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潤 -【戒不掉喜歡你】《全文完》

鈞蝦逵人

第十章

    李、孫兩家的房子是由不同建商蓋的，因此兩家雖在隔壁，之間卻隔著一個肩膀寬的距離。他們這個小鎮很少鬧小偷，因此沒有安裝鐵窗。現在只希望她房間的窗戶沒上鎖。

    李光耀不顧跟在身後同樣焦急的母親，急忙奔回自己早已被當成倉庫堆東西的房間，七手八腳打開窗戶後，又嘗試拉開孫梅鳳房間的窗戶。

    幸好，沒上鎖！

    他回頭安慰母親幾聲，在母親不斷叮嚀他小心的聲音中，冒著危險爬進孫梅鳳房間裡。

    在她房間與四樓沒看到人影，李光耀三步並作兩步跑下樓尋找，終於在二樓廚房裡看見她的蹤影時，一顆心簡直要跳出喉頭！

    她——昏倒在廚房地上，手指前端是混著玻璃碎片的一灘水！

    看見這種景象，李光耀終於破口吼出十幾年不曾喊過、獨屬於她的親昵小名——

    “小鳳！”

    從一樓奔回二樓廚房、不停在孫梅鳳身邊打轉的寶寶，不時用鼻頭輕蹭她潮紅的側顏，看見李光耀時，它一屁股坐下，黑亮的眼單純又無辜地看著他，

    嘴裡發出可憐兮兮的低鳴，仿佛請求他救救自己的小主人。

    “小鳳！小鳳！”李光耀兩三步奔上前，蹲下身撥開她臉頰上的發好查看她的狀況，指尖才碰到她的臉頰，不禁訝叫：“怎麼這麼燙！”

    一雙鳳眼緩緩張開。

    “閉嘴……好吵……”孫梅鳳從喉頭艱難地吐出乾澀的聲音。剛才瘋狂按電鈴、打電話、拍鐵門的是他吧？把她吵得不得安寧，討厭……

    “小鳳你撐著點，我現在帶你去醫院！”李光耀立刻把她打橫抱起，卻見她張唇吐出無聲言語，“你說什麼？”他把耳朵湊近她。

    “不要……不要看醫生……”

    “怎麼可以！燒成這樣，你必須看醫生！”

    “不要……我討厭看醫生！我不要看醫生……”她像小孩子似的抗拒著，雙手無力推著他的胸膛。

    不管她的意願，李光耀抱著她往樓下走，就是要帶她就醫。

    哪有人燒成這樣還不去看醫生？恐怕有四十度了吧！

    只是，孫梅鳳從嘴裡吐出的兩個氣音阻止了他。

    求你……

    輕輕的、微微的，不帶任何強勢、風一吹就散的音節，重重敲擊在李光耀的心上。

    他停住腳步，低頭看向臉埋在他肩窩處的她。

    一向將自己妝點得明媚的她，現在看起來是多麼脆弱！眼瞼虛弱低垂，沒有上妝的面容透著病態的紅，眼窩處有淺淺黑影，飽滿的唇乾裂並且蒼白。

    他多久沒見過如此樸實虛弱的她了？

    他依稀記得，幼年時她鮮少感冒，然而一旦染上感冒病毒，總會燒得孫家驚天動地。偏偏她極度討厭吃藥看醫生，當孫媽媽好不容易連哄帶騙帶她去了醫院、拿了藥，她卻死命不肯吃藥，孫媽媽只好來找他，請他幫忙要孫梅鳳乖乖吃藥。

    小小的他面對這種事，或許是覺得只有自己辦得到，總會驕傲地昂著小下巴進入她的房間，把大人統統趕出去後關上房門，拿起孫媽媽早已調好的藥水藥粉，告訴小梅鳳他們一人吃一半，而後做做樣子讓嘴唇碰了下藥杯，再哄著燒得糊裡糊塗的她把藥吃完，見她被藥苦得淚眼汪汪，又會張開手臂擁抱她表示安慰。

    小時候兩人曾經擁有過的親密，長大了也漸漸遺忘。若不是今日，恐怕他根本不會想起。

    李光耀的心頓時柔軟下來，帶著沒有察覺的心疼，低下頭，嘴唇貼上她的額頭安撫她。“好，我們不去看醫生。”

    “……真的？”

    “真的。”她燒得如此嚴重，理應看醫生，但這是兩人關係變差以後她第一次求他，他……不想拒絕。

    小時候她燒來得快去得也快，長大後也應該如此吧？他會照顧她，直到她退燒的。

    聽見他的承諾，孫梅鳳原本略微緊繃的身體頓時鬆懈下來，軟軟癱在李光耀溫暖精實的懷裡。“寶寶還沒吃飯。”

    “等一下我幫你準備。乖，閉眼休息一下，我抱你回房。”

    孫梅鳳腦袋縱然混沌，仍有一道聲音叮嚀她必須拒絕他的親密照顧，否則她的心肯定會更加墜落。

    可……讓她放縱一次吧！一次就好……真的……

    長聲歎息，她在他強壯溫暖的臂膀裡，放縱自己沉入黝黑的昏睡。

    李光耀將她抱回臥房，努力回想小時候生病時媽媽照顧他的方式。

    為了使病人發汗，他拉過被子將她密密裹成肉粽，關上剛才被打開的窗，在二樓翻箱倒櫃始終找不到他要的耳溫槍後，匆忙回家拿了自己家裡的耳溫槍，又沖回來替她量耳溫。

    原本母親想來幫忙，卻被他拒絕——

    不知為何，他想親自照顧她。

    三十九度。

    李光耀在她桌上看到一本攤開、像是用來記錄東西的筆記本，沒留意上頭寫了什麼，拿了筆翻到最後一頁，把現在的時間以及她的耳溫記錄下來。

    而後，他來到廚房，在寶寶的引導下，在櫃子裡找到一包狗糧，倒在寶寶銜來的塑膠盤裡。

    寶寶立刻大喚起來。

    “你真的餓了。”李光耀搔著它的頭同情地說，緊接著找出掃地工具，將一地的玻璃碎片清理完後，打算煮點食物給孫梅鳳吃。

    他廚藝不精，但簡單的清粥難不倒他。他幸運地在冰箱找到蔥和蛋，又從一個小鐵鍋裡找到米，開始煮清粥，同時撥了通電話給歐陽仲，告訴他這邊的狀況。

    直到大功告成，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李光耀端著粥和水杯回到孫梅鳳房間，先把東西擱在桌上，緊接著轉到浴室。

    浴室裡掛著一條毛巾，他想，那應該是她的。

    取了毛巾再回到臥房，從她的衣櫃裡翻出幾件棉質家居服，他拉開被子，扶起昏昏沉沉的她，正準備替她換去汗濕的上衣時，才猛然驚覺：他一個大男人，脫她衣服會不會不妥當？

    粗濃眉毛皺了皺，三秒後立刻決定豁出去。

    縱使他沒有印象，但他們倆的確發生過關係。吻都吻了、摸都摸了，還計較什麼？何況她現在狀況特殊，他難道要小家子氣的介意東介意西嗎？

    下定決心後，他開始替她更換衣物。他先用毛巾擦去她身上的汗水，接著幫她換上乾爽的衣物，在她半夢半醒之間喂她喝水、吃幾口粥好補充體力，然後把她裹回棉被裡，替她量耳溫、記錄。

    如此反反覆覆，其間孫梅鳳還不停打冷顫、意識模糊地囈語、體溫一度升高到快四十度，急壞了李光耀。直到將近傍晚六點，她的體溫終於降到三十八度。

    “寶寶，小鳳終於好轉了。”李光耀放心地籲口氣，因為擔心而一直緊繃的肩膀終於鬆懈下來，擱下耳溫槍，搔搔前腳搭在床沿、始終陪伴一旁的寶寶的腦袋。

    稍微放下心來的李光耀，坐在桌前有些疲倦地一手撐著額頭休息，當再次有了動作，手肘不小心把記錄孫梅鳳耳溫的本子撞落在地。

    當他彎身撿拾，一句話瞬間映入眼裡——

    依然難過中，不想寫任何東西。

    “什麼？”他定眼一看。

    上頭還有行小字，寫著——

    九月十日，天氣晴。

    他往前翻了幾頁，然後恍然大悟。

    老天，這是孫梅鳳的日記本！

    他慌忙合上本子。

    沒想到她有寫日記的習慣。想他從小到現在，寫過最接近日記性質的東西，就屬國中時的周記……

    他原本想把日記本收起，只是，人性多少有想偷窺他人秘密的犯賤因數，尤其又是與他有“不淺交情”的孫梅鳳的日記本，怎麼可能不會好奇呢？

    或許裡頭會寫到她最近的心情？會寫到對他的看法？

鈞蝦逵人

第十一章

    李光耀咽咽口水，帶著一顆緊張的心，手指捏了幾頁，一翻——

    八月三十一，天氣晴。

    原來，毫無愛情的性，只會讓心靈更加空虛。

    我……終於明白了。

    九月二日，天氣晴。

    李光耀誤會了，誤會是他強迫我與他發生關係、奪走我的初次。

    明明是渴求被他擁抱的我主動脫去一身衣服、上床挑逗他……

    我真是不折不扣的壞女人呵！發現他誤會並且為此懊惱竟還不去

    澄清，癡心妄想他能愧疚地補償我。即使他的補償只是與我逛街、陪我看場電影、同我一起吃宵夜看夜景，我都會非常非常滿足，因為是和他在一起。

    不過，想得如此輕易簡單、看似容易滿足，但我骨子裡原來其實是貪婪的啊！當他要我提出條件，當他把權力給我時，我忍不住將深深埋藏的心願、也是唯有他能辦到的事說了出來，希望它能實現……

    光耀、光耀，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你。要是可以控制自己的心，該有多好。如此我就可以不去喜歡你，不讓一顆心落在你身上。

    光耀、光耀……為什麼……你要討厭我？

    李光耀愈看愈震驚，瞠大的眸緊緊鎖著日記本上每一個字句，裡頭屬於孫梅鳳的心事狠狠衝擊著他。

    他討厭她？

    她喜歡他？

    那一夜他們之所以發生關係，是由她挑起的？

    李光耀滿腦子空白，完全無法思考、評斷分析自己現在的心情究竟如何。

    發愣半晌，李光耀定了定神，繼續翻看日記本。

    孫梅鳳的日記寫得很隨興，有時洋洋灑灑寫了滿滿一頁，有時只有寥寥幾字、不成文章。

    李光耀發現，自從七月中開始，每天的日記內容都會提到他的名字以及與他有關的事。

    例如他不小心被小刀割傷，民宿醫藥箱裡的OK繃剛好用完，於是她跑去藥局購買。她煮的咖哩飯他吃了好幾碗，他喜歡吃咖哩，而且中辣程度更合他口味。瑞穗、林鳳營、統一、光泉、福樂鮮奶，他最喜歡喝林鳳營……

    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平常誰都沒去留意，就算他自己也沒有，但如今回憶起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冰箱裡的鮮奶都是林鳳營；不吃辣的雅君痛苦地說這陣子好多辣食；醫藥箱裡的OK繃傍晚時被補上。他一直以為OK繃是雅君補齊的，沒想到竟然是她！

    他又翻回九月二日那篇日記，重複閱讀最後幾行內容。

    她喜歡他……她喜歡他……

    可是她對他的態度根本不像喜歡，而是討厭啊！

    然而若不是喜歡，她又怎麼會注意他的生活瑣事？

    “你到底……”李光耀抱著腦袋，思緒像落在臼裡的糯米，被狠狠搗成一團，完全理不出頭緒。

    “汪！”寶寶輕吠，鼻頭頂頂李光耀的大腿。

    啊，替她擦汗換衣的時間到了。

    “寶寶，謝謝你的提醒。”李光耀收起思緒，合上日記本，暫時把滿腦子混亂踢至一邊。

    “汪汪！”寶寶搖搖尾巴，重新趴回地上，一雙清澄黑眸緊盯著李光耀的動作。

    李光耀翻出衣櫃裡最後一件乾淨的家居服，正準備回到床邊，卻在看見床上景象後，不由得失笑。

    只見退燒了的孫梅鳳，開始下意識嫌熱，嘴裡發出細微的咕噥聲，接著一腳把被子踢開，側轉過身躺著，衣擺就這樣往上翻了一小截，露出一段白嫩嫩的小蠻腰。

    李光耀嘗試把被子重新蓋上，不到一分鐘又被她踢開。

    “這麼大了還踢被，難怪你會感冒發燒。”他低語，好笑又無奈地坐上床沿，把被子推到一邊，扶起軟趴趴的她，打算替她更衣。

    這時孫梅鳳已經稍稍有了意識，感覺鼻端繚繞著一股清淡好聞卻又熱氣勃勃的男性氣息。她努力把自己的神智從昏沉中拉起，甫睜眼，便看見李光耀靠得她好近好近的臉，傻呼呼出神幾秒後才發現他打算脫她衣服。

    這怎麼可以……

    不行……

    不可以……

    她激動抽息——在李光耀耳裡聽來，卻比平常呼吸還要虛弱。

    “不……”她喉嚨幹到幾乎發不出聲音。

    李光耀發現她轉醒，安撫地在她耳邊低語，解釋自己的行為，“我先幫你擦汗換衣服。你的衣服被汗水弄濕了。”

    “不要……”孫梅鳳虛弱地抬手推推他，然後試圖拉出他探入衣服裡、拿著毛巾準備擦汗的手。

    “你想再次著涼嗎？”李光耀不理會她的阻止，執意替她擦汗。

    “我……自己來……”

    “你有力氣？”他望向她的面頰，發現上頭開始泛紅。

    難道她又開始發燒了？

    他急忙伸手拿起桌上的耳溫槍量她的體溫。

    三十八點一度，只比剛才高零點一度。

    但看著孫梅鳳愈來愈紅的臉，李光耀止不住擔憂，抬手碰碰她的臉，發現她的臉又開始發燙。

    “你又開始發燒，讓我趕快幫你把衣服換掉，不然——”

    “我沒有發燒……你出去，我自己來……寶寶，快點幫我把他趕出去……”

    聽到小主人的叫喚，寶寶將前腳搭在床上，清澈的黑眼望著床上的兩人，決定在這場角力中的勝利者是誰後，低嗚兩聲又趴回地上。

    “寶寶……”孫梅鳳一臉大受打擊。

    如果不是孫梅鳳生病中，李光耀真的會放縱自己大笑出聲。她遭受打擊的表情真可愛！

    他輕拍她的腦袋瓜。“好了，別倔強。你看連寶寶都知道誰是對的。”

    孫梅鳳挫敗地把臉靠在李光耀的肩窩處。

    “小鳳，你不讓我換衣服，難道是因為害羞？”他半開玩笑地問，伸手想抬起埋在肩窩處的腦袋，孫梅鳳卻埋得更深，呻吟著不肯抬頭。

    “你不要看我……沒化妝，頭髮好亂……阿婆似的衣服好醜……我不要你看到這副模樣……你不許看……”或許是生病讓腦袋變得混沌，孫梅鳳斷斷續續說出心底話，小女孩似的耍脾氣。明明應該是第一眼看見他時就要有的反應與想法，直到現在病情好轉才終於出現。

    李光耀揚眉，訝異她竟然會在意這個。

    沒化妝、頭髮亂、衣服醜。

    今天無疑是孫梅鳳最糟糕的一天，但是面對生病發燒的人，難道還要她打起精神化妝弄頭髮、把自己打理得光鮮亮麗嗎？

    “你出去……我整理好自己後你再進來……”她說著就要推開李光耀，想下床打理自己，卻被一把按在寬大的懷裡。

    李光耀垂眼，若有所思看著她的一頭亂髮。

    她的抗拒、她忽然發燙變紅的臉，難道是因為在意被他看到這副狼狽樣？

    可是他並不介意啊！無論她打扮與否，在他眼中，她都是小鳳，都是漂亮聰明的孫梅鳳。

    何況……“小鳳，你生病憔悴的模樣我又不是第一次看見。難道你忘記小時候生病時，都是我來哄你吃藥？”李光耀說著，握著毛巾的手再次鑽入她的衣內，在她身上移動。再不擦汗，他擔心她會再次著涼。

    “那不一樣……那是小時候……啊，住、住手！李光耀……我要生氣了……”

    李光耀不理會她的喵喵叫，當毛中擦至她赤裸的胸乳上，孫梅鳳這才驚覺讓她好在意的東西早就不翼而飛！

    “我、我的內衣呢？”

    “我把它脫了。”

    孫梅鳳狠狠一愣，隨即發出懊惱的呻吟，覺得自己的形象在他面前完全敗壞。

    病態的發黃面容，加上阿婆式的內衣……天啊……早知道從民宿回來後別因為貪求舒適而換上休閒式內衣褲……

    李光耀卻把她的懊惱呻吟當成生氣。

鈞蝦逵人

第十二章

    “對不起小鳳，我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我原本並沒有打算脫掉你的貼身衣物，但你發了好多汗，我才把它脫掉。”他一邊解釋一邊把她的雙手分別從袖子拉出來，而後並不急著讓她脫衣，而是先把乾淨的衣服套上她的頸往下拉妥、兩手穿過袖子，之後才把汗濕的衣服從領口拉出。

    過程中，滿腦子都想著要照顧孫梅鳳的他，完全沒有雜念。

    等大功告成，原本打算讓她躺回床上的他忽然轉了念頭，像小時候一樣，張開手臂擁抱住她。

    擁抱她的情意不變，充斥著對她的安慰與疼惜，唯一改變的是現在他的臂膀強健，足以將她密實地圈護在懷裡。

    “啊……”孫梅鳳輕呼，身體顫了下，熱淚頓時湧上眼眶。

    她將眼睛睜得大大的，就怕淚水落下，讓他發現她內心的脆弱。

    就是這個，就是這種擁抱……即使沒有激烈情欲，即使單純無比，卻讓她懷念、讓她深深渴望，比激情更讓她心醉。

    她抖著手，輕輕地揪住他背後的衣料，吸了幾口氣穩住激動不已的心緒後道：“你怎麼會忽然跑來？”

    “我原本想向你道歉……”

    “道歉？”道什麼歉？這麼照顧她的他，會做出需要道歉的事嗎？

    “就是你開走我車子的事……當時我把氣全出在你身上，對不起。小鳳，對不起。”

    “他們告訴你了啊……”

    “嗯。我還被雅君罵了好一頓呢。”

    “是嗎……那……你是怎麼進來的？”

    “爬窗過來的。從我的房間到你的房間。”

    “喔……”原來如此。

    李光耀呼了口氣，臉頰輕貼在她太陽穴上，像對待嬰孩一般，輕輕搖晃懷裡的她。

    “小鳳，你……”真的喜歡我嗎？

    不，問這個蠢問題做什麼？問了她就會承認嗎？就算她承認，他要給她什麼樣的反應？

    他清楚知道自己一直在意孫梅鳳的存在，卻不是因為男女之情，而是他們擁有平常人都沒有的緣分。

    假如他們的友情一直順利維持，或許在開始對女生產生興趣、懂得對女生產生情愫後，他有喜歡上她的可能。但現在呢？先前他一直往“讓兩人和好如初”的方向努力，縱然延續了年幼時照顧她、保護她的心態，卻從未想過喜歡她或與她交往這類事情……

    李光耀將胸腔中的廢氣一股腦吐出。

    算了，這種事情以後再想，此時此刻最重要的，是他想弄明白她為什麼認為他討厭她？天知道根本沒有！

    孫梅鳳的腦袋靠在他的肩窩處，蒙?的鳳眼半眯，鼻端眷戀而小心地捕捉他清新卻又蓬勃的男性氣息，縱然開始昏昏欲睡，卻仍強撐著眼皮執意不肯睡去，以免錯過這難能可貴的美好時光。

    “小鳳？”他溫暖的薄唇因為低下頭而輕輕貼住她的太陽穴。

    “嗯？”她懶洋洋應了聲。

    “小鳳……”他右手滑上她的後腦，五指伸入細軟發間，堅定卻又輕巧地按壓，那舒適的感覺讓孫梅鳳不禁啟唇輕歎，腦袋更往他的肩窩鑽了鑽，然後，她聽見他這樣問——

    “小鳳，你為什麼認為我討厭你？”


    這句話才出口，空氣中原本的溫馨氛圍凝滯了幾秒。

    李光耀屏氣凝神等待她的回應，孫梅鳳卻遲遲不作聲，於是他略微焦急地輕喊：“小鳳？”她睡著了嗎？

    “你、你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明明氣氛這麼好，他為什麼要提這件事清呢？

    “我只是想弄明白。”被冠上莫須有罪名的滋味很不好受呀！他又不是嶽飛，也不想成為嶽飛。“小鳳，告訴我好嗎？”

    孫梅鳳額頭重重抵在他的肩膀上，靜默許久才輕聲吐出幾個字。“二月十四日。”

    二月十四日？李光耀琢磨著。“然後？”

    “沒有然後。”她十指把他的衣服抓得更緊，眼簾低垂。

    “啊？”李光耀更加一頭霧水。原本他只是在森林裡迷了路，現在因為她沒頭沒尾的五個字，周身湧起重重濃霧，讓他覺得自己更加磕頭碰腳、往迷霧森林的中心撞去。

    “小鳳，你能不能再補充一點？”就算多提示他幾個字也好，讓他有多一點猜測的線索。

    孫梅鳳抿著唇，一聲不吭。

    “我討厭你這件事是有人告訴你的？”唉，既然她不肯說，他只好自己揣測了。

    孫梅鳳依然秉持最高機密原則，惜字如金，不言不語。

    “或者是有人胡亂說八卦時不小心被你聽見？”

    “……是你自己說的。”

    “我、我自己說的？”李光耀雙眼頓時瞠得老大，不敢置信到都結巴了。

    “是真的。是你自己親口說的。你忘了嗎？”孫梅鳳有點委屈地指責。

    “你……你聽錯了吧？”他怎麼可能說討厭她？不可能，絕對、百分之一百——不，兩百的不可能！

    “我才沒有聽錯。”她親耳聽見，當時他的言語一字一字鑽入她的耳、鑿進她的心，怎麼可能聽錯！

    “我什麼時候說的？”難道是前一回來找她、結果他不爽離去的那次？要真是那次，他實在太冤枉了，他當時是說“不喜歡她”，並不是“討厭她”呀！

    “二月十四日，你自己說的。”孫梅鳳斬釘截鐵說完，任憑李光耀如何東問西探，再也不肯開口。

    他可不可以不要再繼續這個話題？難得她放縱自己的心、脫去一身的盔甲接受他的照顧，過了今天，她恐怕再也不會給自己這種機會。

    “光耀，我想睡了……”她腦袋在他肩窩裡揉了揉，打斷他急於問出答案的言語。

    聽見這句，李光耀驀地想起她有病在身不適合“緊迫逼問”，急忙打住連綿不絕的探問，懊惱地在心中責備自己竟然忘記體諒生病的她。他大掌揉了揉她的背脊想將她放回床上，哪裡知道孫梅鳳卻緊抱著他不肯放，好不容易抓開纏在腰間的手，她立刻改環住他的頸項。

    李光耀被她小女孩似的耍賴行為惹得失笑，右手輕拍她的後腦杓問：“你不是想睡了？”

    “嗯。”

    “那現在是怎麼回事？怎麼變身成八爪章魚了？”

    “……這樣比較舒服、比較好睡。”仿佛要證實自己的話，她邊說邊附帶一個小小呵欠。

    李光耀又好笑又無奈。原本打算把她放上床後到浴室把籃子拿來好將髒衣服放進去，這會兒看來是沒辦法了。

    他轉身拉來床尾的小毯子披在她肩上，以免她受涼。“小鳳，你明天好好在家休息，別來民宿了。”

    “那伙食怎麼辦？”

    “我等等去和民宿附近的早餐店商量，看能不能讓客人早上去那裡用餐，事後再由我們付錢。”

    “這麼做可以嗎？”民宿主打之一不就是有別於外面連鎖早餐店的早餐嗎？

    “當然可以。”雖然說得篤定，但其實李光耀自己也有些不確定，畢竟決定得如此臨時匆促，實在難以保證早餐店願意與他合作。就算早餐店願意，最重要的還是客人，他必須想辦法取得客人諒解……

    會遇到這種困擾完全是他的問題，是他管理不周。

    以前黃阿姨從來不曾請假，他因此忽略掉必須有備無患這件事。之前九月初三天的連假放完，他雖然因為與孫梅鳳鬧不愉快，以為她不會再來民宿上班而擔心，然而她卻來了，並保證不會隨意離職、曠職，於是他的危機意識立刻瓦解，導致他事後沒再詳加考慮、打算。

    但他並不想讓孫梅鳳擔心這些，對她而言，好好休息，恢復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小鳳，這件事我會處理妥當，你儘管安心休息。嗯？”

    孫梅鳳輕應了聲，纏在他頸項的手有些酸累而動了一動。李光耀察覺到了，握住她的手腕想將她的手拉下好舒服點，孫梅鳳不肯，仿佛擔心他會因此把她放回枕被間。

鈞蝦逵人

第十三章

    “乖，手放下。別擔心，我會抱著你。好嗎？”生病中的她真是個討取憐惜疼寵的孩子。不過他並不討厭這樣，反而享受與小時候一樣的親密滋味。

    他調整姿勢，讓她在他懷中能夠更加安穩舒適，一邊有一搭、沒一搭說著他們倆小時候共有的回憶——他們生日時，兩家父母總會買芋頭布丁蛋糕，她喜歡吃芋頭，他便把自己的芋頭分給她，他喜歡吃布丁，她就把自己的布丁挪到他的盤子裡。小時候放風箏，他跑著跑著一不注意摔入水溝，他沒哭，反而是一旁的她哭得驚天動地，仿佛疼的是她……

    孫梅鳳聽著聽著，嘴角因為回憶牽起淺笑，在即將入睡之際，她聽見他清晰、堅定並且誠懇的耳語：“小鳳，其實你在我心目中，是陪我成長的重要青梅，是擁有特殊地位、在我心中佔有一席之地的女孩。因為你的特別，所以我在意你漠視我，在意你對我冷言諷語的行為，最後甚至會難受得反擊回去。

    “我想，假如你只是個不值得在乎的路人甲，或許事情就會簡單許多，我的反應絕對不會如此激動，更不會如此介懷，在拚命想挽回情誼卻又屢屢失敗時感到挫折……”

    孫梅鳳揪住他衣服的指又緊了幾分，牙齒緊緊咬住下唇。

    “所以呢？”他和她說這些，想表示什麼嗎？

    “小鳳，我不知道你從哪裡聽到我討厭你，但我真的沒有，請你一定要相信我，相信我絕對絕對不會討厭你。”

    他敢發誓，即使山崩地裂'世界毀滅，他李光耀，也不會討厭自己從小愛護照顧的青梅，孫梅鳳。

    絕對。

    由於睡了整整一天，孫梅鳳在月明星稀的夜裡了無睡意地睜著眼，凝視著黑濛濛的天花板，腦袋裡滿滿裝著李光耀。

    他今天說的那些話，她可以相信嗎？要是相信了，會不會哪天又再度受傷？如果再來一次，她絕對比以前更無法承受……

    好想好想相信，卻又不敢。

    明明在職場上那麼果決明斷，即使因為判斷錯誤導致失誤，也會當學一次教訓，不斷給予自己成長的機會，哪裡知道事情一旦和李光耀有關，她就像陷入泥淖的旅人，畏首畏尾地不敢前進，即使有一個繩梯降至她面前，她還惟恐繩梯攀著攀著會因為重量斷去，情願繼續陷在冰冷的泥淖裡……

    “膽小鬼。”孫梅鳳低聲嘲笑自己，翻過身，臉頰半埋入枕頭裡，垂眸看著枕角，忽然臉頰一陣濕暖。

    她抬眸，就見寶寶攀在床沿，舌頭朝她舔了又舔。

    “寶寶，你說，我該怎麼做才好？”

    寶寶嗚嗚低鳴，給予她聽不懂的回答，又仿佛在安慰她。

    孫梅鳳無聲笑了，手從被子裡探出想揉寶寶的頭，卻被寶寶頂了回來。

    寶寶沒忘記李光耀離開前叮嚀它要好好照顧小主人。

    孫梅鳳也沒忘，於是咕噥，“你怎麼那麼聽他的話？他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

    “嗚嗚——”寶寶好無辜地看著她，尾巴一搖，又舔了舔小主人的臉頰，才趴回地上。

    孫梅鳳翻正躺著，歎口氣。

    在職場上打滾久了，她知道有些小人在人前會裝得一副親密要好的模樣，卻會在背地裡說人壞話……李光耀會不會也是這樣？就像以前他們如此親密，他也是在背後說討厭她不是嗎？表面功夫誰都會做呀！

    可是……或許真如李光耀所言，那年是她聽錯？

    怎麼會呢？不可能呀！那聲音的的確確是他。

    可是……可是……

    孫梅鳳閉上眼，又翻了個身。

    或許她可以觀察一陣子……以後面對李光耀，別再為了保護自己不斷對他嘲言諷語，也許可以用別的方法對待他，然後從旁觀察。

    但是，該用什麼方法才好……呢……

    尚未想個透澈，孫梅鳳在寧靜的夜裡，發出輕而平穩的呼息聲，逐漸睡著。

    隔天，孫梅鳳一腳踏進民宿主屋，腳還未踩穩，就聽見李光耀的聲音。

    “小鳳，你怎麼來了？不是要你在家休息嗎？”

    孫梅鳳才一個眨眼，李光耀便風似的從櫃檯裡卷了出來，站定在她面前，仿佛不悅於她的不遵守承諾而皺著眉頭。

    一見到李光耀，孫梅鳳或許是還沒想好該怎麼面對他，又或許是沒料到今天的他會這麼“積極”地關心自己，更或許是昨天他出於真心的照顧、親密的擁抱以及那番也許是打從他心底而出的真誠言語，讓她長期保護自己的盔甲忽然裂開一條大縫，女孩見到心儀男孩的羞怯趁隙鑽出，導致她竟然慌張起來，甩開他握住自己的手，舉步急促地繞過他。

    “我、我有答應你嗎？你這位老、老闆莫非想約束我的行為？也、也管太多了吧？”她邊說邊往廚房走去，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李光耀挑了挑眉，好像沒聽見孫梅鳳那番要他別多管閒事的言語，尾隨她的腳步匆匆跟上——要是先前，他要不反擊回去，要不就是回頭做自己的事，絕對不會像現在，出現跟屁蟲般的行為。

    孫梅鳳腳步淩亂地來到廚房，雙手撐在流理臺上，挫敗地低垂腦袋，宛如一株枯敗的薔薇。

    雖然還沒想好怎麼面對他，但她已經決心要好聲好氣和李光耀說話不是嗎？為什麼才第一句就立刻破功？可惡可惡可——

    “小鳳？”

    身後的聲音讓她一驚。

    “你、你怎麼過、過來了？”她回過身，心臟怦咚怦咚撞擊著胸口。

    這、這是怎麼回事？她的心臟為什麼跳得這麼快？是吃了什麼興奮劑嗎？

    “小鳳——”李光耀舉步往她邁進。

    “你、你你你別過來——”孫梅鳳翹臀緊緊抵在流理臺上，像只被逼到牆角、心驚膽顫的小壁虎。

    李光耀在她面前約二十公分的位置站定，雙手抱胸，面無表情凝視著她，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他嘴角一彎。“小鳳，這口紅的顏色配你真好看。”

    他天外飛來這句牛頭不對馬嘴的稱讚，讓孫梅鳳呼吸驀地一窒，耳殼隱隱生熱，猛地半轉過腦袋不敢與他的視線對上。

    “要、要你管！你、你住海邊嗎？我、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孫梅鳳咬住舌，心中的小人兒早已懊惱得雙膝跪地。

    這麼對他說話，他肯定會生氣吧？

    噢，討厭，她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這麼驚惶失措？

    正當孫梅鳳為了李光耀可能會有的反應惴惴不安，以及在心中痛駡自己之際，李光耀卻往她再靠近幾分，手握住她的揉了一揉。

    “早上天氣涼，你騎車有多穿件外套嗎？”

    “啊？”他沒生氣嗎？她眼珠子瞟向他，卻不小心與他對上，立刻像做錯事的小孩飛快轉開，被握住的手一掙，便輕易掙脫他。

    她看著自己的手，一時之間竟有些惆悵。她還以為他會握得更緊……

    “小鳳，你來是因為擔心客人的早餐嗎？”

    “嗯。”孫梅鳳悶悶點頭。她不想給他添麻煩。

    “我昨晚原本想告訴你事情結果，但想到你可能在睡覺休息於是作罷，沒想到卻讓你擔心得無法好好休息……抱歉。”李光耀頓了頓，才開始說明狀況，“我昨晚花了一個半小時和早餐店老闆談好，今天只要請客人到早餐店後出示民宿房間的鑰匙，每個人就可以點八十元以內的餐點，費用我會事後向早餐店結帳。稍後等客人陸續來前廳用餐，我會親自向客人說明，並且給予折扣當補償。至於午餐或晚餐，我也和附近的簡餐店談妥，若有客人想用中晚餐，補貼金額則是依照房型不同。”

    “折扣？補貼？這樣你會虧吧！”孫梅鳳頗不贊同。

    李光耀微笑，拇指揉去她眉間的福痕。

    “這與剛經營民宿時的虧損根本是小巫見大巫，何況我認為讓你今天能好好休息、讓客人覺得我們補償得有誠意，才是最重要的。”

鈞蝦逵人

第十四章

    “可是……”孫梅鳳還想再說，卻被李光耀制止。

    “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你多說沒用。反倒是你……你不是答應我今天會在家裡好好休息嗎？難道以為孫爸爸、孫媽媽不在家沒人盯著，你就可以不顧自己身體健康而亂跑？”李光耀端出一副醫生教訓不聽話病人的表情。

    “生理時鐘讓我醒來後再也睡不著，我不想無聊地待在家裡，所以就……”孫梅鳳在他興師問罪的眼神下，不由得氣虛地蔫了下來。

    李光耀歎了聲，無奈至極，又有些心疼地道：“真受不了你。”她多少存著不想讓他不好做事的心思，才會如此吧。

    孫梅鳳霍地瞪向他，嘴唇緊抿，把他的無奈與心疼當成他在抱怨、責怪。

    “要是我再次發燒，你不需要來照顧我！”

    察覺出她突然湧現的怒意，李光耀急忙解釋，“怎麼可能！我不會扔下你不管的。小鳳，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擔心你尚未痊癒。”他把她當成鬧彆扭的小女孩，揉揉她的腦袋。“總之，我已經搞定今天客人的用餐問題，你呢，別再煩惱，好好休息一天，知道嗎？”

    “我都來了！”言下之意就是她可以做她的工作。

    “所以你有兩個選擇：第一，繼續留在民宿，閑晃或發呆都可以，累了就去休息。第二，乖乖回家。”

    “你……我……你不能命令我！”

    “我沒有命令你，我只是給你選擇。等你決定好，告訴我一聲。”李光耀說完便轉身準備回接待處，只是才走到廚房門口，他又停住腳步，回身看向孫梅鳳，凝望她半晌，嘴唇一彎，“小鳳，我覺得你抹這口紅真的很好看，淺淺的粉紅色澤非常適合你，看起來……非常柔軟。”

    孫梅鳳的臉霎時又熱又燙，眼珠子又開始胡亂轉動，嘴裡嘀咕罵道：

    “笨、笨蛋！這、這是唇蜜，又不是口紅！”

    “是嗎？”李光耀微微偏著腦袋，嘴唇彎的弧度更大了，將她慌亂的神情牢牢捕捉入眼後，才舉步離開。

    孫梅鳳沿著流理台滑跌在地，右手捏住心口處的衣服，左手食指輕顫著撫向嘴唇。

    他第一次稱讚她好看呢……

    這款顏色的唇蜜真的很配她嗎？

    啊，怎麼辦，心跳得好快……明明只是被他稱讚而已啊！

    討、討厭！討厭啦……

    自從偷看了孫梅鳳的日記，發現她喜歡他的秘密後，李光耀為了弄明白她真正的心思，因此只要有空閒，便會跑去和孫梅鳳說話聊天，偶爾還會稱讚、誇獎她一下，觀察她的反應。

    當然，他的稱讚並不是為了討好她，而是發自內心由衷讚美。

    他發現，每次讚美孫梅鳳時，她都會兩頰生嫣，緊咬住下唇，扭過腦袋不敢看他。

    他還發現，孫梅鳳會偷偷看他'偷偷關心他——

    每當他開始享用她端出的食物，她都會偷覷他享用時的反應。有時他故意鎖眉，她便會跟著皺眉若有所思；有時他吃到仿佛連盤子都想吞下肚，她便會眯眼咬住下唇，似乎非常開心。

    又或者他去整理草皮或者木屋，忙完後回到櫃檯，櫃檯裡屬於他的位置上總會擺著一杯溫水讓他補充水分。仔細回想，這杯溫水是打從她來民宿工作後才出現，以前他從沒想過甚至留意過，還以為是王雅君終於懂得貼心而替他準備的。

    唉，縱然她嘴上不說，但她這些因為他出現的行為，的的確確是女孩子面對喜歡的人才會出現的不是嗎？

    至於她依然對他出口的嘲諷言語，或許是因為知道她喜歡他的心思，導致他對她有了不同角度的觀察，並且產生奇異的、形容不出的微妙心緒，總覺得她這幾天的冷諷竟有幾分可愛與嬌憨。而她先前對他的冰冷態度……

    “由於喜歡，卻因為誤會我討厭她，才用那麼糟糕的態度對待我。就像我以前那種“你不跟我好、我也不跟你好”的心態一樣……是吧？”

    “你說什麼？”正在把小熱枸切成章魚狀的孫梅鳳聽見李光耀的呢喃，以為他正在和自己說話而回頭。

    最近不知怎麼回事，李光耀總喜歡跑來廚房打轉，有時與她說閒話，有時站在她旁邊纏著她詢問有關廚藝方面的問題，也不知是真的好奇還是純粹找話題。

    他甚至不在乎她不時迸出的差勁言語……她明明想克制，卻總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然而她也清楚自己心態上已經完全不同。以前她是為了保護自己，現在卻是因為……害羞。

    唉，真是糟糕，明明不斷告訴自己要觀察一陣子再投入，但每次一見到他，她立刻傻得忘記保護自己，像一頭看見紅蘿蔔的驢，拚命掙脫拴住自己的麻繩，也不管紅蘿蔔下方的草地是否有個大坑洞，不顧一切往它奔去。

    那天他的照顧以及那番言語，真的快把她的盔甲毀去了呀……

    “沒什麼。”李光耀單手撐頰，笑看著孫梅鳳，在她輕啐一聲，嘀咕著“身為老闆的你沒事做嗎”時走到她面前，替她將垂在頰邊的發勾到耳後。

    瞧，她又臉紅了！

    李光耀嘴角上揚，見她轉身拿著小刀繼續製作熱狗章魚以掩飾害羞的模樣，心情更是大放光明，仿佛有好幾盞燈泡在他心裡一齊點亮。

    他摸摸心口。

    他喜歡上他的青梅了嗎？

    有可能嗎？

    但會不會只是因為與她“和好”，心裡高興，才出現的錯覺？

    或許，再觀察幾天看看？

    李光耀默默盤算，見孫梅鳳脫下為了製作餐點而戴上的手套，便知道她已經完成客人的早餐，於是一手一個端起擺著鮪魚潛艇堡、兩隻章魚小熱狗與馬鈴薯泥的白色餐盤，領在前頭走出廚房，孫梅鳳則端了另一個跟在後頭。

    “楊先生、呂小姐、齊先生，早餐來了，您們慢——”

    李光耀尚未說完，便聽見齊先生突然起身訝喊，“phoenix？你怎麼會在這裡？”


    李光耀不開心。很不開心。

    奇怪了，那位齊先生是怎麼回事？出來玩就是要盡情遊山玩水、四處爬爬走，為什麼他卻死賴在民宿，左一句“菲尼斯”、右一句“菲尼斯”的不肯出去？這樣對嗎？這樣子拋棄同伴，他還算是男人嗎？

    李光耀腹誹著，眼睛盯著電腦，耳朵卻豎得老尖，妄想能夠聽見坐在陽臺座椅上那對男女的對話。

    他們也聊得太久了吧！從早上十點一直聊到現在，扣除小鳳需要工作而中斷三個小時左右的時間，他們至少聊了將近三個半小時，連水都顧不得喝了！

    李光耀算著時數悶悶想著，視線再次飄到陽臺，隔著窗戶盯著相談甚歡的兩人。

    由於好奇他們的聊天內容，所以他稍早曾故意到陽臺整理盆栽，聽到什麼光罩、TFT、液晶等等的東西，還有一串又臭又長又討人厭的英文，不知是專業用詞還是欺負他英文破聽不懂。

    喔，對了，若不是歐陽仲，他還真不知道“菲尼斯”的拼法是Phoenix，指的是鳳凰，也應該是小鳳的英文名字。

    小鳳她……喜歡他不是嗎？為什麼現在卻可以全神貫注在那位齊先生身上？連以往他整理完木屋會出現的溫開水都沒空替他準備了！

    要是能夠端出老闆身份把小鳳抓來做事該有多好……偏偏現在是她的個人時間，他根本沒奈何。

    他也不是不樂見她與其它男人聊天，可他們說話的時間也太久，聊得也太渾然忘我，把他惹得渾身不對勁。這種一直關注自己的人突然跑去注意另一個人的感覺，讓他有點……悵然若失。

    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呀？”

    突然冒出的這句話讓李光耀以為自己不小心把心聲說出來，定了定神才領悟聲音並不是他的。

鈞蝦逵人

第十五章

    他轉頭，立刻看見躲在櫃檯後，用一雙賊眼窺看陽臺情景的王雅君。

    他伸手叩了下她的腦殼。

    “幹什麼你？小偷似的。”不過他也好不到哪去。唉。

    王雅君哀了一聲，搗著被當木魚敲的腦袋，對著自家老闆擠眉吐舌。

    “梅鳳姊第一次和男客人相談甚歡，我好奇嘛。”梅鳳姊一向對客人淡然有禮，今天卻例外，讓她超好奇。“老闆老闆，你知道那男人是何方神聖嗎？”

    “齊先生，我們的客人。”

    “哎呀，我不是問這個，我想知道他的身份……老闆，你知道嗎？”如果知道，拜託透露一點消息給她，好滿足她的八卦魂。

    “大概是從外星來的外星人吧。”身穿光罩，搭乘名為TFT幽浮來地球玩的液晶星球人。

    “……老闆，飄雪了呢。”這笑話好冷。

    李光耀哼了哼，一邊推開椅子站起身。

    “老闆，你要去哪裡？”

    “開灑水器。”到了打開灑水器，把草皮養得滋潤肥美的時間。

    李光耀慢吞吞踱到主屋門口，走上陽臺準備經過還在聊天的一男一女身邊時不自覺放慢步伐，卻依然只聽見一堆嘰哩咕嚕他完全不懂的專業名詞，讓他忍不住在心裡暗暗嘖了一聲。

    “咳！咳咳咳……”他握拳抵在唇上，經過孫梅鳳身邊時咳了好幾聲，眼角偷偷捕捉著她，見她依然與齊先生聊得專心愉快，連瞄他一眼的時間都抽不出來，不禁有些氣悶。

    咂了哂嘴，收回視線，他立刻見到甫從草皮區上來的歐陽仲一臉要笑不笑的模樣。

    他沒好氣地看歐陽仲一眼，往草皮區而去。

    歐陽仲站在陽臺上，先是看看孫梅鳳與齊先生，而後目光轉向草皮區，忽然覺得自家老闆沐浴在夕陽下，彎身扭開灑水器開關的身影，竟有幾分深閨怨婦的氣息……

    洗完澡，李光耀把自己甩到床上，面朝下成大字形如死魚一樣地趴著。

    他覺得自己今天渾身無力，懶洋洋的不想做事，仿佛變成工作倦怠症的俘虜了。

    讓他變得如此怠惰的原因，他非常清楚，也因為清楚，讓他覺得因為顧及小鳳面子而沒有阻止她與齊先生一起逛夜市的自己，實在是天底下最大方的男人了。

    從鼻孔重重噴出濁氣，李光耀的目光無神地落在床邊矮櫃上的電子鐘時，門板被人輕敲幾聲。

    他懶得起身，有氣無力地吐出“請進”二字，發懶空白的腦袋也沒想會是誰，見到他沒穿上衣、紅色格紋四角內褲半穿在臀上的模樣，會不會把他當成暴露狂。

    “木——”來者開門進入，見到他衣衫不整的狀態，頓時沒了聲音。

    李光耀等了半天不見下文，於是提起一點精神轉動頸子，把原本往左轉的腦袋換了個方向，眼睛一亮後又瞬間黯然。

    “你不是去夜市了嗎？”哼。

    孫梅鳳慌忙把視線從他裸露在外的臀溝上轉開，耳際生熱。

    儘管先前已與他有了肉體糾纏，也曾被他擁抱在懷裡，然而現在卻是她第一次看見李光耀幾近赤裸的模樣。

    她不知道別的女人是如何定義男人體格的優劣，對她來說，李光耀已經是上等優質品了——腰際精實不見贅肉，手臂及雙腿的線條充分顯示出他的強而有力，那裸露的半邊窄臀與隱約可見的臀縫，配著他淺褐色的肌膚，惹得她心跳加速、血流狂飆。

    她想，就算李光耀微胖有肉，在她眼裡也一定是最好看的男人吧。

    “嗯。”孫梅鳳點頭，依然杵在門邊。“你……是不是感冒了？”下午時她已經答應與齊學長和他兩位朋友一起去夜市走走逛逛，卻在傍晚時發現李光耀咳了好幾次，晚餐也才吃了半碗飯。她因為不想爽約，還是去了夜市，然而一路上卻不斷掛念李光耀，才剛到了夜市入口便向眾人道歉，騎著小綿羊轉回民宿。

    聽見這句，李光耀暗暗揚眉。

    原來她有注意到啊！

    明明有注意，卻還裝沒注意，害他心裡不痛快好久。臭小鳳！

    李光耀在心裡嘀嘀咕咕，沒有回應孫梅鳳，裝模作樣再咳幾聲。

    孫梅鳳蹙起眉頭，擔心地上前查看他的情況，探了探他的額頭又摸摸他的臉頰。

    “沒發燒，應該只是稍微著涼……李光耀，起來把衣服穿好，頭髮也吹一吹。”確定他的狀況後，孫梅鳳終於安下心來。

    李光耀老大似的繼續死癱在床上動也不動，眼睛半閉，一副隨時會睡著的疲憊模樣。

    孫梅鳳連連喊他幾聲，最後無奈地拉過被子，先把眼前惹得她渾身不自在的肉體蓋住，接著轉到衣櫃前，從裡頭拿出一件墨綠色T恤，正要轉回床邊時，某老大終於開口。

    “你認識齊先生？”

    “他是我大學學長。在臺北工作時，雖然在不同公司，但是業務上有往來。”

    “是喔……”李光耀嘟囔。“那個查……查……是他的英文名字？”

    “Charles？”

    “嗯。”

    “是啊。”孫梅鳳推了推他，要他起來穿衣。

    某老大先是在被窩裡蠕動著把四角褲穿妥，才懶洋洋起身，讓孫梅鳳爬上床半跪在他面前，服侍他老大爺穿衣服。

    等衣服穿好，他忽然一把抱住眼前的窈窕身軀，將她困在精實的懷中，下顎抵在她的肩窩處。

    孫梅鳳嚇得驚叫一聲，身體像是被點穴似的硬生生僵住，只剩下感官還在運作。

    雖然隔著衣服，她的皮膚卻不斷感受到他身上的蓬勃熱氣，鼻端也盈滿他洗完澡後混著香皂氣味的雄渾氣息。

    “李光耀，你幹什麼？！”他為什麼忽然抱住她？

    她、她心跳得好快，好像隨時會從喉頭蹦出來！

    李光耀朝著她的頸項蹭了蹭，語氣幽怨地說：“都是你害我今天變得這麼奇怪，小鳳你要負責……”

    “什麼？”她要負責什麼？

    “我原本想給自己幾天時間來觀察，看來已經不需要了……”不理會孫梅鳳的不解，李光耀逕自低聲喃語。

    天外殺來的液晶星球人讓他不想再浪費時間，只想趕快擁有一個身份，一個名正言順、不用顧慮是否妥當，可以直接把外星人從她身邊轟走的身份。

    今天那種想一刀切斷她與其它男人暢然聊天的情懷，那種故意在她附近咳嗽、想借此引起她注意的行為，都是因為吃醋吧！既然會為了一個女孩而吃醋，不是因為喜歡還會是什麼？

    對她的感情來得真快、真猛！明明他原本只是把小鳳當重要的青梅，並沒有屬於情人的感情成分，但是在知道並且觀察出她確實喜歡他、為了他默默付出、因為他的讚美而開心害羞的模樣後，他不知不覺也對她上了心，動了男女之情。

    因為被一個人喜歡，於是也跟著喜歡上對方，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呢！更奇妙的是他不排斥也不反對，反而開始期待，期待未來與她的發展……

    “不需要什麼？”孫梅鳳一頭霧水。

    “小鳳，我今天好難受……看到你和齊先生相談甚歡、貌似情侶的模樣，我心裡好不舒服……”李光耀答非所問。

    “難受？不舒服？”孫梅鳳消化了他的言語，被他擁抱而慌亂的思緒胡亂運轉片刻後，雙肩忽然無力垂下。“你想起她了嗎？”因為她與學長相談甚歡，導致他想起與前女友昔日的恩愛親密是嗎？

    這也難怪，畢竟才分手一個半月，他還在療愈期呀……

    這下換李光耀懵了。

    “她？”誰呀？

    “我從來沒見過她……你前女友……漂亮嗎？”

    聽見這話，李光耀終於恍然大悟她嘴裡的“她”是誰。

    他失笑道：“小鳳，你怎麼跳這麼大？”竟然聯想到他的前女友。

鈞蝦逵人

第十六章

    下一秒他立刻明白她如此聯想的原因，心裡頓時被蓬鬆柔軟的棉絮塞滿。

    他到底有什麼能耐，竟然讓小鳳如此喜歡。喜歡到只記得顧慮他的感覺，而不會往自己身上揣想……儘管他並沒有坦然說出自己的心情，但只要機伶點，肯定能嗅出端倪的。

    小鳳明明很聰明，卻因為他變得這麼傻……

    他到底何德何能！

    若不是她那場病，若不是她的日記，他絕對會錯過這麼在乎他的女孩。

    李光耀又是憐惜又是無奈的把孫梅鳳擁得更緊，沉默半晌，帶著想知道她究竟會為了他做到什麼地步的私心，手捧住她的臉，黑眸凝視著她，探問：“小鳳，再跟我發生一次好嗎？”

    孫梅鳳明白他所言何事後心口一抽，眼簾緩緩垂下，不讓流露出的難受被他發現。

    他……是想把她當代替品嗎？

    再次與他身體糾纏又有何不可？

    反正先前都有過一次，並不差這回……

    她沒說話，雙手攀住他的肩，像是生怕自己反悔，紅唇主動貼上他，吮住他薄軟的下唇。

    李光耀閉了閉眼，忍不住在心裡歎息。

    笨小鳳。

    他惡意順著她的誤會，讓她誤以為他真把她當替代品，她竟然還答應！

    真笨。

    笨到讓他一顆男人心化成一江春水，有種想將自己所擁有的東西全部奉獻給她，好讓她開心歡喜的衝動。

    “小鳳，今晚留下來好嗎？”他今天不想放這傻丫頭回家。

    “可是我……”

    “我想要你留下……好嗎？”他貼著她的唇低聲說。

    孫梅鳳悲哀地發現自己無法拒絕他的要求，探手拿來床頭的無線電話，按下幾個數字撥回家，在李光耀的懷裡，用朋友恰好來民宿過夜的理由，頭一次撒謊欺騙了母親。

    孫梅鳳掛上電話後，李光耀將她的腦袋按在肩窩，五指溫柔按揉她的後腦與頸項。

    “李光耀？”

    “嗯？”李光耀閉著眼，嘴唇印在她的太陽穴上。

    “你……不是要做？”

    “不急。”

    他輕吻她的額，抱著她挪到床邊。

    “腳環住我，小心別掉下去了。”說著，他從床邊站起身，引來孫梅鳳一聲輕呼，雙腿趕緊圈住他精健的窄腰，手緊緊抱住他的頸項。

    “要去哪裡？”她困惑地問。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李光耀神秘兮兮，一手托住她的翹臀，走到衣櫃前，單手拉開衣櫃最底層的抽屜取出一支嶄新的牙刷。“拿好，別掉了。”他把牙刷塞到孫梅鳳手中，叮嚀的語氣仿佛牙刷是棒棒糖，而她是牙牙學語、東西還拿不穩的小女娃。

    然後他又取出一條毛巾，接著拉開第二格抽屜。“你喜歡穿T恤還是襯衫？”

    “啊？”T恤？襯衫？他要做什麼？

    李光耀被她愣頭愣腦的傻模樣惹得掀唇輕笑，咬了她鼻頭一口，隨手取出一件白色格紋襯衫與一件綁帶三分褲，而後抱著她來到浴室。

    首次進入他房裡浴室的孫梅鳳不禁好奇打量。

    他的浴室與民宿木屋的浴室格局完全不同。先有一扇拉門設在外面，進入後右手邊還有一扇安著窗格式毛玻璃拉門，不過由於半開著，讓她知道裡頭有馬桶與洗手台。再往前走五步又有一個拉門，打開進入後，便見正前方設有一個半身鏡與洗臉台，左邊是淋浴區，右邊是SPA浴缸。

    浴室的燈光帶著淺淺的柔黃，使得裝潢雖然以白色為主，卻不顯得刺眼犀利，反而帶著溫暖、舒適的感覺，輕易便能讓人放鬆心神。

    “乖孩子要先洗澡再睡覺。”

    李光耀把孫梅鳳放到地上站穩，將一手的衣服統統放到架子上，緊接著雙手伸出探向她的領口，一副就是要替她寬衣解帶的模樣。

    孫梅鳳隱隱猜出他的打算，一手慌忙壓在胸前，另一隻還握著牙刷的手往前一伸，把牙刷當武器使用，耳際滾燙。“你、你你不是洗好澡了？”

    “是沒錯。但我可以再洗一次。”李光耀露出白牙，輕而易舉便奪走她手中武器，拉開阻擋他行動的手，把她的襯衫鈕扣一一解開。

    “李光耀——”孫梅鳳手忙腳亂地扯住開始敞開的衣服，一手按住眼前的大臉亟欲把他推開，不只是臉，連胸口都泛起一片嫩紅。

    李光耀揶揄道：“說要做愛時不見你害羞，怎麼現在只是為了洗澡脫衣服卻害羞起來？”

    “那又不一樣！”

    “哦？怎麼個不一樣法？”說來讓他參考參考。

    “就……字面上不一樣……”她的衣服被脫掉了！

    “嗯，有理。還有呢？”他解決完衣服換解決裙子。

    “呃，行為模式也不一樣……”可惡，為什麼阻止不了他？！

    “這倒也是。”李光耀一舉將她抱起，脫離落在地上的裙圈，之後彎身把她的內褲與絲襪一齊往下拉至膝蓋。由於她不肯配合，他乾脆把她抱坐上洗臉台，才成功解決她下半身的衣服。

    “李光耀！”孫梅鳳不放棄最後的掙扎，只覺得血液裡仿佛帶著火焰，把她全身上下燒得火熱滾燙。

    看著孫梅鳳雙手抱在胸前，就是要阻止他扒去內衣，李光耀肩膀一聳，轉脫掉自己的一身衣服。

    在他彎身撿起地上的裙子，把滿手衣服統統堆到架子上時，孫梅鳳趁機跳下洗臉台想往外沖，但李光耀的背後似乎生了眼睛，眼明手快地一把將她撈回自己胸前，趁勢扒下她淺綠色的內衣。

    “你認命吧！”他笑得像色狼，輕而易舉將她困在身前，扭開蓮蓬頭的開關，確定水溫以後，抓起蓮蓬頭就往她身上沖。“你的頭髮需要洗嗎？”

    孫梅鳳轉開眼，雙手無措地抱著胸。“不用！”

    “那真是糟糕，我這裡沒有讓你盤頭髮的東西……沖濕它，等一下再幫你吹幹？”

    “……隨、隨便你啦！”頭髮都已經濕了才問她！

    李光耀輕笑，把她臉頰邊的發勾到耳後。“小鳳乖，先閉上眼。”

    “做什麼？”她一臉防備。

    “先幫你洗臉。”

    孫梅鳳再瞟他一眼，看見他晶亮又溫暖的眸時，臉立刻低下，心慌得腳趾如熟透的蝦蜷了起來。

    李光耀嘴角上揚，抬起她低垂的臉，又輕聲說了句“閉上眼”，在她終於垂下眼簾後，舉起蓮蓬頭小心翼翼沖洗她的臉，一手貼著她的面頰，拇指欲撫揉去上頭的粉妝。

    由於閉著眼睛，孫梅鳳頓覺感官放大了數十倍、數百倍。他溫暖粗糙的拇指仔細而小心地揉過她的眉、眼、頰與唇，仿佛帶著電流，一點一點刺激她的肌膚，讓她的腦袋開始暈暈然，卻又隱隱約約胡思亂想地擔心著。

    他會不會注意到她鼻頭上的粉刺？會不會覺得額角的青春痘很難看？還是……還是會覺得她的眼睫毛不夠長、不夠漂亮？

    仿佛過了百年之久，李光耀終於關上水流，孫梅鳳暗暗松了門氣。

    “是不是要用卸妝油？”用水好像洗不乾淨……李光耀大手撫去她一臉的水珠子，為了自己無法洗淨她的粉妝有些懊惱。

    “只有一天沒洗乾淨，沒關係。”

    “你都用哪個牌子的卸妝油？”

    孫梅鳳說了一個品牌，李光耀暗暗琢磨片刻，撈來毛巾先擦去她臉上的水珠，見她輕顫著眼簾、猶豫要不要睜開眼睛的可愛模樣，忍不住笑著啄吻她一口。

    “可以睜眼了。來，手圈住我的頸。”

    孫梅鳳看都不敢看他，被動地讓他把她的雙手勾上他的頸。

    “現在幫你洗背。”他唇瓣輕蹭她的耳殼，拿著香皂抹上細緻的背脊，揉出點點泡沫後擱下香皂，手順著她的曲線緩緩搓揉，從上到下，從頸子一路來到翹臀上，也不知是故意還無心，食指還不時滑入股溝，借由滑溜溜的泡沫款款滑動。

鈞蝦逵人

第十七章

    孫梅鳳被他這樣擺佈，腿軟得幾乎無法站立，只能如溺水之人拚命攀著他，柔軟微涼的乳房為此緊貼著他，被男人才有的強悍熱氣不斷侵蝕著而逐漸升溫。


    李光耀被冷醒了。

    季節已經入冬，縱然今年是個暖冬，白天氣溫十分溫暖，然而民宿位在山腰，氣溫遠比平地或熱鬧市區更加冷涼，尤其在清晨時更為明顯。

    他睜開惺忪睡眼，出神幾秒，一個翻身卻撞到蜷成一團縮在自己身後取暖的嬌軟身軀。

    他調整姿勢，將孫梅鳳撈入懷裡，一手探到她腹腰間，把高卷至她肚子上的衣擺拉下，另一手則在床面上胡亂摸索，卻始終找不到棉被，無奈之下只好打開床頭燈，藉著柔黃的燈光尋找被子。

    然後，他在孫梅鳳那側看見一方被角苟延殘喘地攀著床沿。

    “真是的，都那麼大了，睡覺還這麼不安分。”李光耀無奈又好笑，輕擰了下她的鼻頭，翻身下床去撿棉被，等再次回到床鋪的懷抱時，卻再也睡不著了。

    他看了眼時鐘——五點十五分，又靜靜抱著孫梅鳳半晌，掀開棉被下床上廁所時，發現自己昨晚竟然忘了關浴室的燈。

    他解決完生理需求後來到盥洗區，原本只打算關燈，卻在見到架子上的衣服時改變主意，上前將屬於孫梅鳳的衣物一件件攤平折妥。

    先是膚色絲襪，其次是淺褐色窄裙，接著是純白色素面襯衫，而後是淡綠色、繡著月桂圖案的內衣，最後則是與內衣同樣款式的小底褲。

    李光耀摶著小底褲，打量它幾秒鐘，又花了一分鐘思索，最後打開洗臉台下的櫃子，從裡頭拿出水晶肥皂、洗衣板與刷子，蹲下身，抓來蓮蓬頭把底褲打濕，開始笨手笨腳刷了起來。

    嬌嬌弱弱的布料好似一個用力便會被他洗破扯壞，害他不敢太過用力……

    不像昨天的她，明明抖得仿佛快要壞掉，卻在他愈發加重力道時，全盤接受他的給予。

    那麼脆弱，那麼堅強。他可愛的小鳳。

    李光耀嘴角牽起抹笑，把手裡的布料翻了個面，握著刷子繼續刷刷刷……

    孫梅鳳恍惚醒來，花了幾秒時間讓自己清醒，在想起昨天與李光耀發生的種種事情後，羞得在被子裡縮成一團。

    昨晚在她身上流連的大手是那麼細心、那麼呵護，卻又那麼浪蕩，硬是把她推入高潮的波濤裡，讓她知道，原來快感到了極致，是那麼舒服、那麼痛快、那麼美妙，與那一夜的感觸截然不同。

    但他昨天為什麼那樣做？他不是想要得到安慰才把她留下嗎？為什麼也不做，只是那樣對她呢？還問她喜不喜歡，仿佛很在意她的感受似的……

    還是說，在他的眼中、心目中，當時的她並不是孫梅鳳，而是他的前女友？

    可是，要真是如此，他為什麼喊她小鳳而不是寶貝？

    就在孫梅鳳亂七八糟地悶頭想著時，一陣尖銳的鬧鈴聲如利刃般劃破她的思緒，讓她回到現實。

    她掀開棉被，按下鬧鐘，看了眼時間——

    六點。

    “李光耀怎麼不在？”她坐起身困惑喃語，一陣上廁所的欲望卻湧現，於是她下床往廁所走，才拉開第一扇木門，便聽見吹風機的嗡嗡聲。

    是李光耀嗎？他在吹什麼？

    基於好奇，她上前往盥洗區半敞的木拉門裡一望——

    “啊！”

    看清裡頭情景後，她大叫一聲霍地拉開門沖了過去，劈手奪下李光耀手裡的布料，面色漲得通紅，又臊又尷尬，腦袋裡仿佛經歷一場毀天滅地的大地震，又仿佛有沉睡已久的火山瞬間轟然爆發，震得她從頭到腳暈暈然。

    “你——你你你你怎麼會——拎拎拎拎著我的——”內褲！天知道上頭有沒有沾了不堪入目的東西，他、他他他他到底——

    “李光耀你是變態嗎？”

    李光耀關上吹風機，食指朝她額頭上一彈。

    “什麼變態！孫梅鳳，我全身上下哪裡像是變態？嗯？”要是她真敢說他看起來就是變態樣，他絕對會變態到底，把她捆成粽子扔到床上，對她這樣這樣又那樣那樣個三天三夜。

    他只不過不願讓她穿髒內褲而清洗它，沒想到卻被說成變態……真讓他傷心。

    孫梅鳳咬咬唇，“你拿我的……我的……做什麼？”

    “嗯？你的什麼呀？”他逗弄她。

    “我的……貼身衣物！”

    孫梅鳳頂著一頭亂髮，把手裡的布料捏得更緊，一副就是若底褲可以吃下肚，她肯定會往嘴巴塞的羞臊模樣，卻又不像先前害羞時總會避開李光耀的視線，用一雙羞意裡混著尷尬與怒意的鳳眼拚命瞋瞪他。

    這種俏麗模樣惹得李光耀心裡一陣癢，雙臂一張，瞬間將她吞噬入懷。

    “小鳳，你怎麼可以這麼可愛！”像是臉頰帶著紅暈的粉嫩小女孩，又嬌又俏的撒嬌鬧脾氣，一反正經時候的她。如此大的反差讓他心裡產生一種無法形容的騷動，要是她現在嗔著鬧著要他把身家財產全數給她，他敢打賭，他肯定會毫不抗拒地雙手奉上。

    孫梅鳳臉上的紅暈更深了幾分。

    “李光耀，你是哪根筋抽了？”什、什麼呀？什什什麼她可愛？她全、全身上下哪裡可愛了？

    “唔……大概是腦袋最左邊第三條名為戀愛的那條筋不小心抽到了吧。”

    看著她宛如熟透蘋果的臉，李光耀眉開眼笑地配合她胡言亂語，情不自禁朝她的唇啄了又啄。

    “……發什麼神經？懶得理你！我要回去了！”孫梅鳳說著就要推開他。

    “你要回去哪裡？”李光耀一個用力便把她抱坐上洗臉台，雙手撐在她兩側，用身體困住她，不讓她逃。

    “回家整裝啦！”孫梅鳳被那雙帶笑的眼緊緊凝視著，最後仍忍不住低頭撇眼，不敢再與他互望，以免自己成為史上第一個害羞到心臟病發的蠢女人。

    李光耀的腦袋故意跟隨她的視線轉，結果被她羞悶到一手捂住眼睛，不許他看。

    他輕笑，任由她的手擋住視線，說道：“你現在若回家整裝，時間上會來不及吧？不如等十點多，我再載你回去？”

    “我沒有可以更換的衣服，兩天穿同一套衣服不好……”若有人注意留心並且三姑六婆點，她還用得著做人嗎？何況學長也在，她多不好意思。

    李光耀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思，於是說：“如果你擔心兩天衣服一樣會引人八卦，等一下你乖乖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溫順良家婦女，餐點都由我犧牲色相、抛頭露面端出去如何？”

    孫梅鳳忍不住噗哺一聲。胡說八道，最好男人會被冠上抛頭露面這四個字！至於犧牲色相……對她或許有效果，但是對其他女性是否也能得到同樣的成效，天知道？

    “至於歐陽仲和王雅君，我會命令他們少嘴碎。”

    “李光耀，你那麼做根本是掩耳盜鈴。說不定歐陽與雅君原本不會覺得奇怪，被你這麼一命令，反倒留心注意，甚至曖昧猜測起來。”

    “是嗎？不過就算他們這樣想也沒關係，我很樂見。”他就是想掩耳盜鈴，讓他們知道小鳳昨晚和他一起，順便挫挫歐陽仲的銳氣，誰教他昨天用眼神取笑他。

    他才說完，孫梅鳳卻一怔，捂著他雙眼的手緩緩放下。

    “小鳳？”怎麼忽然面無表情？

    “李光耀，你別說那些惹人誤會的話。”她幽幽地說。什麼他樂見，她會誤會的……會誤會他這麼說、這麼做，是想讓人誤解他們兩人的關係，讓人以為他們兩人在一起。

鈞蝦逵人

第十八章

    李光耀凝視她幾秒後輕聲一歎，大手輕柔地爬梳、整理她的發，最後撫上她的臉，拇指撫揉她的肌膚。

    被略微粗糙的指撫摸的感覺，如同他剛才的言語，帶給孫梅鳳一陣酥麻又微疼的滋味。

    “小鳳，過了一夜，你還沒領悟嗎？”

    “我要領悟什麼？”孫梅鳳垮下肩，眼睛盯著膝蓋上的手。

    “笨蛋小鳳。”

    “什麼笨蛋？以前總是考倒數三名的明明是你。”孫梅鳳低聲抗議，不知是有意還無心，竟然沒發現他說出那四個字時，語氣裡毫不掩飾的憐惜。

    “是是是。我知道小鳳你聰明伶俐、學業成績最好，不過若說到戀愛，你又笨又傻絕對是倒數三名……不，百分之百是吊車尾的那個。”

    “你少胡亂指控。”孫梅鳳的聲音有些虛。她承認自己在戀愛方面又笨又傻，否則也不會喜歡他這麼久。但他說的笨傻，絕對不是指同一件事。

    “我有嗎？”李光耀猛地捧起她低垂的臉，大臉逼近，“說！昨天是誰傻到當我說出滿腔醋意時，硬是把我和前女友扯在一起？”

    孫梅鳳的心口一跳。“誰、誰啊？”難道他不是那個意思？

    “我都說這麼白了，你竟然還問是誰！”李光耀又氣又好笑，把她的臉當成麵團一陣揉捏，懲罰她這番傻蛋言語。“孫梅鳳，你是不是忘記烤肉那天我說過與她分手是意料中的結果？”

    “有嗎？你有說過？”

    “有。”

    “你不是借酒消愁？”

    “我把欠銀行的錢還清了，趁機慶祝一下，不知不覺喝多了。”李光耀重重啃了下她微張的唇。

    孫梅鳳吃痛地哀了一聲。

    “小鳳，你到底明白了沒？再繼續傻下去，我恐怕會忍不住剖開你的腦袋，看看裡頭到底裝了些什麼名堂，要不怎麼會傻成這番德性！”

    李光耀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她真的誤會了？所以，他昨晚的吃醋，是因為她？

    會嗎？是嗎？有可能嗎？

    孫梅鳳傻盯著近在咫尺的男性臉龐，腦袋突然大跳針，反反覆覆揣測著，無法再做其它思考，只能訥訥回答他：“我……你……不行……這樣是犯罪，會坐牢……”

    她這傻不愣登的言語與模樣讓李光耀忍不住笑了，看著她，原本清澈的眼神漸漸添上了濃情，拇指揉上她的下唇。“小鳳，嘴張開點。”

    孫梅鳳呆望著他，好聽話地張開嘴。

    忽地，兩片唇瓣被吮住，柔軟的舌進入她，霸道又強悍地撩撥她的感官，把男性氣息哺喂給她，並且汲取她的香甜。

    他一手揉上她的腦，五指與她柔軟的發糾結纏綿，另一手撫上她的背脊將她更往懷裡帶。

    直到兩人幾乎要喘不過氣，他的舌才依依不捨地離開她的溫暖。

    孫梅鳳朦朧著眼，細細喘著氣，感覺到那雙溫暖有力的大手再次捧起她的臉，讓她毫無心理準備地迎向他的黑眸。那雙原本晶亮有神的眼，如今略顯迷濛，仿佛蒙上一層輕霧，讓她不禁迷失其間，無法脫身。

    然後，她迷迷濛濛聽見他如大提琴般、低沉溫厚的嗓音——

    “小鳳，我們交往吧。”

    孫梅鳳從來不敢幻想有朝一日會與李光耀交往。

    但，這件事卻躍過了她的不敢，變成現實。

    感覺像在作夢，她甚至有種錯覺，覺得自己是彎身撈月的李太白，月亮沒撈著，反而有噗咚栽入水裡一命嗚呼的可能。

    事情跳太快了……上一秒他還討厭著她，下一秒又變成她是他心目中擁有特殊位置的人，再下一秒變成他們是交往中的戀人……難道她不小心搭上噴射火箭了嗎？

    他為什麼會說要交往呢？他喜歡她嗎？他有說過喜歡她的字眼嗎？如果他喜歡她，那以前的討厭又是怎麼回事？或者他其實是為了彌補那一夜的錯而與她交往？

    孫梅鳳悶頭想著，終於因為紊亂的思緒而猛抱住腦袋。

    啊，這還是她第一次思緒這麼混亂，像打了結的毛線團，明明想要解開，卻笨手笨腳的又弄出好幾個結來。明明與他交往應該要開心喜悅，如今卻存在著困惑、懷疑與不解，偏偏她又不敢多問。

    “小鳳？小鳳你在幹嘛？”怎麼對著水槽抱腦袋？難道水槽做了什麼讓她困惑苦惱的事？比方說想把民宿丟給員工，與她去約會什麼的……

    聽見身後的聲音，孫梅鳳驚跳起來，討厭死自己的矛盾心態。明明懷疑交往的原因，然而在面對李光耀時，她卻因為“交往”這件事又羞臊得不敢看他，活像初嘗戀愛滋味的稚嫩女孩。

    可惡！她到底是怎麼了？現在的情況遠比感冒後面對他時嚴重百倍千倍！

    在職場上精明幹練、大方出眾的孫梅鳳到底跑到哪裡去孵蛋了？：

    “你——別過來！”他幹嘛一直靠近她？！

    “你最近常和我說這幾個字，該罰！”哪有女友對男友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的。

    “我……你……”眼見他愈發靠近自己，大臉與她只剩十五公分不到的距離，孫梅鳳忽然左手捂住自己的臉，右手推向他的面頰。

    “小鳳……”

    “噢——混帳！討厭啦！”她語氣中帶著懊惱，倏地蹲下身，想把自己變成毛毛蟲蜷成一團，卻因為右手被李光耀握在手裡而無法得逞。

    李光耀啼笑皆非，揉著掌心裡的手，也跟著蹲下。

    “小鳳呀小鳳，你什麼時候才敢面對我？”從轉臉瞥眼進化成捂臉蹲下，那什麼時候才能夠再進化到勇敢面對他？他可不想女朋友一見到他就像見到妖魔鬼怪似的捂臉不敢看，時間久了似乎有妨礙戀情進展的嫌疑。

    “再給我兩天……不，再一天就好！”明天她一定會讓自己恢復正常！

    “我已經給你三天時間。”

    他才說完，便聽見孫梅鳳懊惱不已的可愛呻吟。

    李光耀大笑，起身時把她一同拉起，拉下她捂著臉的手，歪著腦袋對上她的視線。“找一天我們去約會好嗎？”他沒忘記她日記裡寫的傻氣心願——陪她逛街、看場電影、同她一起吃宵夜看夜景。

    “啊？可以嗎？民宿怎麼辦？”

    “找客人少的一天，把民宿扔給歐陽仲嘍。”雖然這麼做有點對不起歐陽，他最近也有點怠忽職守的感覺，可他就是想帶她出去走走玩玩。

    李光耀想著，一邊替孫梅鳳整理臉頰邊略微淩亂的發。

    “這樣不好……最近你太常把民宿扔給歐陽仲，搞得他才是老闆一樣……”先是李爸爸車禍，接著又花時間照顧生病的她，現在還得帶李爸爸回診複健……這些事都是已經發生過，或者無法避免的，與她約會一事，她雖然想、雖然期待，卻知道不值得在最近發生。

    孫梅鳳捉下他貼在臉頰邊的手握在掌心，把心裡所有的勇氣全拿出來，鳳眼筆直凝視他，面頰微紅，輕聲說：“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李光耀怔愣幾秒，明白她的意思後，激動地將她攬入懷裡。

    他已經算不清自己是第幾次因為小鳳喜歡他而如此激動了。

    她怎麼可以這麼喜歡他？毫不貪求，笨拙又單純地喜歡他、為他考慮。

    真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可惡，他對她的喜歡又更上層樓了！都是她害的！

    孫梅鳳窩在李光耀懷裡，雙手緩緩揪住他腰間衣服，因為他的顫抖而困惑，不解他為何如此激動。

    然而她的一顆心卻對比著他的激動，奇異地平靜下來。在李光耀終於止住輕顫，將她鬆開、稍微推離後，她咬了咬唇，鳳眼裡閃爍著對他的情感感到既困惑又懷疑的神情。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質疑他，但是存在了十幾年的心結不易消除。她明明親耳聽見、他卻肯定說沒有的謎團，並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解開的。尤其他們進展得如此神速，讓她覺得宛如煙火，縱然美麗而璀璨，但也會瞬間消失化成灰燼。

鈞蝦逵人

第十九章

    “光耀，你——”為什麼會說要交往？

    “老闆，你到底找到梅鳳姊了沒？”王雅君出現在廚房門口。

    聽見王雅君的聲音，李光耀突然一擊掌心。

    啊！他忘記了！

    “小鳳，我忘記跟你說了！”

    “說什麼？”

    “齊先生找你。”

    “學長找我？”對了，今天是學長回臺北的日子，他一定是想與她確認那件事——那件她請學長讓她考慮幾天，並答應在學長離開前會給予答案的事。

    這幾天因為與李光耀交往成天暈暈然，讓她完全忘記考慮這件事。

    不過，其實根本不需要考慮，她一定會答應的。

    “嗯！梅鳳姊，齊先生在外頭等你好久！”都怪老闆只顧著談戀愛，都忘記辦正事了！失職！

    喔，她已經知道老闆和梅鳳姊交往的事……老闆大前天就興致勃勃地向她和歐陽仲宣佈了。雖然她好納悶為什麼老闆和梅鳳姊會忽然走在一塊兒，但接收到歐陽仲那種“小妹妹你怎麼這麼三姑六婆”的眼神後，她硬是忍下八卦之心，死都要憋住！哼！

    孫梅鳳急忙往接待處走，李光耀與王雅君跟在後面。李光耀還叩了王雅君腦袋一記，懲罰她控訴他失職的表情。

    “Charles，抱歉我出來晚了。”來到接待處，孫梅鳳已經恢復成嘴唇微揚、鳳眼帶著淺笑，面對外人時不失禮卻又有點距離的態度。

    “沒關係。Phoenix，關於上次的問題，你可以回答我了嗎？”回答是否願意來他任職的公司當他的屬下，受他奴役……呃，不，照料。

    聽見這曖昧不已的話，李光耀的警覺心立刻如傑克的魔豆迅速蓬勃發展。

    他走上前，五指擠入孫梅鳳的指間，不顧她的掙扎，硬是要與她來個甜甜蜜蜜的十指交扣。

    他要小鳳回答什麼？！

    孫梅鳳看著學長的表情從友好微笑轉變成看戲，耳殼不禁泛熱，瞪了李光耀一眼，卻見他肩膀一聳裝無事的無賴樣，實在又無奈又尷尬又好笑。

    齊先生為李光耀宛如公獅保護自己的地盤而緊繃戒備的模樣感到莞爾，由於急著回臺北，沒多餘時間耍著他玩，於是決定補充剛才的問話。

    “phoenix，先前詢問你考慮年後到臺北發展的問題，你是否能給我答案了？”

    “我當然——”孫梅鳳才說了三個字，被握住的手卻被緊緊掐疼。

    她吃痛的看向李光耀，卻見他遭受打擊似的盯著她。

    他不想讓她回臺北！

    這個領悟猛劈入孫梅鳳的腦海。

    他沒說，但她就是知道。

    這……怎麼辦？

    孫梅鳳不自覺微蹙起眉，咬了咬唇。

    “Charles……可以再給我幾天時間嗎？”

    齊先生看了看孫梅鳳，又看了看李光耀，最後目光再次落在孫梅鳳臉上。

    “好吧。不過十天之內得告訴我答案，我好做下一步準備。”他頓了頓，猶豫片刻又道：“不好意思，我還是想多嘴幾句，若是不小心得罪李先生也請原諒……Phoenix，我認為以你的能力，不應該埋沒在此。我並不是因為想招攬你而這麼說，而是出於衷心。鳳凰不應該在地上狼狽地東奔西跑，而是該優雅地翱翔於天際。當然，你有你的打算，我只是說出我的看法。”

    “……我知道了。Charles，謝謝你。”

    齊學長，本名齊夷仁，英文名字Charles，任職於臺灣第一大光電公司，年僅三十三便擔任工程部經理一職。

    他底下的課長由於個人生涯規劃，預定將于明年年後離職，他正考慮下任課長人選之際，難得與朋友出遊時竟然巧遇孫梅鳳，與她談了一個下午，便產生招攏她的心思。

    當然，對談很重要，但因以往與孫梅鳳有過工作上的接觸，深深知曉她工作時的專業細心、責任感與管理能力，他才萌生了招攬之心。

    他的招攏對孫梅鳳來說是莫大的肯定。她從前公司離職，除了薪資待遇問題，還有就是上司不悅她總是有一堆見解，不肯乖乖聽令當一名“高級作業員”，因而想把她從team leader降回高級工程師。

    她不服氣。

    怎麼可能服氣！

    她承認上司很努力很認真，明明專業是機械，還努力自修光電工程，在天時地利人和之下，成為他們顯示器部門的課長。

    一個專業為機械的人成為光電課長也沒什麼，只要他帶領得好，只要他願意接受“光電老鳥”的意見，他們會很樂意為他效力。然而他偏偏不！總愛用莫名其妙、半點也不專業的推斷與理論，要他們做一些毫無意義、完全白做工的事！

    這對他們這些專業人員來說是多麼痛苦！明明知道直走便能抵達目的地，卻總因為上司的緣故，非得拐上一大圈，把自己搞得又累又倦又氣。為此他們部門有好幾位工程師離職了，偏偏再上層的老大眼睛不知被什麼糊到，還是被拍馬屁拍得太愉悅，竟然毫無作為。

    於是，當上司計畫在她腦袋上動刀，並在去年年底把她的績效打為部門倒數第三低時，她忍無可忍，先去找上司“聊天”，再去找上上司“懇談”，最後辭職信往人力資源部一放，幾個月後拍拍屁股離開。

    孫梅鳳深知自己的能力，也很樂於迎接工作上的挑戰。好友詹芷靜總說她是工作狂，但她並不這樣覺得，她只是喜歡工作帶給她的成就感罷了。

    所以，當聽見齊學長想招攬她，她其實相當雀躍。儘管真到了齊學長底下做事，她這位天外飛來的課長恐怕引起某些人士的不滿，她也不怕。她相信以她的能力，絕對有辦法“馴服”不滿人士，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然而與齊學長對談時，她根本沒想到會與李光耀交往……現在，雖然內心對交往一事仍有疑惑，但畢竟已經交往，她是不是該考慮一下李光耀的想法？

    前天李光耀知道學長想招攬她後，他就變得很安靜，總是用一雙眼默默打量著她。

    即使沒有明說，她也能知道他的想法——他不希望她去臺北。

    唉，倘若是以前的男友，她根本不會顧慮對方，肯定會依照自己的想法行動，可如今面對的是李光耀，她頓時變成毫無主見的軟柿子……

    孫梅鳳，你實在太沒用了！

    孫梅鳳站在半掩的房門前，無奈地取笑自己。要是被一干好友知道自己在面對李光耀時這異於平常的模樣，她們肯定會嚇得把眼珠子跌出來吧！

    “小鳳，是你嗎？”感覺有人站在房外許久的李光耀出聲問。

    孫梅鳳眼皮眨了一下，推門進入李光耀的房間。

    房內只開著昏黃的床頭燈，孫梅鳳眯眼搜尋幾秒，在窗邊的躺椅上發現李光耀歪坐在上頭。

    “怎麼站在門口這麼久？”李光耀笑說。

    孫梅鳳卻看不清他的笑容究竟有幾分喜悅、幾分牽強。這兩天她總覺得李光耀的笑容不再如以往那樣真誠開朗，反而帶著淺淺淡淡的憂慮。

    “小鳳，過來。”李光耀改變坐姿，由斜靠轉為正坐，左手伸向她，宛如君王召喚侍女。

    孫梅鳳呼口氣，反手關上門，走向他。

    她一靠近，立刻被扯著跨坐在他的大腿上。

    上弦月的微弱光芒穿過窗戶玻璃灑在他們身上，孫梅鳳明明有滿肚子心事想告訴李光耀，卻一時之間不知該從何說起，只任由他的大手輕撫上她的臉頰，各存心思，相對無語。

    最後，李光耀打破沉默。

    “小鳳，吻我，好嗎？”他額頭靠著她，呢喃。

    孫梅鳳張了張唇，只猶豫一秒，飽滿的紅唇便貼上他的薄唇，細細緩緩吻吮著他，發出輕淺曖昧的濕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