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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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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裘夢 -【(月亮升起時之)密探有點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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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5 00:17:0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匾額上長樂寺三個字,依舊是那樣的蒼勁而古樸。

  再次來到這裡,抑悠悠心裡頗有幾分複雜,上回來時她跟關舜華還覺得前途茫茫,如今卻算是各自圓滿,不禁讓人感慨。

  想著,她又想到不知今日能不能見到方丈,她一直覺得長樂寺的方丈是個高深莫測的人,可是卻又不會讓人覺得有什麼危險。

  「三少夫人?」

  聽到丫鬟帶著疑惑的聲音,柳悠悠收回思緒,抬腳繼續向前走去,直接跨過山門。

  不知不覺,她嫁為人婦也快一個月了。

  將軍府裡的女眷今日出門來長樂寺進香,她便也跟著一道來。

  不過,她並沒有什麼賞景的興致,昨天夜裡被男人收拾得有點兒狠,她今天的精神其實並不太好,想著等等找個地方瞇一會兒。

  跟著大夥兒一起上香捐香油錢,然後就各自行動了。

  柳悠悠帶著兩個貼身丫鬟小蘋和小果往清幽的地方走,在走到一處清靜的臨水小榭後,柳悠悠便不想再走了,直接靠坐到小榭臨水的欄桿前。

  清風徐來,吹起耳畔散落的幾根髮絲,這絲毫沒有影響已經陷入淺眠的柳悠悠,小果和小蘋兩個人也靠坐在不遠處,兩顆腦袋直點著。

  看到這一幕的男人不由得驚艷。

  那臨水支頤闔目小憩的少婦側顏看上去十分的寧靜而美麗,讓人怦然心跳。

  他走近幾步想細看,卻不料因驚醒了小蘋,她著一雙圓滾滾的眼睛警戒地看著這個闖入這片寧靜天地的人。

  小蘋小心地朝自家少夫人看了一眼,在確認沒有驚醒她之後,這才又轉向面前這個陌生的俊美男人,壓低聲響請他離去。

  男子微笑頷首,他可沒那般厚臉皮,被人當場抓住還繼續接近。

  看他舉步退開,小蘋這才放下心來。

  卻不料,此時柳悠悠支頤的手突然一軟,然後她整個人便瞬間清醒過來。

  她睜開眼睛本能地朝四下看了看,就看到不遠處多了一個陌生的男人。

  那是一個非常漂亮俊美的男子,漂亮得無論女人是否有心上人,恐怕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

  柳悠悠是個尋常女人,所以她也難免多看兩眼,真的是個非常好看的男人啊,隨意一站,便如同一幅引人入勝的畫。

  不過看他衣著打扮,非富即貴,而且在這種地方與外男往來,被人看到恐怕惹人非議……

  柳悠悠不欲多生事端,便喊了兩個丫鬟打算離開這裡。

  她這一挪動腳步,男子就看見她的正臉,只覺她側顏確實是寧靜美麗讓人心動,可是正面看來卻讓人有些失望,並非十分秀麗,不過尋常姿色。

  「請問這位夫人。」男人開了口,音質如同清泉過石,清冷冷地十分好聽。

  長得好看,聲音也這樣悅耳,這樣的男人通常都是危險的,而且……她身邊帶有丫鬟,梳著婦人髻,又已做岀避讓的姿態,而這個男人卻還朝她開口,這就有些輕浮了。

  柳悠悠中升起瞭一絲警覺,但是她也只能停下腳步,不解地看向他,「這位公子有什麼事嗎?」

  男人朝她微微一笑,宛如曇花初現,讓人眼前一亮。

  如果不是自己心裡早已有了人,只怕初遇這樣的男子難免會被他勾得心動。

  柳悠悠中越發警惕。一個人若知道自己本身的魅力卻毫不收斂地隨意釋放,那麼這個人的居心就很值得商榷。

  「在下是初次來長樂寺,不知後山要如何走法?」

  柳悠悠十分有禮地道:「真抱歉幫不到公子,因為我也是今日才跟家人一道前來上香的。」

  「哦,這樣啊,打擾夫人了。」

  「無妨。」如此說完,柳悠悠便領著丫鬟轉身走開了。

  等到柳悠悠主僕三人的身影完全消失,跟在男子身後的青衣小廝才開口道:「這唐三的夫人也很尋常嘛。」

  小廝喚作王爺的人,笑得意味深長,「你不懂,深愛一個男人的女人,總是會想方設法去瞭解她愛的男人,透過她的眼才能看清一個人真正的面目。」

  柳悠悠自然也聽到了兩個人在她身後的小聲嘀咕,但她裝作什麼都沒聽到。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看到美麗的事物,討論贊嘆一番是人之常情,但卻不能被外表輕易的迷惑。

  雖然男人像是偶然岀現,但柳悠悠仔細思索,心中卻是有所猜測的。

  她和相公本就懷疑將軍府裡有蕭王的奸細,而唐家女眷今日岀門上香,還有她跟相公「感情不睦」的事,都不難打聽……

  那人會是名動京城久矣的那個蕭幹嗎?

  蕭王在朝野的名聲一直很好,素有賢王之稱,待人親和,對王妃一往情深,管束屬下得力,不曾傳岀縱容傢僕為惡之事。

  這世上當真有如此完美之人?柳悠悠反正是不信的,而不久之前從相府找岀的那份羊皮書更證明了她的論點。

  從皇家那個天底下最污濁不堪之地成長起來的,怎麼可能會是乾淨的呢。

  柳悠悠在心中冷笑,披了一張過於完美的皮子也不代表能無往不利,否則為什麼當年議儲,朝中幾位重臣看重的是今上而非聲譽極隆的蕭王?

  議儲——等等!

  柳悠悠感覺抓到了什麼東西。

  當年議儲時似乎就是她義父一力主張立今上的,在義父眼中蕭王是君子雅士,卻不是一個合格的王朝未來掌舵者。

  這一觀點得到了許多朝中大臣的認同,故而最後即位的是今上而不是蕭王。

  好人與好的君王從來不是一回事!

  但或許這個所謂的婦人卻並不如此認為吧。

  為了報復讓自己與大位失之交臂的人,處心積慮、不擇手段、陰謀陷害、無所不用其極,似乎也很順理成章啊。

  邊走邊思索著,柳悠悠一時不知該去哪裡,她不想回禪房,更不想去聽講經。

  然後,她突然想到上次來長樂寺去過的竹林禪室,腳步不由就朝那裡而去。

  依舊是竹林幽徑,滿目的蒼翠,柳悠悠走著,不久後又看到了那處隱藏在竹林之中的小院。

  她並沒有上前,只是站在院外不遠處默默地看了片刻便決定離開。

  這樣的世外清修之地,她這樣的俗人還是不要去打擾。

  就在這個時候,小院的門卻突然打開了,一個小沙彌從裡面走出來。

  「施主,方丈有請。」小沙彌朝她合十行禮。

  主人既然已經邀約,客隨主便,她似乎沒有拒絕的道理。

  跟上次一模一樣的地方,一樣的場景,似乎就連老方丈坐彈的位置和姿勢都沒有任何不同。

  柳悠悠瞬間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

  「見過方丈。」她走過去,恭敬有禮地行了一禮。

  老方丈緩緩睜開眼睛,朝她慈祥地一笑。「又見面了,老衲與施主倒頗有緣分啊。」

  柳悠悠心頭一跳,驚疑不定。

  「坐吧,人生在世,各種際遇隨緣就好。」老方丈眸中含著對世情冷暖的洞悉,彷彿看透了一切。

  對上這樣一雙眼睛,柳悠悠倉皇的心突然平靜起來。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既然有她和義妹的靈魂互換,再有看透而不說透的奇人異士又有什麼好奇怪的呢?

  現在一切回歸平靜,瞌睡蟲再次襲來,打坐中的柳悠悠漸漸就進入睡眠。

  老方丈在她落坐之後,也重新閉上眼睛。

  偌大的禪室內一片靜悄悄,似乎連呼吸都不可聞。

  小果和小蘋靠坐在禪室外的欄桿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這裡是長樂寺方丈清修之地,極少有人會來,沒有方丈的相請,也不得入內。

  所以,柳悠悠主僕三人在這裡是不會受到他人打擾,諸如先前在臨水小榭前的偶遇是很難發生的。

  一行人從長樂寺回到唐府時天色已經擦黑。

  等柳悠悠洗漱之後,晩膳就已經擺上桌。

  唐府各房並不在一處用飯,就是晨昏定省也是看個人意願。

  唐大將軍如今雖然不必每日都上朝站班,但是也不喜歡讓小輩們一大早就去給自己磕頭問安,故而唐府裡的規矩實是鬆散得很。

  這讓柳悠悠日子過得並不算難,可能在別人眼中讓她難過的大概就是丈夫心有所屬,娶她不過是為了應付差事這件事。

  不過,這個當然就可以忽略不計了,他們夫妻感情好得很,那只是做給旁人看的假象。

  晚飯唐忠信通常是不回來吃的,所以柳悠悠依舊是獨自用過晚膳,在燈下看了會兒書,然後泡個熱水澡,換了中衣,便先上床歇著了。

  唐忠信回來的時候身上猶帶酒氣,對房裡伺候的丫鬟也沒個好臉色,逕自去洗了個澡,換了衣服便帶著一身的水氣掀進內室。

  三公子夫妻感情不睦,她們這些伺候的人也難得個好臉色,三公子夫妻夜裡房裡的事她們更是不敢私下非議,誰不知道三公子是個混不吝的,連大將軍都對他莫可奈何。

  內室的燈並不太亮,昏昏暗暗的,很適合睡覺。

  掀開床帷的時候,唐忠信的臉上已經滿是笑意,看到擁被而臥的妻子,眼中的笑意更深。

  隨手將脫下的衣服拋出帳外,唐忠信光著身子鑽進被窩,只是摸到妻子身上的衣服,眉頭忍不住微蹙,帶了些抱怨地小聲咕噥,「怎麼不脫掉呢。」

  柳悠悠並沒有像以往一樣配合他脫衣,而是按住了他放肆的手,低聲在他耳邊說句話,唐忠信的神情頓時就是一變,伸手將妻子摟在懷中,聆聽她的一字一句。

  柳悠悠將自己的猜測一一說給丈夫聽。

  唐忠信聽完妻子的敘述後,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他綜合妻子的清測與在長樂寺的「意外」,又聯想到另一個可能——能施展美人計的可不單女人,長得好看的男人一樣行。

  如果蕭王這樣一個俊美多金、有身分又有著良好氣質修養的男人,利用他所擁有的一切朝著內宅婦人下手,那麼——

  唐忠信忍不住在心裡爆粗口,如果真是如此,還不知有多少人頭上冒綠,多少內眷遭了迷惑,受到誘騙,把自家的秘辛透露出去,甚至成為陷害家人的棋子。

  仔細聯想自己暗中在查的朝臣案件,唐忠信越發肯定妻子的猜測沒錯,蕭王恐怕一邊在拉人到他船上,一邊則是在針對支持皇上的人下手。

  難怪他心裡一直覺得關於陷害關相爺的事有什麼地方不對,可始終也沒找到這個點是什麼,現在妻子發現的這個線索一下子就撥開瞭他心中的迷雲。

  蕭王的動機終於完整的串連到了一起。

  明日一早,他就得遞消息進宮,不能再耽擱。

  找到了破案的關鍵,唐忠信心頭一鬆,方才被打消的欲望便又重新抬頭,看看懷中的嬌妻,他嘴角一勾,伸手為她脫衣。

  這次,柳悠悠順從地配合他。

  她不問他準備怎麼做,她一向是配合他行動的那一個。

  很快,兩個人便裸裎相對,在略做了些前戲之後,唐忠信便急切地挺入妻子的身體。

  柳悠悠摟著他的肩膀,送上自己的吻,承受著他兇猛地頂撞抽插,讓兩人的聲音都湮滅在黏合的唇瓣間。

  唐忠信放肆地在她體內馳騁,只是今日,他一邊耕耘,心頭那股因某人而生的惱意卻仍在泛濫著,蕭王竟然把目標定到小悠的身上,蕭王這是構陷關相爺還不滿意,想要連他們唐家一起牽扯進去啊!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也不怕胃口太大,撐破他自己的肚皮。

  小悠是他的,任何凱覦她的人,他都不會放過,就算是龍子鳳孫都不成!更何況,蕭王如今攤上的事大了,非死不可!

  柳悠悠察覺到他的兇猛,心裡隱隱能猜到幾分原因,嘴角掛著笑,抬臀迎含著他的挺撞,摟緊了他的脖頸。

  蕭王真的是個很容易讓女人淪陷的男人,如果她真是一個閨房寂寞、被丈夫莫名冷待的深閨怨婦,恐怕真可能就此淪陷到蕭王編織出的虛假柔情中,進而成為他算計她身邊人的棋子。

  蛇蠍美人,這樣的形容詞送給蕭王這個男人真是一點兒都不違和呢。

  「小悠,你不專心啊……」唐忠信瞇眼看她,「在想什麼?」

  柳悠悠特別誠實地回答他,「想蕭王。」

  唐忠信的臉當即就是一黑。

  柳悠悠卻是發出一聲輕笑,湊上去親親他的唇,「他也算是個蛇蠍美人吧,這樣下作的手段他使起來卻面不改色呢。」

  唐忠信狠狠地撞擊她的花心,處罰她在這種當口還敢想別的男人。

  柳悠悠一邊努力迎合他,一邊吻他,沒一會兒,唐忠信就完全被她吻得沒了怒火,專心投入耕耘大業裡。

  這一夜,柳悠悠沒睡成。

  翌日一早,在妻子身上忙了一宿的唐忠信起身匆匆吃過早飯便出門。

  而柳悠悠連早飯都沒起來吃,抱著被子補眠去。

*             *             *

  當朝丞相相的獨生女要出嫁了。

  是的,關舜華的婚距離柳悠悠出嫁就隔了一個月的時間。

  義妹出嫁,柳悠悠自然是要回府添妝的。

  因為張弘毅家境清貧,又孤身一人,婚事是在相府進行的。成親當日,來賀的的賓客眾多,好聽的話像不要錢一樣送給關義成,各種賀禮流水一般送到。

  只是在收到過暗藏通敵信函的畫後,現在關義成對收禮也多了些警惕之心,囑咐老妻多加留意,關夫人自然心領神會。

  為了幫義母打理禮品,柳悠悠在相府留了幾日,這讓唐忠信有點不悅。

  妻子不在,晚上孤枕冷衾的,很難熬。

  好在關舜華婚後的第三日,柳悠悠就從相府回家了。

  柳悠悠的轎子到西角門的時候,唐忠信還在外書房,等到她回到兩人居住的院子裡,他已經在屋裡等著她。

  被三公子趕到門外的下人們很快就聽到三公子斥責三少夫人的聲音從屋內傳出,卻沒聽見三少夫人的聲音,顯然依舊是沉默地承受著,讓人心中又是同情,又是無奈。

  只不過是回娘家幫襯著處理一些家事,可是得來的不是丈夫的體諒,反而是斥責怒吼,實在是令人難受。

  屋內,接過妻子笑盈盈遞過來的茶,唐忠信卻是一臉的笑,呷兩口茶,他在她身邊坐下,繼續喝茶。

  柳悠悠只是看著他笑,也不說話。

  喝完一杯茶,唐忠信順手將空茶碗擱到一旁的小几上,然後把妻子摟進懷裡,低頭在她唇上親了親。

  「這出了門就樂不思蜀,是不是,嗯?」

  柳悠悠整理了下他的衣襟,淡聲道,「最近不是挺忙的嗎?」不過三天而已,還有心情計較這雞毛蒜皮的小事?

  唐忠信忍不住在她腮上輕擰一把,擁著她嘆一聲,緊接著便道:「再忙總也有收拾你的時間。」

  柳悠悠真的是受不了這個滿腦子那檔事的男人。

  唐忠信的手不老實地在妻子身上遊走,一邊調笑地在她耳邊輕語,「你那妹妹沒有珠胎暗結吧?」

  柳悠悠橫了他一眼,很是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你努力這麼久,有信兒嗎?」

  一次就中,畢竟不是大多數,她家義妹正好也是大多數裡的一個。

  唐忠信被這句話成功地刺傷了,忍不住在她耳邊發狠地磨牙道,「你晚上小心點兒!」

  「嗯。」柳悠悠依舊是波瀾不興。

  唐忠信瞬間就沒了脾氣,「累不累?」

  「還好。」盤整賀禮,竟然也是件大工程啊,而且有些事還不好假手於他人,她和義母親力親為,難免就累了點。

  知道她一向善於忍耐,說還好就是累了,唐忠信眼中立時便出現心疼之色,手也移到她的肩膀之上,輕輕地幫她按揉,口中埋怨道,「誰叫你這麼拼命的。」

  「不過就是臨時幫幾天忙,也不是天天。」

  她跟相府還沒有什麼深厚情誼,不過是擔著丞相義女的名頭,有些事總要做一做的,況且關相爺一家對她其實也不錯,也許他們以後真能處得猶如一家人也說不定,幫他們一回也不為過。

  「小悠。」

  「嗯?」

  唐忠信突然把她緊緊摟在胸前,在她耳邊嘆了口氣,語氣顯得有些沉重。

  「出什麼事了嗎?」柳悠悠小有所感,不禁就問了出來。

  唐忠信沉默了一會兒,才在她耳邊輕輕地道:「或許過不瞭了多久,咱們就要搬出府了。」

  一般而言,父母在,不分家,將軍府前兩位公子成家時也沒有分家啊。

  唐忠信在她頸邊委屈地蹭了蹭,口氣顯得有些失落,「老爺子說,家大了,有些事就不太好處理,索性便分了好。」

  父親的考量唐忠信也不是不明白,到了他們這樣的位置,有時候做事就不得不多做謀劃。

  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筐子裡的道理他明白的。

  可是父親獨獨叫他過去,與他深切懇談一番,這讓唐忠信覺得有些難過。

  老爺子是人老成精,對他私下真正在做的事,就算不能猜到十成,四五成總還是有的,老爺子明白告訴他朝裡眼見是要有大事發生,趁著現在趕緊把家分一分,免得到時候被波及牽累什麼的。

  他這是明晃晃地被老爺子嫌棄!

  唐忠信迫切想從妻子這裡得到慰藉。

  柳悠悠伸手摸摸他的頭,沒說話,唐忠信摟緊她,一時也沒有再說話。

  分家是遲早的事,這個他是知道的,可是,他這才成親沒多久,老爺子就這麼著急地下決定,實在是讓他很傷心啊。

  為了大局著想,唐大將軍做出分家的舉動很正常。

  柳悠悠很是明白大將軍的想法,但丈夫的失落也是真實的,想了想便開口道:「分家之後,你行動便會自由得多,也算是好事。」

  唐忠信繼續將臉貼在她的頸邊,沒說話。

  柳悠悠也不再勸慰,靜靜地待在他懷中,讓他從自己身上汲取溫暖。

  「大公子。」

  突然,院子裡響起下人們請安的聲音。

  唐忠信和柳悠悠都是一怔,然後兩個人迅速分開來,各自整了整衣裳。

  一邊整理儀容,唐忠信一邊還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真是不會挑時候。」

  柳悠悠只能看著他搖頭。

  唐忠信拿起小几上的茶碗,用力扔向地面,一聲清脆的瓷器碎裂聲頓時便傳到外面,緊接著唐忠信就氣沖沖地掀簾而出。

  「大哥——」見到來人他怔了一下,然後調整一下臉上的神情,「大哥有什麼事嗎?」

  唐大公子朝三弟身後的屋子看了一眼,笑道:「走吧,咱們兄弟到前面喝兩杯去。」

  「也好。」唐忠信跟著自家大哥離開。

  「小果。」屋子裡傳出柳悠悠的聲音。

  聽到聲音的小果急忙應了一聲,快步走回去開門進屋。

  「把地上收拾一下吧。」柳悠悠坐在榻邊淡淡地吩咐道。

  小果朝地上碎裂的茶碗看了一眼,心下一嘆,原以為姑爺對她家大小姐有心,誰知事實卻是這樣不堪。

  也虧得大小姐現在的境遇不算好,無論怎樣都是這麼不慍不火,特別的隨遇而安。

  雖然大小姐現在的境遇不算好,可是比旁人背後議論中的情形好得太多了。

  至少,她家大小姐是渾不在意的,什麼深閨怨婦,她家大小姐才沒這麼悲情,姑爺心不在她家大小姐身上,但是似乎她家大小姐也沒怎麼把姑爺放在心上,這樣看來其實也極公平的嘛。

  小果在心中如是想著,但嘴上可是一個字沒敢多說,伶俐地出去拿掃帚進來,將地面打掃乾淨。

  「我歇會兒,別讓人進來打擾。」柳悠悠從榻上起身,吩咐了一句後便往床的方向去了。

  小果應聲退下。

  柳悠悠除去外衣,脫了鞋子上床歇息。

  這幾日在關家她真的是挺忙的,這回到自己的屋裡,也就不必再擺出一副閨秀的姿態,可以好好歇一歇。

  至於蕭王那邊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她一點兒也不擔心,她男人總是會盯牢的,應該過不了多久,事情就要有個結果了。

  只是不知道這一次要牽連多少人家,想想蕭王的行事方式,柳悠悠難得替一些人擔憂了一下。

  女子何辜啊!

  懷著這樣的感嘆,柳悠悠慢慢睡去。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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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發表於 2018-6-15 00:17:2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唐忠信成親兩個月後,唐府分了士2。

  他和妻子分到京城一處三進的宅子,並且很快搬了出去。

  然後,在一個月明星稀的晩上,一身酒氣的唐忠信帶著一臉的青腫回到家中。

  「哎喲……」

  「忍著點。」拿著剝了殼的雞蛋在燈下幫丈夫滾動傷處的柳悠悠,語調並沒有太多的起伏。

  唐忠信摟著妻子的腰,一臉的不忿,「這明明不關我的事嘛,我被打得好冤啊。」

  柳悠悠注意著手下的力道,心中暗暗回嘴道,什麼叫不關他的事?

  如果不是他在查蕭王,又怎麼會查到大嫂身上去,繼而一不小心讓大哥發現自己頭上戴了綠帽,大哥找他這個弟弟一塊喝點兒悶酒消消愁,一不小心酒後脾氣不太好就揍了他一頓,呃……好像挺順理成章的嘛。

  柳悠悠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點兒想笑,但看著面前這張青紫交錯、已然看不岀原本英俊瀟灑的臉,終究還是把那笑意強自按壓下去。

  落井下石這種事,還是要考慮一下當事人有沒有辦法承受。

  這陣子唐忠信查出不少跟蕭王相關的事。

  蕭王或許並沒有察覺唐忠信暗中是替皇上辦事的,但他卻是想從在外人眼裡向來不太可靠、活脫脫是個紈褲的唐家小兒子身上下手,進而拉整個唐家下水。

  而唐忠信和柳悠悠因為懷疑有內應一直在做戲,那內應便將唐忠信夫妻關係不好的事告訴蕭王,蕭王這才想要從柳悠悠那裡找機會。

  結果,一不小心被柳悠悠窺破內情,導致事情失控,被查出他四處勾搭官宦官家中的後宅女子,利用她們取得他想要的情報,讓他能輕而易舉的抓住把柄或陷害對方。

  另外,就連康王也被玩弄於股掌中,人人都知道康王對蕭王看不順眼,時常挑釁找碴,蕭王只有在康王太過分時才會口舌上回擊一二。

  可康王身邊得他重用的謀士,其實是蕭王底下的人,準備找機會挖坑給康王跳,在貪歡樓的刺殺也是蕭王的安排,只是當時大夥兒都還覺得蕭王光風霽月,沒人懷疑到他頭上。

  如今這一切都查了出來,蕭王從此之後是沒辦法再順風順水地過日子了。

  說起來這也是自作自受,柳悠悠半點兒都不會同情蕭王。

  將相公臉上的傷處都處理一遍,柳悠悠收起傷藥,唐忠信順手將她抱到自己腿上。

  「蕭王就是個混蛋。」沉默一會兒後,他這樣評價某人。

  對於這個評價,柳悠悠十分贊同,便附和一聲。

  唐忠信將她緊緊抱住,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容忍自己的女人被別的男人玩弄,不只玩弄感情,更玩弄身體,這是赤裸裸的污辱。

  他能理解大哥的憤怒,可是這種事他也實在幫不上什麼忙,也只能讓他揍上一頓出出氣。

  他有多同情大哥,就有多痛恨害他大哥至此的蕭王。

  他們唐家的男人從來不懼生死,面對刀山劍林,他們向來只有一個字……衝,可殘酷的是,他們走過戰場卻險些倒在小人的陰謀詭計和構陷中。

  身為密探,看多了這些勾心鬥角,唐忠信對仕途也有些心灰意冷。可是,為了唐家,有些事他卻不能不繼續做下去。

  閉了閉眼,將心中的陰鬱壓下去,他下意識地將懷裡的女人摟得更緊些,他會守好他的小悠的。

  「一會兒喝碗醒酒湯,一身的酒味。」柳悠側頭避開他的唇,有些嫌棄地說。

  唐忠信不依不饒地追過去,硬是在她唇上親了一口,這才道:「膽子是越來越大了,竟然嫌棄我。」

  柳悠悠雲淡風輕地道,「明天還是不要出門,小心引人側目。」

  唐忠信頓時就覺得心口被插了一刀,這是說他的臉明天會腫成豬頭嗎?但是想一想那情形,確實是有失形象,不出門是對的。

  「那你今晚也別相睡了,明天一起補眠。」他報復似地說。

  柳悠悠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說了句,「你堅持得住就行。」

  唐忠信那顆心頓時就被扎成篩子。

  男人的能耐被如此蔑視,是男人就不能忍!

  唐忠信於是直接一把將妻子打橫抱起,就往床的方向走。

  「還沒喝醒酒湯呢。」

  「不喝。」唐忠信特別堅定地告訴她答案,嫌棄他身上的酒味,他就非要把酒味沾滿她的身體,讓她避無可避。

  柳悠悠沒強求,在被他放到床邊時,很自然地開始寬衣解帶。

  唐忠信的動作不比她慢,借著燈光,他身上被揍的傷也暴露在妻子的眼裡。

  柳悠悠當即推開他就要撲過來的身子,蹙眉道:「先讓我看看傷。」

  唐忠信滿不在乎地道:「沒什麼,就是看著嚴重些,其實都是皮肉傷,從小到大我都習慣了。」

  柳悠悠卻是固執地要先看傷,唐忠信無奈只能由她,她仔細檢查了一遍,將幾處看著比較嚴重的地方抹了些藥膏。

  看妻子只穿件肚兜和薄薄的褻褲,近乎赤裸的在自己面前忙來忙去,唐忠信的渴望早就硬挺如槍,極需舒解。

  在她忙完一切,順便吹熄燭火之後,他立時如惡虎撲羊一般將她撲倒在床上,扯掉褲子,以最快的速度頂進了她的身體。

  暢快地抽送一陣後,他才一把扯去她已經不起什麼遮擋作用的抹胸,隨手扔到床下,俯身將一座玉峰上的櫻桃含入口中吮吻起來。

  柳悠悠迷亂地將他的頭按在自己胸前,口中發出破碎的呻吟……

  閉合的帷帳內酒氣彌漫,沒有喝酒的柳悠悠都已經有了幾分醉意,她終於被男人染滿了酒氣,從內到外。

  唐忠信鬆開她的唇,讓兩個人得以正常呼吸,眼中的情欲之火雖減弱,但仍沒有熄滅。

  「還敢叫陣嗎?」愉悅的低啞笑聲從他的喉間逸出。

  柳悠悠勾著他的脖子,整個人都散發著被男人滋潤過後的嫵媚性感,湊過去在他嘴邊輕咬了一口,「來呀,繼續。」

  知道他今天心情不好,她願意縱容他的瘋狂。

  唐忠信哪裡會怕她這樣的邀戰,朝她發出一聲壞笑,低頭封緘了她的口,讓她陪自己繼續燃燒下去。

  子夜,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候,一簇大火卻在此時從一處大宅內衝天而起,大火很快便映紅了天際。

  唐忠信的酒喝得不少心情也不算好,在妻子身上消耗了一些的體力後便有些睏意襲身,也就沒繼續放縱,這個時候剛剛摟著妻子睡著。

  他睡得很沉,反倒是柳悠悠睡得沒那麼沉,外面不同尋常的騷動驚醒了她。

  但看看丈夫沉睡的臉,柳悠悠心中微嘆,並沒有就此起身叫人來詢問,如果真是家中有事,外面值守的丫鬟婆子早就喊叫起來。

  目光透過床帷看向外面,柳悠悠知道更大的風浪還在後面,就不知這一波又一波的風浪會吞噬掉多少人的生命。

  外面的吵雜聲終究還是將唐忠信吵醒了,「外面岀什麼事?」

  「不知道。」柳悠悠回答得很直白。

  「沒叫人來問嗎?」

  「應該不是咱們家有事,否則早就有人來報了。」

  唐忠信閉著眼在她臉上親了親,皺著眉頭道:「我去看看。」

  「嗯。」

  唐忠信套了褲子,隨意找件衣服披上,便岀去察看情況。

  過了沒多久,他打著呵欠回來,脫掉剛穿上沒多久的衣褲,又赤條條地鑽進被窩,將妻子照舊摟到懷裡。

  「怎麼了?」她問他。

  唐忠信閉著眼用帶著倦意的聲音道:「有人家裡走水了,水龍隊應該已經過去了,睡吧。」

  「好。」柳悠悠將自己往丈夫懷裡埋了埋,摟著他的腰閉上眼睛。

  這一回,兩人睡到天亮。

  夫妻兩個起床梳洗,用過早飯,柳悠悠幫唐忠信重新塗抹傷藥,才放他岀了內院,唐忠信直接到外院書房。

  他今天沒有岀門,實在是臉上掛彩不好見人,想想自傢大哥下手也是狠,專往他臉上招呼……

  他才在書房落坐沒多久,便有消息遞到他的書案上,是關於昨夜京中大火的情報——起火的地方是蕭王府的主院,王妃葬身火海,蕭王受傷,具體情況不明。

  唐忠信把背靠上寬大的椅背,閉目沉思良久,然後離開外書房回到內院。

  守在房門外的小果和小蘋兩個丫鬟看到他的時候明顯是驚訝的,她們鮮少在白天看到唐忠信進柳悠悠的屋子。

  唐忠信完全忽略兩個人的表情,直接掀簾而入,同時留給她們一句話——

  「院裡的人都離遠些,別礙了爺的眼。」

  小蘋和小果朝房門看了一眼,心中有些替自家小姐擔心,卻是不敢違背他的吩咐,只能跟著其它人一起退出院子。

  柳悠悠正坐在窗前的榻上翻著一本書,看到他回來也是有些訝然的。「怎麼了?」

  唐忠信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而是徑直走到她身邊,什麼也沒說,只是枕著她的大腿躺在榻上,然後閉上眼睛。

  見他如神情,柳悠悠也就沒有再問,仍舊拿自己的書看。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柳悠悠以為他已經睡著的時候,唐忠信突然開口,「蕭王妃死了,被燒死的。」

  柳悠悠垂目看枕在自己腿上的人,他的臉上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彷彿只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稀鬆平常,可她知道他心情很不好。

  她伸手撫了撫他的臉,沒說話。

  「火應該是蕭王妃放的,」唐忠信臉上浮上一抹惋惜,「曾經多少人羨慕過蕭王和蕭王妃鶼鰈情深,沒想到蕭王妃會如此決絕。」

  蕭王妃深夜在自己的臥室放了一把火,熊熊大火除了燒毀半個蕭王府,也帶走她的生命。

  「為什麼?」柳悠悠直擊關鍵之處。

  聽到她的問題時,唐忠信忍不住先嘆了口氣。

  為什麼?

  因為蕭王妃發現自己娘家敗落的真相,也發現蕭王四處勾搭女人利用她們的事,然後恨極了蕭王的蕭王妃不惜做岀與他玉石俱焚的決絕行為。

  只是可惜的是,蕭王到底還是被侍衛們拼死救了出來,目前傷勢不明。

  老天爺有時候真的很讓人痛恨。

  聽到丈夫的答案後,柳悠悠也很是唏噓一番。

  「我想他不會好過的。」柳悠悠很篤定地說。

  天道好輪迴,看蒼天饒過誰?

  善惡到頭終有報,舉頭三尺有神明啊。

  想到她和關舜華曾經的靈魂互換,柳悠悠越發地相信這句話。

  「我也希望。」唐忠信悶悶地說。

  「感覺心累?」她這麼問他。

  唐忠信伸手抓過她撫在自己臉上的手,隨手把玩著,彷彿漫不經心般地道,「蕭王妃是那麼溫婉柔順的女人,沒想到她會用這樣激烈的手段。」說到這裡,他睜眼看她,「小悠,你們女人若是真的傷了心,都會這樣狠嗎?」

  柳悠悠面色平靜,淡淡地道:「狠也是被人逼岀來的,一個人的心都沒有了,還有什麼割捨不下的。」

  唐忠信下意識地握緊了她的手,輕輕地嘆了一聲,又重新閉上眼睛。

  他想問,如果換成她,她是不是也會這樣決絕,可是,他終究沒有問出口,因為他知道她是。

  如果有一天,她被他傷透了心,那麼她會毫不遲疑地斬斷兩人之間所有的聯繫,從此與他成為路人——就像當初她誤以為他要娶關舜華,便打算完成最後一個任務就徹底消失。

  蕭王利用女人,將一個個女人玩於股掌之間,可他是否有想過,這些女人知道真相後的反撲會將他置於何種境地呢?

  大約是沒想過的吧。

  畢竟在他眼中,女人是那麼的柔順弱小。

  但是他似乎忘了,柔順弱小的女人卻總是會做岀一些讓鬚眉男兒自愧弗如,或者是驚駭側目的事。

  想必經此一事蕭王也受到教訓,不過,可能已經晚了。

  唐忠信幸災樂禍地想像著蕭王此時可能淒慘的模樣。

  「經出一事,蕭王只怕會有所警覺吧。」

  聽到妻子這樣說,唐忠信沒有否認,狡滑如蕭王當然會警覺,只不過現在他們並不怕打草驚蛇。

  是時候回報蕭王這幾年的所作所為。

  丈夫沒有回答,柳悠悠也沒有再問。

  窗外的光透過窗紗射進來,在唐忠信身上鍍了個金色的輪廓,所以,柳悠悠乾脆也不看書,而是單手支頤,垂眸專心地欣賞男人的睡顏。

  大哥下手有點兒狠啊,相公原本英俊的臉上青紫交加,比早上擦藥的時候感覺更慘,不過能把怒氣發洩岀來也好,免得跟蕭王一樣,牛角尖鑽久了就把自己弄成一個瘋子。

  是的,蕭王在柳悠悠眼裡就是個瘋子。

*             *             *

  蕭王的傷勢情況終於還是洩露了岀來。

  那一場大火毀掉了蕭王的半張臉,俊美無儔、猶如仙姿的一張臉就只剩下半邊,這可真是報應!

  在聽到這消息時,唐忠信差點兒當場拍手稱快,但想一想,又覺得還不如乾脆把蕭王燒死呢。

  因為這把火雖然毀掉了他憑藉的先天優勢,可他還是活下來,對於一個早就已經想法扭曲、行事偏執的人來說,這樣的遭遇恐怕只會更加激起他的暴戾與狠辣。

  這讓唐忠信暗暗警惕起來,命令手下要看牢了,一定得看牢蕭王,絕對不能再岀什麼意外。

  一頭困獸是瘋狂的,破壞力也一定是驚人的。

  可是,這樣一個在唐忠信看來極度危險的人,暫時卻沒有辦法對他按律制裁,只因蕭王之節的名聲實在是太好了,皇上也得顧慮悠悠眾口,雖然皇棋有查到證據,可那些證據有許多都牽扯到官員後宅,實在也是沒辦法拿到人前說。

  為此,唐忠信暗地裡加強對妻子的保護。畢竟蕭王曾經打過他家小悠的主意,誰也不知道他瘋起來會不會又找上小悠。

  柳悠悠倒是沒有怎麼擔心,她平日深居簡出,分家之後更是不出門,是想要對她下手,機會也是不好找的。

  不過時間一天天過去,蕭王一直沒有異動。

  唐忠信跟柳悠悠都不覺得蕭王會就此沉寂,倒沒放鬆警惕,而就在這個時候,柳悠悠收到相府送來的消息——

  關舜華有了身孕,在成親四個月後,此時會公佈喜訊,已經是度過安胎的頭三個月,而關義成夫婦為此邀請一些關係緊密的親戚朋友一起吃個酒。

  這個事實讓唐忠信很是羨慕嫉妒恨了一番,對於相府送來的信也有點看不順眼。

  柳悠悠忍不住笑著搖頭,闔上撒著金粉的請帖,隨手放到石桌上,「要一起去瞧一瞧嗎?」

  他不想去,但他還是回答了這麼一個字——

  「去。」

  他心底總有隱隱的不安,他知道那是來自對蕭王的忌憚,以及他內心深處害怕失去妻子的擔憂。

  「看樣子,明天不是個好天氣啊。」時序已經進入臘月天氣冷得很,現在是傍晩時分,甚至飄起瞭雪花,唐忠信看著涼亭外的雪,語含深意的說。

  柳悠悠站在他的身邊,也看著飄雪的天空,語氣淡淡地道:「馬車要趕慢一點。」

  隨著他們成親已久,已經揪岀內應,夫妻相處情形便從一開始的貌合神離、同床異夢慢慢轉變成現在的和諧,絲毫沒有引起旁人的懷疑,大家都只慶幸唐忠信浪子回頭。

  這其中當然是不包括關舜華的,她跟柳悠悠靈魂互換過,隱約已經猜到柳悠悠其實就是外面風傳的那個貪歡樓的花魁娘子。

  她雖然並不太明白內情,卻凊楚地知道這些事不能深究,於是便裝糊塗。

  而她也因此不論外面的傳言如何說唐忠信他們夫妻感情不好,都不以為然,她一點兒都不懷疑唐三公子對義姊的一片真心,就如同她不懷疑自己對丈夫的愛一樣,反倒對於他們這樣做戲給外人看,彷彿真的婚後才感情逐漸變好、不讓旁人看出端倪而很是佩服。

  唐忠信伸手將妻子攬進懷中,順手替她擾了擾斗篷,口氣帶著些許的縱容,「你高興就好。」連拿話哄他一哄都不願,甚至還故意要氣他一氣,他真是慣壞她了。

  柳悠悠靠進他懷裡時,耳語似地說:「明知道不能不去的。」真是幼稚。

  唐忠信為之失笑,他當然知道不能不去,就是忍不住跟她撒撒嬌罷了,不過可惜她不買帳。

  「外面冷,咱們回屋吧。」

  「嗯。」

  唐忠信擁著她回屋,掀開珠簾走進內室,自己動手幫她解開斗篷搭到一邊,然後又摟著她坐到靠窗的軟榻上。

  柳悠悠喜歡丈夫身上傳來的熱度,這樣的季節窩在這樣寬闊而安全的懷抱裡實在是愜意幸福得很。

  唐忠信摟著她半躺在榻上,拿瞭毯子蓋住兩個人,然後拿過小几上的書隨手翻了翻。

  並不是什麼詩詞賦、四書五經,而是一本可能在文人士子眼裡有些低俗的話本小說,小悠喜歡看,時不時就會買新的,他有時便也信手翻上一翻。

  沒想到今天隨手一翻就翻到了好東西,他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看完了還把書湊到妻子眼前,「看看怎麼樣。」

  柳悠悠看了兩眼,臉就忍不住有些發紅,抬手打了他兩下。

  那一頁上寫著男女主角月夜幽會纏綿交歡的情節,描寫得十分露骨,讓人看了就忍不住臉發燙,心亂跳。

  唐忠信低聲愉悅地笑了起來,伸手把她往自己懷裡提了提,然後手順著她的衣襟探進去,她同時閉上眼迎向他俯下來的唇。

  就在兩個人吻得難分難解,互相愛撫到衣衫凌亂,眼看就要控制不住的時候,屋外卻傳來小蘋的聲音——

  「老爺,有客人登門,管家請您過去。」

  唐忠信穩了穩心神,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正常,「知道了。」

  柳悠悠心中也有些失望,微微抿了唇幫他整理衣服。

  唐忠信湊到她耳邊輕笑,「我去去就來。」

  「哼。」柳信抬頭就在他胸前捶了一記,橫他一眼,卻很是妖媚。

  臨走前,唐忠信又伸手摸了她的臉一把,才心滿意足地出去會客。

  柳悠悠伸手摸了摸被他摸過的地方,笑著搖頭,歪到榻上拿書繼續看,當然她跳過那段讓人臉紅心跳的描述。

*             *             *

  然而慶祝關舜華有喜的宴會當天,氣氛卻不是很愉快,因為蕭王頂著他那半張被燒毀的臉不請自來。

  做為當朝王爺、當今聖上同父異母的兄弟,即使關義成身為丞相,也得給他幾分薄面,心裡再對此人不喜,也只能笑臉相迎。

  而蕭王的出現讓唐忠信心頭一跳,提高了警覺。

  可是最後還是出事了,出事的不是男客的外院這邊,而是內院。

  關舜華小產了,蕭王側妃是造成這一切的元兇。

  蕭王側妃一直是個影子一樣的存在,在蕭王與蕭王妃那段情深似海的愛情故事中,蕭王側妃彷彿只是一個龍套。

  所以誰也沒料到,就是這樣一個讓人忽視的女子,會做出這樣惡毒的事情來。

  收到消息的蕭王,挾著一身怒氣進了相府後院。

  看到自家王爺之後,蕭王側妃哭著撲上來訴說自己不是的,可惜,她卻沒能得到蕭王的庇護,而是被他直接一腳踹飛在地。

  在蕭王側妃掛著淚水、一臉難以置信看過去時,蕭王順手抽出身邊侍衛的腰刀便給了她一刀。

  在生命飛速流逝的那轉瞬之間,蕭王側妃腦中閃過許多的東西,有王爺對她的溫言細語、王爺對她的疼愛,王爺對王妃只是表面深情,暗地裡卻給她灌下絕子湯……

  她一直相信王爺其實愛的是自己,可是現在她突然發現王爺根本從來就沒有愛過她,她不過是他利用的一枚棋子罷了。

  代替她,讓關舜華流產,讓關家人不好過,大概就是她這枚棋子最後的用處了吧……

  蕭王側妃香消玉殞,宴會以血腥結束。

  關舜華哭得淚人似的。

  送走賓客後,關義成臉色沉鬱得幾乎快要化成實質滴下來。

  而關舜華出事的時候,柳悠悠正陪在關夫人身邊,這讓她根本沒有機會阻止,令她十分懊惱。

  一切都是蕭王設計好的,毀瞭面容的蕭王再不遮掩自己的暴戾。

  一個人突遭蕭王這樣的際遇,會性情大變大家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蕭王的身分讓他做岀的事情殺傷力太大,這卻是大家無法承受的。

  關家人尤其難以承受。

  關舜華邊哭邊自責,如果她足夠小心,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張弘毅心頭黯然,失去夫妻兩個期盼的小生命,他心中當然也是極度憤怒的,但是他不能埋怨妻子,因為這明顯就是個要讓他們夫妻失和的圈套,而且妻子現在這樣的傷難過,他除了安撫還是安撫。

  他不能在失去孩子之後,再讓妻子也陷在痛苦之中走不出來。

  「怨我,都怨我……」關舜華伏在他懷中痛哭。

  「不怪你,不怪你,我們還年輕,孩子還會再有的,華兒,真的不怪你……」

  張弘毅只能這樣重複地安慰妻子。

  關夫人在一旁跟著落淚,柳悠悠默然地陪著,心情也很是複雜。

  他們誰都沒有料到蕭王會喪心病狂至此,他這真的是瘋了吧?拿側妃的一條命換關舜華肚子裡孩子的一條命,以血腥堵住悠悠之口,卻也讓人心生寒意。

  這時小荷端著一碗藥從屋外進來。

  在小荷走近床邊,要把托盤朝張弘毅遞過去時,柳悠悠注意到她右手異樣的舉動,疾呼了聲「小心」,同時,她也有行動。

  因為她的呼聲,張弘毅遲疑了一下,匕首擦著張弘毅的左手臂而過,棉袍瞬間傳染上血色,而小荷已經來不及第二刺就已經被柳悠悠阻擋住攻勢。

  她當然不可能是小荷,她只是化妝成小荷的樣子,小荷的屍體在花園一角被人找到。

  整個相府變得人心惶惶,京兆府很快也有人趕了過來,展開調查。

  關義成和唐忠信心裡都十分清楚,只怕最終很可能什麼也查不岀來。

  刺客明顯是一個死士,不成功便成仁,也不可能留下什麼線索讓他們來找岀幕後指使的元兇禍首,雖然,他們心裡都很清楚幕後黑手是誰。

  明知兇手身分卻沒有確鑿證據能讓他受到制裁,這真是讓人無比惱怒的一件事。

  對於義女身負武功一事,關義成並不太驚訝,邊關長大的女子,有些功夫傍身是很正常的。

  做為關府名義上的大小姐,柳悠悠和丈夫當夜便留宿下來,幫著傷心過度身體不適的關夫人暫時打理府中事務。

  這對一個已經成為當家主母的柳悠悠來說實在不是什麼難事。

  但是,今天相府裡發生太多的事,這讓她不得不提高警惕,留了心仔細排查府中之人。

  蕭王如今這樣肆無忌憚地犯案,實在是讓人毛骨悚然。

  刺客的匕首上甚至還抹了毒,為了解毒,關義行不得不入宮冋皇帝借用御醫,老御醫險險搶回張弘毅一命,讓眾人慶幸柳悠悠機警,發覺不對勁,否則要是晩上一步,刺中要害,那真是神仙地難救。

  關舜華小產,臥床;關夫人心疼愛女,本來只是些微不適,又得知女婿差點死去,心中更是不安,還是病倒了;張弘毅為救妻負傷,差點兒命喪黃泉。

  種種打擊讓關義成彷彿一夜之間就蒼老許多。

  柳悠悠於是打算多留幾日,照看著這一家子的老弱傷殘。

  唐忠信沒有留下來陪妻子,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他必須想辦法拿下蕭王,不能再允許他這樣逍遙法外,惹是生非下去,否則天知道還會有什麼樣的事情發生!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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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5 00:17: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半個月後。

  在關舜華的情緒終於從喪子之痛中緩過來,而關夫人的身體也漸漸康復的時候,柳悠悠終於能夠自相府雜事中脫身,回自己的家去。

  天氣很冷,可是馬車裡卻很暖和。

  車子裡提前用炭盆烤過,暖呼呼的,她抱著一隻手爐,靠坐在馬車裡不久就有了幾絲睡意。

  然而多年的密探生涯讓她時時戒備,聽到馬車外異常的聲響,瞬間清醒過來,及時地避開那一把刺入馬車的長劍。

  因下雪而行人稀落寂靜的街道上,在這一刻突然變得喧鬧起來,二十幾個披著雪色斗篷隱藏在雪景中的刺客驟然暴起攻擊,讓只有三五個家僕隨行的柳悠悠的生命安全一下子變得岌岌可危。

  雙拳難敵四手,幾個家僕很快便命喪刀劍之下,而柳悠悠則負傷。

  小果被勒令躲在馬車之內不敢露頭,整個人害怕得抖如篩糠。

  當一柄長劍貫穿柳悠悠的左肩,隨著長劍的抽離鮮血如血箭一般噴岀,柳悠悠的身形不禁晃了晃。

  「小悠——」

  一聲夾雜著驚恐與怒意的男人聲音傳來,隨即一群人迅速加入戰鬥。

  伸手扶住妻子有些虛脫的身子,唐忠信目眥盡裂。

  蕭王簡直是太過無法無天了,這樣的青天白日,就明晃晃地進行這麼明目張膽的刺殺,他到底哪裡來的信心這般有恃無恐?

  在所有刺客伏誅之後,唐忠信一把抱起妻子,轉身大步離開。

  蕭王完全瘋了,死的刺客之中赫然有王府侍衛在內,他這是全然不把王法放在眼裡,認定沒有人能制裁他是吧。

  一臉陰沉的唐忠信抱著妻子回到家中。

  他親手替妻子清理傷口,包紮好,狠狠地磨著牙低聲道:「我不會放過他的。」

  柳悠悠伸手安撫地握住他的手,沒說什麼。

  對於這樣的無妄之災,柳悠悠委實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麼,只覺得莫名其妙地她就成了蕭王的目標,莫名其妙就被他非要置於死地不可。

  已經失去理智的人,想法真是難以理解。

  喝了小蘋端來的藥湯後,柳悠悠很快便有些睏倦。

  「睡吧,我陪著你。」唐忠信在她耳邊這樣輕聲說著。

  柳悠悠沒多久便睡著了。

  可唐忠信並沒有真的留下來陪她,因為手下傳來更讓人瞠目結舌的消息,他只能急匆匆地離府。

  蕭王率人奪宮!

  這完全是一個瘋子才能做出來的事啊。

  不管不顧地針對當朝丞相,然後又莫名其妙地伏擊他的妻子,最後乾脆直接殺進宮門,這是最後的瘋狂?還是要自我毀滅?

  唐忠信不懂,許多人都和他一樣不懂。

  經歷一場廝殺,蕭王引起的宮變很快就被鎮壓,與他同盟者全都下獄,蕭王也被囚於天牢。

  私通契國、結黨營私、圖謀造反的蕭王很快就被宮中賜了鴆酒。

  臨死前,蕭王給了大家答案。他說他恨丞相,如果不是關義成,他當年不會與儲君之位失之交臂,所以他要報復,他要讓關義成失去他所重視的一切。

  可惜,他沒能成功構陷關義成,沒能一舉將關舜華擊殺,最後甚至連關義成的義女都沒能殺死;他說他恨,恨為什麼一切都被皇上奪走,他要拿回屬於他的一切,不與他同盟,礙事的絆腳石統統都要被鏟除。

  唐忠信直接罵他一句瘋子。

*             *             *

  新的一年便在蕭王伏法後到來,但蕭幹帶給一些人的陰影恐怕卻不是一時半刻便能消退。

  因為肩有傷,這個新年柳悠悠過得也並不算舒坦,但她的心境卻還是很平和。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看著在夜空中綻放的煙花,柳悠悠說著似期盼又似篤定的話。

  「嗯,會好起來的。」唐忠信對她的話給予絕對的肯定。

  天上的煙花還在一簇簇的盛開著,外面的街道上也依稀傳來百姓的歡笑聲。黑暗終會過去,他們依舊要好好過著自己的日子。

  因為擔心妻子身上的傷,唐忠信並沒有讓她在院中久站,很快便擁著她回到屋裡,兩個人在榻上依偎著,唐忠信伸手在她的小腹上摸了摸。

  刺殺事件後小悠被診出身孕,而在那樣的刺殺之下小悠肚子裡的孩子還能堅強地留下來,實在是令他害怕又驚喜。

  謝天謝地!

  唐忠信簡直不敢想像小悠出事,或者小悠肚中的孩子出事後,他會做出什麼瘋的舉動。

  幸好,老天待他不薄,真是萬幸啊。

  「他是個堅強的小傢夥。」小唐忠信嘴邊揚著笑,近似呢喃般地說。

  柳悠悠聽到他的話,微微一笑,「是呢,會是個健康的小傢夥。」

  「你的傷——」唐忠信突然面現擔憂地看向她受傷的左肩。

  「沒事的。」柳悠悠卻是不怎麼在意,她的傷並沒有傷到筋骨,只要靜養就會慢慢康復的。

  唐忠信心裡明白她是為了腹中胎兒才不內服藥湯,而只是以藥膏塗抹傷處,這樣傷會好得慢,但是卻不會因為吃藥而對腹中的小傢夥產生什麼不好的影響。

  他能理解她的行為,但又忍不住心疼,可惜他無法以身替之,只能看著她獨自承受疼痛煎熬。

  兩個人是打算守歲的,只是身上有傷的柳悠悠還是沒能成功守住,先睡倒在丈夫的懷中。

  唐忠信小心抱扶著妻子,讓她睡在自己懷裡陪自己一起守歲。

*             *             *

  春暖花開的時候,柳悠悠又一次去長樂寺。

  此時,她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可是卻並不顯懷,身形看上去依舊纖瘦,這讓唐忠信十分的擔憂,整日叮囑廚房要讓夫人吃好,他真是有些擔憂,他真是有些擔心孩子生下來太過瘦弱,或者是小悠沒有足夠的奶水喂養他。

  其實,柳悠悠的精神是極好的,飯量也有所增加,只是體重上並沒有顯示岀來罷了。

  柳悠悠本人其實並不是特別想岀門燒香,但是唐忠信卻堅持讓她去燒燒香、拜拜佛,感謝佛祖保佑,順便去去前段時間的晦氣。

  之前因為她剛懷上,胎還沒坐穩,他也不敢讓她輕易岀門。如今過瞭三個月,自然是放心讓她出門禮佛。

  所以,柳悠悠才會在今天又一次來到長樂寺,而且這次唐忠信陪著她來。

  唐忠信在五城兵馬司不過是掛一個閒職,去不去衙門當值都不是特別要緊,有要緊之事出席就不會有任何問題,而他平素最愛去的地方是西郊的兵營,常常在那裡一待是一天。

  除瞭了在兵營跟兵卒混,唐忠信的愛好便是找人喝酒,在發生貪歡樓花魁之事前,他其實並無多少花天酒地的紈絝行徑。

  只不過他們夫妻倆作戲作得太好,今日休沐他哪裡也沒去,反而陪著妻子一道來禮佛,讓許多人都說他真的是浪子回頭。

  丫鬟婆子的扶持在唐忠信看來並不穩妥,他乾脆直接自己攬著妻子,陪她一步一步爬上山門前長長的石階。

  進了山門,自有知客僧前來相迎。

  他們先到禪房稍為休整了一下,才去各個大殿上香,先去大雄寶殿,寶座上的佛祖法相莊嚴,慈悲雙目看盡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唐忠信陪著妻子恭恭敬敬地向佛祖上香,又佈施香油錢,然後就信步在寺中到處走。

  雖然來過長樂寺兩次,可是柳悠悠也都沒有在寺裡遊覽過,對這裡其實還陌生得很,倒是唐忠信顯得對這裡有幾分熟悉,便充當她的臨時嚮導,一邊走一邊為她解說各處的景致。

  送子觀音殿這裡的人顯得有些多,唐忠信遲疑了一下,還是護著妻子走進去參拜,然後他便護著妻子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座大殿,尋了個幽靜的所在,安享夫妻獨處的安寧靜謐。

  遠處青山隱隱,近處流水淙淙,如今春回草綠,放眼望去盡是一派蔥蘢生機。

  隨侍的下人在亭裡替兩人擺上茶點,石上也鋪上錦墊,以免自家夫人直接落坐受了涼氣。

  他們夫人如今可是全府上下保護的寶貝,他們家老爺更是恨不得眼睛都不錯地看護著,簡直跟護眼珠子似的。

  這男人啊,還是看重子嗣。

  夫人沒有懷孕之前,雖然老爺的心已漸漸往夫人身上移,但是哪裡能跟如今這種緊張的模樣相提並論。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只是唐忠信認為戲演夠了,可以展現自己對妻子的愛護看重,自然便不再有所遮掩。

  小悠一直都是他鐘愛的人,從來不曾變過。

  「喜歡這裡的風景嗎?」他這樣問被他摟在懷中的人。

  他們是夫妻,唐忠信半點兒不覺得他們這樣的親昵行為會有什麼不妥,做得很是落落大方,反而是無意中看到亭中情形的香客紛紛回避,最後這裡就變得只有他們夫妻,也是很不錯的結果。

  至少,唐忠信是極為滿意的。

  柳悠悠舒服地坐在他的腿上,靠在他懷中,臉上掛著淺淡而柔和的笑,「很美啊。」

  這裡的美與長樂寺方丈清修的竹林小院有著不一樣的味道,是靜與動的兩種形式。

  竹林給人一種寧靜深遠、平心靜氣的感覺,似乎到了那裡滾滾紅塵便離自己而去,讓人的心不知不覺便平靜下來,而這處觀景山亭,望出去的景象則給人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這樣的長樂寺,甚至會讓人覺得出家似乎是一件很風雅幸福的事。

  聽到妻子的感覺,唐忠信冒出了一背的汗。

  出家?

  這怎麼可以!她要是出家,那他可怎麼辦?

  「小悠,以後我們還是少來寺廟這種地方好了。」他鄭重其事地對她說。

  柳悠悠不解地看他。

  唐忠信一本正經地說:「你是有丈夫的人,肚子裡如今還懷著我們的孩子,出家清修這樣的念頭是斷斷不能有的。這種容易讓人產生出世念頭的地方,一定是要少來的。」

  柳悠悠瞠目結舌,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麼認真。

  「我很認真的。」他一臉嚴肅。

  柳悠悠忍不住笑出聲。

  唐忠信因為妻子的不認真而帶了些哀怨地看著她。

  她清清嗓子,擺出認真的神情,對他說:「好,以後少來。」

  他這才轉憂為喜,甚至忍不住在她唇上親了一口。

  一旁伺候的人都趕緊避開目光,覺得他們家老爺也真是的。

  不過,老爺夫人的感情好,對他們來說其實也是件好事。

  府裡只有一個女主子,便不會有那許多無謂的勾心鬥角與心機算計,日子便會過得平順安逸許多。

  平地起波瀾,讓自己生活在緊張刺激的環境裡,應該是極少數極少數人才會有的喜好吧。

*             *             *

  夜幕隆臨雲霧散去,月亮岀現,沐浴在皎潔的月光之下,柳悠悠突然憶起她為丈夫擋劍受傷從而致靈魂互換的那一夜。

  同樣是這樣一個月光灑落的時候,同樣的月光如練,她整個靈魂都像是被裹在一股溫暖之中,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想到這裡,柳悠悠嘴角不由得漾岀一抹柔和而美麗的笑,低頭伸手輕輕地覆著自己已經凸起來的肚子,輕聲道:「寶寶,今晩的月色真美,你說是不是?」

  唐忠信已經在走廊轉角站了有一會兒,他有些貪戀地欣賞妻子柔和的神情。

  隨著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小悠越來越喜歡跟肚子裡的孩子說話,有時甚至讓他覺得自己有些被忽視。

  明明是一個還沒岀生便已經開始分去他妻子關注的可惡小家夥,他卻是如此地期盼著他的到來,無論孩子是男是女,他都真心期盼。

  孩子將是他和妻子生命的延續,希望的延續。

  柳悠悠結束跟腹中小生命的交談,慢慢轉身看向走廊轉角的方向。

  見狀,唐忠信的臉上浮上了笑,慢慢從陰影處走出來,走向他的妻兒。

  「回來了,怎麼不過來?」柳悠悠問他。

  「看你正和孩子說話,不想打擾你們。」

  柳悠悠不由得一笑,她伸手扶在腰上。

  唐忠信特別有眼色地走上前伸手扶住她,嘴裡忍不住叨念,「好歹讓丫鬟跟著你,不要總忘了你自己現在是個大肚婆。」

  柳悠悠不以為然地笑道:「哪裡有那麼嬌弱,肚子又還不大。」

  唐忠信對此十分不贊同,反駁道:「哪裡不大,這肚子多明顯啊。」

  柳悠悠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說:「我覺得行動還好啊。」並沒有特別費力的感覺。

  唐忠信一時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別人家的女人懷瞭身孕,不用別人寵,自己就能把自己寵得無法無天,搞得跟生活不能自理似的。

  可為什麼換到他們家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呢?

  孕婦本人整天沒事人似的,反倒是他這個丈夫整日擔心……

  但想想他家小悠從小到大的成長過程,唐忠信突然就有些明白了。

  他的小悠是從小歷經艱苦磨練長大的,是能和他一起並肩殺敵、將後背交給彼此的人,她從不柔弱。

  「再說了,我就在院門站站,難道這也要讓小果她們來扶著嗎?我又不是紙紮的。」

  唐忠信不知道說什麼反駁她,好像說什麼也說不過她,那他還是索性什麼都不說了吧。

  面對小悠,他總是很容易英雄氣短,這還能怎辦?他也只能咬牙認了。

  「聽說今天相府有人來,什麼事啊?」他隨口轉個話題,不想太為難自己。

  「哦,那個啊,」說到這個,柳悠悠眼睛都笑彎了,那是發自她內心的喜悅,「義妹有喜了。」

  「哦,」唐忠信聞言揚眉,然後感慨了句,「不容易啊。」

  柳悠悠跟著點點頭。

  自從去年遭人算計小產後,關舜華受到不小的打擊,身體也跟著一直不太好,這讓關義成去婦和張弘毅很擔心,即使今年春闈張弘毅高中探花也沒能讓關舜華提起多少精神。

  她原本對那出功名利祿就不怎在意,否則不會一顆心落在當初還是清貧舉子的張弘毅身上。

  為了讓她開顏,張弘毅也著實是想了不少的法子,甚至都不惜跑來向他心中認為不怎麼可靠的連襟唐忠信求教。

  想起當初那個家夥一臉理所當然地對自己說「你不是很會哄女人開心嗎」,唐忠信就有暴起打人的衝動。

  他要是會哄女人開心,還會弄得走許多的冤枉路才跟小悠成親嗎?

  所以,他沒有搭理那個不長眼的求教者,直接把他趕出自己的書房。

  「讓人送禮祝賀一下就好了,你現在的身子也重了,就不要隨便出門去晃。」唐忠信忍不住多說了一句,安全起見,生產之前他都不希望她再出門。

  「我知道。」柳悠悠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從善如流的表示自己不會沒事找事。

  唐忠信於是放下心來。

  他家小悠大多時候都是讓人放心的,完全不像關舜華那樣沒事找事,也只有張弘毅那個呆子會把關舜華當成寶貝,他真是理解不了!

  唐忠信理解不了張弘毅,張弘毅也理解不了他。

  這兩個人事實上一直是互相嫌棄又互相傷害的,偏偏他們還是連襟,每次碰到面想回避對方都不容易,想想都鬱悶。

  為了隱藏自己在替皇上辦事的事實,唐忠信在外的名聲稱不上好,這與張弘毅恰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可因為彼此的關係,自然而然地就常常會被人拿來比較。

  這一比較吧,唐忠信就難免有些失意。

  所以,他實在是找不到看那家夥順眼的原因。

  對於丈夫和張長弘毅的不和,柳悠悠並不太清楚也不太在意,她覺得男人的事情有時候不能插手太深,有些事只能他們自己處理。

  說話間,夫妻兩個進了屋子。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屋裡的紗帳已經掛起來,連窗戶上糊的細紗也都換成那種輕薄透光透氣的。

  此時,屋裡已經被丫鬟們薰過能驅蚊的藥草,四周浮著淡淡的清香。

  進了屋子,準備休息的柳悠悠便解了外裳隨手搭在衣架上。

  為了圖舒服涼快,她只穿了嫩綠的輕紗抹胸和一條只到膝蓋的裡褲,手臂和小腿都大刺刺地暴露在空氣中。

  唐忠信在一旁看得直咽口水。

  自從懷孕後,妻子胸前的山峰便日漸雄偉,如今真是豐盈得讓他渴望,一直顯得凊瘦的身子如今也終於豐腴些,摸起來手感非常好,讓他留戀不已。

  柳悠悠拿了帕子才在自己頸上擦了下沁岀的汗,冷不防就被人從後摟住,她瞬間就感覺到男人的堅硬灼熱,心裡也是跟著一蕩。

  幾乎是立刻的,唐忠信的吻便細細密密地朝她修長的脖頸落了下去。

  柳悠悠在他懷裡微側過頭,他便尋著她的唇吻上去。

  一會兒,他便將她抱上床,然後扯落床帷,掩去滿床的春色。

  夜還很長,而他們的熱情還有足夠的時間燃燒。

*             *             *

  唐大公子的妻子過世了。

  他現在的妻子原本就是繼室,沒想到年紀輕輕便沒了,很是讓人唏噓一番。

  只不過對於這件事,柳悠悠和唐忠信卻是另有看法。

  因為懷著身孕,夏日也不敢用太多冰,但也因為懷孕,柳悠悠特別容易出汗,所以唐忠信在家的時候就會時不時幫著妻子打扇子。

  此時,他就正拿著一把大蒲扇在替妻子搧著風,看著她邊捏水果吃,邊肯定地說:「蕭王伏誅這麼久,她是該去了。」

  唐忠信沒有反駁,他也覺得事實確實如她所說。

  對自己不忠,對家族不忠的宗婦,無論如何都是沒辦法留的。

  柳悠悠忍不住感慨了一聲,「蕭王害人不淺阿。」

  唐忠信默默點頭。

  柳悠悠繼續揀水果吃,像是一隻貪吃的倉鼠。

  這樣的她看在唐忠信的眼中是可愛的,看她這麼能吃他的心情就特別好,這說明她肚子裡的小家夥也會長得很好。

  現在,小悠臉頰上的肉都多了起來,有幾分珠圓玉潤的感覺。

  他不明白許多男人在妻子懷孕期間移情別戀的原因,在他看來,懷孕的妻子實在是另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誘人風情。

  原本正專心吃東西的柳悠悠察覺到他的注視,便朝他看過去,「怎麼了?」

  「沒什麼,」唐忠信一邊給她搖扇,一邊雲淡風輕地道:「就是覺得你吃東西的樣子也很好看。」

  柳悠悠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唐忠信不禁笑了起來,甚至還不忘舉手做發誓狀,「我說的是真話。」

  「懶得理你。」

  唐忠信絲毫不在意她的態度,逕自跟她討論事情,「明天你也要一起過去,讓小果她們跟緊些,過去略坐坐就回來吧。」

  柳悠悠點點頭,「嗯,我不會為難自己的。」

  像她這樣身懷六裡的婦人原本就不該去參加喪禮的,但是因為死的是她嫂子,她做為妯娌好歹也該去送她這最後一程。

  「對了,小悠。」

  「嗯?」

  唐忠信略微猶豫了一下,才道:「長樂寺的方丈想收我們的孩子為徒。」

  「出家啊?」這是柳悠悠的第一反應。

  唐忠信頓時哭笑不得,「當然不會。」

  「哦,那我就放心了。」只要不是岀家就好,她雖然喜歡老方丈的那種與世無爭與看破世情,但是她對讓自己的孩子岀家斷絕紅塵真的是沒有一丁點的興趣。

  唐忠信笑著搖頭,「你怎會想到出家上去的,男孩子倒也罷,若是女孩子難道也能跟著方丈出家當和尚嗎?」

  「可以當尼姑啊。」柳悠悠很順的這麼說。

  唐忠信啞然,調整了一下情緒,這才小心翼翼地說道:「小悠,我聽說孕婦都會情緒起伏不定,心思敏感,會有種種癥狀,你是不是因為有孕,所以越來越愛胡思亂想。」

  柳悠悠瞪眼,「你這是污蔑。」

  「好吧,是我胡說。」唐忠信十分乾脆地承認錯誤。

  柳悠悠非常滿意他的認錯態度,也就大度地原諒他。

  唐忠信目光落到她的肚子上,嘴角下意識地揚起,道:「方丈說,他與你肚中的孩子有師徒之緣。」

  「無論男女嗎?」

  「是呀,這個孩子跟老方丈有緣,那是他的造化。」

  對收徒這件事,柳悠悠並沒有異議。

  對於那個顯得是異常高深莫測的老方丈,她一直是懷著敬畏的,自己的孩子能有這樣一個看起來就特別厲害的大師做師父,想想也是件好事,她真的完全沒有理由拒絕。

  「方丈已經給孩子取了名字。」

  「啊?」柳悠悠難得地露出驚訝表情。「取了兩個嗎?」

  她這樣問,是因為許多人家在孩子未出世前都會準備一男一女兩個名字以供選檉,她想方丈一定也是這樣的。

  結果,她聽到丈夫說:「楚楚。」

  「楚楚?」一聽就是女孩兒的名字,「難不成老方丈已經能看岀我腹中的孩子是個女孩子?」

  唐忠信無奈地道:「方丈說,無論男女,都叫楚楚。」

  柳悠悠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臉憂心忡忡地道:「我現在真的盼著肚裡的是個女兒。」

  如果男孩子生下來叫楚楚——那這孩子的人生還真是有些辛苦。

  唐忠信心有戚戚焉。

*             *             *

  幾個月後,唐忠信的第一個兒子在父母的期盼中出生了。

  唐楚楚,就是唐家大少爺的名字,一個註定很容易讓人產生無數誤會的名字。

  唐楚楚長得當然一點兒也不楚楚可憐,更不可能楚楚動人,事實上,長大後的唐楚楚一身的腱子肉,穿衣顯瘦,脫衣有肉,身材一級棒。

  唐楚楚的一生因為自己的名跟無數人幹了無教的架,儘管他最後都嬴得了勝利,但是他內心的挫敗感卻始終如影隨形。

  師父是上輩子跟他有仇吧!

  這是唐楚楚心內一直篤定的認知。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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