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翌日,盛明封請來盛家兩位德高望重的族老過來,幫著他同母親談分家之事。四人閉門密談,沒人知道他們究竟說了什麼,只知道約莫一個多時辰後,盛明東被叫了進去,再過不久,盛明封便親自送那兩位族老離開。
臨走前,那兩位族老惋惜的問:「明封,你為了提早分家,犧牲這麼多值得嗎?」除了城東那座宅子之外,其他盛家的家產他一分也沒要,不僅如此,還倒貼了媳婦的嫁妝,這虧得可大了。
盛明封沒有多言,只朝兩人拱手致謝,「這次多謝二伯公、五叔公幫忙。」
五叔公搖頭嘆氣,「唉,你娘也真是偏心得厲害,除了要你媳婦的嫁妝外,這盛家的家產竟真的一分都不給你。」他都忍不住要懷疑起明封是不是李氏的親生孩子了,哪有人這般對待自個兒的兒子。
二伯公則拍拍他的肩安慰他,「不過幸好你是個有出息的,我聽說聖上又給你陞官了是不是,你這孩子打小就不凡,二伯公相信你日後定能掙下比順安侯府還要大的家業。」
「多謝二伯公。」
送走兩位族老,盛明封回到寢院,將分家的結果告訴妻子。「蘭悅,娘答應了,過兩天挑個日子,咱們就搬去城東那座宅子。」
「婆婆沒生氣嗎?」胡蘭悅問。
盛明封心寒的搖頭,「當我說你願將嫁妝交給盛家時,娘便不氣了。」
一開始他並未提及嫁妝之事,只對母親說,只要她答應讓他分家,除了城東那座宅子,盛家的家產他可以全留給大哥,但母親仍不肯同意,直到他說出妻子願將嫁妝交出來,娘才答應。
娘還說:「方才是你自個兒親口說,除了那座宅子,其他家產都留給你大哥,你往後可不能再來找你大哥討要。」
「娘若不放心,咱們就在二伯公和五叔公的見證下,立個分家的書契吧。」他將蘭悅給盛家的嫁妝一筆一筆的寫在書契裡,同時也親筆寫下除了城東的宅子,盛家的家產他一分不取。
聽他述說完事情的經過,胡蘭悅抑制不住心緒動了怒,「婆婆這麼做也太過了,你也是她兒子,她怎麼狠得下心這麼對你!」她並不是心疼那些家產,而是心疼他,兩個都是她的兒子,她怎麼能偏袒得這麼過份!
情緒一時過於激動,她的心臟又揪疼起來。
盛明封連忙扶她坐下,讓青眉取來護心丹給她服下。
「蘭悅,你別氣惱,快靜下心來。」他一手輕揉著她的胸口,一邊安撫她,「咱們連你的嫁妝都能捨了,又何必在乎盛家那些家產,正如你先前所說,那區區的家產能買得咱們日後的安樂,也是值得的,你要相信為夫,日後我定能掙得比順安侯府更大的家業,我不會讓你跟著我吃苦。」
胡蘭悅服了藥,片刻後,抽疼的心臟緩緩平復,她的心情也重新平靜下來,抬眸望著他,「待會你帶我去瞧瞧咱們的新家好嗎?」他娘不疼他不要緊,今後她疼他就是了。
他寵溺的應道:「好,用過晚膳,咱們帶瑩瑩一塊過去,你瞧瞧哪裡有不滿意之處,我讓曹方儘快找人來修整修整。」再沒什麼比她的身子更重要,往後只有他們一家三口住在一塊,不會再有人給她氣受,讓她受委屈了。
* * *
同一時間,李氏和盛明東坐在屋裡。
李氏很不滿次子竟因為個女人就要分家,為了懲罰這個不聽話的兒子,才不分給他家產。
倒是盛明東猶豫的問了句,「除了那座宅子,咱們真的不分給明封其他的家產嗎?」
「這事是他自個兒提的,可不是咱們苛待他,再說他有個富甲一方的岳家,還愁沒錢嗎?」
「可聖上昨兒個又給明封升了官,要是讓外人知道咱們這麼對明封,會不會遭人非議?」昨日就是得知弟弟又陞官的事,他又妒又恨,回來後才會遷怒的辱罵胡蘭悅。
「他又陞官了?」李氏有些訝異,「這怎麼豬不肥,全都肥到狗身上去了。」
聽娘把他們兄弟倆形容成了豬跟狗,盛明東臉一黑。
李氏接著冷著臉道:「縱使分了家,但你同明封還是親兄弟,我也還是他親娘,他別以為這樣就能甩了咱們。」
兩日後,李輝聽聞盛家兄弟分家的消息,連忙趕到盛家來。可他在妹妹那裡多方打探,也沒探問出她究竟拿了胡蘭悅多少的嫁妝。
「大哥怎麼對蘭悅的嫁妝這麼上心,那些可都是盛家的。」她執掌盛家這麼多年,也不是個笨的,不至於看不出自家兄長的那點心思。
「欸,我這不是關心嘛,我原是想著,胡家給的嫁妝定然不少,怕你一時打理不來,才想著要不要叫我那兩個兒子過來搭把手,既然妹妹你多心,那就當我沒提!」惱怒的撂下話後,李輝板著臉走了。
但他並未離開盛家,而是轉去找盛明東,他早在三十年前就在盛家留下了後手,現在也到了該收成的時候。
* * *
城東那座宅子雖然多年沒人住,但這些年固定有僕人在那裡看守和打掃,他們倒也盡心儘力,把園子打理得不錯,沒太多需修整之處。
因此盛明封攜妻女來看過之後,決定二十三日便要遷入。
除了這座原本就歸在他名下的宅子外,盛明封沒再要盛家的家產,所以連歸屬盛家的奴僕他也不能帶過來,只有曹方和幾個跟隨他多年的侍從能跟著。
而胡蘭悅那裡除了青眉之外,當年胡家還給了她六、七個丫鬟婆子,倒是可以全跟著她過去。
這兩日青眉和曹方領著一群下人,忙進忙出的一邊整理城東的宅子,一邊清點著要帶過去的物品。
這日午後,胡蘭悅剛帶著女兒去探望順安侯回來,順安侯的病如今已越發沉重,這幾日裡他泰半陷入昏睡中,她悄悄診過脈,約莫就在這幾天了。
她想這對順安侯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痴痴傻傻了這麼多年,若是能在睡夢中無知無覺的離開,也算是一種福氣吧。
回來後,瑩瑩在旁幫著整理要帶去新家的物品,想起什麼,問:「娘,那咱們要不要帶太爺爺一塊去咱們新家?」以往娘帶她去看太爺爺,有時太爺爺會給她一些糕點,所以她心裡也喜歡這位太爺爺。
胡蘭悅輕搖螓首,「咱們不帶太爺爺過去,太爺爺要留在這裡。」
「那以後咱們可以請姥姥、姥爺他們來咱們家玩嗎?」瑩瑩抬著小臉期盼的再問。
胡蘭悅將要帶過去的隨身物品收進箱籠裡,微笑的回答女兒,「等咱們安頓好之後,娘會找個日子請他們過來。」
「太好了!」小臉蛋興奮得紅通通,瑩瑩吱吱喳喳的在母親身邊說起日後要在新家生活的事。
胡蘭悅帶著笑和女兒說著話,房外忽然一陣喧嘩,有個丫頭慌慌張張跑了進來,也顧不得行禮,神色驚惶的稟告——
「二夫人,不好了,大爺和舅老爺說青眉姊和荔兒跑去大爺的房裡偷銀子,被大爺和舅老爺撞見,荔兒當場就被打死,青眉姊則逃走了,大爺和舅老爺這會兒要來抓青眉姊!」
聞言,胡蘭悅震驚的站起身,「青眉和荔兒絕不可能出這種事來!」
「奴婢也是這麼認為,可大爺和舅老爺一口咬定是他們親眼瞧見,上門要求夫人您交出青眉姊給他們處置。奴婢說青眉姊還沒回來,可他們不信,這會兒正指使人在咱們院子裡大肆找人。」婢女說得又急又氣。
「別說青眉還沒有回來,就是青眉回來了,我也絕不會把青眉交給他們,我出去見他們!」
胡蘭悅讓奶娘將女兒先帶回她的房間,接著來到前頭,看見盛明東和李輝兩人領著幾個下人裡裡外外東翻西找,臉色一沉。
「都給我住手!大伯、舅舅,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盛明東略略遲疑,這畢竟是弟弟住的院子,他不敢太放肆,但李輝卻沒有任何顧忌,蠻橫道:「自然是找那個膽大包天跑去明東房裡偷錢的丫頭,你要是知道她藏在哪裡,就快把她交出來!」
李輝不是盛家的人,胡蘭暫時沒理會他,目光嚴厲的看向盛明東,「我聽說荔兒被打死了,可有這事?」
「不、不是我,是舅舅,誰讓她膽大包天的跑去我那裡偷銀子!」盛明東有些心虛的閃躲她的眼神。
胡蘭悅面色冷凝,這兩人不由分說闖進她這裡搜人,還在青眉和荔兒身上扣上了偷錢的罪名,其中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內情,而且定很重要,他們才會不惜殺人滅口。
她不能讓青眉也被他們殺了!
她抬手按住隱隱作疼的心口,努力穩住心緒,在這當口她絕不能犯病,否則救不了青眉。
她沉聲質問;「倘若真如大伯所說,荔兒偷了錢,那也罪不致死,她是我的丫鬟,大伯該做的是將她抓起來送到我這兒治罪,而不是擅自叫人打死她,這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盛明東沒答腔,李輝則一開口就指責她,「敢偷主子的錢,打死又怎麼啦?你的下人做出這種事,你不僅不慚愧,還如此袒護她們,你這個主子是怎麼當的,莫怪手下的丫鬟都當賊去了!」
「青眉和荔兒跟隨我多年,我不相信她們會做出這種事,若她們真要偷錢,我的錢豈不是更多,她們為何要捨近求遠的跑去大伯那裡偷錢?」胡蘭悅寒聲詢問。
盛明東被她給駁得答不出話來,他原本就因不久前得知的秘密驚得心緒不寧,這下又鬧出人命,他幾乎亂了方寸,所有的事全聽憑李輝指使。
李輝此刻一心只想抓住偷聽到秘密的青眉,不願與她再多糾纏下去,不耐煩的推了她,「少囉嗦,咱們說她們偷了錢就是偷了錢,你給我滾開,別再擋著老子找人,今日老子非要把那丫頭揪出來不可!」若是讓那丫頭把那秘密洩露出去,他們就完了!
胡蘭悅冷不防被他用力推了一把,身子不穩的跌向了一旁,胸口先撞向旁邊突出的桌角,再整個人摔倒在地。
她臉色慘白,雙手緊按著劇烈疼痛的胸口,說不出話來,整個人喘不過氣,旁邊的丫鬟婆子們見狀,趕緊上前要扶起她,她抬起一隻手想說話,最後什麼都說不出來,就這麼失去了意識。
丫鬟婆子嚇壞了,「夫人、夫人——」
有個婆子下意識的伸手探了她的鼻息,驚叫出聲,「啊,夫人沒氣了!」
幾個下人頓時慌成一團。
一個丫鬟悲憤的怒指李輝,「咱們夫人與舅老爺無冤無仇,你怎麼下得了毒手,害死咱們夫人!」
屋裡其他的婆子丫鬟聞言,也紛紛悲怒的指責李輝,「沒錯,你闖進來殺了咱們夫人,你要給咱們夫人賠命!」
瞥見胡蘭悅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似是真的死了,李輝和盛明東臉色愀變。
李輝連忙撇清責任,「與我無關,是她自個兒沒站好才撞向桌角,不是我害她的!」
「舅舅,別說了,咱們快走!」盛明東嚇白了臉,神色倉惶的拉著他趕緊離開。
荔兒是下人,死了無所謂,但胡蘭悅可是盛明封的妻子,她這一死關係可大了。
他們前腳一走,有個丫鬟忽然發現自家夫人的胸口隱隱有起伏,似乎還有氣息,再探了探她的脈博,喜道:「張嫂,你看錯了,夫人沒死,還有氣,快把夫人的護心丹拿來,先讓她服下,再去請大夫過來!」
日落時分,盛明封剛走進院子,就有丫鬟上前將先前發生的事一一稟告他。
「夫人當時被舅老爺給推得撞向桌角,昏厥過去,至今未醒,小姐嚇壞了,一直守在她床榻邊哭著,還有青眉姊到現下都還不見人影,也不知是不是被大爺他們給抓了,還是同荔兒一樣被打死了……」
乍然得知妻子被李輝和兄長給害得昏厥不醒,盛明封又驚又怒,他比誰都清楚胡蘭悅的身子有多嬌弱,哪裡禁得起這般粗暴的對待,心急的快步走向寢房。
進到房裡,他就看見女兒小小的身子趴在床榻邊,一聲聲叫著,「娘、娘、娘……」
那彷彿幼獸般的哀鳴聲讓人聞之鼻酸。
他走過去,瑩瑩見到他回來,小臉佈滿淚痕,傷心的撲到他懷裡哭喊著,「爹,剛才有壞人來欺負娘,害得娘昏倒了,瑩瑩好害怕,怎麼叫娘都叫不醒,你快幫瑩瑩把娘叫起來。」
盛明封顧不得哄女兒,著急的看向床榻上的妻子,見她面無血色,雙眸緊閉,他心口一緊,輕撫妻子那宛如沉睡般的臉龐,試著想喚醒她,「蘭悅、蘭悅……」
他連喚了數十聲,與女兒一樣遲遲喚不醒她,他回頭詢問房裡的下人,「可有請大夫來瞧過?」
守在旁邊的一個婆子抬袖拭了拭淚,出聲答道:「先前已請了個大夫來看過夫人,大夫說……」她吞吞吐吐的不敢說下去。
盛明封焦急的催問:「大夫說什麼?」
「大夫、大夫說,讓咱們……」那婆子舉起衣袖摀著臉,哽咽的說不下去。
盛明封一時沒明白那婆子的意思,「讓咱們怎麼樣?!」
「大夫讓咱們、讓咱們準備夫人的後事!」那婆子說完哭了出聲。
盛明封整個人彷彿被凍住,一動不動,須臾,他才眨了眨眼,看向那婆子,嗓音很輕的再問道:「你方才說了什麼,我沒聽清楚。」
屋裡的丫鬟婆子全都跪倒在地上,自責的垂淚道。「是奴婢們沒有保護好夫人,請二爺責罰!」
望著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盛明封咽喉緊澀的出不了聲,胸腔裡的那顆心彷彿被緊緊掐住似的。
他兩眼赤紅,緩緩回頭看向躺在床榻上無知無覺的妻子,胸口痛得宛如被人一刀刀的凌遲著,他彎下身,將她緊緊摟入懷中。
「不可能,蘭悅不會死,我不相信……對了,還有太醫院!我帶她去太醫院,那些太醫一定有辦法治好她!」
說著,他急不可待的抱起她,大吼著吩咐曹方備車。
* * *
「舅舅,到現在還找不到青眉那丫頭,萬一她把那秘密說了出來,咱們可怎麼辦?」盛明東又急又慌又害怕,整個人驚得魂不守舍。
他不禁恨死了李輝,不久前,他竟跑來對他說出了件天大的秘密,還拿此事威脅他,命他從母親剛得手的那筆嫁妝裡暗中撥一些給他,正當他為這秘密震驚時,豈知這事竟被不巧經過的荔兒和青眉聽見,以致事情演變成這般。
「你先鎮定下來,明封那院子咱們已經叫人暗中守著,一旦青眉出現,就……」李輝面露狠戾的抬起手,比了個手勢。
「可萬一、萬一又讓她跑了呢?」
李輝安撫他,「那也不要緊,這事無憑無據,憑她一個丫鬟,縱使說出來你娘也未必會信,屆時只要咱們一口咬定是她誣陷咱們就成了。你現下先回去,把她偷錢的事告訴你娘,先坐實她的罪名再說。」
「可弟妹的事,明封一定不會就這麼算了!」
李輝拍著胸膛道:「人是我推的,他只管衝著我來,而且他那媳婦要是真死了,說不定你娘還高興呢。」嘴上雖這麼說,但他已在尋思要怎麼撇清這事。
他語帶威嚇的警告盛明東,「你要記住,咱倆現下可是拴在同一條船上,我好你就好。」
盛明東抑下心中的憤怒,被迫點頭,「我先回去見娘了。」
而李氏也剛從莫總管那裡得知長子與自家兄長今天去胡蘭悅那裡鬧了一番,還差點打死她的事。
李氏先前在見過兄長後,便因頭痛而回房去休息,睡至方才才起身,莫總管只好一直等著她醒來,才將這事稟告。
李氏很是納悶,「蘭悅身邊那兩個丫頭平時瞧著也挺安份的,怎麼會跑到明東房裡去偷銀子?」至於媳婦的死活,她一點也不關心,甚至心中覺得她最好死了乾淨,為了次子要分家的事,她早就恨上這個媳婦。
莫總管沉默的看了李氏一眼,似有話要說,卻又有些躊躇。
瞧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李氏不耐煩的擺手道,「你想說什麼直說就是,這屋裡又沒外人。」
「稟老夫人,事發時有下人瞧見青眉和荔兒神色驚慌的從怡春園西側那裡跑出來,跑在後頭的荔兒很快就被舅老爺追上,並拿石頭砸死了她。」事發後,他叫來下人盤查,因而問出了這事。
李氏沒聽明白,皺眉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怡春園西側並不靠近大爺所住的院子,那兒接近後門,二爺要遷過去的那座宅子從後門過去較近,這兩日青眉和荔兒常從那裡進出,老奴先前找了守後門的下人來查問,據他說,事發前不久,他才看見她們兩人剛從外頭回來,按理是不可能有時間跑去大爺住的後院。」
「那明東為何要說她們兩人上他那兒去偷錢?」李氏疑惑。
莫總管索性把自個兒的推測給說了出來,「為了這事,舅老爺甚至親手砸死荔兒,怕是……她們撞見了什麼不該撞見的事,為避免洩密,大爺和舅老爺才會跑去二爺的院子想抓住青眉,鬧出這場風波。」
「那她們倆究竟撞見了什麼事?」聽莫總管這麼一說,李氏也起了疑心,讓人叫來長子想問個清楚。
就在這時,有人闖了進來——是青眉!
她一進來就淚流滿面的跪下,開始述說荔兒被打死的真相——
「老夫人,奴婢絕沒有偷大爺的錢,奴婢和荔兒先前從後門那兒回來,不慎聽到舅老爺在拿大爺的身世威脅大爺,才會被舅老爺和大爺誣陷偷錢,荔兒更是因此活活被舅老爺給打死滅了口!」
李氏聽到這裡滿臉驚疑,「明東的身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舅老爺說大爺並非是您的親生兒子,而是他的,他在三十年前偷偷把舅太太與您在同一天產下的兒子暗中調換了。」
先前經過怡春園,因荔兒戴在腕上的一串珠鏈突然斷開,珠子滾了一地,她和荔兒撿拾珠子,無意間走到假山那頭,聽見這個秘密,她們摀緊了嘴,不敢出聲,正準備悄悄離開時,突然有隻老鼠竄了過去,把荔兒給嚇了一跳,低呼一聲,兩人因此被發現,遭舅老爺他們一路追趕。
她腿力好逃得快,原本想逃回主子那裡,但想到得知了這天大的秘密,要是回去定會為主子惹來麻煩,因此便找了個地方躲起來。
她鑽進了廚房後頭一個空的大木桶裡,一邊在裡頭擔憂著不知荔兒逃掉沒有,一邊想著這事要怎麼辦才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有幾個丫鬟到廚房後頭洗菜,她們說起大爺和舅老爺鬧到夫人那兒,誣陷她和荔兒偷錢,荔兒還因此被打死,夫人因不肯相信,結果被舅老爺失手打死。
得知自個兒竟拖累了主子喪命,她悲憤的想出去找他們拚命,就在要離開時,又聽見有個人過來說,夫人沒死,只是昏厥過去,已請大夫過去。
她這才沒貿然跑出去,思忖一番後,她料想大爺和舅老爺一定不會饒了她,她唯有先一步把這個秘密告訴老夫人,才有活命的可能。
整個侯府都有大爺的人在找她,為了避開那些人,她一路躲躲藏藏,好不容易終於闖進了老夫人的院子。
李氏聞言,震驚不已,「你說什麼?!」
一旁李氏的心腹婆子厲聲喝斥,「這種事你若是膽敢亂說,有十條命都不夠死!」
青眉跪在地上,啜泣道:「奴婢絕沒有亂說,倘若奴婢有一句虛言,就教奴婢不得好死!」
她的話讓李氏想起三十年前,她即將生產,大哥突然帶著也即將臨盆的嫂嫂過來,說是讓嫂嫂過來陪著她,加上嫂嫂先前已生了兩胎,可以傳授一些經驗。
因此嫂嫂就暫時在盛家住下來,沒隔兩日,兩人就在同一天,差不多前後腳一塊生下了男丁。
待了幾日,大哥便來把嫂嫂和孩子接走,想不到沒過幾日,她便聽說大嫂生的兒子因奶娘照看不周不幸夭折了。
想到這裡,李氏已起了疑心,喝問青眉,「你還聽見了什麼,全都老實說出來!」
青眉遂將那時所聽見的話一五一十說了出來,「當時舅老爺為取信大爺,說他腿根處有塊胎記,同舅老爺身上的一模一樣,且他們兩人面容又生得這般相像,不是親父子還能是什麼。舅老爺還說,他和舅太太打小就特別疼愛他,正是因為他是他們的親生兒子,還說是為了替大爺謀得更好的前途,才會做出將嬰孩調包一事。而老夫人所生的兒子帶回去不久,就被舅老爺給親手悶死了。」
聽完她所言,李氏神色陰鷥,兩隻手緊緊的扳住了椅子扶把,「當時孩子都有奶娘和丫鬟照顧著,他如何能調包?」
「舅老爺說當時穩婆已將孩子抱給老夫人看過,趁著交由奶娘帶到一旁的房間去餵奶時,假借看望的名義,抱著自個兒的兒子過去,然後找了個藉口支開奶娘,將兩個孩子給調換,由於剛生下的嬰孩都皺巴巴,一時也難以看清五官,因此所有人都沒發現。」
聞言,李氏想起當年生下兒子後,穩婆將兒子抱來給她看,那臉確實是皺巴巴,連五官都瞧不清,那時兒子已裹上衣物,因她產後身子虛得厲害,也沒仔細去瞧兒子的身子,直到兩天後,待她身子恢復得差不多,這才細看了兒子全身,發現他腿根處有塊胎記。
倘若孩子真是在穩婆把孩子清洗乾淨後,再交由奶娘帶去餵奶時遭到調換,那唯一知道她兒子腿根處有沒有胎記的人,就只有當年為孩子洗身的穩婆了。
為了將這事查個明白,李氏臉色陰沉的吩咐心腹親自去將當年那穩婆帶過來。
那婆子前腳剛離開,盛明東也回來了,他一走進來就瞧見他和舅舅遍尋不著的青眉在母親的屋裡,神色頓時一變。
李氏望見兒子這般神色,心裡已有底了。
盛明東驚愕之後,急忙依照舅父先前所教說道:「娘,青眉怎麼會在這裡。她先前到我房裡去偷了錢,不管她說什麼,您可千萬別被她的胡言亂語騙了,那全是她為了脫罪而誣陷我的。」
李氏一語不發的打量著兒子的面容,她是早知道長子生得像兄長,可那時外人都說外甥像舅舅很常見,因此她不以為意,從未懷疑過什麼。
她接著再想起明東小時候,大哥和大嫂常過來看他,有次,她無意間聽見嫂嫂抱著明東說:「你可千萬不要像你那個老是冷著臉的弟弟一樣,你嘴巴要甜一點,事事順著你娘、哄著她,這樣她才會多疼你一點,以後也才會把這盛家的全部家產留給你。」
當時她以為是因為明東與大嫂夭折的兒子在同一天出世,因此大嫂才特別偏寵明東,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她分明是別有用心。
若她兒子真早早就被害死,代表她這三十年來是把殺子仇人的兒子如珠如寶的呵寵著,甚至為了他冷待親生的二兒子……想到這裡,李氏整個身子憤怒得直發抖。
見母親什麼話都不說,只用可怕的眼神直瞅著他,盛明東心頭惶恐不安,一腳踹向跪在地上的青眉,「你說你這惡毒的丫頭都在我娘跟前編造了什麼謊話!」被他踹得趴跌在地,青眉爬起來,兩眼恨恨的瞪著他,「奴婢沒有說謊,奴婢說的全是實話,這事是真是假,老夫人自會查個清楚!」
盛明東聽見她全都說了,心中驚駭的看向母親,脫口而出,「娘,您不會真相信這丫頭的鬼話,以為我不是您的兒子,而是舅舅的吧?」
李氏陰惻惻的開了口,「你才剛進來,怎麼知道這丫頭說了什麼?」
被她這麼一問,盛明東心裡嚇得直發顫,驚慌的解釋,「我、我只是想這丫頭這般惡毒,定會用最惡毒的話來、來誣陷我!」
娘知道了,她定是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一切……他該怎麼辦、要怎麼辦才好?!李氏再看他一眼,便閉上雙眼,不想再開口,等著心腹婆子帶回當年替她接生的穩婆。
見狀,盛明東方寸大亂,試著想挽回一切,「娘,您千萬不能相信她的話,她是想要挑撥咱們的母子之情,您別中了她的毒計!」
李氏陡然張開眼,暴怒的喝斥,「你給我閉嘴!她說的話究竟是不是真的,我待會就能查個清楚!」倘若他真不是她的兒子……她眼裡透出怨毒的目光,死死的盯住盛明東。
盛明東不敢再出聲,揣揣不安的候在一旁。
半晌,被派出去的婆子終於帶回了當年替李氏接生的穩婆,當年她約莫三十歲,如今三十年過去,已是白髮蒼蒼的老婦人。
見她進來,李氏也不多說廢話,直接了當的問:「你可還記得當年替我接生時,我那兒子身上可有什麼胎記?」
穩婆答道:「回老夫人的話,老身記得當年孩子身上並沒有任何胎記,全身乾淨得很。」帶她過來的婆子先前已問了她這事,明白這八成牽涉到了豪門大宅裡的陰私事,因此她不敢怠慢,坐在馬車裡,前前後後仔細回想了當時的情形。
換了一般人家,這種事她多半已記不太清,可盛家是侯爵門第,因此當時她格外小心的替孩子洗去全身血污,同時全身上下仔仔細細檢查了遍,所以這事她倒也還記得清楚。
她接著想起一件事,「對了,老身記起一件事,那年這府上除了您,還有位夫人也在同一天臨盆,是我一位妹子幫她接生的,事後她曾對老身說,那位夫人生的兒子在腿根處有塊胎記。」
聞言,盛明東臉色一片死白。
李氏面無表情的揮手讓人帶那穩婆退下,待她再看向盛明東時,那眼神狠戾得讓他不寒而慄。
「來人,給我把這孽障打死!」
對她這命令,屋裡的下人驚疑的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竟沒人敢動手。
一直默然侍立在一旁的莫總管,直到這時才出聲勸阻,「此事還請老夫人三思,勿要衝動。」
「你讓我三思什麼?那對畜牲殺死了我的兒子,我不能殺了他們的兒子嗎?!」
李氏失態的叫罵,撲過去狠狠捶打那個被她嬌寵了三十年的人,「你把我兒子還來,把他還來——」
這些年來她處處替他謀算,還為了他把明封逼走,結果她竟然是替別人白養了三十年的兒子!
她可憐的長子當時才多大啊,就這樣無辜的被人生生害死!
聽著李氏一聲一聲凄厲的要他把她兒子還來,盛明東抱著腦袋,痛哭流涕的吼道:「不是我要這樣的,這事不是我做的!」
他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這一切真相,他是無辜的,不是他讓舅父把他調包成盛家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