太有派人盯著,信還沒出門就被搜出來了那可怎麼辦,想想便道:“金嬤嬤,你幫我走一趟,就說我以後不能去酒樓了。”

    金嬤嬤躬身,“是。”

    這事之後就變成金嬤嬤替她去酒樓了。

    金嬤嬤出門,自然沒人去管,每隔五天抱著帳本去富貴酒樓隔壁的小院讓齊桁爾算帳,等他算好再抱回來霞蔚院,孟翠栩會仔細再看上一遍,不是為了抓錯,而是要知道鋪子有些什麼,總不能一個當家掌櫃卻連自家鋪子有什麼好東西都不知道吧。

    當然,她也還是會算的,反正在家沒事,就是算帳看帳,來不及的就讓齊桁爾幫忙。

    金嬤嬤除了帳本,也常帶回來一些小玩意,有精緻的點翠多寶,有時候卻是一串糖葫蘆,但不管拿什麼回來,孟翠栩都很受用,夫君想著她呢。

    就這樣過了兩個多月,進入穀雨,院中春天的花朵漸漸發芽,丫頭們也把貂裘、兔毛披風等收了起來,換上薄披風。

    春天到了,孟翠栩卻有些煩躁,過了這麼久,皇上還是沒發落四皇子。

    齊老爺也因為這樣,最近都睡不好,又開始犯病,反而老太太十分鎮定,說最晚端午前一定會發落,讓他們好好等著。

    一日,金嬤嬤回來時滿臉喜色,“恭喜小姐,好消息。”

    孟翠栩卻是意興闌珊,“除非皇上下決心,否則都不是好消息。”

    “小姐,”金嬤嬤笑著說:“雲州的孟家少爺跟孫姨娘來京城啦,老奴知道小姐這近一年盼的就是這個,因此直接把人帶回來了。”

    孟翠栩一下站了起來,“人在哪?!”

    “就在院子裡呢。”

    孟翠栩忍不住提裙快步走出,拉開格扇,看到走廊下那對母子的瞬間,眼淚就忍不住了。

    那女人看著她的臉,認出她眉上疤痕後,突然往地上撲倒,哭著說:“奴婢孫香兒見過大小姐,謝大小姐把少爺跟奴婢帶離那個地方。”

    孟翠栩連忙伸手去扶,“孫姨娘快些起來。”

    孫姨娘又磕了一個頭,這才抹淚從地上爬起,看著她的臉十分感慨的說:“大小姐都這麼大了,老爺知道肯定安慰。”

    低頭笑了笑,她轉身牽過少年的手說:“這是奴婢給老爺生下的少爺,老爺當年說過,如果是兒子,就取名司棋。”

    所以弟弟叫做司棋,真是好名字,爹爹最愛的就是下棋了。

    孫姨娘把少年往前一推,“司棋,快點見過你姊姊。”

    那少年眼眶也是紅著,“司棋見過姊姊,謝謝姊姊救我跟姨娘出賭場。”

    “別這麼說。”孟翠栩只覺得眼淚掉得凶,又高興,又感傷,“讓姊姊看看你,長得可真像爹。”

    孟司棋聽得露出高興的樣子,“娘也常這麼說。”

    “少爺。”孫姨娘一臉為難的提醒,“得喊奴婢為姨娘,主母才是母親。”孟翠栩知道他們母子相依為命,“娘”早喊慣了,笑說:“不要緊,那不過是小事情,不用在意。”

    金嬤嬤提醒,“小姐,要不要請少爺跟孫姨娘進屋?”

    “瞧我,太高興都忘記了,快些進來,我有好多話想跟你們說,孫姨娘身子可好了?”

    “有勞大小姐關心,已經好多了,這一路北上坐的是大馬車,很舒適,不礙事的。”

    孟翠栩這才知道他們是四天前到京城的,是一個叫做宋華的人親自去接,自稱是二奶奶的朋友,把兩人安排在一個二進的院子,屋子離市場不遠,買什麼都方便,後頭有井有灶,被褥衣服萬般俱全,還有幾個粗使婆子,住起來很舒適。

    宋華還跟孟司棋談起讀書之事,知道他一個字都不認得,說先請個西席來教,等四書五經讀過,再進學堂學習其他事物,孟司棋一聽可以讀書,喜不自勝,一旁孫姨娘也是高興萬分。

    三人又哭又笑的說到天色漸晚,孫姨娘跟孟司棋這才依依不捨告辭,孟翠栩拿了五百兩給孫姨娘收著,孫姨娘嚇了一跳,說用不著這麼多。

    “收著吧。”孟翠栩把銀票放入孫姨娘手中,“我不好常出門,司棋又還沒學會寫字,要是有什麼也不方便傳消息進來,你們身邊有點銀子我才放心,若真的有急事,可去聞香樓找那個宋華,他會幫忙。”

    孫姨娘這才千恩萬謝的收下了。

    孟翠栩洗過臉,心情好,晚飯吃得特別多,心想弟弟學會四書五經後再來看看,如果聰明,就上學堂,如果一般般,那就開始學看帳。

    哎,真是好消息。

    然而這個春天,對孟翠栩的好消息不僅止於此。

    皇上猶豫了幾個月,終於在小滿後拍板定案,四皇子舉家流放到南湖上的孤島上二世後方能出島,五世後方可出州,九世後方能回京,小暑後啟程,不得延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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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3-31 00:25:38
第10章(1)

    雖然齊太太禁了孟翠栩的足,但齊家有老太太在呢,老太太命她出門辦事,齊太太怎好阻攔,於是孟翠栩在家待了快五個月之後,第一次出門了,先是聞香樓旁邊的小院,青兒說宋二爺人不在,於是又趨車前往齊桁爾城南的住處。

    幸好,金嬤嬤上次來時那個紙條還留著,於是門房沒有阻攔,她只在小院的青磚前站了一會,廂房的格扇就開了,齊桁爾大步走出來,一臉高興,也不管旁邊還有下人,就拉起她的手,“你可來了,我這兩天就在盤算著你什麼時候會來。”

    “因為之前的事情,婆婆讓我別出門,祖母知道我肯定心急,於是說讓我出門替她抄經,這才得以出來,我、我也是很想……想見你……”孟翠栩聲音越說越低,後來幾不可聞。

    但齊桁爾耳力可好了,自然聽明白,表情一下子高興起來,“你應該聽到消息了吧?我可以回家了。”

    “是。”想到多時的企盼終於成真,孟翠栩雙眼亮晶晶的點頭,“我會好好等著的,只是……夫君要如何出現?突然回家,婆婆怕是禁受不起,就算是好消息,也怕驚嚇到她。”

    “我會想出一個好方法的,你等著我回家就好。”

    孟翠栩笑了笑,紅著臉點點頭,雖然有點捨不得,還是掙脫了他的手,“從齊家到這邊太遠了,我得趕快回去,不然不好跟婆婆交代。”

    真是,趕了一個多時辰的路過來,就說了這麼一會話,真像瘋子,可是她忍不住啊,就是想來看看他。

    自從知道聖旨下來後,她真沒一刻忍得住,想插翅飛到他身邊跟他說自己很高興,會好好等他回家,他們不用再分隔兩地了,他們可以一起看日出,一起看日落,生兒育女,二十歲開始雖然有點晚,但總算也是開始了啊。

    齊桁爾讓她等等,他從廂房出來後手上多了兩封信。

    “我知道你一定回來,所以就不寫給你了,這裡一封給祖母,一封給父親,還有一件事情,你回家到我的書房,拉開案桌右邊第二個抽屜,那是小時候一個對我有恩的長輩親手給我的,你去看看。”

    孟翠栩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還是順從的說好,直到金嬤嬤看著天色再三催促,這才依依不捨離開。

    回到齊家,當然先前往萱茂院遞信,給齊老爺的就放在這邊,等他過來請安時,再由老太太給他。

    然後就是去齊桁爾的書房,右邊第二個抽屜,拉開裡面有個信封,信封裡是一方繡巾,孟翠栩一眼就認出是什麼,奇怪,母親縫給她的東西怎麼會在這裡,忍不住往懷中一摸,咦,還在。

    兩件繡帕攤在案頭,一模一樣的花色,這是孟家女眷用的東西。

    齊桁爾怎麼會有母親的帕子?

    母親的明明給人了,給了那個跟家人走散的小胖子哥哥……突然間電光石火,她想起來了,有次在他那邊吃點心時,他跟自己借了帕子看,然後就一直問她雲州到京城路上發生什麼事情,問到她有點莫名其妙——所以他是她們在奉霄鎮撿到的男孩?

    事隔太久,她已經想不起來那男孩的模樣,不過沒錯,她聽婆婆說起,雖然只是幾句簡單帶過,但能確定齊桁爾小時候的確走丟,所以……所以……看著眼前兩方一模一樣的手帕,孟翠栩簡直不敢相信,他們的緣分居然這樣深。

    當初同意替嫡五小姐出嫁,不過是無奈,她真什麼都沒想過的,沒想過夫君還活著,沒想過會在相處之下生出感情,更沒想過夫君是故人,他們早在多年前就見過面了,成親後從沒有住在一起的丈夫,卻在孩童時代相處了好幾天。

    她原本有點不安的,怕他回來後會開始嫌自己出身不好,不過是個旁支丫頭,憑什麼當正房奶奶,但想必他也猜到了,才讓她來看帕子,就是想告訴她,不用擔心。

    拿起帕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哎,小胖子哥哥,那麼久不見,你又瘦了那麼多,難怪我認不出來啊!

    夏至過去,白露、霜降,齊桁山成親滿一年後便帶著許氏搬出,柳氏生下第三個兒子貴哥兒兒,新提上來的通房丫頭如桃也有孕,小雪到大寒,又是一年的立春。

    這個過年,京城的說書館最津津樂道的就是齊家二爺齊桁爾死而複歸的故事了。

    都說老天有眼,齊家每年捐善粥,善行有了好報,齊家二少當時被西瑤國的商船給救了,由於醒來時迷迷糊糊,那群商人也不好把他留著,就這樣一路帶往西瑤,直到身體養好,記憶恢復,這才又千里迢迢回到京城,馬車太貴,小驢子又只能慢走,所以這才耽擱了許多時候,直到立秋前後這才回來,距離他沉江,已經三年多。

    說來好笑,由於齊桁爾以前不高且胖,膚色勵黑,這趟歸來,瘦了許多,膚色也白了,加上身子抽長,齊家人一下子居然沒認出他,又細看了一會兒這才認出自家孩子,自然喜不自勝。

    據說糊塗多年的齊老太太見到愛孫,整個人清醒不少,現在已經能外出上香,說話也不再顛顛倒倒,齊老爺齊太太更是歡喜,飯吃得好,覺睡得香,短短幾個月就胖了好幾斤。

    齊家大宅中,最值得一說的當然是二奶奶,原本是望門寡婦,突然間丈夫回來了,但她一個投靠旁支當大戶奶奶,身分是太不配了,當大家都在猜齊桁爾會不會嫌媳婦出身太低,想休妻另娶名門淑女時,二奶奶迅速傳出好消息,距離齊桁爾回家也才三個月不到,齊家長輩就別提多開心了,紅包賞賞賞。

    齊家大宅現在就只剩下兩兄弟,齊桁宜夫妻連帳目都看不懂,自然沒什麼好說,帳本依然是給二房看,只不過批改人從孟翠栩變成齊桁爾。

    齊家的日子過得很好。

    去年,四皇子意圖逼宮被擒,整個京城不准傳出喜事,大家都悶壞了,今年自然加倍熱鬧。

    家裡現在有五個小哥兒,兩個小姐兒,孟翠栩跟如桃肚子都還有一個,齊家長輩高興得很,年夜飯多開了一桌,讓姨娘也能上桌吃飯,湊湊趣。

    老太太始終笑咪咪的,十二道菜吃完,丫頭撤下席面,給齊桁宜跟齊桁爾上了濃茶,其他人上了清茶——這是齊桁爾交代的,今年他已經回來,斷斷不許再由老父親守歲,太不孝了。

    齊桁爾想起自己沉江後的第一年跟第二年,都是孤孤單單,去年,孟翠栩給他送了齊家的菜,讓他一解想家之苦……想到這裡,忍不住看了這個神奇小女人,她也正在看他,臉上露出笑容。

    神奇小女人肚子裡有個小小人,去年此時,他怎麼樣也想不到才短短一年,就能回家守歲,還連孩子都要有了。

    齊太太見子孫滿堂,心情很好,又見黃寧香一臉有所求,對她安撫性的笑了笑,轉而對孟翠栩問起,“二媳婦,你是第一次有孩子,身體可好,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謝婆婆關心,媳婦一切都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到京城後一直粗養的關係,她真沒一點不舒服,胃口好,睡得著,要不是肚子漸大,她還真不覺得自己懷孕了,不知道娃娃會是哥兒還是姐兒,雖然夫君說男女不嫌,但身為女人,當然還是想要一個兒子。

    “婆婆放心,媳婦會照顧弟妹的。”經過這幾年,柳氏總算明白了,二房是親人,不是敵人,現在對孟翠栩好得很。

    齊太太笑說:“那就好,我啊,就愛看你們這樣親親熱熱的。”

    說實話,柳氏太笨,許氏又狗眼看人低,說起來還是不急不躁的孟氏最好,不過孟氏那娘實在太一言難盡了,不過就像丈夫說的,桁爾喜歡就好,能懷孕的媳婦都是好媳婦。

    “大媳婦,如桃那邊可有安排?”

    “有的,已經派了婆子丫頭伺候,房間也已經換到大間,被褥什麼都是新的,如桃光這個月就胖了五斤。”

    “你乖,二媳婦,得跟你大嫂好好看齊,不是自己生就好,還得開枝散葉,你看你大嫂,如竹、如菊、如桃一個個提拔起來,這樣大房才能興旺,霞蔚院的芍光跟亦丹,什麼時候要開臉啊?”

    孟翠栩恭恭敬敬的說:“回婆婆,媳婦是要準備給開臉的,不過夫君說不用,兩個丫頭都忠心,他想把這兩丫頭風光嫁出去當正妻。”

    “那是要提拔雲環跟良辰了?”

    齊桁爾忍不住說:“那兩丫頭才幾歲,怎麼合適。”

    齊太太又問,“那我把艾琴跟艾書給你吧。”

    “身為兒子自然孝道為先,怎麼能要母親的丫頭。”

    齊太太不以為然,“你要多生幾個對我來說就是孝順了。”

    齊桁爾不接話,他就是沒興趣啊,他只想跟孟翠栩在一起,只想她替自己生孩子。

    他喜歡清晨醒來時,轉過頭就能看到她睡得一臉香,眉舒臉展,嘴巴開開,鼻翼隨著呼吸一動一動,說不出可愛,他會覺得很滿足,總覺得這是老天爺補償他過去的離家之苦。

    他還是齊家少爺時,女人要多少有多少,身邊的大丫頭喜歡就睡,從不覺得那有什麼,可是這一趟回來,心境卻有了很大的轉變,枕邊睡著心上人就夠了,他不需要那麼多通房姨娘,翠栩已經懷孕,代表子嗣沒問題,他希望自己的孩子都是由她的肚子出來,總覺得兩人相守可比以前一個睡過一個舒服得多。

    只不過這番話太驚世駭俗,自然是不好這麼說的,他只能道:“翠栩嫁入齊家就當寡婦,也吃了不少苦,兒子想等她至少生出個兒子,再來說姨娘之事。”等有兒子,他就說反正已經有兒子,又何必一定要收姨娘,總之,他是男人,他說不要就是不要。

    齊太太不是很滿意,“嫡子跟庶子能一樣嗎,嫡子是嫡子,庶子是庶子,這永遠不會改變,就算姨娘先生男,那也是庶子,哪能跟嫡子比,又何必一定要二媳婦先生下兒子才納姨娘。”

    見兒子不說話,齊太太又道:“芍光亦丹你要把她們風光嫁出去,雲環良辰你又嫌太小,艾琴艾畫你不肯要,那這樣吧,你收了甯香當黃姨娘,我就不再插手你房裡之事。”

    孟翠栩心想,原來這才是重點,知子莫若母,齊太太肯定知道齊桁爾會一路拒絕,才拋出一個又一個提案,而最後才是她真正想說的,齊桁爾已經拒絕三次,再拒絕,就是不孝了。

    可是黃寧香……這她不行,既然夫君已經擋了三次,這次得換她出馬。

    孟翠栩正想說話,柳氏卻是咦的一聲,“婆婆,這不對啊。”

    齊太太耐著性子回答,“哪裡不對?”

    “婆婆剛剛說收姨娘是為了子嗣,可是黃家表妹卻是因無子被休,收這姨娘又不下蛋,能幹麼呢。”

    孟翠栩忍不住在心裡歡呼,大嫂,說得好!

    黃甯香聞言眼眶一紅,“大嫂也太刻薄,若是可以,我也想有大嫂的福氣一連三子,偏偏我是身子單薄的人,大嫂拿這說我,太不應該。”

    柳氏卻是不退讓,“想必表妹買通如月,跟大爺在花園相遇時,也是這般楚楚可憐吧,可惜啊,大爺偏不上當。二弟,大嫂跟你說,你回來前表妹可是千方百計想要進入福輝院,你一回來,她又想進霞蔚院,這等心思,你自個品品。”

    被戳破心思,黃寧香一臉尷尬,但還是想挽回頹勢,於是硬是眨眼逼出眼淚,“表哥,事情不是那樣子的,我說穿了不過一個弱女子,我能作什麼主啊。”

    孟翠栩忍不住了,“表妹這話可不對,難不成是有人逼你進大房?沒有吧,怎麼說得好像全家聯合起來逼你給大伯奉茶一樣。婆婆,身為主母要有氣度,這媳婦懂,所以也點了幾個丫頭給夫君,奈何夫君不要,媳婦也不好勉強,不然開了臉,夫君又不去過夜,不是兩邊耽誤嘛,婆婆給提議,自然是為了晚輩好,這我們知道,可是表妹這等人品,我無論如何不能收。”

    齊太太放下茶盞,她也知道在年夜飯說這事情不妥,但就是想著人多,晚輩們不好反抗,這才說出來,卻沒想到他們一個接著一個打回來,唉,但事已至此,她肯定要桁爾收了寧香,一來是給寧香找個歸宿,二來也算了卻自己跟姊姊的姊妹情誼——母親生她後身子就不大好,嫡兄嫡姊都怪她,只有二姊姊還是對她那樣好,二姊姊只有這寶貝女兒,自己一個當家太太,難不成還不能護她周全?

    孟翠栩眼看齊太太準備長篇大論,連忙搶先開口,“婆婆,女子以婦德與婦行為重,這話總沒錯吧?”

    “是沒錯,寧香從小讀女誡,自然懂這道理,將來過門,會跟你一心一意,你不用擔心二奶奶的位置,她是再嫁婦,無論如何不會威脅到你。”

    “可是婆婆,表妹卻是狠心的,婆婆難道忘了去年過年,表妹跟娟兒因為跟我要四十兩而我不給,回家就誣賴我屋裡屏風後面藏著個男人嗎?要不是媳婦發了個毒誓證明清白,說一個寡婦房中藏著男人,可是要我去死啊。”

    齊太太無言,齊桁爾的臉色更是難看起來,“還有這回事?你怎麼沒跟我說?”

    “都過去了,講出來也是惹人心煩,這便沒開口。”

    齊桁爾正色道:“娟兒、黃家表妹,你們這樣陷害自己的嫂子,今天大年夜我也不好發脾氣,不過回頭我會要個交代。”

    齊娟兒仗著自己是妹妹,也不怕,“不過開個玩笑而已,誰知道嫂子當真了,而且反正母親也沒罰她啊。二嫂你也真是夠了,嘴巴上說著何必講出來惹人心煩,現下不是又說了嗎,我看你就是想惹得全家雞飛狗跳顯得自己賢慧這才高興。”

    柳氏卻是唉呦的一聲,“照妹妹這種說法,豈不吃虧了還不准人家說?二叔我跟你說,你可得好好管管娟兒,之前二弟妹的舊時姊妹來瞧她,娟兒居然把客人請到自己的住處,打聽二弟妹的消息呢,還有啊,二弟妹出身窘迫,這也怪不得她,畢竟又不是人人像我這樣好命出身富貴世家,娟兒跟表妹居然把全家女眷都請到花廳上,不但說二弟妹出身不好,還想誣賴二弟妹藏男人呢,這心思歹毒著呢。”

    齊桁爾臉色很難看,雖然暫時沒說話,但人人都看得出來,他不會善了,過了今天,齊娟兒跟黃甯香有得瞧了。

    孟翠栩輕輕握住他的手,他的臉色這才好些,“放心,以後斷斷不會允許有人再這樣欺負你。”

    孟翠栩點頭微笑。

    柳氏見狀,忍不住打了齊桁宜一下,看看,人家是怎麼對妻子的,面對黃寧香一門心思撲上去,二叔就是毫不客氣打回來,哪像他,又不甘願娶,但又喜歡黃寧香的絕色容姿,曖曖昧昧的煩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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