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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金尋者] 血盞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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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鈞蝦逵人 於 2018-6-26 01:31 編輯

血盞花 作者:金尋者

內容簡介】:

創世的天神,在美麗的云層中創造了與世隔絕的游俠島,活躍世間的游俠從此絕跡天下大陸。 人類世界的邪惡肆意滋長引起天神的厭惡,人族因為天神認定的邪惡而遭到永無止境的殺戮。 為解救人族的災難,王國小公主啟動通靈鏡向與世隔絕的游俠島求援,游俠島中少年天雄,應和公主的召喚,帶著天下劍,背著千里弓,揣著血盞花種,沖出九霄來到天下大陸開始人間救援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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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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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5 01:52:52 |只看該作者
血盞花 第一集 離別篇 楔子

傳說中有一種花朵,沐浴著人類最深沉的悲哀和最熱切的希望,開放在每一次戰爭結束之後的瞬間,也凋零于每次戰爭開始的時刻。寶蓮燈般的花蕾上滿是赤紅如血的斑紋,仿佛永不退色的血跡,讓幸存的眾生永遠記住戰爭的殘酷。

    傳說中有一片存在于晨曦與晚霞之間的島嶼,高高懸于眾生無法企及的高空,在澎湃涌動的浮雲中若隱若現,只有遨游九天的神龍才能偶然發現的蹤跡。故老相傳,那是神奇的游俠們休養生息的地方。

    游俠是一種神奇的人類,嫉惡如仇是他們的天性,打抱不平是他們的樂趣,死亡對他們來說是睡眠的別稱。他們從來不感到生命短暫,因為每一天他們都過得非常充實。榮華富貴對他們來說是過眼雲煙,顯赫聲名對他們沒有任何意義。他們穿著殘破的衣衫,握著生銹的武器,騎著疲憊不堪的駿馬,永不停息地在世間飛馳,將在他們眼前出現的邪惡毫不留情地消滅。他們無欲無求,所以也無所畏懼,邪惡力量對他們退避三舍,善良的眾生對他們夾道歡迎。

    神創世之初,游俠只是一個人或者三五個人的傳奇稱號。隨著千萬年歲月的流逝,活躍在世間的游俠越來越多,游俠的事跡也越來越激動人心。

    終于有一天,創世的天神決定獎勵游俠們的功績,他站在晨曦晚霞的交匯處,在美麗的雲層中創造了與世隔絕的游俠島,將世間最美的景色濃縮在這夢幻般的土地上,並讓這片土地無比富饒。莊稼不用施肥,秋天的時候就會豐收。牲畜不用飼養,自然會變得膘肥體胖。花朵不用澆水,季節來臨就會噴薄吐艷,山澗中的泉水,宛如**一般甘甜可口,拂面的微風,仿佛透著令人燻然欲醉的酒香。活躍在世間的游俠們被隆重地接引到這片土地之上,並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下來。神賜與他們悠長的生命,並將天界最美的仙女賜予他們作為他們的新娘。

    無欲無求的游俠們無可救藥地愛上了這片人間仙境,滿懷感激地接受了天神的獎賞,千年以來在這片土地上生存繁衍,辛勤開墾這片神賜的樂土。游俠島被這些神奇人類建成了名副其實的洞天福地,每一個在這里生活的人都無比幸福快樂,就連天界的仙女都在這里流連忘返。

    沒有游俠的人類世界,罪惡開始悄無聲息的蔓延,信仰開始在不知不覺中淪喪。他們肆意地向大自然掠奪需要的資源,無視天神的怒意,他們不再相信天神的存在,開始追求個人的永生和自由,失去了對天神的謙恭和崇敬。

    終于有一天,天神將那一塊富饒美麗,幅員遼闊,卻有人類生存繁衍的天下大陸稱為墮落之地。神罰由此而生。

    我們的故事,也從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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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5 01:53:04 |只看該作者
血盞花 第一集 離別篇 第一章 人族災難

那是一個令人無法忘懷的凌晨,當天邊的第一線曙光照射在天下大陸的東南海岸線上,另一道更加燦爛奪目的七彩光華將大陽的光芒完全遮掩。隨著這道奪目的光華,一個方圓數里的巨型六芒星陣在天下大陸的海岸線上宛如鮮花般盛開。目睹這個奇景的天下大陸居民無不驚慌失措地跪倒祈禱,以為上天的使者來臨。

    首先從六芒星陣走出來的,是一隊隊盔甲華麗的威武騎士,他們身形雄偉,坐騎雄壯神駿,頭盔上那高聳的五彩盔纓仿佛不死鳥的美麗尾翼般搖曳生輝。在他們身後,是由雪白的獨角獸所牽引的金色馬車,馬車上坐滿了青羅衣衫,身披大氅,手握法杖的男女,他們金發披肩,面容俊美,仿佛天神的兒女。在他們的身後,一個個以身穿銀色重甲,手握長盾大劍的雄壯士兵所組成的方陣,仿佛氣吞山河的銀色潮水,席卷了整個東南海岸線。這些顯赫的神族軍隊來自諸神之故鄉,一個與天下大陸隔著奔騰洶涌的風暴洋遙遙相望的魔法大陸。他們來到這里的目的只有一個,將天下大陸上的一切歸于神族的統治。

    神族軍隊的第一擊就將人族聯盟守衛東南沿海第一都市——東海明珠市的人族軍隊完全地擊垮了。整個戰斗仿佛用神族的一枚鐵錘狠狠砸在人族的一枚雞蛋上一樣,人族軍隊被粉碎得如此之徹底,以至于死在戰場上的人族士兵已經不適用于戰死者這個稱謂。他們應該被稱為被毀滅者,因為他們殘缺不全的零碎屍骨永遠無法被尋回。

    那是人類種族,或者天下大陸上所有高等智慧種族第一次見識到戰爭魔法的恐怖威力。神族那些被神聖騎士和銀武士所重重護衛的戰爭魔法大師,因為這一次戰役而威名遠播。人類聯盟中處于東南沿海附近的王國組成了聯軍,其中包括擁有東海明珠市的百合王國,準備對神族的侵略軍展開迎頭痛擊。

    這支人員眾多的聯軍在這一次東南戰役中最終所起的作用是掩護各國的最高領袖和居民向西北方大規模的潰退。盡管只完成了這一個任務,東南聯軍的戰士也死傷無數,以至于一部分國家唯一的武裝力量,只剩下王宮侍衛。

    西北方的人類國度連城王國的最高領袖,一個曾經以雇佣兵的身份參加過幾百場戰役而威震天下大陸的老國王夜魂,在天下大陸西北海拔最高的城市天都召開了聯盟大會,佔天下大陸百分之四十的人類王國加入了以連城王國為首的天都聯盟,並組成了天都志願軍,增援東南聯盟的人族軍隊。

    戰斗絕望地繼續著,人類聯軍一股又一股地被擊潰,很多國家放棄了抵抗,選擇向神族投降。投降的人類沒有遭到神族的屠殺,他們被趕下了礦山,田地里服著苦役,每天在死亡線上痛苦掙扎。而那些戰斗到底的國家,則被神族血洗。

    在連城王國最後一個都市——霞都中,慘烈的戰斗持續了七個晝夜,東南聯盟和連城聯盟人類士兵的屍體填滿了霞都每一個據點,每一處牆頭。

    堅守在城頭的老國王夜魂,默然注視著城下銀潮一般的神族銀甲武士,頹然嘆了一口氣,轉過頭去,對站在身邊的百合王國傳奇將軍落天雷低聲說︰「算了,伙計,我們頂不住了,讓大家準備一下,我們撤退。」

    「撤退?」落天雷的臉上露出一絲悲傷的神色,「連城王,我們已經無路可退,在我們身後,是西南蠻荒之地,沒有城市,沒有補給,我們的人民會在叢林中像腐肉一般腐爛死去。」

    「我們必須保留人類最後的抵抗力量,直到有機會奪回我們失去的一切。」夜魂的臉上露出堅毅凝重的神情。

    「失去了最後的城市,人族的光輝已經失去了承續的憑借。為何讓我在失去所有希望之後仍然保存不能實現的夢想,為何讓我在絕望的無底深淵里還要乞求生存的力量?那種苟延殘喘對我是一種羞辱。」落天雷沉聲道。

    「年輕人,難道在你一生之中,從來沒有絕望過,認為自己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認為生存沒有任何意義?」夜魂感慨地說,「在我年輕的時候,我曾經有過這種經歷。一個人在大海上漂流,天邊沒有地平線,四周的鯊魚在我的身軀旁貪婪地窺伺。三天三夜沒有喝到一滴水,渾身上下仿佛要被太陽烤成了肉干,最近的海岸線離我足有一千里。我曾經想過一死了之,這麼空曠的海域根本不可能踫上一條船,這麼晴朗的天氣根本沒有一滴雨水,憑我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游到岸邊。為什麼還要掙扎呢?死了一了百了,那該有多好。」

    「然後你踫上了那條剛剛失去孩子的母鯨,」落天雷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的話,「用母乳喂飽了你,接著帶著你遨游四海。從我第一次當佣兵開始,你已經跟我講過幾千遍了。」

    「但是你從來沒有真正聽進去。」夜魂嘆息道。

    「連城王,作為東南聯軍的領袖我決定死守在人類最後的榮耀之地,直到生命的盡頭。請您立刻率領剩下連城聯盟的軍隊撤離霞都吧。」落天雷整了整身上的盔甲,鄭重地說。

    「不,帶領軍隊離開的是你,傳奇將軍落天雷。」夜魂洪聲道,「我太老了,已經不適合在叢林中生存。而你正當壯年,還有生存的機會。」

    「絕不,連城王,只有這道命令,我不能遵守。應該是我留在這里。」落天雷激動得渾身顫抖。

    「噢,孩子,這是我的城市,我的國家,我的人民,和他們一起到最後的應該是我。或者,你認為自己更適合當連城王國的國王。那麼你必須要挑戰我,你有這個勇氣麼?」連城王的語氣莊嚴肅穆,凜然生威。

    強悍勇敢如落天雷,也不敢稍有反抗,他狠狠閉了一下眼楮,止住了快要奔涌而出的淚水,沙啞著嗓子輕聲道︰「如您所願,我尊敬的王,我將離開,但是我的心將隨著霞都的陷落而沉淪。」

    「孩子,振作一點,人生就像大海一樣,在那看似絕望的深淵里,你永遠不知道會有什麼東西浮上水面。」連城王的聲音悠長而悅耳,仿佛遠方隱隱作響的春雷,沒有一絲悲傷。

    在霞都連城行宮的深處,一位年紀剛滿十二歲的女孩子盤膝坐在一個堆滿古書的地下室里。那些用怪異文字寫成的古籍被她翻得葉面翻飛,凌亂不堪地攤放在地上。地下室的正中有一面裝潢古雅的水晶方鏡,鏡子靠近鏡框的部分布滿了水紋狀的圖案。鏡框是用天都獨有的藍銅打造的。故老相傳,藍銅是一種具有魔力的金屬,乃是天神創造日月星辰時所剩下的原料所形成的。一克藍銅的價值,在天下大陸上足以買下一座城鎮。而這枚古鏡的鏡框竟然是用不少于十公斤的藍銅鑄造而成,其價值足以傾國。

    「應該沒有問題,這枚通靈鏡應該可以和那個地方溝通的。應該是哪一句咒語呢?」女孩子用力抓著滿頭的黑發,不停地思索著。

    「應該是通靈為我眼,太虛任我游。」女孩子在換了幾十個咒語之後,終于發現只有這個咒語最有可能成功。

    「通靈為我眼,太虛任我游!」女孩子大聲地骽著水晶方鏡叫道。

    雖然她的聲音很大,但是那枚價值連城的水晶方鏡卻毫無動靜,女孩子只能看到自己蒼白虛弱的面孔在鏡面上無助地搖動。

    「通靈鏡沒有耳朵,叫得再大聲也沒有意義。」女孩子嘆息了一聲,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她急匆匆地在地上 一挺身,想要站直了身子,卻腳底一軟,跪在了方鏡面前。但是心情激動的她此時此刻已經顧不了這些。她將左手放到水晶鏡的鏡面上,用力將那句咒語狠狠劃了出來。

    「這回再不行的話,我就砸了你這枚破鏡子。」小女孩惡狠狠地說。

    不知道是咒語生效還是通靈鏡到底怕了這個態度強硬的小女孩,作為水晶方鏡框架的藍銅突然一齊發出耀眼刺目的藍光。水晶鏡面上的水紋開始沿著順時針方向轉動,而且越轉越快。旋轉成筒狀的水紋中突然走馬燈一般顯現出無數日月星辰行進的軌跡,數之不盡的成群飛鳥 嘯著在水晶鏡中一掠而過,橘紅色的火燒雲火焰一般繚繞著旋轉水紋的四周,偶爾有一條劃空而過的飛龍在鏡中一個轉折,又隱匿在雲層中不見了。痴痴地看著鏡中變幻莫測的景象,小女孩感到自己仿佛正在進行著一趟穿越長空的旅行。喜悅之情仿佛一股溫暖的泉水在小女孩的全身瘋狂地流淌,她知道自己終于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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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5 01:53: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集 離別篇 第二章 碧空水鏡

這一天和往常一樣,是游俠島又一個清朗美妙的清晨。碧空天池中碧綠晶瑩的湖水和千百年前一樣泛著恬靜的波紋。輕柔的薄霧仿佛一張張神秘的簾櫳,以牠特有的柔媚風姿籠罩在綠寶石般的湖水上,似乎在守護著什麼令人流連忘返的神秘。天池旁的垂柳那瀑布般茂盛的柳條,直直垂到湖面之上,隨著清風微微搖擺,攪起一圈圈夢幻般的水紋。不時有一條金色鱗片的游魚竄出水面,在空中矯捷地擺一圈尾翼,然後悠然自得地落回湖中,發出輕柔的入水聲,打破了橫亙在碧空天池盡千年的沉寂。

一陣喧天的嬉笑聲從薄霧深處傳來,一艘輕靈矯捷的剪水舟,載著七八個大聲喧嘩的少年朝著碧空天池的深處駛來。

「天雄,我活了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起得這麼早過,今天如果看不到仙女,我就把你踢下船去喂魚。」一個身材矮胖的圓臉少年嬉笑著說。

「相信我吧,兄弟們,」那個被稱為天雄的少年一臉的期待,「這是我從古籍上查出來的,碧空天池是仙女們最流連忘返的地方,天池水對她們有致命的吸引力,這里是她們洗澡的好地方。」

「老天,一位仙女的胸膛,也許我走運會看到仙女的胸膛。」圓臉少年滿臉憧憬地吟道。

「我比較喜歡看仙女的屁股,哈哈。」一個高大身材的少年開心地笑著說。他的話引得身邊的少年統統哄笑起來。

「兄弟們,你們從來不想看看仙女的臉嗎?」天雄大笑著說。他的話讓伙伴們一起笑翻了天。

就在這時,湖畔榕樹上的一群雪白色的天鵝仿佛受到了什麼驚嚇,突然從棲息的樹枝間竄上了天空。

「是仙女!」天雄大叫了起來。

「在哪兒,在哪兒?」眾人異口同聲地問。

「你們看那群天鵝,那是仙女的衣服。」天雄指著天空中盤旋的天鵝興奮地說,「仙女洗澡的時候為了怕凡人偷走她們的衣服,就施展法術把衣服變成了天鵝,既可以防止衣服被偷,又可以為她們監視周遭情況,防止有人來騷擾她們。」

「那我們不是被發現了?」圓臉少年撓了撓頭,失望地說。

「沒關系,仙女喜歡我們,我們是游俠嘛,所有的仙女都喜歡游俠。」高大身材的少年自豪地說。

「那麼大家和我一起喊吧。」天雄興致勃勃地站在船頭,將雙臂伸展成一個大字,高聲叫道,「美麗迷人的仙女們,請出來和我們相見吧。我們是游——俠——。」

幾個少年蜂擁到他的身旁,和他一齊高聲叫道:「我們是游——俠——。」激昂而響亮的聲音在甯靜的湖水中不停回響,仿佛無數和他們一樣年輕無畏的少年在和他們一起吶喊。

就好像在回應他們的呼喚,一股巨大的水流突然從碧空天池的中央噴泉般直射上天空。在剪水舟的周圍,碧空湖水開始緩緩旋轉不停,漸漸形成一個方圓數里的龐大漩渦。

「不妙不妙,仙女們似乎生氣了。」剪水舟上的少年們慌作了一團,手忙腳亂地撐船的撐船,搖櫓的搖櫓,急急忙忙地將剪水舟朝著漩渦之外劃去。就在這時,射向空中的湖水仿佛被施了魔法一樣,在空中停滯了片刻,突然開始呈環狀憑空旋轉起來。在水環的中央,一片薄薄的水幕不斷調整變幻,漸漸化成了一面光滑潔淨的水鏡,一個模模糊糊的少女形象開始在水鏡中若隱若現。

「仙女出來了!」撐船的少年們看到眼前的景象立刻手舞足蹈地歡呼起來,剛才的恐懼立刻被他們拋到了腦後。無人操船的小舟被水漩渦漸漸帶了回來,朝著水鏡的方向緩緩駛去。

鏡中少女的形象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整,開始變得清晰可見。那是一個長得就像天使的女孩子,晶瑩閃爍的大眼睛似乎可以仿佛黑珍珠一樣熠熠生輝,滿頭錦緞般光澤耀眼的長發柔軟地披在她那柔弱的肩膀上。奶油般雪白動人的皮膚透著亮澤的光彩和健康的紅暈,微微翹起的嘴唇依稀帶著一絲神秘的淺笑。

「天哪,這是被天神寵愛的少女!」所有少年都被女孩子憾人心魄的美貌所震驚了。

「天雄,你說得沒錯,我們今天終于看到了仙女。」圓臉少年癡癡地說,「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今天的景象。」

「哦,看到她讓我怎麼再去喜歡城里那些凡塵俗世的女孩子,我的一生從此將會暗淡無光。」高大少年一臉的失魂落魄。

其他的少年都木呆呆地死盯著水鏡仔細觀看,生怕錯過女孩子身上每一絲細節。

「別這樣,兄弟們,她看起來還沒到十二歲,記住我們是游俠,都是正派人。」天雄很為自己的同伴們臉紅。他抬起頭,優雅地抬起右手撫住自己的額頭,然後再把手高高抬起,望前方一揮,同時上身微微一躬,做了一個最標准的撫額禮,在游俠島上,男性游俠用這個姿勢向女性問候,並隱諱地稱贊年輕女性的美貌。行完這個禮後,天雄抬起頭,對著水鏡中的女孩大聲道:「早上好,女孩子。我叫天雄,是游俠島上的游俠,請代我向你的姐妹們問好,尤其是你的姐姐們。」

「這個偽君子。」在他身後的少年們紛紛對他咬牙切齒。

「你是游俠?真的是游俠?」女孩子銀鈴般動人的聲音通過水鏡傳了下來,迷人的音浪在甯靜的湖水上不斷回響。

「她在和你說話,一個真正的仙女正在和你天雄說話。」圓臉少年一臉的不可思議。

「他們將永遠不會相信這是真的。」高大少年喃喃道。

「我們必須把牠記錄下來。」天雄低聲道,「高山,把我的一只眼叫出來?」

身材高大的少年高山猛地一點頭,將兩只胡羅卜般大小的食指狠狠塞到嘴里,用盡全身力氣打了一個響亮的呼哨。這聲快把人的耳膜震裂的呼哨剛剛響起,一只深藍色羽毛,拖著兩條橘紅色孔雀翎狀尾羽的小鳥已經跌跌撞撞地從云端墜了下來,一頭撞在天雄的肩膀上。這只小鳥的額頭上只長了一只向外突起的巨眼,在眼眶中滴溜溜地亂滾,似乎四面八方的景象都回盡收眼底。

「一只眼,你來了?」天雄低聲道,「把我和仙女的對話記錄下來,一個片斷都不要遺漏。」

「不要叫我一只眼,請叫我流星一只眼。」小鳥狼狽地在天雄肩膀上站穩了身形,抖了抖羽毛,傲然道。

「為什麼?見鬼,你什麼時候又改名字了?」天雄焦急地小聲說,「聽著,這可是仙女,你千萬別失禮。」

「最近我思考了很多問題,發現我們的生命實在太短暫了,仿佛劃空而過的流星一般一閃而逝,所以我為自己起了這個名字,希望用這個名字提醒自己,要珍惜生命。」那只被稱為一只眼的小鳥感慨地歎了一口氣,沉聲道。

「活見鬼,狗屁流星,你今年八百歲了。」天雄惱怒地低聲道。

「謝謝你提醒了我的年紀,但是小伙子,和無窮無盡的宇宙相比,八百年只不過是……」一只眼似乎談興很濃。

「閉嘴,現在給我立刻開始記錄我和仙女的談話。」天雄對他的話完全不感興趣。

「哦,先生,對一只活了八百年的老鳥來說,我的聽力似乎已經開始退化了。」一只眼仰頭望天,喃喃自語。

「真想把你的羽毛拔光,好吧,流星一只眼,快點開始。」天雄發現自己越來越拿這只倚老賣老的老鳥沒有辦法。

「如您所願,先生。」流星一只眼猛地打了一個噴嚏,在牠額頭上搖來晃去的那只大眼突然沖上了半空,在天雄和水鏡之間的一個空隙上懸空停了下來。

看到一切准備就緒,天雄輕輕松了一口氣,轉過頭對著水鏡中他認定的那位仙女說道:「美麗的仙女,正如妳所看到的,我是游俠。」

水鏡中的女孩子似乎喜極而涕,語音也變得哽咽起來:「太好了,我終于能夠聯絡上你們了。我叫夜歌,是天下大陸連城王國的公主。」

「天下大陸,連城王國?」聽到這兩個名字,天雄和少年們都一愣,他們從來都沒聽說過這幾個名詞。

「那是什麼地方?」天雄費解地問道。

「是我們人類世界的土地和國家。你們游俠的祖先也是天下大陸的人類,不是嗎?」小女孩急切地問道。

「有這事兒麼?」天雄轉頭問年紀最大的少年高山。

「確實聽說過,我們的祖先是從人界升到游俠島的。不過只是模糊不清的傳聞,城里那些老得記不清自己家廁所在哪兒的老頭子經常這麼念叨。不過沒想到的確有這事兒。」高山小聲說。

「這麼說,妳是人類,不是仙女?」天雄和少年們略略有些失望。

「不,我希望自己是,可惜不是。」女孩子焦急地說,「求求你們,救救我們人類吧。入侵的神族大軍幾乎摧毀了天下大陸上的所有人類城市,上千萬的人類被神族殘酷屠殺。人族的榮耀馬上就要被徹底摧毀了。」

「等一下,神族?就是傳說中被天神選定的子民?他們為什麼要侵略人族的地盤,他們已經有了諸神之故鄉大陸,還不滿足嗎?」天雄皺眉道。

「無法相信神族會去侵略人類,他們擁有的土地遠遠好過人類或者其他種族,甚至在游俠島上的仙女們都曾經談論過諸神之故鄉的美麗。」高山大聲說。

「這完全是真的。」女孩子更加的焦急,她將目光停住在面前的水鏡上,伸出手,在水鏡的鏡面上飛快地寫著什麼,邊寫邊用顫抖的聲音哀求道,「求求你,如果你真是通靈鏡,請向這些尊貴的游俠們顯示一下人族悲慘的景象。」

乳白色的光華一瞬間覆蓋了整個水鏡的畫面,女孩子的影像被切換成了一片酷烈的沙場景象。那是一場神族和人族聯盟的遭遇戰,漫山遍野的人族士兵在神族戰爭魔法大師們操控的各種戰爭魔法下,痛苦地掙紮著,有人被燒成了焦炭,有人被炸成了齏粉,有人被熔成了一股青煙,滿地溝壑都被人族戰士遺骨所填滿。接著畫面一轉,場景換成了人族的一座城市,雄盔亮甲的神族武士揮舞著雪亮的長劍,朝著驚慌逃竄的人族百姓瘋狂地砍去,鮮血在城市的街道上淌成一條條河流。數之不盡的平民被畜牲般驅趕到人族的神廟之中,然後神廟被點燃,無辜的人們被熊熊的烈火圍困,慘叫聲,詛咒聲,哭嚎聲響徹云霄。

這些景象讓年輕的游俠們目瞪口呆。「我的親親老天爺,到底誰才是神族?正義何在?公理何在?」天雄喃喃地說道。少年們都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呆住,半晌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畫面漸漸暗淡消失,女孩子的影像再次填滿了水鏡:「通靈鏡不會欺騙世人,這就是正在天下大陸發生的景象,人族在被殘殺,天神已經拋棄了人族。游俠們,你們是這個世界唯一的希望。救救我們,求你們救救我們。」

女孩子淒惻的語音在碧空天池空洞地回蕩著,但是游俠少年們卻沉默不語。

「為什麼不說話?你們不是游俠嗎?你們生來不就是為了解救人間的苦難嗎?疾惡如仇是你們的天性,助人為樂是你們生命的源泉。除暴安良是你們的使命,人們的笑容是你們生存的唯一力量。既然你們是游俠,既然人間滿是苦難,為什麼不來拯救我們,為什麼你們會沉默不語。」女孩子的聲音開始變得淒厲而憤怒。

「兄弟們,我們應該去救他們。」半晌之後,天雄忽然道。

「你瘋了?」圓臉少年第一個叫了出來,「你會死在那里。那里是蠻荒之地,死神流連忘返的沙場。你將永遠失去悠長的生命。」

「但是,」天雄遲疑著。

「沒有但是,你才多大?十六?十七?你至少還有五百年可活。看看碧空天池,這里每一天的景象都不盡相同,如果你死了你會錯過這一切的美景。你還沒有去過龍門,那里是鯉魚化龍的地方,你還從來沒有花過十年的時間觀賞過一條鯉魚躍龍門,不是嗎?仙女們又怎麼辦?你還沒有娶過一個仙女為妻,如果你死在那里,你永遠也不會有這一天。你家種的蟠桃樹怎麼辦,五百年一開花,五百年一結果,吃一顆就可以讓你再活五百年。」高山大聲質問道。

「但是人族正在被殘殺,他們需要幫助。」天雄大聲道。

「人族被殘殺,自然有他們被殘殺的理由,也許他們做錯了事,此刻正遭到神罰。那是天神們的勾當,我們何必去插上一腳。」圓臉少年立刻說。

天雄搖了搖頭,沉默了下來。

「你們太讓我失望了,你們根本不配叫游俠,你們冷血無情,漠不關心,就像神族的劊子手們一樣。我詛咒你們,永遠詛咒你們。」小女孩聲嘶力竭地說。隨著她淒厲的喊聲,水鏡上的一切景象都開始漸漸模糊不清,高高懸在半空旋轉不已的水流突然失去了憑借,沉沉地落入湖中,濺起了高高的水花,將木然站在剪水舟上的眾人淋成了落湯雞。

「好了麼?先生,我想我的眼睛已經飛得很辛苦了。」仍然站在天雄肩膀上的流星一只眼大聲說。

天雄花了一盞茶的時間才回過神來,連續咽了幾口唾沫,潤了潤已經干澀生疼的喉嚨,啞聲道:「都記下來了麼,那就把眼睛招回來吧。」

流星一只眼在天雄的肩膀上用力地拍打了一下翅膀,牠那顆鴨蛋大小的眼睛里一陣紅光亂閃,在空中一個撲騰,准確地落回到流星一只眼的額頭上。

「真像做了一場噩夢,我需要回家睡一個回龍覺清醒清醒。」圓臉少年長長吐了口氣。

「這根本就是一場夢,荒謬透頂的夢。」高大少年高山用洪亮的聲音說,「我們所有人都應該回去睡一覺,想辦法從這個惡夢中醒過來。這一定是睡神給我們開的一個玩笑,把我們一起放到一個共同的夢境里,然後讓我們把這一切信以為真。」

少年們發出一陣不置可否的沉悶笑聲,天雄傻呆呆地望著碧波蕩漾的湖水,沒有理會高山的話。

「回去睡覺了,天雄,」看到天雄的樣子,高山歎了口氣,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道,「即使剛才的一切是真的,我們也幫不了他們,讓他們自生自滅去吧。」

天雄用力吸了一口長氣,沉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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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離別篇 第三章 游俠懷舊

當天的中午,回家睡覺的天雄被一個又一個混亂不堪的夢境折磨得筋疲力盡,無可奈何地從夢中醒來。

「你醒了,兒子。」天雄的父親坐到他的床前,拍了拍他的額頭,「今天去哪兒,回來無精打采的。」

「你不會想知道的。」天雄一臉疲憊地說。

「好了,兒子,有件事可以讓你高興起來,你還記得你最喜歡的練氣師父關天星,關老師吧。」天雄父親笑道。

「記得,記得,我們很久沒見了,他好嗎?」天雄聽到關天星的名字,立刻高興了起來。

「你應該記得,他一直致力于整理一萬年以來人類世界的游俠所做過的所有傳奇事跡,並把牠們編撰成冊,並保存下來。」天雄父親不緊不慢地說。

「是的,他做這件事已經快五百年了,他甚至想開一個博物館來保存所有的曆史物品。」天雄興奮地說。

「看來你很感興趣,很好。」天雄父親滿意地笑了起來,「我收到消息,關老師已經得到了游俠島碧空城市廳的撥款,把這座傳聞中的博物館建成了。博物館今天下午開張,你應該有興趣去看看吧。」

「開什麼玩笑,我做夢都想做這件事,誰給您這個消息的,記著請他到店里吃一頓好的,爹爹,我這就去。」天雄從床上一躍而起,狂喜地說。

「這孩子,」天雄父親不置可否地微笑了起來,「你知道路嗎,博物館就在市中心劍俠銅像的東邊。」

「知道了,我去也。」天雄一個跟頭翻出了家門的窗戶,腳底猛一發力,身子仿佛一條溪流中倏然而去的游魚轉瞬消失了蹤跡。

看著他仿佛云煙般消失在眼前,天雄父親贊賞地點了點頭,喃喃地說:「天家這麼多年,能有這麼好輕功的,只有這一個崽兒啊。」

碧空城是游俠島規模最大,人口最多的城市,今天下午,因為博物館的開張,街上更加擁擠不堪。一大群精力過剩的小孩子們施展著游俠島人特有的輕功在寬闊大的大街上飛簷走壁,高來底去。天雄被那些惹事生非,滿天亂飛的毛頭小子,和為了抓住這群小搗蛋鬼而施展輕功橫沖直闖,大呼小叫的父母們擋住了去路,費了半天的力氣才從這堆上竄下跳的人群中脫出身來。仰頭一看天空,本來當空的驕陽已經漸漸西沉。當他來到市中心那尊斜背長劍,昂首望天的青銅人像面前的時候,悠長的鍾聲開始在碧空城慢悠悠地響起。

「完了,要過時辰了!」天雄在肚子里把剛才擋道的幾家老少翻過來倒過去狠狠臭罵了一頓,撒開雙腿朝著東邊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突然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雄小子,到哪兒去?」天雄連忙剎住腳步,因為跑得實在太快,當他止住身形的時候,腳底和地面劇烈摩擦,發出了刺耳的聲音,幾股青煙從鞋底冉冉升起。

叫住天雄的是一個有著長長胡須的白發老者,他的胡須如此之長,以至于他不得不把大半截胡須皮帶一般纏在腰上,他手中拄著一根長長的拐杖,拐杖的頂端刻著一顆虎頭,虎嘴里叼著一柄牛耳尖刀。

「關老師!真的是你。」天雄看到此人高興得跳了起來,沖到這位老者面前,給了他一個狠狠的擁抱。

「好小子,」被他抱得喘不過氣兒來的關老師連連咳嗽,笑著說,「長力氣了。」

「關老師,我是特意來看你開的博物館的。」天雄熱切地說。

「臭小子,和以前一樣,只會遲到。」關老師搖頭道,「到點了,博物館可要關了。」

「別這樣,關老師,求你了。」天雄試圖乞求。

「好吧,」關老師似乎生怕他要改變主意似的,連忙說,「只要讓我測試一下你最近的吐納功夫練得怎麼樣了,如果合格,我就讓你進。」

「哇,關老師,又考試。」天雄大感沒趣,捉狹地說,「別考了,其實你特別想讓我進去,以為我不知道嗎?」

「少廢話。」關老師似乎被他說中了心事,有些惱怒,不再多言,將他那瘦骨嶙峋的左手掌顫巍巍地抬了起來,只不過幾息之間,他那只剩骨頭架子的手掌突然變得豐潤而龐大,仿佛一座小山朝著天雄的面門壓來。天雄哪知道他說來就來,情急之下一聲斷喝,雙手同時往前一托。

一瞬間,天雄感到仿佛有一枚一萬斤重的大鐵錘,狠狠地砸在自己的雙掌之上,他連忙運起體內的抗力,拼命抵抗這種鋪天蓋地的沉重感覺。漸漸地,他感到渾身的骨節咯吱吱地爆響,仿佛在大地震中瑟瑟發抖的危房,眼看就要毀于一旦。「關老師,你……再不停,我就要爆了。」天雄慘叫道。

關老師聳了聳眉梢,撤回了左掌。一直朝前繃緊了力道,牟足了勁兒的天雄忽然失去了憑借,身子仿佛火箭一般朝前直撲了過去,越過關老師的頭頂,向前飛了足有一百尺才重重摔到地上。

「雄小子,不妄我苦心栽培過你,竟然擋得住我八成手勁。碧空城里,你也算獨一無二了,進去吧。」關老師得意地說。

「不用你說,我已經進來了。」天雄狼狽不堪地從地上爬起身。

博物館的名字叫做游俠懷舊博物館。在博物館的正廳里,數十座青銅雕刻,栩栩如生的人物塑像錯落有致地散落在大廳的各個角落。每一座人像所描繪的都是曾經在人間世界叱吒風云的先輩游俠,銅像的基座上用優雅的文字鐫刻著他們的生卒年月和傳奇事跡。

一座劍俠銅像首先引起了天雄的注意,這個人銅像的面容和碧空城市中心的標志銅像一模一樣。可是,市中心的銅像斜背長劍,昂首望天,一副瀟灑不羈,悠然自得的逍遙模樣,而博物館中的銅像卻單膝跪地,左手將長劍深深插在地上。他那長長的胡須胡亂地粘在臉上,幾絲汗水正順著他的臉頰流下,樣子顯得既蒼白又落魄,而他的眼中,則閃爍著心碎欲死的慘淡光芒。雕像制作得精細至極,連這位劍俠臉頰上每一分肌肉所蘊含的情感都表達得淋漓盡致。

「他是誰?每天我都在城里看到他的銅像,可是沒人知道他是何方神聖。」天雄盯著他的眼睛,喃喃地說。

「雄小子,為什麼不看看銅像的基座,他的經曆我詳細地寫在那兒了。」關老師撐著他那獨特的虎頭拐杖,徐徐走了過來。

「字寫得太小了,關老師。」天雄歎了口氣,狠狠撓了撓頭,「你簡簡單單寫幾筆不就好了,為什麼寫了這麼多。每個字只有蒼蠅腦袋那麼大,密密麻麻幾萬字,我看不下去。」

「他的事跡,沒有幾萬字又怎麼說得清楚。」關老師滿懷敬仰地看著這尊銅像,緩緩說道。

天雄好奇地問道,「他到底是誰?」

「他的名字已經不可考了,只有和他有關的傳奇仍然在世間流傳。傳說他的劍法乃是世間至美的劍法,那劍法的魅力足以傾國傾城。他是上古游俠里劍法最好的人,他在世間行俠三十年,傳奇事跡雖然大半已經湮沒,但是流傳至今的傳說仍然可以寫滿銅像的整個基座。」關老師用他那特有的沙啞嗓音顫巍巍地為天雄陳述著劍俠的事跡。

「為什麼把他塑成這個樣子,和市中心的雕像完全不同。」天雄立刻對這位劍俠充滿了敬意,小心地問道。

「傳說他摯愛的女子心靈被情魔所汙染而墮落,化為縱橫人間的殺人惡魔,也成為了其他游俠追殺的對象。這個塑像所描繪的,就是他聽到這個消息後的模樣。」關老師幽幽地說。

「什麼是情魔?」天雄問道。

「小孩子,不必懂這些。」關老師瞥了他一眼,不自然地說。

天雄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膀,又問道:「後來怎麼樣?他會去追殺那個女子嗎?」

關老師沉默了片刻,緩緩歎了口氣,道:「他為了救這個女子,不惜和其他游俠決裂,也從此失去了作為游俠的資格。」

「為什麼會這樣?他不惜拋棄游俠的榮耀,只為了救一個殺人魔頭嗎?」天雄吃驚地問道。

「孩子,這個殺人魔頭是他心愛的女子。」關老師吸了口氣,幽然道,「你還小,不懂得男女情愛的事情,你看看這位劍俠的眼睛,那種傷心欲死的神情,那就是他做出這個決定後的神情。」

天雄死死盯住劍俠的眼睛仔細觀看,忽然間,一股龐大得仿佛海潮般的悲傷在猝不及防間襲擊了他的心房。那是一種令他一時之間感到渾身無力的痛苦感覺,就仿佛身上的某一部分要被人活生生地撕去。他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哪一部分,但是他深深地知道,這將是自己甯死也不肯舍棄的部位。

「孩子,」關老師看著他的表情輕聲道,「你是不是感到什麼了?」

「我不想說。」天雄瘋狂地吸了幾口氣,向後連續倒退了好幾步,「關老師,為什麼要雕刻出劍俠最傷心時候的樣子,為什麼不能象市中心銅像一樣,只雕出他意氣風發時候的模樣。」

「我只想讓人們知道,作為一名游俠,需要放棄一些人們甯可放棄生命都不願意舍棄的東西;即使是這位傳奇的劍俠也無法舍棄的東西。」關老師歎息著說。

天雄感到自己的雙腿仿佛灌鉛一般沉重,他用力繃了繃身子,步履蹣跚地走過劍俠銅像的身側。在他眼前又出現了另一座銅像。那是一個穿著簡陋的武士衫,弓著背,戴著斗笠的漢子。這座銅像奇怪的一點是,無論天雄往那邊走,這座銅像總會自動地轉向,將背部朝向天雄。

「他是誰?為什麼總是背朝著我呢?」為了擺脫在劍俠銅像感到的壓抑,天雄非常急切地想要換一個話題,所以這句話說得飛快。

「這位游俠的臉傷痕累累,丑如厲鬼,人們說因為這樣,所以他常常背對著眾生,用斗笠遮住自己的額頭,不讓膽小者被自己的容貌嚇倒。但是,從一則可信的文獻里,我查到:這位游俠因為從來不敢在人前露出傷心的表情,所以總是背對著眾生,有時候甚至是自己的朋友。」關老師搖著頭說。

「他是怎樣的?厲害嗎?」天雄問道。

「終其一生,他都達不到劍俠那麼高深的武功,他的武功並不是曆史上最出色的。」關老師沉聲道。

「既然他並不厲害,那麼他的事跡也不多了。」天雄好奇地問。

「恰恰相反,他的傳奇甚至比剛才的劍俠還要豐富多彩。」關老師的眼中露出感懷的神色,「剛才那位劍俠所深愛的女子,也就是我們口中的那個殺人魔頭,就是死在他的手里。」

「那個殺人魔頭厲害嗎?」天雄好奇地問道。

「傳說中,她和劍俠一樣厲害,所以他們才是情侶,不是嗎?」關老師自以為是地點點頭,忽然想了想,又道,「當然,武功不一定和他們是情侶有關系,不過,她的確非常厲害。」

「怎麼可能呢?」天雄費解地問。

「我也不清楚。這也許就是上古游俠的神秘所在。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這就是他臉上那麼多傷痕的來源。」關老師確信地說。

「除了傷疤,他有什麼傷心事嗎?」天雄關心地問道,這句話一開口,他就有一種奇怪的追悔莫及的感覺,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

「當然了。」關老師似乎很贊賞天雄的問題,非常仔細地回答著,「他和劍俠一樣,愛上了一個不該愛上的女人。」

「哦——。」天雄感到自己的心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揪住,自己接下來的問題似乎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強迫著問出來的,「那麼,他怎麼做的?也放棄了游俠的榮耀麼?」

「他可並不在乎什麼榮耀的問題。」關老師滿懷敬佩地看著這位游俠的背影,「不過,他最後終于決心殺了這個女子,並和她一起死在戰場上。」

「他終于舍棄了,舍棄了……甯可放棄生命都不願意舍棄的東西。」天雄機械地重複著剛才關老師的話。

「是的。」關老師眨了眨眼睛,沙啞著聲音說。

天雄看著這位游俠的背影,心里做好了覺悟的准備,他知道,就像剛才一樣,那股巨大而慘痛的悲傷將會向他襲來。但是,他等待了很久,那種悲傷的感覺卻遲遲沒有到來。

「在等什麼?」關老師轉頭望向他。

「我……我以為,就像剛才我感受到劍俠的悲傷一樣,我會感受到這位游俠的悲傷。」天雄小聲道。

「哦,是這樣的,我們雖然能夠完全雕刻出這位游俠一萬年前的模樣,但是我們卻無法塑造出他那時那刻心中的悲傷。那種悲傷超出了我們的理解范圍。我想,這也許就是他不願意在人前露出傷心表情的原因,那種情感是致命的。」關老師感歎地說。

天雄這才緩緩松了一口氣,崇敬地望著這位游俠孤獨的背影,小聲說:「他能夠承受這麼巨大的悲傷,一定是一個意志堅強的人。」

「再沒有人比他有更堅強的意志了,」關老師贊歎道,「他甚至把這股悲傷化作他游俠天下的力量,並殺死了那個時代最恐怖的大魔頭。」

「什麼大魔頭?很厲害麼?」天雄連忙急切地問道。

「比那位劍俠情侶加起來的實力還要強大得多。」關老師道。

「這怎麼可能,即使他殺死這個大魔頭的可能性存在,他怎麼可能有和他作戰的信心?實力實在差得太遠了。」天雄更加費解了,「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

「這個只有天知道。也許,關于這個游俠的傳說只是個子烏虛有的神話,但是一萬年來人們卻在飄渺的耳語中不厭其煩地將他的故事傳播下來。」關老師說道。說到這里,關老師看了看正廳中的其他塑像,展顏一笑:「好了,雄小子想不想聽聽其他游俠的故事。」

天雄的心情宛如灌鉛一般沉重,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此時此刻,他只有一個念頭:快點走出這個令他壓抑的博物館正廳。

「不了,關老師,我在正廳呆得太久了,我想看看別的地方。」還沒有等到關老師的回答,他就急不可耐地朝著博物館的深處快步走去。當他穿過一尊尊游俠銅像的時候,他好像看到每一尊銅像的眼睛都隨著他的身形移動,仿佛在深深地注視著他,他們的目光中充滿了一種莫可名狀的期待。這種期待化成了一種殘忍的折磨,幾乎把要將天雄的心髒扭作一團,因為,雖然很奇怪,但是他的心底對這種期待一清二楚。

「這里展示的是游俠們曾經使用的武器,因為年代太久遠了,我只搜集到了很小的一部分。」關老師微帶遺憾的語氣將天雄從混亂的思緒中喚醒。他勉強將渙散的目光凝聚在眼前的景物上。在他的眼前,淡藍色天鵝絨的桌布上,整整齊齊地擺著各式各樣的武器。最惹眼的是一把滿是血痕和鏽跡的碧綠長劍。

「這是誰的武器?」天雄指著那柄長劍好奇地問。

「是劍俠的長劍。」關老師回答道。

「但是,這是一柄鏽劍,劍俠怎麼會使這種武器?」天雄問道。

「他並不富裕。事實上,並沒有哪個游俠是有錢人,支付得起絕世兵刃的費用,除非他們自己會鑄造武器。」關老師歎息著說。

天雄默然點點頭,目光在天鵝絨布上緩緩移動:鏽劍,斷刀,竹棒,柳枝,木棍,破碎的匕首,插在木樁上的鐵片,削成長條的竹枝。

「這些真的能當作武器麼?」天雄目瞪口呆。

「游俠的意志,是世上最犀利的武器。」關老師嚴肅地說。

天雄沒有說話,他已經無話可說。關老師不知不覺中走到了他的前頭,帶領著一聲不吭的他參觀了游俠們的居室,游俠們坐騎的遺骨,還有幾百幅描繪游俠作戰場面的大型壁畫。不論天雄願不願意,關老師口若懸河地和他講起了這些壁畫背後的傳奇故事:游俠們如何不畏艱難地克服重重困難殺死危害人間的邪惡力量,如何在斷絕希望的困境里不懈拼搏,終于完成了自己光榮使命,也許他發現了天雄低落的情緒,所以他有意避開了游俠們苦痛的生活經曆,只著意描繪了他們斬妖除魔,慷慨激昂的英雄事跡。天雄漸漸從低落的情緒中回複了過來,開始聽得津津有味。

當他們走到最後一間展廳的時候,天雄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在這間寬闊的展廳里,放著一群聚在酒桌旁邊的蠟像。那些栩栩如生的蠟像正是正廳雕塑里承擔著一生不堪忍受的不幸的游俠們。這些游俠們此時此刻正在酒桌旁歡呼暢飲,笑容仿佛夏日的花朵,在他們的臉上近乎奢侈地燦爛開放著。他看到那位不得不親手殺死摯愛的游俠,一只腳蹬在酒桌上,高舉著酒杯大聲要酒。在他的身邊,坐著愛人被他殺死的劍俠,他正閉著眼睛,將手中盛得滿滿的美酒一飲而盡。他們的臉上洋溢著快樂的光華,那種幸福的光暈是如此的震撼人心,以至于天雄在猝不及防間,已經淚流滿面。

「這是為什麼,他們不是在承擔著一生的不幸嗎?」天雄用手胡亂地塗抹著臉頰,想要抹去臉上零亂的淚痕。

「游俠也有歡樂的時候,當他們在行俠的路上不期而遇的時候,往往到最近的酒館痛痛快快地飲上一杯,忘掉身上所有的不幸,盡情享受那只有一瞬間的幸福。」關老師感慨地說。

「那會有多痛苦啊。」天雄沉默了良久,突然說。

「哦,為什麼這麼說?」關老師微微詫異地問道。

「我是說,當他們飲完酒以後,他們仍然會記起自己身上的不幸,同時也不會忘記剛才那一瞬間的幸福。眼看著那麼美妙的幸福突然消失不見,迎接著自己的卻是永無止息的痛苦,他們如何承受的了?」天雄緩緩地說。

關老師似乎對他的話感到震驚,沉默了良久,才低聲道:「你說得不錯,這種感覺非常痛苦。但是,如果游俠承受不了這種痛苦,他們就不會如此忘形地痛飲,那麼他們一生都不會有哪怕一時半刻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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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離別篇 第四章 青鳥點燈

從博物館回來後的天雄整天仿佛魂不守舍,坐自己家的花園里癡呆呆地看著天上的流云,一聲不吭。在他的腦海里不停地閃現著一些混亂的景象。一時之間是碧空天池水鏡中出現人間世界的慘景,一時之間是博物館正廳那些銅像們看向他的目光。「世上真的會有這種人麼?」天雄望著天空,「這樣的人真的能夠在世上生存下去麼?到底他們是真正的游俠,還是如今像我們這樣出生在游俠島上的人才是真正的游俠。」

突然間,一只巨大的眼睛猛地出現在他的眼前。天雄猝不及防,嚇得狂吼一聲,從石椅上竄了起來,一屁股坐到地上。「見鬼,一只眼,你想嚇死我。」天雄大聲吼了出來。

「流星——,流星一只眼。」流星一只眼挑剔地校正著他的稱謂錯誤,「我和高山已經叫了你很久了。咱們不是說好了,今天黃昏去西峰看日落還有青鳥點燈的嗎?」

天雄這才發現高山正站在自己的身邊,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怎麼了,高山,沒見過我發呆嗎?」天雄不悅地說。

「准確點兒說,我沒見過任何一個人像你這樣發呆。」高山飛快地揶揄了他一句,然後立刻說,「快點,天雄,要到時間了,我們立刻去西峰,我有話和你說。」聽到這句話,天雄精神一振:「我正好也有很多要和你聊的,我們快走。」他一把抓住流星一只眼,塞到懷里,然後和高山同時吆喝一聲,發動起輕功,箭一般朝著高高聳立在碧空城西側的西峰奔去。

西峰聳立在游俠島的西南,俯視著有著八百里煙波之稱的碧空天池,滿峰綠樹林立,幾道細水沿著峰頂順坡而下,滋潤著西峰上的青松碧草,乃是游俠島人尋幽訪勝的好地方。高山,天雄還有流星一只眼,沿著山道飛快地向峰頂奔馳,常人走路需要半天的路程,他們只用了一炷香的時間。

當他們坐在西峰絕頂俯瞰著西天豔紅的晚霞的時候,橘紅色的落日仍然在地平線上徘徊。在碧空天池上盤旋的飛鳥在豔麗的霞光里失去了自身的所有色彩,化成了剪紙般的黑色影像。望著那些美麗如火焰般的流云,天雄贊歎地說:「天神創造游俠島的時候,一定花了不少心思,你看這西峰,還有遙遙相對的東峰,一個用來觀日落,一個用來觀日出,這是多麼方便啊。」

高山沒有將他的話聽進去,仿佛在沉思,半晌才說:「我想過很久了,那天在碧空天池里,我不應該那麼膽怯。這幾天我都在仔細地考慮,我覺得你說得對,作為游俠,我們應該去人間走一趟,和他們一起抵抗神族。」他把話一口氣說完,長長舒了口氣,卻沒聽到天雄的回答。他轉過頭去,卻發現天雄用一種近乎眷戀的目光看著遠方的夕陽,一聲不吭。

「又發呆了?」高山煩惱地搖搖頭,大聲說,「天雄,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天雄這才回過神來,連忙道:「對不起,我忽然想起昨天關老師在博物館里跟我說的話,所以走神了。」

「你遇到關老師了!」高山興奮起來,「關老師和你說了些什麼?」

天雄歎了口氣,給高山講述了劍俠的故事,然後說道:「銅像里注入一些神奇的魔力,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劍俠當時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就仿佛有人要將我身體的一部分狠狠扯下來。當時我感到自己馬上就要窒息了,很想就此死去,這種可怕的感覺很久都沒有平複過來。」

「天哪,太可怕了。」高山驚愕極了,「關老師為什麼要雕刻這種雕像?」

「關老師他要讓人們知道,作為一名游俠,需要放棄一些人們甯可放棄生命都不願意舍棄的東西;即使是這位傳奇的劍俠也無法舍棄的東西。」天雄歎息著說,說到這位劍俠,他又似乎感到了在博物館經曆的那種悲傷。

「等會兒,我的腦子有點亂。這聽起來不太合理。你感到的那種悲痛並不是那位劍俠失去摯愛的悲痛,如果我理解得沒錯,這種悲痛應該是他為了救回情侶而放棄游俠身份時的那種悲痛。」高山整理了很久思路才慢慢說出了自己的看法,「這並不能證明游俠為了履行職責需要經曆悲痛,對不對,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一開始也這麼想。其實你仔細想一想,這位劍俠為了選擇愛情而放棄了游俠的責任,這讓他經曆了我剛才所說的那種悲傷,這種悲傷已經讓人不能負荷,對不對?」天雄問道。

「嗯,繼續說。」高山點點頭道。

「那麼我們假設如果他選擇了游俠的身份,而放棄了愛情,他會怎樣呢?」天雄問道。

「既然實際上他選擇了愛情而放棄了游俠的責任,說明放棄愛情會讓他更加痛苦。那麼……」高山拼命地想著,「如果他選擇游俠的職責,放棄了愛情,他將要經曆……噢,簡直太可怕了,他要經曆的悲傷將被比你在博物館中感受到的大得多。」

「事實上,有一位游俠遇到了和他相同的情況,他選擇殺死心愛的女子,在戰場上和她同歸于盡。」天雄接著說,「關老師說以他五百年的力量也無法重現那位游俠心中的悲傷。」

「當一名游俠,真是……真是一點也不好玩。」高山怔了很久才結結巴巴地說。

「每一個游俠都有自己的傷心事,真是太悲慘了。」天雄歎了口氣,「你不知道,當我在最後一個展廳看到那群不幸的人圍坐在酒桌前歡呼暢飲的樣子,當時我真不知道是該替他們高興,還是大哭一場。」

「難道沒有游俠能夠得到幸福嗎?」高山歎息著問道。

「有啊,我們。」天雄勉強笑道,「如果我們也算游俠的話。」

高山拼命擠了擠臉上的肌肉,想要笑一笑,但是卻完全笑不出來。

「對了,」天雄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剛才你想和我說什麼?」

「噢,」高山吐了一口氣,胡亂往空中一揮手,道,「沒什麼,沒什麼。只是,想勸勸你把碧空天池的事兒忘個精光算了。」

「我也希望這樣。如果忘不掉就慘了。」天雄喃喃地說。

就在這時,天邊滾滾流動的霞云仿佛簾櫳一般往南北兩側緩緩讓開,一股淡青色的澎湃潮水仿佛天河倒瀉一般朝著西峰湧來,排山倒海的悠揚鳥鳴響徹了西峰絕頂。

「是青鳥們來為碧空城點燈了。」高山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爬起來。這時,青潮漸漸覆蓋了整座西峰,原來這壯觀的天潮是由無數有著閃爍熒光的淡青羽翼的飛鳥組成的。每一只鳥的嘴中都叼著一顆熠熠生輝的七彩火種。

青色的天潮仿佛向西峰上的少年們示威一般,在峰頂轉了幾個優雅的圓圈,才歡快地鳴叫著朝著漸漸隱入暮色中的碧空城飛去。當青鳥群飛過城市上空的時候,無數美麗的七色火種仿佛下雨一般朝著城市街道上飛落,一盞又一盞明亮的***被這些火種點燃,放射出迷人的光芒,夜色中的碧空城突然變得光華耀眼,仿佛一座九重天上的不夜城。

「多美啊。」高山近乎呻吟般地低聲歎道。

「是啊。」天雄低聲應道,但是他的目光卻遠遠超越了碧空城,投向了那縹緲無垠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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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離別篇 第五章 游俠贊歌

深夜的蟬鳴輕而易舉地將在噩夢中瘋狂掙紮的天雄從床上喚醒。隔壁的房間里,父親的嘹亮鼾聲傳入耳中。作為碧空城郊最受歡迎酒館的老板,昨天游俠島火鳥節的慶典把他累壞了。連照顧菜園的母親和天雄最疼愛的妹妹都被父親拉出來幫忙招呼客人。而天雄的工作更加繁重,他甚至特意承擔了遠超眾人的工作量,令全家人贊不絕口。即使這樣,他仍然無法在晚上安然入睡。噩夢中,他發現自己被捆綁在高高的木樁上,眼睜睜地看著數不清的人類同胞被神族的劊子手奪去了生命。他又看到了那個水鏡中的小女孩,她被幾個神族戰士丟入了熊熊的烈火之中。她那光澤美麗的秀發仿佛牛油蠟燭般被烈火點燃,雪白動人的皮膚化為焦炭。她沒有尖叫,也沒有掙紮。她靜靜坐在烈火之中,用那雙黑珍珠般美麗的大眼睛空洞地注視著他。他瘋狂地嚎叫著,祈求上天讓自己從這可怕的夢中醒來,直到自己的喉嚨沙啞。當他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發狂地愛上了夏蟬的叫聲。

忽然,一陣隱隱約約的水濤聲清幽地響起。那是從碧空天池傳來的聲音。天雄猛地從床上爬起來,一把推開床頭木窗,縱身躍出了房間。他跳出自家的花園,穿過寂靜無聲的街道,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朝著天池畔飛快地奔去。

高懸于半空中的明月揮灑著清淡的銀光,波光粼粼的湖水已經開始了微弱的蕩漾。天雄知道,那時水鏡出現時所形成漩渦的余波。他將伙伴們停泊在岸邊的剪水舟的纜繩解下,將牠從水中高高舉起。然後他猛地一聲低喝,用盡全身的力氣將牠往湖心拋去。輕盈的剪水舟仿佛一只黑色的燕子在空中翱翔了長長的距離,才往水中滑落。天雄回過身,一陣瘋狂的助跑,然後猛地高高躍起,追著剪水舟夜色中朦朧的影像飛快地躍去。當他落在剪水舟上的時候,這條輕捷的快船高高地昂起船頭,仿佛一條出弦的快箭,劈開湧在舟前浪花,朝著湖心射去。

碧空天池的通天水鏡在靜寂無聲的湖水之上孤零零地懸掛著,四周甚至連一只天鵝的影子也沒有。而碧空湖水中最活躍的金鱗鯉魚們也似乎感到什麼不妥,不再敢浮出水面。天雄將船橫在水鏡的正前方,抬起頭,忐忑不安地朝著鏡子的中心望去。

仍然是那個年幼的女孩子,她跪坐在鏡子前,正在用一種悲傷的目光看著碧空天池那夢幻般的迷人夜景,仿佛被眼前的景色所陶醉。

「妳又來了?」天雄大聲問道。

女孩子仿佛被人打擾了一般皺了皺眉頭,朝著天雄望去:「又是你。這一次我並不是要找人求救,你走開吧。」

「請等一下,」天雄連忙說,「我……我只想知道,人類世界現在怎麼樣了?」

「為什麼你會想知道?人類世界的死活不是和你們這些游俠們沒有關系嗎?」女孩子的眼中泛起悲傷的紅色,「還是,你覺得日複一日平安無事的幸福生活太過無聊,想讓我這個人類給你講些悲慘故事調劑一下。」

天雄被他女孩子的伶牙俐齒震驚了,一時之間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只在心里翻來覆去地想著:她真的是看上去的十二歲大小嗎?還是苦難讓人早熟?

看著天雄木訥的樣子,小女孩仿佛受到了某種鼓舞,越發激動地說:「好,我們人類已經一無所有,有的只有不幸的故事。尊貴的游俠大人想聽,我們隨時都有。不如從我家開始講起。我父親是連城王國的步兵元帥,很威風是嗎?他在和神族交鋒的第一場大彙戰中就被敵人的魔法師燒成了灰燼,他的副將只能保住他的一副牙齒。我的母親,死在神族在天都的大屠殺中。和她一起死的,有十萬手無寸鐵的婦孺。我很幸運,我還有一位爺爺。他是我世上最後的親人。但是今天……今天……」

說到這里,她已經承受不住悲傷殘酷的侵襲,拼命保持矜持的臉上幾行清淚不可抑制地流了下來。她驕傲地昂起頭,不讓那些橫溢的淚水劃下臉頰,強忍著哽咽,高聲說:「今天,我唯一的親人,戰死在人類最後一座城市之中。神族人舉起他的殘軀,歡呼慶祝他們徹底擊敗了人類的抵抗。他帶著最深重的恥辱和遺憾,離開這個世界。」

天雄怔怔地看著小女孩掛滿淚珠的面頰,只感到喉嚨梗塞,幾乎說不出話來。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對……對不起,我……我很抱歉。」

「對不起?」小女孩大聲道,「你為什麼要感到抱歉?人族的生死存亡和你沒有半點關系,不是嗎?還是你感到我的故事不夠精彩,不能讓你欣賞。哦,那你一定喜歡聽這個故事,現在人類仍然堅持抵抗的人們被像狗一樣趕進了西南大陸的蠻荒之地,在漫無天日的叢林里苟延殘喘,每一天都有人因為饑餓而死。昨天,和我最要好的侍女死于叢林熱病,我親手埋了她。也許明天,我也會死,誰知道呢。」

她惡狠狠地盯著天雄:「哦,這對于尊貴的游俠們當然是又一個有趣的故事。放心,游俠先生,在我死前,我會告訴我的隨從,讓他們把我的死因詳詳細細地告訴你。」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天雄感到腦子一片混亂,「我只是想,想對妳說……我希望妳能夠平安,我希望人族能夠度過這場浩劫。」

「人族需要幫助!」女孩子站起身,「不需要祝福。」她的影像在水鏡中漸漸開始變得模糊不清,終于消失不見。

巨大的浪花再一次兜頭罩臉地狠狠澆在天雄的臉上,但是這一次他仿佛根本沒有覺察到周圍的一切。

「為了擊劍節,咱們再干一杯!」一位已經喝得酩酊大醉的中年游俠在天雄父親開的傾城酒館中高聲吆喝道,他那紅通通的酒糟鼻隨著他的大叫而滑稽地扭動著,仿佛在跳著一種不知名的舞蹈。

「鐵一杯,你喝得太多啦。」周圍聚集的一大群形形色色的男女游俠一起被鐵一杯那滑稽的樣子逗得大笑起來。

「來,鐵一杯,我們敬你!」和他一樣嗜酒如命的酒鬼們紛紛舉起酒杯,一陣響亮熱烈的推杯換盞聲在房間里響個不停。

為了慶祝今天一年一度的擊劍節,每一位游俠島人都穿紅戴綠,一家大小,盛裝出場。數個不常舉行的大型廟會都趕在這一天同時舉行。在碧空城郊的街道上,熱鬧的鞭炮聲,婦人小孩們的嬉笑歡鬧聲,各種廟會上行人的喧嘩聲,響成一片,使游俠島的節日氣氛仿佛煮開了的沸水般熱烈。

似乎嫌酒館內的氣氛不夠期望中熱烈,天雄父親在櫃台前大聲說:「各位父老鄉親,為了慶祝今年火鳥節和擊劍節居然如此接近,本店主請客讓大家多飲一杯,大家不必客氣。」他的話在酒館里掀起一陣歡呼的熱潮,鐵一杯怪叫了一聲,大聲叫道:「天隆老板,多給我一杯吧,我可是老主顧了。」他的話引起一大堆湊趣的呼叫:「鐵一杯算是老主顧,那我們算不算?」

「我們來唱一首歌!求店主多給一杯酒喝!」一位碧空城里著名的游吟歌者舉起他的酒杯,高聲叫道。

「好!—— 柳戀花,你起個頭!」眾人紛紛道。

柳戀花應了一聲,抓起兩只酒杯,將牠們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放喉唱道:「太行千年不融雪,難比天山萬里霜。」

這句歌詞一出,所有人都扯開嗓子歡呼了起來。原來,這是游俠島最膾炙人口的詩歌,講的是昔年縱橫天下的劍俠與聚集在凡間太行山的一群擅使長刀的盜匪所進行的一場驚天動地的決戰。

這些酒鬼們用筷子響亮地敲著酒杯,放開嗓子齊聲唱道:「太行兒郎多勇悍,生撕虎豹也等閑,長空飛雁落別峰,作惡多端無人管。寂寞龍泉清音起,孤影獨騎出天山。太行山門次第開,如雷鐵騎排云來,白刃如火馬如龍,叱吒刀聲今猶在。幽咽弦音寒人膽,一泓清泉入天關,劍光點亮天與地,無人今夜可成眠。」

「好!——」當歌聲的第一節剛剛唱完,陶然欲醉得眾人立刻瘋狂地鼓掌叫好。酒館老板天隆忙不迭地打發著兒子天雄:「快,雄小子,上酒!」早已經聽得入迷的天雄這才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托著滿盤的美酒,穿過擁擠的人群,將酒杯在各個酒桌發放。拿到美酒的人們更是載歌載舞,鐵一杯已經爬上了酒桌,應和著眾人富有韻律的擊杯聲,翩然起舞。

飲下另一杯美酒,柳戀花似乎更加意興湍飛,高聲唱道:「劍光起處白鶴來,太行山頂舞一圈,如花白羽繽紛落,長風一卷上九天。如雷鐵騎起悲聲,雁翎折翼血染塵,霹靂刀風音黯啞,如虹氣勢去不還。太行男兒多勇悍,奈何今生不為善,三十六刀敵一劍,山雞鳳凰怎相戰。朝雪埋了惡人骨,青衣孤影歸天山。」

「好——!」激昂的歌聲引得酒館外的行人朝著屋內不停湧來,廳內的眾人摩肩接踵,插針難入,擠不進來的人們就在屋外應和著歌聲或歌或舞,嬉笑叫好,盡情地享受著擊劍節的歡樂。

看著這些盡情歡笑的人們,天雄的腦中忽然感到一陣麻木,仿佛自己感覺歡樂和幸福的神經突然在一瞬間凍結住了。在他面前載歌載舞的影像變得灰暗而模糊不清,那些歡歌快語的聲音變成了模糊不清的噪音,讓他的頭開始發瘋地疼痛起來。

漸漸的,他的腦海中開始浮現人間世界的慘景,那些未及迎敵就被敵軍魔法殺死的人類戰士,那些在手無寸鐵卻被敵軍屠戮的婦孺,還有那個身遭不幸卻無處求援的小女孩。那些都是自己的同胞,他們在被殘殺,被屈辱,在失去希望,失去信心。而自己,卻毫無作為地呆在這里,聽著那些歌頌上古游俠的贊歌,眼看著人間的不幸,卻拒絕伸出援手。

「天雄!」流星一只眼刺耳的叫聲在他的耳邊震天般地響起,他被嚇得幾乎撞向天花板。

「流星一只眼,你以後可不可以小點聲?」天雄埋怨著。

「沒工夫抱怨了,還記得去年擊劍節的少年冠軍笑豪嗎?」流星一只眼大聲問道。

「記得,他不是鐵劍坊的學生嗎?」天雄問道。

「是啊,這一回他抽簽選擇對手,第一輪就選定了你們醉劍坊。高山來叫我通知你,醉劍坊劍法最好的就是你,讓你趕快准備一下,比劍馬上開始了。」流星一只眼飛快地說,「那我祝你好運啦。」說完就匆匆忙忙地飛走了。

「真是什麼事兒都趕到一起來。」天雄抱怨了一句,轉過身去找自己的父親。

天隆老板已經被今天酒館的生意進賬樂翻了天,聽到天雄要去比劍的消息更是興奮,連忙說:「兒子,和冠軍比劍,雖敗猶榮,只要記著別給醉劍坊丟臉就是了。」

「那我拿那對鎮店之寶去行不行?」天雄問道。

「你說那對鴛鴦雙劍?」天隆老板問道,「好,拿去吧。可別弄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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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5 01:54: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集 離別篇 第六章 擊劍比賽

醉劍坊的比劍場上人山人海,很多醉心練劍的游俠島少年們爭相湧入周圍的觀看場地想要一睹赫赫有名的擊劍冠軍笑豪的風采。醉劍坊和鐵劍坊的劍術老師們也利用這給機會聚集一堂互相交流劍術方面的經驗,氣氛一片熱烈祥和。

笑豪的出場令比劍場內一片歡騰,他是一個身材高大,肌膚黝黑的陽光少年,一副自信十足而略顯懶洋洋的笑容,讓眾人立刻對他的劍術充滿了期待和信心。相比之下,天雄的臉色就顯得蒼白了一些,個子也不夠高大。

看著笑豪滿不在乎的樣子,天雄沉沉地歎了一口氣,暗暗想道:「不愧是冠軍,氣勢上已經比我占優勢。」當他的目光投射到笑豪的劍上時,他的眉毛微微一挑。那是一把擦拭的锃光瓦亮的青鋒長劍,連劍柄上也油光發亮,顯然曾經做過小心的處理。劍的劍寬和劍身比普通的長劍都要大一些,看起來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真是愛劍的人,他才是真正的游俠。」天雄想到這里,忽然有一種輕松的感覺,「也許是我想得太多了,他才是應該去人間救援的人選。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游俠島人,也許和父親一樣可以做一個優秀的酒館老板,娶一個像母親一樣精通園藝的游俠島女子,然後快快活活享受五百年綿延不斷的幸福。」

「就這樣吧,」天雄長長舒了一口氣,「如果這一次我敗給了笑豪,那麼就不要在胡思亂想下去。」

就在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擊劍比賽的裁判,碧空城最美豔的劍術師父紅蓮花微笑著走到場中央,高聲說:「比賽前,請兩外賽手站到場中央,我要在你們的劍上施展止傷術,這樣當你們的劍砍中對手的時候,傷口會自動痊愈,比賽也會于此可分出勝負。明白了嗎?」

笑豪和天雄同時點了點頭,以示知道。游俠島故老相傳的止傷術乃是連仙界也交口稱贊的神術。用這種法術來防止擊劍比賽上出現的傷亡,既可以令擊劍比賽精彩紛呈,緊張刺激,而受了傷之後也有百分之百的保證不會有任何後遺症。

紅蓮花的一雙素手,輕輕撫上笑豪和天雄手中的武器,一股淡紅色的朦朧微光在劍鋒上一閃即逝。「好了,」紅蓮花微帶自豪地說,「現在你們非常安全,盡管放開手腳比試吧。」

笑豪和天雄同時向對方舉起手中的長劍,笑豪將青鋒劍的鋒刃橫在自己的頭胸附近的高度,雙手合攏在一處,做了一個彬彬有禮的橫劍禮。天雄用左手同時握住鴛鴦雙劍的劍柄,拱手還了一禮。

青鋒劍在空中矯捷地兩個轉折,鋒刃已經在瞬間指向了天雄。「好快!」天雄由衷地驚歎了一聲,身子飛快地往旁一閃,連續翻了兩跟頭,和笑豪拉開了很長的一段距離。他的動作引來台下一陣喝彩,所有觀戰的人們都知道,天雄的這個動作決定了他必須和笑豪先通過施展身法來揣測對方的深淺,然後再進行近身的白刃戰。這比一開始就白刃相接要精彩刺激得多,尤其在二人同時使出游俠島特有的輕功之後。

笑豪准確判斷出天雄的意圖,立刻展開游俠輕功朝著遠遠逃開的天雄沖去。兩個人的身影仿佛兩只振翅長空的雄鷹,在空中矯健地翱翔,迅疾地交錯身形,劍光仿佛布滿烏云的長空中一閃即逝的閃電,在人們仍然被長劍的光芒照得耀眼生花的時候,他們的身影已經遠遠飄逝在更遙遠的天空。

「喝!」和天雄在空中交手了一炷香時間的笑豪已經掌握了天雄劍法的破綻,果斷地發起了進身的快攻。那是游俠島最華麗的天瀑劍法,全部都是凌厲至極的攻擊劍法,連綿的劍光彙成了一條銀河,仿佛從半山垂落的一道奔湧澎湃的瀑布,朝著天雄暴風驟雨般地圍殺了過來。天雄攻守兼備的劍法果然受制于笑豪的天瀑劍法,被笑豪的攻勢逼得節節敗退。

周圍的觀眾開始熱烈地為笑豪喝彩,多情的少女們甚至開始對笑豪每一招精彩的劍法而扯開喉嚨尖叫,希望能夠引起笑豪的注意。

雖然不太情願,但是面對笑豪天星海雨般的攻勢,天雄只有選擇放棄進攻的完全防守劍法——游俠島代代相傳的鐵壁劍法,鴛鴦雙劍化為兩道鑌鐵簾櫳,嚴嚴實實地擋在身前。鐵壁劍法可稱得上最保守難看的劍法,完全的防守令人看得昏昏欲睡,周圍的人群里發出一陣陣喝倒彩的聲音,急切地呼籲天雄改變守勢,和笑豪展開對攻。

笑豪似乎對天雄的招式已經心中有數,手中迅即猛烈的攻勢突然莫名其妙地一停,側身讓開。天雄雙手長劍仍然在起勁兒地舞著,好一會兒才看見笑豪早已站在一邊。場下一片哄堂大笑,人人都被天雄空舞長劍的滑稽樣子逗笑了。天雄目瞪口呆,連忙收勢,慌慌張張地將長劍對准笑豪。笑豪似乎等待著機會很久了,斷喝一聲,長劍轟雷閃電般擊打向天雄。天雄知道不好,一豎雙劍准備封擋。他猝不及防下沒有用上全力,而笑豪蓄勢已久,此時突然發力,氣勢仿佛洪水爆發一樣,不可阻擋。天雄的雙劍雖然千辛萬苦地擋住了疾馳而來的青鋒劍,但是劍上傳來的排山倒海的力道卻讓他難以消受。他感到雙手一陣熱辣辣的疼痛,鴛鴦雙劍脫手飛上半空。

驚天動地的歡呼聲在場外響起,笑豪詭異百出的劍法讓眾人欣喜若狂。似乎受到了群眾的鼓舞,笑豪的長劍近乎炫耀地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朝著天雄的咽喉點去。只要他的長劍抵住敵手的咽喉,那麼這場比賽就會以他完美的勝利而收場。

天雄幾乎放棄了,笑豪的劍法比他更有靈氣,這種靈氣是他就算再怎麼苦練也無法超越的。「行了,這樣的話,以後我不用再胡思亂想了。」天雄想要閉上眼睛,享受此時應該享受到的輕松感覺。是的,他應該感到輕松的,解救人類世界這種沉重的使命從此放下,以後的人生應該有數之不盡的幸福吧。

但是他悲哀地感到這種自以為輕松的情感是多麼的虛假。「為什麼?為什麼我會有這種感覺?」看著笑豪飄飄悠悠抵向自己喉嚨的長劍,天雄混亂地想著,「難道,其實在我心底深處……」眼前的景色開始變得模糊不清,周圍的驚呼聲,尖叫聲化成幽咽難名的遙遠回音,一陣熟悉的頭痛感覺再次勢不可當地朝天雄襲來。

很久之後,當天雄漸漸從混亂的思緒中清醒過來時,他發現自己的右手緊緊握著一枚斷裂的劍尖,劍尖的鋒銳牢牢地指向笑豪的咽喉。淋漓的鮮血順著自己右手淌到臂肘處,然後一滴滴地落在地上。笑豪的手上無力地提著只剩下半截劍身的青鋒劍,滿臉驚奇地瞪視著天雄。周圍的觀眾都被這令人眼花繚亂的勝負轉變而驚得目瞪口呆。

半晌之後,醉劍坊以高山為首的少年們首先為獲得勝利的天雄大聲歡呼起來。被天雄的最後一招震懾住了的觀眾這才漸漸回過神來,開始為他歡呼喝彩。

笑豪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將青鋒劍拋到一邊,對天雄道:「好功夫。你的劍法雖然沒有我好,但是你的勇氣卻戰勝了我。」

天雄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說:「笑豪,對不起,我沒有想到會損了你的長劍。」

笑豪滿不在乎地笑了笑:「沒關系,這樣的長劍,我家里還有很多,我父親就是鐵劍坊的鑄劍師。」

在兩個人交談的時候,裁判紅蓮花走到天雄身邊,道:「小伙子滿精神麼,最後一招很精彩。」她轉過頭,面對觀眾,提高了聲音說:「那麼我宣布,今天的勝利者是醉劍坊的天雄。」她的嘹亮嗓音引起醉劍坊觀眾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天雄和笑豪來到場中間,並肩朝著在場觀眾行了謝禮。笑豪忽然小聲說道:「天雄,還不把劍尖扔了。別忘了劍上被施了止傷術,再不及時扔了就麻煩了。」

天雄這才醒悟到這個關鍵,連忙將有手中的劍尖拋在地上。但是,傷口因為止傷術的關系飛快地愈合,一部分傷口愈合得太快,竟然將一部分劍尖夾在了肉里。天雄只好忍痛將劍尖撕了下來,遠遠拋開,那些剛剛愈合的傷口又開始汩汩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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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5 01:54: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集 離別篇 第七章 隔袍斷義

日子一天天過去,蟬鳴聲漸漸消失了蹤跡,漫漫長夜里,天雄仍然在一個又一個噩夢中艱苦地掙紮,在床上輾轉反側。這一天夜里,一陣遙遙傳來的輕柔水聲忽然將天雄從夢中驚醒。他簡單地套上一件外套,從窗口撲了出去,用老方法乘上碧空天池畔的剪水舟,朝著水聲響起的地方拚命劃去。

水鏡和平常一樣高高懸在夜色中的碧空天池上空,天雄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了。這些日子里,每隔幾天,水鏡就會升起,鏡中的小女孩會和他簡單地交談幾句,大多時候,她會對他冷嘲熱諷,譏諷他對人類的苦難束手旁觀。不過也有一些時候,她會講一些人類抵抗者的故事。有些時候,她甚至是有些興奮,有些自豪的。人類戰士的領導者落天雷似乎是小女孩敬佩的大英雄,他帶領軍隊成功從神族殺入西南蠻荒的大軍中殺出了一條血路,朝著西南方的獸人王國和秀人國沖去求援。那是天下大陸上人口僅次于人類的高等種族,不像人類一樣分成數十個國家,獸人國和秀人國自古以來就只有一個統一的國度,他們在叢林,草原和山地里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和大自然和睦共處,幾千年來與人類斷絕來往。這些天,落天雷將軍艱難打敗了追擊人類的最後一支神族先鋒隊,逃亡中的人類暫時獲得了安全,雖然他們必須面對叢林中千奇百怪的魔獸和精怪的襲擾。

這段時間以來,天雄和小女孩都以為人類的希望已經到來,小女孩少有地沒有諷刺游俠們的自私,有時候她甚至會在談話中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也許,今天人類已經獲得了援助,誰知道呢!說不定戰爭終于可以結束了。”天雄迫切地企盼著,纏著他的噩夢越來越令他難以忍受,從早到晚,他都不敢入睡,他的精神已經開始要崩潰了。

“你真的來了!”小女孩的聲音中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喜悅。

聽到這句充滿期盼的話,天雄甚至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對于從未對他有過多少好臉色的人來說,能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還是頭一次。

“是的,我聽到了碧空天池的水聲,想到可能是你,所以趕來了。”天雄連忙殷勤地說,“人類的軍隊怎麼樣了,我這些天都很興奮,真的,是不是已經取得援助了?”

“獸族和秀人族不願意幫助我們抵抗神族。”小女孩的語氣中露出一股萬念俱灰的淒涼,“他們希望人族在得到別族的援助之前,首先證明自己的實力,他們認為失去戰斗力的種族,就算得到他們的援助,也沒有複興的希望。”

“這也是合理的。”天雄沉思著點了點頭,又問道,“他們要求人族如何證明實力?”

“他們希望人族攻回霞都,以此證明人族有複興昔日輝煌的雄心。”小女孩低聲道,“我們好不容易才從攻占霞都的神族大軍手中突圍出來,現在想要打下這座城市根本不可能。”

“這個條件太苛刻了!”天雄驚道,“這不是讓人族回去送死麼?”

“你……你感到憤怒?”小女孩驚訝地問道。

“當然啦,聽到這種事情,我不感到憤怒才奇怪呢!”天雄震驚地說,“獸族和秀人族分明是想要人族滅亡。”

“所以,你是關心人類的,不是嗎?”小女孩急切地問道。

“我……我……當然關心。”天雄低下頭,小聲說。

“幫幫我們,”小女孩秀麗的眼中盈滿了淚水,“求你幫幫我們。如果是你們游俠的話,那怕只來一個人,也能幫到我們。戰士們全都沮喪不堪,士氣低落,落天雷將軍身負重傷,人族的英雄們幾乎都在戰場上戰死或失去了下落。人族需要一個英雄來振奮士氣,求求你救救我們,救救人類。”

天雄目瞪口呆地看著小女孩,這本來是多麼倔強而高傲的女孩啊!高高在上的眼神,凌厲迫人的話語,讓人在她面前只能低頭不語。她的第一次求援,與其說是祈求,倒不如說是命令。但是如今的小女孩再也沒有一絲高貴的矜持,甚至不再注意自己的儀態,只是跪在水鏡面前,苦苦地哀求著天雄。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我無法拋下……拋下游俠島的一切,我……”天雄無法組織自己的語言,只能無助地扭動著嘴唇,吐出令他汗顏的話語。

“求求你,我們人類應該有一些甚至是你們游俠也需要的東西。”小女孩急切地說,“財富,權勢,名聲,只要你想要的,我們一定全力滿足你。”

天雄慌亂地搖著頭:“不,不,那些我們游俠島人都不需要,並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這些東西對我們沒有用。”

“女人呢?”小女孩的臉忽然染上了玫瑰花般的紅暈,“你們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不是在尋找女人嗎?”

“那是,”天雄窘迫地說,“我們那些少年在瞎胡鬧,是開玩笑的。”

“如果你來解救我們,我願意……我願意嫁給你,”小女孩的臉色更加紅潤,一雙精靈般靈動的眼睛忽然變得呆滯而羞澀,“我……我……我還是……”

“夠了!”天雄再也忍受不了,狂吼道,“你才多大?”

小女孩的眼中露出羞慚而悲痛的神情,面色木然地站起身,沙啞著嗓音道:“算了。”

水鏡中的影像一如既往地開始模糊不清。天雄雙手拚命抓著自己凌亂的頭發,狠狠地咬住牙關。他感到一股撕心裂肺的內疚和罪惡感彷彿炙熱的岩漿在他的心中瘋狂流淌,灼燒著他心靈的每一個角落。他一頭躺倒在剪水舟上,任憑水鏡引發的天池水鋪天蓋地地澆在自己身上。

“流星一只眼!”天雄第二天起床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來這只天生會紀錄過往事件的通靈鳥。

“有,先生,有何貴干?”流星一只眼彷彿從地底下鑽出來一樣出現在天雄的肩膀上。

“很好,你聽著,”天雄急切地說,“過一會兒我回去碧空城市廳去見市長,希望他召開市民大會,我要你把兩個月前你錄下來的那段事件在大會上播放,告訴大家,人類世界出現了危機,知道嗎?”

“對不起,我親愛的先生,”流星一只眼打了個嗝兒,大聲說,“高山已經叫我把那段紀錄給抹去了,最近我又錄了很多有趣的事,我的眼睛快裝不下了。”

“混帳!到底誰才是你的主人。”天雄勃然大怒,厲聲道,“你跟我去找高山,快!”

“我聞到了火藥味,真讓人興奮。”流星一只眼激動地大聲說,卻被天雄一把抓住放到了懷里。

高山家是醉劍坊里占地最大的民家,他家花園里的葡萄藤架就占了足足幾畝地。金秋時分是瓜果成熟的季節,大串大串紫紅色的葡萄彷彿簾櫳一樣掛在葡萄架上。在葡萄架環繞的正中空地是高山家村內聞名的內花園,里面種滿了金色菊花,並建築了一座雅致的涼亭以供家人秋季吃蟹賞菊。

此時此刻,涼亭內坐著七八個少年,人人面色蒼白灰暗,沒精打采。高山似乎在和他們挨個討論著什麼問題,臉色既嚴肅又緊張。

天雄大踏步走近了涼亭,一把將目瞪口呆的高山從座位上拎起來,厲聲道:“你為什麼要讓一只眼把那段記錄抹去?”

高山用力掙開天雄的手,怒道:“那又怎樣?難道你想把那段紀錄放給人看嗎?”

“我正要這麼做!”天雄大聲道,“我再也忍受不了。我們需要作點什麼。我決定把這件事告訴市長,也許我們能夠組建一個游俠軍團之類的東西,到人類世界幫忙。”

“別做夢了。”高山的聲音也彷彿炸雷一樣,“他們不會去,就像我們一樣。”他伸手指了一圈。天雄一愣,轉頭一看,這才發現坐在涼亭中的少年全部都是曾經目睹過水鏡出現的人。

“你們怎麼會都在這兒?”天雄奇怪地問道。

“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受不了嗎?”高山厲聲道,“這里每個人,每天晚上都被同樣的噩夢折磨。大家都有幾十個夜晚徹夜難眠。我們不得不組成了這個忘記水鏡俱樂部,每一旬定期活動兩次,大家交換一下心得,看看有什麼辦法忘記兩個月前發生的一切。”

“這簡直滑稽透了。”天雄對著所有人大聲道,“你們以為這樣就能夠睡得心安理得了?唯一制止噩夢的方法,就是去人間世界制止悲劇的發生。”

“我們不會去,因為我們根本離不開游俠島,你也一樣。”高山激聲道,“別指望那些市廳的大人們會考慮組織軍隊。我們才在游俠島生活了十七八年,已經無法離開這里。他們呢!他們生活了幾十年,幾百年,甚至上千年。他們已經長在了這個島上,就好像長在岩石上的珊瑚,想要分開他們,除非把他們和游俠島一起炸成碎片。”

說到這里,他看了看瞪視著他的天雄,喘了口氣,繼續說:“你看我們的樣子,我們被水鏡中的虛像折磨得不**形。你還要將紀錄公布給所有游俠島的人,難道你想讓所有人都和我們一樣?”

“你真是偉大得讓我吃驚,高山,”天雄嘲諷地大聲說,“為了所有人好,把記錄抹去吧!我真應該發個獎牌給你,給我們助人為樂的好市民——高山。但是我告訴你,你錯了,游俠島起碼還有一個人會去人間,那就是我。我決定去那里幫助人類抵抗神族,而且今天就開始准備。”

“哦,哦~!我們的大英雄!”高山嘲弄地說,“我……我該給你鞠躬,不不,我連給你提鞋都不配。你的英雄主義真讓我們慚愧。不過我老老實實地問你一句,你真的是為了人族的解放去的嗎?”

“當然。”天雄斬釘截鐵地說。

“哦,得了,求求你,救救我們。如果你來救我,我願意服侍你!我……我還是**——!”高山扭捏著嗓音妖里妖氣地說。

“下流!”天雄狂怒地一拳狠狠打在高山的面頰上,“你真讓我惡心。”

“你虛偽得讓我想吐!”高山癱坐在地上,高聲說,“為什麼不告訴我們你天天晚上到碧空天池和你的小情人幽會,互訴衷腸。在我們天天被噩夢折磨的時候,你卻和你的小情人打情罵俏,纏綿悱惻。”

“住嘴!”天雄狠狠一腳踢在高山的下頜上,終于止住了他惡毒的話語,“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對不起先生。”流星一只眼從他的懷里竄了出來,大聲說。

“是你告訴他的?”天雄狠狠地問道。

“我也沒辦法,我的眼睛從來都能看到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而我也從來管不住自己的舌頭。”流星一只眼面帶無辜地說。

“沒話可說了吧!天雄?”高山從地上爬了起來,吐了口血水,冷然道,“還妄想讓我們相信你是為了什麼拯救人類的偉大夢想嗎?你以為你的行為會讓我們慚愧嗎?你只是控制不住自己欲望的蠢貨,就像撲火的飛蛾一樣去人間送死。”

“不錯,”天雄憤怒的渾身發冷,連他說話的語氣也開始變得冰冷,“我為了一個小女孩會放棄一切,哪怕她只有十三歲。為了她我會拋棄游俠島的幸福生活,為了她我會幫助人族抵抗神族直到勝利的一天,哪怕死亡也無怨無悔。我就是這樣一個人。”

“你瘋了。”高山震驚地說。

“不錯,我為了她而瘋狂。”天雄冷笑了一聲,“高山,我們從小玩到大,做了十幾年的朋友。本以為你會是我一輩子的老友,不過看起來我們之間的差別實在太大了,簡直天差地別。”他用手狠狠地抓住自己左邊衣袍的一角,猛的往外一扯。整幅布片被他用手撕離了他的衣服。天雄抓著這片凌亂的衣物,遲疑了一下,然後狠狠地丟到高山的面前。

“割……割袍斷義,天雄……,你。”高山目瞪口呆,在他周圍的少年們都被天雄的舉動嚇住了。

天雄沒有答他的話,只是拔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在高山家涼亭的地面上筆直地劃了一條長長的橫線,將自己和高山等人完全隔開。

“從此以後,你是你,我是我,彼此別在往來。”天雄斬釘截鐵地說完這句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高山家的花園。

“你要到人間去?”正在櫃台上點數收入的天隆老板吃驚地問著自己的兒子。

“是,爹爹,我要去人間走一趟。”天雄堅定地說,“有什麼辦法嗎?”

“哦,這我可不太清楚。”天隆皺了皺眉頭,“孩子,人間可不是好玩的。那里分成數十個國家,每年都有戰爭發生。殺人越貨的事每天都在發生,非常危險。”

“所以我才要下去走一趟,我……我想要去行俠。”天雄猶豫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說。

“哦,小伙子,出息啦。”天隆老板微笑道,“兒子總有長大的一天啊!下去長長見識也是好的,我們游俠島與世隔絕足有上千年,是時候派個小伙子下去巡視一圈了。”

“爹爹,你同意我去?”天雄驚奇地說。

“你是我兒子,你做什麼我當然都支持。”天隆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又不是什麼壞事。雖然人間世界呢!比較危險,但是相信還沒有什麼人能夠傷得了我們天家的子孫。”

天雄的眼中微微一酸,微帶哽咽地低聲說:“謝謝爹爹。”

“傻小子,我還沒做什麼,這麼感動干什麼。”天隆老板失笑道。他站起身,清了清喉嚨,對仍然在酒館中痛飲的游俠們大聲說:“各位主顧,今天我天隆的兒子准備到人間去行俠。我免費請大家多喝一杯,為我的兒子壯壯行色。”

“爹爹!”天雄沒想到父親如此張揚其事,抬起手來也已經阻止不了。

酒館里的酒客們紛紛高聲喝起彩來,常客鐵一杯舉起一杯酒對著手足無措的天雄道:“有出息啊!小兄弟。我們游俠島一千年來沒有人決心去人間走一趟,你開了這個先河,值得鼓勵,我鐵一杯第一個敬你。”說完一仰脖,將整杯美酒一飲而盡。

歌者柳戀花端著酒杯來到天雄面前,微笑著問道:“小伙子,有志氣。你有沒有想過怎麼去人間?”

天雄搖了搖頭,低聲道:“沒怎麼仔細想過,今天正想問問爹爹。”

“那有什麼難的?”一直在他懷里的流星一只眼呼的一聲竄了出來,站在他的肩上,“咱們把地鑿個洞,然後跳下去,不就完了。”

“蠢鳥,”鐵一杯聽到它的話嗤之以鼻,“你總是以為我們和你一樣長翅膀吧?我們只會輕功,不會飛。笨!”

“孩子。”柳戀花沒有理會流星一只眼,拍了拍天雄的肩膀道,“這里的人都不知道怎麼下去人間。不過我曾經聽說過,九天的神龍能夠同時游曆游俠島和凡間的天下大陸。他們是天生的旅行家,如果想要找到去凡間的路,你必須去找一條神龍引領。”

“神龍?”天雄若有所思地問道。

“我知道了,”天隆老板一拍腦袋,“兒子,去找鐵劍坊笑家,他們家里收養著一只無鬃馬,聽人說是一頭百年難得一見的龍獸。酒館里很多旅人曾經提到這件事。”

“我知道了,謝謝爹爹,謝謝大家。”天雄點頭謝過父親,然後朝柳戀花和鐵一杯行了謝禮,朝著門口沖去。

“加油啊!小兄弟,別給游俠島丟人。”所有人都笑著對他遠去的背影高聲鼓勁兒,他們仍然以為天雄只是厭倦了游俠島的生活,想要到人間曆險。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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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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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5 01:54: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集 離別篇 第八章 地獄競賽

鐵劍坊處于遠離碧空天池和碧空城近郊的落英溪畔,沿著溪流建成了錯落有致的城鎮、村落和田地。溪流沿岸種滿了枝葉茂密的桃樹、梨樹、杏樹和飄香四溢的桂花樹,城鎮飯館中的飯菜飄來的香氣和樹林間彌漫的果香混在一起,讓人渾然欲醉。

笑豪聽說了天雄來訪的消息,從城鎮中心的練劍場一直迎到村口的果林中,令遠道趕來的天雄受寵若驚。二人寒暄了幾句,就已經像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一般熱絡。笑豪乾脆將隨身的披風鋪在地上,從溪邊的果樹上摘了一大堆水果擺在上面,和天雄一起品果論劍,說不出的快意逍遙。天雄盡量迎合著笑豪的話題,心里卻想著龍獸的事,頗有些心不在焉。

看到他的樣子,笑豪一把將手中已經化成一顆桃核的桃子丟到溪水中,笑道:“天雄,看來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麼需要我幫忙,只管說。”

天雄苦笑了一下,撓了撓腦袋,道:“其實,我這次來,是准備借你們家里的那匹龍獸。”

“啊?”笑豪的臉色立刻白了,“難道是那匹無鬃馬?”

“是的。”天雄老老實實地說。

“你有急用嗎?”笑豪心有余悸地問道:“如果不是急用,我勸你趕快打消這個念頭吧!”

“我真的有急用。我想要去一趟人間,嘿,我必須要到人間去,而且要盡快去。”天雄沉聲說。

“去干什麼?”笑豪問道:“是要干什麼大事麼?需要我幫忙嗎?”

聽到這句話,天雄的心激動地跳動了起來,他興奮地抬起頭,看著笑豪。笑豪的目光中充滿了真誠和關切,令他的心中微微一暖。

猶豫了很久,天雄在心底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裝作輕松地搖了搖頭,道:“沒什麼,只是有一天我看到一枚通靈鏡,和人界相通,所以……”

“我明白了。”笑豪立刻打斷了他的話,“讓我猜猜,通靈鏡里面有一位美貌驚人的女子。”

“哦,可以這麼說,應該說是年輕美貌的女子。”天雄頗為尷尬地補充道,特意把“年輕”這兩個字讀得異常之重。

“你一見到她就心生愛慕,而她對你也一見鍾情。你下定決心把她娶回游俠島,而她決定今生非你不嫁。”笑豪的眼神已經飄向遠方,天雄確信在他眼前一定浮現出了一位風華絕代的女子。

“笑兄,你這方面的想像力特別的豐富。”天雄歎息著說。

“這麼說我猜對了,原來這就是你不讓我前去的原因。”笑豪頗帶自戀嫌疑地撫了撫臉頰,展顏笑道:“你應該對自己更有信心才對。”

說到這里,他感動地歎了口氣,“這真是游俠島千年難遇的傳奇,我笑豪非常榮幸成為這段傳奇的見證者並參與其中的一部分。”他用力一拍天雄後背,“好兄弟,這一次就算赴湯蹈火,我也要幫你拿到無鬃馬。”

聽到他話里毅然決然的語氣,天雄的心開始忐忑不安起來,“笑兄,無鬃馬到底是不是你們家的?”

“當然是。”笑豪連忙說:“只不過,爹爹把它給了我雙胞胎姐姐。你知道我姐姐嗎?就是流傳中那個鐵劍坊第一人的笑芙。”

“笑芙!”天雄的瞳孔立刻放大了,“是鐵劍坊第一美女,我們醉劍坊的人都聽說過。”

“我姐姐確實是大美人,不過你們那里的傳聞有偏差。事實上她在鐵劍坊中是拳法第一、劍法第一、腿法第一、內功第一、輕功第一、暗器第一,除劍法外的十八般兵刃也無人比得上的第一。她是鐵劍坊的第一人,第一人的意思不是第一美人,而是全能冠軍的意思。”笑豪連珠炮一樣說著。

“不對啊!為什麼你們坊里的人總告訴我,她是第一美人,從來不提她是鐵劍坊第一人這件事?”天雄不解地問。

“我們的處境也很難啊!”笑豪撓了撓頭,“這麼多年來,鐵劍坊一大幫男子漢被弱質女流壓制得抬不起頭來,很沒面子,所以這個問題上大家都支吾其詞,能混就混。我這個去年冠軍,若不是姐姐沒去參加比賽,也根本不可能拿到手。”

“但是,既然是笑兄的雙胞胎姐姐,”天雄已經感到事情有點不妙,但是仍然盡力往好處想,“應該和笑兄一樣古道熱腸吧!”

“咳,天兄,其實雙胞胎除了長相上略有相似之外……其他方面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人。”

笑芙人如其名,豔美得彷彿一朵迎風盛放的芙蓉花,令人顛倒迷醉。她的肌膚不像她的雙胞兄弟那麼黝黑,而是潔白亮麗,耀眼生花。一雙新月般迷人的細眼,透射著冷靜而清麗的光芒。唯一和她驚人的美貌不太和諧的,是她的嘴角流露出的不可一世的嘲諷笑意。

“你是打敗我兄弟笑豪的天雄?”笑芙的語氣清冷而嚴峻。

天雄和笑豪驚恐萬分地互相望了一眼,都想狠狠地捶一下自己的頭,怪自己怎麼把這麼關鍵的事件給忘了。

“不是不是,我沒有打敗笑兄,只是湊巧,哈哈,湊巧。”天雄忙不迭地說。

“是啊是啊!姐姐,其實我們是平手,對啦,我還略占優勢。”笑豪說到最後,已經感到上下嘴唇開始扭在一起。

“男子漢大丈夫,輸就是輸,贏就是贏,巧言掩飾,諸多借口,真是廢物!”笑芙冷冷地說。

天雄看了笑豪一眼,用眼神問道:“她是說你廢物,還是說我?”

笑豪連忙一指自己,點了點頭。

“其實,芙姐,我這次……”天雄想要岔開剛才不太愉快的話題。

“你到底是不是天雄?”笑芙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

“是。”天雄只好老實地回答。

“你來這里干什麼?”笑芙的語氣越發冰冷。

“我……我想借……”天雄完全被笑芙的氣勢給震懾住了,舌頭彷彿被冰凍了一般無法靈活運轉。

“借馬,他來借我們家的無鬃馬。”笑豪連忙幫腔道。

“哦,你想來借我的無鬃馬。”笑芙的眼中露出一絲捉摸不定的微笑,“讓我先整理整理。你天雄打敗了我家笑豪,讓我們笑家在醉劍坊丟了這麼大的人,然後你居然大搖大擺地來到我們笑家的家門口,坐在我笑大小姐的閨房里,指著我的鼻子,管我要我最喜歡的無鬃馬。”

天雄和笑豪交換了一個“麻煩大了”的眼神,兩人額頭上都開始冒出汗絲。

“其實……擊劍比賽重在參與,輸贏並不重要。”天雄不露痕跡地抹去頭上的冷汗,繃著笑臉解釋道。

“是啊!是啊!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嘛!我和天雄這一次真是不打不相識,哈哈。”笑豪的笑容已經完全沒有了在醉劍坊比武時那瀟灑不羈的風范。

“拳法、腿法、劍法、內功、輕功、暗器,十八般兵刃咱們一樣樣慢慢比試,你若在任何一項上勝得了我,我笑大小姐的任何東西你都可以只管拿走,包括無鬃馬。”笑芙似乎根本沒有聽笑豪和天雄的話語,自顧自地侃侃道來,口氣中透出不可一世的氣勢。

“芙姐,我這一次借無鬃馬實在有急用,能不能請你格外開恩把它借給我,比試就不要了。”天雄低聲求道。

“我笑大小姐的東西,只借給真正的強者,尤其這一次你借的是我愛如性命的無鬃馬。如果你沒有我認可的實力,你以為你能駕馭得了它麼?”笑芙若無其事地端起面前的茶水淺淺飲了一口。

“有道理啊!”聽到笑芙這句話,天雄心里微微點頭,的確如此,如果自己沒有駕馭神龍的實力,即使將無鬃馬借到手中,也是沒有用處。

“好,笑大小姐既然這麼說了,我天雄奉陪到底,請你只管吩咐第一項比什麼。”下了這個決心,天雄忽然感到一陣輕松,語氣中自然而然帶上了平時的豪氣。

一旁的笑豪聽到這句話,彷彿快要嚇昏過去,一直在不停翻著白眼。

“那就先比劍吧!”笑芙輕描淡寫地說:“笑豪,你先帶你的好朋友去鐵劍村好好玩玩,咱們明天開始比試。”

笑家的後院里堆滿了各種各樣裝潢精致的禮盒,還有許多已經枯萎凋零的鮮花,這些東西讓本來整潔的庭院顯出一絲不相襯的零亂。

看著這些雜亂的物品,笑豪感慨萬千地歎了口氣,忽然轉過頭去,對天雄說:“老兄,你怎麼隨隨便便就答應了姐姐比試的事情?我本來已經准備好了,軟求不行,今天夜里就和你一起把它給偷出來。”

“不過,我想過你姐姐的話,也有道理。如果我沒有駕馭神龍的能力,就算有了無鬃馬,也沒有用啊!”天雄撓了撓頭,小聲說。

“那也不用和我姐姐比試啊!她是那種就算給她一百頭龍,也能被她教訓的服服貼貼的怪物。”笑豪歎息著說。

“沒有那麼厲害吧!”天雄的心又開始打鼓。

“看到那些聘禮了吧?”笑豪指了指角落中的那堆禮盒。

“嗯,是什麼人的聘禮嗎?”天雄問道。

“是啊!天劍村的村長公子厲拔山、龍劍村的第一公子龍天王、雙劍村的第一神劍齊如虹,都曾經慕名而來,向我姐姐提親。”笑豪感傷地歎了一口氣,“他們都是些我笑豪曾經久聞大名的高手,唉,卻一個個毀在姐姐的手里。”

“厲拔山、齊如虹和龍天王都是游俠島十傑里的人物,他們難道也不是你姐姐的對手?”天雄難以置信地問道。

“這些英氣勃勃的少年人,被姐姐強迫著從劍法開始,一樣樣的比試下去,拳法、腿法、暗器、內力、輕功,直到十八般兵器的最後一項。比賽持續一個多月,這些人從充滿自信,到痛失信心,然後陷入悲觀失望,最後更是生不如死。厲拔山比完最後一項,當場昏厥,一年之後才醒過來,從此退隱山林,做起了山野樵夫。龍天王離開鐵劍村後大醉三年,最後遠赴縹緲洋,成了煙波釣叟。最可憐的就是齊如虹,劍法比試中敗給姐姐之後,想要激流勇退,卻被姐姐強逼著比完了最後一項。他曾經三次想要自殺,但是都被我救了起來,在鐵劍村養病兩年,最後青燈古佛,嘿,做了和尚。”笑豪苦笑著搖頭道。

天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笑芙和天雄比試的當天,雖然笑家內院不容外人進入,但是外院之內卻聚滿聞聲趕來的鐵劍村的好事少年和准備實施急救的醫師。笑豪和三五知情好友焦急地在內院的門外走來走去,只感到渾身燥熱,不知如何是好。

內院的劍刃相擊之聲時緊時緩,忽如連珠爆豆,忽如雨打琵琶,時不時傳出天雄焦急憤怒的沉喝和笑芙不緊不慢的輕笑。

突然之間,一串連綿不絕的兵刃相擊之聲相繼傳來,這些聲響連接得如此密集,使人乍聽上去,彷彿是一聲長音。

“你姐姐使出三絕劍了!”一位少年一邊側耳傾聽,一邊對笑豪說。

“太過分了,”笑豪搓著手,“她為什麼不乾脆使出七絕劍,快點把這個比試結束算了。她分明在耍天雄。”

“少爺,要不要那些醫師隨時候命?”笑府管家來到笑豪身邊低聲說。

“不僅需要急救醫師,天雄還需要心理輔導。”

一聲嗚咽瘖啞的劍鳴聲突如其來地響遍了整個笑家,笑豪和周圍的少年不由自主地同時打了個哆嗦。

“五絕劍!”所有人都低聲歎道。

淒厲的長劍披風之聲在內院轟然大響,笑芙鳳鳴鶴啼般的清嘯聲一聲高過一聲地響起,在劍鋒圍困中的天雄已經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喘得像得了哮喘,看來擋不住了。”一位少年低聲說。

“比其他人算不錯了,芙姐的五絕劍可不是吃素的。”另一位少年頗為贊賞地說。

“齊如虹都接不滿二十招,天雄很有潛力。”笑豪不知不覺地對自己的朋友產生出了一絲信心,低聲對眾人說:“如果他能夠擋住姐姐的七絕劍,哪怕一招,說不定姐姐會網開一面。”

“如果真能這樣,那可是鐵劍村的大事,幾乎可以說是傳奇。”所有的少年都急切地說。

就在眾人充滿期盼的時候,滿院的劍風突然一止,周圍一瞬間變得寂靜如死。

“七絕劍!”眾人異口同聲地驚道。

就在這時,一條衣衫零落的人影從內院高高地飛上了天空,發出煙花上天時才有的呼嘯聲。

天雄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包滿了紗布,笑豪直挺挺地坐在自己面前,頭微微地朝前輕點著,似乎正在打著瞌睡。

看到天雄醒來,笑豪連忙搖了搖頭,恢複清醒,上前扶住他,低聲道:“天雄,好樣的,居然接全了姐姐的五絕劍。可惜不能接一招七絕劍,否則,說不定……唉。”

說到這里,笑豪心里滿是不忍,不知不覺地歎起氣來。

天雄掙紮著坐直身子,對笑豪道:“芙姐的七絕劍第一招實在厲害,我根本看不見劍鋒的走向,連風聲都沒聽見就被打飛了。這應該是她最得意的劍法吧!”

“嗯,她確實以七絕劍為榮,不過如果說到最得意的,應該是她的十絕劍法吧!”笑豪看到天雄精神還好,不覺放下心來,開始侃侃而談。

“還有一套十絕劍嗎?”天雄感到自己的瞳孔令他生疼地放大著。

“是啊!九絕劍之後就是十絕劍,那是……”笑豪還沒說完,就看到天雄已經直挺挺地昏倒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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