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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靳雪鴻為盡晚輩之責及地主之誼,幫趙氏母女安排了鳳陽客棧最好的客房,並吩咐邱掌櫃盡心款待。
陸詩妍從康百鳴那兒打聽到她們住在鳳陽客棧,一心想著去見她們,雖然知道這樣唐突實在不妥,但她實在憋不住了。
今天在萬寶齋裡見她們為了她而傷心落淚,她想,她們就算會受到驚嚇,也應該會樂見且接受她暫時寄宿在別人的軀殼,並跟她一樣期待著她能魂歸原處吧?前往鳳陽客棧的路上,她不斷思考著要如何告訴她們,也演練著可能發生的狀況,或是她們的反應。
有道是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她一個想不出魂歸原處的方法,或許加上繼母跟妹妹,能激出什麼想法也說不定。
忖著,她越發覺得自己去找她們是正確的決定。
進到客棧,正在安排夥計跑堂辦事的邱掌櫃一眼便看見她,暫時撇下事務,朝她走了過來,熱情的招呼道:「唉呀,向姑娘,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之前她曾幫邱掌櫃找到一個他尋覓已久的青蓮方皿,邱掌櫃見到那方皿時簡直像看見離散半輩子的親人似的欣喜若狂。
原來那青蓮方皿對他來說是有特殊感情的,那是他過世的夫人的嫁妝,當年他落魄時,他夫人將方皿拿去典當,但卻心心念念,於是他便誓言有日要將方皿找回來,只可惜直到他夫人過世,他都未能將方皿找回。
雖說她後來幫他找到的方皿並非原來的那一個,但形制及款式卻是一模一樣的,為此,邱掌櫃十分感激她。
「那個……邱掌櫃,我們少東家是不是安頓了兩位客人在此?」陸詩妍問道。
「是啊,是一位陸夫人及她的千金,就住在天字三號房呢。」邱掌櫃問道:「怎麼了嗎?」
「沒什麼,我家少東家要我來傳個口信。」
她要找靳家的兩位客人,實在沒有任何合理的理由,但如果說是替靳雪鴻傳口信,那就合情合理了。
果然,邱掌櫃不疑有他,立刻喚來夥計,領著她去天字三號房。
陸詩妍跟著夥計穿過兩座院落及一座庭院,來到天字房的所在。
「上了二樓,到底就是三號房,要我帶你上去嗎?」夥計在樓下指著上頭說道。
她搖搖頭。「不用,太麻煩你了,我自己上去便行。」
「那好,你請自便。」
「有勞了。」
夥計離開後,陸詩妍走樓梯,來到了二樓,看著盡頭的那間房,她不知怎地有點卻步。雖然早在來時的路上做足了準備,可她還是擔心繼母跟妹妹會是什麼反應。
但是既然都來到這兒,而且三個月之期也即將到來,已經沒什麼時間的她,真的沒有退路了。
於是,她鼓足勇氣走向三號房的門口,抬手正要敲門之際,她聽見房裡傳來趙氏母女倆說話的聲音——
「詩媚,你可要加把勁,我看那靳雪鴻對你印象應該不壞。」趙氏說得愉悅。
聞言,陸詩妍將手縮了回來,狐疑地皺眉頭,母親要詩媚加什麼勁?這又跟靳雪鴻有什麼關係?
「娘,我們說是回家省親,順道來打聲招呼,總不能賴著不走吧?」陸詩媚問道:「我們能在這兒待多久呢?」
「不用久,幾日便好。」趙氏說道:「明天我便聲稱頭疼不適,想在客棧休息,你便去找靳雪鴻,讓他帶你四處走走。」
「他會答應嗎?」
「我看會。」趙氏信心滿滿。「我的女兒這麼標致,哪個男人捨得拒絕呢?不要忘了,男人都是貓,沒有貓見了魚會不貪鮮的。」
聽到這兒,陸詩妍越發覺得不對勁,聽起來她們此行的動機並不單純,而且母親要詩媚接近靳雪鴻做什麼?靳雪鴻是她的未婚夫,是詩媚的準姊夫,怎麼母親卻好像要詩媚去「勾搭」姊夫呢?
這是怎麼一回事?今天在萬寶齋看她們提起她時,母女倆還淚眼汪汪的,怎麼現在卻一點都感覺不到她們對她的憐惜及惋惜呢?
一股涼意自腳底板直往上衝,通過了她的背脊,往腦門竄去。
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氣,屏住呼吸。
「詩媚,要記住,這是你奪走一切的唯一機會,你千千萬萬要把握。」趙氏看著女兒,鼓勵道。
「娘,我明白。」
「如今詩妍昏迷不醒,正是咱們娘倆出頭的最好機會,若是你成功代嫁,成了靳家主母,將來就算詩妍醒了,也奈何不了你。」趙氏哼一笑,冷冷地又道:「再說,詩妍還不一定能醒呢,喔不……是絕對不能讓她醒。」
陸詩媚有些愣愣地反問:「娘,如何讓她醒不來?」
趙氏氣定神閒地道:「只要動點手腳,她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只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娘有什麼想法?」
「當初她沒死,我也是很懊惱,不過我後來想想,她沒死也好……」
「怎麼說?」
「她沒死,咱們才能照顧她、心疼她,也才更顯得我們是多麼的憐惜她、關懷她,娘相信不管是誰見了,都會被你的善良打動,尤其是靳雪鴻,所以她還活著,對我們只有好處,而沒壞處。」
聽見這番話,陸詩妍不只降寒到極點,還感到莫名的恐懼,她從來沒想到繼母對她有這樣的心思。
她一出生就沒了娘親,父親為了她,在三個月內續弦,繼母過門便懷上詩媚,也因此自她有記憶以來,繼母跟詩媚就是她重要的家人。
她跟詩媚年紀相當,感情甚好,眾人稱羨,而繼母也一直待她如己出,深獲大家的贊佩,以為自己是被愛的,從來沒想過她們居然厭惡她、恨她,甚至想奪走她的幸福快樂,還有命!
陸詩妍無法克制地渾身顫抖,悲傷的眼淚不斷落下。
她不恨,只有痛。
「待你成功代嫁,就帶著詩妍一起進靳家,之後她是生是死,便操之在你手上了。」
「娘的意思是,要我之後弄死她?」陸詩媚怯怯地問道。
「必要之時。」趙氏回得冷酷。
陸詩媚不免有點畏怯。「可是……我會怕。」
「怕什麼?她不過是個活死人,躺在那兒只能任人擺佈,要弄死她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可是……」
「詩媚,咱們已經開了頭,現在怕了、退縮了,那可就要功虧一簣了。」
「我知道,只是……」
「放心吧,娘會幫你的,為了你,娘什麼都不怕。」
聽到這兒,陸詩妍雙腿發軟,幾乎要站不住了,就算想離開也動不了,淚水不斷地從她眼眶湧出,沾濕了她的衣襟。
她從來沒想過有人要她死,而且還是她信任、親愛的繼母跟妹妹,她們是她想魂歸原處的原因之一,她將她們當成一種信念,可到頭來,她們卻壓根兒不希望她醒來,甚至想結束她的生命。
天老爺,她多麼希望自己永遠不知道實情,永遠愛著她們,可現在,她的天像是塌了一半…
陸詩妍,振作!
突然,她心裡有個聲音這麼對她說,她猛地回神,深吸了一口氣,用最快的速度讓自己的情緒平靜沉澱下來。
她不能慌、不能亂,她必須好好想一想該怎麼辦。
轉過身,陸詩妍一頭撞上一堵結實的胸膛,就在她差點驚叫出聲的同時,一隻大手摀住了她的嘴,她瞪大眼睛一看,驚見竟是靳雪鴻。
靳雪鴻神情深沉而凝重,兩隻銳利又深邃的黑眸緊鎖住她,不發一語的將她拉下樓去。
一路被拖著往樓下走,陸詩妍的腦袋什麼都沒辦法想,只不斷的翻騰著繼母跟妹妹的那番話。
她是告訴自己要冷靜、要勇敢,卻還是忍不住心痛、心碎,淚水不斷湧出,模糊了她的視線。
對她來說,繼母跟詩媚的背叛比她無法魂歸原處還要痛、還要傷。
她不知道靳雪鴻要拉著她往哪裡去,只是本能地跟著他走。
她甚至沒辦法去想他為什麼要拉走她,身為晩輩,他到鳳陽客棧來關心長輩是合理的,但看見她在門外偷聽,他為什麼不是將她拎進房裡質問一番,而是將她拖走?
還來不及思索,靳雪鴻已經停下腳步,站定在她面前。
陸詩妍定了定心神,這才發現自己被他拉到後院的一個小角落裡。
「你在做什麼?」他神情凝肅的直視著她,沉聲問道。
雖已將趙氏母女安置在鳳陽客棧,也相信邱掌櫃一定能盡心接待,毫不馬虎怠慢,但靳雪鴻自覺畢竟是晚輩及地主,不能不親自跑一趟問候一聲。
忙完手邊的事,他便來到鳳陽客棧,聽到邱掌櫃說向麗平來了,還說是奉他之命來的,他內心充滿疑惑,因為他根本沒叫她來。
來到二樓,他就看到她在門外偷聽,他不明她為何要這麼做,而且這是她第二次在聽見趙氏母女倆的談話時掉下眼淚,為什麼?她們究竟說了什麼,會讓她如此難過?
「我……」她揚起淚濕的臉龐,眼神之中有著藏不住的悲傷痛楚。
《「詩媚,咱們已經開了頭,現在怕了、退縮了,那可就要功虧一簣了。」
「我知道,只是……」
「放心吧,娘會幫你的,為了你,娘什麼都不怕。」》
他方才聽到了這幾句話,可是向麗平在這裡聽了多久?在他到達之前,趙氏母女說了什麼?他又遺漏了什麼?趙氏母女倆說的事,是否跟她們來訪有關?
此時,他腦海中充滿瞭各種的疑問,也讓他對一些事起了疑心。
「向姑娘,你為什麼……」
他話未說完,陸詩妍便「哇」的一聲撲進他懷裡,痛哭失聲。
被她這麼一抱,靳雪也嚇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但也因為她這麼反常又激動的反應,更教他深信她一定聽見了什麼。
「向姑娘,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抓住她的肩膀,稍微將她拉開。「你為什麼在這兒?為什麼哭?你……聽見了什麼?又知道了什麼?」
迎上他的眸光,她心頭一緊,本能地搖搖頭。「我……我沒有」
她聽見了自懂事以來最令她傷心、沉痛的真相,那比知道她的娘親在生她時因難產過世更教她痛心不已,可借屍還魂如此荒誕之事,她要如何對他說起?他又怎麼可能相信?
在被他發現她偷聽趙氏及陸詩媚的談話後,就算她說出以前的事想取得他的信任,恐怕他也會覺得她是從趙氏跟陸詩媚那兒偷聽來的吧?他會如何看待她?他會認為她是什麼樣的人?
一時間,她的腦袋裡像成了一團漿糊,什麼都無法思考。
靳雪鴻哪裡相信,還想追問,「你到底……」可是他的話語猛地一頓。
他可以質問她的,可不知怎地,他沒有,因為她眼底有著令人心碎的哀傷,他明白她有著不欲人知的秘密,不管她為了什麼理由來到這裡,也不管她聽見什麼,他想,她都有她必須隱瞞的苦衷。
既然如此,他也不想太逼迫她。
他神情一緩,佯裝輕鬆地道:「你為什麼在房門外偷聽陸夫人母女兩人談話?」他故意假裝不知道她假藉他的名義來鳳陽客棧之事。
「我、我……」陸詩妍又急又慌,雙手不斷擰著衣擺。
「你來找誰嗎?」他問。
她隨口胡謅,「我替我爹跑腿!」
「替你爹跑腿?」他眉梢一挑。
「是,我……我爹要我來傳口信給一位過往有往來的客商。」陸詩妍回道。
靳雪鴻似笑非笑地瞅著她。「人呢?」
「他……他已經離開了,沒找著。」她知道自己的謊言實在笨拙又破綻百出,可她已經想不出更好的了。
他不會相信她的鬼話吧?她該如何說才能教他相信呢?她不安地抬起眼簾看著他,卻發現他也正注視著她,她又立刻低下頭。
她沒有辦法告訴他那些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更沒有辦法告訴他,關於她繼母跟妹妹對她的惡毒心思,那些事連她都難以置信,她又如何讓他相信?
「既然沒找著人,你又為什麼在我嬸娘房門外偷偷摸摸的?」靳雪鴻續問。
陸詩妍咬著下唇,苦思著另一個合理的解釋,卻怎麼也想不出來,苦惱極了。
「你在偷聽她們談話?為什麼你對她們的談話那麼感興趣?」他端起她的下巴,定定地注視著她。
她一震,驚惶不安得都結巴了,「少東家,我……我只是……好、好奇……」
「好奇?」
「不,是、是鬼迷心竅……」她又道。
靳雪鴻微微抬起下巴,一臉狐疑。「鬼迷心竅?」
「我……我正要離開的時候,碰巧看見陸夫人跟陸小姐,本想上前問安,誰知又猶豫不決,就一路跟著她們來到這兒,然後就、就因為一時好奇……」她實在掰不下去了。
連她自己都無法說服的謊,如何能說服精明的靳雪鴻?此刻,他一定在心裡笑她是個笨蛋,連說謊都不會吧?
她越想越是心慌,頭便垂得越低。
「你……」靳雪鴻再一次勾起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抬起,目光深深地注視著她的眼睛。「到底對她們有多好奇?」
「我……」被他這麼看著,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
「你與她們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為何對她們的事如好奇?」他語氣溫和,眼神卻淩厲。
陸詩妍漲紅了臉,不知所措。
陸詩妍,趕快想個好理由,你可以的,快!
她在心裡鼓舞著自己,突然,她靈光一現,想到一個合情合理的回答,這足以說服她,相信也可以說服他。
「因為我……我內疚。」
聞言,靳雪鴻更疑惑了。「內疚?」
陸詩妍點點頭道:「今天在花廳伺候茶水時,我聽陸夫人說陸家小姐是為了到景安來向一名破產的古董商買貨,才會發生意外而昏迷不醒,我想……她口中的古董商應該就是我爹吧?」
他微微一怔,問道:「你為此難過?」
「是的。」她神情哀傷地點點頭。「只要一想到少東家心心念念著的未婚妻是因為要來我家買貨而遭遇橫禍,至今仍昏迷不醒,我就感到難過及歉疚……所以、所以才會一直忍不住想接近陸夫人跟陸小姐,我……我只是想試著對她們表達歉意及慰問之意,可是又……」她故意不把話說完,心想著這應該是目前為止最完美也最能說服他的理由了。
雖然靳雪鴻心裡仍有疑惑,可是她的這個說法他是可以接受的,但他還是覺得有著什麼他說不上來的蹊蹺。
「你該不是覺得是你家害了她吧?」他睇著她問道。
陸詩妍怯怯地回道:「若不是我家發生變故,陸家大小姐也不會聞訊而來,更不會……是的,是我家害了她。」
靳雪鴻沉須臾,然後沉沉一嘆。「這事也不怪你向家,你不必放在心上,更不必如傷心難受……」說著,他伸出手揩去她眼角的淚花。
她心頭一震,驚慌羞澀地看著他。
現在的她不是陸詩妍,儘管知道仍有機會魂歸原處,卻又沒有任何方法,這樣的她,縱使對他有再多的愛戀也沒半點用處。
且如果她順利找到魂歸原處的方法,也做到了,向麗平是不是就真的死了?那向家兩老會因為失去獨生女而如何的痛心呢?
老天爺究意為何要如此安排?這都怪她,要是她不執意前來景安城,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
想來,她最該氣恨懊惱的人就是她自己!
「詩妍的意外是天意安排,與你及向家無關。」靳雪鴻暫且相信瞭她的說法,真心安慰道:「你不必將這罪過攬在自己身上。」
「少東家,你……你真的相信陸大小姐會醒來嗎?」陸詩妍的眼底閃著淚光。
他微頓,然後淡淡一笑。「我相信她會醒來的。」
「如果她……她沒醒呢?」她不自覺用力咬著下唇,試探地問道:「你會考慮娶別的姑娘為妻嗎?」
靳雪鴻微微蹙眉。「別的姑娘?」
「嗯,例如、例如陸家二小姐……」陸詩妍緊張的吞了一口唾液,潤著她乾澀發疼的喉嚨。
「你為何這麼問?」他濃眉一皺。
「因為我、我感覺得到陸二小姐對少東家有仰慕之情……」說著,她感覺到胸口揪疼了一下。
她雖不知如何將趙氏母女的詭計告訴他,但總可以提醒他一下吧?她得讓他小心提防著她們才行。
「我想……陸夫人跟陸二小姐是、是特意到景安來找少東家的。」她說。
「噢?」靳雪鴻一臉興味地瞅著她。「何以見得?」
「少東家過去可曾私下與陸家往來聯絡?」陸詩妍問道。
「不曾。」
「跟陸夫人及陸二小姐呢?」
「當然更是不曾了。」
「既然如此,難道少東家不覺得陸夫人跟陸二小姐特意來訪有點突然嗎?」
「是突然。」他老實回道,接著問道:「你是想說,她們來此另有目的?」
陸叔叔是個重視禮教之人,在未有男主人同行的情況下,怎會任由妻女突然造訪?對陸叔叔來說,這應是不成體統之事吧,雖說順路拜訪沒什麼不對,但他總覺得事不尋常。
迎上他深沉的目光,陸詩妍心頭一震,不自覺感到不安。他會不會覺得她這是在搬弄是非、亂嚼舌根?想到這裡,她不免退縮了。
「不,我是說……算了,少東家別將我的蠢話放在心上……」她看著他,勉強擠岀笑意。「不早了,我得趕緊回去告訴我爹說客商已經走了。」說罷,她轉身便要走。
靳雪鴻下意識拉住她。「向姑娘……」
她一驚,陡地回頭,慌張地望著他。「少東家還有……什麼事嗎?」
他神情凝肅地瞅看她一會兒,深深的了一口氣,把原本想說的話又咽了下去。「沒事,你路上小心。」
* * *
翌日早上,陸詩媚未帶丫鬟,獨自來到萬寶齋找靳雪鴻。
康百鳴將她領進小花廳,隨即去書房向靳雪鴻通報。
沒多久,靳雪鴻來了,即使他心裡對她們母女兩人有著說不上來的疑慮,但表面上仍保持著禮數,並未失態。
昨日自鳳陽客棧回來後,他立即遣人暗中查訪趙氏之事,她說是回娘家省親順道來訪,那麼她娘家在何處?她真是順道,還是刻意?
自趙氏母女出現在他眼前的那一刻,他就覺得渾身不對勁,像是背上有刺紮著,雖不疼也不要人命,卻教他無法忽視。
「你怎會獨自前來,嬸娘呢?」他問道。
「娘說她頭有點疼,想在客棧休息。」陸詩媚神態自若地回道,「娘見我在客棧悶著,便說讓丫鬟留下來伺候她,讓我出來逛逛。」
「原來如此。」靳雪鴻提議道:「不如我請大夫到鳳陽客棧去幫陸夫人號個脈吧?」
陸詩媚一聽,急忙婉拒,「不必勞煩雪鴻哥哥了,我娘那是多年的老毛病,吃點隨身帶的藥,休息一下便無妨。」
「是嗎?」他一笑。「那我就放心了。」
她眼見氣氛不錯,靳雪鴻似乎也對她們母女倆很是重視,便趁機問道:「雪鴻哥哥,我對景安城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雪鴻哥哥可否陪我出去走走?」
「好。」靳雪鴻一口答應,毫不遲疑。
他答應得如此爽快,教她驚喜不已,越發覺得代嫁之事必可順利。
「景安城有幾處不錯的園林,我倒是可以帶你去瞧瞧。」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她喜出望外。
見她臉上藏不住的喜意,靳雪鴻不禁想起昨天向麗平對他說的那些話,她說她感覺到陸詩媚對他有仰慕之情,還認為她們母女倆此番前來另有目的,她不是個小鼻子小眼睛的人,更不會搬弄是非、道人長短……
突地,他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難道她昨天真的偷聽到了什麼?
假如真是這樣,那他更要抓緊趙氏不在的機會,好好探一探陸詩媚。
「那我們走吧!」他說著,領著她走出小花廳。
兩人才剛步上長廊,陸詩妍便從另一頭走過來,她看著兩人有說有笑地走向自己,心頭一緊,不由得咬著下唇。
「向姑娘。」靳雪鴻看見她,主動開口叫她。
她猛地回神,急忙行禮,「少東家早。」
「嗯,你早。」靳雪鴻問道:「今天有預約的客人嗎?」
「沒有。」陸詩妍看不見自己的表情,但她相信此時的自己一定笑得很僵,甚至是笑不出來。「少東家要……出門?」
「是的。」他唇角一勾。「我要盡地主之誼,帶二小姐到處走走瞧瞧。」
「喔……」陸詩妍突地變得有些失魂落魄。「那……少東家慢走。」說完,她轉過身,頹然地走開。
才邁出步子,她卻突然被靳雪鴻一把抓回來,她嚇了一跳,陸詩媚也嚇了一跳。
陸詩妍震驚地看著他,臉上一熱。「少東家,你……」
「你也一起來吧!」靳雪鴻說道:「二小姐跟我孤男寡女一同出門,恐生閒話。」
「咦?」
這一聲咦,是陸詩妍跟陸詩媚同時發出來的,只不過陸詩妍的這一聲「咦」有著驚喜,陸詩媚的這一聲「咦」卻是微慍。
「二小姐,」靳雪鴻轉頭看著陸詩媚,故意問道:「這安排甚好吧?」
陸詩媚這會兒哪能說不好,只能硬著頭皮點頭一笑。「雪鴻哥哥安排便是。」
他看了看兩人,深深一笑。「你倆年紀相仿,一定能聊上話的。那咱們出發吧。」
向麗平是個直率的姑娘,藏不住心事跟心思,若她昨天真聽見了什麼,必然會在與陸詩媚有所接觸及交集時表現出來,他便能從她的各種反應、眼神或表情的細微變化去做推敲。
就這樣,三人坐上馬車,一路來到景安城南的拓園。
靳雪鴻不但讓向麗平與他們同乘馬車,上下馬車時,也對她十分呵護,雖說他並沒疏忽對陸詩媚的照顧,可他這樣的舉動看在陸詩媚眼裡,讓她很不是滋味。
她問過向麗平的身分來歷,向麗平不過就是一個在萬寶齋做事的女夥計,哪裡受得起靳雪鴻如此的呵護!
因為不悅、因為妒恨,即便她臉上沒半點慍色,眼底卻有著藏不住的厭憎,靳雪鴻在商場打滾多年,早已練就識人的功力,且他善於觀察,因為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所以陸詩媚的細微反應他全都看在眼裡,更加相信向麗平昨天對他的提醒,陸詩媚對他確實有不尋常的想望。
他也發現只要他跟向麗平說話,或是多看她一眼,陸詩媚就會用一種敵視且帶有攻擊性的眼神瞪著向麗平,彷彿她是必除之而後快的害蟲。
陸詩媚表現出一副深愛著姊姊的樣子,提到姊姊地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般不捨,但看看陸詩媚現在究竟在做什麼,若真是姊妹情深,她何以有這樣的心念?
進了拓園後,陸詩妍識相的走在他們身後。不論如何,現在的她只是萬寶齋的女夥計,哪裡能跟陸家二小姐平起平坐。
「雪鴻哥哥,這是景安城的名園嗎?」陸詩媚抓緊機會接近靳雪鴻。
「是的。」靳雪鴻仔細耐心地向她介紹著景安第一園。
陸詩媚也聽得津津有味,頻頻發問,與他互動熱絡,氣氛極好。
陸詩妍在他們身後看著,一顆心慌慌的、亂亂的,怎麼都無法踏實。她好怕陸詩媚的詭計得逞,她好怕陸詩媚真的取代她,成為他的新娘。
若是她從來不知道繼母跟妹妹的陰狠毒辣,那麼她會含淚祝福,並將自己得不到的幸福轉送給妹妹,可現在她知道了,她實在無法眼睜睜看著靳雪鴻娶陸詩媚為妻。
時至今日,在安陽的她還是昏迷不醒,想必她爹也急了吧?想到一直被蒙在鼓裡的父親,她內心一陣難過。
她繼母跟妹妹實在太心機深沉了,她們瞞騙了所有人,沒有人知道她們做了什麼,除了她。
可她如今只是一個家道中落,人微言輕的女夥計。
「呵呵呵,真的嗎?」
「沒錯,你看……」
聽見他們兩人在前頭說說笑笑,又看著陸詩媚不時藉機靠近靳雪鴻,陸詩妍只覺得胸口一陣悶痛。
她在心裡吶喊著,可惜他聽不見。
她心裡有一種焦躁感,越來越濃、越來越烈。
突然,靳雪鴻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向麗平,說道:「你怎麼了?跟上來呀。」
「咦?」陸詩妍一時反應不過來,腳步不動,只是呆呆地瞅著他。
他隨即大步走瞭回來,好笑地拉起她的手,將她拉上前與他們同行。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讓陸詩妍羞得面紅耳赤,卻教陸詩媚更加厭憎她,但是善於偽裝如她,都可以假裝敬愛自己的異母姊姊多年,又哪裡壓抑不了心情在這一時半會兒。
「瞧這傻丫頭,當自己是跟班似的……」靳雪鴻將她拉上前,笑著對陸詩媚說道:「就是想著她跟你年紀相當,應能聊上話,解解悶,才把她一起帶來了。」
陸詩媚臉上帶著和善的笑意。「向姑娘肯定是雪鴻哥哥十分器重的夥計吧?」
他意味深長的看瞭陸詩妍一眼,回道:「不只是夥計。」
這麼一句話,讓陸詩妍的心不受控制的狂跳。
「二小姐有所不知,向姑娘是位令人驚艷的女子。」靳雪鴻盛贊道:「她專精於各式古董及文物的鑑別,是個人才,是萬寶齋的寶物。」
陸詩媚聽完,挑眉一笑,「原來向姑娘有如此才華。」
「不敢,是少東家過獎了。」陸詩妍怯怯地道。
「並非過獎。」靳雪鴻笑視著她。「我可是真把你當寶。」
聽見他這番話,陸詩媚隱隱約約感到不安。就算這向麗平再怎麼能幹,再怎麼有才華,總也只是個夥計,可靳雪鴻對她的欣賞,甚至是喜愛,感覺已經超出了東家對夥計的界線。
若她是個男子,陸詩媚或許還不覺如何,可她偏偏是個女子,而且還是個年紀跟自己相當的年輕女子,陸詩媚實在無法不往心裡去。
「向姑娘能得到雪鴻哥哥如重視喜愛,詩媚可真是羨慕極了。」陸詩媚說著,瞥了陸詩妍一眼。
迎上她那帶著敵意及妒意的目光,陸詩妍的心微微一震,看來現在的她成了陸詩媚的第二根眼中釘。
「這些年來,我與詩妍雖未再見面,卻聽說不少關於她的事。」靳雪鴻有意無意地提起陸詩妍的事。
陸詩媚微頓,「姊姊的事?」
「唔。」他頷首。「聽說詩妍在古董鑑定方面亦有長才,初見向姑娘之時,我一度將她與詩妍的身影重疊在一塊兒了。」
聞言,陸詩媚沉默了一下,才問道:「雪鴻哥哥也說和姊多年不見,你還記得姊姊的模樣嗎?」
靳雪鴻淡淡一笑。「其實印象跟記憶已經模糊了,不過……」他撇過頭看著向麗平。「我記得她那一雙因為看見古董珍寶而閃閃發亮的眼睛,而向姑娘有著那樣的一雙眼睛……」
迎上他深沉的黑眸,再聽見他這番話,陸詩妍心頭一緊,激動得眼眶泛淚,他記得她!雖然已是十年前的事了,可他還記得她,不過為了不讓他或是陸詩媚發現她的異樣,她下意識的把臉別開。
「籌備萬寶齋之時,我便打定主意,待娶詩妍過門後,便由她來打理萬寶齋一展長才,沒想到……」他輕嘆一口氣。「她竟出了意外。」
陸詩媚故作惋惜,眼眶含淚,幽地說道:「姊姊沒這福份,實在令人傷感。」
靳雪鴻目光一凝,定定地瞅著她。「詩妍還活著,如何說她沒福份呢?」
陸詩媚驚覺自己說了不合他意的話,連忙解釋,「不,我的意思是,姊姊發生意外,實在令人惋惜,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抿唇一笑。「別擔心,我沒怪你或誤會你,我知道你也很希望詩妍能醒來。」
陸詩媚暗暗鬆了一口氣。「是的,我跟我娘都衷心期待姊姊能夠醒來,而且我跟娘經常上佛寺為姊姊祈福呢!」
「嬸娘跟二小姐真是有心了。」靳雪鴻臉上帶著一抹笑意,但眼底卻隱含著寒光。
「不過雪鴻哥哥,你……你是否有做最壞的打算呢?」陸詩媚太過心急,才剛澄清,就又忍不住追問,「姊姊若沒醒來,你打算如何處置這門親事呢?不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吧?」
靳雪鴻沉默不語,若有所思。
「我爹也很擔心誤了雪鴻哥哥的終身大事,正準備去信與靳家解除婚約呢!」陸詩媚又道。
他有些錯愕。「真有此事?」
「嗯,千真萬確。」陸詩媚繼續試探,「或許雪鴻哥哥該做其他打算……」
「我等。」靳雪鴻直接打斷了她,「我願意等詩妍醒來,也相信她會醒來。」
她沒想到靳雪鴻跟姊姊雖只見過一面,卻有如此堅定的決心及信念,她感覺得出來他並不想放棄姊姊,可同時也感覺到他對向麗平有著不尋常的情愫。
他說他第一次見到向麗平時,便因為她跟姊姊一樣有著看到古董就閃閃發亮的眸子,而一度將她跟姊姊的身影重疊在一起,還說向麗平跟姊姊一樣,擁有鑑別古董寶物的才能……
若是盼不到姊姊醒來,那麼他妻子的第二人選會不會就是向麗平?
喔不,好不容易除掉了一個陸詩妍,絕對不能來一個向麗平,否則她跟她娘親所努力的一切,就都要付諸流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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