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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蕾 -【冰心熱愛(哈斯汀情仇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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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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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0 00:04:2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季蕾 - 冰心熱愛(哈斯汀情仇02)

愛情如果可以計算,那麼她所輸掉的絕對是天文數字,遠超過她所有的財富,她完全不懂自己只是他的一步棋,一旦他獲得他想要的,就棄如敝履的不將她放在眼裏,挖空她的一切,挖空她的心……
但,他用計從她手中取得梁家半壁江山又如何?只要她願意,隨時可以結合外盟重創他,她不這麼做,不代表她對他還有情,只是不想兩人的私人恩怨再在社交界添 上一則茶餘飯後的話題,她忍他至此,已夠仁至義盡,沒想到他竟還敢囂張的主動前來招惹她!她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不經世事的千金小姐了!他竟天真的要求她原 諒他的負心,並表示要重新追求她!能夠不動聲色的在她身邊待了五年,又能扮演熱情的追求者與體貼的丈夫長達三年,這樣的男人會愧疚?他既然妄想從她這邊得 到東西,她當然也有權要求代價,那就是他那一顆沒有溫度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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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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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0 00:04: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你們的兒子在我手上,如果想要他平安回去的話,就拿一億元出來贖。”透過變聲器傳出的嗓音粗嘎、破碎,聽來教人無端厭煩。

堂本剛忍不住緊緊皺眉,正忙著閱讀實驗室報告的他對遭到這通不識相的電話打擾感到相當不悅,“你是誰?為什麼綁架我兒子?”他沖著電話那一頭怒吼著。

“……你別管我是誰,總之,限你二十四小時內把贖金準備好。”

“該死的!你別異想天開了!我哪來一億元這麼多錢?”

“哦?”電話對端的男人冷冷一哂,“這麼說你寧願眼睜睜的看著你兒子被撕票了?”

“你怎麼要脅我都沒用!總之,我不可能拿出這筆錢!”嘶吼完畢,堂本剛摔回話筒,接著立刻將注意力轉回實驗報告上,不浪費一分一秒。

嘟、嘟、嘟——

規律的斷線聲像最沉重的喪鐘,毫不容情地在少年腦海中迴響,他木然掛上話筒,好半晌,薄薄的嘴角驀地一牽。

詭譎的笑弧像是驚愕不信,又像一切早已在預料當中,漂亮的黑眸明明該是未脫稚氣,此刻浮移的暗影卻讓人難以理解。

“我早告訴過你,你的父親根本不在意你。”黑眸少年的身旁,另一個與他年紀差不多的少年涼涼開口,清澈的藍眸蘊著淡淡的嘲弄。

黑眸少年不說話,緩緩落下眼睫,俊秀的面容仿佛沉靜,可緊緊握住的拳頭卻洩漏了他內心的激動。

這是當然的啊,有哪個孩子會願意父母對自己態度冷淡、毫不關心?有哪個人願意自己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堂本徹——這個明明遭受至親之人忽略多年、卻還抱存一絲希望的癡傻傢伙,終究也該認清自己只是個隨時可被人取代的玩偶。

藍眸少年想,原本純真無辜的眼瞳忽地閃過一絲殘忍算計的輝芒,“怎麼?願意幫助我嗎?”

堂本徹不答,呼吸,卻一次急過一次,一回短過一回。

“看看你周遭這些實驗品吧。難道你還對自己的重要性抱存任何幻想?”

冰沁的譏嘲拂過堂本徹,他脊髓一顫,墨密的眼睫不由自主地揚起。

他不該看,不想看,不願看,卻,不得不看——

他,正身處於一座設備精密的實驗室裏,周遭的玻璃牆面,封著一個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

他們與他年紀相仿,有著同樣的黑髮,同樣的黑眸、同樣端正好看的臉部輪廓,甚至,同樣的身材體型。

他們,幾乎與他一模一樣……

不,他們就是“他”!每一個都是!

“藹—”悲痛的哀鳴驀地拔峰而起,在室內震盪回旋,令人聞之心碎。

堂本徹身軀狂顫,伸手掩住嘴唇,卻掩不住內心的激動與眸中的迷離——

這些被封在透明玻璃裏的少年,全部都是他,都是他的替代品。

他們,是他的“克鹵(Clone),完美複製的人類。

有這麼多隨時等著取代他的複製品,他父親還需要他做什麼?何必還要特別在意他?

反正失去了他,隨時都能找到一模一樣的替代品……

一念及此,堂本徹再也忍不住嘔吐的衝動,跌跌撞撞地奔向實驗室一角,扶著冰冷的牆面不停幹嘔。

“怎樣?願意幫助我嗎?”藍眸少年透明純淨的嗓音再度揚起,像最清澄的水,靜靜流入他的心,卻在接觸他還溫暖跳動的心臟時冷冷凝結。

堂本徹覺得自己的心,在這一刻,結凍了。

“……願意幫助我教訓這個噁心的世界嗎?”

“沒問題。”黑眸,點亮幽邃寒芒。

*********

哈斯汀王國首都聖馬可市

以黑色花崗岩與透明玻璃為主要建材的高級辦公大樓,線條洗煉,風格簡約,是首都西區最聞名的商業地標,更經常 被來自各國的觀光客獵入鏡頭。

這棟摩天大樓,隸屬于哈斯汀王國新近竄起的堂本集團,除了租用給各個領域的公司當辦公室外,堂本集團的核心控股公司亦盤踞此大樓最上頭數層,數百名來自歐洲各國的員工支撐起總管理部所有日常營運事務。

另外,堂本集團旗下還有散佈於世界各地的母子公司,集團營運跨越金融、網際網絡、電子科技數個領域,而根據少數商界人士未經證實的傳言,堂本亦控制了東歐數家大型軍火工廠為數不少的股權。

這傳言,更為堂本集團增添幾分神秘色彩。

不說現在,堂本集團企業興起的過程最早是歐洲商界津津樂道的話題,因為其集團的創始人——堂本徹之所以能夠發跡,竟是憑藉一場世紀離婚。

五年前,他與哈斯汀首富——梁冰轟轟烈烈的離婚震驚了歐洲上流社會,堂本徹能憑一介無產平民身份娶得擁有億萬身家的女繼承人已是奇談,更何況還能在離婚時刮得她名下一半財產。

身為華宇集團的最大股東,梁冰名下的財產可以用不計其數來形容,即使只有一半,也富可敵國。

而堂本徹便是憑藉著這樣豐沛的資金與股票,在短短五年內打造出屬於自己的商業王國,當然,能在五年內便在歐洲商界占一席之地,他個人的才華固然不容爭議,但這促使他發跡的資金來源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哪個有骨氣的男人會在與前妻離婚後還堅持分去她名下一半財產,這樣的男人實在太有野心,太過貪婪,也太——令人瞧不起。

不錯,雖然商界中人對堂本徹霸氣與強勢的經營風格在表面上都不免敬畏三分,可在心底,卻都暗自鄙夷。

總之是從女人手中奪來的資金,就算他本人再怎麼雄才大略,也抹滅不去這下三濫事實。

而那些在商場上掙扎奮鬥多年,卻仍然默默無聞的男人對他就更不屑了——

“要是我能從女人手中騙來這麼多錢,我也能創立一個什麼什麼集團,哼!有什麼了不起?”

這樣不是滋味,又滿蘊鄙視的流言經常有意無意地拂過堂本徹本人耳畔,可他似乎並不在乎,當成微風一陣,俊挺的面容依然是一貫的冷靜,一貫的鎮定,一貫的面無表情。

就像他現在一樣。

正站在集團大樓最頂層的私人辦公室,俯視著落地玻璃窗外宛如螻蟻般的車流人影,那張總教女人心魂俱醉的臉龐上,沒有感動,沒有不屑,有的,只是平靜無痕。

就好像外頭的流言蜚語完全傷不了他,而這些庸庸碌碌的人們在他眼中也不過只是廣闊宇宙中一粒粒可有可無的沙塵。

他漠漠望著窗外,仿佛沉思,又像什麼也沒想。

直到手腕上水晶表面一陣規律的閃亮吸引了他注意力,他旋過挺拔的身子,按下桌上的通話鍵。

很快地,辦公桌對面牆上現出淡淡投影,投影由朦朧,而清晰,終於現出一張男性面孔,那面孔俊美得不可思議,映入堂本徹眼底,簡直就像陽光一般燦爛耀眼。

可他並沒有眨眼,對這張臉早已習以為常。

“路西法。”他對熒幕上的男人輕輕頷首,“找我什麼事嗎?”

“我聽說了,堂本。”被喚做路西法的男人嗓音清雋,“似乎我們的武器開發計劃遇上一點問題。”

堂本徹微一揚眉,似乎對他消息靈通感到淡淡吃驚,但不及轉瞬,又是面無表情。

“不錯,專利出了一點問題。”

“怎麼回事?”

“研發主管告訴我,有一個關鍵技術點已經被別人突破了,而且他們已經搶先一步申請專利,我們要不得想辦法讓他們將專利授權給我們,要不就只好想辦法繞過這個專利地雷。”

“有可能繞過嗎?”

“機會不大。”堂本徹直視路西法,“即使繞過了,也要多花上我們至少一年的時間。”

“我們等不了那麼久。”路西法說道,清璀的藍眸倏地銳利,“這個專利是哪家公司的?”

“華宇通訊。”

“什麼?”路西法微微一驚,“他們不是做通訊的嗎?”

“那個技術是屬於導航方面的,跟通訊是有一點關係。”堂本徹靜靜解釋。

“是嗎?”路西法沉吟,半晌,喉間驀地滾出一陣清朗笑聲,燦亮的藍眸跟著凝定堂本徹,“看來需要你親自出馬了,堂本。”

堂本徹不語,湛幽的眼潭滾過深沉暗影。

“華宇通訊是你前妻名下的公司不是嗎?除了你,還有誰能說服梁冰那女人將專利授權給我們?”

“你是——要我再利用她一次?”

“你不肯嗎?”藍眸蘊著淡淡嘲弄,“怕傷害她?”

堂本徹搖頭,神情封閉,教人難以參透其間真意,“我只是懷疑她是否還願意與我打交道。”薄銳的唇角一勾,“畢竟我曾經重重傷過她。”

“她會願意的。”路西法微微地笑,“我相信你有辦法。”

“是嗎?”堂本徹挑眉,不置可否。

“對自己有點信心,堂本,那女人抗拒不了你的。”路西法一頓,藍眸閃過詭譎的輝芒,“因為她愛你。”

她愛他?

梁冰——愛他?

當路西法俊美的臉龐從熒幕上完全淡去後,堂本徹平靜無痕的面容終於有了一絲波動。

他轉過身,再度透過玻璃窗凝望外面的世界。

“梁——冰——”他沉沉咀嚼著這個人名,定定凝視著玻璃窗。

透明的玻璃,不知何時浮現出一抹淡淡人影,一個纖細修長的女人倩影,俐落的短髮圈住一張猶如少年般清秀的心形容顏。

梁冰。

他緊緊盯住玻璃窗上的倩影,讓她緩緩落入眼底,跟著,烙上心版——

*********

那個少女——就是梁冰。

十五歲的她,剛剛奪得全國擊劍大賽女子組冠軍,意氣風發的模樣猶如清曉第一道曙光,輕易攫住眾人目光。

還在就讀中學的她,身高已將近一七O,站在任何男人身旁都毫不遜色,更何況是在一群與她年紀相仿的少年少女當中。

在滿園打扮得爭奇奪豔的世家子女中,只簡單穿著一身白色劍服的她看來既清爽、又俏麗,輕易博得眾人矚目。

不過這也難怪,畢竟今天是她十五歲芳誕,身為今日這場生日宴會的壽星自然該集三千寵愛於一身了。

更何況,她還有個全國首富的父親,以及擁有皇家血統的母親,別說這些少不更事的年輕人,就連商界大老們也不得不對她加倍奉承——

想著,堂本徹端正的嘴角不覺淡淡勾起笑弧,可笑意,不及眼眸。

隨意整了整黑色領結,他端起盛著數杯上等香檳的金色託盤,往那個五彩繽紛的圈子走去。

“冰,剛剛拿到擊劍 冠軍肯定很得意了,秀幾招給我們看看吧。”一個少年喊著,身上昂貴的西裝和臉上幾顆青春痘形成某種嘲諷的對比。

“是啊,沒能到比賽現場欣賞你的英姿我一直覺得有點可惜呢。”另一個少女接著開口,語氣不知怎地,仿佛蘊著幾分酸意。

堂本徹聽出了,嘴角一揚,跟著遞給她一杯冒著氣泡的香檳。

少女接過,望向他的明眸驚豔。

他沒理會她充滿仰慕的眼神,繼續在人群中分送著飲料,最後一杯,則是獻給今日的女主角——梁冰。

梁冰接過,看都不看他這個負責送飲料的打工侍者一眼,只是逕自啜了一口香檳,端麗的菱唇微微翻飛。

那笑,竟似帶著幾分世故的嘲謔。

堂本徹微微挑眉,被這樣的淺笑勾起了興致,躲到人群角落,深邃的黑眸凝定她。

梁冰渾然不覺,飲盡香檳後隨手往上一拋,跟著舉起握在右手的西洋劍,率性一挑。

修長的香檳杯準確地扣住薄銳的劍刃。

“哇!好厲害!”清脆的掌聲轟然響起,瞬間迴響于整座優美庭園。

少年們叫囂著,少女們讚歎著,人人都為梁冰露了這一手妙技感到興奮不已。

唯有堂本徹,既不叫喊也不拍手,只是冷冷旁觀這一切笑鬧,唇畔的笑意像是淡淡不屑。

梁冰注意到了,端挺的眉一揚,明麗的眸光直直朝他射來。那眸光,在他身上流轉數秒,跟著,不著痕跡地調開。

“其實這一招沒什麼的。”她輕輕笑道,“只要會玩劍,大概都能像我這樣接住杯子。”

“可是冰,能接得這麼准也不容易呢。”一個少年接口,“我聽說你在你們學校百年校慶扮演羅密歐時,也是一劍刺入對手,台下人都以為你刺中人了,結果你只是讓劍刃巧妙地穿過對方衣服,戲服破了,人卻毫髮無傷——這樣的劍技可不容易呢。”

“是啊,我也聽說了,那場校慶真的很好玩呢。”

“還把假血往台下觀眾席噴,差點沒把那群大人嚇死。”

“呵呵,據說那出戲是咱們安琪莉雅公主導演的,難怪會那麼精彩了。”

“對了,冰,怎麼公主殿下今天沒來?”

“對啊,還有薰跟藍呢?你那群死黨今天怎麼都沒到?”

“哦,她們埃”聽聞突如其來的詢問,梁冰淡淡一笑,“今天她們都有事,沒法來了。”

“是嗎?”問話的少年掩不住失落的表情。

“唷,瞧你這麼失望的模樣。”一個少女嘲弄他,“怎麼,見不到哈斯汀其他三朵名花這麼難過?”

“是有點可惜。”

“對啊,本來以為今天可以親眼目睹公主殿下的風采呢。”

“我想看裴藍,聽說她美若天仙,不知是怎麼一副摸樣。”

“美女不如才女,我倒想見識見識那個全國模擬考第一的優等生。”

“你是指矢島薰嗎?”

“不錯。”

“果然英雄所見略同,我也想見見她呢。”

“瞧你們幾個男生,都露出色狼本性了吧。”

“是又怎樣?你嫉妒嗎?”

“嘿,你少胡說……”

年輕人們你一言、我一語,氣氛一下子吵雜紛亂起來。

而梁冰只是淺淺地笑,閑閑立在一旁的悠然模樣像觀賞著一群孩子吵架似的。

終於,曾經對堂本徹驚豔的少女注意到她的置身事外,秀美的紅唇微微一噘,“冰,你今天身為壽星,別這麼沉默,至少來場擊劍 表演滿足我們的好奇心嘛。”說著,碧綠的美眸往四周梭巡一遭,“吉爾,你不是也參加今年的擊劍大賽嗎?你們倆對戰一場好了。”

“我?”被喚做吉爾的少年挑了挑棕色眉毛,“你別開玩笑了,愛莉,我才拿了個季軍呢。”

“第三名夠了。”愛莉翡翠般的綠眸閃過銳芒,“你是男生耶,難道還怕比不過女生嗎?”

“好!就這樣!”鼓掌聲再度響起,少年男女們鼓噪著,等著要看一場精彩好戲。

於是,吉爾只得穿戴上樑府下人送來的手套、護胸馬甲、面罩,接過名師精心打造的西洋劍。

“這是我平常練習用的劍,會不會輕了一點?要不要換一把?”為怕他不合手,梁冰還請下人一次送上多把西洋劍 供他挑眩

“不必了,這一把很好。”

“那麼,就請艾倫教練當裁判了。”梁冰說道,對私人教練微微一笑。

比賽正式開始。

點、刺、擊、壓,兩個年輕人仿佛都使盡了全身本領,迅捷地交替攻守。

觀眾們看得全神貫注,關切著這場看來旗鼓相當的比賽誰會是最後勝方。

堂本徹也注視著,可不到幾秒,他便冷冷一哂。

這場比賽,只是一場鬧劇,女方既沒有完全施展出看家本領,男方看來也是有意退讓,以博取佳人歡心。

果然,短短兩分鐘,吉爾便宣告投降。

“不打了。”他笑喊著,一面卸下頭盔,“冰實在太強了,我甘拜下風。”

聽聞此言,梁冰只是抱著面罩淺淺地笑,不置可否。

可愛莉卻不滿地揚了揚秀眉,“是你真的那麼遜?還是故意禮讓的?”她望向吉爾,眼神挑釁,“要討好佳人也不必用這種手段埃”

“愛莉!”吉爾蹙眉,“你何必……”

“我可不相信這裏這麼多男生沒一個人打得過冰。”愛莉截斷他,“除非你們都不是男子漢!”

嬌縱的言語一出立刻引來一陣譁然,所有少年你瞧我,我瞧你,面色都是陰晴不定。

顯然沒有人願意接受一個女孩子如此侮辱,可要他們當中誰挺身而出向梁冰挑戰,卻又決不可能。

別說他們劍術本就不佳,就算劍術超群,又怎能讓一個家財萬貫的女繼承人下不了臺?

他們討好她都來不及了。

“怎麼?”愛莉一對明眸不懷好意地流轉周遭一圈,“沒人敢上來挑戰?”優美的櫻唇諷刺一彎,忽地落定遠方一個卓然挺拔的身影。

“喂,你來試試!”

隨著她嬌聲叫喚,所有人都不禁調轉眸光,凝定那個當眾被點名的傢伙。

那個傢伙,正是一直對這一切作壁上觀的堂本徹,即使意料之外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他依然不慌不忙,一副氣定神閑的神態!

“你過來試試。”愛莉頤指氣使地命令。

他聳聳肩,“我只是個侍者……”

“是侍者又怎樣?難道你不是男人?”愛莉斜睨他,雙手環抱胸前。

俊逸的嘴角牽起似笑非笑,“我不跟長不大的孩子比劍。”說著,他瀟灑旋身,竟然就要離去。

一個清雋的嗓音喚住他,“留下來。”

這嗓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像是滿不在乎,卻又隱隱帶著一絲冷傲。

這是梁冰的嗓音,只有最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會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一念及此,堂本徹的唇畔詭異的笑意加深,他轉過身,湛幽的眸光直直迎向梁冰,“有何指教?大小姐。”

“你是誰?”

“你看到了,我只是一個打工侍者。”

“我問你的名字。”

“堂本徹。”

“堂本徹——”梁冰深深望他,像在沉吟些什麼,半晌,右臂一揚,將在手中的西洋劍往他的方向用力一射。

銀亮的劍刃以淩厲的速度飛向他,他卻仿佛毫不在意,一個旋身,反手扣住劍 柄,劍尖直指地面。

“這劍還順手嗎?”梁冰問他,語調平淡。

“還不錯。”他同樣平淡地回應。

“跟我比劍。”

“我說了,不跟長不大的孩子比劍。”他語調平靜,可說的話著實令庭園內所有世家子弟及千金小姐們又驚又怒。

包括梁冰。

她冷冷瞪他一眼,跟著從教練手中接過另一把劍,“跟我比劍。”劍刃一挑,直指向他,“比過了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只是個孩子。”

他微微一笑,一步一步走近她,直到穿著白色制服的胸膛抵上發亮的劍尖。

“是你主動向我挑戰的,大小姐,可別後悔。”湛深的眼眸看住她璀亮的明眸。

她仿佛芳唇一顫,“少說廢話,戴上你的防護。”

“不必。”他笑望她,“我只需手中這把劍。”

“你——”俏顏渲染開憤怒的紅暈,“好大的口氣!”雖這麼說,她也將自己的面罩擱在一旁,看來是堅持要公平正當與他對決。

他微微一笑,沒去評論她這樣好強的舉動,逕自退開了幾步,劍刃瀟灑一揮,試了試彈性及韌度,接著,重新垂落身旁。

“來吧。”

沒給他任何防備餘地,銀色的劍刃便朝他迅捷刺來,淩厲無倫,事先竟無半分徵兆。

好劍術!

堂本徹在心底暗暗喝彩。

這樣精准的出招比她方才跟吉爾比劍時不知銳氣幾倍,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不愧是全國女子組冠軍。

可他也不是省油的燈,幾年的苦練讓他幾乎不經思索便擋住了這一招直刺,跟著反手一旋,直指梁冰宛如少年的清秀容顏。

她的五官,在三分秀麗中,蘊著七分英氣,雖然構不上美人的標準,可與她修長的身材和自傲的氣質卻融合得十分完美。

她不像其他同年的世家千金一般懂得打扮自己,展現女人天生的嫵媚,俐落清爽的外表看來就像個清秀少年。

可就算她再怎麼英姿煥發,再怎麼劍術精湛,終究也只是個女人,而且,還是比他小上幾歲的少女。

一個還未發育完全的黃毛丫頭想挑戰他的劍術?哈。

想著,堂本徹嘴角微微一扯,以一記虛晃劍招引誘梁冰的劍刃朝他左肩刺來,跟著斜身一個反轉,劍尖朝她平舉的劍刃精准一削,再用力一絞。

“撤劍!”他驀地銳喊。

照理說,在他如此淩厲的攻擊下,梁冰應該握不住手中劍 柄,放任劍刃脫手才是。

可小妮子卻硬氣得很,怎樣也不肯撤劍 避開,反倒直直迎向對手,她的教練眼看銳利的劍尖就要刺入愛徒的手腕忍不住一聲驚呼,而梁冰亦驀地閉眸,等待銳利的刺痛襲來——

但,沒有。

期待中的疼痛並未襲來,耳畔淩銳的劍風亦不復迴響。

她展開墨睫,微微驚愕的眸光落定自己的右手腕。

堂本徹的劍尖竟停在距離她手腕只有毫釐之處,微微顫動。

他收住劍勢了。

在千鈞一髮的瞬間,他將還能強自收回勁力,如此精准的控劍正顯示了他劍術的不同凡響。

她——輸了。

莫名的滋味傾軋過梁冰胸膛,她說不清是什麼,只知道這是自己學習擊劍以來,敗得最徹底的一次。

她抬眸,睇向站定她面前的青年。

他俊挺的臉龐沒有自鳴得意,也沒有譏諷嘲弄,有的,只是教人難以理解的深沉。

“你應該撤劍。”半晌,他終於開口。

“我——”梁冰聞言,神色陰晴不定。

她怎麼能撤?怎麼甘願撤?她從來不曾在與人比劍中輸得如此難看啊!

“太驕傲對你並沒有好處。”拋落一句淡淡評論後,他將手中的西洋劍遞回給她,接著轉身,毫不留戀地離去。

可那俊朗挺拔的背影,卻烙上樑冰心版,再也無法磨滅了。

************

她——喜歡上了他。

雖然她從不說,也沒什麼明顯的表示,可他卻從她暗暗打聽他身份來歷這一點窺知了一二。

大小姐本來連他端著飲料送到她面前,都還瞧都不瞧他一眼,可只因為一場比劍他勝了她,便從此將他擱在心上。

說來可笑,原先他為了吸引她注意,在心底不知草擬了幾套方案,沒想到無心插柳的一場比劍,輕易便達成他求之不得的目的。

現在,他不僅順利進入華宇集團名下企業兼差打工,也得到了華宇大小姐的青睞。

當她得知他是哈斯汀大學金融工程學系的高材生後,甚至還邀請他擔任家庭教師,教導她高中數學。

不知怎地,大小姐運動、語言、文學、美術樣樣皆行,可那顆聰慧的頭腦就是搞不過數學。

在他看來,簡直不花半分氣力便可輕易瞭解的微分方程,以及計算投影面積的簡易公式,落入她眼底,便成了一堆毫無意義的符號。

有時,在一旁看著她皺眉解著方程式的時候,他會忍不住暗暗好笑。

“這一題錯了。”他以長尺指著寫滿計算過程的筆記本,“不應該這樣解題。”

“那應該怎麼解呢?”她輕輕歎息,濃密的翠眉一蹙。

“換個思考方向。這是空間向量的問題,用向量的公式來計算投影面積,像這樣——”他流暢地解釋著,而她,靜靜地聽。

“怎麼樣?懂了嗎?”

“我試試看。”她沒有回答懂或不懂,只是拿起筆來重新計算。

看著她淩亂的計算,堂本徹知道她依然一知半解,他凝望苦思不解的她,忍不住輕輕搖頭,“你不該選擇理組的。你的語言跟文學程度很好,為什麼不選文組就讀?”

她揚起眼簾,瑩亮的眼眸瞪他一眼,“我就偏偏要念數學,我不相信一輩子搞不過它。”

“是嗎?”黑眸染上笑意,“太驕傲對你沒有好處,梁冰。”

“我知道。”她埋頭繼續計算,下筆力道加重,“這句話你對我說過很多遍了。”

可你卻從來不聽。

堂本徹靜靜望她,唇的笑弧忽地一斂。

這麼驕傲的女孩,如果有一天真愛上了他,恐怕將會是她一生最傷痛的折磨。

而他,該如此折磨她嗎?

他想著,思緒迷蒙不定,直到她清亮的嗓音喚回他心神。

“我算出來了!”

“是嗎?”他凝神,檢視她得出的答案,“你——做對了。”

“是吧?我就知道。”清麗的瞳眸綻出明亮輝芒,清秀的容顏依然如少年般神采飛揚,“我知道我可以應付得了數學。”

是嗎?但,你能應付得了我?

堂本徹凝望她,明晰的質問流過心頭。可他當然沒有宣諸於口——

“我們繼續做下一題吧。”他說,驀地甩頭,甩去腦海惱人的念頭。

他必須引誘她愛上他,這是他與路西法許多年前便定下的計策。

謀略已定,不容他猶豫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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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她——愛上他了嗎?

梁冰不知道,唯一確定的是,她非常在意他,非常非常在意。

她很在意他對她的看法,只要那對幽邃的眼潭稍稍掠過嘲謔的波紋,她的心便會微微一沉。而只要他總是淡然的語音蘊著一絲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她的心又會跟著翻揚。

從小到大,沒有任何人可以如此主宰她的情緒,可他,偏偏能夠。

這樣在意的心情難道就是愛嗎?

一念及此,梁冰驀地咬唇,不願承認。

不過是因為不服氣罷了。

她之所以如此介意他,只因為他是第一個在公眾場合給予她如此難堪的人,如此而已。

她之所以接近他,也不過是為了有一天能討回失去的顏面。

可怎麼討回呢?

為什麼愈接近他,愈瞭解他,就愈覺得他高深莫測,難以猜透呢?

到如今,她已從妙齡少女真正長成一個年輕女人,可他,依舊不是她所能掌握的。

五年了。

她覺得自己仿佛一直在他身後苦苦追逐著他的背影,可不論她怎麼追,他就是比她大上四歲,就是比她成熟沉穩。

她,就是趕不上他……

“想什麼?冰。”

平穩的嗓音倏地拉回梁冰迷惘的心神,她回眸,毫無意外地,眼底落入朝思暮想的俊拔身影。

“你來了!”她迎向他,唇角不禁淺淺一揚。

他回她一抹微笑,“我答應過你,如果你的高等微積分考到九十分就送你一份禮物。”

“哦?”她偏過頭,凝睇著他的黑眸璀亮,“你打算送我什麼呢?”

“跟我走就知道了。”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忽然牽起她的手,將她往屋外拉。

“你……”她感覺掌心發熱,“要帶我去哪兒?”

“先別問。”他說,仍然緊緊牽著她的手。

在兩人跨出梁家豪宅的大門後,一輛黑亮的日產重型摩托車赫然映入梁冰眼瞳。

“這車——是你的?”微微訝異的眸光飄向堂本徹。

“不錯,新買的。”他點頭承認,一面將一頂黑色安全帽拋給她。

靈敏的運動細胞令她即使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仍然瀟灑接住,將安全帽穩穩抱在胸前。

他眸光一閃,仿佛讚賞她的反映敏捷。

“上車吧,你可是第一個能坐上我這輛愛車的女人呢。”

她是第一個。

她怔怔地想,心底五味雜陳,說不清是何滋味——好像有點酸,有點甜,又有些迷惑和緊張……

她茫然出神,直到堂本徹的嗓音再度揚起,“上車吧,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哦。”她連忙點點頭,坐上微微高起的後座。

可他發動了車子,卻遲遲不催油門前進!

“走啊,我已經坐好了。”她輕輕催促他。

他依然動也不動,只是揚起淡淡詭譎的嗓音,“你認為這樣就算坐好了嗎?”

“不然……該怎樣?”

“抱緊我。”

“抱……”她心一停,語音幾乎梗在喉頭,“抱你?”

“對。”他淡淡地,跟著不由分說地將她的手往前拉,緊緊交握在他結實的腹部,“千萬別鬆手哦,否則你摔下去我可不管。”

話語方落,黑色機車已宛如一支火箭,以最快的加速度忘前飆去,瞬間,已沖出梁府,迎向遠方的日落。

“藹—”梁冰只能尖叫一聲,使盡全力抱住他。

抱住這個讓她捉摸不定的男人。

他帶她去了海 邊。

位於歐亞大陸交界附近的哈斯汀王國,三面臨土耳其,一面瀕臨黑海,雖然海岸線不長,可沿著海岸的城鎮卻往往是風景優美的觀光勝地,有不少富豪名流亦選擇在此興建豪宅或度假別墅。

身為國內首屈一指的商業世家,梁府占地廣闊的豪宅自然也離海岸不遠,不到十分鐘,兩人便到了目的地。

梁冰顫然下車,怔怔摘下安全帽,心緒有一部分還沉迷在方才極速的快感中。

飆車的感覺原來如此刺激,而緊緊環抱他的滋味更是美妙得無法形容,教她幾乎有些怨恨起這段路程太短。

“怎麼?嚇到了嗎?”

她心魂不定的模樣落入堂本徹眼底,似乎被解讀為緊張害怕,清朗的嗓音蘊著淡淡嘲弄。

“我才不怕呢。”她睨他一眼,不承認自己受了驚嚇。

當然,更不能承認自己是因為與他身軀親密相貼而意亂神迷。

她旋過身,強迫自己欣賞起海岸美景。

瀕臨黑海的海岸大多是崎嶇的岩岸,偶爾,才能在古怪嶙絕的岩石夾雜中,尋到一方小小的沙灘。

而這裏,正恰恰擁有一方稀少寶貴的沙灘。沙灘,在海浪長年侵略下,已不復純潔白皙,沙色顯得暗沉,可在滿天彩霞的映照下,卻氳上了一層朦朧的美麗。

看著這天然美景,梁冰的心臟不覺感動地一牽。

“你說要送我的禮物——就是指這個嗎?”

“這個?”

“就是這海 邊夕照的美景埃”

“不,這不是我要送給你的禮物。”

“不是?”她微微一愕,好奇的眸光轉向他,“那是什麼?”

“再等一會兒吧。”他神秘地笑,再度牽她的手,帶著她艱難又輕巧地越過一塊塊形狀怪異的巨岩,往那一處平坦的沙灘走去。

兩人每走一步,天色便更陰暗一分,而梁冰的心韻也更加快一分。

“天要黑了——”她猶豫地開口,語音微微沙啞。

“就是要等天黑。”他解釋,一面打開事先準備的手電筒,點亮兩人眼前迷蒙的視界。

終於,當他們站定那一方平坦時,天幕也完全換上黑色天鵝絨,散落的星子猶如鑽石般綻吐著璀亮的輝

芒,而遠處一鉤新月,正朝平穩的海面灑落恬靜朦朧的光影。

“天黑了。”梁冰仰頭凝望星空,低低呢喃。

天黑了,而她的心逐漸飛揚。

她期待著,有某種奇特明晰的預感。

她預感,他送她的禮物將會是一份震撼,或許也會是是她一生永遠的回憶——

“看這裏,冰!”

蘊著幾分激動的嗓音拉回梁冰心神,她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堂本徹。

他正蹲在沙灘一角,右手仿佛正搜尋著什麼,終於,嘴角揚起淡淡笑唬

他找到了。她忍不住屏息——究竟他在找什麼?

正迷蒙想著,他忽地關上手電筒,周遭迅速沒入黑暗,唯有清冷的月色隱隱約約照出他灰色身影。

太暗了!

梁冰有些慌,芳唇輕啟正想叫喚時,一陣突如其來的火光驚怔了她。

火苗從他身邊竄起,沿著沙灘繞著某種流暢的弧線,接著,回到他立足之處,映出他俊秀的面容。

“這是——怎麼回事?”她怔然。

他沒有回答,跨人火苗所圍繞的圈子,一步一步走向她。

“這就是我送你的禮物。”黑亮的雙眸看住她,像底蘊著千言萬語。

她有些目眩,好半晌,方找回呼吸的韻律,迷蒙的雙眸朝地上的火圈望去。

她緩緩旋轉娉婷的身子,面上的表情由迷惘,而驚異,最後,是難以形容的感動。

“這是——”她顫顫開口,忍不住伸手撫喉,“一顆心?”

“不錯,一顆心。”他啞聲回應,湛眸依舊深深凝住她,“一顆小小的心。”

她幾乎停止心跳,“為什麼……不劃大一點?”

“因為我怕海浪把它沖走了。”他微微一笑,笑容奇異地帶著幾分詭譎的魅力,“心,是很脆弱的。”

“你——”她呼吸一顫,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該說什麼?該對這樣的禮物表示些什麼?該如何回應這樣一語雙關的話?

他為什麼這樣做?為什麼送她這樣的禮物?難道……

“這顆心——是你的嗎?”她低聲問,不覺垂落墨睫,不敢看他。

“……你說呢?”他反問她。

月色下的海浪,一波一波溫柔地拍擊海岸,正如他溫柔的言語,一波又一波震撼她的心。

“它快滅了,冰。”溫柔的低語性感地拂過她耳畔,“如果你再不做些什麼,它會死的,會成為一堆灰燼——”

她倒抽一口氣,忽地伸展雙臂攀住他衣袖,額頭,輕輕抵住他寬廣的胸膛,“我該……做什麼?”低微的嗓音淡淡羞澀。

他抱住她,“把它收起來,冰,好好地收藏。”

“這樣……就可以了嗎?”

“嗯,收好它,別弄丟了。”他低低地。

她驀地揚眸,水霧氤氳的瞳眸凝定他,好一會,柔軟的唇畔漾開淺淺笑意,“我知道了。”

她溫柔的回答仿佛震撼了堂本徹,湛深的眸子緊緊看住她,半晌,他終於低下頭,灼燙的唇瓣輕輕貼上她。

月光掩映,浪濤拍岸,清涼的海風卷起梁冰鬢邊發絲——

在這個浪漫的夜晚,她獻上了自己的初吻,也交出一顆純潔完整的心。

*********

她愛上他了。

醞釀了五年,等待了五年,他終於將她的心牢牢地箝制在手裏。

現在的她,該會什麼都依他了吧……

“真有你的,堂本,現在那丫頭肯定對你死心塌地了。”清澈的嗓音和冰塊撞擊玻璃杯的聲音相互應和,悅耳而動聽。

堂本徹轉身,望向突然出現在他屋裏的男人。

他身材挺拔,比他還高上幾公分,再加上那身釘滿勳章的黑色軍服,更襯得他整個人神采奕奕。

他,是路西法,四年前他在哈斯汀的內戰裏一舉成名,現在已是全國聞名的軍事奇才了。

更別說他那張俊美無雙的臉,不曉得迷倒了歐洲多少女子。

一念及此,堂本徹嘴角勾起略帶嘲謔的弧度,“不是出國受訓了嗎,這麼快回來了?”他笑問,一面搖了搖手中的威士忌,“要不要也來一杯?”

“謝啦。”不等他動手,路西法便主動走到隔開客廳與餐廳的酒櫃,為自己斟了一杯來自蘇格蘭的烈酒。他仰頭飲了一口,讓嗆辣的滋味在舌尖回旋。

“瞧你這麼享受的模樣,好像很久沒喝酒似的。”

“受訓期間禁酒。”路西法簡單一句,清澄璀亮的藍眸在酒杯見底時仍注視著杯中半融的冰塊,接著,又為自己斟了一杯,“聽說梁冰已經公開宜稱你是她的男朋友了。”

“嗯。”

“接下來,該是她的錢了。”路西法說,語氣平淡,像在說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什麼時候向她求婚?”

“這恐怕不容易。”堂本徹自嘲地勾勾嘴角,“她的父親不贊成我們交往。”

“哦?”藍眸掠過一絲暗芒,“嫌你沒財沒勢配不上他寶貝女兒?”

“追求梁冰的人太多,他當然態度會保守一些。”

“是嗎?”路西法微笑忽地詭異。

堂本徹看出來了,“怎麼?你想到什麼辦法了嗎?”

“辦法倒沒有。”路西法閑閑地,“只是梁風不再構成你們的阻礙了。”

“哦?”

“根據我剛剛得到的消息,”路西法神態依然悠閒,“梁風夫婦的私人飛機在土耳其山區墜機了。”

“什麼?”堂本徹忍不住震驚,“消息……可靠嗎?”

“絕對可靠。”路西法淡淡地笑,“飛機爆炸燃燒,毀得十分徹底,機上的乘客——”他頓了頓,唇畔微笑加深,“生還無望。”

梁風夫婦竟然——墜機身亡?

堂本徹瞪著至交多年的好友,不敢相信這突如其來的消息。

而他,在吐露這樣的消息時,竟能笑得那麼燦爛,那麼迷人……

他驀地一咬牙,忍不住開口質問,“跟你有關嗎?路西法。”

“我?”後者揚了揚好看的眉毛,“你太抬舉我了,堂本,我暫時還沒那麼大的能耐。”

“是嗎?”他喃喃地,心有片刻迷惘。

他這個朋友,有一對迷人的藍眸,總是那麼燦爛,那麼明亮,可只有他,知道那樣表面清澈的眼潭潛藏著多麼可怕的波濤。

只要他願意,那樣的波濤足以令任何膽敢阻撓他的人滅頂……

“堂本,瞧你這副心神不定的模樣,你是不是忘記自己該做些什麼了?”

墨簾驀地揚起,逼向清透見底的藍眸,“我忘了什麼?”

“去安慰她,堂本。”藍眸笑意滿滿,“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求婚良機哦!”

********

她的父母墜機死了。

而她,一夕之間繼承了億萬財富,成了歐洲身價最高的女人。

向她求婚的人絡繹不絕,幾乎踏破梁府門檻,求婚者身分更是包羅萬象,從擁有歐洲皇族血統的名流,到白手起家的科技新貴!

他們,有的是梁家世交好友的子弟,有的不過與她有幾面之緣。

可不論她熟不熟悉,這些男人總是宣稱他們愛她,熱烈地、狂野地愛著——

愛!

他們愛她?愛她哪一點?愛她不出色的容貌,或者像飛機場一樣的平板身材?

又或者,他們愛的是她的內涵,她擊劍時的颯爽英姿,以及她聰慧機敏的頭腦?

不,都不是的,這些男人愛的只是她的錢,愛的是她剛剛繼承的億萬身家!

這樣勢利庸俗的男人竟敢對她求愛?休想!

“統統趕出去!我不要見這些自以為是的噁心男人!一個也不見!”她沖著管家喊,語氣冷冽嚴酷,瞳眸卻掩不住悲傷哀痛。

她不要見這些人,她只要疼愛她的爸爸媽媽回來,她只要他們,只要他們能夠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展開溫暖的雙臂。

她要投入他們的懷抱,像個小女孩似地撒嬌,聽著他們在她耳畔溫柔呢喃。

她要他們回來,她只想再見到他們——

“爸!媽!”痛楚的呐喊自梁冰蒼白的唇瓣逸出,她跪倒在地,雙手無助地扶住冰涼的地面,“別丟下我,求你們別丟下我一個——”她低喃著,嗓音絕望,而冰沁的淚珠,一顆一顆碎落臉頰。

她的心,緊緊擰著,像要碎了——

“冰,你別這樣,別這樣。”沙啞的嗓音在她身後焦急地揚起,跟著,一個男人的手臂緊緊環住她,環住她冰涼顫抖的身軀。

她回頭,迷蒙的視界浮現一張俊逸好看的臉孔。

“徹——”她啞聲喚著,蒼茫的神情像迷了路的小貓,柔弱無辜,輕易牽扯一個男人的心弦。

“別這樣,冰。”堂本徹驀地擁緊她,將她濕潤的容顏緊緊貼住自己胸膛,“別哭了,好嗎?”

“徹……”她顫顫地喊,沁涼的淚水依然不停染濕他胸前衣襟,“我怎麼辦?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別擔心,我會照顧你的,”他急促溫柔地撫慰她,“你不是一個人,冰,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真……真的嗎?”她仰起頭,凝向他的瞳眸悽楚!

“真的。”他低低應道,伸出右手拇指替她拭去滿頰淚痕。

她握住他的手,“你……愛我嗎?”

“……愛。”湛幽的黑眸深不見底。

她不覺有些慌,為什麼他明明正對她示愛,她卻依然覺得他縹緲得像一團握不住的雲霧呢?

“你愛我哪一點?”她顫聲問,忍不住心中突如其來的酸痛,“愛我的——錢嗎?”

他驀地身子一僵,與她交握的手緊緊一捏,捏痛了她。

“你以為我是那種人?”他凝睇她,眸光冷暗。

“我不……不知道。”掌心的刺痛直直透入她柔軟的心,教她幾乎透不過氣,“除了錢,我想不到自己有什麼地方值得男人喜歡。他們……都是因為錢才向我求婚——”

“而你把我跟那些人相提並論?”他質問她,語氣陰沈。

她閉了閉眸,“不,你跟他們不一樣。他們在我眼裏,只是討人厭的蒼蠅,可你——卻是我唯一交出心的男人。”

她低低說著,嗓音那麼輕柔,那麼溫婉,又那麼充滿濃濃情意。

這樣單純真摯的表白,任何男人聽了,都不免心旌動搖,就連堂本徹,原先冷硬的黑眸也不覺軟化了。

“你也是我唯一交出心的女人,冰。”他低下頭,輕輕吻了吻她前額,“記得嗎?我們在海 邊那一晚?”

記得,她當然記得!

記得那顆以火描繪出的心,記得那一刻的溫暖,那一刻的激狂,那一刻的情生意動。

她還記得那個吻,那個她傾注所有柔情蜜意,癡癡回應他的初吻——

她不該懷疑他,更不該懷疑自己。

除了他,她不會再對任何人交付真心……

“我愛你,徹,愛你。”她低訴著愛語,冰冷的唇瓣笨拙地找尋著他的,找尋著那能讓人全身溫暖的灼熱,“請你留下來陪我,我要你……永遠陪我——”

他應她所求,滾燙的方唇烙上她,輾轉吸吮她全身每一處嬌嫩的肌膚,輕輕柔柔的撫觸像應許著亙古的諾言——

一個月後,他們閃電結婚了。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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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0 00:05: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嗨,要不要休息一下?”

見心愛的丈夫深更半夜依然埋首于永遠處理不完的公事,梁冰忍不住心臟微微抽疼。

她走近他,藕臂自他身後環住他頸項,愛嬌的嗓音柔柔拂過他耳畔。

堂本徹微微一笑,握住她調皮的手,“不行,這個投資案的評估報告明天要在董事會上討論,身為華宇最大股東的代理人,我總不能一點意見都不表示吧?”

梁冰聞言,輕輕吐了吐舌頭,繞到他面前,修長的身子閑閑靠在桌邊,“對不起噦,我把股權交給你代理,可把你給累壞了吧。”清秀的容顏蘊著一絲絲撒嬌,卻有更多歉意。

“沒關係,我不累。”他柔聲道,“你知道我喜歡這工作。”

“是啊,工作狂。”她伸手點點他額頭,凝望他的明眸像讚賞,又淡淡哀怨,“歐叔叔他們告訴我,你天資聰穎,又肯勤奮努力,這兩年一直表現得很好,連他們這些在商場上打滾多年的專業經理人都自歎弗如呢。”

“那是他們看得起我,其實我要學習的地方還很多呢。”

“你還想怎樣?”梁冰翻翻白眼,感歎似地搖搖頭,“年紀輕輕就身為華宇集團董事會成員,還兼任三家公司總經理,還不夠有成就?”

“你埃”堂本徹笑望她,伸手捏了捏她鼻尖,“別老是這樣吹捧你老公了。”

“嘿嘿,我的老公是厲害埃”對他的嘲謔,梁冰只是燦燦地笑。

堂本徹凝望她半晌,含笑的黑眸仿佛拿她沒辦法,好一會兒,再度注視桌上的電腦熒幕,移動著滑鼠。

梁冰看著他專心工作的模樣,又是仰慕,又是心疼,呆怔半晌,忽地輕輕開口,“徹,你想當華宇的總裁,對吧?”

堂本徹驀地揚眸,意味深沉的黑眸擬定她數秒,終於,輕輕頷首,“沒錯,所以我要更加努力工作,證明我的才能,不能讓人說你的老公只是個靠裙帶關係的軟腳蝦。”

“你才不是軟腳蝦!”對這樣的說法梁冰的反應是緊緊皺眉,“你管的公司家家賺錢,在華宇集團裏算是業績最好的幾家了,數字會說話,別人有什麼資格批評你?”

“是這樣沒錯;”堂本徹伸手撫平她緊聚的眉峰,“不過華宇旗下的企業本來體質就都不錯,也說不上是我的

功勞。”

“沒聽說過開拓不易,守成更難嗎?”

“你對我真有信心。”他淡淡微笑。

“我當然有信心噦。”她同樣回他一抹甜甜的笑,半晌,忽地緊緊握住他的手,“徹,你想當華宇總裁我一定會幫你的!歐叔叔老了,也該退休了,而且他一直很欣

賞你,只要其他董事同意,華宇總裁這寶座很快就會屬於你了。”

“哦?”黑眸掠過奇異的輝芒,“你該不會想使什麼手段強迫那些董事全投我一票吧?”

“呵呵,我怎麼會那麼做呢?”她輕輕笑著,四兩撥千金逐去他的疑問,可那柔美的櫻唇,卻揚起某種神秘的弧度。

******

雖然梁冰聲稱她不會干涉總裁改選事宜,可當三個月後,年屆退休之齡的現任總裁歐廷偉提出辭呈時,不堪董事會所有董事一致慰留的困擾,他提出了一個令人

驚愕的條件。

提拔堂本徹為首席副總裁。

雖然華宇的董事們並不認為一個未屆而立的毛頭小子有能力擔任集團的首席副總裁,可拗不過歐廷偉的堅決意志,經過半天的開會討論後,董事會終於同意了這個核心主管的任職令。

年僅二十六歲的堂本徹,就這麼當上了歐洲排名前幾大的集團企業副總裁,而依華宇現任總裁不吝下放權力的經營風格,他很快便能集實質權勢於一身。

更別說,他還是華宇最大股東的親愛夫君了。

依他平步青雲的速度,歐洲商界人士已有人偷偷下注,賭他什麼時候能正式登上華宇總裁寶座。

他們一致認為,那一天,不會太遠了——

對這一切紛紛擾擾的流言,堂本徹只是由著它們拂過耳畔,絲毫不曾縈繞胸懷。

他只是拼命地工作,拼命地參加各種交際應酬,拼命地累積自己在歐洲商界的資歷與人脈。

他是那麼地拼命,甚至,逐漸忽略了總是大力支持他的嬌妻。

他,忽略了梁冰——

以工作忙碌為藉口,他已經好久不曾與她共進晚餐,難得幾回碰面,也總是匆匆忙忙。

他忙著工作,而她,也忙著準備畢業考,兩人著實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好好坐下來聊聊了。

所以,這個下午他在辦公室接到梁冰電話,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嗨,明天有空嗎?”即使遭他有意冷淡好幾個月跟他說話的嗓音依然那麼甜美,那麼溫柔。

他心一緊,“有什麼事嗎?”

“明天是我畢業典禮呢,你要不要過來看看我戴學士帽的樣子?”

她輕輕笑著,仿佛撒嬌的笑聲不知怎地,令他濃眉緊緊一蹙。

“我明天要跟客戶開會。”

“哦。”他冷淡的回應似乎令她怔愣半晌,好一會兒,才重新揚起清柔的嗓音,“很重要的會議嗎?不能……走開嗎?”

“冰,別任性,這個客戶很重要。”他沉聲道,語氣已有一些不耐。

“……是嗎?對不起。”頓了一會兒,“那你今天會回來吃晚飯嗎?”

“今晚我有個應酬,你不用等我了。”

她默然半晌,“我知道了。再見。”

吐落最後蘊著惆悵的道別後,她靜靜切斷了線。

嘟、嘟、嘟——

規律卻冰冷的斷線聲傳人他耳裏,他聽著,思緒瞬間迷蒙,像跌入了久遠的過往。

好久以前,他也曾怔怔地聽著電話斷線聲。

就在那一刻,他的心凝結了,而他決定永遠冰凍它。

永遠——

******

“怎麼?冰,沒人來為你的畢業獻上一束花嗎?”愛莉嘲諷的言語毫不客氣地擲向梁冰面上。

她靜靜承受著,櫻唇勾勒的淺淺笑意不曾稍斂。

她望著跟她就讀同一科系的愛莉,明白從很久以前開始,自己就是她嫉恨的對象,而她的驕傲決不允許自己在她面前流露一絲絲內心的脆弱!

她是有些失落,是有些遺憾心愛的人因為工作關係不能前來觀禮。

可她決不會讓愛莉看出這一點。

“你呢?男朋友沒來嗎?”她鎮定地反問愛莉。

“他等會兒就來了。”愛莉瞪她,“倒是你,你那個親愛的老公怎麼不來?”

“他抽不開身,有個重要會議。”

“重要會議?”愛莉揚眉,嘴角忽地拉開不懷好意的微笑,“是跟客戶還是跟女人?”

梁冰頻眉,“什麼意思?”

“哦,冰,你該不會真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吧?”愛莉誇張地歎道,望向她的綠眸像充滿同情。

梁冰暗自深呼吸,命令自己冷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聽說你那個年輕有為的英俊老公,在外頭養了個情婦。”

惡意的言語像炸彈,狠狠在梁冰耳畔爆開,卻沒有讓她暈頭轉向,她只是淡淡一笑,“什麼時候你也會去注意這些難聽的謠言了?”

愛莉面色一變,“你不相信?”

“我相信徹。”

“是嗎?”愛莉冷哼一聲,“奉勸你沒事常常打電話給你老公秘書,看看他是真的加班,還是會情婦去了。”

“謝謝你的關心,我會記在心裏的。”

梁冰靜靜微笑,其實根本不把這些惡意中傷的言語放在心底。

她也許年輕,可還不至於分辨不出是非,她知道愛莉一向嫉妒她,自然,從她口中說出的話,也就不具備任何意義。

她只是輕鬆地揚眉,輕鬆地參加自己的畢業典禮,輕鬆地和同班同學在校園裏四處合影,然後,輕輕鬆松地捧著男同學送給她的花束走出校門。

她把占滿一懷的花束隨手全交給前來迎接她的司機,看都不多看一眼。

因為這些花束,沒有一束來自于她真正在意的男人。

司機打開後車廂,將眾多花束仔細放好,而梁冰,則閑閑落定後座,等著他開車。

可司機仿佛被什麼事耽擱了,遲遲沒回到車上。

她打開黑色車窗,揚聲喊,“彼得,怎麼了?快開車埃”

正呆呆站在後車廂附近的司機聞言,先是一愣,接著倉皇應道:“是,小姐,我就來了。”說著,他急急忙忙回到車上,迅速發動車子。

可這一回,卻是梁冰止住了他,“先別開車。”鎮定的嗓音沉沉揚起,語調平穩,聽不出絲毫起伏。

可彼得聽了,卻心跳一停。

他抬高眼眸,從後照鏡中梁冰無表情的容顏,確認了她看見他方才看到的畫面——

英俊挺拔的姑爺跟一個女人在一起,一個身材火辣的美女,她緊緊勾著他手臂,饑渴的眼神像恨不得把他吞了似的。

他深吸口氣,暗自在心底祈禱這一切只是那女人主動氫懷送抱,不幹姑爺的事。

他拼命祈禱,拼命說服自己,可卻不敢輕易相信。

因為那女人的手雖然是主動攀住姑爺手臂,可他的手,也緊緊摟著她水蛇般的腰——

她不相信。

她一定是看錯了,那不可能是徹,不可能是那個告訴她今天要跟重要客戶開會的徹。

那只是個很像徹的男人,他們長得太像了,所以她才會認錯。

不錯,一定是這樣的——

梁冰倉皇地想,不停在心中說服自己。

可淚水,卻不知不覺滑落,燙上她的頰。

她一驚,驀地跳起身,一面伸展衣袖,急急拭去頰畔的淚。

她怎麼哭了?怎麼能哭?

哭了,不就等於承認她看到的那個男人是徹,哭了,不就代表她這個做妻子的不相信自己的丈夫?

不行,她不能哭,決不能哭……

“你在這兒做什麼?”

清冷的語音忽地襲向梁冰,她呼吸一顫,半晌,才揚起臉龐望向讓她癡癡等了一晚的男人。

“我在這兒——賞月。”她輕聲回答,柔唇,竟還勾勒著笑。

“賞月?”堂本徹蹙眉,“三更半夜你坐在花園裏賞月?不怕著了涼?”

“不怕。”她淺淺地笑。

他瞪她,接著恍若不耐地搖了搖頭,“算了,隨便你。”說著,他舉步就要離去。

她心一沉,沒有跟上。

“怎麼?”他驀地回頭,“你不回屋裏還想繼續在這兒吹冷風?”

沉落的心微微翻揚。

他還是——關心她的。

“徹,陪我聊聊好嗎?”

“我很累。”

“只要一會兒就好了。”她軟軟懇求。

他眉頭皺得更緊,“你想聊什麼?”

“都好。”他冷淡的表情令她有些心慌,“我們久沒好好聊聊了。”

“我最近很忙。”他依然板著臉。

“我知道。”她連忙點頭,半晌,揚起澄澈星眸望他,“徹,今天的會議——順利嗎?”

“還可以。”

“你很早便開完了嗎?”

“我若很早開完會,還會忙到現在才回來嗎?”

“嗯,那麼……你在會議室裏待到很晚了——”她沉吟著,輕輕咬住下唇,“可是我打電話到你辦公室,你的秘書說你很早就離開了。”

黑眸倏地一冷,“這算什麼?你查我勤嗎?”

“我……不是的。”她心跳淩亂,不知該如何解釋一切,只覺得冷汗一顆顆佔據額頭,而她修長的身子,似乎也冷得發顫,“我只是——”

“只是什麼?說啊!”

“我——”她別過頭,不願看他淩厲的表情,“今天下午看見你跟一個女人在一起。”

“哈!”他冷哼一聲,語音充滿不屑。

她倏地閉眸,“那女人——跟你是什麼關係?”

“你說呢?”他不答反問。

她禁不住悄悄握緊雙拳,“你看起來——跟那個女人很親密。”

“是又怎樣?”

梁冰聞言,面容驀地刷白不敢相信他竟如此回應她,她揚起眼眸,好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

“愛莉告訴我,外頭傳言你有個情婦——”

“哦?”他的反應是淡淡挑眉。

“是……真的嗎?”她緊咬牙關,“是……她嗎?”

“如果是,你會覺得意外嗎?”他冷冷睨她一眼,跟著邁開步履,堅定地朝豪宅大門走去。

望著他挺拔冷肅的背影,梁冰似乎聽見了清脆的裂聲。

有某種東西,在她胸膛裏,碎了——

她驀地搖頭,阻止自己去深思那東西是什麼,只強迫自己提起顫抖的雙腿,匆匆跟上他毫不遲疑的步伐。

“徹,告訴我,那個女人真的是你情婦嗎?”

他不答,穿過門廳,拾級上樓,一語不發地回房。

她在身後迫著他,每走一步,她就覺得他離自己更遠一步,每走一步,都讓她呼吸更加短促,胸口更透不過氣。

每走一步,她視界便更朦朧一分。

終於,她跟著他回到了主臥房,顫抖的手落上了鎖,將外界的一切緊緊隔在門外。

心痛難忍的她,與冷漠嚴酷的他。

他默默地卸開領帶,深色西裝外套隨手往沙發上—擱,襯衫與長褲也任意拋往床上。

她望著他的動作,望著他宛若花豹般優雅而迅捷的動作,他的表情漠然、冷靜,仿佛她方才質問他的話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數秒後,他只穿著內衣褲的結實身軀忽地一轉,直直走向浴室。

她再也忍受不住了,忍受不了他的冰冷與漫不在乎,忍受不了他的沉默與有意忽視。

“回答我的問題!堂本徹!”激昂憤怒的質問一字一句自她齒間進落,“那個女人跟你是什麼關係?”

他凝定身軀,卻不肯回頭。

“你說呢?”她得到的答案依然只有這三個字。

她全身發顫,情緒瀕臨歇斯底里,“我要你回答我的問題!”

“我何必回答?”他冷冷一哂,“你已經有了答案,不是嗎?”

“回、答、我!”

“我不!”淩銳的語音忽地射向她,他轉過身,捷豹般優雅的身軀一步一步逼臨她面前,“別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梁冰。”陰沈的眸光看住她,亮著某種危險的光芒,“永遠永遠不許命令我。”

“你——”梁冰怒視他,眸中點亮激憤的火焰,她知道自己有權駁斥他,有權要求他的答案。

可在他陰鷙又霸道的氣勢下,她發現自己竟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她恨自己的心慌,恨自己的軟弱,恨自己如此在乎一個男人。

她深呼吸,凝聚全身力量瞪視他,狠狠地瞪著,清銳的眸光像兩道利刃,冷冷挑釁著他,而那樣的眼神竟刺痛了他的心。

他忽地暴怒了,低吼一聲,伸臂往她身上用力一推。

她猝不及防,柔軟的嬌軀被推倒在床,還來不及反應,他傾長的身軀便壓上了她,緊緊箝制住她。

“你做什麼?”她驚喊一聲,卻無法阻止他沁涼的唇粗魯地在她身上蹂躪,由她柔嫩的唇瓣,到頸側細緻的肌膚。

“放……開我——”她掙扎著,試圖推開他沉重的身軀,可不論怎麼用力,就是無法移動他一分一毫。

最後,她只能緊緊咬住牙關,消極地抗拒他唇舌的侵略。

“張開嘴!”他命令她。

她撇過頭,仍然緊緊鎖住唇。

“該死!”他低聲詛咒,忽地伸手攫住她下頷,強迫她分開嘴唇。

“嗯……”她拼命抗拒,終於阻止不了他靈動的舌長驅直人。

淚水,燙上她的眸。

這是個充滿懲罰意味的吻,她感受不到一絲柔情蜜意,只有完全的冷淡。

只有讓她全身顫抖的疼痛……

淚水,一顆接一顆逃逸眼眶,就算她用盡全身氣力想忍,卻終究鎖不住滿腹的委屈與傷痛。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徹,為什麼?

她在心底無聲地問著,視線,逐漸失去了焦距——

******

月色淒清,當淡金色的新月逐漸隱入濃厚的雲層中,他汗濕的身軀也終於離開她。

火熱的激情過後,留給她的不是仍舊暖熱的體溫,而是完全的冰涼。

她坐起上半身,抓住薄被掩住自己赤裸的身軀,緊緊地、緊緊地裹著,徒勞地想讓冰冷的身軀得到一些些溫暖。

而她身旁的男人卻恍若沒注意到她的舉動,逕自燃起一根煙,靜靜地吸著。

她看著,喉頭一哽,“徹,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嗎?”

“……沒有。”

“那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她低聲問他,語音悽楚,“為什麼要在外頭——有另一個女人?”

他沒回答,驀地轉過頭,湛幽的黑眸在蒼茫深夜裏顯得格外清冷詭譎。

她不覺呼吸一顫,身子更加蜷縮。

“這不是你們這些豪門世族最愛玩的遊戲嗎?”他淡定開口,嘴角牽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我有了錢,有了地位,在外頭養幾個寵物伺候我又有什麼奇怪?”

寵物?他是這麼看待他的情婦嗎?

她閉眸,深吸一口氣,“那麼,我又是什麼呢?”細微的嗓音發顫。

“你當然是我親愛的老婆啦。”他微笑,忽地伸手拍拍她蒼白的臉頰,“放心吧,無論我在外頭有了多少女人,你永遠都是我正牌髮妻。”

她默然不語。

他一字一句說來仿佛漫不經心,可卻每個字,每句話,都狠狠撕扯著她柔軟的心。

“……我不能忍受這樣。”半晌,她終於開啟芳唇,吐落堅定的語音,“我不能忍受跟任何女人分享我的丈夫。”

“是嗎?”他揚揚眉,“太驕傲對你沒有好處的,冰。”

“這跟驕傲沒有關係!”她悲憤地喊,簡直無法理解身旁這個男人奇特的邏輯,“如果你真的愛我的話,就不應該在外頭還有別的女人!”

“我當然愛你,冰。”他淡淡地笑,低柔的嗓音仿佛有意安撫她,“可是你知道,男人欲望很強烈的。”

“什麼……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他閑閑抽了一口煙,“你無法完全滿足我。”

“我……不懂。”

“你是真不懂還是假裝的?”他翻翻白眼,右手忽地往前一竄,捏住她一隻小巧的乳峰,“這麼平板的身材,你以為男人會喜歡?”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輕易擰碎梁冰的心,她愕然望他,不敢相信方才聽到的話,好半晌,才困難地從齒縫逼出話來,“你以前……從來不曾介意——”

“我當然不介意了,冰。”他輕輕笑著,笑聲宛若惡魔,“你雖然身材平板得像個男孩,可完全不影響你的魅力,畢竟,哪個女人能像你這樣有財有勢?”

她聞言,倒抽一口涼氣,迷蒙的眼瞳緊盯堂本徹的側面。

這樣俊逸卻冷漠的側面,真屬於那個曾經在沙灘上將一顆炙熱的火心送給她的男人嗎?

不!她不願相信……

“你——難道你是為了錢才娶我的?”

“你說呢?”

短短三個字猶如最殘酷的落雷,劈得她頭暈轉向。

她搖搖頭,已然心痛得無法呼吸,“徹,我們——離婚吧。”

他驀地轉頭,兩束冰冷的眸光射向她,冰冷得教她脊髓也忍不住發顫。

“你說什麼?”

“我們……”剔透的淚珠緩緩墜下墨睫,“離婚吧。”她輕吐著氣,嗓音破碎,傷痛欲絕。

可他卻置若罔聞,只是靜靜地、冷冷地望她,好一會兒,薄唇終於擲落陰沈言語。

“我、不、離、婚。”

一字一句,重重敲擊梁冰的心。

她倏地別過頭,不願再看眼前這張教她心碎的俊顏。

“……為什麼?”

“我捨不得。”他清淡地。

“捨不得?”她短促地笑,神情木然,嗓音尖銳,“是捨不得我的人呢?還是捨不得我的錢?”

他沒立刻回答,幽邃難測的黑眸直直擬定她,半晌,忽地掠過叫人心驚膽顫的寒芒。

“……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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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對了,梁小姐。”專任秘書莎莉在報告完梁冰今日的行程後,忽地遞給她一張燙金信封,“這張邀請函指定你親自拆開。”

“哦?”梁冰揚了揚眉,接過燙金信封,眸光先是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華麗的信封設計,接著落定信封正面龍飛鳳舞的落款。

“你先出去吧。”她輕聲對莎莉說道,視線,卻不曾須臾稍離剛剛送到的邀請函。

梁冰小姐親啟

她瞪著這仿佛瀟灑隨意,卻又蒼勁有力的筆跡,心韻,逐漸加速,明眸,逐漸深沉。

是他。

無須打開信封確認,她便能確定這張邀請函是誰送來的。

是他!

微微瘦削的臉頰渲染一片憤怒的紅,清麗明眸,亦點燃灼亮火苗。

他竟還敢來招惹她,竟還敢大大方方派人送來這麼一張邀請函!

想著,她咬緊牙,幾乎是顫著手取出拆信刀,劃開信封,然後,取出設計典雅高貴的邀請卡。

他邀她週六下午到首都著名的擊劍俱樂部一會。

他想做什麼?莫非他以為她會開開心心跟他來場擊劍 比賽?

不可能的。她親愛的前夫可不是那麼天真的男人。

一念醜此,梁冰端麗的唇冷冷一撇。

經過四年,原本心機深沉的他功力想必又更進一層了,更何況這四年他還利用從她這邊取得的資金創了個堂本集團,還經營得有聲有色——能夠這麼快在商場取得一席之地的男人決不是易予之輩。

這個邀請,決不是單單純純的老友相會,而是一場不折不扣的鴻門宴!

鴻門宴也罷,她不在乎,她驚訝的是提出這邀請的人竟是他。

她微微一扯唇角,取出PDA,將這場約會在週六的行事曆上記上一筆,然後找出打火機,將邀請函的一角點燃。

火焰,輕輕緩緩地燃燒著,灼亮的火光和明眸的銳芒相映成輝。

四年了。

這四年來,她一直強忍著他加諸她身上的極度侮辱,即使偶爾在社交場合遇見了,她也不曾憑藉梁家在歐洲上流社會的豐沛人脈給予他任何難堪。

他用計從她手中取得梁家半壁江山又如何?只要她願意,隨時可以結合外盟重創堂本集團。她不這麼做,不代表還對他有情,只是不想兩人之間的私人恩怨再在社交界添上一則茶餘飯後的話題。

她忍他至此,已夠仁至義荊

沒想到他竟還敢囂張地主動前來招惹她!

如果他還以為她是當年不經世事的千金小姐,那可就錯了。

現今的她已不是當年為情所困的年輕小女人,在四年前那個東方微曦的清晨,她便已果敢揮劍,斬了情絲——

******

“什麼?你說我懷孕了?”淩銳的嗓音驀地揚起,蘊著極度的震驚,極度的愕然,卻也,掩不去其間一絲絲希望。

是的,希望。

在望著家庭醫生笑吟吟的臉龐時,多日來鎖著多重煩憂的瞳眸終於一亮,點燃了希望之光。

她懷孕了!

在送走家庭醫生後,她原本荒蕪不生的心似乎又得到了一線生機。

她想起了那一夜。

那晚,她與堂本徹因為爭吵而有了一場激烈歡愛,而當時,她感到那麼不堪,那麼委屈,那麼傷痛……

可也是在那樣激狂的夜裏,他們孕育了一個小小的新生命。

想著,梁冰唇角不覺牽起淡淡笑唬

這個上天賜予的寶寶,會不會成為融化她與丈夫之間冰冷關係的溫暖呢?

徹會不會因為這個寶寶而良心發現,變回從前那個溫柔體貼的好男人呢?

他會不會因此再度將注意力放回她身上,會不會——重新愛上她呢?

梁冰想著,一顆心沉浮不定。

她有些害怕,有些恐慌,有些絕望,又忍不住偷偷希望。

如果他能夠變回原先那個溫柔體貼的男人,她願意原諒他,願意忘了他在那個夜晚說過的所有傷人的話,願意把它當成惡夢一場,就此擺脫了它。

她願意的,願意裝傻,願意當那一切從未發生——

只因為她愛極了他,愛極了他啊!

她不能相信曾經對她那樣深情的男人如今會這般冷酷,她不能相信曾經有過的甜蜜婚姻如今只餘下苦澀。

她不能相信這變化太快的一切,不能相信自己竟一夕之間從天堂跌落地獄!

她要盡她所有力量改變這一切,挽回這一切——

“徹,你今天晚上可以回來吃飯嗎?我有事情告訴你。”

“什麼事?”電話另一端傳來的是他低沉冷澀的嗓音。

她聽著,微微一顫,有瞬間慶倖這不是影像電話,她可以不必看見他臉上的表情……

“你回來就知道了。”她勉強自己輕快地問,“你今天晚上有應酬嗎?”

“沒有。”

“那你可以回來吃飯嗎?”

“……我儘量。”他不置可否,只是這麼淡淡回應。

但已經夠了,只要他不拒絕,便是給了她莫大的鼓勵。

梁冰很開心,她甚至哼起流行歌曲來,在看著廚房準備晚餐時,自己也忍不住動手弄起兩樣小菜來。

一直到將近晚上七點,她才上樓回房洗了個灑上玫瑰花瓣的熱水澡,洗完澡後,她拿著梳子對鏡刷發,刷得又黑又亮,接著換了套名家設計的素潔晚裝,又在臉上勻上淡淡粉妝。

鏡中,逐漸映出一個清俏動人的儷影。

她挑剔地審視著自己,尤其胸前那對只有A罩的小巧乳峰。她從來不曾介意自己胸部太小,可今晚不知怎地,她就是無法放開胸懷。

她輕輕咬住下唇,瞪視鏡中的自己好半晌,終於,幽遠綿長的歎息逸出她芳唇。

她轉過身,在衣櫃裏尋出兩塊胸衣襯墊。

“梁冰,沒想到你也有想用這個的一天。”她淡淡嘲弄自己,卻不再猶豫,將襯墊巧妙地塞入胸罩。

打扮就緒後,她才翩然下樓,在點著浪漫燭光的餐桌旁落坐,專心地等待今晚的男主人歸來。

可他卻遲遲不出現。

掛在牆上的古董時鐘,滴滴答答地敲著她逐漸混沌的神智,在每一個整點,更要來段清脆的音樂擊碎她逐漸沉落的心。

餐桌上豐富的餐點熱了又涼,涼了又熱,直到古董時鐘終於送出漂亮的皇后瓷偶,宜告這一天正式結束後,梁冰才從餐桌上站起身。

她吩咐下人把晚餐撤了,在深夜裏顯得格外纖細的身軀宛若遊魂般地飄上樓。

她推開通往露臺的落地窗,緩緩仰頭。

明月當空,清銳的月芒割著她臉頰,割得她——好痛。

她取出手機,撥了堂本徹的號碼。

他接聽了。

當他低沉的嗓音從另一端傳來時,梁冰不覺對自己澀澀苦笑。

他竟然接了電話,教她想躲也無處可逃……

“你在哪兒?”她輕輕地問。

“在一個朋友這兒。”

朋友?指的是他的情婦嗎?

她閉了閉眸,“你今晚不回來了嗎?”

“嗯,我不回去了。”

芳心一冷,“你忘了——我有事情要告訴你嗎?”

“有什麼事改天再說吧,我今晚很忙。”

忙?忙著讓他那些“寵物”服侍嗎?

明眸一黯,蒙上薄薄迷霧,“徹,我等你回來。”

“你說什麼啊?”他不耐地,“我不是告訴你今晚不回去嗎?”

“徹,你馬上回來好嗎?我等你。”

“究竟想做什麼?”

她沒有回答,仰頭對迷蒙的夜空淒清一笑,“總之,我會等你。”

她一直等,明月現了又隱,隱了又現,嵌於夜幕的星子逐漸黯淡,遙遠的東方逐漸綻放朦朧輝芒。

她一直等,單薄的身軀愈來愈冷,一顆心愈來愈沉。

她一直等,直到乾澀的眼眸再也醞釀不出任何淚水!

她一直等,直到胸膛滾滾燃燒的情火緩緩熄滅,留下蒼黯灰燼。

她一直等,直到來自東方的晨曦圈住她蒼白無神的容顏——

他,沒有回來。

******

她來了。

從一個小時前他便在這兒等,一面出神地品啜著加了冰塊和蘇打水的威士忌酒。

他本來猜想著她會不會來,猜想著也許她不會願意再次單獨與他見面。

直到她穿著西裝褲裝的俐落身影映入他眼瞳,他才終於恍然領悟。

梁冰畢竟是梁冰,不論她曾經被他傷得多深多重,那份不肯認輸的驕傲是永遠也不會改的。

嘴角,淡淡牽起捉摸不定的弧度。

堂本徹起身,迎向那個遠遠立定在豪華包廂另—角,冷冷睥睨他的女人!

她挺直地站著,修長的身軀隱隱透出一股不可親近的冰冷氣韻,清秀的麗顏依然一如以往的素淨,只點上絳色唇彩。

她瘦了。

不需仔細端詳她的臉龐,他便可以輕易認出她瑩潤的玉頰如今已清減幾分,縱然在璀亮明眸的映襯下,她瘦削的容顏仍舊清秀,但她——終歸是瘦了。

是這幾年瘋狂地埋首工作導致她透支了精神與體力嗎?

想著,堂本徹胸膛莫名緊窒,他微微蹙眉,試圖逐去這莫名的感覺。

“好久不見,冰。”他輕輕搖了搖酒杯,凝望她的黑眸若有深意,“你這幾年過得好嗎?”

“我好不好難道你不清楚嗎?何必多此一問?”對他友善的問候她只是冷淡挑眉,“報章雜誌多的是我的報導,難道你連瞧一瞧的興致也沒有嗎?”

“我確實很有興趣。”他清朗地笑,輕輕鬆松接下她挑釁,“你這幾年在華宇可算是鞠躬盡瘁了,聽說下個月還有可能接任副總裁?”

“有沒有可能關你什麼事呢?”她淡淡地笑,笑容像是溫暖,明眸卻含著冰,“總之華宇的副總裁是請不到你這個大人物來擔任了。”

“冰,你說話何必如此帶刺?”他搖搖頭,從桌上拿起另一杯威士忌酒,遞向她,“來,我們喝一杯酒,算我敬你。”

她沒有理會他遞去的酒,動也不動,“敬什麼呢?”

“算是——慶賀我們這次會面。”

“我可不覺得這有什麼好慶賀的。”

“難道你不想見我嗎?冰。”

“你說對了。”她甜甜地笑,嗓音像裹上糖蜜,“我是不想見你。”

黑眸掠過一絲異芒,“那你今天為什麼出現在這裏?”

“因為我想來看看這場鴻門宴你究竟想搞什麼鬼。”她睨他一眼。

“是嗎?”他低低地笑,“不愧是你,冰,還是那麼驕傲。”凝向她的黑眸燦亮。

她驀地顰眉,“快點說出你邀我見面的用意,堂本徹,我沒空跟你閑耗。”

“難道我們就不能好好談一談嗎?冰,我們已經好久……”

“我們之間已經沒什麼可談的。”她打斷他。

“是嗎?可我倒覺得我們可以聊的很多。”他微微笑,停頓半晌,忽地沉沉開口,“我想念你,冰。”

“你——什麼?”她不敢置信,明眸點燃烈焰。

“我想念你。”他居然還能鎮定重複,“我們能不能再重來一次?”

啪!

清脆的巴掌聲忽地震動子氣流。

梁冰顫顫放下右手,雖然明白自己不該小家子氣到甩男人耳光,可卻沒有因這樣的一時衝動而後悔。

事實上,當堂本徹俊逸的臉龐浮現淡淡指印時,她甚至有種說不出的快感。

“這就是我的回答,堂本徹。”淩銳的嗓音一字一句朝他微微驚愕的面上擲落,“我們不可能再重來,我不可能再上當,永遠!你明白嗎?”

他默然不語,只是深深睇她,幽邃的眼潭像澱著某種深沉思慮。

而她,沒有再多看他一眼,甩了甩頭,旋過挺直的身子。

“……對不起。”

突如其來的道歉凝住了她步履,也震驚了她心神。

她驀地回眸,“你說什麼?”

“我說對不起。”他低聲道,忽地揚起眼眸,語調微微激動,“冰,我知道我錯了,你能原諒我嗎?”

她瞪視他,半晌,“堂本徹,你介不介意告訴我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你不惜如此低聲下氣?”沉冷的嗓音滿蘊譏諷,“你又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錢嗎?難道我梁冰的一半財產還不夠你揮霍?”

他搖搖頭,“冰,你誤會了,我是真的覺得抱歉,這幾年我經常想起你,每想一次,就讓我更恨自己一分,我實在——傷你太重了。”

“傷我太重?”柔嫩的唇角忽地揚起詭譎弧度,“你是試圖告訴我,如今在商界叱吒風雲的堂本集團總裁覺得傷他前妻太重?覺得對不起他曾經棄若敝屣的前妻?”

他輕聲歎息,“隨便你怎麼諷刺我,冰,我是說真的。”

“哈!天要下紅雨了……”

“我決定重新追求你。”

真是夠了!

梁冰睜大眼眸,幽深的黑瞳裏有驚異,有不信,有譏嘲,更有濃濃的啼笑皆非。

這一切該死地是在上演哪一出鬧劇?瞧他黯淡的臉色,就好像他真覺得愧疚似的!

可他會愧疚?曾經以精心策劃的謊言騙得她團團轉的男人會愧疚?為了得到她家的財產,他可是整整在她身邊籌劃了五年啊!

能夠不動聲色地在她身邊待上五年,之後又能扮演熱情的追求者與體貼的丈夫長達三年——光這份耐性與心機就非常人可比。

這樣的男人會愧疚?這樣精明冷酷的男人會為他過去所做的一切要求原諒?

她才不信!

她只信他的確厚顏無恥,竟能夠為了重新取得她信任演上這麼一段可笑荒誕的求情戲——

“你真的想追求我?”秀挺的翠眉興味地挑起,“追求我的人呢?還是我的心?又或者,你想要的,是我另一半財產?”燦亮的眸光在他身上嘲弄地逡巡,她不怒反笑,可甜美的笑容瞧來卻更令人心寒。

就連一貫冷靜的堂本徹,湛眸也要為這樣的笑容微微一黯,俊唇牽起澀澀苦笑,卻默然不語。

“說話啊,堂本。”她似笑非笑地瞅著他,“你不是很能花言巧語的嗎?怎麼現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依然不說話,凝望她好一會兒,才鎮定開口,“我不想辯解,冰,過去確實是我錯了。”

“哦?”她冷冷一笑。

“現在我追求你,也不敢求你回報。”

“是嗎?”她笑得更暢快了,“那你要什麼?”

“我只求你讓我有機會彌補你。”他感性地說道,幽沉的眸浮移著某種類似惆悵的暗影,“我只希望能夠常常見你,知道你過得好,知道你——三餐定時定量,別為了工作折磨得自己更加消瘦。”

這番話說來動情動性,就連決定硬起心腸的梁冰聽了,也不禁呼吸一緊,她暗自咬牙,命令自己別被他三言兩語迷惑。

“堂本,你……”

“你瘦了,冰。”他忽地揚起手臂,暖暖的掌心貼向她染紅的頰,黑眸像是蘊著無限心疼,“你應該好好照顧自己的。”

夠了,夠了!

梁冰俏顏一偏,用力甩開他的手,嫣紅的頰一下蒼白,毫無血色,可星眸,卻因極度憤怒而璀璨明亮。

她狠狠瞪向堂本徹。

他怎麼能夠對她說出這些話?他怎麼敢對她說出這些話?

這話如果是在四年前說來,也許她會感動得痛哭流涕,若是在她苦等他的那一夜說來,她也會不顧一切原諒他——

但,太遲了。

現在的她並不想聽到這些話,現在的她也決不會笨到相信這些話!

現在的她聽到這些只覺得噁心想吐,看到他這麼對她說只覺得厭惡不已。

她,不會信他了——

“堂本徹,你好樣的,真夠厚顏無恥。”深深呼吸後,粱冰再度展顏,“不必再多費心機了,我會查出來的。”她凝望他,燦眸如星,笑顏如花,“我一定會查出你究竟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的。”語畢,她翩然旋身。

這一回,是真的毫不猶豫地離去了。

裝潢精緻的包廂,又只剩下堂本徹一人。

他仰頭,將一直扣在手中的威士忌一飲而盡,熱辣的酒精滑過咽喉,跟著,熨燙他微微冰涼的胸膛。

他舉起擱在桌上的酒瓶,再為自己斟了一杯。

這一回,他高舉玻璃酒杯,仔細地欣賞琥珀色酒液透過玻璃折射的輝芒。

他看著,可不知怎地,幽眸微微眩目,眼瞳,像是映入一張秀麗卻銳利的臉龐。

那宛若少年般的清瘦容顏,看來,竟像屬於他曾冷淡以對的前妻——

******

“梁小姐,這是你要的資料。”

傍晚,梁冰才剛剛開完會回到私人辦公室,專任秘書莎莉便將一片光碟遞向她。

她接過光碟,微微驚訝地揚眉,“這麼快?”

禮拜六傍晚才下的命令,禮拜一傍晚就收到資料,她這個秘書的辦事效率可真不是蓋的。

“這些只是初步資料,梁小姐。”莎莉說道,“據說堂本集團還轉投資了幾家軍火工業,不過這方面的資料並不容易查,請再給我幾天時間。”

“沒關係,你不必太緊張。”梁冰朝她微微一笑,“短短兩天能拿到他們內部的營運及投資計劃資料,已經很了不起了。”

“不是我的功勞,梁小姐。”對她的稱讚莎莉只是眨眨眼,“你知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商場上多的是等著賣情報的人。”

她是指商業間諜吧。

梁冰若有所悟,卻不再細問經過,她一向信任莎莉,這個專任秘書其實就相當於她個人的特別助理,最得力的心腹屬下。

辦事效率奇高只是莎莉一部分優點,她最貼心的地方就是從不過問老闆交代她辦事的用意。

縱然她心裏對老闆意欲收集前夫公司的資料感到好奇,她也絕不多問一句。

這才是莎莉最大的優點。

想著,梁冰唇畔微笑加深,她在辦公桌後落坐,剛剛將光碟片放入電腦,一個挺拔的人影便映入她眼底。

那是一個男人,一個長相說不上英俊,卻仍然端正好看的男人,他正倚在門扉,線條柔和的臉龐含笑望她。

“紹恩!”梁冰揚聲喚,忍不住驚喜,“你怎麼回來了,歐叔叔說你明天才到呢。”

“我提早一天飛回來了。”歐恩微笑,一面邁開步履走近她,“我聽說了,老爸跟你本來打算替我接風的。”

“是啊,我們都已經在餐廳訂了位了,沒想到你這傢伙卻神不知鬼不覺先溜回來了。”

“想給你們一個驚喜噦。”

“驚是有,喜就未必。”梁冰淡淡嘲謔。

“怎麼?”歐紹恩濃眉一揚,“我打亂了你的行程表嗎?”

“嗯哼。”

“晚上還要加班?”他皺眉,“瞧你這麼拼命的模樣,老爸告訴我你工作起來總是沒日沒夜的,也不顧一下自己的身體。”

“不是加班。”對歐紹恩滿懷關心的責備梁冰只是輕輕一笑,“晚上有個社交宴會。”

“不能爽約嗎?”

“嘿,你好歹也算是華宇的股東,竟然要集團高級主管對客戶爽約?”梁冰瞪他,似嗔非嗔,“你不介意華宇信譽掃地無所謂,我將來可還要在商場上打混的。”

“我知道,老爸都告訴我了。”歐紹恩嘻嘻地笑,“聽說你這個女強人下個月就要正式接副總裁的位子了,可能幹得很呢。”

梁冰只是搖頭,“應該說是歐叔叔肯給我機會,這幾年我跟在他身邊學了很多。”她謙讓地道,忽地輕輕歎息,“為了帶我成材,還累他還得在集團多待幾年。”

“這你就不必愧疚了,冰。”聽聞梁冰歉意的話語,歐紹恩朗聲大笑,“那個老頭是工作狂,愈晚退休愈好,他求之不得呢。”

“是嗎?”梁冰不禁也笑了,笑容盈盈。

歐紹恩深深望她,“晚上的約有伴了嗎?”

“怎麼?莫非你想報名當我男伴?”她半開玩笑。

“成嗎?”

她搖搖頭,語氣略帶歉意,“對不起,紹恩,晚上我已經跟一個大客戶約好一同出席了。”

“0K,沒關係。”歐紹恩倒是瀟灑得很,輕輕聳了聳肩,“那下回吧!”

“嗯。”

“那我就先走羅,我們明晚見。”說著,他漂亮的黑眸淘氣地一眨,就要轉身離去。

“等一下,紹恩。”她喚住他。

“大小姐還有何吩咐?”

“下週末集團周年酒會,你跟我一起出席吧。”

“哦?”唇角翻飛,“你這是在邀請我做你男伴?”

“不成嗎?”她似笑非笑,“我這可是為你好。既然你決定應聘來華宇工作,我趁機幫你多介紹幾個高層人士難道不好?”

“嗯,說的也是。”他一拍手掌,仿佛恍然大悟,“尤其能跟華宇新任副總裁套交情,對我的前途絕對有利無弊。”

半真半假的語氣聽得梁冰笑也不是,氣也不是,只得揮一揮手,將這個年逾三十,個性還像個大男孩的男人逐出辦公室。

歐紹恩的背影剛剛淡去,她唇畔淺淡的微笑立即一斂,翦水雙瞳跟著點亮淩銳輝芒。

她移動著光筆,檢閱著莎莉送來的資料,一項一項,巨細靡遺。

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儘快找出堂本徹再度接近她的目的,才好主動出擊。

她有預感,他會在下禮拜華宇集團的周年酒會出現,而她,必須在那之前,便擬好應對他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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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聖馬可市東區。華宇集團總管理部。

融合了巴洛克及俄式風格的乳白色建築,從十九世紀開始便矗立于哈斯汀首都東區,其間雖因戰爭曾經兩度翻修,可外牆線條細膩的雕刻經過仔細整修後反而顯得更加亮麗精緻。

具有兩百年歷史的舊建築,在夕照餘暉的映襯下,絲毫不比任何現代化的建築物遜色,反倒蘊著難以形容的典雅風情。

這就是華宇集團管理部,也是首都東區最著名的地標。

不知有意或無心,人們總愛拿這棟建築跟西區屬於堂本集團那棟標榜現代主義風格的摩天辦公大樓相比,一舊一新的建築,除了代表哈斯汀歷史遞嬗的軌跡,也代表歐洲兩大企業集團的名聲地位。

擁有上百年歷史的世家豪門,以及商界新興的後起之秀。

再加上兩大集團的掌門人還曾是比翼雙飛的夫妻,更為這樣的比較增添幾分傳奇意味。

傳奇,從兩人令人措手不及的閃電結婚開始,到那場轟動全歐的世紀離婚,再到今晚兩人在華宇周年酒會狹路相逢,簡直一章精彩過一章。

基本上,已經沒有人注意華宇集團的總裁歐廷偉的年度業務報告了,所有人目光的焦點都落在目前分據酒會現場兩端的兩人身上。

正獨自端著杯威士忌酒,倚在乳白色鋼琴邊若有所思的堂本徹,以及站在戰爭女神雕像前,微笑著與今晚的男伴交談的梁冰。

這兩個人各據一端,像是誰也沒注意誰,誰也不搭理誰,可敏感的好事者卻都能嗅聞到充斥於兩人之間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看來你這回要成功引誘梁冰可能有點困難。”一個低沉卻清朗的嗓音驀地在堂本徹耳畔回旋,“她今晚那個男伴好像跟她關係不錯。”

“他是歐紹恩。”堂本徹低聲一句,一面不著痕跡地調整了一下嵌在耳畔的微型接收器。

“歐紹恩?誰?”

“歐廷偉的兒子。”他回答,湛眸漫不經心地往另一端瞧去。

映入他眼底的正是悄悄與他密談的男人,路西法。

他穿著一身白色軍禮服,正在餐桌附近為他今晚的女伴取用香檳。他的女伴正是梁冰的好友,也是哈斯汀總理大臣的千金——矢島薰。

“他跟梁冰交情很好?”

“還不錯。”堂本徹繼續流轉著眸光,“不過他這幾年一直在德國讀書,拿了博士學位後又留在那邊工作,所以他們很少見面。”

“哦?你知道的倒挺詳細。”路西法輕輕一笑。

“她以前跟我提過他。”堂本徹面無表情,“據說他這次回國就是準備接手華宇通訊最新的研究計劃。”

“跟那項專利有關嗎?”

“申請那項專利的正是歐紹恩,他把它帶到華宇了。”

“帶槍投靠,真是不可多得的生力軍埃”路西法淡淡評論,聽不出是怒是諷。

“……他確實是個人才。”

“怎麼?怕你前妻被他搶走?”

堂本徹只是默然,不置可否,湛眸深幽看不出任何情緒。

“別告訴我你今晚來到這裏會完全沒有準備。”路西法微笑,語氣似嘲非嘲,“我還期待看到一場熱鬧好戲呢。”

“……你會看到的。”

“是嗎?”

堂本徹沒有回答,俊唇一揚,翻起奇特弧度。

他取下接收器,擱人西裝內袋,接著邁開步履,挺拔的身軀堅定地朝會場另一端走去。

******

“那個男人——真的俊美得不像話!”

“誰?”聽聞歐紹恩的感歎,粱冰心臟不覺一顫,她揚起眸,命令自己將目光焦點定在好友身上,別去理會那個令她整晚心神不寧的男人。

“就是路西法啊,跟你的好朋友薰一塊來的青年將軍。”歐紹恩搖了搖頭,神情又是驚異,又是讚歎,“男人有長成像他那樣的嗎?簡直漂亮得不像話嘛。”

“路西法埃”梁冰松了一口氣,忽地有了開玩笑的興致,“你這幾年不在國內不知道,他可是風靡了哈斯汀所有女性同胞呢。”

“別說哈斯汀,就連在德國我也對他略有耳聞。”歐紹恩眨眨眼,“只沒想到真有人可以俊美到這種程度!怪不得那些女人給他起了外號叫‘太陽神’。”

“太陽神阿波羅,有名的美男子羅。”

“他跟薰是一對嗎?”

“這我也不確定。”梁冰聳聳肩,“看來路西法像是對薰有點意思,可薰卻沒什麼感覺。”

“噴噴,男人真命苦。”歐紹恩似真似假地歎息。

“怎麼?”梁冰睨他一眼,“在德國也有某個女人這樣不解風情嗎?”。

“這個嘛。”歐紹恩只是淡淡地笑,卻不回答。

梁冰也無暇追問,因為她的注意力,已完全落在另一個朝她走來的男人身上了。

他就是那個讓她掛念了一整晚的男人——堂本徹。

他沒接到邀請函便擅自前來宴會也就罷了,竟還敢大搖大擺地朝她走來!

他難道不曉得這裏所有的人都等著看他們兩人的好戲嗎?

一念及此,梁冰不禁暗暗咬牙,可薄薄勻上粉妝的嬌容卻還淺淺盛著笑意。

她倒要看看,他究竟想玩什麼把戲。

終於,他俊拔的身影落定她面前,黑色的禮服裹在他身軀上,宛如第二層肌膚般服貼勻稱,也襯得他那對黑瞳更加深幽,神秘難解。

他凝望她,嘴角勾著教人氣絕的迷人弧度,手中,依然端著他的最愛——蘇格蘭威士忌。

“堂本先生,歡迎你前來參加華宇的宴會,你的大駕光臨,真讓我們蓬篳生輝。”身為半個主人,梁冰知道自己必須對他禮貌,縱然她咬牙切齒地只想痛駡他一頓。

“不,榮幸的人是我。”他笑著回應,“我的秘書粗心大意弄丟了貴集團的邀請函,幸好貴集團大人大量,沒有拒絕我入常”

這番話說來雖然禮貌客氣,可又帶著輕微諷刺,讓人捉摸不定他的心思。

“怎麼好拒絕呢?”她淺淺微笑,明眸卻冰冷,“堂本集團的總裁願意前來助興,我們求之不得呢。”

“是嗎?”他微微偏頭,蘊著興味的黑眸仿佛有意看她還能假裝客套多久。

她真想撕掉他那張笑意盈盈的面具!

可她不能。雖然對他的光臨早有了心理準備,可她偏偏還沒能查出他接近她的目的,自然也不知該如何反擊他。

她只好忍。

她揚起藕臂,挽著歐紹恩手臂,“你還記得吧?堂本,紹恩是歐叔叔的兒子,你們曾經見過。”

“當然。”堂本徹主動朝歐紹恩伸出手,“聽說歐先生剛剛加入華宇通訊,華宇可箅是如虎添翼了。”

“哪里。”歐紹恩只是微微一笑。

他很聰明,早在堂本徹走近時他就意識到這兩人間不尋常的電流,當然也注意到周遭一干閒雜人等正豎起耳朵聆聽他們三人的對話,更從梁冰微微緊繃的身軀感覺到她的不自在。

於是,當悠揚的音樂聲響起時,他立即決定將梁冰帶離堂本徹,“冰,想不想跳舞?”

梁冰微微頷首,仰起秀顏朝他溫婉一笑。

這一切自然落入堂本徹眼底,他微微撇唇,冷冷一笑,忽地揚起右臂,做了個手勢。

燈光,忽然暗了,原本明亮照人的大廳,如今成了一片朦朧煙紫。

可音樂卻沒有停,只是改成清澈柔美的鋼琴獨奏。

賓客們都是微微一驚,卻沒人呼喊出聲,所有人只是屏息瞧著,等待著華宇的周年宴會究竟會發生什麼精彩好戲。

他們沒有失望。

在燈光熄滅後不久,會場,忽然亮起了溫暖燭火。

五彩繽紛的蠟燭,不知何時,在大廳中央的大理石回旋梯綴成一串,沿著階梯一路蜿蜓而上。

跟著,一片片玫瑰花瓣緩緩飄落,如雪花,如飛羽,浪漫輕盈,點過廳內貴客們精緻美麗的華服,柔柔鋪上大理石地面。

在這令人屏息的一刻,只見在人群中卓然挺立的堂本徹舉高手中的水晶酒杯,吐落清朗的嗓音。

“祝賀梁冰小姐,恭喜她接任華宇執行副總裁。”語畢,他朝怔然凍立的梁冰一敬,跟著一仰頭,喝幹了杯中的酒。

直到他倒轉酒杯,顯示一滴不剩的誠意時,滿場賓客方如夢初醒,爆出如雷掌聲。

所有人紛紛舉杯,微笑朝梁冰示意。

她倏地凝神,極力抹去面上震驚莫名的神情,舉起香擯酒杯,回敬眾人的熱情。

她表面恬靜笑著,可心裏,卻卷起驚濤駭浪。

她瞪向堂本徹,不明白他怎麼有能耐在華宇集團的周年宴會搞鬼——這可是她的地盤啊,他卻能在此恣意妄為!

可戲還沒完,當她借著啜飲香擯的動作掩飾自己的心慌意亂時,窗外,驀地進射一陣炫目七彩。

“哇——”賓客們感歎著,不知不覺全擠往窗前,欣賞起特意安排的美景。

是煙火!

認清窗外一片燦爛是怎麼回事後,梁冰不覺呼吸一緊。

該死的堂本徹,竟然在會場外安排了一場煙花秀,清脆的聲響與繽紛的色彩在夜空中顯得格外懾人心魂。

所有人都看呆了,就連她,也不覺心跳加速——

該死!

她倏地回首,冷冽的眸光直逼那依然掛著懶洋洋笑容的男人。

“你安排這些究竟是何用意?”一字一句從齒縫中擲落。

“只是表達我對你的歉意,冰。”他朗朗解釋,絲毫不介意話語落入他人之耳。

“歉意?”

“對不起,冰,我對以前那樣傷害你感到很抱歉。”他凝睇她,眸中像蘊著千言萬語,“我希望你能原諒我。”

她默然不語,清秀容顏微微蒼白。

忽地,鎂光燈此起彼落,焦距對準了黯然惆悵的他,與驚愕失神的她。

她深深吸氣,知道今晚這一幕精心策劃的鬧劇必會成為明早的八卦頭條。

這一場交鋒,是她輸了

******

莎莉從來不曾見老闆如此發過脾氣。

自從四年前她應聘擔任粱冰秘書以來,她見到的老闆一直是冷靜自持,精明幹練。

四年來,莎莉隨著梁冰一步一步攀昇華宇權力核心,看著她為了工作勤奮努力,也曾見過她因為女流身分備受壓力,可不論再怎麼苦,受怎樣的委屈,她總是一聲不吭,臉上還經常 掛著淡淡的笑。

也許是因為她從小受的貴族教育,也許是因為那場失敗的婚姻讓她學會如何面對挫折,總之,她不曾將私人情緒帶人工作。

可這一回,卻是絕無僅有的例外。

自從周年宴會隔天,眾多的媒體一致報導了她與前夫堂本徹的八卦緋聞後,她終於失去了冷靜。

她將她按例送進的報紙雜誌全部掃落在地,命令她以最快的速度竊取堂本集團的最高機密,甚至取消了當天的主管會議。

她看起來——像是恨極了她那個神秘莫測的前夫。

這也難怪。

一念及此,莎莉不禁同情起自己的老闆。

華宇的管理制度一向嚴格,四年前轟轟烈烈的離婚已令梁冰在董事會上留下了難堪記錄,這一回,又因為這則猝不及防的緋聞,讓她在董事會上遭到嚴厲質詢,好不容易掙來的副總裁寶座差點不翼而飛。

幸而,在現任總裁歐廷偉的力挺之下,她還是順利接任了集團執行副總裁。

可這場風波,已足夠對堂本徹恨之入骨了。

為了儘快得到集團董事會以及員工的信任,她現在工作得比從前還認真幾分,甚至經常徹夜到天明。

再這麼下去,她本來就偏於瘦弱的身子骨恐怕無法撐持——

“梁小姐,已經很晚了。”望著老闆專注凝視電腦熒幕的側面,莎莉終於忍不住開口。

“你如果沒事就先回去吧。”梁冰頭也不抬。

“已經十一點多了。”她不禁揚高語音。

“什麼?已經這麼晚了?”粱冰微微一愣,終於揚起頭,朝她送來一抹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讓你陪我加班到那麼晚。我這邊沒什麼事請你幫忙了,你可以先離開了。”

“可是梁小姐……”

“你這陣子辛苦了,等查到堂本集團的機密,我就放你一個月大假,怎樣?”

該放假的是你!

莎莉真想沖口而出,可終究還是忍住了,只是輕輕歎息,“好吧,那我先走了,晚安。”

“明天見。”跟秘書道別後,梁冰立刻又回到投資案的評估報告上,一秒也不浪費。

她看得那麼專心,想得那麼深刻,不曾注意莎莉的身影淡出辦公室,不曾注意桌上的咖啡早已涼了,更不曾注意一個灰色的人影悄悄潛至她桌前。

人影靜靜佇立辦公桌旁,凝視她瘦削的側面好一會兒,接著,默默取走她桌上的咖啡杯。

細微的聲響總算攫住梁冰的注意力,她驀地揚首,眸底映人一張教她難以置信的面孔。

“是你!”她驚叫一聲,整個人從椅子上跳起身,臉龐跟著刷白,“堂本徹,你怎麼進來的?”

“別緊張。”堂本徹嗓音低沉,有意安撫她慌亂的情緒,“我只是上來看看你。”

“可是——你怎麼通過那些保安系統的?”她嗓音發顫。

他不僅能在她的地盤任意安排一場秀,還能輕輕鬆松闖過華宇集團嚴密的保安系統?

他該死地怎會如此神通廣大?

“我沒那麼厲害。”仿佛看透她的思緒,堂本徹微微一笑,“只是華宇的安全主管好像忘了更新保安系統,所以電腦還辨認得出我的瞳孔。”

安全主管忘了更新保安系統?

梁冰瞪他,完全不相信這可笑的解釋。

如果那個掌管集團安全部門的男人真那麼粗心大意,早該被革職了,不可能還能穩穩保住他現在的職位。

華宇的安全系統沒問題,有問題的是這個男人,他不知從哪弄來了破解程式,竟能順利通過安檢。

這太——可怕了!為了再度接近她,這個男人究竟處心積慮了多久?他到底掌握了她多少?又打算用什麼方式迷惑她?

梁冰想著,感覺太陽穴的部位隱隱發疼,她緊緊咬牙,決定明早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安全部門徹底檢查保安系統的漏洞。

“冰,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他低沉的嗓音再度揚起,競還蘊著淡淡憂慮。

她冷冷睨他,“你想做什麼?”

“沒什麼。”他微微一笑,舉高手中一袋食物,“我帶了一點東西來給你吃。”

他竟帶宵夜給她?

梁冰愕然,看著他伸手從質料堅固的紙袋裏宛若變魔術般一樣又一樣取出各種食物——有熱騰騰的濃湯,香味四溢的烤雞,還有幾盒來自首都一家知名家庭餐館的中國萊。

那家餐館的中國菜,正是她最喜愛的……

她忽地蹙眉,“謝謝你的好意,我不想吃。”

“吃一點吧。”他柔聲勸道,“我相信你晚餐都沒吃,肯定餓了。”

“哦?你怎麼知道?”

“我瞭解你的脾氣,冰。”他深深睇她,“從前的你可以為了準備數學考試徹夜不睡,連飯也忘了吃,現在認真工作起來當然也可以這樣。”

“你倒記得清楚。”她淡淡譏刺。

“很多事,我都記得很清楚。”他低聲說道,意有所指。

她心一顫,驀地揚起墨睫。

他果然正望著她,眸光含意深刻,激得她脊髓不覺一陣戰慄。

他怎麼能用那麼溫柔的眼神看著她?面上的神情又怎能如此情意纏綿?他這麼凝望她——就好像他們不曾經過這些風風雨雨,就好像他還是那個曾經在海 邊將一顆心獻給他的深情男子,就好像……就好像他真的愛她——

可他,明明不愛她啊!他接近她只為了利用她,假裝愛她也只為了得到她的財產。

他怎麼能……怎麼能偽裝得這麼真誠,這麼溫柔?

天!

在這一瞬間,梁冰幾乎有股衝動想懇求眼前偉岸的男子,想求他放了她,別再來擾亂她的生活,別再度動搖她的心。

她,禁不起再度心碎——

“請你……請你出去。”她瞪視他,縱然百般告誡自己冷著語氣,可嗓音卻仍然輕微地顫抖。

他凝視她,良久,“我不出去,冰,我要看你吃完這些——我知道我一走你就會將這些東西全掃到垃圾桶。”

“你——”梁冰狠狠瞪他,忽地發怒了,明眸點亮燦燦火苗,“既然明知我不想吃你的東西為何還要這樣強逼我?你簡直——”激動的嗓音驀然消逸,而她纖細的身子微微一晃。

她看來就要暈倒了——

驚覺情況不對的堂本徹連忙展開雙臂,緊緊撐持住她虛軟的嬌軀,“你沒事吧?冰,你怎麼了?”

“我……”梁冰伸手撫住太陽穴,憎恨這突如其來的頭暈目眩,“我沒事,你放開我——”

可他卻不肯輕易鬆開她,“該死!你真的沒吃晚餐對吧?”問話的語氣不再溫柔,只有微微慍怒。

“我……吃不吃關你什麼事?”她倔強地回應。

“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他怒斥她,雙臂一提,忽地一把抱起她。

她大驚失色,“你、你做什麼?廠

他沒有回答,鋼鐵般的手臂緊箍住她試圖掙扎的身子,一路將她抱離辦公桌,來到室內另一角。

正當梁冰準備再度開口斥駡前,他已輕輕將她擱在柔軟的沙發。

“坐在這兒不許動。”他命令她,眼神嚴酷。

她一怔,茫然看著他既凜肅又隱含關懷的俊顏。

待她惘然回神時,面前已擺滿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餐點。

“乖乖地吃吧。”他在她對面的沙發落坐,雙臂交握胸前,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今天不看你吃完,我是不會離開的。”

她怒視他一眼,知道今晚是拗不過他了,只得伸手拿起筷子,首先挑了一塊糖醋排骨。

她本來不想吃的,可沒想到一旦動了筷,卻真覺餓了。

看著她滿足又不失優雅的吃相,堂本徹不覺微微一笑。

從很久以前他就有這種感覺,梁冰這女人吃起東西來簡直像一隻貓,尤其當她品嘗著這家餐館的中國菜時。

從前,他常常為了看她這種吃相,找遍各種藉口到這家餐館外帶料理。

他想著,原先帶著三分嚴厲的眸光不知不覺完全地柔和。

“……你記不記得?”是梁冰微微尖銳的嗓音拉回他遊走的心神。

“記得什麼?”他望著她,依然掛著迷人的笑。

明眸掠過一絲異樣,“你記得我大一那年,為了應付微積分考試的那一晚嗎?”

“我記得。”他輕輕點頭,“那個晚上你為了拿到高分打算徹夜不眠,害得我這個家庭老師也只好陪你挑燈夜戰。”

“你記不記得那晚我一直吵著要吃這家餐館的中國菜?”

“當然。”俊唇牽起的弧度像淡淡自嘲,“三更半夜的,你這女人居然還強迫我去幫你買這家餐館的料理。”

“可是,你買到了。”她垂落眼睫,嗓音低微,“你告訴我,為了求那個老闆開門做菜,你整整在外頭敲了一個小時的門。”

“……嗯。”

“那個時候我覺得很感動,你竟然可以為了我如此任性的要求,不惜深夜裏在一家餐館門外大喊大叫,一般人肯定覺得很沒面子——”

“也沒什麼。”他輕輕聳肩,語氣平淡,“那家餐館在鬧區,附近本來就沒什麼住家,除了老闆一家人,也沒別人能讓我吵到。”

“是嗎?”她閉了閉眸,深呼吸一口後忽地揚起眼簾,“你為什麼可以做到這種程度?”

劍眉一挑,仿佛不明白她問話的用意。

她定定直視他,良久,“你明明不愛我,為什麼可以為我做到這種程度?”

他默然,湛眸掠過複雜暗影。

“告訴我,你這一回又是怎麼買到這家餐館的萊呢?”

“你應該猜得到。”他澀澀回應。

“不錯,我是猜到了。”梁冰凝睇他,眸光由他額前微濕的發綹開始,逡巡過他還未幹透的黑色毛呢外套,再回到他泛著淡淡苦笑的臉龐。

她猜到了。看他這副模樣她不必多想也能料到——他這回,必也是在那家餐館門外站了許久,好不容易才求得那與他同樣固執的老闆開門回應。

而今晚,外頭甚至還下著雨,初秋的雨也許不急不驟,可仍然冰沁凍人。

他究竟在這樣的寒涼雨夜裏站了多久?半個小時?一個小時?

想著,梁冰不禁全身一顫,一束冰透寒流迅速竄過全身血管。

“你……你真的很可怕。”她瞪視他,面容蒼白,唇瓣微顫,“為了達到目的,你可以如此不擇手段,不辭辛苦。你究竟是什麼樣可怕的惡魔?可以為一個你不愛的女人做到這種地步,你——”話說到此,她忽地喉頭一梗,再也吐不出一個字。

這太可怕了,真太可怕了!

她究竟該怎麼面對這個心機深沉的男人?究竟該如何逃過這精心布下的桃色陷阱?

面對這樣一個男人,她明明應該恨透了他,卻還是禁不住要為他體貼的舉動心悸。

她真的好怕——怕自己終究躲不過他惡魔般的魅力,怕自己抵擋不住他溫柔深情的攻勢。她真的好怕……

“冰,不管你相不相信,”他忽然開口了,嗓音蒼茫沉黯,暗夜聽來,宛如悠遠的鐘聲,一聲一聲蕩人她迷蒙的神魂,“如果對象不是你,我不可能這麼做。這世上能讓我為她做到這種程度的人,只有你——只有你一個,沒有別人。”

只有你一個,沒有別人。

梁冰聽著,右手不覺一顫,筷子落了地,敲出清脆聲響。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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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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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0 00:06:1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你究竟是什麼樣可怕的惡魔,竟然可以為一個你不愛的女人做到這種程度?

是啊,他究竟是哪一種可怕的惡魔?

就連他自己,也想像不出。

想著,堂本徹俊銳的嘴角勾起笑弧,那笑七分自嘲,二分迷惘,還有一分,是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邪佞。

從很久以前,在那個神秘幽暗的實驗室裏,當他看著那些與他一模一樣的複製少年時,他便覺得自己——

不、再、是、人。

他怎麼能是“人”呢?一個人,難道不該是獨一無二的嗎?在面對著那許多以假亂真的複製品時,他又怎能確定自己是真、是假?究竟那些少年是複製品,還是他?

他在父親心中究竟算得上是什麼?

也許,跟那些“克鹵也沒什麼分別。

一念及此,堂本徹忽地笑了,笑聲尖銳淒清,幽幽渺渺地在室內回蕩。

他起身,為自己斟了一杯威士忌酒,凝望著酒杯的黑眸迷蒙,像陷入了遙遠卻仍舊清晰的過往——

“燒掉他們吧。”長相漂亮得不可思議的少年向他建議,清澈的藍眸就像藍天一般澄透無邊。

他後來才曉得,藍眸少年的名字喚作路西法,與墜落地獄的墮落天使同名。

“燒掉他們?”他怔怔回應,“可是他們也是人——”

“他們不是‘人’,只是精巧的‘克爐而已。”路西法冷冷回應,語聲不帶絲毫感情,“他們是實驗品。”

“實驗品……”

“如果讓他們繼續存活在這世上,那你跟他們又有什麼區別?”

“我跟他們……沒有分別?只是實驗品,都是實驗品——”

“燒掉他們吧,這樣你才能夠獨一無二,才能真正成為一個‘人’。”

是,他要燒掉他們,必須毀掉這些精密巧妙的複製品,這樣他才能夠獨一無二,才能真正算是個人——

滔天烈焰從遙遠的過去襲來,倏地刺痛堂本徹迷蒙的眼瞳,也灼燙他冰涼的體膚。

他緊緊扣著酒杯,用力地扣著,用力到指節泛白。

為什麼?他明明已經毀了那些複製品啊!為什麼他仍然不覺得自己像是個“人”,反而,成了個“魔鬼”?

為什麼?為什麼!

你究竟是什麼樣可怕的惡魔?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別這樣質問我,冰,別這樣問我——”他呢喃自語,灼燙的額頭抵住冰涼的酒杯,俊顏蒼白黯然,忽地,咳了兩聲。

“感冒了嗎?”清脆爽朗的男性嗓音忽地揚起,震懾堂本徹迷惘的心神。

他凜了凜神,驀地回首。

“達非?”認清來人是誰後,兩束眸光變得淩厲,“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找問過你的秘書,她告訴我你在這家擊劍俱樂部。”被喚作達非的男人有一張俊俏的東方面孔,黑亮的眸閃閃發光,紅潤的唇噙著笑,“所以我就自作主張找來這裏了。”

“是嗎?”堂本徹微微沉吟,表情似乎木然,其實腦子已快速運轉。

雖說他不相信自己的秘書會如此輕易洩漏自己行蹤,但這個來自日本的男子一向神通廣大,仿佛一切事情盡在他掌握當中!

就連他與路西法之間的關係,這傢伙也查探得一清二楚。

“你還找我做什麼?”他淡淡冷笑,“我已經說過,沒有與你合作的可能。”

“別這麼輕易下結論,堂本。”達非舉高右手,瀟灑自若地擋回他的拒絕,“雖然堂本集團負責提供路西法資金,但我知道,你一向不太贊成他的所作所為。”

“哦?是嗎?”堂本徹輕輕挑眉,語氣雖然漫不經心,可卻蘊著嚴厲冷酷,“我和他之間應該還輪不到你來挑撥離間吧?”

“難道你真的願意眼看著他摧毀這個國家?”達非問道,黑眸緊盯著他。

他但笑不語。

“你不願意的,堂本。”凝望他數秒後,達非接續,“如果你真能如此狠得下心,早就把我與你接觸的事情告訴路西法了。”

他心一跳,表面卻眉眼不動,“你怎知路西法知不知道你的存在?”

“我就是知道。”達非的笑容像少年般燦爛,“別忘了我也有我的情報網。”

這個傢伙究竟是何來歷?

“我知道你不容易查出我的背景。”仿佛看出堂本徹的疑慮,達非竟主動開口,“我乾脆告訴你好了,我來自日本。”

“我知道你是日本人。”堂本徹微微譏刺,“你……咳咳——”

兩聲抑制不住的咳嗽令達非唇畔的微笑加深,“看來你不太舒服。”

對他的關心堂本徹只是冷冷睨他一眼。

達非搖搖頭,歎息一聲,“告訴你吧。”他將話題導回正軌,“我是關西第一大財閥的子弟。”

關西第一大財閥?

堂本徹一凜,“你是遠山家的人?”

“不錯。”

“你……難道就是遠山家那個從不在公開場合露面的繼承人——遠山留加?”

“正是在下。”達非坦然承認。

黑眸掠過一絲異芒,“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想與你合作。”達非頗有深意,“而合作夥伴之間應該坦誠相待,不是嗎?”

堂本徹沉吟未語。

達非則忽地端整神情,深深望他,“放手吧,堂本,難道你寧願為了成就路西法的野心,再度傷害梁冰?她已經因為你心碎了一次,你還捨得她再一次心碎?”

“你——”堂本徹聞言,忽地揚眸,黑眸滾過無數暗影。

“我知道你今天在這裏一個人喝酒是因為她。”達非低低說道,“也知道你一直對傷害她有所愧疚。”

“你知道的倒多。”嗓音蘊滿諷刺,卻是不置可否。

達非凝望他,黑眸掠過燦光,嘴角則逐漸勾勒笑紋,“其實你愛她,對吧?”

“什麼?”堂本徹一震,再也無法假裝平靜。

“因為你愛她,才特別不忍傷害她,才因為傷害她感到如此難過,其實你……”

“住口!”低沉的喝叱止住了達非,跟著,兩束淩銳的目光宛如利刃刺向他,“不要太自以為是,達非。”

“我自以為是嗎?”達非一眨眼,跟著聳了聳肩,“好吧,就算我自以為是好了。”

堂本徹瞪他,好一會兒,驀地抬起手臂指向門口,“如果你已經發表完高見,那麼可以走了。”

“好,我走。”達非做出投降的姿勢,一面往門扉走去,而在那俊挺的身影即將消失時,一陣仿佛玩笑,卻又認真的嗓音忽地飄過堂本徹耳畔。

“你會再見到我的。”話語未落,背影已然完全消逸。

堂本徹瞪著重新緊閉的門扉,神色不定,若有所思。

******

“明天下午兩點,我在首都擊劍俱樂部等你。”

“如果我不去呢?”

“我會一直等,等到你來為止。”

我會一直等,直到你來。

“可惡!”粱冰不禁低聲詛咒,她手臂一揚,用力拋落堂本徹剛剛派人送來的一束鮮花。

粉紫色玫瑰,嬌豔欲滴,顫動的花蕊仿佛不停提醒他昨夜對她提出的邀請。

他說他會在擊劍俱樂部等她,直到她來為止……

“就讓他去等好了。”她恨恨自語。

就讓他去等好了,他願意等多久,會等多久都不幹她的事!

讓他去等好了,她才不信他有那種好耐性。

她在心底對自己說道,可腦海,卻淡淡浮現朦朧景象——

她想起,在某個清冷的夜晚,她也曾癡心等待過一個人,也曾經固執地決定等到那人出現為止。

她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整個人、整顆心都涼了,他卻依然沒有出現……

他憑什麼說要等她?憑什麼說會一直等下去?他可知道……可知道她也曾經那樣等待過他啊!

為什麼他那時候不肯稍稍垂憐她?為什麼忍心讓她在寂寞淒涼的煎熬中等上一夜?

他當時既能如此狠心,現在又怎能假裝遺憾?怎能假裝自己對她有情?他——以為她會相信嗎?

“我不會信的,永遠不會。”她咬牙低語,驀地從辦公桌後起身,拾起躺落在地的紫玫瑰。

她打開玻璃窗,意欲將花束甩向空中,可不知怎地,在眸光觸及微微狼狽的玫瑰花瓣時,動作不覺一凝!

她,猶豫了——

“梁小姐,資料拿到了。”正當她心神不定時,莎莉的嗓音驀地揚起。

她旋過身,黑眸忽地進出銳利光芒,“你是指堂本集團的最高機密嗎?”

“不錯,這是剛剛送來的。”莎莉點頭,將一片微縮光碟遞給她,那光碟極小,幾乎可以看成一顆精緻的鈕扣。

梁冰迅速接過,幾乎是迫不及待把光碟送入電腦。

她迅速地搜尋,明眸專注地凝視電腦熒幕。

時間,就在她這樣毫不分神的專注中一分一秒逝去……

終於,原本因疲倦而微黯的眼眸一亮,“原來他想從我這裏得到的,是這個——”

水潤的櫻唇,揚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

“跟我比劍。”

清亮銳利的嗓音拉回堂本徹微微迷蒙的思緒,他驀地回頭,瞳底映入他苦等已久的佳人倩影。

他本以為今日的等待終究只是一場空,可她卻忽然出現了。

夜未央,窗外明月當空,清冷月芒透過玻璃,在室內暈開朦朧光影。

她穿著白色劍服,站姿英挺颯爽,睥睨著他的嬌容冷淡無痕。

“跟我比劍。”見他微微迷惑地瞧著她,她蹙眉再度開口。

“比劍?”他漫漫接口,既不答應,也不反對,黑眸深深睇她,若有所思。

“你不敢嗎?”她偏頭回望他,唇畔噙著的微笑像是調皮,其實挑釁。

“不是不敢,只怕你不是我對手。”說著,他已緩緩站起身。

“今非昔比,你何不試試?”

堂本徹凝望她數秒,終於點了頭,他從廂房一角的劍架挑了一把劍,輕輕一揮,直指梁冰,“來吧。”

“你不戴防護?”

“不必了。”

“還是這麼有把握。”她冷冷微笑,退開數步,在兩人之間留下了足夠的空間,“先警告你,我可不會手下留情,要是劃傷了你,恕不負責。”

“你傷不了我的。”他只是這麼淡淡一句。

她揚一揚眉,不再多言,右臂平舉,薄銳的劍刃搭上他的。

“來吧。”她忽地低喝一聲,往他胸前疾刺。

堂本徹回劍一架,瀟灑閃過,可沒給他任何思考的餘裕,她第二劍又往他左脅處刺來。

她劍招迅捷淩厲,反應靈敏,果然比前幾年又精進不少。

可真正讓他無法充裕應付的,是她的招招狠辣,毫不容情。

她似乎完全不介意他沒戴防護,招招都往他要害進逼,仿佛若不傷他,誓不罷休。

她真——這麼恨他嗎?

正朦朧想著,她劍刀倏地往上一挑,往他面上襲來,他不及思考,右臂劃了個半弧,擋去她無情的劍峰。

“好!”她為他敏捷的反應讚歎一聲,動作卻絲毫不緩,劍刃順勢而下。

堂本徹微微苦笑,發現這幾招交手下來,自己一直處於防守劣勢。他定了定神,試圖分辨梁冰劍路,尋隙而入。

當他終於認准她左脅空檔時,劍刃才斜斜一遞,她纖細的身軀便忽地往右側一晃。

他倏地蹙眉,不覺微微猶豫。

可在這樣間不容髮的瞬間,是容不得絲毫遲疑的,只這麼微一分神,梁冰便找到機會,淩銳的劍峰直直往他面前一刺。

他淡淡一驚,本能地別過臉孔。

劍刃,順勢移動,看來恍若蜻蜓點水,卻確確實實在他左頰上狠狠劃過,傷口雖不長,仍是進出豔紅血珠。

在這勝負立分的一刻,世界,忽地陷入一片靜寂。

仿佛所有的聲音都被某種無形的黑洞給吞噬了,這一刻,周遭靜得可怕,靜得兩個人都可以清清楚楚聽到自己的心跳。

堂本徹望著梁冰,湛深的眼潭蘊著三分驚愕,三分不信,三分悵然,還有一分,是藏得深刻的痛苦。

而梁冰的眼眸同樣滿蘊驚愕,她看著他不敢相信的神情,瞳底,亦不覺掠過一絲懊悔與感傷。

她頹然放下右臂,一顆心完全感受不到勝利的喜悅,反而緊緊揪著。

“你贏了。”蒼涼的男性嗓音首先打破了這一片僵凝,跟著,是一陣令梁冰透不過氣的咳嗽聲。

她倏地揚起震驚的眼眸,“你生病了?”

堂本徹搖搖頭,唇角微笑苦澀,“一點小感冒,沒什麼。”說著,他尋了一張沙發坐下,取出面紙,擦拭面上狼狽的血痕。

梁冰看著他的動作,胸口驀地一痛,她旋過身,開門匆匆離開廂房,不一會兒,又匆匆奔回,手上抱著急救箱。

她落定他面前,神色不定地凝視他好一會兒,半晌,才蹲下身,“我幫你上藥緊。”

堂本徹沒有拒絕,由她忙碌地為他頰上傷口消毒,上藥。

當她準備在他傷口上貼上繃條時,他搖搖頭,拒絕了,“一點小傷,用不著如此大驚小怪。”

她仰起頭,看了他幾秒,終於咬唇點了點頭,接著站起身,為他倒來一杯溫熱的水。

“喝點熱水,咳嗽會好一點。”

他接過玻璃杯,靜靜地啜飲。

“你——是因為昨天淋了雨才感冒的嗎?”

他沒回答,默然。

他不必回答,答案顯而易見。

想著,梁冰蒼白的嘴角拉起冷澀弧度。她轉過身,一個人來到玻璃窗前,仰頭凝望窗外朦朧夜空,好一會兒,才幽幽開口。

“知道嗎?我今天會來這裏,本來是想好好跟你好好了斷,我想——借著與你比劍徹底斬斷你最近對我的糾纏不休。”

“你是想,如果你贏了我,就當著我的面叫我下地獄去嗎?”堂本徹低低接口,語氣蘊著淡淡惆悵。

“沒錯,我就是那樣想!”她忽地旋過身,明眸進出兩束激烈火苗,“我想好好跟你比一次劍,最好還能羸你一次,徹底淩辱你——”

“你確實贏了。”

“是的,我贏了。”她低低重複,可明眸燃燒的烈焰,卻緩緩滅了,“可是我——為什麼一點也不覺得高興呢?”

他心跳驀地一停,“冰,你——”

“你究竟要我拿你怎麼辦呢?”凝睇他的明眸悽楚,“要我怎麼做你才肯放過我?才肯不再傷害我一次?”

“冰!”他倏地低喊一聲,倉皇起身,急急走向她面前,“我不是有意傷害你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意——”

她只是淒然搖頭,“有意也好,無心也罷,總之,我從來不曾那樣深深愛上一個男人,也不曾被這樣重重傷過。”

“對不起。”他心臟緊擰,深邃的黑眸像蘊著千言萬語想說,卻終究只化為這麼一句,“對不起。”

“說聲對不起就算了嗎?”她仰頭望他,瞳眸氤氳霧氣,嗓音亦微微哽咽,“說聲對不起……就可以彌補你曾經對我所做的一切嗎?”

“不能的。”面對她傷痛的質問,他只有黯然垂首,“不能的——”

“……我走了。”

“不,你別走。”他伸臂拉住她意欲離去的身子,將她扣入自己懷裏,“給我一次機會,冰,讓我補償你。”

低沉沙啞的嗓音似乎令梁冰微微震撼,她睇著堂本徹,一語不發。

“原諒我好嗎?”他倏地緊擁住她,下頷抵住她柔軟的發絲,“冰,讓我補償你好嗎?”

她仍然沒有說話,身軀微微發顫。

“冰,你……”他咬緊牙,強迫自己勻定過於急促的心跳,“答應我好嗎?”

她沒有回答,可緊緊偎向他的身子卻意味明顯。

她,沒有拒絕。

她答應了。

******

她答應了。答應給他一次補償的機會,答應給兩人一個從頭再來的機會。

她答應了,答應得那麼傷感,那麼溫柔。

她答應了——

端麗的唇角忽地翻飛奇特的笑唬

他可知道,這樣的應許其實只是一場報復遊戲的開始?可知道,她並非真傻到還要再上一回當?

她只是想跟他玩個遊戲而已,他既然妄想從她這邊得到東西,她當然也有權要求代價。

代價,就是他一顆沒有溫度的心。

一念及此,梁冰唇畔的微笑不覺加深,可她雖清甜地笑著,明眸卻也漾開迷蒙淚光。

她啜了一口白蘭地,接著,驀地一陣輕咳。

也許是因為酒喝得太多吧?她忽然感覺胸膛有些異樣的緊窒,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伸手撫胸,告訴自己這樣的緊窒是因為酒精的關係,跟今晚會見的那個男人無關。

她仰頭,將杯中美酒一飲而荊這一回,濃醇的酒液柔順地滑過她咽喉,熨燙她沁涼的胸。

“堂本徹,我要你信任我。”她恍惚看著空酒杯,恍惚地低喃,“就算你不能愛也無妨,我只要你完全信任我—一”

她要他信任她,真正獻上一顆心給她,由她任意踐踏。

她知道這很難,也知道要一個惡魔完全相信一個人並不容易,但她有信心能做到,不知怎地,她覺得自己似乎能做到。

“這個信心也是你給我的,知道嗎?堂本徹,看到今晚我刺你一劍後你臉上的表情,我才發現原來你並不是全然冷漠,毫無弱點。”她低聲說著,忽地對自己微微一笑,“你也是人。只要是人,就免不了有人性,就免不了有弱點。只要有弱點,我就有辦法擊倒你。”

是的,她要擊倒他,不是與他比劍,不只是輕輕在他臉上留下傷痕,而是真真正正擊潰他,擊潰他所有的一切。

這,才是真正完美的報復。

不是嗎?

沙啞的笑聲驀地在蒼茫夜色裏輕輕蕩開,聽來是那麼沉澀,那麼濃苦,那麼——令人不忍卒聞。

******

“你很久沒跟我聯繫了,堂本。”意味深刻的嗓音在深夜裏清冷揚起,“怎麼?一切進行得還順利嗎?”

堂本徹沒有回答,靜定凝望著熒幕上俊逸出塵的臉。

那是路西法,此刻那對璀亮的藍眸正蘊著淡淡的不滿。

“堂本,別告訴我你心軟了,別告訴我你不忍再度傷害她。”路西法瞪視他,語調濃濃諷刺。

堂本徹依然沒有說話,湛眸深不見底,看不出任何情緒。

可路西法卻認出這弦外之音了,劍眉冷冷一擰,“女人果真是水,能令英雄氣短埃”

對這樣的譏刺堂本徹只是淡淡一笑,“別告訴我你從沒在乎過任何女人。”

“你是指矢島薰?”路西法揚一揚眉,藍眸掠過冷芒,“如果她敢擋我的路,我照樣可以除掉她。”

“真的?”堂本徹似乎微微震撼,幽眸緊盯熒幕上看來冷酷無情的男人,“告訴我,這世上可有你真正在乎的人?”

藍眸眸色轉深,“什麼意思?”

“如果我擋了你路,你也會毫不猶豫除掉我嗎?”堂本徹輕聲問道,語氣聽來淡定,卻潛藏危險。

“你——”兩束淩厲的眸光射向他。

他坦然回凝,“我在你眼中究竟算是什麼呢?是你最厭惡的人類之一呢?或者,總算能算是個朋友?”

這番話一問出口,熒幕上俊美的臉孔倏地凜然變色。

“也許你不愛聽,路西法,但我是個人,有人性的。而你,”幽邃的眸光意味深刻地看住他,“就算你不願承認,你也是個——人。”

氣氛一時靜寂。

有好一會兒,兩個男人只是瞪著彼此,一語不發。

終於,路西法開口了,語調冷冽,“我不是人。你忘了嗎?”俊唇勾起詭譎笑弧,“我是個‘克爐。”

“克隆也是人。”堂本徹靜靜反駁他,“就算他只是個複製品,也跟人類一樣是DNA組成的……”

“別跟我說這些廢話!”暴怒的喝叱止住了堂本徹。

他停頓數秒,卻依然決定繼續,“告訴我,路西法,你真的打算毀掉這個國家嗎?真的想毀掉人類嗎?”

“不錯,我就是想毀掉這個國家。”一字一句冰冷地自路西法齒間擲落,“事實上,我想毀掉的不止這個國家,我要毀的,是全世界。”

“你瘋了。”

“也許。”路西法聳聳肩,又恢復一貫的神色自若,“你曾經答應過要幫助我,堂本,你現在後悔了嗎?”

堂本徹不語。

路西法望著他,忽地輕輕一笑,笑聲帶著奇異的沙啞。

“看在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份上,我就給你一些時間好好考慮,堂本。”他頓了頓,幽暗的眸光意味深沉,“希望你不要做出令我痛心的決定。”

語畢,他帶著奇詭笑意的臉龐迅速自熒幕上消失。

有好一段時間,堂本徹只是怔怔望著一片空白的熒幕。

然後,他像是恍然回神了,眸光一轉,落定擺在玻璃桌上的一副西洋棋盤。

他深呼吸,忽地拾起棋盤上一顆雕琢精緻的水晶城堡,怔怔地凝視著——

對路西法而言,他也許就像這顆城堡吧,負賁為他募集資金,開拓資源,打造最安全可靠的根據地,讓他這個親自領兵征戰的國王無後顧之憂。

城堡,必須是國王最信賴的根據地。

這麼多年宋,路西法一直這麼信任著他,不留後路地信任著他——

他,能夠背叛這樣的路西法嗎?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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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0 00:06:2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叩、叩、叩。

清脆的敲門聲響吸引了梁冰的注意力,她揚起頭停下了收拾會議桌上文件的動作。

映人眼瞳的是一個神采飛揚的男人。

她忍不住微笑了,“紹恩。”柔柔地喚了他的名字。

歐紹恩回她一抹迷人的微笑,只隨意裏著深藍色套頭毛衣和牛仔褲的修長身軀瀟灑地走進會議室。

“怎麼?堂堂副總裁開完會後還得自己收拾文件?”語氣半帶嘲弄。

“那有什麼辦法?”她眨眨眼,順著他的口氣開玩笑,“今天跟我開會可都是比我位高權重的大人物,我這個年紀輕輕的黃毛丫頭哪敢命令他們替我收拾桌子?”

歐紹恩聽了,端正的方唇逸出朗笑,“聽你這麼輕鬆的語氣,方才的董事會報告想必十分順利了。”

“還可以。”她微笑回應,一面繼續收拾。

“開完會了,副總裁是否可以下班賞個臉跟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一起吃飯呢?”

“吃飯?”璀亮的美眸倏地一揚,“怎麼?你這個技術主管居然不必加班?你負責的那項開發案不是已進入緊鑼密鼓的階段了嗎?”

“嘿,該不會準備以上司的身分訓斥我了吧?”歐紹恩假意顫抖,“我可不像你。就算你是個工作狂,也不能要求屬下個個都是工作狂埃”他調皮地眨眨眼,“我這人一向主張,工作要做,飯也要吃,女人更不可不追。”

“追女人?”梁冰秀麗的眉毛一揚,“這麼說,你約我吃飯該不會別有用心吧?”

“如果是又怎樣?”他不置可否,只是深深望她。

她睨他一眼,“很抱歉,本姑娘今晚有約了。”一面說,一面移動纖細的身子。

他驀地扯住她手臂,“該不會是跟他吧?”

這句話問得平淡,不疾不徐,但梁冰卻敏感地聽出其間迫切的焦慮。

她也明白,這個“他”是指誰。

她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我看雜誌報導,說你們倆最近約會很勤,經常見面,本來以為是胡說八道,沒想到竟是真的!”他不敢置信地瞪她,“你究竟在想些什麼?冰,難道真的打算跟那傢伙破鏡重圓嗎?”

“我——”面對歐紹恩既關切又擔憂的眼神,梁冰不知該如何解釋,她當然不能告訴他這一切只是一場她策劃的遊戲,“我暫時沒想那麼多,紹恩。”最後,她只能四兩撥千金,“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真的知道嗎?”他蹙眉,“難道你不怕他再傷你一次?”

她別過頭,不敢迎視他灼亮的眸光,“放心吧,他不會的。”

“真的不會?”歐紹恩緊盯她,半晌,歎了一口氣,“冰,我知道你曾經很愛他,你們也曾經有過一段幸福的婚姻。如果這一回你們倆都是認真的,我當然祝福你們重新找回幸福,可是——”他頓了頓,仿佛掙扎著該不該說出心裏話,“我就怕他又再度傷你的心。”

“別擔心,紹恩。”他滿蘊真誠的關懷令她不禁感動,揚眸望他,“這一回我會小心翼翼,如果他不是真心,我絕不讓他有機會傷我。”

“你……這麼有把握?”

“嗯,我有把握。”她淺淺地揚起嘴角,微笑清甜,睇著歐紹恩的瞳眸澄澈透明。

可不知怎地,歐紹恩反而覺得他怎麼也看不透潛藏在她眼潭底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感波潮。

******

“你邀我見面,我還以為你又安排了什麼浪漫好戲,原來只不過是到你家吃一頓晚餐埃”清柔的女聲輕輕地搔弄著堂本徹耳畔,帶著點微微嘲謔。

他微微一笑,璀亮的黑眸迎向今晚的貴賓,“你期待什麼呢?冰。鮮花?燭光?還是漫天煙火?”

“依照你的想像力,這些不過是小Case而已。”梁冰搖了搖高雅細緻的香檳杯,淺啜一口甜甜的液體,櫻花美唇依然含笑,“我期待的,是更不一樣的場景。”

“舉例說明?”

“比方在寒涼的秋季,為我製造春天才有的漫天櫻花,或者來場輕盈的落雪也不錯,在門口親手為我堆個雪人,或者在天空想辦法請人噴上我愛梁冰之類的字眼……”說到這兒,她已忍不住輕輕地笑。

“你期待我為你做到這些嗎?”

“這倒也不是。只是你既然說了要重新追求我,自然該花心思想些不一樣的招數羅。”她微笑道,可言語之間自蘊著一股淡淡嘲諷。

堂本徹聽出了,只得澀澀苦笑,“與其耍這些花招,難道我親手做一頓晚餐請你不更有誠意嗎?”

“你要親自做飯請我吃?”梁冰真有些驚訝了,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嗯。”他漫應一聲,旋即轉過身往廚房等去,“你先在客廳等一陣子吧,不會太久的。”

好半晌,梁冰只是蹬著他淡去的背影。

好不容易,她終於收回怔然的視線,可在眸光流眄於客廳內的一切時,依然若有所思。

跟她想像的不一樣,堂本徹的居所顯得相當樸素簡單。她滿以為在突然擁有這麼多財產後,他會像個暴發戶似地買下哈斯汀風景最優美的土地,蓋一座奢華豪宅來彰顯自己的財富地位。

可他沒有,他只是在市區附近買下一棟高級公寓的最頂層,雖然落地窗外的夜景的確燦爛迷人,但這樣一層空間不特別大的公寓實在顯不出他個人擁有的財富。

而且公寓內部的裝潢也很簡潔,是現代崇尚的簡約風格,除了必要的傢具,沒有一點多餘的綴飾。只有嵌著大理石壁爐那面牆,掛著一幅黑白攝影。

攝影的主題是一個小男孩和他的父親,他們正蹲著房子拿沙子堆砌城堡,父親的臉上儘是寵溺的笑意,而小男孩則微仰起童稚的臉,淘氣地吐著舌頭。

不如怎地,在看著這幅黑白攝影時,梁冰覺得自己整顆心都揪了起來。她不覺來到壁爐前,仰起秀顏更加細細端詳這幅攝影。

這線條簡潔的公寓裏唯一的裝飾難道意味著什麼嗎?

她蒼茫地想,不覺陷入沉思。

她從來沒聽堂本徹提過自己的父母,他只是簡單地告訴她他是個孤兒,很早便出來自力更生。

他說自己沒有父母,沒有家庭,沒有背景,就只有孤孤單單一個人。

她記得自己在第一次聽著他如此敍述身世時,不覺哭了,緊緊地擁著他,盼著能把心中所有溫柔情意傳遞給他。

可他卻漠然不動,就好像他說的不是自身身世,而是某個不相干的陌生人似的。

看著他那樣漠然的神態,她覺得心痛。

就好像她現在看著這幅攝影一樣,她,仍然心痛

攝影裏父子相歡的畫面是他內心裏一直期盼的嗎?他是否從來不想不說,可卻在潛意識裏買下了這幅攝影,透露了自己藏得最深的期盼?

難道——真是這樣嗎?

一念及此,梁冰倏地心一凜,她用力甩了甩頭甩去腦海朦朧的沉思。

她伸手撫胸,幾乎能感覺到心臟的揪結。

她心軟了,在看著這幅攝影時,在推測著他內心深處的想法時,她竟然——又心軟了……

她忽地閉眸,緊緊咬住牙關,深深呼吸。

她不能心軟,不能放自己去同情他,更不能讓自己為他感到心痛。

那個男人——是十分可怕的,只要她稍稍動搖了,他便可能趁隙而入,再度攫取她柔軟的心。

她不能……絕不能讓他有機會這麼做——

“想什麼,這麼入神?”

低沉的嗓音倏地侵入梁冰迷蒙的神智,她一顫。

好—會兒,方緩緩回眸,朝他送去一抹清淡微笑,“沒什麼。你準備好晚餐了嗎?”

“……還沒有。”

“還沒有?”

“嗯。”他點點頭,神情竟看來有幾分苦惱,“煮一頓飯比我想像的難多了。”

“天啊,這裏剛剛發生過戰亂嗎?”梁冰忍不住驚喊。

她會這麼驚愕是有原因的,因為原本這間公寓原本簡潔乾淨的廚房在堂本徹一番摧殘下,只能以慘不忍睹來形容。

大理石流理臺上佈滿了殘渣肉屑,水槽裏堆著鍋盤,光可鑒人的地面則在沾染上醬汁後顯得狼狽不堪。

明眸怔然瞪了廚房好一會兒,才回到一旁尷尬的男人面上,“你到底想做什麼啊?”

“我……只是試著自己調醬汁。”堂本徹微微舉高雙手,一副投降的模樣,“可鍋裏的肉煮過頭了,我想把瓦斯關掉,不小心打翻了醬汁,然後——”他頓了頓,無奈地聳聳肩,“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幅情景了。”

“你——”梁冰瞪視他,好一會兒,芳唇忽然一啟,流泄一室清淙笑聲,“我的天!結果你這個大廚忙了半天到底有沒有弄出什麼東西來啊?”

“有。”他連忙指向與廚房只有一窗之隔的餐桌,“我至少準備好了沙拉。”

“沙拉?”她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瞧去,楞了數秒,接著笑聲更加清亮,“你稱那些不成形的菜葉為沙拉?”

“那可也……花了我不少時間呢。”他輕輕蹙眉,“你知道,要把萵苣切開可不容易,更別說那些紅蘿蔔還要削成絲呢。”

“是嗎?”她凝望他,收住了不客氣的笑聲,“然後呢?除了沙拉你還想準備什麼?”

“義大利面。只是——”他一攤雙手,“你看到成果啦。”

“我是看到了。”她抿著唇笑,凝睇他的明眸清亮:“徹,難道你在準備親自下廚請客前沒有先練習過嗎?”

“我當然……練習過。”他停頓半晌,微微不情願地,“我請鐘點女傭示範了一遍給我看。”

“只是示範?你沒有親自動手過?”

“我覺得……看起來不難——”他低聲道,表情更加尷尬了。

她深深睇他,心臟忽地柔柔一牽,“沒關係,我們重來吧。”

“重來?”他愕然揚眉,“你會?”

“別小看我。”她只是微笑,拾起擱在廚房一角的圍裙系上,“我來掌廚吧。”

“是嗎?”他有些猶豫,“那我做什麼?”

“你把這一團亂收拾一下吧。洗碗刷鍋你總會吧?”她眨眨眼,語帶嘲謔。

可雖說是嘲謔,看著他真的應命挽起衣袖刷鍋擦地時,她眼眸卻又不禁泛上一股酸意。

她強迫自己別過頭,專心處理絞肉,一面假裝漫不經心地開口,“徹,你以前在孤兒院難道沒做過這些事嗎?”

“廚房的事由女孩子負責。”他淡淡一句。

“是嗎?”她為這帶有性別歧視意味的回話挑眉,“那男孩子負責什麼?”

“粗活。”

“嗯哼。”

他揚眸望她,“看來你似乎有點意見?”

“我只是不喜歡傳統對男女分工的看法而已。”她聳聳肩。

“是嗎?”他站起身,來到水槽前擰洗著抹布,“我倒覺得有些吃驚,冰,我以為像你這種大小姐不做家事的。”

“……偶爾也做。”

尤其她還曾經為了討好他親自下廚炒了幾個萊,只可惜他沒吃到……

一念及此,梁冰驀地甩了甩頭,試圖甩去腦中煩人的思緒。

“把瓦斯爐打開,你負責燒水。”為了冷靜自己,她借著命令他做事轉移心神。

可沒想到這樣的決定是大錯特錯。

因為兩人都對廚房事務不太熟悉,本來就手忙腳亂,再加上不知怎地,今晚兩人做事都不太專心,一下打翻水,一下找不到調味料,最驚險的,是堂本徹意外將沙拉油濺上另一個開著火的爐子,惹得火焰驀地激烈竄高。

“啊!你做什麼?”梁冰見狀尖叫,她連忙退開瓦斯爐,手足無措,“廚房要燒起來了啦!”

“別緊張。”堂本徹連忙安慰她,“我來滅火。”著,就要前往緊鄰瓦斯爐的水槽。

“你不要靠近,可能會燒到你的。”梁冰扯住他衣袖。

“不會的,冰……”

“不要過去啦,別的地方難道沒有水嗎?”

“冰……”

“快一點啦,火愈來愈大了!”

一陣驚天動地後,堂本徹總算滅了火,可梁冰清秀的花容也因此大為失色。

他看著她蒼白驚嚇的容顏,又是歉疚,又忍不住好笑,強忍許久,終於還是迸落爽朗笑聲。”

“你笑什麼?”梁冰怒視他。

他沒回答,只是不停地笑。

瞪視他因為笑容顯得格外燦亮的臉龐,梁冰不覺心一扯,跟著,菱唇也拉開淺淺笑唬

這景況是很好笑,她與他,一個華宇集團的大股東兼副總裁,一個堂本集團的掌門人,在商界都是呼風喚雨,人人敬佩,可沒想到一進了廚房,只成了兩隻慌亂失措的無頭蒼蠅。

兩隻在廚房裏跌跌撞撞的蒼蠅……

想著,梁冰再也抵受不住,撫額狂笑起來。

******

最後,兩個人決定叫外賣。

點起了粉紫色蠟燭,柔和搖曳的燭光襯著剛剛送來的義大利披薩和焗烤通心粉,雖然效果不如堂本徹預期的浪漫,倒也甜蜜溫馨。

尤其,坐在對面的,是唇畔一直噙著盈盈淺笑的佳人。

進餐時,兩人並沒有多說什麼,仿佛在廚房裏忙亂一晚耗盡了他們的體力,只想快些吃點東西犒賞五臟廟。

他們不僅掃完了份量不少的披薩跟通心粉,甚至還喝了一瓶紅酒,還吃了點他早先做的外型一團糟的沙拉。

她默默地品嘗,沒有對他可悲的手藝大肆批評。

反倒他覺得臉有些熱,第一回下廚景況卻如此不堪,他實在料想不到。

吃完飯後,她幫著他收拾餐桌,在將碗盤都擱到廚房後,兩人望著廚房一片淩亂,同時汗顏地別過頭。

“讓愛琳收拾吧。”堂本徹急忙開口,“她不會介意的。”

愛琳是他聘請的鐘點女傭,一星期過來打掃三次,偶爾應他要求也會為他烹煮晚餐。

“她當然不會介意。”梁冰抿著唇笑,“她只是會奇怪這一團糟莫非是因為蝗蟲過境。”

“我會多給她一些獎金讓她保守這個不堪的秘密的。”堂本徹亦跟著微笑,凝望她的黑眸掠過燦亮輝芒。

她忽地呼吸一緊,旋過身,幾乎是匆忙地離開廚房。

“喝點咖啡好嗎?”他渾厚的嗓音追上她。

“嗯。”

******

他為她煮了一壺Espresso。

這一回,可沒闖出任何大禍了,香濃好喝的咖啡順利遞上樑冰手中。

她捧著咖啡坐在沙發上,靜靜晶著,一面恍惚地看著他拾起火鉗,挑起壁爐裏一小塊燒紅的黑炭,點燃了銜在雙唇間的香菸。

壁爐的火焰不大,與其說是為了取暖,倒不如說是為了替燈光昏暗的客廳添加一點溫柔朦朧的氛圍。

他坐在壁爐前的地毯上,一面望著柔柔燃燒的火焰,一面深深吸了一口煙。

“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她突如其來地問道,嗓音微微沙啞。

他偏轉線條英挺的臉龐,微笑望她,“很小的時候就會了。”

“真的?”她一愣,“可是我從來沒見你抽過煙……”

“其實我一向很少抽煙。”他解釋,“這幾年抽得稍微凶一些,不過也還好。”

“這幾年?是指跟我離婚以後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澀澀地笑,湛幽的墨潭深不見底。

她凝望他莫測高深的神情,不覺凝思。

抽煙,對有些人而言是為了抒解煩憂,他也是嗎?

如果是,他又為什麼而心煩?因為處理龐大事業的壓力,或者,也因為她……

她倏地咬牙,“徹,你這幾年——想過我嗎?”

突然的問話仿佛驚怔了他,他愕然望她,好一會兒,眼眸緩緩漫開某種迷霧,“我當然想過,冰。”

低微黯啞的回應震動了她,“你……想什麼?”

“很多。”他低聲道,“想我們認識的過程,想我們相處的點點滴滴,想最多的,是覺得對不起你。”

“對……對不起我?”

“很多事情對不起你。”他微微苦笑,又吸了一口煙,“比方說你的畢業典禮,我實在——該去看一看的。”

她聞言,心臟重重一扯,“你那天有別的事要忙,當然沒空來看我。”嗓音與神情同時清冷。

他凝望她,瞳眸像是浮過淡淡惆悵,“冰,你真的認為那天在學校對面看到的男人是我嗎?”

“難道不是嗎?”

他默然搖頭。

她不敢相信,瞪大眼眸,“怎麼可能不是?”嗓音微微尖銳,“你那時沒否認埃”

“我是沒否認。”他神色黯淡,“可並不表示我承認了。”

“這是……什麼意思?”她倏地坐正身子,將咖啡杯擱上沙發前的玻璃桌,瞪向他明眸點亮火苗。

這是某種把戲嗎?他又想借此動搖她的感情嗎?

“不論你信不信,那個男人不是我。”

“那會是誰?”她銳利地質問。

他只是搖搖頭,撚熄煙頭。

壁爐裏的火焰將他的臉龐映得一半明亮,一半陰暗,教人捉摸不定。

梁冰看著,只覺心跳不停加速,呼吸亦逐漸短促,“如果那個男人不是你,你那天晚上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可知道……可知道我那晚有多痛苦?”

“我知道,冰,我知道。”他凝望她,面色微微蒼白,“我……請你原諒我,我有苦衷。”

“苦衷?”梁冰搖搖頭,不明白什麼樣的苦衷能讓他拿兩人的婚姻開玩笑,只確定這又是他的新詭計,她心一冷,美眸漫開濃濃苦澀,“你知道嗎?其實當時我真的很想原諒你的,那天晚上我求你回來,我是想,只要你肯回來,我就不計較過去,與你和寶寶重組一個新家庭……”

“寶寶?”聽聞這個字眼,堂本徹驀地房子一晃,他顫抖著起身,黑眸震驚地凝向梁冰,“你說——我們有個寶寶?”

她慘然點頭。

“天!”他只覺眼前一眩,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嗓音,“他……現在呢?寶寶他……”

“流掉了。”

“流掉了?”他愕然。

“嗯,流掉了。”梁冰淒然頷首,神情像陷入了過去,迷惘茫然,“那天晚上很冷,我在陽臺站了一夜等你,隔天早上,我體力不支暈倒丁,寶寶也——”她驀地一哽,再也說不下去。

但她不必再解釋,無須再多說。

堂本徹已然明瞭了,這一刻,他什麼也不能想,滿腦子翻來複去只有這麼一個念頭。

他們曾經有個寶寶,而他這個做父親的……害死了他——

“天!”他慘然呼號,胸膛瞬間緊窒得他無法呼吸,只能頻頻喘息,“是我……都是我的錯——”

“也是我的錯,徹,我沒保住他。”梁冰淒然接口,想起曾經滿心期待卻又失去的寶貝,她痛得無法承受,淚珠燙上雙眸,“他那麼小,那麼脆弱,卻因為我的粗心大意而……”

“不,不是你的錯,冰,不是你的!”他倏地止住她,健臂將她摟入懷裏,卻顫抖得抱不緊她,是我的錯,對不起,是我的錯——”

難怪後來梁冰會直接找上他辦公室,那麼斷然地遞上離婚協議書,她還聲稱,只要他答應盡速離婚,她願意不計任何代價。

他向她要求了一半財產,而她,也毫不猶豫地一口應允。

當時的他覺得不可思議,不明白她為何突然為了能與他離婚如此不惜一切,可他現在——終於明白了。

她是對他涼透了心,絕望至極,所以,才不願繼續與他擁有任何瓜葛。

就連孩子她都失去了,她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東西?還有什麼……

“冰,冰——”擁著懷中傷痛的女人,他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她一聲聲細微的哽咽不停揪緊,不停絞扭,瀕臨破碎邊緣,“我……對不起——”

他能說什麼?還能為她做什麼?除了言不及義的道歉,他竟然想不出任何方法安慰她,竟然想不出辦法補償她曾經獨自承受的傷痛!

他算什麼?

他就這樣對待曾經深愛自己的妻子?

就這麼對待他沒有機會出世的孩子?

他,太可恨了——

“徹,你怎麼了?”微涼的玉手忽地撫上他的頰,顫抖地摸索著,“你——哭了嗎?”

他搖搖頭,伸手握住她急切的柔荑。

淚水,緩緩由他幽深的眼眸墜落,為那張總是平靜的俊顏,添上令人難以置信的濕潤。

他不再平靜,不再毫無表情,他的臉懊悔地扭曲著,他的眸滿蘊沉沉傷痛。

梁冰望著他,透過淚霧映人瞳底一切令她不敢相信。

他竟——流淚了?

為了他們曾經擁有的孩子,為了他們還未得到、便已失去的寶貝哭了?

他真的感覺傷痛嗎?這悔恨的淚水究竟是真是假?她掌心感覺到的濕潤究竟是真實的,還是莫名的幻覺?

他,真的後悔了嗎?

“……原諒我,冰,我求求你。”他緊緊擁住她,沈啞的嗓音在她耳畔焦急地拂過,“我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有機會補償你,求你——”

她心跳一停,“徹,你——”

“原諒我好嗎?”他驀地捧起她下頷,深深地凝視,“冰,你肯不肯……”

“我肯的。”她截住他激動的請求,輕輕開口,“我——早就原諒你了。”

“真的?”他不敢相信。

“真的。”

“為、為什麼?”

“因為我……愛你。”她輕咬下唇,面容淒然蒼白,“就算我再怎麼不情願,還是管不住自己這顆愛你的心——”

“冰!”他望著她,仿佛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展臂再度將她緊緊擁人懷裏,一迭連聲地說道,“謝謝你,謝謝你……”

“我也……決定將專利授權給你——”

低柔的嗓音在他耳畔輕輕揚起,他身子忽地一僵。

“我知道你是為了這個才重新接近我的,對吧?”清柔的嗓音雖溫婉,卻一字一句敲擊著堂本徹的心。

他慘然一扯嘴角,微微鬆開了懷中佳人,蒼白地凝望她。

她只是淺淺地笑,“沒關係,你要什麼就拿去好了,只要肯重新愛我——”.

他望著她,望著唇瓣蒼白,臉頰淡淡緋紅的她,望著神情迷蒙,眼到眸卻水燦清亮的她。

他深深地望著,黑眸掠過無數複雜輝芒。

終於,他閉了閉眸,再度將她修長纖細的身軀擁入懷裏,緊緊地、緊緊地抱著,像意欲將她整個人揉人體內——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自己是愛她的。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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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0 00:06:4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那個男人不是我。”幽沉的嗓音黑暗中迥旋隱隱藏著驚懼。

“不是你,那會是誰呢?”

“我不知道。總之我那天下年到一客戶那邊去,絕沒靠近那所大學一步,所以冰見到的男人不可能是我。”

“那麼,你的意思是——”

“難道他是我的——克隆?”

“克隆?”另一個男人嗓音也變了,“你是指這世上還存在著你的複製晶?”

“我不……知道。”

“難道我們那把火沒燒光你那些該死的克隆?竟然還有漏網之魚?”

“……也許。”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他怎麼知道?怎會知道過去的夢魘又再度朝他伸出了魔鬼之爪?

這糾纏了他多年的惡夢好不容易在他娶了粱冰後稍稍被他拋諸腦後,難道,又再度妄想侵佔他的生活?

他究竟還要活在這樣的夢魘裏多久?還要被這樣可怕的過去糾纏多久?

在多年前那場大火後,他,原來依然不是獨一無二,這世上原來依然存在著隨時可取代他的複製品。

不,他不相信……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們離我遠一點,離我遠一點!”

又一次,他在幽暗的夢境呐喊著醒來,前額,泛開涼涔涔的汗珠,方唇噙著苦澀。

他不相信,不願相信,不敢相信。

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在這世上奮鬥了這麼多年,掙扎了這麼多年,他存活著,依然不具任何價值。

這世上,還有另一個他活著,那個“人”如此像他,像得連他的枕邊人也辨不清真假。

就連最愛他的冰,也認不出他與“他”的分別,心中,也許,他也隨時能被另一個“他”敢代。

他不是獨一無二,永遠也不是——

一念及此,堂本徹驀地緊緊拽住被子,他瞪大黑眸,無神地盯著房內的一切。

直到蘊著擔憂的低柔嗓音喚回他,“徹,你怎麼了?又做惡夢了嗎?”

惡夢?

他恍惚地聽著這溫柔的低語,恍惚地轉過頭,無神的眼瞳映入她微微焦慮的容顏。

是冰。

她在他的身邊,就像兩人結婚時一樣,每一回他在過去的夢魘中醒來,總能見到她在身旁陪著他。

她總是溫柔地看著他,溫柔地為他拭去滿額冷汗,溫柔地將他發冷的身軀擁入懷裏,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

在她的溫柔陪伴下,他逐漸以為過去的夢魘終於能遠離自己,直到四年前與她正式分居的那一夜,惡夢再度糾纏上他……

冰——

直到現在,他才恍然驚覺自己多需要她,才驀然明白自己不能沒有她。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對他的意義早不再是她擁有的萬貫家財了。

只可惜,他領悟得太晚——

“我沒事,冰。”望著眼前令他心動的秀顏,他微微一笑,“別擔心,只是一場惡夢。”

“你——還是經常做這個惡夢嗎?”她輕聲問,深深睇他。

“嗯。”他淡淡然,“習慣了。”

“究竟是什麼樣的夢?”她蹙著眉,實在忍不住追問,“你以前總是不肯告訴我,現在還是不能說嗎?”

“……沒什麼好說的,只是普通的惡夢。”

“普通的惡夢不會這麼經常來糾纏你。”她反駁。

他不禁澀澀苦笑。

“究竟是怎麼回事?”她頓了頓,想起客廳牆上那幅攝影,“跟你——父親有關嗎?”

兩束淩銳的眸光驀地射向她。

她呼吸一緊,卻沒有因此失去勇氣,“我在客廳牆上看到那黑白攝影,我猜想——它對你具有某種特殊意義。”

堂本徹倏地倒抽一口氣。

“它沒有什麼意義。”他瞪視她,“就只是一幅攝影而已,我在藝廊看中了它,就買下了,不行嗎?”

“沒什麼……不行的。”她咬住下唇,黯然的眼瞳像微微幽怨。

他心一緊,“對不起,冰,我不是故意跟你這麼說話“沒關係。”她打斷他的道歉,深吸一口氣,“天亮了,我也該走了。”

他蹙眉,“冰……”

她沒有看他,在穿戴完畢後才回過一張漾著清甜笑意的容顏,“如果我那些死黨知道我們打再度結婚,一定會很吃驚——”

******

“什麼?你答應了堂本徹的求婚?”

發話的是一名擁有明燦藍眸的美豔女子,她,正是哈斯汀王國現任女王——安琪莉雅,其處理國事的刁鑽手腕舉世聞名。

她,還有首都調查局的犯罪側寫官——矢島薰,以及全歐洲最風靡的模特兒——裴藍,就是梁冰口中的死黨。

四人之間緊密的友誼可以追溯到中學時代,當她們都還是少不更事的淘氣少女的時候。

如今,少女早已成長為成熟女子,名副其實成了哈斯汀最教男人嚮往的四朵名花。

可這四朵名花,卻各有各紮人的刺,讓人愛也不是,恨也不能。

其中,尤以外表冷傲的梁冰最為高不可攀,男人聯想到她,總忍不住跟著想起她總握在手中那西洋劍。

這樣宛如傲氣少年般持劍縱橫的女子竟然會兩度臣服于同一個男人,簡直讓人不可思議。

就連她的好友,也不敢相信。

“你瘋了嗎?冰。”矢島薰擰眉瞪她,“被堂本徹那傢伙重重傷過一次還不夠?你還要傻到再上第二回當?”

“你怎麼能肯定堂本徹不是真心呢?”接口的是裴藍,她中肯地說道,“也許他是真的改過自新了呢?”

“改過自新?”矢島薰翻翻白眼,“相信我,男人的劣根性是改不了的。”

“薰,聽你的口氣,人家還以為你領教過多少男人了呢。”裴藍淡淡嘲弄。

“我對男人的經驗當然是比不上你這個紅遍歐洲的“東方寶貝”了。”

“好了,你們倆別鬥了。”安琪莉雅阻止兩個女人唇槍舌劍,燦燦藍眸凝定一語不發的梁冰,“冰,你心底究竟有何打算?”

她不回答,只是抿著唇笑。

這蘊著微微神秘的表情忽地驚動了其他三人面面相覷,同時若有所悟。

“冰,你該不會想趁機報復他吧?”她們

“我覺得不好,冰,那男人心機很深沉的,你跟他鬥必須十分小心。”

“而且,你這次散出消息要跟他再婚,不是又讓社交界多一椿嚼舌根的話題?”

“你們別擔心。”拗不過好友們此起彼落的擔憂,梁冰終於舉高雙手,“我自有分寸。”

“什麼分寸?”矢島薰瞪梁冰,滿臉不贊成,“你究竟想怎麼做?”

她眨眨濃密的羽睫,“我只想給哈斯汀商界來一段絕妙好戲而已。”

“什麼絕妙好戲?”裴藍輕輕顰起好看的眉毛,“就算由你自己出演女主角也不在乎?”

“我是不在乎。要演好一場戲,本來就必須付出代價。”她淡淡地說,嬌容無痕,看不出什麼表情。

安琪莉雅凝望她好一會兒,驀地,藍眸掠過一絲異樣,“冰,我只希望你不要因為這場戲的結局感到後悔。”她低低地說,意味深刻。

“我……不會的。”梁冰心一顫,卻強迫自己綻開最甜美的微笑,“失陪了,各位,我等會兒還跟婚禮專家約了見面呢。”

她是認真的,真的打再度下嫁那個堂本徹。

望著在教堂附近的公園與婚禮專家熱切地交談的梁冰,歐紹恩不覺心臟一扯,說不清漫開胸膛的是何滋味。

他承認自己是對梁冰存有幾分好感,這好感也許超越了單純的朋友情誼,也許只是等待著某個機會讓它能夠昇華。

可梁冰從不給他機會,不論單身或已婚,她對他,雖然總是親切熱絡,卻也隱隱在兩人之間劃下一道界限。

有時候他真的認為她從頭到尾就只愛著堂本徹,不論與他離婚前,或離婚後。

她從來不曾忘懷過那個男人,他一直——存在她心底。

那麼,該為她祝福嗎?她終於能夠與心愛之人重修舊好?

可這祝福,卻無論何無法輕易給出。

並非他提得起放不下,而是他總覺得,她與堂本徹之間不是表面看來如此簡單——

他走近她,聽著她清柔的嗓音輕輕送向婚禮專家的耳畔。

“這座公園你選的很好,芬妮,我很喜歡。”

“是嗎?那麼梁小姐是不是就決定在這裏舉行婚宴了?”

“嗯,就在這裏吧。”她柔柔應道。

“我知道了。”芬妮微笑點頭,“接下來還有些細節她還想說些什麼,卻在抬眸望見歐紹恩時微微猶豫。

梁冰注意到她的眸光,偏轉臉龐,在認清身畔人影后,菱唇揚起淺笑,“紹恩,是你埃”

歐紹恩朝她微微頷首,“我有些話想跟你談。”

“是嗎?”梁冰微笑,不待她開口,精明幹練的芬妮便自動找了個藉口告退,到一旁和她的手下討論細節去。

梁冰和歐紹恩則在公園角落尋了張石椅坐下,秋季的微風清涼吹來,搖動一片黃葉飄落在梁冰發際。

歐紹恩看了,不覺伸出手,為她挑起落葉。

她朝他甜甜一笑。

他微微失神,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嗓音,“你真的決定再嫁給他?”

“……嗯。”

“也打算把華宇通訊的專利授權給他?”

“嗯。”她點點頭,凝望他的眼眸微微歉疚,“你不贊成嗎?紹恩。”

他搖搖頭,“我是無所謂。反正專利現在屬於華字,只要董事會願意授權給堂本集團,我沒什麼好反對的。”

“我會說服董事會的。”粱冰輕聲接口。

“冰——”歐紹恩蹙眉望她,她堅定的表情令他不禁沖口而出,“你真的還信任他嗎?你——難道不認為他接近你只是想得到這項專利?”

對他氣急敗壞的質問她只是淡淡地笑,“他想要就給他好了,沒關係。”

“你——”他瞪視她,半晌,忍不住歎息,“真不曉得是不是該說你為愛昏了頭——堂本徹還沒正式跟你結婚就拿走專利,誰知道他婚後又會想得到什麼其他東西?”

她沒說話,明眸流轉周遭一圈後忽地一亮,墨睫跟著一落,掩去眸中神色,“我相信徹,我相信他這回——是真心的。”

“是嗎?”對她的自信,歐紹恩依然滿懷憂心。

梁冰揚起眼簾,微笑望他,“紹恩,我今天請你來想請你幫一個忙。”

“什麼?”

“最近我向歐叔叔提出了一樁投資案,可他好像不太贊成,我想請你幫我探探他的口風,如果可以,幫我美言兩句。”

“要我遊說爸爸?”歐紹恩劍眉一挑,不明白梁冰為什麼忽然向他提出這樣的要求。

關於集團事務,有什麼話她一向直接對他父親說的,從來不曾要他這個兒子傳話。

何況華宇的管理制度嚴格分明,他這個技術主管也不好過問集團的投資案。

這該是梁冰跟他父親歐廷偉之間應該自行溝通的事了,一向清楚華宇辦事規則的梁冰怎麼會忽然提出這種要求呢?

他不明白。

可他還沒來得及仔細思考,梁冰微涼的玉手已經緊緊握住了他,“拜託你幫我這個忙,好嗎?紹恩。”明眸蘊著懇求。

歐紹恩心不覺一軟,“好吧!”他凝望她,“別這麼可憐兮兮的模樣,你明知我從來就抗拒不了你的請求。”

她沒說話,只是微微過頭,嬌嬌地笑。

他歎口氣,不禁伸手擰了擰她俏麗的鼻尖,“別這麼看我,大小姐,外頭人人都說你冷傲自持,哪知道其實你這麼愛撒嬌?”

“你應該覺得榮幸,我願意撒嬌的對象並不多。”

“是、是,我很榮幸。”歐紹恩翻了翻白眼,黑亮的瞳卻驀地映人一個挺拔的男人身影。

他微微一愣。

本來緊緊握住他手的梁冰似乎也察覺到了,迅速鬆開他,站起窈窕身子。

“徹,你怎麼來了?”

******

在歐紹恩識趣地離去後,有一段時間,梁冰與堂本徹陷入沉默。他倚著一樹幹,黑眸若有所思地凝望她,而她,輕咬著下唇,臉頰微微蒼白。

好半晌,梁冰首先開口,清柔的嗓音輕輕迥旋,“你不要誤會,徹,我跟紹恩——只是朋友。”

堂本徹一勾嘴角,“你認為我誤會了嗎?”

平淡的反問令她秀眉一蹙,抬眸細細睇他,“否則你為什麼這麼半天不說話?”

他微微一笑,“我相信你跟歐紹恩之間沒有什麼。”

“……是嗎?”她澀澀地。

不知怎地,他如此乾脆地表明相信她反倒令她有些不是滋味。

她,似乎暗暗希望他為她吃醋——

“我只是有些嫉妒。”

“什麼?”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令她忽地睜大眼眸,愕然望他。

可後者表情卻仍然平靜,嘴角依然淺淺勾著笑痕。

這樣的神態稱得上嫉妒嗎?

她不解。

“雖然我知道你對歐紹恩沒有什麼別的想法,可在你主動握住他的手時仍然有點介意。”他低聲解釋,黑眸一逕緊緊持住她,“冰,你為什麼握他的手?為什麼對他撒嬌?他在你心目中的地位真有那麼不一樣嗎?”

聽聞他如此直接的質問她不覺有些屏息,美眸怔怔回凝他。

不錯,這樣問話,這樣的語氣確實帶有幾分妒意,可為什麼他還能看著她淡淡微笑呢?

他究竟是介意?或不怎麼在乎?

而她,原本是故意要惹得他心煩氣躁的,怎麼變成自己情緒不定了?

為什麼她老是看不透、猜不懂他的心思?在那張總是似笑非笑的面具底下,真正的他究竟是何表情?

難道她一輩子都得這樣為他心迷惘、情緒不定嗎?

不!

一念及此,梁冰不覺暗暗咬牙,她深呼吸,平定自己有些紊亂的心韻。

“我對他撒嬌只因為——”她燦燦微笑,“想求他幫忙一件事。”

他一揚眉,“什麼事?”

“我前陣子向歐叔叔提出一個重大投資案,可他好像不太贊成,所以我請紹恩替我作說客。”

“重大投資案?”黑眸透出興味,“什麼樣的投資?”

她睨他一眼,“這是企業機密。”

他只是微笑,“說說看,冰,也許我可以幫忙。”

“你?幫我?”她驚異揚眉。

“有何不可?”堂本徹漫不經心地,“只要是賺錢的好機會,堂本集團不介意跟華宇合作投資。”

“堂本跟華宇合作?”粱冰怔然,仿佛從沒思考過這個可能性。

當然要這個案子本身值得投資才行。”他凝望她,黑眸蘊著笑意,“不過我相信憑你的商業嗅覺,你認為值得投資的案子大慨不會有錯。”

“是嗎?”她一扯嘴角,淡淡諷刺,“你這麼相信我?”

俊唇畔微笑加深,“你考慮看看,冰,如果可能的話把評估報告送一份給我瞧瞧。”

她沒答話,明眸凝望他好一會兒,仿佛意欲探詢他真正的用意,“堂本真有可能跟我們合作?”

“當然。”他乾脆地回應,“畢竟我說什麼也是堂本集團的第一號人物,只要我說行,沒什麼不可以的。”

“可是你——”她仍然懷疑,“為什麼要幫我?”

“這沒什麼,冰。”他靠近她,雙手搭住她肩,“就算你答應授歡專利給堂本集團的一個回禮吧。”

她瞪視他,半晌,“只是這樣?”

他深深回望她,忽地垂下頭,前額抵住她的,“當然不只這樣。”溫熱的氣息性感地吹拂,“我其實是不想你去求歐紹恩——我不想你對別的男人撒嬌,我嫉妒,明白了嗎?冰,如果你非要求人,我寧可你是來對我撒嬌。”

梁冰聞言,驀地倒抽一口氣。

他這番話說來平平淡淡,就像談論著什麼最平常的事情一般,可其間深刻的含意卻像一股奇異的熱流直直竄上她脊髓,教她全身一顫。

她顫顫揚眸,說不清心底是何滋昧,只覺得在看著他時,一腔柔腸也要跟著千迥百轉。

“這是……是一樁並購案,徹,你知道,華宇一直以沒法在金融領域擴大影響力為憾。”她輕聲解釋,“我……看中了德國一家叫LR的投資銀行,他們體質很不錯,只不過這幾年營運不太好,有點缺乏流動資金……”

“所以你想趁機會買下他們對嗎?”他很快跟上狀況。

“嗯。我跟他們CEO(執行總裁)及幾個大股東接觸過幾回,本來想直接注資的,可他們一直不肯同意,所以我才想乾脆公開收購——”她頓了頓,望著堂本徹輕輕歎息,“收購這家公司不容易,他們股本大,外頭流通股數又少,除了在公開市場掃貨以外,還得跟兩、三個股東交涉才行。總之,需要很多現金,不是一筆小數目就可以簡單打發的。”

“所以歐廷偉才不肯答應?”

她點頭,“歐叔叔說要多考慮一陣子,可我覺得法蘭克福 股市最近情況剛巧不太好,這家公司的股價也對偏低……”

“此時不買,更待何時。”他替她接續。

“不錯。”

“OK,你把報告書拿過來吧,我來評估一下。”他淡淡微笑,“堂本集團別的沒有,流動現金還是有一些的。”

“你——”她瞪視他,美眸閃過一絲猶豫,半晌,才低聲開口,“你要考慮清楚,那家公司本身就是做這一行的,我們提出公開收購,他們肯定有一些反收購的手段……”

“放心吧,沒有把握的事,我堂本徹也不會輕易做的。”相對於她的憂慮,他神態顯得輕鬆從容,“如果不值得,我也不會為了私情就草率跟你合作。”

“這樣……最好了,我希望堂本集團考慮清楚再跟我們談合作。”

“沒問題。”

******

他答應得——太輕易了。

輕易得簡直令她不敢相信!

她才送給他評估報告三天,他立刻主動電話來表示願意助她一臂之力,還說馬上就可以簽訂合作協議,調集資金入市。

他這麼爽快地答應,反倒是她措手不及,“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徹,你——不怕這只是我挖來請你跳的陷阱?”

談到最後,她還忍不住這麼問他。

可他卻只是淡淡回應,“我相信你,冰,連專利你都願意授權給我,調一些資金跟你合作收購又算什麼呢?何況我仔細過評估報告了,這家公司確實體質不錯,我很有興趣。”

“評報報告?那是我請人做的埃”

“你請的可是世界一流的專業機構呢。就算我不信你,也信他們的專業能力埃”

不錯,專業機構的評估報告不會作假,他們既認為那家公司有投資價值,那麼,他們就確實有那個價值。

只是他難道不曉得,商場上還有許多狀況是專業機構也預測不來的?這些所謂的風險可不是一份評估報告就能完全解釋得清楚的。

何況,整個收購的過程還有極大部分的人為操作因素存在——

他,真的考慮清楚這些了嗎?真的仔仔細細透透徹徹想過這個案子的風險了嗎?

他難道真這麼信任她嗎?

想著,梁冰不覺心跳加速,臉頰也因為體內異常的燥熱染上淡淡嫣紅。

她原本以為要引誘他跳下這個陷阱得費上很長一陣時間,甚至有些害怕會趕不及在兩人婚期以前。

不過看來是她多慮了。

為了討好她,他簡直可以說是自動送上門的獵物,無須她這個獵人多費唇舌。

可就因為這獵物來得太容易了,反教她心頭漫開另一種疑慮——

她該不會最終反被他將了一軍吧?

******

“堂本先生,你確定嗎?雖然你名下的財產不少,可臨時要調集這麼大筆的現金不容易呢。”螢幕上顯現的男人面孔表情驚異,簡直是瞪大了眼睛瞧著堂本徹。

堂本徹微微一笑,端起辦公桌上的水杯飲一口,接著方緩緩說道:“沒關係有多少調多少吧,你可以把那些比較容易出脫的股票跟基金先賣掉。”

“買掉股票跟基金?”男人皺起濃眉,棕眸寫滿不贊同。

他是堂本徹的私人理財顧問,幾年來一直負責替他打理名下資產,堂本徹個人的理財風格雖然是比較屬於積極型的,但也從沒有這種短期內處分大量產的情形發生。

這樣的情況當不尋常,而站在一個顧問的立場,他有責任提醒客戶。

“堂本先生,我雖然不明白你有什麼急用,但我必須提醒你,這樣急迫地出脫資產肯定會遭受損失的。”

“我明白。”堂本徹微微頷首,“沒關係,你就放手去做吧。”

“……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

隨著這句話落下,男人的臉孔亦隨之從螢幕上淡去。

堂本徹望著空白的螢幕,忽地,黑眸掠過謎樣暗影,他伸出食指敲著玻璃杯,神情若有所思。

他當然知道,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個人資產轉為現金是要冒上極大風險的,遭受不必要的損失簡直可說是必然的事。

可他必須這麼做。

為了跟梁冰玩這一場你情我願的遊戲,他沒有選擇。

他當然明白她提出這個投資案是不懷好意的,更早已看出了也許連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猶豫。

她在猶豫,猶豫著是否要跟他玩這場遊戲,猶豫著是否要拉他跳下陷阱,而他乾脆的回應想必令她措手不及。

想著,俊逸的嘴角忽地勾起笑弧,似嘲非嘲。

也許她其實並不想玩,可他卻明白他們倆都已經沒有退路了——

她必須提出挑戰,他也必須充當她對手,而為了不牽連堂本集團其他股東跟著淌進這渾水,他決定動用私人資金。

他現在只希望,這個決定下得沒錯……

電話鈴聲忽地響起,震動堂本徹耳膜,他拾起話筒,毫不意外傳來的是粱冰微微沙啞的嗓音。

“堂本集團調到資金了嗎?”

“嗯,沒問題。”

“這麼快?”她似乎有些訝異。

他微微一笑,“我做事一向不喜歡拖泥帶水。”

她沒說話,停頓好一會兒,“你……真的決定進場?”

“怎麼?難道你打算收手?”語畢,他屏息等待她的回復。

“……不。”

簡單的一個字令堂本徹心臟一沈,他不覺澀澀苦笑,可語調依舊從容自若,“那麼,我們就進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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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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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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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0 00:07:0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莎莉,現在法蘭克福市場情況怎樣?”

剛進辦公室,梁冰便迫不及待地發問。她一面脫下米色風衣掛上角落的衣帽架,一面看著捧著一杯熱咖啡匆匆跟進來的秘書。

“目前LR的股價正微幅攀升中,成交量已經比平常放大許多,顯示應該有特定買盤介入。”

“哦?”梁冰心一跳。

這麼說,堂本集團真的已經開始調集資金入市了。他難道對她真的毫無懷疑……

“這個買家相當聰明,沒有太急迫地一次買進,而是分批進貨,所以市場好像還沒什麼警覺,沒傳出任何風聲。”

這樣精明冷靜的手法倒很像堂本徹的作風。

梁冰嘴角嘲諷一扯,“繼續盯住市場,有進一步情況隨時跟我報告。”

“是。”莎莉輕輕頷首,旋身離去。

遊戲,終於正式開始。

梁冰朦朧地想,端起擱在桌上的咖啡,靜靜地啜飲。

微微苦澀的滋味在她舌尖回旋,正如她苦澀的心情。

再過幾天,等堂本集團掃入LR一定的流通股數,她與堂本徹將會同時向場宣佈兩大集團對LR提出公開收購。

收購價自然要比當時的股價優惠,才能引誘LR的小股東拋售股票。

而她,將代表華字針對幾名大股東進行斡旋,說服他們出讓手中持股,出讓的股數由華宇與堂本對半買入。

這看起來像是很公平的合作方式,擁有大量流動資金的堂本集團先行在市場掃貨,而與LR股東接觸較頻繁的她負責談判。

這樣的合作若要成功,需要雙方對彼此的絕對信任。

可她不認為堂本徹真能完全信任她——

一念及此,梁冰嘴角冷冷一撇。

他確實不應該相信她,也許她會試著說服一、兩個大股東出脫持股,可也會同時與IR的高階主管合作,暗暗提供他們MBO(融資買進)的資金。

在堂本集團大量收購的同時,她要LR的高階主管提出反收購,再讓他們爆發一件積壓多年的逃稅醜聞,以這枚Poison(毒藥)狠狠拉下LR的股價。

MBO與Poison是管理階層常用的反收購手段,一時片刻堂本徹可能會不以為意,為了攤平成本持續加碼進常

而她,想抓准的就是堂本集團流動現金面臨不足的那一刻。

那一刻,她會讓原本答應出讓持股的大股東反悔,要求提高收購價碼。

華宇的董事會當然不可能同意這樣荒謬的要求,絕對會要求她宣佈停止收購,以求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的華宇集團與深陷泥沼的堂本集團——

那一刻,正是兩人決勝負的一刻。

那一刻,只過了幾天便來臨。

可出乎梁冰意料的,是堂本集團並未因此遭到重挫,他們的營運仍然正常,堂本徹依然好端端地坐在總裁寶座上。

她真不明白,照理說經過這樣的過程堂本集團應該遭遇到流動性危機了啊,一意孤行的堂本徹也該被所有大小股東罵得狗血淋頭。

可沒有,堂本集團依然風平浪靜,只有哈斯汀商界為這幾天一場精彩絕倫的好戲感到一頭霧水。

究竟怎麼回事?究竟堂本集團有沒有介入這次收購?

難道,在法蘭克福市場掃入LR的買家並非堂本集團?

“莎莉廠梁冰將得力助手喚進辦公室,急迫地吩咐,“替我查一下LR的流通股數現在究竟落入誰的手裏?”

“我已經查了,梁小姐。”

梁冰微微一愣。

“買人LR股票的買家並非堂本集團。”莎莉說道,神情嚴肅。

“什麼?”梁冰驀地站起身,明眸掩不住驚異,“那究竟是誰?”

“那些股票現在全部登記在一個人名下。”

“是誰?”

“堂本徹。”

簡單的三個字瞬間抽去梁冰面容所有血色,她神色蒼白,驚疑不定。

買入那些股票的原來不是堂本集團,而是堂本徹本人。

他——竟動用個人資金來收購LR?難怪堂本集團會若無其事了,因為蒙受損失的不是公司,而是堂本徹個人……

天!

想通了一切因果,梁冰忽地感到眼前一眩,不覺向後一倒,重新跌回椅上。

她咬住牙,十指緊緊抓著辦公桌面,纖細的身軀微微發顫。

他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怎麼了?冰,你的臉色看來很糟。”

蘊著淡淡焦急的語音驀地穿透梁冰耳膜,她身子一顫,幾乎是從椅子上驚跳起身

是他!

她瞪著來人,面色忽紅忽白。

是堂本徹,他竟然來了!在她親手設計這個圈套讓他跳落後,他竟然還主動前來探訪她,而且,那英挺的面容依然平靜如常,絲毫沒有憤怒或責怪的意思。

他……他究竟在想些什麼?為什麼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他還能如此冷靜?那對湛幽的黑眸還是如此深不見底?

他……他——

極度的驚愕令梁冰全身血流冰冷,她瞪著堂本徹,狠狠地瞪著,試圖從他神態尋出一絲端倪,卻挫敗地發現自己依然看不透他。

“你來、來做什麼?”她連嗓音也不禁發顫。

“我來看你,冰。”他微微一笑,瞳眸流過的像是溫暖,“我帶這個來給你。”

“帶……什麼?”

“這個。”說著,他遞給她一個水晶花瓶。

修長水晶花瓶,高雅纖細,束在透明水晶裏的,是一朵豔紅玫瑰。

紅玫瑰?

她怔怔地接過花瓶,怔怔地看著瓶中美麗的玫瑰,忽地,一陣奇異的璀亮刺痛眼眸。

是——鑽戒?

扣在玫瑰綠色花莖上的竟是一枚設計流暢典雅的鑽戒?

“這……是給我的?”

“嗯。前陣子匆忙跟你求婚,沒準備好戒指,這是我特地請人設計的,全世界絕無僅有的一隻,相信比我之前送你的那只戒指特別多了。”他淡淡地笑,笑得那麼迷人,那麼瀟灑,那麼三分溫柔當中帶著七分寵溺。

她不敢相信——

“在經過這些事情後你還決定跟我結婚?”

“當然,冰。”他伸展雙臂,輕輕搭上她的肩,“你不是已經答應了我的再次求婚嗎?”

“我、我——”她瞪著他,美眸像蘊著千言萬語,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而他,仍然那麼瀟灑而溫柔地笑著。

那是一惡魔的微笑!

瞪著他若無其事的笑容,梁冰再也忍受不住了,驀地低喊一聲,身子一側,跌跌撞撞地逃離了他的碰觸。

她瞪著他,神色倉皇而驚恐,跟著手一松,纖長的水晶花瓶摔落在地。

璀亮的鑽戒在泠泠清水以及豔紅玫瑰的映襯下,詭異地綻著光,那光,射入梁冰眼瞳,成了最可怕的利芒。

她感到強烈刺痛,眼眸不知不覺泛上一陣濕潤。

透過朦朧淚霧,她發現那宛如魔鬼般的微笑消逸了,他,鎖起了眉頭。

這令梁冰忽然有了勇氣開口,“我、我根本不想再嫁給你,答應、答應你的求婚只是權宜之計,我的目的只是為了能成功陷害你——”她握緊雙拳,容包發白,嗓音發顫,“你明白嗎?你懂嗎?我根本不愛你!我……早就不愛你了。”

他沒說話,只是靜靜望著她,英俊的面容依然無痕,只那對墨幽眼潭,似乎緩緩流過一絲傷感。

“你……究竟懂不懂?”淩銳的嗓音愈拉愈高,“我早就明白你是為了專利才接近我,答應給你專利也只是為了讓你相信我還愛著你。其實我……我怎麼可能還愛著你呢?怎麼可能笨到再上一次當?”她淒然一扯唇角,“我這麼做,只為了讓你相信我,為了打擊你,讓你也嘗嘗遭人欺騙的滋味——你懂不懂?你究竟懂不懂?”

“……我懂。”在沉寂良久之後,堂本徹終於開口了,蒼白的唇勾著自嘲弧度。

“你……真的明白?”

“我明白,冰。”他深深睇她,輕輕歎息,“我都明白。”

“那你——為什麼還執意跟我結婚?你難道不知道這次收購之所以會失敗完全是我一手安排的嗎?”

“……我知道。”

“你知道我其實暗暗跟m的高級主管合作,提供我個人的資金給他們進行反收購?”

他閉了閉眸,“我知道。”

“你——”她呼吸驀地短促,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逐漸在腦海中形成,“難道你早就知道這一切都是我布的局?明明知道卻故意跳下去?”

“……不錯。”

她心跳一停。

他都知道,這一切原來真在他意料當中!

既然知道這只是一場報復遊戲,為什麼還不顧一切地陪她玩?

“你明知道是陷阱,為什麼還這麼乾脆跳下來?而且,還拿個人財產來冒險……”

“其實無所謂。”他語氣依然淡定,“雖然你故意讓收購失敗,可我明白你的性格,你不可能讓堂本集團其他無辜的股東和員工代我受過。你只是想讓我個人名聲狼籍,引咎辭職而已。”

“你——”

“其實LR的體質確實還不錯,這次事件過後你一定也有辦法幫他們度過危機。我雖然以高價買了一堆現在看來毫無價值的股票,但我相信,只要我耐心持有,總有一天還是會回本的,對吧?”

對吧?

他怎麼能這麼從容自信地詢問她?怎能好像一副一切盡在他掌控之中的模樣?

為什麼她總是鬥不過他?為什麼即便她費了百般心思,仍然鬥不過這個心機深沉的男人?

為什麼!

“你到底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淩厲的銳喊拔峰而起,她瞪視他,明眸雖是怒火盎然,卻也掩不住淡淡驚懼,“事已至此,你居然還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居然還想跟我結婚——為什麼?你究竟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跟我結婚你還能得到什麼好處?你以為……以為我還會傻到再給你我另一半財產嗎?”

他不語,凝望她半晌,終於,俊唇吐出沉澀語音,“在你眼中我真的如此不堪嗎?完全只是個貪戀金錢的傢伙?”

“難道不是嗎?”

“冰,為什麼你對自己如此沒有自信呢?”他定定望她,“難道我跟你結婚,不能是因為我想得到你嗎?”

她倒抽一口氣,“得到我?”

他默默頷首。

“為什麼?”她尖喊,神智瀕臨歇斯底里。

“因為我想要你,冰。”他澀澀苦笑,“因為我——愛你。”

愛?!

這神奇的字眼一出口便攫走了所有的聲響,對話聲、呼吸聲、甚至連空氣也仿佛停止流動了,室內一片靜寂。

可怕的、令人不安的靜寂。

梁冰瞪著堂本徹,瞪著朝她吐出這個字眼的男人,她的心凝結,在瞬間冰凍,接著,緩緩碎落成一片一片……

他愛她?他竟說愛她?他竟能如此坦然對她說出這個字?毫不猶豫,毫不愧疚。

他愛她——這樣的宣言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他是否只是為了報復,為了巧妙地從她身上討回一局,所以不惜撒下這樣漫天大謊?

他如果愛她,當初為什麼會那樣無情地對待她?然後在四年後從容不迫地來到她面前,假裝那些令她傷痛的過往從未發生?

他說他有苦衷,卻從不告訴他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她永遠看不清他,猜不透他。

她怎能相信一個永遠教人無法猜透的男人?也許愛上一個人很容易,但要全心全意信任一個人卻是那麼那麼地難——

她,無法相信他,無法相信他對她說的每一句話,無法相信他……真的愛她——

“你騙我,堂本徹。你不可能愛我……你怎麼可能愛上我這個身材平板的女人?你的欲望呢?難道你認為你與我結婚後能夠控制你的欲望嗎?”她瞪視他,櫻唇冷冷一撇,“告訴你,我可不能容忍我的丈夫在外頭有別的女人!”

“冰,你誤會了,那時我會那麼說只是一時氣話。我——”他咬緊牙,仿佛不容易出口,“從頭到尾只有你……只有你一個。”

那只是氣話?他在外頭不曾有過情婦?只有她一個?

“那你那時……為何要騙我?”

“因為——”黑眸深深睇她,滾過無數暗影,可解釋的言語遲遲不肯逸出他的唇。

她瞪他,心,繼續碎落——

他又在騙她了——他連解釋都不肯,因為這只是他嘗試說服她的可怕伎倆。

她不能上當,決不能……

“堂本徹,這只是某個可怕的騙局對吧?”她倉皇地搖頭,倉皇地一步一步往後退,一步一步遠離這個令她捉摸不定的男人,“你只是想引我上當,然後再利用我一次對吧?對吧?”一遍又一遍的質問淒厲地在空中迴響,“不,我不信!你不要以為我會相信,不要以為我會輕易上當!”

“這不是謊言,冰,我是認真的。”他走近她,攀住她雙肩試圖說服她,“不論我以前對你說過什麼,你相信我,請你相信我這一次……”

“別碰我!”她甩開他,瞪視他的容顏激動難抑,“你走!離我遠一點,永遠,永遠,永遠別再出現我面前。”

連續三個“永遠”讓堂本徹微溫的胸膛瞬間蒼涼。

他長長吐氣,眸光黯淡,“冰,你真——這麼恨我?”

“不錯,我恨你。”無情的嗓音冷冷擲向他,“現在你可以死心了嗎?我要你立刻消失!”

他心臟一痛。

望著她堅決無比的神情,他明白她是認真的。她是真的恨他,真的怕他,真的不願再相信他。

他料得沒錯,他與她,是走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不歸路——

他,終究無法挽回她。

******

她走了。

在辦公室與他最後攤牌後,她便借著巡察華宇集團各地業務的理由出國,離開了哈斯停

她走得毅然,走得堅定,不帶絲毫猶豫。

她就——這麼急著躲開他嗎?

想著,堂本徹嘴角一扯,拉開濃濃自嘲。他旋過身,挺拔的身軀來到落地窗前,遠眺窗外世界。

這一回,他看的不再是地面上宛如螻蟻般微渺的車流人群,他看的,是遠方淡藍色的天空。

淡藍色的天空不停地、不停地往前延伸,延伸到一個他眸光無法觸及的遠處,那兒的天光,也許正映上樑冰清秀的容顏。

可他看不到。

看不到,摸不著,她已經離他遠遠地,到了一個他永遠無法觸及的世界。

難以形容的滋味堆上心頭,他倏地咬牙,強迫自己勻定過於急促的呼吸。

也許她走了,也許他再也碰觸不到她,也許他的胸膛早已疼痛得無法呼吸,但他不能因此頹廢,不能因此醉生夢死,因為,還有太多事需要他解決。

必須把這些全了斷後,他才有權利像一個心碎的男人那樣憂愁,煩惱,買醉,墮落。

在放縱自己之前,他,必須先行卸下肩上所有的責任——

一念及此,堂本徹閉了閉眸,再展開眼簾,星眸已是一貫湛幽深沉。他按了辦公桌上某個按鍵,很快地,對面牆上通訊熒幕便出現某個男人的面孔。

“你找我?”對方似乎對他主動呼叫感到有些訝異。

他默默點頭。

“找我什麼事?”男人眸中閃過璀亮輝芒,“難道你決定跟我合作?”

“不,達非。”堂本徹搖頭,語音低沉,“我並不是想與你合作。”

“是嗎?”達非輕輕挑起俊朗的眉,“我不懂,堂本,如果你不同意跟我們合作,又何必主動跟我聯絡?”

“我只是想告訴你——”堂本徹頓了頓,半晌,才幽幽開口,“我決定退出這一切。”

“退出這一切?”達非淡淡驚愕,“你是指——你決定不再提供資金給路西法?”

“……不錯。”

“為什麼?”

“就算我想也沒辦法。我手中大部分資金現在全套在法蘭克福 股市,董事會最近盯我也盯得很緊,不太可能有機會讓我挪用集團資金。”堂本徹靜定解釋,語氣清淡。

可達非卻聽得津津有味,“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堂本,故意跟你前妻玩上這一場遊戲,賠上自己大半身家。”黑眸靈慧一閃,“這倒是一舉兩得。既可以對前妻表達歉意,又能夠對路西法的索求表示愛莫能助——你果然聰明,堂本,我佩服不已。”

“隨便你怎麼說。”相對于達非的興致盎然,堂本徹的神情顯得平板。

達非微微一笑,“其實你這個男人相當不錯,算得上有情有義。雖然看不慣朋友的作風,仍然不肯背後打擊他,明知道前妻布下陷阱報復你,也慷慨跳下去……”

“你說夠了嗎?”堂本徹不耐地截斷達非。

後者微笑加深,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半認真半戲謔地朝他敬了個禮,“謝謝你,堂本,我們欠你一次。”

語畢,俊秀的面容緩緩從熒幕上消失。

堂本徹望著,深沉難測的眸逐漸漫開淡淡傷感。

接下來是路西法。

他必須親自告訴他他決定退出兩人謀略了多年的計劃——

他深深吸氣,觸及通訊按鍵的手指不停地發顫,遲遲無法按下。

******

她輸了。

一直以為自己能從他身上討回曾經失去的顏面,以為自己能對他的冷酷展開反擊,以為自己能成功地撕下他掛在臉上的虛偽面具。

可沒想到,最後輸得最徹底的人依然是她。

她不僅沒能撕下他的面具,看清他真面目一次被他耍得團團轉,反而再次被他玩弄在掌心。

這算什麼?算什麼?

更可惡的是,她明明已選擇放棄,承認失敗,一個人遠遠地躲到異鄉,他俊拔的身影依舊如影隨形,朝她逼迫而來。

日日夜夜,佔據她腦海最多空間的,依然是他。

為什麼?為什麼她就是忘不了他?為何就偏偏要如此執迷不悟?

什麼時候她才能真正擺脫他,將他忘得徹徹底底……

“小姐,一個人嗎?”

低啞的嗓音忽地拂過梁冰耳畔,她抬起沉思的容顏,瞳眸映人一張蘊著笑意的好看臉孔。

那是一個男人,一個性感、優雅,對自己的魅力十足自信的男人,他正望著她,碧綠如翠玉的眸子耀著閃亮光輝。

“我是一個人。”她朝他淡淡微笑,語氣中的拒絕卻不容置疑。

“我也是一個人。”他沒有輕易放棄,“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們何不彼此做個伴?”

“我不是一個好伴侶,我討厭說話。”

“那麼,我們就不說話。有太多比說話更有意思的事值得去做,不是嗎?”男人含笑說道,挑逗意味明顯。

“是嗎?”她輕輕挑眉,嘴角嘲諷一扯,“我很訝異你選擇我,畢竟我不是那種身材火辣的美女。”

男人隨著她的暗示將眸光調向她微微起伏的胸部,輕輕笑了,可那笑聲並不惹人厭,也許帶著淡淡的戲謔意味,卻讓人忍不住嘴角微揚。

“我喜歡你,小姐,也許你不瞭解,但女人的身材對一個男人來說有時候並不是最重要的。”他笑望她,“你有一種特殊的氣質,知道嗎?”

她沒回答,只是靜靜地笑。

這男人也許酷愛獵豔,但卻不是那種下流噁心的色狼。

“怎麼樣?願意跟我一起去喝一杯嗎?”

她搖搖頭,“我來巴黎,並不是為了尋找一夜情。”

“我來巴黎,也沒想到會遇到一個像你這樣的女人。”男人機智地回應,碧眸誠懇溫柔地凝望她。

她不禁心一動,在這一刻,她忽然有衝動答應男人的熱情邀約。

畢竟,在一向以浪漫見稱的花都巴黎,來一段無傷大雅的一夜情又有何妨?也許,他還能助她暫時擺脫堂本徹的糾纏……

“我有這個榮幸知道你的芳名嗎?”

“我想不需要吧。”她揚眸回凝男人,櫻唇銜著淺笑,“你我只是偶然相逢,不是嗎?”

******

塞納河畔。

流光、月影,岸邊朦朧晃動的人,耳畔模糊的呢喃笑語。

靜靜地凝望著月色掩映下緩緩流動的塞納河,靜靜地啜飲著面前份量調得正好的Manhattan,在這明明嘈雜卻又仿佛寧靜的一刻,梁冰不覺有些心神恍惚。

“一分錢買你的心事,甜心。”身畔的男人忽地開口,笑望她。

她眨眨眼,收束迷蒙的心,回他一抹淺笑,卻默然不語。

“一分錢太康價了嗎?”

“不,是我的心事不值得買。”

“不值得?”男人挑眉,輕輕地笑,“你錯了,甜心,女人的心事永遠值得買的,不論男人會為此付出多少代價。”

“是嗎?”她淡淡應道,端起雞尾酒杯,優雅地啜飲一口。

“你有很多心事。”男人深深凝望她,“我猜你來巴黎,並不是為了尋找浪曼。”

“事實上,我來工作。”

“女強人嗎?”

“你怕嗎?”

綠眸璀亮,“你認為呢?

她搖搖頭,“你不怕。”嘴角彎起自嘲的弧度。

“我怕的是你的心事。”男人伸出手,抬起她下頷,定定凝視她,“怕的是你眼底,有另一個男人。”

她心跳一亂,強迫自己面無表情,“哦?”

男人只是微笑,忽地放開了她,率性地將雙手枕在腦後,“說吧,那個讓我今晚總碰軟釘子的男人是誰?”

她不語,星眸映上月影,逐漸迷蒙。

“……是我前夫。”她沙啞開口,忽地不想再隱瞞。

在一個這麼瀟灑率直的陌生男子面前,她覺得自己也不妨拋去自我防衛。

“前夫?前夫。”他搖搖頭,咀嚼著這個名詞,面上的表情怪異得近乎可笑。

梁冰睨他,“怎麼?”

“為什麼女人總忘不了前夫或前任男友?為什麼就是不肯給我們這些英俊有魅力,只是稍稍相逢得晚一些的男人一點機會?”他感歎著,濃眉憂愁地鎖著。

她看著,不覺笑了,笑聲低柔而沙啞,兩個小小的梨渦在頰畔悄悄躍動著。

男人看著她,幾乎怔了,“你笑起來很好看。”

“是嗎?”

“嗯。”說著,他俯下頭,緩緩接近她。

她沒有躲,也不迎合,只是用一對翦水雙瞳,靜靜望著他。

男人卻忽地放棄了,重新抬起頭,用力甩了甩,“算了,算了。”他低低喊著,仿佛無奈,接著轉過一對溫柔碧眸,“你的眼底根本沒有我。”

她聞言一顫,怔然。

思緒正迷惘時,蘊著淡淡悲傷的抒情女聲驀地在她耳畔回旋——

YouandImovinginthedark,bodiesclosebutsoulsapart.
Shadowsmilesandsecretsunrevealed.
Ineedtoknowthewayyoufeel.

她聽著,眼眶不知不覺逐漸凝聚霧氣。

見她忽然動情的模樣,男人一驚,“你怎麼了?”

她搖搖頭,啞聲說道:“你聽這首老歌。其實我——”嗓音一哽,沒再說下去。

可她不必說,男人已明白了。

這首英文老歌訴說的正是她的心事,就是她極力想埋藏,卻又壓抑不下的心事。

I'llgiveyoueverythingIam,everythinglwanttobe.
I'llputitinyourhands,youcouldopenuotome.
OhCan'tweevergetbeyondthiswall.
CauseallIwantisjustoncetoseeyouinthelight.
Butyouhidebehindthecolorofthenight.

“其實我……我只是希望能看清楚他埃為什麼他……總要藏得那麼深,總讓人看不清?為、什麼——”

破碎的低語在蒼茫夜色中輕輕漫開,伴隨一滴一滴清澈卻沉痛的淚水——

在花都巴黎,在這個原該浪漫的深夜,在一個陌生卻體貼的男人面前,梁冰哭了。

獨自壓抑了許久的心事,終於決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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