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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聖誕夜的交換人生Ⅱ之)書蟲鎮豪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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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26 00:26:36
【第十章】

  壽辰日。

  老太君是聞人府的支柱,這些年有她打理才沒讓聞人府垮下。

  大老爺聞人傑有才,是當官的好苗子,他也幹得有聲有色,要不是人到中年心變大,敗在貪字上,一時沒提防走入自家人挖的坑洞,他的官途還能走更遠,封侯拜相不是不可能。

  而詹氏更不用提了,是個軟性子的,她適合養在暖房裡,禁不起外面的風雨,別人聲音一大她便嚇得直發抖,完全無法擔起掌家的責任。

  二老爺一家人則全是利欲熏心、自私自利之輩,從聞人鳳到嫡子聞人勝,沒一個品性端正的,不是想多撈點權,便是見錢眼開,全然不把親情當一回事。在面對長媳無能、二房無恥的情況下,有心放手的老太君也只得放棄頤養天年的念頭,趁著尚有餘力時扛起一府重擔,嚴以御人,謹慎行事,將聞人府裡裡外外打理得有如一隻鐵桶,讓敵人無法滲入。

  一度她曾將中饋交給聞人璟的元配柳氏,可是柳氏剛接手不久就懷上孩子了,整日病懨懨的躺在床上,又是吐又是吃不下飯的,連自己都照顧不了,哪有力氣掌家。

  於是府中大權又回到老太君手中,她拖著老命撐住,直到聞人璟續娶,齊可禎是她最中意的接班人。

  「喲!瞧瞧我們璟哥兒媳婦真是能幹,小小年紀就能整頓出這麼熱鬧的宴席,誰也沒落下的都邀齊了,比咱們這些多活「幾十年的嬸子、婆母都要處事俐落。」說著酸言酸語的林氏恨得牙癢癢,皮笑肉不笑。

  齊可禎頭一次辦重大宴席,聞人家的二房和庶出旁支都用著看笑話的態度冷眼旁觀,他們都不信未滿十六歲的新媳婦有本事打點好,沒添亂找事已經很給老太君面子了。

  誰知齊可禎辦起事來明快爽利,七天前就下了帖子,隔日確定了人數便邀京城最大的酒樓「醉花樓」大廚掌勺,還定下採買的鮑魚、魚翅、雪蛤等海鮮,與雞鴨羊等食材在宴會前一天送來,好讓大廚能就近料理,方便上菜,不會有所延誤。

  京裡最好的說書人也被她請來了,在尚未開席前,就讓先來的客人聽聽說書,一邊啃啃瓜子一邊閒聊。

  最後的重頭戲是唱大戲的,「清和園」是目前最炙手可熱的戲班,有銀子還不一定請得到,可人家小媳婦一出馬,一向拿喬的班主居然點頭同意演出,還連演三天。

  這下子可沒人說話了,新媳婦的表現可圈可點,嬴得眾人的一致讚賞,只要壽宴這一天不出差錯,她便會被聞人一族所接納,日後接掌中饋更順理成章,名正言順。

  「小孩子家家哪成什麼氣候,還不是老太君幫襯,你可別讚她,把她讚得分不清東南西北。」第一個潑冷水的不是別人,居然是性子軟弱的詹氏,她語氣弱弱的,不滿的情緒卻很深。

  「是的,母親說得對,我年輕不懂事,哪辦得好差事,要不是太君在一旁提點,我都慌得手足無措。」唉!婆婆又忘了帶腦子出來了,都什麼時候了還扯自家人後腿。

  齊可禎綿軟的幾句話謙遜有加,讓人無法反駁,不好再發脾氣。

  詹氏當然一下子就被噎住了,張口欲言卻不知要說什麼,愣在當場顯得慌亂。她不自覺地看向隨侍在側的詹虹玉,詹虹玉朝她寬慰的一點頭,她頓時又像找到了靠山似的背脊挺直。

  「哪裡是不懂事,我看這年頭也找不出如你一般老練的媳婦,婆婆都沒當上家,你就管上事了。」她言下之意是新媳婦真不孝,不把婆母放在眼裡,越過婆婆搶權。

  詹虹玉的話一出,引來若干女眷的側目,眸光在齊可禎和詹氏身上溜了一圈。

  「表妹謬讚了,這是老太君做的主,表妹若嫁人了便會明白這其中的門道。」

  齊可禎臉上依然笑得和氣,「不過看表妹還不急著找婆家,日日陪伴母親,想來是捨不得離開了,你表哥說了,過幾年給你修座佛堂,讓你苑素修行,好為母親祈福延壽,一全你相伴多年的孝心。」要講孝道還掰不出理嗎?

  忽地,有聽出話中隱喻的人噗哧一笑,其它人反應雖慢也悟出了話意,摀著嘴竊笑,暗付聞人府的新媳婦真有趣,損人不帶髒字,暗指表小姐是嫁不出去的姑娘,眼高於頂,自以為是待價而沽的大家千金,其實早已是乏人問律的明曰黃花。

  詹虹玉不嫁不是真孝順,而是看中聞人府的富貴,厚顏無恥的借著詹氏的原故賴著不走,給人添了麻煩猶不自知,還妄想把自己當主子看,養了白眼狼是聞人府的不幸。

  稍懂內院陰私的女子都笑了,唯獨詹氏姑侄還一頭霧水,不知道她們究竟在笑什麼,只覺面上發熱。

  「誰……誰說我不嫁了,只是尚未找到好人家,姑母說我吃聞人家的米長大,是府裡的千金小姐,不能隨隨便便的嫁了,至少也要有表哥這樣的本事才配得上。」居然要修佛堂讓她茹素修行,簡直欺人太甚,這女人未免氣焰太高了。

  齊可禎聞言一笑。「請問你有多少嫁妝?」

  她立刻警戒的瞇起眼。「什麼意思?」

  「你無父又無母,寄宿在他人家中,若是有一日出閣了,請問你要從哪個門戶出門?」聞人府是不可能為異姓女操辦婚事,更遑論花轎抬上門,把她當正經八百的閨女嫁出去。

  「我、我當然……這事定有姑母做主,我全無異議。」她故作嬌羞的推給詹氏,心裡想著:急了吧!怕我搶了你大少奶奶的位置,你以言語激我有何用,我可是有姑母這座大靠山。詹虹玉有恃無恐,被她哄得是非不分的詹氏對她是有求必應,慣得她忘了自己是誰。

  但是顯然地,詹氏很吃她這一套,丈夫是官,早出晚歸,兒子天分過人,從小就不依賴母親,在府裡幾乎無地位的詹氏只能靠詹虹玉的吹捧找冋一點點自信,她自然也願意疼她。

  「對,不急,我們家虹玉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又是自幼在聞人府長大,不怕找不到好人家,凡事有我替她扛的。」一被人需要,詹氏又傻乎乎的為人出頭,面有得色。

        「母親,表妹跟你有仇吧?!」齊可禎一臉惋惜的搖頭。

  「嗄?!」她怔住。

  「你看我十五多一點就已經為人婦,我沒說人家前我娘親可是急得不得了,只有疼女兒的母親才會為兒女著急,看來你是真的怨恨表妹,才會一直留著她不讓嫁。」要挑撥離間她也會,詹虹玉這根毒刺得拔除。

  「胡說什麼,我哪裡不疼虹玉了,等她嫁人了我送她三十六抬嫁妝,讓她風光大嫁。」她是真心拿虹玉當女兒疼愛,這些年要不是侄女陪著她,她都不知道日子要怎麼過。

       「問題是她嫁不出去呀,不管養在誰膝下,終究不是聞人家的人。」詹虹玉看得上的人家,不可能不看家世。

  詹虹玉是由詹氏領著結交了不少女子,但是真正的當家主母和高門嫡女是不屑與之為伍的,雖然她出入聞人府,可畢竟不姓聞人,她的出身就擺在那裡,比官家的庶出女兒還不如。

  而且她不是沒有家,父母雙亡尚有父族的親戚在,她要說親也該是由詹家人出面,詹氏可做不了主。

  再者出閣時是由哪裡出嫁,是由詹氏另行置屋充當娘家呢?或讓詹氏親族送嫁,還是回老家出門,讓人千里迢迢前去迎娶?

  重點是她和父族的親戚早斷了關係,嫌人家出身低,無錢又無勢,人家找上門還將人趕走,言明不是一家人,各過各的不往來,要說親送嫁有誰願自取其辱的為其操辦。沒有娘家人,不論嫁到哪一戶人家都會為夫家人瞧不起,詹虹玉早已自斷生路了,除了詹氏她再無依靠。

  「這……」好像真沒人來提親。

  「何況才區區三十六抬嫁妝,想嫁入官家,連七品小官都要考慮考慮,她還眼光高得想嫁像相公這樣的人才,娘,你自己說說,放眼本朝,還找得出第二個才能出眾的聞人璟嗎?」她想攀上這根高枝是痴心妄想,都等了幾年還在作荒誕的夢。

  詹氏茫然的望了眼侄女。真的很少嗎?可她當年七十二抬嫁妝這些年來已被侄女花得差不多了,她勉強硬湊也只能再湊六、七抬。詹氏是把詹虹玉當女兒看待沒錯,但是她也是有兒子的,不可能把所有的私房全拿出來,她也要留點在身邊,日後給她的孫子、孫女,侄女再親能親得過親兒孫嗎?  

  「母親,你以為是寵她,其實是害她,看表妹都二十好幾了,再不嫁人以後生得出孩子嗎?」老蚌生珠畢竟是少見,這世間女子三十幾歲都當祖母了,芳華不再。

  詹氏一聽好不心驚,女人若沒有孩子是很苦的,夫家有權休離。

  「我才二十歲而已,哪有二十好幾。」詹虹玉氣急敗壞的高嚷,她一嚷嚷就曝露了她真實年歲。

  「咦!不是說十七嗎?原來已經二十歲了。」幾個稍有往來的千金交頭接耳起來。

  「我就說她看起來不像十六、七歲的姑娘,都年紀一大把了怎麼還好意思裝嫩,她不會覺得難為情嗎?」

  「哎呀!臉皮挺厚的,前一陣子還跟我要生辰禮哩!你猜她說幾歲,十六呀……」

  「啊!真敢說,大夫人怎麼養了個不要臉的在身邊……」

  一群花骨朵兒似的未婚女子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不時拼眉弄眼的朝打扮招搖的詹虹玉指指點點,她被逼出一張大紅臉。

  齊可禎滿臉憐憫的嘆息,「表嫂我才十五。」

  二十和十五的差距,就像一支箭,狠狠地射入詹虹玉心窩,她的臉倏地猙獰,想活吞了齊可禎,這話比打了她一巴掌還傷人,打碎她不可一世的高慠。

  「虹玉,你看要不要找個媒人問問,你的終身大事不能再拖了。」本來以為她還小,如今看來是耽誤她了。

  沒主見的詹氏被自家媳婦這麼一挑撥,忽地驚覺自己把侄女留得太久了,再不讓她出閣,轉眼都白髮蒼蒼了。

  聽到姑母被人搧動的話語,詹虹玉的鼻頭差點氣歪了,她忍住滿腹的怒氣裝出嬌柔賢良。「人家捨不得姑母呀!你別趕走我嘛!讓我再陪你幾年,姑母就是我親娘。」

        「虹玉……」聽侄女喚了聲娘,詹氏為之動容。

  「就是親娘也沒有不讓女兒嫁人的道理,除非是守灶女,可是她要守灶守的是詹家的門口吧!在咱們聞人府守著是什麼意思,莫不是詛咒聞人府的男丁都……」齊可禎話到一半,未語的另一半夠令人心驚了。

  守灶女指的是家裡沒有男丁,選出一名女兒當兒子養,頂門當柱,肩負起一家之責,日後招婿上門,所生子女皆冠女方姓氏,守住灶房也就守住一家的口糧,得以生存。但前提是全家的男人都死光了,不得不女兒當家。

  「這……」詹氏看侄女的眼神有些變了。

  「我不……」不是守灶女,她巴不得自己不姓詹。

  齊可禎打斷她,「表妹不用多做解釋了,你的意思我們都明了,不過你也不能因捨不得和母親分開而不肯找個好歸宿,那不是孝心而是陷害呀!你要陷她當對不起詹家舅父的罪人嗎?」

  「我沒有……」

  「哎呀!莫非你想嫁入聞人府,這樣就可以一直陪著母親了,可是聞人府未娶的就那幾個,每個年紀都比你小……女大三,抱金磚,二嬸,我們虹玉表妹看中了你家的勝哥兒了,咱們大房、二房一家親,不如親上加親。」

  齊可禎嘴快的不讓詹虹玉有開口的機會,連珠炮似的話把人搞得暈頭轉向,所有人的思緒都跟著她打轉,無暇去關注大房的婆媳關係並未如表面所見的融洽。

  另一方面她也想把詹虹玉的表小姐身分點明,一直跟在詹氏身後的詹虹玉表現得更像聞人府長媳,有意無意的以主母自居,她不能任其混淆視聽,讓人以為府裡有兩位大奶奶。

  所以她一再的提到詹虹玉的身分,意喻她只是客,當不了主,還是大齡的未嫁女,家裡有兒子未娶的夫人要注意了,千萬別被賴上,出了事聞人府概不負責。

  林氏一聽矛頭指往二房,原來打算隔山觀虎鬥的她像吞了蒼蠅似的噁心,假笑的一咧嘴。「這話說得遲了些,我家勝哥兒才和劉祭酒家的千金說了親,要不,等你們大房的秋哥兒長大,反正表小姐不是說要多陪陪大嫂,那正好等上三、四年,秋哥兒也能娶老婆了。」詹虹玉這爛貨誰要誰拿去,休想推給他們二房。

  詹虹玉可以是二房的刀,但絕對不能讓刀尖轉向自己。

  「說什麼胡塗話,秋哥兒才十二歲,真把虹玉許給他,陳姨娘還不跟我鬧。」

  詹氏眉頭一皺。詹氏雖是正室卻管不住妾室,上峰所賜的陳姨娘一向是聞人傑的心頭肉,甚得寵愛,詹氏根本不敢管她,甚至是怕她的。

  「不鬧不成一家,把表妹說給秋哥兒就用不著嫁妝了,反正也只差八歲,娘跟她日後還能多走動走動,免得娘牽腸掛肚,擔心她所嫁非人。」

  齊可禎面有諷色的把詹虹玉當笑話看,任何對她丈夫心生覬覦的女人她都不會放過,遇佛殺佛,遇魔殺魔。

  詹氏惱怒的一嗔。「說什麼胡話,別一張嘴沒把門的胡亂出主意,等老太君的壽辰一過去,我立刻找媒人,最遲年底前一定會為虹玉覓得良人,共結姻緣。」

  詹氏被人一撩撥就不管不顧了,發狠的撂下話來,決心為侄女尋一門好親事,不讓人說嘴,但是她沒瞧見她一心相護的侄女一聽見這話,臉色一變的看向林氏,兩人交換只可意會的眼神,心急的詹虹玉得到保證後這才安心的笑了。

  「你們在說什麼呀?」

  姍姍來遲的莊氏穿戴著一身新做的衣裙,在盛嬤嬤的攙扶下緩緩走來,她右手牽著戴著虎頭帽的聞人臨。

  聞人臨瞧見了齊可禎,原本黯然無光的圓眼忽然發亮,放開老太君的手朝齊可禎走去,一拉著她的裙子就不放手,彷彿雛鳥依戀母鳥一般。

  「太君,你來得真巧,我們正說著詹家表妹的婚事呢!」齊可禎牽起聞人臨的小手,笑著走上前相迎。

  「呦!表姑娘『終於』要嫁了,真是可喜可賀,咱們家可省下一份口糧了。」莊氏語帶諷刺,長年沒有表情的臉讓她看起來更為嚴厲,不好相處。

  「太君這話說來令人害臊呢!咱們府裡還缺口吃的嗎,養個下人也不過一份月銀,這點小錢還拿得出手。」齊可禎配合的一搭一唱,把吃閒飯的詹虹玉擠兌得面皮發燙。

  其實詹虹玉的月銀不只是府裡給的,每個月二兩銀哪夠她用,包括她四個丫頭、兩個婆子、一名嬤嬤,全是詹氏貼補的,詹氏拿自己的錢養娘家侄女,把她的心養大了。

  「是了,是我心眼小了,老是惦記著小輩那些事,今日是我的生辰,各家的夫人小姐能來是我的福氣,不愉快的事就甭提了,來來來,我們先入席了。」她看也不看僵立一旁的詹氏和詹虹玉,徑自往前走,越過兩人。

  誰聽不出「不愉快的事」指的是何人,在場的聰明人可不少。

  林氏連忙上前扶著老太君的手,盛嬤嬤讓位,退到身後三步,老太君的另一側是由齊可禎扶著。一邊是大房的孫媳,一邊是二房兒媳,地位高低,明眼人一目了然,紛紛面帶微笑的跟隨。

  雖說是老太君的壽宴,前來祝賀的客人仍是男女不同席,男賓在外院,女客另闢一處,彼此相隔甚遠,中間隔了座池子,只隱約能看得見人影。

  戲棚子就搭在池子中央,底下用木架子架著,兩邊的賓客都能清楚的瞧見戲台上在演什麼。

  齊可禎的安排相當得宜,不喧賓奪主又顧及兩方的需求,池子四周掛滿大紅色燈籠,燈籠底下垂掛著各種字體的壽字,年輕貌美的侍女端著菜,一一穿過百花爭艷的花叢。有酒、有菜、有美人,暖場的舞伎身著七彩霓衣,翩翩起舞,恍若那人間仙境,眼前儘是如畫美景。

        「準備好了嗎?」

  「都照少夫人的安排就定位,把該盯住的人全盯住了。」一隻蚊子也難逃他們緊迫盯人的法眼。

  「好,留神點,別壞了好事。」

  「是。」

  數條人影往各個方位分散而去,迅速敏捷的宛如翔天蒼鷹,倏地隱入暗處。

  在黑色人影散去後,一道頎長身影從陰暗處走出,剛直方正的臉正是聞人璟。

  他大步走向女眷聚集處,要為老太君祝壽,並送上精心挑選的賀禮,在月洞門前,隨從兼小廝恆平跟上主子的腳步,主僕一前一後的走著。

  「說人人到,還真不能說人是非,才剛說到你這位嫡長孫還沒來送禮呢!你這雙耳朵真尖,一聽二嬸叨念就趕緊出現。」

  面帶笑意的林氏眼中閃過一抹妒色,為聞人璟來得及時忿然,沒能讓她舔話加詞,給長房抹黑。

 齊可禎打趣的說:「那是二嬸的神叨功力無遠弗屆,我們敬軒一聽到你大發功就腦門發熱,連忙三步並兩步的來求二嬸別念了。」要不是她是二房的長輩,真想一巴掌搧過去。

  「聽聽,不愧是新婚夫妻,我才多說兩句,璟哥兒媳婦就不依不饒了。」這死丫頭,早晚收抬你,你得意不了多久的,一旦詹家那個蠢丫頭得手了……她在心裡冷笑,盤算著怎麼多踩大房幾腳。

  「二嬸哪是話多,是關心我們這些做晚輩的,我和敬軒可感激你呢!沒有你和二叔替我們善待族人,我們可是忙不過來。」齊可禎毫不客氣的將聞人鳳大做好人的功勞給搶過來,在女眷面前讓她們知道二房所做的善行可是大房百忙之中抽出空的請託,二房不過是做了順水人情。

  有時男人說一百句好話,還不如女人的一句枕邊細語,在場的婦人中有不少是聞人家親族,她們的丈夫或兒子對族長的人選有一定的影響力,或多或少能起點作用。齊可禎的聰明處是不會明著去拉攏,而是由他們自行去選擇,她給予十足的尊重,讓人感覺到她不卑不亢的氣度,有時人要的不是銀子,而是打心眼裡給出的敬意。人都好面子,她這樣可是讓許多人大有好感。

  而且選出新的族長,族長夫人也會是新的,族長夫人常被人忽視卻不可或缺,有道是妻賢夫禍少,若有個慧黠靈心的夫人幫襯,男人不適合出面時可由女眷出馬交涉,後宅女子自有一套交流之道,有時更能為族人謀利。

  直到目前為止,齊可禎的表現是令人滿意的,不少原本偏向二房的婦人已有動搖,她們決定再觀察觀察,回去後和家人好好說道說道,看看他們的意思。

  「你這說得是哪裡話,我們是一家人,哪分什麼大房、二房,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啊。」被將了一軍的林氏笑得很僵,上下牙齒一碰發出喀達喀達的磨牙聲。

  「是呢,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多謝二叔、二嬸替我們送米、送糧,連銀子都不要我們掏一兩,敬軒常說等他當上下一任族長一定要好好重用二叔,讓他也能分享族裡的榮耀。」族長的位置大房要定了,你們就別想了。

  聞人璟聽著妻子言詞鋒利,只為捍衛他,那冷硬的面容慢慢龜裂,神色柔如水的凝望她。

  笑不出來的林氏快把牙咬崩了,她手腕圓滑的轉移話題。「璟哥兒,今兒個是老太君的壽辰,我們勝哥兒一大早就送了尊青玉觀音給他祖母祝壽,祝她長命百歲,年年有菩薩的保佑,那你打算送什麼呢?」

  「沒什麼好東西,大理寺是清水衙門,只能借花獻佛給點小玩意兒。」禮雖輕,情意卻很重。

  眾女眷的嘴一抽,大理寺還清水衙門呢!這話他也說得出口,本朝油水最多的地方是戶部和大理寺,多少達官貴人、皇親國戚往裡頭填銀子,就為了把犯了案的親人撈出來,或是少判幾人的罪,他們給的金銀只會多,不會少。

  等聞人璟命恆平把東西呈上來,掀開蓋著的紅布,眾人皆低呼——

  「咦!這是……」

  啊!好彩頭。

  那是一對雕著白胖童子坐在石榴上的玉如意,一男一女的娃兒穿著喜慶的肚兜,笑得見牙不見眼,而石榴有多子的意思。

  說實在的,上了年紀的老人家都喜歡多子多孫,人丁繁盛,孩子一多就開心了,笑得也歡。

  這禮送得很得老太君心意,她笑呵呵的對著玉如意摸了摸,還特意摸了兩童子的頭,意味深長的朝齊可禎平坦的小腹一瞅。

  她已經有曾孫了,但不介意多來幾個,有男有女才熱鬧。

  「好,好,送得好,璟哥兒媳婦,太君等著你的好消息。」這對玉如意她得好好的收著。

  「果然是好心思,最懂得老太君心裡想要的,你這禮都送到老太君心坎裡了,我們勝哥兒拍馬也趕不上你,難怪會深受皇上重用。」林氏語氣酸溜溜的。

  大理寺直接聽命於皇上,說是天子近臣一點也不為過,聞人鳳百般想扳倒聞人璟卻不敢輕易動手,除非他想吏部侍郎一職到了頭,只因為動了皇上的人他也不會好過,皇上是相當護短的人,對於他信任的人,誰也不準碰。

  「皇恩浩瀚,不敢怠忽,皇上是天下百姓的共主,侄兒做得再多也是理所當然。」聞人璟神態恭敬地朝皇宮方向一揖。

  天子一怒,屍橫遍野,一說到主宰天下人性命的天子,林氏還是敬畏有加地打了個哆嗦。「好了,好了,別提太嚴肅的話,你送了胖呆娃兒玉如意,那璟哥兒媳婦呢?」見不得人好的林氏故意把嬌憨可人的童女童子說成又胖又呆,就是要膈應大房,存心讓人心裡犯嘀咕。

  齊可禎淺笑,「還在準備呢。」

  林氏臉上浮起哂笑。「沒準備就沒準備,幹麼搞得神秘兮兮,別說夫妻是一體的,他送等於你送,你看人家鈺哥兒的媳婦多有心,早就送了親繡的五色花抹額給老太君,額心還縫上鴿卵大的瑪瑙,這點你就真的差多了。」

  林氏不忘把聞人鈺的妻子拉下水,挑撥離間要讓大房兩個嫡子鬥得你死我活,她好坐收漁翁之利。

  可是這一招用在大房兄弟並不管用,老二夫妻對大哥聞人璟一向是當神人崇拜,他說什麼他們絕對不會有二話,一向當聖旨來執行,連帶著對比他們小的小嫂子也敬重有加。

  所以她並未成功達到目的,含蓄內向的何氏只是淺淺地一笑,端莊有禮的不做任何回應。

  哪有外敵來襲還窩裡反的,那是傻子的行徑。

  偏偏兩個才名在外的兒子有個拎不清的娘,不辨親疏。「二嬸別挑弄我們妯娌感情嘛!萬一真翻了臉,我找你理論去。」齊可禎朝何氏一笑,是善意地,再看向林氏時眼神多了銳利。「我送的禮在戲台上,是我自編的戲文。」

  此時聞人璟出聲告辭,有女眷在場,他不方便多待,所以先行離去,到外院招呼賓客。

  而他剛走不久,林氏朝詹虹玉一使眼神,她會意的點頭,一會兒便不慎地琳濕了衣裙,以換衣為由告罪離開,但是她這一去就沒再回來了。

  此情此景落在齊可禎眼中,她只覺得可笑。聞人璟是後宅女子算計得了的嗎?他若蠢笨如此也不會當上大理寺卿。有誰比他更判案如神,由蛛絲馬跡中抽絲剝繭。

  「唉!不入流的玩意兒,虧你還樂得現寶,堂堂三品官的夫人還如戲子一般迷戲,真是不長進。」

  自以為捉住她把柄的林氏滔滔不絕的嘲弄,說得太開懷的她沒發現老太君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怎麼,聽個戲也成了下九流,你要是不耐煩陪老太婆聽戲就給我滾遠點,我這不缺你一個人。」她就是愛聽戲又礙著了誰?!

  「老太君……」她為什麼突然發脾氣?林氏還不明所以。

  「璟哥兒媳婦,過來和太君一起坐,我們愛聽戲的是不入流的玩意兒,別礙了那些貴人們的眼。」你不愛聽,有人愛得很,不懂戲的門外漢不配聽戲,白糟蹋了好戲曲。莊氏把滿臉錯愕的林氏趕到一旁,讓她和小輩同坐。

  原本老太君的左右下首分別坐著她兩個嫡媳,趕走了一個便空出一個座位,她全憑自個兒的喜好朝長孫媳婦招手。

  「欸!就來了,太君一召我就放下手頭的事挪過來,你看我乖不乖。」齊可禎裝乖的撒著嬌,手裡牽著沉默不語的聞人臨。

  「乖,賞你塊蓮蓉糕吃。」莊氏被逗得呵呵一笑。

  「謝太君。」她將蓮蓉糕掰成兩半,一半拿在手上,一半塞給睜著一雙圓眼的五歲男童,兩人分著吃。

  「戲幾時要上呀?我都等不及了。」莊氏無戲不歡,老戲碼看膩了想看新戲,看看孫媳婦能寫出什麼好戲文,她無比期待呀!

        「快了,你等……」

  開戲的鑼鼓一敲,響徹雲霄,旁的聲音都聽不見。鑼聲一落,梆子聲一起,戲台左側走上一位形色猥瑣的老頭,他身上穿著滿是補丁的衣服,頭戴歪帽,可腳下穿的是黃金打造的金縷鞋,舉步維艱,可老頭樂此不疲,對著鞋子又摸又擦。

  有一天老頭死掉了,他的魂魄脫離了肉軀,他想他留了那麼多的金銀珠寶給兒子,他們應該會替辦個隆童又盛大的喪禮吧?

  沒想到他才剛一斷氣,兒子們就吵著要分財產,連他的屍體也不管就丟在一旁,連門薄棺也不肯買。

        老頭子氣極了,追著兒子打,可是他已經死了,怎麼打也打不到,兒子們根本感覺不到,他氣到坐在門坎哭了。

  「璟哥兒媳婦,這齣戲的戲名是什麼,這幾個兒子太不孝了,只顧著搶財產,老父死了也不理……」莊氏邊說邊拭眼角,她想到兩個兒子為了族長之位也鬧得不行。

  樹大有枯枝,人老難長孝,兒女孝順父母是天性,可為了多爭一份錢財大打出手的也大有人在。

  「《錢老爺的金庫》,說的是一位守財奴的故事,他生前吝嗇小氣的連一文錢也不肯給兒子,三餐鹹菜豆腐的,把自己和兒子餓得痩骨如柴,但是人終究難逃一死,有錢也買不到長壽,他省吃儉用的銀子還是別人的……」

  看到兒子們爭產的醜態,守財奴頓悟了,他突然回魂了,把兒子們臭罵了一頓,然後開始對自己好、對別人好,拿出銀子造橋鋪路,救濟窮人,他死時子女孝順,子孫滿堂。

  這齣戲並未有太多浮誇的情節,講的是一般平實無華的老百姓生活,但是內容生動有趣,對白感人肺腑,讓人看了又哭又笑的直拭淚,賓客們一下子罵兒子太糊塗,不知忠孝節義,一下子數落守財奴把銀子看太重,難怪父子情薄。

  看著看著,眾人都入迷了,叫好聲不斷,讓編戲的齊可禎好不開心,她寫的戲終於獲得認同了。

  不過有人歡喜就有人忿然,看大房出風頭的林氏很不是滋味,她又想興風做浪,把一潭水攬渾了。

  「大嫂,你覺不覺得臨哥兒長得像九叔家的習哥兒,你看那眉眼簡直如出一轍,也都是不愛說話的孩子。」

  原本就不喜孫子的詹氏早就對人說過這類抱怨之語,此刻聽旁人這一說,就像是找到了證據,倏地揚高聲音。

  「他不是我孫子?!」

  這一句是質疑,正好戲台上鑼聲一停,演出者中場休息要換場,所以她的嗓音特別響亮,在場的女眷都聽見了。

  莊氏臉上布臉陰雲,「老大媳婦,你又在作什麼怪,腦袋瓜子被驢踢了是不是,下去洗把臉,清醒清醒。」什麼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她不清楚嗎?為何別人一挑弄就做出令人無法忍受的蠢事。

  「是……」她羞紅臉的低下頭。

  詹氏一走就沒戲了,哪鬧得起風波?林氏忙拉住她。「大嫂怎麼說臨哥兒不是你孫子,難道外頭的傳言是真的?璟哥兒前頭媳婦不守婦道,和人有了私情……」她髒水直潑。

  「我不……」

  詹氏急著想解釋,可是沒人想聽,眾人的目光看向猛往齊可禎懷裡躲的聞人臨,暗暗猜測他到底是不是聞人璟的種。

  「二嬸,知道拔舌地獄嗎?造口業、生是非的人可是整根舌頭會被從喉頭扯掉,冒不完的血從口中噴出,你想擦都來不及擦,只能眼睜睜地看自己吐光全身的血。」

  「你少嚇、嚇唬人,二嬸可、可不是被嚇大的,何況這話是你婆婆說的,我只是轉述她的話。」真有拔舌地獄嗎?林氏顫抖了下。

  「空穴來風最是可惡,你有什麼證據證明臨哥兒並非長房嫡孫,挑撥是非為何要牽連到孩子身上?!」

  齊可禎氣得發抖,抱著孩子不撒手,她是徹底被惹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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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26 00:27:07
【第十一章】

  「流紫,到大爺書房搬幾十本書來,你一個搬不動就叫恆平幫忙,能搬幾本就搬幾本,越多越好。」

  氣到極點的齊可禎反而笑容可掏,和顏悅色的吩咐身邊的丫頭,她眉眼如畫,唇若朱丹,雪膚細緻如凝玉,輕輕一睞目竟然光釆流溢,恍若碎了的寶石流進眼眸底。

  可是她笑得越和善,眾女眷就越心驚,感覺天氣未變卻遍體生寒,好像冬雪紛紛落下,淋得人一身寒氣,想著衣又動不了,四肢好似泌入了雪水,冷得身體都僵硬不已。其中以林氏的感受最深,她正對著齊可禎雙眸,感覺像看到另一個聞人璟,問案時冷靜無情、大公無私,只要真相,不要虛言,見血也無妨。

  「你……你叫人搬書幹什麼,不是要看戲嗎?老太君的壽辰別給攪了,下半場戲快開演了……」天老爺呀!她看人的眼神真是邪門呀!讓人不由自主的頭皮發麻。

  「二嬸不是對我們臨哥兒的身世有所質疑嗎?其實我家敬軒也是用心良苦,怕孩子還沒長大就被帶歪了,所以一直藏著,不想二嬸你太過難堪。」

  護犢的齊可禎就是一頭兇猛的母老虎,即使臨哥兒不是她的親生子,可人與人相處是有感情的,而她又是喜歡孩子的人,見到路不平就要踩,更別提欺到她家裡看著孩子嚇得臉發白,渾身抖個不停地直往她懷裡鑽,可憐的小拳頭握得很緊,路人看了都不捨,何況她是他名義上的母親,她定要為他出口氣,討回公道。

  「你……你什麼意思,什麼叫我會難堪,你給我說清楚。」為了一個沒用的小賤種居然和她槓上,齊可禎真當她是人家的親娘嗎?想做好人不一定得得了好,有時適得其反。

  林氏的心有些不安,但是一想聞人臨的蠢笨,在學堂連本書也看不懂,她的心也就定下來了。

  一聲近乎同情的嘆息聲從齊可禎口中逸出。「有敬軒這個珠玉在前,我們實在不想讓他太出鋒頭,大房的風光太打眼了,總要給二房留點面子,免得外人一眼就瞧出二叔、二嬸的平凡無奇……啊!我不是說二嬸沒才識,生的兒子也是庸才,二嬸千萬別誤會。」

  一聽她話裡話外的擠兌以及明顯的炫耀,氣不過的林氏刷地拉下臉,失去平日的沉穩。「你憑啥說我們二房比不上你們大房,我家勝哥兒隨便念念書都比看不懂書的臨哥兒強。」

  她氣極了,只要說到她視為眼珠子的寶貝兒子,她的潑辣性子便藏不住,一副要與人拚命的樣子。

  「嘖!有什麼好比的,兩人歲數差上十來歲,若是我們臨哥兒不小心嬴了他堂叔,那你們二房的面子還要不要,我都先替你們勝哥兒害臊了。」呵!越氣越好,才有看頭。請將不如激將,把人氣到失了理智便嬴了一半。

  「笑話,我們勝哥兒如今在聞人氏族學讀書,每位夫子都說他是好苗子,臨哥兒一個不及我腰高的小娃兒哪有可能羸,我說璟哥兒媳婦啊,你可是沒搞清楚狀況?未免太異想天開了。」就那麼點大的孩子也敢拿出來唬人,還什麼珠玉在前,左右難道就不會生出沒用的石頭?

  「既然二嬸非要出醜,那咱們就來比一比,不過光比沒意思,至少要有獎金吧!不如以二十顆龍眼大的金珠子來賭一賭,嬴了就給我們臨哥兒當彈珠玩,反之我送給二嬸串成頸圈,金光閃閃多大氣呀!」

  見錢眼開的林氏以為嬴定了,面露得意地答應,「好,比就比,要怎麼比?」

  「二嬸別急,總要有見證人,不然事後你反悔了我向誰要金珠子。」以二嬸貪婪的心性鐵定會要賴。「太君,你為人最公正了,你來當我們的證人,可不能讓二嬸說話不算話。」

  對大房、二房私底下的較勁,莊氏一向採睜一眼,閉一眼的態度,只要不鬧得太過分,她向來不會插手,由著他們兄弟自個兒去解決,她總覺得打虎不離親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皮呢!

  可這回老二家的實在鬧得太過了,連她的曾孫也拿出來說嘴,林氏不曉得她信口胡說,壞的是整個聞人家的名聲嗎?

  一筆寫不出兩個聞人,一榮倶榮,一損倶損,別人看的是門風,而非大房、二房的小家,一旦府裡傳出什麼不好的事,人家不會說哪個房的,而是那個聞人府呀!

  還在回味適才戲文的莊氏緩緩睜開睿智的眼,微露精光,神情卻如一般老太太一樣的慵懶,端起手邊的茶一飲。「那就比吧!我這雙老眼還看得清,誰也不許頼帳。」她說得公正,不偏袒人,勝負自負。

  「有太君這句話禎兒就安心多了,還有各位夫人、小姐,若是你們有興趣也來做個見證,別說我們勝之不武。」二嬸,不坑你是對不起自己,誰叫你欺人太甚了,我先說聲抱歉了。

  齊可禎話一出,所有女眷都笑了,聞人勝十七歲,在聞人族學就讀多年,聞人臨五歲,還差著一輩呢!只怕還沒一張桌子高,他的字認得齊嗎?恐怕這塊小珠玉是蒙了塵。

  不過她話剛說完,不少興致一起的女眷也跟著下注,賭林氏嬴的人居多,一張酸枝木條案擺滿夫人、小姐們摘下的金釵、銀簪、玉鐲,還有頗受主子看重的丫頭所丟下的耳環。只是一邊堆如小山,一邊少得可憐,寥寥無幾。

  見狀齊可禎添了路金,讓人取來兩千兩銀票往自家臨哥兒身上押,當場有十數雙眼睛為之一亮。

  「二嬸,你懷疑我們臨哥兒不是敬軒親生的,我現在就讓你們知道流言是多麼不可信,把話亂傳的人又是何等陰毒。臨哥兒,站好,不許畏縮,你想一輩子被人說你不是聞人璟的兒子嗎?」背著這個無形的枷鎖,他日後不論做什麼都會多一道陰影。

  敏感纖細的聞人臨本有些難過,不肯抬起頭,可是聽著齊可禎厲中帶柔的言語,他怯生生地把頭抬高。他是聞人璟的兒子,他是!他爹是本朝最了不起的刑官,他不怕、不怕,他以後要當跟爹一樣的大丈夫!

  「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你把我念過的全部再念一次。」她嘴角微揚,小心的掩住心中的得意。

  童稚的聲音略微遲疑地道:「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子曰:『君子恥其言而過於行。』子曰:『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仁者不優,知者不惑,勇者不懼。』子貢曰:『夫子自道也!』子貢方人。子曰:『賜也賢乎哉?夫我則不暇!』」

  聽者聞人臨越念越流利的童音,眾人的眼睛也越睜越大,一個個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不敢相信傳言生性魯鈍的孩子會這般聰慧,齊可禎只念一遍他就能記得一字不漏。

  「好,不錯,再來,子曰:『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

  「子曰:『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詩云:『伐柯伐柯,其則不遠。』執柯以伐柯,睨而視之,猶以為遠,故君子以人治人……」

  無論《論語》或《中庸》,即使是百來字的艱深內容,他念來朗朗上口,沒有半絲延滯,額頭微微冒汗的小臉由一開始的拘謹變得明朗,小胸脯也自信的挺起,看著齊可禎的雙目不錯眼,一朵小小的笑花從他唇畔間綻開,漫向整張俊秀面容。

  一個念完一個接著念剛念過的文章,十來本書冊已迭成一座小山,全是眾人親眼所見,造不了假。

  有人驚嘆,有人惋惜,有人稱奇,也有人如林氏一樣的目瞠口呆、驚訝得完全說不出話來,不願接受珠玉之子亦是光澤生潤的珠玉,而非頑石。

  「二嬸,還要繼續下去嗎?」認輸吧!你還可以少丟點臉,勝負已定,用不著掙扎了。

  和聞人勝一樣輸不起的林氏牙根緊咬,她同樣心疼那二十顆金珠子。「我不信,肯定是你們事先串通好的,存心來訛詐我,我不服氣,這是騙局。」

  「既然二嬸心有疑慮,那麼不妨由你抽一本書,你先念一遍,而後臨哥兒再念一遍,看他能不能念得出來。」呵呵!讓臨哥兒「聽」書可不成問題,此子天賦異秉,驚才絕艷。

  林氏不加思索的應好,她拿的是《中庸》,還特意翻到內文極長的二十章,有意要難倒五歲孩童。

  不過處事精明能幹的林氏卻是識子不多,本是要為難孩子,沒想到她先自食惡果,一句句念得結結巴巴,在場有人聽見她錯了還適時出聲糾正,免得孩子跟她一起念錯,學習錯誤的字句,她羞得滿臉通紅。

  她很艱澀的念完,換到聞人臨卻是毫無滯礙。「……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曰……」

  「夠了,到此為止,林氏,你輸了。」不想二房太丟臉的莊氏出聲制止,眼露欣慰地看著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曾孫,他的表現令她驚喜,也大感欣慰後繼有人了。

  此時的林氏一臉慘白,虛汗直流,她怎麼也不能相信啞巴一般的聞人臨竟有如此本事,一定是在騙人。

  可是她又無法欺騙自己,明擺在眼前的事實哪是她說不信就不信,眾目暌暌之下,一個五歲孩童如何作假。

  如果他有這樣的天分為何沒有神童之名,怎會直到今日才展現出彩?!「啊!果然虎父無犬子,臨哥兒也是小文曲星下凡,瞧他們父子多像呀!做起學問來跟吃飯喝水一樣容易。」

  「真是如此,瞧那副念書的伶俐樣,一看就是個聰明的,誰說他不是聞人大人的兒子我就跟他拼。」

        「就是嘛!簡直長得一模一樣,不是父子能像得令人嫉妒嗎?到底是哪個缺心少肺的缺德鬼胡說八道,想把一個好好的孩子給毀了。」瞧那小臉多討喜,叫人想抱起來疼一疼。

  女人們你一句、我一句的打抱不平,不容造謠者無端詆毀純真稚童。

  此時,聞人臨非大理寺卿聞人璟親生子的流言打破了,沒人再有疑惑,他們認為是別人惡意中傷,用來打擊聞人璟如日中天的聲望,想使他的名聲一落千丈,臭不可聞。

  而詹氏十分尷尬,她一聽人家說兒子先頭的媳婦好似與人私通,就生了疑心,還由她口中說出臨哥兒不是她孫子,她無地自容地想找侄女幫她解釋,別壞了祖孫情,她還是很疼孫子的親祖母。

  可是一回頭哪有詹虹玉的身影,人不知去了哪裡,她豁然想起侄女回屋換衣了,卻遲遲未歸。

  不過功力深厚的林氏倒是臉皮夠厚,無事人似的坐得端正,眼不斜視,笑不露齒,低屑順眼的裝沒聽見,她可不承認話是她傳的,越不出聲人家越不會懷疑到她身上。

  可是她想看大房起風浪也要瞧齊可禎允不允,不鬥倒二房可以想見往後將再無寧日。

  「二嬸,願賭服輸,二十顆金珠子別忘了,過兩天我差人到你院子取。」她想賴掉可不行。

  一提到她的金子,林氏就疼得像要割了她一塊肉。「哎呀!急什麼,總要找好鋪子才能打出圓潤的珠子,你還怕二嬸欠著不給呀!」

  這死丫頭存心跟她過不去,她怕什麼就拿什麼,專挑她最在意的銀錢下手,這是成精了嗎?

  「是真怕呀!二嬸,我小門小戶出身,沒看過大錢,你總得讓我瞅幾眼開開眼界,不然都成了井底之蛙,天有多大都不曉得。」齊可禎暗諷林氏眼皮子淺,是跳不出井口的青蛙,只看得見眼前的利益卻不思未來,急功近利。

  「你……你還小門小戶,一出手就是兩千兩,誰還比你大氣。」

  「哎啲!二嬸別笑話我了,那是我全部的家底了,是我娘在我出嫁前給的壓箱銀子,我家臨哥兒聰明伶俐,當娘的自是全無二話力挺到底,癩痢頭的兒子也是自家的好,齊可禎只取回銀票交給身後的流虹收著,至餘其它的彩金她一件不留,全留給壓聞人臨嬴的女眷。

  這一舉又嬴得眾人的讚揚,無一不誇她大氣,雖然出身平凡卻不重黃金俗物,確有文人氣節,書香門第果然教出好女兒。

  不過別人一贊,林氏又不快了,她瞅著詹氏,腦子裡又動起主意,想著讓婆媳反目,水火不容。「呵……呵……璟哥兒媳婦呀,你就不怕輸得一貧如洗嗎,到時身無半兩銀你要向誰伸手?大嫂,你得顧好你的私房,這丫頭賊精賊精的,小心搬光你的小庫房。」

  耳根軟的詹氏一聽,果然趕緊護著自己的荷包,她這舉動讓老太君搖頭,暗啐一句沒出息。

  就這點道行?齊可禎彎唇一笑,「真窮了再說,何況我還有夫君,他敢不養我?再則還能找太君救急嘛!太君,你賞不賞禎兒一口飯吃?如今公中的銀子全捏在你手上,別忘了漏一點給你的孫媳婦,我這人不貪的,萬兒八千也就夠了。」

  萬兒八千?她也有臉說出口,公中的錢二房也有份,哪能獨厚大房。一提到銀子,林氏的臉色就顯得多影多姿。

  莊氏被她的掏氣給氣笑。「你這皮猴要這麼多銀子幹什麼,咱們府裡是缺了你吃的,還是穿的。」

  「攢給臨哥兒娶老婆呀!一轉眼他就長大成人了,當父母的自然要為他設想,成親很燒銀子的,太君。」她故作苦惱的扶著額,惹來一陣哄堂大笑,說她想遠了。

  「你不是還有二十顆金珠子,不少了。」老太君面目柔和的垂眸,看著孩子心性的小丫頭。

  齊可禎嬌嗔的挽起太君的手,直搖著。「銀子哪有人嫌多,何況有臨哥兒帶頭,以後不知還有多少弟弟妹妹,太君,我真窮,養不起孩子,要不,你開個箱籠讓我撿幾兩碎銀,我攢著買孩子的吃食用物。」 

        「調皮。」老太君笑著擰她鼻頭。

  看到林氏羨慕又嫉妒的眼神,她繼續搗蛋了。「臨哥兒,快謝謝祖奶奶,你們可是親的,她最疼你了。」

  被拉過來的聞人臨圓滾滾的眼兒閃著熠熠光亮,聲音軟精地一喊,「謝謝祖奶奶。」

  不僅莊氏驚喜,連詹氏也睜大眼訝異不已,一年說不到十句話的孩子居然開口了!

  「你這是……你這是……你們母子倆分明是想從太君手中坑銀子嘛!」莊氏樂得呵呵笑,嘴上罵著人,心裡直歡喜。

       「娘對我好,我也要對娘好。」聞人臨口齒清晰地喊出出生至今第一聲的「娘」。

  齊可禎驟地一怔,隨即眼眶發熱的抱了抱兒子痩小的身板。「好,咱們以後多說點話,別學你爹是個省話的,鑼鼓一敲才拉一拉嗓子,你看他娶妻多艱難,熬到二十三才娶到我……」

  「嗯!多說話。」他重重點頭。

  「跟孩子胡說什麼,你當你才七歲呀!」莊氏賞了她一顆栗爆,罰她口無遮攔,帶壞孩子。

  但是有罰也有賞,一轉身,她讓盛嬤嬤從她匣子取來兩張一千兩銀票,賞給今兒個讓她露臉的臨哥兒。

  看到銀票,林氏的眼睛都紅了。

  「嘿!兒子,咱們發了,回頭讓你爹給你刻個小印章,咱們把銀票存到錢莊,等你想用銀子時就跟你爹拿章子去取。」多好呀!說幾句話就有銀子來。

  「好。」他越說越順口,小臉興奮得紅通通。

  「太君,你快坐好,戲的下半場要開演了,你得多準備幾條手絹,不然不夠用。」她加入了乞兒認母的情節,由守財奴錢老爺出手幫助,他因此多了日後孝順他到百年的義子。

  「你這賊丫頭專門來騙太君的眼淚,你說一說是怎麼教出臨哥兒的聰明勁?」她百思不得其解。

  齊可禎但笑不語。她也是意外發現聞人臨看書不行,但「聽」書比一般人厲害。只要聽過的文章便能一字不漏的記下,因此她才常常念書給他聽,讓他從中得到學習的樂趣。

  戲開鑼了,守財奴上台。

  此時的林氏有些坐不住了,一直堅直耳朵想聽什麼,可是一直到戲終時,始終沒聽到她想聽的聲音,所以她顯得特別焦慮,不時伸頭向外眺望,手心因急躁而被她抓紅了。各家女眷要離去之際,她期待已久的尖叫聲終於響起。

  「啊——」

  「發……發生了什麼事?」

  說話的人看起來很惶恐,但聲音中有著無比的興奮。

  「咳!過去看看不就得了。」有好戲看了。外院提供給男客歇腳、休息的院子,忽地傳出女子驚恐的尖叫聲,隱約含著哭聲。

  一群爺兒們圍在發出聲響的屋子外交頭接耳,探頭探腦地想瞧清楚裡頭發生什麼事,想著男人來來往往的院子怎麼會有女子的叫聲,她是誰?為何而來?是誰讓她叫得這般捿楚?

  不過因為是女眷,他們不好靠得太近,只能在屋外瞧瞧熱鬧,順便揣測有何新鮮事可供茶餘飯後閒聊。

  一會兒,後宅來人了。

  帶頭的是一臉威儀的老太君,她拄著人高的狻猊拐杖,走得緩慢,身後跟著各家來賀壽的夫人、小姐。每個人的眼睛都在發亮,等著看這最後一場戲。

  「老太君來了,快讓讓……」

  人群中分出一條道來,老太君和扶著她的齊可禎走在最前頭,而後是聞人府的兩位夫人,等她們的丫頭和婆子也跟過去後,散開的人群又聚合,各家找各家的人互問經過。

        「禎丫頭,讓人去把門撞開。」他們就是不想她過得舒坦是吧!盡在她的大日子惹事招醜。

  「是,太君。」

  齊可禎一揚手,數名體形壯碩的粗使婆子用力撞門,但門似乎沒關緊,一撞就開了,幾人跌成一團。

  「太君,門開了。」嘖!也做得像樣點,別這麼迫不急待,讓人一眼看穿是在做假。

  「進去。」她倒要看看誰在出什麼蛾子。

  「是。」

  門一推開,屋裡有點暗,齊可禎命人將油燈點上,屋內一片大亮,照出一床的凌亂,隔著紗帳,可見床上有一仰天呼呼大睡的男子,衣衫不整的女子背著男子曲起雙腿,雙手抱腿嗚嗚輕泣,金豆子一直往下掉,哭得好不可憐。

  「是誰?」莊氏一喝。

  衣衫半解的女子受驚的往裡一縮,縮得太快碰到身後男子的身軀,她又如驚弓之鳥的往前一躲,一縮一躲之間,她竟狼狽的滾下床,額頭磕到床下的硬木踏板。驟地,血流滿面,原本的假哭頓時變成真哭。

  「把頭抬起來。」敢做還不敢當嗎?

  女子拚命揺頭,一副受驚嚇的樣子。

  「再不把頭抬起來我就一棒子把你打出去,不管你是誰家的千金。」事到如今還裝模作樣,真叫人不齒。

  一聽老太君要翻臉了,女子才抬起沾滿鮮血的臉。

  詹氏驚呼,「啊!虹玉,怎麼會是你?!」她不是回屋換衣服了,為何會出現在男賓所在的外院,她的丫頭、婆子呢?

  「姑母……」她哇的一聲大哭。

  詹氏是個腦子拎不清的,一見她哭就心疼得不得了,連忙上前抱住她。「好了,不哭,告訴姑母發生什麼事,有姑母在,姑母會為你做主,不怕、不怕,快說清楚。」就因為她說了「姑母會為你做主」,因此一會兒她面臨進退兩難的地步,沒人肯出手幫她。

  「表哥他……表哥他……」她一說就哭,讓人浮想連篇。

  「你表哥怎麼了?」都快急死了她還說得吞吞吐吐。

  「我……我回屋換衣的途中,看見表哥喝得有點多了,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我怕他走不穩捽跤了,便到廚房弄了碗醒酒湯給他喝,沒想到……沒想到……」她掩面痛哭。

        「沒想到什麼?」她不能一次說完嗎?

  唱作倶佳的詹虹玉作勢拉拉敞開的衣襟,故意讓人瞧見她遭遇了什麼事,「他……他突然用一股蠻力把我拉上床,說他喜歡我,要娶我做他的妻子,然後……然後把我衣服扯開……」

  「什麼?!」詹氏眼前一黑,差點往後倒。

        「你有幾個表哥?」

         聽到是齊可禎的聲音,詹虹玉得意的冷笑。「是璟表哥,他酒後吐真言,和我做了夫妻的事。」

  「喔,他要娶你為妻,那置我於何地?」哭吧!待會有得她哭的,這世上聰明人不多,蠢人卻不少。

  「我……嗚嗚——我也不願呀!可表哥一直說沒有我不行,我心裡揪得緊,只好請你讓路了,成全我們這對有情人……」詹虹玉的眼底閃過一抹冷銳的光芒。

  「誰要讓路,我剛聽見大叫聲,發生了什麼事?」一道清冷略沉的男聲陡地響起,外頭的議論聲驟地一停。

  「你怎麼在這裡——」詹虹玉驚叫。

  一身象牙白儒服的聞人璟眉頭微皺。「這兒是我聞人府,我的出現值得大呼小叫嗎?」

  「可……可你站在那裡,床上的人是誰?」她已經不敢回頭看了,雙肩真的抖得非常厲害。

  一手策劃這個局的林氏也心驚膽顫,看了看神色震驚的詹虹玉,又瞧了瞧身形挺拔的聞人璟,在心裡喊了聲糟。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岔,壞了她精心佈置的好事?抬起頭,她瞧向不遠處的聞人鳳,他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莫要插手,讓詹虹玉去承擔,她不能出面,否則以聞人璟在大理寺辦案的精明,很快就會逮出幕後主使者。只是事態演變已不是她能掌控的,讓她想逃也逃不開。

  「那要問你才清楚,我剛才似乎聽見你說和他做了夫妻的事,你會不知道他是誰?」他話帶冷笑。

  「我不……」她怎麼能說她原本要算計的人是他,她用盡心機只想成為他的妻子,當上聞人府宗婦?可是如今看來她搞砸了。

  為了把事情掩過去,她一徑的哭泣,想讓人覺得她很可憐,進而博取同情,將所見所聞忘了。

  「哭是解決不了事情的,表妹,你的清白已經毀了,除了嫁給和你有肌膚之親的男人別無他法,你不想被沉塘吧!」齊可禎來踩上一腳,逼她面對自己造成的惡果。

         一聽到要沉塘,她驚恐的搖頭。「我不要,表哥一早穿的不是這件衣服,明明是雨過天青色直裰……」

  喔!真相大白了,人家是追著衣服來的,結果認錯了人。眾人瞭然。

  誰家後院沒幾件丫鬟爬床之類的風流事,只不過想要攀上高枝也要擦亮雙眼,不要馬牛不分的搞錯對象,高枝沒攀上反而跌個腦門生疼。
  
         「我原本是穿著雨過天青色衣袍,只是勝弟喝醉了吐了一身,我便把衣服脫下給他披,而後再叫小廝拿件乾淨的衣服換上。」他話一說,所有人都看向丟在地上的那件雨過天青色直裰。

  「勝……勝弟?」林氏抖著唇,往前一站。「你說你把衣服借給勝哥兒,那床上的男人是……」是她兒子?!

  林氏還來不及乾嚎,睡得正熟的男人忽然翻了個身坐起,酒意甚濃的打了個酒嗝,手往背後一抓。

  「吵什麼,沒瞧見爺在睡覺嗎?」

  「勝哥兒?」

  「原來是聞人勝啊……」

  男人的真面目掲曉。

  「看來這裡沒有我們的事了,太君,你年紀大了不要太勞累,早點回去休息,骯髒事見多了對身體不好。」聞人璟伸手一扶莊氏,看也不看哭成一團的姑侄倆就要離開。

  「就是呀,太君,這裡髒得很,我都怕傷眼呢!我和敬軒送送你,你老走好。」齊可禎虛扶另一邊。

  莊氏冷著臉睨視這對裝純良的小倆口,心裡沉沉嘆息,朝兩人手背各拍一下。「得意了,把自家人玩出事兒,要是收不了場,小心我收拾你們這兩隻兔崽仔。」

  聞人璟默然不語,齊可禎呵呵傻笑。

  老太君走後,擺了人一道的小夫妻也要離開了,這事輪不到他們管,有林氏、詹氏兩位長輩在,可是他們才剛一提腿,身後便傳來數道呼喊聲。

  「不要走——」不要走?

  「相公,你有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好像待宰的豬在哀嚎。」

        「那是風聲。」他一臉冷肅。

  「喔,那是我聽錯了,我們回去吧!」讓惡人自食惡果的感覺真好,每個都當她好欺負,現在後悔了吧。

  「嗯!」他伸出手,握住妻子柔白小手。

  外頭的賓客早已散去,在管事的安排下陸續出府。

  無人的院子裡,只見發狠的林氏朝哭得抽抽噎噎的詹虹玉甩下一巴掌,罵她是沒人要的賤貨,也不看看她是什麼出身,居然敢妄想攀上聞人府矜貴的二少爺,簡直不要臉。

  詹虹玉還要在詹氏面前裝,靠詹氏幫扶,不能露出目中無人的本性,所以她咬著牙硬裝無助的弱女,白白挨了林氏一巴掌,心裡想著應該如何回報,她絕不是受欺負而不還手的人,林氏她該死。

  而詹氏只是一味的哭,她大概是唯一哭得真心的人,她為侄女的遭遇感到難過,覺得侄女的一生都毀了,兒子、兒媳的不管不顧讓她非常痛心,不曉得他們為何這般冷漠。不過這邊的一團亂已經和聞人璟夫妻無關,他們亂他們的,小倆口恩恩愛愛的,喁喁私語。

  「我剛聞到屋裡有股甜香,那是怎麼回事?」聞久了心口有點發熱,腦門一陣發暈,還瞧見迭影。

  「迷情香。」

  「迷情香?」

  「春藥。」見她面露迷惘,他說得直接。

  「啊!怎麼連這個也用上了,他們跟咱們有多大的仇呀!」粉臉染上霞紅色。

  「利欲熏心。」

  「可不是,為了一己之私便不擇手段,他們也不想想把你名聲弄臭了,以後他們出門就不會被人指指點點嗎?你是聞人府這一代唯一能把門掌家的頂樑柱,要是你倒了,他們有誰能撐得起。」真是一對短識的愚夫愚婦,若無她丈夫頂著,聞人府能昌盛一世嗎?

  「席間二叔一直敬我酒,與他交好的族老也不斷往我杯裡倒酒,我真的不願看他們日益醜陋的嘴臉……」真要鬧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嗎?他們曾經那麼關愛他。聞人璟不想和族親扯破臉,但他也會心痛,這些人都是他最親近的人,沒想到到頭來親情抵不上權與利。

  齊可禎反身摟住他的腰,給予支持。「他們怎麼做都與我們無關,你盡力了,但對方不領情,這也沒辦法,凡事對得起自己便無愧於心,你只要在意愛你的人就好,你有我,有臨哥兒。」

  「禎兒……」有她真好。

  夫妻倆相視一笑,無須言明的情意在被此眼中。

  「娘——」遠遠跑來一道小身影,飛撲進齊可禎懷裡。

  「乖,我們臨哥兒今天真厲害,娘以你為榮!」她拎起衣袖擦去他額上汗謫,一路跑來都出汗了。

  「嗯!厲害,讓娘驕傲。」他小有得意的揚起下巴。

  「你喊她娘,那我呢?」他好像沒聽兒子喊過一聲爹。

  臨哥兒害羞的直笑,躲進了娘親的懷抱。

  「哎呀!你爹吃味了,聞聞,是不是酸酸的,快喊一聲爹,別讓他泛酸了。」她拉著臨哥兒的手去碰丈夫的大手。

  「……爹。」他小小聲的喊著。

  「還有呢?」齊可禎鼓勵著。

  聞人臨怯怯地看了父親一眼,繼而很小心地拉住他一根手指。「爹,印章,刻印……」

  「印章?」什麼意思?他看向妻子。

  她笑著解釋。「太君賞了臨哥兒兩千兩,因為他書念得好,所以要把銀子存在錢莊。」

  「娘,金珠子,我的。」他沒忘二嬸婆欠他的金珠子。

        「好,全給你,等我們存夠了錢就打一隻大大的大金豬,你就樂呵呵的抱著睡。」她朝他胳肢窩一橈。

  臨哥兒一邊笑一邊躲,躲著躲著,躲到父親懷中,聞人璟一把抱高他,他嚇了一跳,而後笑得更開心,一家人和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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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26 00:27:28
【第十二章】

  是夜。

  黑暗中,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摸進無人的院落,巡邏的護院從牆邊走過,沒發現任何異狀。

  驀地,鮮少人涉足的偏院亮起微弱的燭光,紗糊的窗外映出兩條人影,一個坐著,一個焦慮的走來走去。

  「你說現在要怎麼辦,把局勢搞得這麼僵,叫人騎虎難下,你要我以後如何在府裡立足?!」好不容易才在府中有一點點自己的位置,如今卻功敗垂成,賠了夫人又折兵。

        「哼!你還敢來質問我?要不是你連點小事也辦不成,我有必要把自己陷進去了嗎?你看老太君看我的眼神多銳利,好像要將我千刀萬別。」讓人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我為什麼不敢說,明明是你安排的不夠妥當,沒把事情考慮周詳。我照著你的話去做,結果出了錯,你憑什麼怪罪在我頭上?!」她可是平白賠上了名節。

  「不怪你怪誰,好好的一棵白菜被豬拱了,你看你把我家勝哥兒害得多慘,人人見到他都要酸上兩句,說他好福氣,可禎氣在哪裡,分明招惹了禍害。」倒了八輩子霉。

  搖曳的燭火中,照出怒目相向的林氏和詹虹玉,兩人如同鬥雞一般互相瞪視,恨不得撲上去啄掉對方的眼。

  她們一下從同夥變成互看不順眼的敵人。

  詹虹玉想嫁聞人璟為妻,掌聞人府大權。

  林氏想把大房搞得雞飛狗跳,無一日安寧,她要幫丈夫登上族長之位,想辦法從中撈點好處。她知道聞人府早晚要交給大房掌理,而二房只有分家一途,她能撈多少就是多少,當是補貼,和詹虹玉交易她能從中獲利,而且讓大房烏煙瘴氣,一舉兩得,何樂不為。於是兩人一拍即合。

  但問題是兩個人都自認是聰明人,想掌控對手,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們的一舉一動全落在旁人眼中。

        「林美嬌,你不要欺人太甚,若非聞人勝穿上表哥的衣服,又喝得醉醺醺的披頭散髮,我也不會一時情急認錯了。」她根本沒想到那不是表哥。

  遇到喝醉的人,沒侍候過人的詹虹玉難免手忙腳亂,她扶著比她重的男人走得歪歪斜斜,好幾次她自己都被壓得差點往石板路倒下,硬是一口氣撐著,死拖活拉。

  這種事不能找人幫忙,更不能讓別人瞧見,所以她只有委屈點,凡事親力親為,好不容易才把人弄到床上。

  但她畢竟是沒嫁過人的黃花大閨女,對男女間的事一知半解,她先把髮撥亂了,再扯開衣襟,接著才脫男人的衣物,由外衫先剝掉,而後是單衣,最後眼一閉把褲子往下扯。

  她以為男人都是急色鬼,只要軟玉溫香在懷就會忍不住情動,她渾身發熱的爬到他身上又扭又蹭,可底下的男人一點反應也沒有,軟趴趴的像隻蟲子,半天也弄不起來。不是點了迷情香嗎?為何沒效?

  詹虹玉不知道的是聞人勝喝下的酒其實摻了大量的迷藥,聞人鳳的用意是讓聞人璟一睡不醒,好任由詹虹玉為所欲為,他以為不知羞恥的詹虹玉早已不是清白之身,由她來折辱侄子的傲氣再好不過了。  

  殊不知這酒被聞人璟的下屬悄悄調換給聞人勝,他們還幫著把院子的人凈空,好讓姦夫淫婦成事。

  詹虹玉的身子沒破,但名節毀了,在眾目暌暌之下,誰還會相信她是清白之身,她辛辛苦苦經營多年的人脈也毀於一旦。

  這叫偷雞不著蝕把米。

  不過也因為迷藥的藥效太重,加上迷情香沒能發揮效用,慾火積累在體內未發,聞人勝反而虧了身子,有好長的一段時間不能人道,差一點無法延續子嗣,但那些都是後話了,那時他已不在聞人府。

  「你這小賤婦沒資格叫我的名字,難道你以為住在聞人府就是聞人府的小姐了嗎,你作夢!這府裡若沒有詹氏,你早被趕出去當乞丐了,哪還能妄想不屬於你的富貴。」一想到兒子因為她而被人嘲笑,林氏心裡的一把火怎麼也壓不下。

  為了扳回不利的局勢,詹虹玉忍氣吞聲。「我不是來找你吵架的,我們合計合計,看看有什麼法子讓我翻身,我不想被逼著當你們家的媳婦。」

  「哈!阿彌陀佛,我也不敢收你,你一個喪門星、克親女,我還怕你來禍害我們全家呢!」幸好她們想法一致,誰也容不下誰,要不然倒霉的就是二房,輪大房來看他們笑話。

  「你……」詹虹玉一咬牙,把恨意吞了,這會兒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你快想辦法,詹氏那老女人老在我耳邊哭,快被她煩死了,她居然蠢得要幫我整治嫁妝,讓我從大房嫁到二房,我聽見她在吩咐下人趕製嫁衣,三個月內要把我嫁掉。」

  詹氏是擔心詹虹玉有孕在身,特意趕在被人發覺前先將她嫁出去,以免留下不好的名聲,沒想到她的一番好心竟被侄女滿口嫌棄,還將她護侄心切的舉動視為愚不可及。

  真是養了個白眼狼在身邊,若是詹氏聽到了她這些話肯定會傷心欲絕,她用在詹虹玉身上的心思可比兩個親生子多得多,也因為太過寵她而和自個兒媳婦疏遠,造成媳婦們與她不親。

  「呵呵……的確很蠢,大嫂的腦子從沒靈光過,不然怎會被你唬得一愣一楞的,連連利用了她幾回猶不自知,還以為是她沒照顧好你,讓你受了委屈。」真是蠢到無藥可救。

  「我來不是來讓你挖苦我的!臨哥兒那件事不也是你借我的口讓姑母起了疑心,耳根子軟的她向來是我說什麼就信什麼,還真當臨哥兒不是她孫子。」那麼像的父子還用得著懷疑嗎?

  「嗯!這事你做得很好,隨便在大嫂耳邊搧風點火她便信以為真,可惜沒能鬧大,要不真讓你得償所願了。」就怕不亂,大房一亂,她便有趁虛而入的機會,能想辦法讓夫妻離心。

  「都是那個賤丫頭擋著我們的路,仗著年輕把表哥的心勾住,讓他正眼也不看我一眼。」除了年歲大了些,她有哪裡比不上老愛裝模作樣的小妖精?!

  一提到齊可禎,林氏咬牙切齒。「的確是她壞事,她太聰明了,年紀小小手段卻不少,把著大的,攏著小的,把那對父子捏在手掌心,還能將個讀書不行的小傻子調教成神童。」

  每每想到這件事她就嘔,明明只差臨門一腳,誰知竟峰迴路轉,出現令人意想不到的波折,白白地破了她一個好局。更可惡的是明目張膽的訛走她二十顆金珠子,那臭丫頭還一再強調要龍眼大小,她會拿秤來秤,缺斤少兩可不行,否則她便要請出老太君來主持公道。

  「他本來就是表哥的孩子,只是開竅晚,她不過剛好瞎貓碰到死耗子,撿了回便宜罷了。」詹虹玉認為是運氣,要是她學齊可禎一樣討好臨哥兒,這次的好運就是她的了。

        林氏冷笑著睨她。「那你怎麼不去撿撿看,臨哥兒都五歲了,你去看過他幾回。」

  「這……」屈指可數。

  她試過,但臨哥兒根本不理她,她說了五十句他連屁也沒回她,一次、兩次以後她也懶得理他了。

         「自己做不到就不要嫉妒別人有能耐,她的存在不只是妨礙你,也讓我的日子過得難過,所以……」大侄子也不是沒喪妻過,再來一回也不過是他煞氣重,留不住人。

  「你的意思是?」詹虹玉做了抹頸的動作。

        林氏呵呵笑了,眼神極冷。「那也是你想做的事,不是嗎?」

  「可我沒殺過人呀!」至少未經她的手。

  「不用你親自動手,你身邊不是有個現成的人選,借刀殺人即可。」

  「你是指姑母?」

  「婆婆送碗湯給媳婦喝,媳婦不喝就是不孝。」只要以孝來壓人,到哪都行得通。

  「你想在湯裡下藥?」果然最毒婦人心。

  「不,下藥的是你。」她可不會傻傻得把自己陷進去。

  「我?」詹虹玉指著自己鼻頭。

  「你才有機會接近大嫂,趁沒人注意時將藥粉撒入湯裡,稍微攪拌一下讓它與湯融在一起。」人家是近水樓台先得月,詹氏是養隻老鼠會問米,把米缸搬空。

  詹虹玉先是點頭,覺得主意不錯,而後才驚覺不對。「等等,二嬸未免想得太美了,把人當成傻子呢,此事若是追查起來,我是首當其衝的替罪羊,而你一點事也沒有。」

       喲!居然不笨,還能找到破綻。「富貴險中求,看你幹不幹了,反正事後你能推到大嫂頭上,咬定說你不知情,是大嫂看新媳婦不順眼,一個想岔了便下了狠手……」

  「這倒可行。」反正還有一隻更倒霉的替罪老母羊。

  「呵!這種事你也不是沒幹過,柳氏她……」林氏低低呵笑,表示一切你知道。

  詹虹玉臉色一變的摀住她的嘴。「你……你在胡說什麼!」

  林氏一把推開差點撞倒她的身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得知你買通了穩婆,讓她把探出頭的孩子又塞回柳氏腹中,想一屍兩命害死母子倆,可惜柳氏為母則強,硬撐著最後一口氣把孩子拼出肚子。」因為她也幹了同樣的事,收買了同一個穩婆,不過她是讓穩婆對產婦下藥,讓她遲遲下不了崽,胎死腹中拖累母體。

  可是柳氏為了孩子真的是用命去拼,她在發現穩婆企圖對她不利時,硬是把穩婆推開,自己推著肚子把孩子推出去,她也因此大出血身亡。

  「哼!不要以為拿捏住我了,我承認我是心狠一些,柳氏不死我就不能嫁給表哥為妻,可是你們二房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姑丈被拔官是出自二叔的手筆,我看到他偷偷吩咐小廝把一封信交給左大人。」

  左大人是聞人傑的政敵,聞人傑去職後,由他接任工部尚書一職。

  林氏用不在乎的口氣說:「那又如何,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大伯不能占著茅坑不拉屎,又想把權又想霸著族長之位不放,你不覺得他太貪心了嗎?什麼都是大房的,那我們二房算什麼,只能撿他指縫漏下的殘渣。」

  「好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就是這麼被你們給出賣,什麼兄弟、什麼一家人,我就說怎麼一群人當中單單我被問罪,原來是出了內賊……」

  轟地一聲,門被一腳踢開,兩個女人見一人形物被狠拋入屋。

  「大……大伯?!」怎麼會是他。林氏臉白如紙。

  「你還曉得我是大伯?你們夫婦還有把我看在眼裡嗎?我幾十年的努力就毀在自家兄弟手中,你們對得起我嗎?!哈……我竟胡裡胡塗一輩子……」難以置信的聞人傑仰天大笑,眼底泛著盈盈淚光。

  「大哥……」人形物一轉身,竟是臉被打了一拳的聞人鳳,他的左臉頰腫得半天高。

  「不要叫我,我沒你這樣的弟弟。」他為官收來的銀子還不是用在自家人身上,老二的吏部侍郎還是他用銀子疏通來的。

  窗紙被扯破了,聞人鳳也豁出去了,他站起身把背挺直。「我只不過是想要族長的位置而已,想試試當家做主的感覺,你是長子就可以擋我的路嗎?凡有好的你先拿走,而我只能像乞丐一樣跟在你身後,拿你剩下的。」

  「呵……族長之位,族長之位!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可笑的嗎?我在被拔官之前就想著平日太忙碌了,根本無暇顧及族中事務,唯一能信任的是我弟弟,我想把這個位置留給他,有誰能比他和我更親,沒想到……」

  他還來不及說出口,朝廷拔官的文書已先一步到來,大受打擊的他也因而萎靡不振,只能靠處理瑣事來消滅鬱郁之氣,他是不當官了才把心思放在族長之位上。

  聞人鳳瞠大眼,「什麼?!」原本就是要給他的?  

  「可是你做了什麼,你利用了我的信任反咬我一口,讓我痛到骨子裡,你好,你真好,好得我不如你心狠……」他忽地一嘔,嘔出一口鮮紅的心頭血。

        「爹——」

  「傑兒。」

  更多的火把接近,把屋子四周照得亮如白晝,幾道人影衝了進來,跑在最前頭的是聞人璟、聞人鈺兄弟,他倆一左一右地扶起父親,隨後是滿臉怒色的老太君。

  大房的兩個媳婦走在最後頭,齊可禎和何氏不攪和這團亂,這事要由長輩處置,她們份量不足。

  「娘、敬軒、敬修,我……我沒事,吐了一口血後胸口反而舒坦了許多……」就是氣,沒法釋懷。聞人傑將胸中鬱結一吐而出,氣色反倒變好了。

  「爹,你不要逞強,坐著就好。」聞人璟輕壓父親肩頭,讓他別亂動,以免氣血亂竄。

  莊氏聲音微顫,「是呀!別動,人說精血,吐口血少三年壽命,你想折騰誰。」她的兒呀!為何得遭遇如此打擊。

  「娘……」

  莊氏搖搖手,要他少說話,保存精力,但看向聞人鳳時卻神色嚴厲。「孽子,還不跪下。」

  「娘,你不公平。」聞人鳳雙膝落地,面色卻不甘。

  她痛心又無奈的用拐杖頭狠敲了他幾下,「我知道你不知足,所以一直不敢放權給你們夫妻倆,我以為只要我還在,你們起碼會收斂點,不會做出損及自家人的事,可是我錯了。」

  她錯在心太軟,老想著給孩子一次機會,因為兩個兒子都是她身上的一塊肉,她誰也捨不下。

  「我只是想要我所想要的,有什麼不對,一樣是聞人家的嫡子,但大哥比我早出生兩年,就什麼都是他的,而我得到了什麼?」他會被分出去,成為不再受重視的旁支。

  「這是禮法,這是規矩,這是我們聞人家數百年來傳下來的家規,長子承嗣,無嫡立長,每一代的族長都是用這種方式選出來的,鮮少有例外。」除非族長禪讓族裡子弟。

  「所以我不服,我為自己爭一爭,如果不去做,我永遠不會知道我能做到哪,娘,大哥不想做,我來做,你幫我。」聞人鳳的眼中閃著激進的瘋狂,族長之位束縛了他。

         莊氏失望地流下兩行傷心淚。「事已至此,你不請求大家的諒解,還一味的爭名奪利,你讓我說你什麼才好,你媳婦剛才還想著害我的孫媳……」她哽咽得說不下去。

        「娘,我沒有真要害人……」林氏跪在丈夫身惻,她的背都濕透了,布滿冷汗。

  「閉嘴,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你和她剛說的話我們都聽見了,你沒料到我們就在隔壁吧!」牆壁很薄,他們聽得一清二楚,毫無遺漏。

  璟哥兒媳婦說要讓大夥看場好戲,讓他們坐在屋裡等,屋內不點燈,安靜的只聽見蟲鳴蛙叫聲。

  然後這兩個狠心的女人一前一後的來了,一開始是爭吵,互相指責,吵著吵著便揭起彼此的瘡疤,一會兒又合謀害人,接著又數落對方做了多少壞事,以此做為威脅。

  「齊可禎,是不是你,一定是你安排的,自從你入門之後,我做的事就從未有一件順遂過,是你,是你害了我……」

  面對林氏瘋了似的嘶吼,齊可禎站了出來,「只許你害我,不許我反撃嗎?你不能只想吃甜果子,而把苦的、酸的、澀的扔給別人,我們也想嘗嘗甜的果子,沒毒的。」

        「你……我不會放過你的,只要給我機會……」她一定會徹底毀了她,讓她再也無法耀武揚威!林氏瘋狂的撲向齊可禎。

  「你不會有機會的,聞人府容不下你。」聞人璟將妻子護到身後。

  一旁的婆子扯住了她。

  「你想趕我走?!」林氏目皆盡裂。

  老太君的拐杖往地上一杵。「孽子,休妻或分家,你選一個,以後府裡的庶務你也別理了,我會給你們二房找個宅子,你們獨過吧!日後也別往來了,我實在不想看到」

*             *             *

  「……姑母,姑母,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會改,我真的會改,你不要不理虹玉,看在虹玉自小無爹無娘的分上,你疼疼我……疼疼我……你是我親娘……」

  親娘?詹氏冷笑。那一夜,詹氏也在,從頭到尾一字不漏的聽得仔仔細細,她由驚訝、難以置信到痛心,她完全呆住了,張口欲言卻是滿口苦澀。最後她轉身離開,不願去面對心中破碎的美好。

  整整三天她把自己關在屋裡,足不出戶也不見任何人,連三餐也吃得很少,送進去的膳食幾乎都是完整的拿出來,根本沒動幾口。

  等待才是最磨人的,詹氏關了自己幾天,不知會被如何處置的詹虹玉就在院子外又哭又喊了幾天,她還不認為自個兒有錯,嚎得喉嚨乾了還頤指氣使的命下人為她端來蜂蜜水,還有止飢糕點。

  但是誰理她,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聞人璟之所以不動她是要看母親怎麼做,他把決定權留給詹氏,希望她能強硬一回,不要再婦人之仁,當斷則斷。

  而詹氏一直在想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幾個孩子中她最疼的是這個嘴甜的遠房侄女,打小到大沒缺過她針線、衣服的,只想養大她看她有個好歸宿。費心照顧她錯了嗎?

  她給了侄女她能給的一切,但詹虹玉卻害死她長子的元配,差點連臨哥兒也胎死腹中,這得多狠的心才下得了手,就為了當上聞人家的長媳,她夜裡入睡時不會作惡夢嗎?詹氏不懂,她真的不懂,三天裡她想了又想,眼淚濕了又乾,乾了又濕,整整瘦了一大圈,神色憔悴。

  而詹虹玉還好吃、好睡的容光煥發,甚至每天做了一番打扮才來求情,珠光寶氣,塗紅抹綠,一身不輸大家閨秀的錦衣華服,她太了解詹氏的個性了,也有十足的把握哄好她。

  「……姑母,姑母,你見見我吧!虹玉以後不害人了,你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不敢再有二話,你信我,再信我一回,這天底下只有咱姑侄倆最親了,我只差沒從你肚裡出來,是你心頭的一塊肉……」

  「真的什麼都聽我的?」

  房門打開了,走出面頰凹陷的詹氏,她的容貌石起來像是老了十來歲,膚色黯沉,斑紋微浮,蒼白憔悴,十根珠圓玉潤的指頭枯痩如老樹藤,見骨不見肉。

  若非聲音一如往常,沒人相信眼前的老婦竟是雍容華貴的聞人家大夫人。

  一看到久未見面的詹氏,詹虹玉三步並兩步地朝她跑去,撲通的跪倒在地,假到不能再假的眼淚流不停,拉著詹氏的衣擺不放。「真的,姑母說什麼我都聽,你是我親娘,我親娘呀!不聽你的還能聽誰的。」

  「那好,過兩天你就搬出去吧,我們聞人府不能留你。」詹氏看也不看侄女一眼,眼神空洞。

         詹虹玉一聽,身子劇烈地晃動了一下。「不、不!姑母,你不能趕我走,我在聞人府長大,我是聞人府的人,你趕我走我能去哪裡,我不走、我不走,你不能逼我……」

  「呵呵……你不是說要聽我的嗎?剛說過的話這麼快就忘了,你到底有哪一句話是真的,你告訴我,我被你騙了十幾年……」詹氏的笑聲滄桑,布滿傷痛後的厭世味道。

  她當年剛來府中時,瘦瘦小小的孩子,衣服鬆鬆垮垮的披掛在身上,看得出是撿大一點的孩子穿過的衣服,叫人看了好不心疼,便決意要好好寵著她。

  沒想到小女娃長大了卻養成狠毒的心性,為了自個兒的利益居然連撫養她的人也利用,還沾沾自喜地把別人當成傻子,全然不顧養肓之恩,這讓愛她的人情何以堪。

  「姑母,我不騙你了,再也不騙你了,我會改過向善做討你喜歡的女孩,我不嫁人了,你讓我做璟表哥的貴妾吧!我和表哥一起孝順你,我們不會分開。」她還異想天開的想當聞人璟的女人,打算先謀妾位,再奪正室的位置。

  「然後再讓你謀害我的媳婦和孫子?」詹氏不再有光釆的眼珠子動了一下,大悲之後只餘遺憾。

  「不會了,姑母,我保證,若我有異心就讓我不得好死,我知道自己做得太過了,以後不敢再胡來了,姑母教教我,我會學的,你原諒我……」詹虹玉忽然抱住詹氏大腿,眼眸閃過一絲得意,以為她多說幾句姑母就會心軟。

  「我不信你。」

  這一句將詹虹玉打入谷底,她臉色一變。

  「姑母……」她為什麼變得有主見了,不再耳根子軟。  

  「不要再說了,我心意已決,看在我們姑侄一場,往年給你的首飾、衣服你可以帶走,但屬於聞人府的一針一線不準碰,我已經對不起璟哥兒了……」不能再讓他為難。

  因為她的縱容才養大虹玉的心,也是她沒本事才任人牽著鼻子走,既然她無能又沒管家的本領,那就不管了,看了虹玉的所有作為,她還有什麼想不開的。

  「我不走,你別想趕我走,憑什麼你一句話就要決定我的去留,你不是說把我當女兒看待,還會給我一筆豐厚的嫁妝?如今呢?!你說話不算話,我不過做了幾件不合你意的小錯事而已,你就不顧我在你膝下盡孝多年的舊情要把我趕走……」她倏地站起身,揮著手朝詹氏大吼。

  「而已……」害了人命她還只覺得是小事一件?詹氏無喜無悲的眼流下兩行淚水。「我已經給你表舅寫了信,過幾天他們便會到京城接你,你畢竟姓詹,該歸本宗。」詹家才是她的歸處。

  「不,我不回荒蕪又偏僻的嶺南,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沒做錯事,你幫不了我難道我不能為自己的將來做點什麼嗎?要不是你當不了家、無法做主,我何必為自己找出路!」她只是吃不了苦,想過富貴日子,這是人之常情。

        詹氏一一臉疲憊的捏捏眉心。「你走吧,我們緣盡於此,以後你也不要再來找我,我不會見你。」

  「姑母,姑母,你不可以這樣對我,我不能離開,我一個人活不下去的,你會逼死我的,不可以、不可以……」見詹氏真要轉身走人,詹虹玉心慌了,她腦子一空的抱住詹氏的大腿,不讓她走。

  「別人可以死,你為什麼不行,放手。」冷不防的,一道冰冷至極的男聲出現,帶著憎惡。

  「不放,不放,我不放,啊——」好痛,她的胸……她要死了嗎?她聽見骨頭斷裂的碎裂聲。

  一記窩心腳讓死性不改的詹虹玉飛了出去,她像隻死魚一般癱軟在地,久久也沒見她爬起來。

  「你害死了我的元配,還差一點讓我兒子無法出世,罪大惡極,不可饒恕,你早該死了。」要不是不想母親太過傷心,他早捆了她送官府,治她個謀害人命大罪。

  「不是我,不只是我,還有二嬸!表哥,你信我,就算我不下手,二嬸也不會放過柳氏,她註定要死的,與我無關。」為求自保,詹虹玉搖頭搖得快斷了,極力撇清。

  「那你為什麼不死,你才是最該死的人,活著跟死了也沒兩樣。」聞人璟眼神極冷的看著狼狽不堪的女人,像在看一名死人。

  覺得渾身生寒,詹虹玉從地上緩緩地爬起,蜷縮著身子。「姑……姑母救我,我不想死,我只、只有你了,你不能……不要我……不能不要……」

  「你只有我?但我有丈夫、兒子、媳婦、孫子,我不能只顧你一人而不顧他們,我有一家子人呀!虹玉,你……好自為之吧!」說完,詹氏嘆息著走進屋子,沒有回頭。

  「姑母——」詹虹玉哭著大喊,驚恐的淚水紛落,她是真的感到絕望了,發現自己無人可靠,窮途末路。

  聞人璟鄙夷的瞪著她,怒聲吩咐,「來人,把她拖下去,關在她的屋子不準進出,直到嶺南那邊來人接她。」她也該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表哥……不,聞人璟,你不能這樣待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我只是想當你的妻子,為什麼不成全我,你才是最心狠的人……」她好恨,好恨他,恨他的無情。

        「你只想要我的身分與錢財,不要為自己的無恥找冠冕堂皇的藉口。拖下去,一天只給她清水和兩顆饅頭,餓不死就好。」還想過錦衣玉食的生活嗎?她大可作夢去。

  瘋子似的詹虹玉又喊又叫,說聞人府無恥,罔顧孤女性命,又罵詹氏是撐不住的軟骨頭,辜負了她一生,再把聞人鳳和林氏罵得狗血淋頭,接著還想詛咒齊可禎。

  但是她還沒能開口咒罵就被聞人璟命人堵上嘴巴,她嘴裡塞了塊破布嗚嗚咽咽叫著,眼裡布滿血絲。她被兩名粗使婆子一左一右拉著手臂拖地而行,不平的青石板路留下一行血跡,很快地被打掃的婆子洗去。

        「心裡很不好受吧!」一隻瑩潤柔荑握上長著薄繭的大手,兩手交迭,握緊,一股暖意隔著手心傳過去。

  「我對柳氏的感情不深,只當她是為我持家、傳承香火的女子,她死的時候我是不好過,但也沒惦念太久。」那時他對男女情事並不看重,一心只在建功立業,男人更重要的是家業和前途……但如今不同了。

  「可如今知道她死於非命,你感覺對不起她,要是你再留心點,林氏和詹虹玉便害不了她。」齊可禎讀懂了他的愧疚。

  「的確,我對柳氏感到抱歉,可是她沒有離去,我不會遇到你。」他一生的最愛,心的所在。

  「所以嘍,讓人好不矛盾,不希望柳氏死,又怕她不死,她死了,留下的是懷念,她不死,你可能要怨她了。做人呀,難在不能面面倶到,你是人,不要老想著當神,這樣的你就很好,很適合我。」她要的是丈夫不是神。

  「執子之手,與子白首。」他低下頭,看著依偎身側的妻子,心頭最後一點烏雲盡數散去。

  抬起頭微笑的齊可禎挽緊丈夫臂彎。「跟了你還能變心嗎?只能一輩子當你的黃臉婆,給你打理家務、帶孩子。」

  「臨哥兒大到不需要你帶……」驀地,他呼吸一室,驚愕不已的看向她小腹。

  「你……有了?」

  她笑著點頭。

  「禎兒、禎兒,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又要做父親了,我……」他激動得有些失態,撫著妻子的肚子,像是撫著易碎的寶貝。

  「等著當爹就好,哪需要你做什麼。」真是個傻的。

  「禎兒,謝謝你,娶了你是我最大的福分……」他眼眶紅了,面上、眼裡是濃得化不開的深情。

  「二叔他們一家搬走了吧?」終於還是走上了這條路。

  「嗯。」提到自私的二房,妻子有孕的喜悅沖淡了一些,聞人璟實在不願再提起那一家人。

  休妻或分家——若是聞人鳳能選擇,他肯定是選擇休妻,因為天底下的女人不止一個,休掉一個還能再娶另一名年輕貌美的女子為妻,以他目前在朝中的地位,多得是知書達禮的官家千金可挑選,她們的父兄還能在仕途上助他一臂之力。可是他休不得。

  因為他有太多見不得光的私密事握在林氏手中,而且二房的銀錢也大多掌控在她手上,若是沒有林氏,他不僅銀子拿不回來,還有可能丟了官位甚至被押入大牢,因此他只能分家了。

  不過莊氏並未虧待次子,她讓他帶走聞人府三分之一的財產,還多貼補了她個人的嫁妝,了了母子情分。

  「這下可清凈了,該走的人都走了,我管起來也輕鬆,還有空間寫太君愛看的戲文。」她沒說還能偷溜出府聽說書。

  「是你愛聽愛寫吧!」他笑著一點妻子的鼻子。

  齊可禎調皮的追著他修長的食指咬。「咱們娃兒也愛。」

  「你小心點,別累著,要當娘的人了更要謹慎。」一想到未出生的孩子,聞人璟忍不住多嘮叨了幾句。

  「知道了,管家公……」一說到「管家公」,她又想到另一件事。「對了,爹那件事決定了嗎?」

  他點了點頭。「他把族長之位交給了我,二叔的事太傷他的心了,他十分心灰意冷,有意到廟裡住一陣子。」修心也修行,不如當個在家居士。

  「那也好,府裡鬧成那樣子,太君也鬱鬱寡歡,出去走走,聽聽佛經……」換個心境去看大千世界。

  「爹、娘——」

  遠遠跑來一個小身影,歡快的要撲進齊可禎懷中,卻被聞人璟抱住了。

  「呦!臨哥兒又變重了,快變成一頭小豬了。」
 
 「爹胡說,臨哥兒不是豬,我是大老虎,會吃人,我以後要跟爹一樣當大官,給娘過上好日子……」

  看著兒子發著光的小臉,聞人璟的心中頓時充滿為人父的驕傲,他的兒子不是蠢笨的,瞧他說話多流利,一舉一動多像他,簡直是另一個他,讓他歡喜又滿足,了無遺憾。摟著妻子,手抱稚子,妻子肚裡又多塊肉,他心滿意足的看向遠方,那萬里無雲的天空是多麼湛藍。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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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26 00:27:43
【種菜 寄秋】

  前一陣菜價不是很貴嗎?貴到嚇死人,光是買菜的錢就起出很多,比豬肉還貴,快吃不起嘍!

  所以秋呀就想來自己種菜看看。

  那一天秋走進種子行,買了時下最好活也是最符合時節的種子,秋常看地裡的農民隨便一撒種子就能養得很好,十天半個月也就能收成了,因此就興致勃勃地動手了。

  老闆說種子買回去後先泡水一天比較容易發芽,秋照做了,很有耐心地等上一天一夜。(秋是超級沒耐心的人)

  隔天,秋把泡了一天的種子撒在鬆了土的花盆裡,然後一天、兩天、三天……

  秋等了三天真的抽芽了。

  但是,悲劇也來了。

  那一把種籽少說上百粒,可發芽的不到一半,除了小白菜長得還像樣外,其它如茼萵、菠菜、空心菜都稀稀疏疏的,用手能算出有幾棵,而且長得起慢,快一個月還是小貝比,不能採收。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不要理秋,秋在崩潰中)

  秋媽說肥料不足,所以秋追加了肥料。

  可還是不行,醜蔫蔫的,讓人很是灰心。

  不過不打緊,秋有小強精神,一次不行再來一次,秋可是買了一大包種子,夠秋嘗試了。

  等著吧!秋一定會種出又大又漂亮的菜來。只是怕秋沒耐性,還沒長大就先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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