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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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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雲芨] 天命為凰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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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發表於 2018-7-10 21:50:05 |只看該作者
200章 還記得嗎

  逸郡王半天沒動靜。他並不是個十分聰明的人,在政事的敏感度上,更是不及在場所有人。

  謝廉貞的話,邏輯清晰,條理分明,他實在找不到理由反駁。

  這時,丁青青冷哼一聲:「公子話說得極漂亮,可選一兩個賢相,談何容易?三代中能出一個都算好的,公子當是菜市場挑蔬果嗎?」

  「丁令使未免太看輕天下英雄了。」謝廉貞不急不緩地道,「方才我已經說了,王妃早就把政局收拾得滴水不漏,只要照章辦事,數年內出不了紕漏。所謂賢相,不需要有多大的才能,只要賢德為先。明德館那麼多學子,難道就挑不出幾個有德之人?單說你丁令使,這些年被你踩下去的有才之士還少嗎?他們心機是比不過你,可論品性才能,未必就比你差了!」

  「公子難道不是太看輕我了?有才之士就能做個賢相,那賢相也太容易了!」丁青青沉聲道,「郡王,莫要聽他胡言,事到如今,還能反悔不成!」

  陸明舒暗想,雖說這事,是逸郡王鼓動了丁青青,可關鍵時刻,還是丁青青心志更堅定。她看得很清楚,事情已經做了,就算半途收手,王妃也不會放過他們的。一口氣做到底,反而有一線生機——只要中州王與逸郡王的兄弟情還在,就有翻身的希望。

  「你說的是。」逸郡王聽她一言,醒悟過來。

  「唉!」

  明明已經打定主意不去理會,聽到謝廉貞的嘆息,逸郡王仍然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嘆什麼氣?」

  「只是覺得可惜罷了。」

  「可惜什麼?」

  「可惜嘉妍,今後的日子不會好過。」

  逸郡王冷聲道:「看在嘉妍份上,我對你百般容忍,你莫要過分!」

  謝廉貞淡笑一聲:「郡王,我提醒你,也是看在嘉妍份上。她雖任性些,本性卻不算壞,現下遭你連累,未來算是毀了。你以為自己能贏,為什麼不想想輸的結果?到時候嘉妍如何自處?無論王族,還是七真觀,恐怕都容不得她了。」

  「郡王,別聽他胡說。」丁青青道,「你若成為攝政王,縣主只會更尊崇,可你現在認輸,縣主才會落到這種結局。這種事,要麼不做,做了就必須做到底,我們沒有回頭的可能了!」

  看著逸郡王目光堅定起來,謝廉貞暗暗搖頭。想用言語誘導逸郡王,並不算難,奈何有丁青青在。這個女人雖然被愛情和權慾沖昏了頭,本身的才智卻不容否認。

  他大概只能做到這一步,只希望……

  「郡王,快些動手,」丁青青低喝,「王隨時都有可能脫困而出,再加上七真觀的前輩,拖的時間越久,對我們越不利。」

  逸郡王點點頭,抬起劍身。

  謝廉貞抓緊了扶手,陸明舒將手按在劍柄上。

  丁青青轉過來盯著他們,嘴邊掛著一絲冷笑,大有膽敢動手,就將他們一舉斬殺的意思。

  逸郡王一聲輕喝,劍光落下。

  「叮——」變化就在一瞬間。

  王妃身上,束縛的光芒一閃,突然斷裂,劍芒一動,直接斬去。

  劍芒斬斷了逸郡王的劍,還不止去勢,仍舊往前撩去。危急之中,逸郡王拚命閃躲。

  「郡王!」丁青青大驚,顧不得盯住他們兩人,飛身上前,去救逸郡王。

  可這道劍芒出乎意料地強大,以如竹之勢,一路橫飛,最後「鏗」一聲,沒入一棵巨樹,才停了下來。

  逸郡王坐在地上,聽到樹幹「嘩」地倒在他身側。摸了摸頭頂,頭寇已被削去,頭髮披散下來。

  他心裡直冒涼氣。一點點,只差一點點,切中的就是他的腦袋。

  「你們真以為,我會一點防範也沒有?」王妃揉著自己被捆得發青的手腕,內勁一吐,落在地上的劍自動躍到手上。

  「這不可能!」丁青青脫口而出。她是王妃的貼身隨侍,王妃的一切,她再清楚不過。

  腦子裡略微一轉,丁青青就道:「你早就防著我了。」

  王妃嘆道:「青青,你覺得,我會把所有眼線,都交到你一人手上嗎?是不是你得志太久了,忘了當初的戰戰兢兢?你與逸郡王在宮中偷情,你覺得我會不知道嗎?」

  「……」

  「我給你機會的。你若只是與他尋歡作樂,這不要緊。可你不該昏了頭,跟他做出這種事來。逸郡王有多少本事,你會不清楚?情慾蒙人眼,你太讓我失望了!」

  丁青青咬住唇,心中極為不甘。

  「你早知道我們準備這時候發難?」

  「這倒不知。」王妃淡淡道,「不過,我敢留你在身邊,自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沉默良久,丁青青道:「技不如人,我無話可說。」

  王妃慢慢走上前,垂眸看著她:「你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愛情的滋味,真的有這麼神魂顛倒嗎?以你的才智,配這樣一個無用的男人,你就不覺得委屈?」

  丁青青冷笑:「這個問題,您不是比我更清楚嗎?這麼多年,哪怕王給了你所有,哪怕生了小王子,您心裡最重要的存在,還是那個死在陰山的男人!」

  陸明舒看到,謝廉貞的手一下子握緊,青筋都出來了。

  死在陰山的男人,就是他的父親嗎?

  「您敢說,那個男人回來了,您不會拋下一切跟他走?我厭倦了,這冰冷的繁華,只是希望有一個懷抱,能讓我溫暖些。」

  「說得真是動聽。」王妃漠然道,「你是厭倦了,屈居人下的滋味吧?貪心不是什麼大罪過,否認自己,未免可悲了。」

  「呵呵,」丁青青慘淡一笑,「不錯,我貪心。愛情想要,權勢也想要。人啊,總是得隴望蜀。當年家中貧困,我只希望,能進明德館。進了明德館,就想進宮。進了宮,便想成為最好的女官。當我做到了女官的極致……」

  「就想追求無上的權勢。」王妃輕輕說道,「青青,我一直告訴你,人有慾望,不是壞事,但不能被慾望主宰,要時刻牢記初衷。」

  「那麼您呢?還記得初衷嗎?」丁青青仰頭看著她,「繁華過盡,一手傾天,您還記得,為什麼會成為今日的中州王妃嗎?」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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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發表於 2018-7-10 21:50:16 |只看該作者
201章 前程

  還記得,為什麼會成為今日的中州王妃嗎?

  ……

  王妃道:「青青,你問這個問題,想做什麼呢?在王心裡種下一根刺,還是讓我愧疚難安?」她淡漠地看著丁青青,眼中連憐憫也沒有了,「攻心之術,不是任何時候,對任何人都能用的。你太高估自己了。」

  說完,王妃取出一物,往空中一拋。

  大片大片的煙花綻開,在空中聚集成團,一閃而逝。

  過不多時,周圍傳來隆隆之聲,結界正在崩潰。

  陸明舒心中驚異,對王妃也有了新的看法。

  看這布置,王妃雖然不知道逸郡王什麼時候會動手,卻是早就做好了準備。

  這兩個人,根本玩不過她。

  已經沒有翻身的可能了。

  逸郡王靠在樹榦上,披頭散髮,目光呆滯。

  他沒有看丁青青一眼,就那樣望著虛空。

  丁青青苦澀難當,自嘲般笑了一聲。

  笑聲落,手中光芒一閃,直奔謝廉貞而去。

  她的動作太隱蔽,身上更是沒有半點殺氣,以至於連王妃都反應不及。

  「星兒……」

  這時,一道劍光橫出,陸明舒錯身一閃,揮開一片劍芒,擋在他身前。

  然而,這一擊是丁青青的絕地反擊,她低了一個境界,又怎麼擋得住?

  「啵」的一聲,劍芒組成的光罩破滅,便一閃而沒。

  胸口一痛,陸明舒只覺得一切都灰暗了下來。

  謝廉貞張了張口,好像腦袋裡也炸了個大煙花,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眼睜睜地看著她倒下,眼睜睜地看著她胸口溢出鮮血,眼睜睜地……

  後面發生了什麼,他不記得了,模糊中,好像看到了王妃驚惶失措的臉龐。

  他在心裡想,原來,王妃真是愛他的啊!這種感覺真好,有人在意,有人牽掛,而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好像被全世界都拋下了。

  ……

  譚語冰收拾好行李,站在門口猶豫半天。

  「譚師叔,怎麼了?」邵正陽看到了,走過來問。

  譚語冰嘆了口氣:「邵師侄,你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去一趟主宮?」

  邵正陽也猶豫了:「這個……我們之前不是被擋回來了嗎?」

  「可是,我們就要走了,不見陸師侄一次,總覺得不安心。」

  「是啊,」邵正陽也同意,「回去還不知道怎麼跟劉師伯交待呢!」

  一邊覺得應該去看,一邊又因為主宮方面的態度裹足不前,兩人犯了糾結。

  最後,還是譚語冰下了決心:「還是去看看吧,就算被擋回來,至少我們自己去了。」

  「嗯……」

  兩人再一次到了主宮,正跟守門的侍衛要求通融稟報,那邊有侍女出來了。

  「咦,兩位是九瑤宮的貴客吧?」侍女笑道。

  譚語冰忙道:「正是。姑娘是……」

  「奴婢現在陸姑娘身邊服侍。」侍女取了一封信出來,「想必這位就是譚姑娘了?」

  「不錯。」

  「這是陸姑娘讓奴婢轉交的信件,並讓我傳達幾句話。」

  譚語冰接過信,看到上面寫著「師尊親啟」的字樣,知道是陸明舒給劉極真的。

  「姑娘請說。」

  侍女道:「陸姑娘說,煩請譚師叔將此信轉交我師父,令他安心。另,請譚師叔也放心,我自無事。」

  她學陸明舒說話,語氣有七八成相似,譚語冰一聽就笑了:「麻煩姑娘回復一句,信我會幫她帶到,且讓她安心養傷。」琢磨了一下,掏了塊玉佩塞到她手上,「陸師侄在中州無親無故,勞煩姑娘費心照應。」

  侍女笑著推拒:「譚姑娘放心,王妃交待了,奴婢定會好好服侍。做得好,王妃自有賞賜。」

  譚語冰見她死活不肯收,心裡也有數了。這大概是王妃馭下的原則?也就不再堅持。

  到了下午,各門派紛紛帶著弟子離開飛仙宮。

  麒麟會就此結束,這一個月來,熱鬧非凡的飛仙宮迅速冷清下來。

  出來傳話的侍女,把信交給譚語冰後,便轉身回宮。

  飛仙宮內花木扶疏,侍女行走在游廊中,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小聲說話。

  「姐姐,聽說你調去王妃身邊了?真是好福氣!」這個聲音,充滿了羨慕。

  「妹妹也不差啊!」另一個女聲笑道,「服侍陸姑娘,將來大有前程。」

  「怎麼能與姐姐相比?聽說丁令使調走了,姐姐要是做得好,將來說不定……」

  「王妃身邊那麼多能人,哪裡就輪到我了?」女聲謙虛,「倒是妹妹,這真是一樁極好的差事,別錯過機會。」

  「姐姐太客氣了,陸姑娘到底是……便是服侍得好,將來也要出宮的,唉!」

  「出宮有什麼不好?」年長些的女聲勸誡,「我與妹妹說句實話,陸姑娘出了宮,才叫大前程,可千萬別存了怠慢的心思。」

  這位顯然沒當真:「姐姐太抬舉了……。」

  「我沒與你開玩笑。」另一位嚴肅地道,「你也不想想,陸姑娘這番可是救了公子的命!今後就算她犯下大錯,王妃都會保她到底。再加上公子的關係,只要王妃在一日,中州就由她橫著走。你若能留在她身邊,有的是好日子。」

  「話是這麼說,可公子他好像病又重了吧?陸姑娘只是受了傷,公子卻好多天沒消息了。」

  「噓!」那位沉聲警告,「別胡說!公子只是精神不好,先回七真觀去了。」

  「姐姐,只是我們私下說說,有什麼關係?又不告訴外人!您與我說句實話吧,公子到底是什麼病啊?他這樣……陸姑娘以後……哎,換我,可不希望王妃的另眼相看,是這樣換來的……」語氣說不清是羨慕,還是幸災樂禍。

  侍女拂開垂下來的花藤:「香草,你要是不想服侍陸姑娘,說一聲就是了。」

  小丫頭被嚇了一跳,「撲通」就跪下來:「姐姐饒命!再不敢多嘴了!」

  侍女冷哼一聲:「自己找死就算了,別連累旁人。」說罷,也不管另一個如何賠禮,飛快地走了。

  到了配殿,陸明舒已經醒了,靠在床頭,靜靜地望著庭中燦爛怒放的花樹。

  「陸姑娘。」侍女低了低身,「您的信,已經交到譚姑娘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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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
發表於 2018-7-10 21:50:28 |只看該作者
202章 不留你了

  「知道了。」陸明舒淡淡回道。

  侍女默不作聲,給她重新墊了靠枕……

  「不用麻煩了。」陸明舒說,「你忙去吧,讓我一個人坐坐。」說著要起身。

  「那奴婢扶姑娘起來。」

  陸明舒擺手:「不過小傷而已,比試期間,頂著傷都要上場的,沒有這般嬌貴。」

  她掀了被子,直接下了床。侍女忙過來給她披上衣裳,理順頭髮。

  直到陸明舒在窗邊坐下,確定沒什麼大礙,她才放心離開。

  看侍女這小心翼翼的態度,陸明舒有些想笑,真當她是瓷娃娃嗎?
 
  花香從庭院中傳來,她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睜開時,有人從門口進來了。

  深藍的袍服,映著明淨的臉,陽光下閃動著玉一般的光輝。

  謝長暉推著輪椅慢慢靠近,最後在窗前停下。然後默不作聲地離開,連原本在附近的侍從侍女,都退了個乾淨。

  「你好些了嗎?」先開口的,卻是陸明舒。她的語氣平平常常,既不熱絡,也不疏遠。

  謝廉貞笑了一下,伸手摺了根花枝,遞到她面前:「好了。你呢?」

  「本來就沒什麼事。」

  陸明舒接過花枝,隨手把玩著。

  「打算什麼時候走?」他突然說了一句。

  陸明舒抬起頭。

  她冰冷的眉眼,被嬌艷的花枝襯著,也多了幾分溫暖。

  謝廉貞就這樣看著,聲音輕柔:「我給你準備些東西。」

  隔窗相對,陸明舒看著他。

  謝廉貞就笑了一下:「高興嗎?」

  陸明舒點點頭。

  他又問:「以後還來不來中州?」

  「看機會吧。」她說,語氣隨意。

  「嗯。」

  沒有誰再說話。

  天上響起一聲清嘯,兩人仰起頭,正好看到九瑤宮的青霄飛車從頭頂飛過,帶出波浪般的雲紋。

  直到再也看不見了,謝廉貞無聲地嘆了口氣。

  「我先回去了。」

  「嗯。」

  「回去大概就閉關了,到時候會差人把東西送過來,就不來送你了。」

  「嗯。」

  謝廉貞提了提嘴角:「到這個時候,你都不肯對我多說句話嗎?」

  陸明舒好像思索了一下:「……不知道說什麼。」

  他就真的笑了。

  伸出手,似乎想握一握她的,略停了一下,到底還是收回去了。

  「我走了。」

  「嗯。」

  「再會。」

  「再會。」

  陸明舒靜靜地看著他坐在輪椅上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視線裡,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花枝,一聲輕嘆,進了天輪。

  六色流光飛轉,天輪還是這樣安靜祥和。

  她隨手將花枝插在地上,靠著樹坐了下來。

  「小桑。」

  「在。」

  「你當過人嗎?」

  「……」

  破天荒沒有得到答案。

  陸明舒也不是非要得到答案,只是想說說話而已。

  她屈起腿,從懷中掏出暗綠色的薄片。

  「做人,真是有點麻煩呢!」她像在和小桑說話,又像在自言自語,「我想堂堂正正地解決,可最後還是取了巧。」

  丁青青實力完好,出於直覺,她一直盯著她。所以,她出手偷襲的一瞬間,陸明舒就察覺了。

  她不知道人的反應怎麼能那麼快,幾乎是無法感知的一瞬間,自己就做出了決定——激發靈具,為謝廉貞擋下攻擊。

  看著嚇人,其實那一擊根本就沒有傷到要害。她也只是受的衝擊太大,才會暈過去。

  「之前我挺討厭他的,那些在挑戰賽上阻擊我的人,不是他安排的,就是王妃安排的。雖然他幫了我很多,可這種貓捉老鼠的感覺,太討厭了!」

  她厭惡九瑤宮,因為那是一個處處潛規則容不得你脫軌的地方,周家也好,那些長老也罷,一個個玩著權力的遊戲,高高在上,樂在其中。一切都要遵照他們的規則去玩,沒有公平,也不給自由。

  謝廉貞這樣一個浸淫在遊戲規則裡的人,她怎麼會不討厭?

  可是啊…

  「為什麼他要為我……做那樣的事呢?」

  昏迷前,她聽到他如同負傷的野獸般怒吼,還瘋了一樣撲過去,好像要和丁青青同歸於盡。

  十二年了,他的腿好了十二年,從來沒有站起來過,可那時候竟然站起來了。

  他明知道丁青青是出神境,比他修為高,這樣根本就是自找死路。

  一個人,怎麼能在玩弄她後,又做出這樣的事?

  她從來沒把他的追求當真,他對她的渴望,只是因為好奇。而現在……

  「您是在害怕別人的真心嗎?」小桑問。

  「大概是吧。」陸明舒笑了一下,「像我這麼薄情的人,實在不適合承受別人的感情,那會讓我有負疚感。」

  「您同情他?」

  「不。」陸明舒道,「是他逼我到這一步的,不過是咎由自取。」

  一直以來,她都是希望自己能夠拿到足夠的籌碼,去打動王妃,可以得到足夠的話語權。她不希望去謀算人心,利用別人的感情而達到某種目的,那會讓人上癮。

  謝廉貞明知道這些,非要把她逼到絕路,逼得她不得不從他自身著手。如果不是這次的事件,也許她要花不短的時間,才能從抗爭中獲勝。

  其實這不是很難,她已經逐漸知道了謝廉貞的弱點,所等的只是時機而已。

  丁青青的叛變,給了她一個提早脫身的機會,也讓她看到了謝廉貞的另一面。

  「只是……我又不是鐵石心腸,有個人為我不惜性命,怎麼也要感動一下吧?」

  陸明舒說完,又自嘲地笑了:「這也是利用別人的感情吧?以後這種事,要少做才行啊!」

  ……

  半個月,陸明舒拜別了王妃。

  王妃已經從之前的叛亂中恢復過來了,還是那樣神采奕奕。

  逸郡王被幽禁在七真觀,丁青青奪了令使之位,發配去陪伴他了——不知道是惡意還是成全,王妃到底讓他們在一起了。

  這件事上,中州王完全支持王妃的決定。

  「不再多留一段時間?」王妃笑吟吟地說道,好像之前從來沒提過,要讓她留下來的事。

  陸明舒笑了笑:「不了,留太久了,會懶惰的。」

  王妃點點頭:「既然你已經有了決定,我就不留你了。阿珊,幫我送送她。」

  夏侯珊出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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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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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章 扯平了

  「小師妹!別去!」俞況一路急奔,攔住嘉妍縣主。

  「走開!」嘉妍縣主氣急敗壞,「現在沒人把我當回事了,連你也要攔我嗎?」

  「小師妹!」俞況苦口婆心,「你去了要幹什麼呢?破口大罵?還是大打出手?做這些有意義嗎?」

  「那你要我怎樣?」嘉妍縣主大聲道,「就這麼把這口氣忍下來嗎?憑什麼她陸明舒鬧出這麼大的事,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我現在被她害成這樣,還不能找她了?」

  她情緒激動,俞況根本壓不住她。

  「走開!俞況,你別以為我喊你一句師兄,就有資格說話!成天跟條哈巴狗似的跟著,你不煩我還煩!」

  「石嘉妍!」

  一聲厲喝,讓嘉妍縣主一呆。

  俞況呼吸粗重,臉色發紅,狠狠地瞪著她:「哈巴狗?你就是這麼看我的?」

  他的眼神太可怕,跟以往笑嘻嘻的模樣完全不同,石嘉妍不由一縮:「我……」她就是一時嘴快……

  「我是成天跟著你,你要說我是哈巴狗,我無話可說。」俞況平了平呼吸,「你以為我想管你嗎?也不看看你成天幹的什麼事?!仗著自己是縣主,口無遮攔惹是生非,從小到大,你算算自己得罪過多少人!要不是別人看在你是縣主的份上讓著你,要不是我跟在你後面收拾爛攤子,你以為能過得這麼安生?」

  俞況的聲音慢慢平穩下來:「你要去找陸明舒,找她幹什麼?這事情是她鬧出來的嗎?不是!是你父親叛亂才鬧出來的!王和王妃顧全臉面,才沒有對外公布。這關陸明舒什麼事?就算她在這件事裡得到了天大的好處,她也只是個被牽連的路人,路邊的石頭都沒她冤!」

  「好,就算你父親沒錯,那撲滅叛亂的人也是王妃,跟陸明舒一文錢關係都沒有!你為什麼不進宮找王妃?為什麼不去找你大伯?就算退一步,去找謝師兄啊!可是,你一個也不敢找!你心裡真的不懂這道理嗎?不是!你懂,只是你不敢!他們三個人,哪一個你都不敢找,只能找沒有根基的陸明舒!石嘉妍,你不覺得你這麼做很無恥嗎?」

  「啪!」巴掌聲響起。

  俞況的臉上迅速浮起紅印。

  一時衝動揮了巴掌,嘉妍縣主沒想到俞況沒躲開,頓時心慌起來:「我,我……」

  「我知道你嫉妒陸明舒,」俞況語氣轉淡,「覺得她什麼都比不上你,憑什麼比你更風光。不知道哪個山溝裡冒出來的土包子,在麒麟會大出風頭不說,還得到王妃的看重。最嫉妒的,當然還是謝師兄的另眼相看,對你不假辭色,對她卻百般照看。嫉妒,是很正常的情緒,可是,你要知道,君子和小人的區別,就在於能不能控制自己。你不喜歡我管你,行,以後我都不管你。我只希望你能管好自己,逸郡王已經倒了,你沒有任性的資本了,別把自己作死了,行嗎?」

  說完這些話,俞況就轉身走了。

  看著他毫不留戀離開的背影,嘉妍縣主傻愣愣半天,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俞況聽到背後傳來的哭聲,眼眶也紅了,轉過拐角,卻看到魏春秋站在那裡。

  他嘴唇抖了抖:「魏師兄……」

  「早就該這麼做了。」魏春秋還是那樣,平靜到面無表情,「一味地縱容,只會讓自己低到塵埃。」

  俞況扭開頭,不想讓人看到他眼中的淚意。

  「別太傷心,你至少比謝師弟好些。」魏春秋嘴角的笑意一閃而過,「他才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

  天運城巍峨的城樓,謝廉貞坐在輪椅上,靜靜地看著出城的大道。

  謝長暉和往常一樣,站在他身側。

  遠處,一人一馬越走越遠,最後淹沒在清晨的薄霧中,再也看不到了。

  「我是不是很懦弱?」直到她的背影消失,謝廉貞才開口,「連送她離開的勇氣都沒有。」

  謝長暉靜默不語。

  「其實我有點後悔……」

  謝長暉看向他,臉色有些緊張。

  謝廉貞瞥到了,大笑起來:「你怕我讓人追她回來嗎?」笑完了,又道,「咦,你好像很喜歡她?」

  謝長暉更緊張了:「公子多心了,屬下只是覺得……那樣做很可惜。」

  「可惜什麼?」謝廉貞玩味地看著他。

  謝長暉道:「依這位陸姑娘的心志,強留她下來,公子可能永遠都得不到她的心。」

  謝廉貞認真想了想,點頭:「你說的對。」又嘆了口氣,「其實,我一開始就輸了,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是不可能贏的。她這樣的女子,強留沒有,何況,我也不自信,能不能留住她。」

  「公子之所以會輸,是因為在乎。百般顧忌,是不會贏的。」

  謝廉貞再次笑了:「你果然比我還了解我自己。」

  太陽升起,薄霧逐漸消散,而離去的人,背影也看不到了。

  「其實我知道,她是故意的。」謝廉貞說。

  「您說的是……」謝長暉很自然地接下去。

  「她是故意幫我擋那一擊的。」謝廉貞聲音冷靜。

  謝長暉愣了一下。

  「想問我為什麼知道還放她走?」

  謝長暉沒有說話,但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謝廉貞就笑:「因為我輸給了自己啊!」聲音微微低下,「明知道她是故意的,明知道她在撩動我的情緒,可是,我真的被撩動了,那就輸了。」

  她倒下以後,那段記憶,就像一個夢。

  到處是支離破碎的場景,噴飛的鮮血和王妃的臉龐,交替出現。

  他花了很長時間,才憶起其中的片段。

  丁青青差一點就被他廢了,本來已經融合境頂峰的他,在那一刻突然爆發,竟然突破了出神境。

  但因為情緒癲狂,氣機大亂,隨後走火入魔。

  王妃將他送回七真觀,由幾位長老出手,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就當扯平了吧?」謝廉貞自言自語,「我處處耍弄她,甚至還引得王妃出手,在挑戰賽上阻擊她。真說起來,我做的事比她過分多了,就算她報復回來,也是應該的。」

  謝長暉動了動嘴角:「可是……」

  「我輸了啊!」謝廉貞再一次重複,「總是謀算別人的心,卻沒算準自己的,不過是自作自受。」

  「……」謝長暉默然不語。

  謝廉貞又笑了:「算了,不提了。王妃呢?今天在宮裡吧?」

  「是。」

  「送我去見她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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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章 當然

  此時的王妃,並沒有在處理政事,而是在給小王子石宇講課。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子的遺憾,哪怕再忙,她都會騰出時間,親自管教幼子。

  「好了,今天的功課就做到這吧。」王妃摸了摸小王子的頭,喚來貼身侍女,「帶王子去休息。」

  「是。」

  「母親,孩兒告退。」小王子乖乖道別。

  王妃含笑看著他退出去,又看著中州王進來。

  「青娥。」

  王妃抬頭對他笑了笑。

  「那個小姑娘離開了?」

  「是。」她輕聲回答。

  「星兒終於肯放她走了?」

  王妃點點頭。

  「這樣也好。」中州王道,「強扭的瓜不甜,他這樣執拗,對自己沒有好處。」

  王妃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

  看她疲憊的樣子,中州王走到她身邊,幫她揉著肩。

  「你別太擔心了,這對星兒來說,是件好事。」中州王柔聲道,「這些年,他過得太壓抑,才會弄出病來。這是一個機會,讓他把心裡的情緒都發洩出來,以後就好了。」

  「但願吧。」王妃的眉頭還是皺著,「只是身為母親,不免心疼他。他肯放那姑娘走,正是因為真正動心了,我卻不能幫他留下喜歡的姑娘。」

  「喜歡,不一定就要留下來。」中州王說,「重要的是,這喜歡能帶給他什麼。像先前那樣,就算留下來,不過是他自己跟自己較勁,未必就好。而像現在這樣,雖然只能把這份喜歡放在心裡,回想起來,他卻能感到由衷的喜悅。」

  王妃被說服了:「能這樣就好了。」

  「其實他很像你。」中州王仔細看著她的眉眼,「我記得那年,你從陰山回七真觀的時候,身上充斥著毀滅的氣息。那時我毫不懷疑,如果你有足夠的力量,會將整個大荒抹平。」

  聽他提起這件事,王妃怔了怔。

  雖然是自己經歷過的往事,可現在回想起來,就跟上輩子似的。

  之前在隔離的複製空間裡,看到癲狂的謝廉貞,她有一種宿命輪迴的感覺。

  她一直以為,他就是好奇,就是執著,滿足他,回頭他就厭倦了。

  可沒想到,他竟然這麼認真。

  如果陸明舒真的死了,會怎麼樣?王妃不願意去想這個結果。那時的自己,有關愛的師父,有腹中的胎兒,有復仇的意志,這才撐過來了,有了新的人生。

  可謝廉貞呢?他什麼也沒有,只有病態的執著。

  身為一個母親,她對陸明舒的感覺很複雜。既不喜歡她對自己兒子的影響太大,又感謝她將他從深淵中拉回來。

  想到那個受到刺激的謝廉貞,王妃心有餘悸。

  如果丁青青不是被他嚇呆,如果他沒有臨時突破,如果她沒有及時出手,後果不堪設想。

  那樣的謝廉貞,渾身充斥著狂暴兇殘的氣息,好像從地獄裡爬出來一樣,變成了另一個人。

  幸好,他很快恢復過來了。氣機大亂,走火入魔,反倒將心中的鬱氣一掃而空。清醒過來的他,眼裡有了真正的祥和安寧,而不是像之前那樣,只是一張面具。

  安靜了一會兒,中州王道:「對不起。」

  王妃睜開眼:「怎麼了?」

  「我這個王,什麼也沒做,所有事情,都要你去扛。」

  王妃就笑:「這不是正好嗎?如果王要插手,我會不開心的。任何一個執政者,都不希望分薄自己手中的權力。」

  中州王也笑了:「這句話,另一個人也和我說過。」沒等王妃接腔,續道,「就是我父親。」前一代中州王。

  「我父親曾經想繼承人皇的遺志,進入大荒,將蠻族收服。可惜這個偉大的夢想,終究只是個夢想,他甚至還沒著手,就去世了。在世家的爭鬥中,心力交瘁而死。」

  「我和父親不一樣。對執掌中州從來沒有興趣,如果不是小弟實在沒有那個才能,我早就把這個位置讓出去了。」中州王說,「所以,當你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就像撿到寶一樣。在你身上,我看到了父親的決心和霸氣,那時就想,太好了,有人可以繼續父親的志向了。」

  王妃喃喃道:「可那時,我根本沒有證明過自己啊…」

  「你早就證明自己了。」中州王笑道,「當你還是七真觀真傳弟子時,第五宗幾乎都由你掌管。你留下的制度,現行至今,哪怕星兒這個宗主不管事,第五宗仍然運行良好。其實我知道,你師父當時屬意你來繼承廉貞星君,而不是謝長河。」

  「青娥,我知道我們之間沒有多少愛情,我和你的結合,結盟的意味更多一些。」中州王目光溫柔,「不過沒關係。你想給謝長河報仇,那你就去做。你要改變這個世界,也行,我把權力交給你。你要的,我能給,我不要的,你幫我分擔,能做一對這樣的夫妻,我已經很開心了。」

  王妃看著他。

  他是特意來說這番話的吧?因為丁青青那句誅心的話。

  「我也很開心。」王妃喃喃道。失去他後,遇到了你。

  ……

  謝廉貞進來時,看到他們坐在一起說話,神色平和:「王,王妃。」

  中州王對他笑了笑,起身:「你們母子好好說話,我去看看宇兒。」

  其他人都退下了,只餘他們二人。

  王妃走過來,摸了摸他的腿:「怎麼樣?」

  謝廉貞道:「章師叔說,我現在氣機不順,真元不能歸屬。等理順真元,就能站起來了。」

  「那就好,那就好。」王妃喃喃說著,眼睛裡閃動著淚光。

  盼了多少年,終於聽到了這個好消息。
 
  「王妃。」謝廉貞伸過去,輕輕握住她的手。

  王妃的手抖了抖,含淚看著他。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來接觸她。

  「有些事情,我本以為自己不在乎,沒有必要知道,現在才明白,是太在乎了,所以不敢問。」謝廉貞仰起頭,眼中閃動著期盼,「您愛我嗎?」

  王妃眼中含著的淚終於落下來了,她顫抖著伸出手,用力抱住他。

  「當然。」她說,「母親當然愛你。」

  謝廉貞閉上眼,在這個遲到很多年的擁抱裡,流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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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章 輕舟入北溟

  從天運城北門出發,由大道轉東,行十餘里,便到了一處渡口。

  碎石小徑通幽,竹林掩映流水,簡陋的石板,被時光沖刷成古樸的色調,靜靜地伏在這千年的渡頭。

  清晨薄霧方消,馬蹄聲由遠及近,小道的盡頭,一人一馬飛奔而來。

  「小呆,到了!」一聲清喝,馬兒高高揚起前蹄,及時停住,連一步也沒多踏出去。

  陸明舒翻身下馬,站在渡口張望。

  眼前河水靜流,水波如粼,卻無一隻渡船,周圍看起來也不像有人煙的樣子。

  她心中暗暗嘀咕,總不會是夏侯珊糊弄她吧?

  送她出城時,夏侯珊曾問:「陸姑娘打算去何處?」

  陸明舒道:「我從西川而來,祖籍又在東越,回這兩處沒什麼意思,不如就去北溟看看吧。」

  夏侯珊皺了皺眉:「去北溟,可不簡單啊!」

  溟為河,北溟,顧名思義,就是位於北方的一條大河。其盤旋環繞,佔據整個古夏的北方。

  從地圖上看,北溟有一大半被溟河佔據,這條支流無數的大河通天徹地,將陸地切割成一塊塊水中之洲。整個北溟,倒是以河為主,洲渚為輔。

  溟河支流繁多,錯綜複雜,目前沒有一張地圖,能夠收錄它的完整地形。加之環境惡劣,凶獸橫行,連出神境都不敢輕易涉足未探索之地。

  陸明舒道:「臨行前,家師曾賜下一本手札,記錄了昔年北溟遊歷之行。有此書在手,再多加小心,應當不會有事。」

  夏侯珊點點頭:「你心中有成算就好。」又道,「若是有事,你就拿出那串玄水珠。北溟皆知,玄水珠在中州王族之手,該拉大旗的時候,可別不好意思。」

  陸明舒不禁道:「說來說去,又要多謝王妃了。」

  夏侯珊便道:「你安全回來,就是對她最好的感謝。」

  她言下之意,讓陸明舒略有些不自在。王妃關注她的安全,當然不是為了她。而想到謝廉貞,難免又想到自己耍的手段。

  當時那麼做,她並不是想藉此打動謝廉貞,而是存著惡意。你要我全心全意地臣服,那我就讓你看看,這臣服的結果,你承不承受得起。

  但她沒想到,這結果,非但謝廉貞承受不起,連她也……

  夏侯珊何等敏銳,察言觀色之下,心領神會,另起了話題:「對了,你想去北溟的話,北門十里外,有一個古渡。那條河與溟河支流相通,時常有溟河上討生活的江湖人出入。他們實力雖然不高,卻是識途老馬,搭他們的船,去北溟容易些。」

  「多謝夏侯令使相告。」

  告別夏侯珊,陸明舒直奔古渡,只是到了之後,並沒有看到什麼船隻。

  是她來得不湊巧嗎?

  沒有船隻和嚮導,不好輕易入北溟。師父在手札裡寫得很清楚,外人去北溟最大的問題就是容易迷路,一旦在溟河迷路,問題就嚴重了。

  北溟之河通天徹地,支流數萬,古書遊記裡,有一個被提起無數次的典故:某某人在溟河迷路,遇到失蹤多年的前輩,又或者,自己迷失於溟河,苦尋來路未果,直到等來了後輩。

  這個典故,足以說明溟河有多容易迷路,而迷路的後果又有多嚴重。

  陸明舒可不希望,自己白白在溟河數不清的支流裡,浪費十幾年的光陰。所以,她必須先找到渡船。

  「咿呀!」搖櫓聲響起,一隻小舟從岸邊的蘆葦叢劃出來。

  陸明舒眼睛一亮。

  樸拙的小舟,輕巧地從水面劃過,靜謐如畫的古渡頭,彷彿瞬間活了過來。

  戴著斗笠的船夫,高聲衝岸邊喊道:「姑娘,要渡河嗎?」

  陸明舒招了招手。

  小舟飛快地靠近,一個扎著頭巾的少女從船艙出來,拽著繩索靈活地跳上岸。

  拉穩繩索,少女揚起紅撲撲的臉龐,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姑娘,請上船。」

  「多謝。」陸明舒躍上船頭。小呆跟著跳上來,它那超標的體重,讓本就不大的小舟晃了晃。

  船夫是個上了年紀的老翁,頭髮鬍鬚都已半白,看著這一人一馬,呵呵笑道:「今天運氣不錯,接到姑娘這麼個貴客。」

  陸明舒轉過頭:「老丈焉知我是貴客?」

  船夫笑瞇瞇:「看您這打扮就不是尋常人,再看這坐騎,仙氣飄飄,十分神駿,定是珍獸無疑。這都不是貴客,還什麼是?」

  陸明舒不禁一笑:「不知去北溟的話,船資幾何?」

  「那要看姑娘去北溟何處了。」船夫摸著鬍鬚,「船資付夠,隨處都可去得。」

  隨處都可去得,好大的口氣!不過,敢說這話,船夫對溟河路徑定是極熟。

  陸明舒想了想:「我也不知去哪裡,不如租了老丈的船,隨想隨行?」

  「好啊!」船夫還未說話,少女已是一拍掌,「姑娘這主意好,隨心而行,隨心而停,自在!」

  陸明舒心想,這船家少女,倒是很有「禪」的意境。

  不過,沒什麼好吃驚的。不管這船夫,還是少女,身上都有玄力波動,乃是正正經經的武者,他們應該就是夏侯珊說的江湖人了。

  她伸手一拋,一塊金錠落在少女手上:「不知這船資,能租幾日?」

  少女睜大眼,驚喜不已:「百煉金精?」

  陸明舒頷首。

  少女與船夫對視一眼,拍掌:「半年之內,姑娘想去哪,就去哪!」

  黃金淬煉得金精,金精熔煉百遍方是百煉金精。一百斤金精,至多煉成一小錠,這塊百煉金精,能鑄一把玄兵了!他們這樣在溟河上討生活的江湖人,修煉資源皆從河中而來,惟有玄兵,因礦山器師被門派世家壟斷,極是難尋。

  少女轉頭朝河中心喊,「哥,開船啦!」

  河中心劃過一條波浪,轉眼便至船邊,「嘩」的一聲,一個人從水裡鑽出來:「來啦!」

  少年比少女大不了多少,身材不高,體態柔韌。他赤著上身,翻上船來,隨手把提著的網兜扔在船板上,一兜的魚蝦活蹦亂跳。

  小呆很感興趣地湊過去聞了聞,嫌棄它們的腥味,又扭開了。

  少年和少女長得很像,笑起來一口白牙。

  「姑娘放心好了,你想去哪,我們都給你送到,保證不迷路!」

  陸明舒點點頭:「有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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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章 鑄劍委託

  進了船艙,方知裡面別有洞天。

  外面看著只是一葉小舟,裡面卻有五六丈長。中間過道,兩邊隔成一個個艙室,廚間、臥房、貨艙,一應俱全。

  「這船……」

  船家少女面帶驕傲:「這船是我祖爺爺傳下來的,當時請了十幾位造船師,還有符師、器師,在溟河上,我家的船不說數一數二,也是排得上號的。」

  陸明舒看著艙中隱隱發光的暗紋,心想,這船已經算是靈器了吧?應該能抵禦一定程度的風浪,租這船倒是挺值。

  「走咧!」船夫一聲吆喝,輕輕一點,小舟滑至河心。

  古渡漸漸遠去,將曾經發生的故事,都留在了原地。

  ……

  轉眼五六日過去,小舟離開了之前那條小河。

  迎面大浪滔滔,遼闊無際,涼風帶著水汽,直撲人面。水鳥在空中盤旋,一聲聲鳴叫。

  船夫卸了搖擼,掛起風帆。風一吹,小船飛速前進。

  陸明舒站在船頭,輕聲道:「這裡就是溟河?真是雄闊如海。」

  後頭傳來一聲笑,船家少女阿鈴坐在篷頂,說道:「姑娘,這裡還不是溟河,只是一條支流罷了。」

  陸明舒訝然:「僅僅只是支流?」

  「對啊!溟河的水,可沒有這麼平靜。」

  相處這幾日,他們已經很熟了。這船家姓丁,人稱丁老大,膝下只有一對孫兒,少年名喚阿浪,少女則叫阿鈴。

  和大部分混跡溟河的江湖人一樣,他們沒有好家世,也沒有好資質,找不到靠山,進不了門派。但在溟河上,他們活得真實而自在。

  丁家三口,修為都不高。丁老大很勉強才進入融合境,他只通了寥寥幾個輔關竅,基本沒有再進一步的可能了。阿鈴和阿浪還不錯,已經內息了,但還是不能跟玄門正式弟子比。在九瑤宮,十五歲才進入內息,算是差的。

  是以,得知陸明舒出身玄門,丁家三口對她很是景仰。

  「北溟主要分為三山九洲,三山是天柱山、玉陽山、極北山。天柱山就是玉鼎峰所在,那裡物產最豐富,也安全。玉陽山據說裡面有凶獸,不讓進的。極北山,就光禿禿的一座山,過了極北山,就不是北溟地界了。至於九洲嘛……」

  阿鈴清脆的聲音在河面迴盪。

  說完了北溟的地理,阿鈴問:「陸姑娘,你來北溟遊歷嗎?」

  「嗯。」

  「真羨慕你們玄門弟子,可以四處遊歷去。」

  陸明舒道:「你們在溟河上來去,豈不是每天都在遊歷?」

  「這不一樣。」阿鈴嘟起嘴,「我們天天為生計奔波,又哪來遊歷的心情呢?」

  「哦?遊歷要有什麼心情?」

  「當然是看遍山川,滿懷豪情的心情啦。」

  陸明舒不禁一笑:「我們玄門弟子,競爭激烈,就算出門遊歷,又有幾個有這樣的心情?」

  比如她,這幾日在船上,打磨玄力,溫養靈具和玄水珠,在天輪裡讀著海量的典籍,哪一日閒過?頂多像現在這般,出來看個風景,與阿鈴說說話,就當解悶了。

  在外頭稍坐了一會兒,她回到船艙,進入天輪。

  樹上一片葉子特別顯眼,她伸手一招。

  葉子入手,裡面包含的信息迅速傳送給她,自身化為光屑四散。

  接收到葉子回饋的信息,陸明舒驚喜,她掛出去的鑄劍委託有人接了。

  「兄台,是你接了任務嗎?」

  「是。」對方言簡意賅,且是個女聲。

  鑄劍師中,女子可不多。

  「這位姑娘,」她換了稱呼,「我的要求已經在委託中說得很清楚了,材料難得,希望你能證明一下你的煉器術,足以鑄出此劍。」

  對方二話不說,甩過來一個影像:「這是我鑄劍時留存的影像,你還可以指定一種法器,我現在就著手煉製,存下影像給你看。」

  陸明舒仔細看過對方傳過來的影像,確實是個手法熟練的鑄劍師。她思索了一下,道:「這就不必了。既然你有信心,不如就說說,怎麼鑄這把劍?」

  「沒問題。」對方又一次直接甩了她計劃書,「我這裡有三個計劃,分為上中下三品,姑娘你也考慮考慮,用哪一種比較好。先聲明,如果選擇上品計劃,需要的成本會增加,僅憑這幾枚金晶精可不夠。」

  陸明舒展開一看,驚訝極了。對方的計劃書寫得非常完善,除了細節配比和鑄劍手法沒有,優缺點、注意事項全都清清楚楚,其中還附了案例。

  這是個完美主義者。

  「姑娘,你這計劃書做得如此精細,恐怕我要花些時間才能看得懂。」

  「那就明天再回覆我。」對方道,「有什麼不明白的,也可以來問我。」

  「好。」

  足足三天,陸明舒都在天輪裡研讀這份計劃書。

  看得出,這位鑄劍師在計劃書裡下了一番功夫,材料搭配、成本、性價比,全都考慮過了。

  下品計劃,鑄劍師包輔料,所有的亮點,都在金晶精上面。

  中品計劃,需要增加材料,用幾種輔料改善金晶精的屬性。

  而上品計劃,連金晶精都要退到輔料的位置,另取幾種材料為主。鑄劍師在計劃裡說,金晶精玄力傳導極佳,實是黏合主料的最佳選擇,它的輕薄、穩定、堅固,只要稍加提煉,就能使用。最關鍵的是,這樣鑄出來的劍,是可升級的!鑄劍師說,這個計劃採用了劍修的鑄劍之法,修為提升,可以加入新的材料提高劍的品質。

  當然,這個計劃的缺點也很明顯。試想,金晶精都要退到輔料的位置上,主料能便宜嗎?

  這份計劃書,鑄劍師做得尤其詳細,看得出來,她很希望陸明舒選擇這個。也是,哪有鑄劍師不希望客戶選最好的呢?這對她的鑄劍手藝來說,也是最好的。

  看過上品計劃,陸明舒怎麼也沒法選擇中下兩品。跟上品的比起來,中下兩品太簡陋了!

  說服不了自己,她嘆了口氣,開始點算自己的身家。

  嘉妍縣主輸給她的一百枚玄晶,和新秀榜第一的獎勵,是她的主要財產。合起來,勉強夠了,只是如此一來,修煉未免不足。

  約定的時間到了,天輪傳出消息:「姑娘決定好了嗎?」

  陸明舒看看計劃書,再看看自己的錢袋,放棄掙扎:「就選上品吧。」

  那邊一點也不意外,又傳過來一張單子:「這是所需材料的具體分量,你收集好了叫我吧。」

  陸明舒一邊看單子,一邊心在滴血。這都是錢啊!

  「對了,先說清楚。」鑄劍師道,「你給的報酬,是一枚金晶精。如果用我的法子提煉品質,也許能省下一些。按煉器的規矩,省下的材料歸煉器師所有——你應當知道,省下的材料越多,說明提煉得越精細,鑄出來的劍品質也就越高。」

  陸明舒爽快道:「只要鑄出的劍夠好,這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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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章 水上偶遇

  談好條件,簽了契約,陸明舒呼叫六哥。

  六哥一拿到她給的單子,連呼:「小七妹,發大財了啊!這些材料好值錢呢!」

  陸明舒無奈:「沒辦法,劍壞了,傾家蕩產也要再鑄啊!」

  「也是,你們武修沒有好兵器,還怎麼混?你現在修為也高了,再不鑄把好劍,太限制實力了。放心,能找的我都給你找!」

  六哥辦事利索,那些材料單獨在某一界,也許要花很多年才能集齊,有天輪這個媒介,就省事多了。

  幾天後,陸明舒收到他打包來的材料。

  「六哥,還有幾件呢?」

  六哥道:「那幾件無論在哪一界都很稀有,只能慢慢找。對了,我記得你那一界就有許多礦石特產,說不定本界就有呢?」

  「這樣啊!」陸明舒想了想,「那就勞煩六哥幫我留意了。」

  「沒問題。」

  陸明舒對了下材料單,沒找到的材料只剩下四件,其中兩件從來沒在本界出現過,另兩件她曾經在通天閣的書上看過記載。

  「天女砂,玄黃石……」

  她回想了一下,天女砂極其稀有,沒有固定的產地,玄黃石似乎北溟和南澤都有少量出產……

  船身忽然顛簸了一下,外面傳來丁老大的大喝:「水獸現身!避讓!」

  陸明舒起身出了艙門,卻見遠處一條水線,向這邊噴射而來。

  丁老大掌舵,阿鈴敏捷地跳下篷頂,阿浪飛快地爬上風帆。一家三口齊齊使力,調轉方向,險險與之錯身而過。

  「呼!」阿鈴跳下來,拍了拍胸脯,「好險,這隻水獸都融合境了,要是撞實,船非翻了不可。」

  陸明舒若有所思:「這水獸為何游得這麼快?看起來像逃命似的……」

  「姑娘好眼力。」那頭丁老大接話,「水螭獸習性悠閒,這麼不管不顧,定有性命危機,卻不知是……」

  話未說完,遠處又出現了一條水線。這條水線與之前不同,乃是有人在水面飛遁,激起水珠飛濺。

  只見水線飛速靠近,不多時,那人樣貌清晰可見。

  這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一身湖藍錦衣,腳下不知踩著什麼,遁得飛快。

  到了丁家小船前,藍衣少年腳下一頓,凌空一翻,踩上篷頂。

  「老頭,你這船本公子徵用了!」他喝道,隨手一拋,將一枚金精擲在丁老大面前,「方才那隻水螭獸你們都瞧見了吧?速速去追!」

  丁老大還未回應,阿鈴已是柳眉倒豎。

  才一枚普通金精,按中州的標準,最多值個十金,就想徵用他們的船,而且沒問一句行不行,太瞧不起人了!

  阿鈴剛想說話,就被丁老大一眼制止。

  他賠著笑:「這位公子,小船已經被人租了,實在是對不住……」

  藍衣少年面色一寒:「本公子要徵用,你聽不懂嗎?」

  「我們的船已經租出去了!」阿浪沒忍住,「這位公子,就算你出再多的租金,我們也不能失信於人!」

  藍衣少年怒意昭然,寒聲問:「你們不知道我是誰嗎?」

  丁老大苦笑,看著對方衣領繡的一片葉子。溟河上行船的人,怎麼會不認得這個標誌?白鷺洲葉家,北溟的三大世家之一,沒想到會在這麼偏遠的地方遇上了。

  他們這樣遊蕩江湖的小人物,招惹不起葉家。可行船有行船的規矩,已經收了租金,沒有反悔的道理。

  他只能將目光投到陸明舒身上,看看這位玄門高徒怎麼說。如果她肯退讓,自己就不必糾結了。如果不肯,她拒絕總比自己拒絕好。

  見他轉了視線,似有問詢之意,少年順著丁老大的目光看去,頓時眼睛一亮。

  只見船頭站著個少女,一身春衫,身姿如柳,似乎感覺到他的注視,她轉過臉來。白皙的肌膚被陽光一照,彷若透明,然而眼波不動,整個人如高山寒雪一般孤冷。

  「這位姑娘……」他的聲音不由放低了。

  陸明舒淡淡道:「這位公子,我們怕是不同路。」

  拒絕之意明顯。

  對方臉上掛不住,揚聲道:「誰要你們同意了?速速去追,若是讓水螭獸逃了,哼!」

  不想陸明舒只是閒閒道:「公子,如果你現在去追,還有可能追得到。再跟我們說下去,只怕那隻水螭獸逃得連影子都不見了。」

  「你——」藍衣少年勃然大怒。先前那點驚艷,頓時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噌」一聲,腰間之劍跳了出來:「不給你們點顏色看看,當我葉家好欺嗎?」

  一言不合,拔劍相向?

  還沒到北溟,就遇到這麼個人,她的運氣也太差了!

  「姑娘。」阿鈴拉了下她的衣袖,小聲說,「這是葉家的人,你看他的衣領。」

  陸明舒早就注意到了。北溟地界,以河為主,較大的幾塊陸地,稱之為洲。整個北溟共計九洲,為數不多的門派和世家,就分佈在這九洲上。

  葉家,北溟排行前列的大世家,近年來勢力越發龐大,有三大世家之稱。其據地是白鷺洲,勢力盤踞在北溟東南一帶,行事霸道,說一不二。

  但,陸明舒並不打算退讓。她租船去北溟,為的是遊歷,為何要摻和葉家子弟獵獸?葉家勢力再大,也命令不到她頭上。

  她彷若未見,隨意一坐:「此船我已租下半年,公子,請吧!」

  這是逐他離開了。藍衣少年怒極反笑:「小爺劍下不斬無名之輩,你且報上名來!」

  陸明舒眉一挑,道:「你還不值得我報名。」

  一句話堵得藍衣少年怒意勃發。他見陸明舒是融合境,原本還有一分保留,看她的樣子,不過十五六歲,這等年紀就能進入融合,不是玄門弟子,就是世家出身,很值得結交。可再怎麼保留,對方一點臉面也不給,是可忍孰可忍?不知道這裡是葉家的地盤嗎?就算是龍,來了這裡也得盤著!

  劍光一閃,藍衣少年直接出手了。

  「公子!」丁老大驚呼。他也是融合境,但他這個融合,跟世家子弟的融合比起來,就是正品和水貨的區別。人家輔關竅都開得差不多了,他根本沒開幾個,對方一招都擋不住。再說,葉家的人,他萬萬不敢出手的。

  劍氣帶起玄光,夾雜著淺淺的藍,一躍而至陸明舒面前。

  眼看劍氣就要將她頭顱斬下,卻聽「鏗」的一聲,玄光止住,被她抬起的手捏在兩指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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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章 一言不合

  「你——」藍衣少年駭然。

  兩根細白的手指,縈繞著淡淡的金光,輕輕一碾,淺藍色的玄光頓時粉碎。

  陸明舒看著他:「現在離去,我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

  藍衣少年一時失語。

  剛才含怒出手,他並沒有保留,這一劍,最起碼是八成的實力。可這八成的實力,到她指下,跟隨手一擊也沒什麼區別。

  然而,葉家子弟在北溟東南地界橫行慣了,要是被一指嚇退,他還要不要臉了?

  這個時候,也不去管什麼水螭獸了,藍衣少年一縱而起,執劍而擊:「囂張!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

  劍光縱起,突然泛起水波,席捲而去。

  阿鈴驚呼!這是葉家的絕技玄水劍,這個藍衣少年,不但是葉家子弟,還是內門嫡系!

  完了完了,得罪了葉家,陸姑娘以後別想去白鷺洲了。

  ——不對,以後的事還好說,眼前這位葉家公子,分明不想善了,葉家玄水劍出手,可是要見血的!

  阿鈴實力低微,這些念頭在心頭一滾,那劍就到了眼前。

  但她想像中血光四濺的場面,並沒有發生。

  只見陸明舒身形一展,玄光揮灑,瞬間響起「叮叮叮叮」的聲音,彷彿劍器相擊不止。

  但她手中分明沒有劍,僅僅只是玄光,竟擬出了劍的特質。

  阿鈴眼界不高,只覺得打得好看,藍衣少年卻是越打越吃驚。以指代劍不稀奇,可劍不出,就已經劍氣四溢,這等劍術,著實驚人!這姑娘是什麼來歷?!

  那頭,陸明舒暗想,這劍氣融入玄光的手法,果然高明。當日麒麟會上,她領教了魏春秋的劍術,卻見他一身玄光,皆可化劍,著實厲害。回去之後,她細心體會,此番也是剛剛摸到一點頭緒,正好這葉家公子撞上門來,就拿來試了試手,果然不同凡響。

  這位葉家公子,進入融合境應該有一二年了,實力尚可。能與他執劍相鬥而不落下風,可見此法厲害。

  玄光大漲,一擊而散,兩道人影分開。

  藍衣少年腳尖一點,踩在桅杆上,險險沒有跌飛出去。再抬頭,看到陸明舒從容地理了理袖,臉上頓時掛不住了。

  他連玄水劍都用出來了,對方卻連劍都沒出,這也太打臉了!

  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再也顧不得別的,大喝一聲,寒光沖天。

  河中之水,彷彿感覺到他的劍意,「咕嚕咕嚕」冒起泡來。

  丁家三人齊齊驚呼:「不要!」

  這一劍,顯然激發了什麼,氣勢磅礡如山岳,若是斬實了,自家的船隻怕都讓他劈了!

  可藍衣少年怎麼會聽他們的?鋒銳之意,挾著千鈞之威,強壓而下。

  陸明舒眼中閃過寒光,手腕一轉,拔劍而出。

  一聲清嘯,劍芒如梭。

  彷若龍蛇出洞,盤捲出擊!

  「轟!」悶響聲從水下傳來,接著便是接連不斷的隆隆聲。

  水中掀起滔天巨浪,頓時就將丁家小船掀上了半空。

  阿鈴急忙攀住了船舷,叫道:「爺爺!」

  丁老大抽出搖擼,往水中一立,喝道:「阿浪!」

  阿浪一縱,想攀到船桅處。然而,風浪太大,他撲上去就滑下來了。

  阿鈴急得不行。這艘船可是他們的祖產,這兩人交手的威力太大,如果不能發動船上的符文,難道要毀成這裡嗎?

  就在此時,一道玄光落下,絲絲縷縷的淡金,彷彿一道輕紗,將整艘船籠罩住。

  顛簸逐漸平息,洶湧波濤也被隔絕在外。趁此機會,阿浪撲過去,抓住船桅,咬破中指,飛快地在上面畫了起來。

  船桅上的符文,隨著血光亮起,凝成護罩。

  小船緩緩落回水面,阿鈴長出一口氣。

  她抬起頭,看著陸明舒和藍衣少年相鬥,心想,陸姑娘和這位眼高於頂的世家公子真不一樣,激鬥中還記得護他們一把,這場比鬥希望她能贏!

  剛這樣想罷,就見兩道玄光轟然相擊,淺藍劍光驟然而散,藍衣少年飛跌而出,摔入水中。

  「姑娘!」阿鈴叫道。

  「噌!」劍光一閃,陸明舒收劍回鞘,落回船頭。

  「沒事。」她說。

  她確實沒事,從頭到尾,連滴水都沒沾到。

  可阿鈴擔心的是另一個人。

  「糟了!」阿浪看著藍衣少年落水之處,滿臉焦急,「要是葉家公子出事……」

  陸明舒道:「出不了事。」

  「陸姑娘!」阿浪急道,「你不知道葉家……」

  話未說完,「嘩」的一聲,藍衣少年從落水處鑽了出來,衣髮盡濕,滿臉狼狽。

  「噗……」藍衣少年吐出一口水,氣急敗壞地看過來,「你是什麼人?」

  陸明舒依舊在船頭坐下:「問別人姓名之前,需自報家門。這位公子,難道你不懂嗎?」

  藍衣少年哆嗦了一下,不知道是入水凍的,還是被她給氣的。

  他拋出一片巴掌大的銀葉,一躍出水,踩在葉上。

  「白鷺洲葉箴凡,請教姑娘高姓大名!」他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地從齒縫間迸出。

  「噗!」阿鈴忍俊不禁。

  這位葉箴凡公子,馬上狠狠瞪過去。

  阿鈴連忙把笑憋回去,假裝什麼也沒發生。葉家公子,她可得罪不起。

  陸明舒也微露笑意。葉箴凡,葉真煩,這位葉公子起得好名字。

  「好說。」她抬了抬手,很隨意地道,「九瑤宮陸明舒。」

  「九瑤宮?」葉箴凡愣了愣。他心中猜了很多,七真觀、天海閣,或者哪個大世家,就是沒猜到九瑤宮。

  在丁家這樣的江湖人看來,九瑤宮是正經玄門,高不可攀,但葉家好歹是盤踞一方的大勢力,眼光當然高了。九瑤宮地處偏遠,近年又沒什麼人才,越發沒落,在中等門派裡,都是平平無奇的那種,居然出了這等人物?

  再仔細一想,她的劍法確實不是七真觀和天海閣的路子。九瑤宮,九瑤宮的鎮派劍法叫什麼來著?

  沒等葉箴凡想出來,遠處又一艘小船飛馳而來。

  這艘船一看就和丁家的船一樣,是溟河上的行船人所有。而船頭,站著幾個和葉箴凡穿得差不多的男女。

  有人遠遠揮手:「喂~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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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10 21:51:58 |只看該作者
209章 你幹的?

  那船逐漸放慢速度,到近前停下。

  卻見船頭站著二男一女,都是年紀相近的少年人,身上一色的湖藍,且都是融合境。

  看到葉箴凡的模樣,其中一個少年「哈」地笑出來:「哈哈哈哈,九哥,你這是怎麼了?哈哈哈哈……」

  另外一男一女,雖然沒有像他笑得這麼誇張,但也是忍笑到渾身發抖。

  葉箴凡全身濕淋淋的,頭髮還往下滴著水,跟個落湯雞似的。對於白鷺洲葉家的子弟來說,他們還沒會爬就在水裡遊了,一葉在手,天下有水的地方都可去得,只是追隻水獸,就把自己弄成這樣,著實有些……丟人了。

  被同族弟妹嘲笑,葉箴凡臉色發青,哼了一聲,身上冒出絲絲白煙,水汽瞬間蒸乾了。

  「你們不去獵獸,跟著我過來幹什麼?」

  先前狂笑的少年止了笑,說道:「我們還不是擔心九哥麼?那葉明光已經殺了百爪章魚,九哥你要是沒追到水螭獸,可就輸了他一著了。」

  看到葉箴凡臉色發青,他小心問了句:「還真沒追著?」

  葉箴凡哼了聲,臉色臭得很。

  船上三人對視一眼,注意到在場的另一艘船。

  這船本身沒什麼好說的,和他們腳下站的一樣,都是溟河行船人所有。值得注意的,便是船上那個明顯不是行船人的少女了。

  看裝扮,不像北溟人氏,修為麼……咦,融合境?這個年紀就已經融合境了,不是玄門弟子就是世家出身。

  同族所出,他們自是知道葉箴凡的水平,無論是那隻水螭獸,還是這幾個行船人,都沒本事把他弄成這樣,排除掉其他的因素,最突兀的存在,就是眼前這少女了。

  難道是九哥翻了船,被她給教訓了?

  不可能吧?就算這裡偏遠,也是白鷺洲的地界,誰敢在葉家的地盤動葉家的公子?

  「九哥……」

  話沒問出來,就被葉箴凡打斷了:「水螭獸已經不見了,你們還在這幹什麼?不想輸給葉明光的話,趕緊去獵獸!」

  「哎,九哥!」

  葉箴凡理都不理,一踩腳下銀葉,飛快地遠離了。

  「十哥,我們也走吧。」那少女道。

  「不急。」

  這少年轉過來,笑嘻嘻地對陸明舒抱拳:「在下葉氏子弟葉箴行,不知姑娘怎麼稱呼?」

  對方客氣,陸明舒便也起身回禮:「九瑤宮陸明舒。」

  葉箴行偏頭想了想,確定自己沒聽過這個名號,口中卻道:「原來是陸姑娘,久仰。」

  陸明舒懶得說什麼,隨便點了點頭。

  葉箴行又道:「家兄性子急躁,若有失禮之處,請別放在心上。」

  陸明舒敷衍地笑笑。

  葉箴行見她一副不愛理人的樣子,只得開門見山:「剛才,我九哥是不是和姑娘動手了?」

  見陸明舒點頭,葉箴行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

  看葉箴凡那個樣子,就知道吃了大虧。這位陸姑娘出身不顯,年齡又小,真是她幹的?

  九瑤宮,這個門派已經很多年沒出過值得一提的人物了……

  「十哥,跟她說什麼?走吧!」少女不耐煩。一個偏遠小門派的弟子,有什麼好說的?就算是她把九哥打落水的又怎麼樣?九哥那個性子,陰溝裡翻船一點都不奇怪。

  說著,吩咐船家:「調頭!回青山渚。」

  「哎……」

  「走啦走啦!」

  拗不過族妹,葉箴行只能拱了拱手:「有緣再會。」

  只來得說一句,那邊升了帆,兩艘船飛快地遠離了。

  葉家人走乾淨了,阿鈴拍了拍胸脯,眼裡閃著崇拜的光:「姑娘,你可真厲害!那葉家公子,隨隨便便就被你打敗了。」

  陸明舒笑笑:「我們也走吧。」

  阿浪卻耷拉著耳朵:「希望葉家沒記這個仇,不然……唉!」陸姑娘是玄門弟子,不用怕葉家,他們只是普通的江湖人,還在溟河混飯吃呢!

  「沒事的,」丁老大重新掛起風帆,「葉家公子哪有空記咱們的仇?倒是陸姑娘要小心了,前頭那位葉公子心裡,只怕已經掛上了你的名。」

  陸明舒點點頭:「多謝老丈提醒。」

  區區一個葉家公子,她還不放在心上。但要是葉家為了他來找自己的麻煩,就要另說了。

  風帆掛好,丁老大問:「姑娘,我們也去青山渚嗎?那裡有個集市可以落腳。」

  「好。」

  阿鈴有點擔心:「要是碰到葉家人怎麼辦?」

  丁老大道:「這一路過去,都是葉家的地盤,咱們避不過的,不如坦蕩些。」

  陸明舒頷首,贊同他的說法。

  ……

  再行半日,終於入了溟河。

  水面上烈風如刀,碧浪起伏,往下看,水深不見底,不知藏著多少水獸。

  北溟佔地極廣,連中州都不及。然而,河流佔了半數以上的面積,凶獸橫行,適宜居住之地寥寥。陸地只隔出數洲,每洲不過中州一郡之地。除此之外,就是小島和洲渚。

  青山渚位於北溟之東,離中州最近。雖然不大,卻聚了不少行商,頗為熱鬧。

  丁家也是小行商。他們來往中州北溟,會順便帶些特產,以換取修煉之資。

  船隻泊入港中,丁老大道:「姑娘,我們去清貨,您可以到岸上住店,歇息幾日。」

  陸明舒點點頭,問了青山渚的大致佈局,便將小呆收進納靈器,上了岸。

  青山渚極小,除了一個碼頭,只兩條長街而已。

  陸明舒信步而行,發現街上有不少葉氏子弟。

  她心念一轉,想到之前那幾位葉家子弟的對話。難道葉家在青山渚附近比試獵獸?

  這般想著,她拐進一間小店。

  小店鋪面很小,賣的是武者常用的低階靈藥。店裡沒人,只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百無聊賴地揮著趕蒼蠅的拍子。

  看到陸明舒進店,老頭精神一振,立馬堆出職業化的笑來,招呼:「這位姑娘,買藥嗎?」

  陸明舒無不可地點點頭:「有什麼好貨嗎?」

  老頭連內息都沒有,眼光卻老辣,一看她的樣子,便猜是高門弟子。當下把店中最好的貨色都搬出來,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來:「您看……」

  陸明舒撿了幾樣北溟特產的靈藥,讓他結賬,口中問道:「怎麼青山渚多了這麼多葉氏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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