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芨] 天命為凰 (全文完)

鈞蝦逵人

290章　我知道他在哪

　　《化骨訣》大約是某個武俠世界的功法，走的是簡單粗暴的路子。其內核就是吸收毒素，化為己用，很有幾分邪氣。

　　不過，天輪出品，必屬精品，這本功法也有它的長處，那就是功法雖然只是一級中階，練好了威力卻比同階的要強。因為它的威力取決於練功的毒素，若是吸收了某種奇毒，威力就會超階。

　　但是，這本功法也有短處，因為需要身體吸收毒素，練的過程中會非常痛苦。

　　反正在牢房裡也沒人打擾，她從天輪出來後，便按照功法行氣。

　　短短兩三天，她已經將《化骨訣》的行氣之法都了然於胸，如有毒素入體，立刻就能引導運行。

　　午飯時間，外面響起腳步聲，然後是鐵欄被推開：「吃飯！」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陸明舒收了功法，接了飯籃過來。

　　第一天特意沒吃飯，試探對方的反應，發現看守全然不管，只管送飯收碗，她便放下心防，該吃吃，該喝喝。

　　這麼好的飯食，她在九瑤宮都沒吃過。現在都成了藥人，總不能虧待自己。

　　輪到隔壁，卻聽看守喝道：「六號，出來！」

　　隔壁大叔的聲音響起：「怎麼沒我的飯？」

　　看守冷冷道：「今天沒你的飯，跟我們去見藥老。」

　　大叔大聲嚷嚷：「我上次試藥才過去十天，這回應該輪到別人了吧？隔壁，隔壁那個新來的還沒去過！」

　　看守冷漠地回答：「這話你跟藥老說去！」

　　也不知道那看守做了什麼，大叔就這麼被拖走了。

　　陸明舒默默坐著，身上有些涼。那兩名看守，只有剛剛融合境的實力，怎麼這位大叔在他們面前完全沒有反抗能力？她是不是漏了什麼？

　　坐了一會兒，她起身活動了一下，順便敲了敲另一邊的牆：「有人嗎？」

　　沒人回答。

　　但，每天都有人送飯，應該有人住的。

　　也許是這位看大叔被她煩得，學聰明了？

　　陸明舒定定神，回去繼續修煉。

　　這一修煉，就到了深夜。

　　腳步聲響起，陸明舒馬上睜開了眼睛。

　　她站在鐵欄前，看到兩名看守拖著個男人過去，然後打開隔壁的鐵門，「咣當」一聲甩上了。

　　看守沒有停留，直接就走了。

　　陸明舒走到那面牆邊，敲了敲：「大叔？」

　　沒有回應。

　　也是，剛才她看到大叔被拖過去，處於昏迷狀態，身上瀰漫著一股怪異的草藥味，應該沒那麼快醒。

　　果然，直到天快亮了，那邊才傳來一聲低低的呻吟。

　　陸明舒聽到，過去拍了拍牆：「大叔？你醒了嗎？」

　　過了會兒，那邊才有回音：「小丫頭片子，你真吵！」聲音有氣無力。

　　她問：「還好嗎？」

　　「不好又怎麼樣？你能幫我嗎？」對方的聲音帶了幾分嘲弄，「少說廢話，讓我安靜一會兒。」

　　過了片刻，倒是那邊又響起來了：「和我說說話吧，真他娘的疼！」

　　她不禁笑了：「能說話，說明精神還可以。」

　　「哼！真夠小心眼的。」那頭含糊地嘟囔。

　　她就道：「你方才拖我下水，我還沒計較。」

　　那頭懶洋洋：「這也叫拖你下水？早晚你也得去！」

　　陸明舒心想，她倒是希望早點去，不然被困在這裡，什麼也做不了。

　　瞅了瞅外面，她壓低聲音：「大叔，我跟你打聽個人。」

　　「跟我打聽人？你弄錯了吧？」這位大叔氣若游絲，「我已經被關了十來年了，哪見過什麼人？」

　　「十來年？這麼久？」

　　「不算久，裡頭還有個被關了三十多年的。不過那老傢伙很久沒消息了，大概也就吊著一條命。」

　　陸明舒心念一動：「是不是進來的人，從來沒有出去過的？」

　　「嗯。」大叔應得毫不含糊。

　　「不久前，是不是也進來過一個人？」

　　「嗯？」那邊警覺起來，「你這話什麼意思？」

　　「他大概二十來歲，融合境頂峰，長得很好看……」

　　那頭呵呵笑了起來：「我說丫頭，這是什麼地方？找情郎找到這裡來！」

　　陸明舒沉默。

　　過了會兒，那頭略顯驚訝的聲音再度傳來：「你說真的？」

　　「嗯。」

　　「你……該不會是找他找到這裡來的吧？」對方的語調很不可思議，「這怎麼可能？藥老的手段匪夷所思……」

　　「很難嗎？」她道，「凡是動過手，就會留下痕跡。」

　　那邊沉默良久，嘆了口氣：「丫頭，看得出你有些本事，不過追到這裡，實在是太欠考慮了。你那情郎已經陷在此地，你還過來，這是自投羅網啊！」

　　陸明舒正要說話，忽然響起另一個聲音：「我知道那個小子在哪。」

　　這也是個沙啞的聲音，不過卻是個女聲。

　　她還沒開口，就聽隔壁大叔驚訝的聲音：「老太婆，你裝啞巴裝了這麼多年，居然還會開口？」

　　「哼！」回應他的是一聲冷哼，「你這條命，差不多快到頭了，省點力氣多熬幾天吧。」

　　「嘿！」大叔笑了兩聲，嗆了一下，連咳幾聲，末了道，「老太婆，你都好幾年不出聲了，我還以為你要完了，看樣子，還能比我多活幾年啊！」

　　那邊冷聲道：「老婆子活了這麼多年，熬死了一個又一個，多你一個也不算多。」

　　「呵呵，活得久算什麼？有本事你出去啊！」

　　那邊沒聲了。

　　大叔好像爭贏了一般，洋洋得意地笑了起來。

　　聽他們的對話，陸明舒猜到，這個老婆婆，八成就是大叔說的那個困了三十多年的。

　　「婆婆，你方才說，知道他在哪？」

　　過了一會兒，那邊響起聲音：「你說的那個小子，大概是一個月前進來的，住在另一頭，我聽廖老漢和他說過話。」

　　大叔插了一句：「老太婆，你只是聽廖老漢和他說過話，怎麼知道他多大，什麼修為，還長得很好看？」

　　老婆婆淡淡道：「聽多了，當然就知道了。比如你老小子，一聽就長得醜！」

　　「呸！」大叔怒道，「老子哪裡醜了？」

　　「呵。」老婆婆只用了一個字，其中嘲諷之意，就把對方打敗了。她沒再理此人，對陸明舒道：「小姑娘，你先說說，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鈞蝦逵人

291章　試藥

　　陸明舒簡略地把經過說了一下，兩邊都沉默了。

　　過了許久，老婆婆問：「那小子失蹤，你追查了幾天，就查到是龍吸水的問題？」

　　「嗯。」她答道，「那段水路，來往的商船很多，查問之後，發現那天出現過龍吸水。」

　　「你怎麼就能斷定是龍吸水的問題？」

　　「我不能完全肯定，但這是整個事件中，最可疑的點。」

　　「好吧。」老婆婆似乎輕輕吐出一口氣。

　　陸明舒問：「婆婆，他現在還在嗎？是不是隔太遠了，聽不到我說話？」

　　「他不在了。」

　　陸明舒一驚：「什麼？不在是什麼意思？他……」

　　「應該沒死。」老婆婆的聲音露出一絲嘲弄，「那小子，真是鬼精鬼精的，大概把藥老也糊弄住了吧？」

　　陸明舒沒懂，不過謝廉貞沒事，這個她聽出來了。

　　大叔先她一步出聲：「什麼？老太婆，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把藥老也糊弄住？」

　　「呵呵，」老婆婆道，「那小子嘴巴厲害著呢！他住進來當天，就把隔壁的小張子和廖老漢給忽悠了，要不是老婆子住得遠不說話，大概連我也想忽悠。隔了幾天，他被提出去試藥，就再也沒回來。」

　　大叔只知道前些天有人進來，但因為住得遠，並不知道是什麼人，更不知道這後續。隨後一想，又問：「你就這麼確定，他是把藥老糊弄住了，而不是被弄死了？」

　　老婆婆嘲諷道：「你這老小子，長得醜還不動腦。這丫頭說，他已經融合境頂峰了，這修為，能一次給弄死？就算藥老有什麼毒藥非得試，也會把先把我們弄死，那麼好的試藥材料，他可不捨得。」

　　大叔不滿：「說他就說他，又貶我作甚？你這老太婆，怎麼這麼不修口德？」

　　「老婆子修了五年口德，又怎麼樣？還不是一樣出不去。」

　　大叔無話可說。

　　「婆婆，」陸明舒及時問，「他被帶出去試藥是什麼時候？」

　　「這個……來了大概三四天，就被提出去試藥了。」

　　換句話說，謝廉貞進來沒多久，又不知去向了。

　　陸明舒深吸一口氣，她得穩住，謝廉貞的本事她見識過，僅憑一張嘴，就能撩得人心頭火起，恨不得把他捏死。婆婆不也說了嗎？他進來就把兩個鄰居給忽悠了，那忽悠一個抓人來試藥的瘋子，也不是什麼難事。現在的關鍵是……

　　「藥老是個什麼樣的人？」

　　婆婆和大叔都沉默了，陸明舒似乎透過空氣感覺到他們的驚懼。被一個人折磨十幾年，乃至三十幾年，想不驚懼害怕都難。

　　最後說話的是婆婆：「過幾天你就知道了，現在先好好休息，保持體力，不然……」

　　「試藥很痛苦？」

　　「呵，」大叔嘲弄道，「不痛苦，我怎麼會這個樣子？小丫頭，好好珍惜最後幾天時光，他這次讓我試了藥，過幾天就輪到你了。」

　　……

　　「五號，出來！」

　　這天中午，終於聽到了這句話。

　　陸明舒起身理著衣衫，看著鐵門一點點被打開。

　　這個距離，兩個剛過融合境的看守，倘若她出手的話，一招就能將他們斬殺……

　　她一步步地向鐵門走去，剛到鐵門的位置，便有一條繩索飛來，迅速將她捆了起來。這根繩索上，玄力波動強烈，將她體內的真元壓得死死的。

　　兩名看守滿意地押著她出了牢房。

　　陸明舒耳邊響起婆婆曾經警告她的話：「他們來帶人的時候，不要試圖反抗。別以為那兩個實力差，自己就有機會，他們手頭有寶貝。踏出牢房，處處都是危機，你越是反抗，越要吃苦頭。」

　　她怎麼會反抗呢？沒有見到藥老，她到哪裡找謝廉貞去？

　　一步一步，走出長長的通道，經過一間間牢房，最後出了大門。

　　眼睛突然接觸到陽光，她不適地瞇起眼。

　　「走！」大概是對她配合的態度很滿意，看守並沒有粗魯地推搡，只是喝了一句。

　　陸明舒適應了外面的強光，繼續往前走，一邊走，一邊用眼睛的餘光觀察四周。

　　這應該是某座山的深處，他們所在的牢房，就在山石之間。周圍沒多少屋子，樹很高，非常遮陽，草卻比較稀疏。天氣有些冷，已經中午了，經進林子，還能感覺到寒氣……

　　從山道下來，大概一百來丈的距離，就拐進了一處山谷。

　　山谷裡有排布整齊的屋子，不少和看守穿著類似衣裳的男女正在勞作。看到他們押著人過來，那些人連頭都沒抬，習以為常的樣子。

　　陸明舒看得很仔細，地形、建築、人……全都記在心裡。

　　看守押著她，直接進了最深處的山洞。

　　那種陰涼的感覺，在這裡更甚。

　　穿過長長的山腹走道，最後抵達一個隔離出來的石洞，裡面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器具，散發出說不清楚的古怪氣味。

　　「藥老，五號帶到。」

　　陸明舒就看到，堆得山一樣的器具中，鑽出一個白胖的人來。

　　……

　　牢房內，陸明舒離開，那位大叔突然說道：「老太婆，你還沒有死心啊？」

　　過了一會兒，另一端傳來陰鬱的聲音：「你死心了？那挺好，心一死人就死了，死了就熬到頭了。」

　　「呸！」大叔磨牙，「你這老不死還撐著，我為什麼要死？」

　　老婆婆幽幽說了句：「小子，你的狀態很差，如果沒意外，最多再撐個三五次。」

　　大叔的聲音一下子弱了。他嘆了口氣：「得了，你老實說吧，這幾年都不開口了，為什麼突然跟那丫頭說話？你真覺得，她有本事逃出去？」

　　「不死心，總得試試。廖老漢，你說是不是？」

　　過了一會兒，那邊響起一個老者的聲音：「上次你不說話，我還當你要死了。」

　　老婆婆冷笑：「那小子，我可信不過。」

　　「信不過又怎樣？」老者的聲音很淡然，「幾年才來一個新人，咱們有別的選擇嗎？」

　　「但是那小子不老實。」

　　「老實人也逃不出去。」

　　「所以你瞧不上這丫頭？」老婆婆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情緒。

　　「我什麼也沒說，只等著瞧吧。」說完這句，廖老漢再不說話了。

鈞蝦逵人

292章　忍一忍

　　石門隆隆關上，那個白白胖胖的人，一搖三晃地走到她面前來。

　　矮胖的身材，蓬亂的頭髮，略顯浮腫的臉，還有無神的眼神，怎麼看這胖老頭，都不像是傳說中手段匪夷所思的藥老。

　　但，以一個人的外表，判斷他的實力是很膚淺的，這個藥老到底有什麼本事，還要再看。

　　胖老頭圍著她轉來轉去，嘴裡嘀嘀咕咕：「修為有點低，大概進入融合境三四年的樣子……咦，不對，看年紀，應該只有一二年，有這樣的根基倒是挺難得，有潛力！」胖老頭興奮起來，連連搓手，「好啊好啊！年輕，身體好，有潛力，折騰個十幾年都不會壞，撿到寶了！給我綁上去！」

　　一聲吆喝，那兩個看守二話不說，提起陸明舒放到一隻立了柱子的木桶裡，三兩下捆上。

　　陸明舒掙扎了一下，這種任人宰割的感覺，讓她直覺想還手，好不容易才忍下來。

　　不到時候，現在還不到時候。

　　「小乖乖，別動啊！」胖老頭笑瞇瞇安撫，「等會兒就讓你見識見識好東西！」

　　陸明舒快聽吐了。你才小乖乖，不嫌噁心！

　　「你就是藥老？」

　　「不錯！你別聽他們瞎說，我這可都是好東西，尋常人想見都見不著。」說話間，胖老頭已經在旁邊的大石台上忙碌起來了，別看他胖，兩隻手靈活得出奇，一陣眼花繚亂，原本放在石台上的各種藥液被調配到一起，變成一種極其難聞的墨綠色液體，噁心極了。

　　這邊，陸明舒已經被捆好了。

　　「放水，放水！」藥老興奮地連連揮手。

　　其中一名看守，拿了根竹管一接，清澈的水流順著竹管流到木桶裡。

　　「住手！你想幹什麼？」陸明舒皺著眉頭，喝道，「我警告你，我失蹤的時候，有人看見了，他們很快就會找過來。」

　　藥老哈哈笑了起來：「小乖乖，別太天真了，就算他們看見又怎麼樣？人我已經抓夠了，他們以後見不著龍吸水了！」

　　陸明舒心裡一沉。她方才這麼說，是為了試探，可試探的結果，卻不太妙。這個藥老，身上氣息雜亂，看得出來，修為有點問題。依她的判斷，實力最多在出神境，而且是不怎麼強的出神境。可他竟然能製造出龍吸水？

　　「小乖乖，慢慢享受吧！讓我看看你這年輕的身體，有多麼美妙！」

　　變態的聲音，變態的內容，要是沒看到這一幕，聽到的人還以為是什麼不和諧的場景。

　　真實的場景確實不大和諧，只不過是另一個層面的。

　　水流一直滿到脖子，看守才把竹管拿開。

　　藥老端著那碗墨綠色的液體，帶著一臉興奮的笑，慢慢地把它倒進水裡。

　　墨綠色一入水，迅速散開。奇怪的是，明明只有這麼一小碗，倒進一大桶水裡，竟然沒有稀釋，很快把整桶水都變成了墨綠色。

　　古怪的藥味更明顯了，又酸又臭，聞著很噁心，偏偏在這噁心之中，似乎還夾著一股藥香，叫人吐也不是，聞也不是。

　　陸明舒初時很警惕，全身都在戒備。然而，墨綠色的水液將她整個人包圍，並沒有預想中的疼痛襲來，反而有些涼涼的。

　　「是不是很舒服？」藥老笑瞇瞇，沒等她回答，又回到石台上，雙手飛快地動作，又配置出一碗鮮紅色的藥液。

　　「來來來，正餐來了！小乖乖，要忍一忍哦！」

　　像血一樣鮮紅的藥液，緩緩倒入墨綠色的水裡。

　　紅與綠一相觸，便迅速發生反應。二者在水中劇烈地交鋒，像是有無數的刀劍，在鏗鏘相擊，將水液變成一種古怪的深紫色。

　　深紫色的水液一接觸到皮膚，瞬間就好像有無數根針，狠狠地紮進來。

　　「啊——」疼痛難忍，陸明舒痛呼出聲。

　　聽到她的聲音，藥老越發興奮：「哈哈哈，我叫你忍一忍的嘛！乖乖的，很快就會好的，忍一忍哈！」

　　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很難體會這種疼痛。既像無數根針扎進體內，還一直不停地游動，更像無數把鐵刷子，連續不斷地刷著全身的皮肉。陸明舒以為自己忍耐能力已經很強了，可在這種疼痛下，卻根本忍不住，好像五臟六腑都被人翻攪過一遍似的，所謂酷刑，大概也就如此吧？

　　「小乖乖，不疼不疼啊！再忍一忍。」藥老眼睛發亮，興奮得手舞足蹈，兩隻手飛快地在石台上動作，不時調配出一些藥液，倒入水中。

　　這些藥液，有的會減緩疼痛，有的卻會加劇，陸明舒只覺得神經被拉到了極致，有一隻鐵做的手，在上面不停地彈動著。額上青筋爆起，體內玄力運轉，想要將繩索掙開。但是，那繩索卻將她所有玄力困在體內，左衝右突，找不到出口。

　　「啊——」忍耐力全都不見了，疼痛，佔據所有思維的，只有那無孔不處的疼痛。好像皮肉被分開，骨頭被碾碎，每一個毛孔，都扎進無數根針，不停地戳刺。

　　就在她即將被疼痛拖入深淵時，腦中忽現一點清明。微弱的一點光，好像一顆種子落入丹田，在混亂的玄力翻攪下，綻出光芒。玄力越混亂，它就越頑強，無論怎樣的打擊，都無法將它澆滅。

　　無處不在的疼痛，混亂失序的玄力，微弱的光種……

　　後面的事情，陸明舒記不太清楚了，劇痛之下，她根本分不心神來思考與記憶。當她再度清醒過來，人已經在牢房內了，旁邊居然還放了一桶清水和一疊衣物。

　　她看著糊了泥巴的房頂，只覺得整個人都被掏空了。

　　旁邊傳來聲音：「丫頭好像還沒醒？」這是大叔的聲音。

　　婆婆沒有回答他，於是他一個人自言自語：「也是，第一次試藥，最起碼也要昏個一兩天。唉，小姑娘吃到苦頭了吧？好端端的找什麼情郎？這種苦，哪是姑娘家能忍的？」

　　「……大叔。」

　　「年輕人就是衝動……」

　　「大叔，我不是找情郎。」陸明舒忍著虛弱，坐了起來。

　　「……咦，你醒了？」

鈞蝦逵人

293章　劍胚

　　陸明舒深呼吸，忍著疼痛，慢慢解開頭髮，放到水中清洗。

　　「這才多久？兩個時辰？」大叔的聲音滿是驚愕。

　　「一個半時辰。」婆婆的聲音傳來，沙啞但穩定，「廖老漢，你覺得如何？」

　　過了片刻，隔了兩堵牆的地方，傳來一聲冷哼。

　　「意志力不錯啊！」大叔充滿讚歎，「你的來歷不簡單吧？」

　　來了這麼久，一直沒人問她來歷。因為，成了藥人，自身姓甚名誰，從何而來，都已經不重要了。他們之中，不是沒有靠山強硬的，結果又怎樣？還是被困了十幾年，連這個鬼都沒找過來。

　　說話間，陸明舒已經洗完了頭髮，擦淨身子，換上衣裳。

　　出人意料，送來的衣裳雖然裁制簡單，布料卻柔軟得不可思議。是為了保護藥老珍愛的試藥材料嗎？

　　洗下來的水顏色發紫，沒有那麼重的臭味了，反倒透著一股藥材的清香。

　　陸明舒看著那桶水沉思。這些藥，對人體並沒有害，甚至可以說是大有好處，比如現在，她雖然虛弱，但能感覺到自己的皮膚充滿彈性，經脈裡玄力奔流。

　　「丫頭，你姓什麼？」大叔問。

　　陸明舒知道他問這話什麼意思，道：「我不是北溟世家的人。」

　　「哦？」大叔大感意外，「難道你是到北溟遊歷的門派弟子？七真觀還是天海閣？」

　　「……九瑤宮。」

　　「咦！」大叔更驚訝了，「九瑤宮崛起了啊，之前有個劉極真，新一代中還有你這樣的弟子。」

　　陸明舒沉默。這位大叔被關了十幾年，想是不知道師父已經廢了經脈，更不知道九瑤宮一路淪落，在中等門派都不算好了。如今門中三個化物境，除了卓劍歸，其他兩個都快壽終了，只要他們一去，九瑤宮大概就會被打落塵埃吧？

　　「九瑤宮？」婆婆突然道，「丫頭，你認識劉極真嗎？」

　　陸明舒很意外：「婆婆，你認識？」

　　婆婆道：「我在這裡關了三十年，哪裡會認識？不過識得一人，有些淵源。」

　　也是，劉極真不過四十出頭，婆婆若是認得，豈不是也出身九瑤宮了？十二三歲的劉極真，還沒有出去行走江湖。

　　「……他是我師父。」

　　「你是劉極真的弟子？」大叔驚呼，連聲道，「難怪難怪，劉極真當初號稱天才，他教出的弟子豈會不好？」

　　聽別人對師父如此推崇，應該很高興才對，可陸明舒此刻的心情卻很複雜。

　　如果知道師父廢了經脈，這些讚揚的話都會變成惋惜的感嘆吧？

　　婆婆的態度也有所轉變：「你竟是劉極真的弟子？劉極真現下如何？」

　　陸明舒避重就輕：「我師父現在是九瑤宮通天閣掌院。」

　　「哦。」婆婆很平淡地應了一聲，驗證了她的猜想。婆婆並不認得師父本人，只是與相關之人相識，也並不清楚九瑤宮的內情，不然就該知道，通天閣掌院並不是什麼好位置。

　　「婆婆，您與我師父有什麼淵源嗎？」

　　婆婆淡淡道：「老婆子認得一人，與你師父關係密切。」

　　陸明舒驚訝：「婆婆你說的是誰？」以婆婆的年紀，認識的人一定是師父的長輩，師父醉心修煉，關係密切的人屈指可數。如此算來……

　　「你應該叫師祖。」婆婆的聲音嘆息一聲，「也不知道她現在好不好……」

　　師祖！陸明舒萬萬沒料到，會在這裡聽到師祖的消息。劉極真這樣一個天才弟子，當然有師父，只是他的師父，已經失蹤很多年了。她有一次聽師父提起過，在他十幾歲的時候，師祖一次外出，就再也沒回來。剛開始，師父還存著希望，能找回師祖，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可一直找到他廢了經脈，都沒有找到。現下算起來，也三十年了。

　　「婆婆！」陸明舒壓下內心的激動，「您是什麼時候遇到我師祖的？在哪裡遇到的？」

　　「老婆子進來之前，與她有過一次會面。」聽出她的語氣不對，婆婆道，「你是想問你師祖失蹤的事嗎？內情我卻不知，但她應該無事。」

　　「婆婆……」

　　「老婆子聽你隔壁這小子提起過，知道她失蹤的事。你師祖這個人……」婆婆頓了頓，續道，「總之，我不相信她會出事。」

　　沒等陸明舒再說什麼，婆婆截斷她的話：「如果你想知道內情，從這裡逃出去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陸明舒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就算被困了三十年，誰又不想出去？

　　既然雙方都有所求，她就不客氣了：「那位藥老到底怎麼回事？他想做什麼？」

　　……

　　夜深人靜，陸明舒進入天輪。

　　「小桑，知道這是什麼藥嗎？」她帶進來的，是清洗過後含有藥液的水。

　　小桑過了一會兒才回答：「有赤龍藤、金粒子、血魂枝……」一連數了二十來種藥名，「這藥水，可以用來強壯肉身，但配製粗暴，幾種藥液存在衝突，直接藥浴會非常痛苦。」

　　陸明舒輕輕點頭。看來婆婆和大叔沒有騙她，藥老在做一種實驗，似乎是想提升肉身的極限，這些藥有的對身體有好處，有的卻有毒，到底怎麼用，全看藥老的心情和實驗進度。

　　退出天輪，陸明舒盤坐起來，有件事，她要驗證一下。

　　經過白天的試藥，她的經脈還脆弱著。她小心地抽出一股玄力，緩緩運行。玄力通過一個個關竅，暢行無阻，最後抵達丹田。

　　在玄力的激發下，丹田內，一點微弱的光被點亮了。

　　內視中，陸明舒看著這一點微光，怔怔出神。

　　劍胚，居然真的凝出來了。

　　被狄羽傳送去那個世界的時候，她修煉了靈力，回來後，靈力與玄力交匯，慢慢融合。原本，要怎麼凝出劍胚，她並沒有頭緒，萬萬沒想到，試藥中，全身玄力失控暴亂，竟然把劍胚催生出來了。

　　這一點劍胚，微弱得好像隨時都能熄滅，但那鋒銳之意，已不可阻擋。僅僅只是這一點，她已相信狄羽所說，這套劍法練成，定然威力驚人。

　　陸明舒深呼吸。這一趟，真是因禍得福了。

鈞蝦逵人

294章　第二次

　　「五號！」看守冰冷的聲音傳來。

　　其他牢房的「囚犯」似乎鬆了口氣。不是自己就好，儘管已經幾年，十幾年，乃至幾十年，他們還是希望這種身體被隨意蹂躪的痛苦，能少一次就少一次。

　　陸明舒站起身，慢慢往門口走去。

　　她的態度實在是很配合，這讓看守很滿意。心想，果然還是小姑娘比較好，雖然修為不錯，膽子卻小，省了不少麻煩。哪像那幾個，抓進來非要大鬧一場，被狠狠收拾過一頓才老實了。

　　剛剛到達藥老的試藥室，這個白胖老頭就迫不及待地衝上來，抓起她左捏捏右揉揉——根本不管男女之別，也沒有任何性別意味，純粹就是對自己的試藥效果很迫切。

　　當手被藥老握住，接觸到他因長年與各種藥物打交道而被腐蝕得坑坑窪窪的皮膚，陸明舒忍不住起了雞皮疙瘩。

　　但藥老無視了她的甩脫，又揉又捏，哈哈大笑：「果真是一具年輕又潛力無限的身體，這效果簡直了！」

　　陸明舒掙扎兩下，抽回自己的手，蹭著衣衫，試圖抹掉那觸感，心道，要不是在小桑的指導下運轉心法，將藥效發揮到極致，哪會有這麼好的效果？

　　藥老一點也不生氣，再次指揮看守把她提進木桶捆好。

　　「小乖乖，今天跟上次的不一樣，你可要做好準備哦！」這次倒進木桶的，是熬好的藥湯，碧綠的色澤，聞著有一股生草的氣息。

　　已經有了上一次試藥的衝突，陸明舒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當藥老把一碗黑色液體倒進木桶，桶中的湯液突然沸騰起來，「咕嚕咕嚕」冒著氣泡，然後炸開。

　　陸明舒在一瞬間就感覺到了疼痛，只是今天的疼痛，與上一次並不相同，不是針扎，而是腐蝕，好像肌膚一寸一寸被灼燒，然後腐爛，皮骨肉被分離，攪爛，流下膿水……

　　「啊——」

　　藥老興奮得眼睛閃著光，伸手撕掉她的袖子，緊盯著她裸露出來的皮膚：「咦，只是變紅？好好好！這樣的抵抗力，那就加大分量！」

　　又一碗黑色藥液倒進水中。

　　陸明舒直接慘叫出聲：「啊——」痛苦不止加大一倍，她覺得五臟六腑也在迅速腐爛中，儘管這些只是她的錯覺。

　　藥老卻笑得更開心了：「好好好，從來沒有哪個試藥材料能承受這樣的藥效，說不定今天就能完成了！」

　　他的手在石台上飛快地動作，很快調配出一碗顏色略淺一些的藥液，倒進桶中。

　　一碗碗各種顏色、各種氣味的藥液倒入木桶，有的被灌到她嘴裡，到最後，陸明舒整個人都產生了幻覺。自己好像是一具屍體，全身腐爛而散發著惡臭，偏偏思想還存在著，甚至更活躍。曾經學習過的無數的文字、數字、符號在她腦海裡跳躍，拼成一個個圖像，一些原本想不明白的事情，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但是思維太跳脫，使得她根本無法將這些答案存儲下來。腦子在飛速地運轉，遠遠超過她以為的極限，那些劍譜，那些法陣，那些符文……

　　另一邊，藥老將許多顏色各異的寶石放置在她身後，卻見一顆顆寶石都亮了起來，散發出或明亮或清幽的光芒。

　　「哈哈哈哈，」藥老狂笑起來，「我果然是個天才，刺激肉身，可以增強神念。不過，能刺激到什麼程度呢？嗯，再加大藥劑！」

　　對於自己的試藥材料，藥老雖然珍惜，卻並不在乎她會因此而壞了肉身。抓到一具這樣優秀的肉身不容易，但跟自己的試藥結果比起來，一切都微不足道。

　　……

　　「已經一天了，她怎麼還沒醒來？老太婆，第二次試藥，應該比第一次更適應，對吧？」

　　「依常理，是這樣沒錯。」

　　「那她為什麼沒醒來？」

　　「你問我，我問誰去？」

　　「哎，我說你這人啊……」

　　陸明舒睜開眼，聽著婆婆和大叔的對話，卻沒有接腔的意思。

　　她太累了，腦袋疼得好像要炸開，什麼也不想說。反倒是試藥時，好像被一寸寸捶爛的身體，卻暖洋洋的很舒服，一股細細的暖流，有別於玄力，在她體內緩緩流動。

　　雖然只是一級中階，但《化骨訣》並不容易練，如何吸收毒素，身體是否能在被毒素侵害之前適應毒素的存在，這些都是大問題。可是，藥老的試藥，完美地替她解決了這些問題。

　　那一碗碗藥液裡，既有毒藥，也有補藥，毒藥刺激、侵害她的身體，補藥保護她不被毒素腐蝕破壞。再加上《化骨訣》早就在體內運轉，那些進入身體的毒素，都被提早一步收納起來，成為自身的力量。

　　要不是情況不對，她還真想在這裡多留一段時間，有《化骨訣》和小桑的指點，藥老的試藥，對她來說是最好的鍛體方式。那些藥材，貴得要死，她都買不起。

　　不過，對她來說，最大的收穫還不在於此。

　　她回想起迷糊中聽到的藥老的那句話。

　　刺激肉身，增強神念？這豈不是說……

　　不行，她的腦子實在太累了，沒辦法去思考，好像腦汁都用乾的感覺，她必須休息一下，再休息一下……

　　陸明舒閉上眼，繼續讓自己陷入沉睡。

　　這一覺醒來，不知是幾天之後。

　　周圍很安靜，陸明舒躺了一會兒，慢慢坐起身。

　　牢房還是那個牢房，身邊也依然放著一桶清水，一疊衣物，還多了個飯籃。

　　身體出乎意料地輕鬆，腦袋彷彿被什麼東西掃了一遍，曾經阻礙思考的東西全都不見了。精神力，也就是別的世界稱為神念或意念的東西，強大了不少，雖然還是被牢房阻隔著，但是透著鐵欄，能輕鬆地感覺到其他牢房的情況。

　　七間牢房，除了第一間沒人，其他的各住了一個人。

　　住在她隔壁的大叔，正慢吞吞地活動著。他的身體損壞得比較嚴重，但還不想放棄希望。

　　另一邊的婆婆，靜靜地坐在角落，不言不動。

　　陸明舒靠在牆上，眼睛沒有焦距，腦子卻在飛快地轉動。

　　她發現自己腦子變快了很多，那些計算，比以前少花了至少一倍的時間！

　　僅僅兩次試藥，就有這麼好的效果，這個藥老雖然瘋，卻是個無可置疑的天才！

　　不過，她沒忘記自己的目的。謝廉貞，她來這裡，是為了找回謝廉貞。這個傢伙，到底哪裡去了呢？

　　身上傳來一陣陣惡臭，陸明舒皺了皺眉，決定先清洗再說。

鈞蝦逵人

295章　要不要當我徒弟？

　　聽到水聲，隔壁傳來聲音。

　　「咦，你醒了？」

　　回想起第一次與這位大叔搭話，陸明舒不禁莞爾。當初嫌她吵的人到底是誰啊？現在變得這麼話嘮。

　　清洗完，她留了一點殘餘藥液打算給小桑做分析，這邊回答大叔的話：「是啊。大叔，我昏迷了多久？」

　　「足足三天！我差點以為你完蛋了。」

　　陸明舒笑了一下，她猜想，自己昏迷這麼久的主要原因，是腦子的過度使用。不過，效果很好，她現在的意念，遠超同階。

　　「你沒事吧？」

　　「沒事。」

　　「身體沒受損？」

　　「已經恢復了。」

　　大叔並不清楚她的真實情況，若是知道，一定會很震驚。想當初，自己第二次試藥，差點沒熬過去，休息了兩個月，才慢慢緩過來。

　　要不是《化骨訣》，陸明舒的情況就會和他一樣。身體受創過重，一時難以恢復。但《化骨訣》的存在，她不但沒有受損，甚至還有所強化。

　　另一頭忽然響起婆婆的聲音：「廖老漢，願賭服輸。」

　　「哼！」隔著兩堵牆，那邊傳來一聲冷哼。

　　「怎麼，到了現在還不服氣嗎？」

　　過了會兒，廖老漢的聲音傳來：「我向來說話算話。」

　　「那就好。」

　　陸明舒聽得稀里糊塗，不禁問了一句：「婆婆，你們在說什麼？」

　　「你不是在找那個小子嗎？」婆婆淡淡道，「廖老漢，你還不快說？」

　　「廖前輩知道他在哪？」陸明舒驚訝。

　　她不清楚謝廉貞現在的處境，也不敢去問藥老。萬一謝廉貞只是被他關在另一個地方呢？被藥老知道他們的關係，說不定會拿她去威脅謝廉貞，到時候事情反而不好辦了。

　　「那小子，滑溜得很，不知道怎麼想的辦法，出去後和廖老漢接過頭。」

　　「……」陸明舒總覺得自己沒什麼必要來，照這情勢，謝廉貞早晚自己能脫身。也是，論實力他不差，玩起陰謀詭計更比自己強。

　　「他說了什麼？」

　　「他沒說什麼。」廖老漢說，「只告訴我，做好準備，有機會就來接應。」

　　陸明舒很失望：「這麼說，還是不知道他在哪？」

　　「他說過一句，藥老已經很信任他了。」

　　陸明舒慢慢琢磨著這句話。藥老已經很信任他了，這話的意思是，他就在藥老身邊？可她兩次去試藥，都沒有看到。謝廉貞是不是也沒有發現她的到來？這麼說，他很可能現在還沒有人身自由。

　　「他用什麼方法通知的？是不是代表，兩名看守也能收買。」

　　「不，你千萬別試。」廖老漢斷然道，「這裡的人，都無條件效忠於藥老，根本不可能收買。那小子，想辦法用了暗號傳進來的。」

　　「我們不能聯繫他？」

　　「他沒說過怎麼聯繫他。」

　　陸明舒暗嘆，那只能等他聯繫了。

　　……

　　試藥的山洞內，藥老手舞足蹈：「哈哈哈，果然我的方法是可以的。」特別喜悅的時刻，總希望有人分享，藥老一躍而起，穿過數條石道，進入一間小一點的石室。

　　這間石室，佈置成書房的樣子，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正坐在桌前，慢慢抄寫著什麼。

　　藥老衝進去，一把抓起他：「哈哈哈哈，小子，我成功了！聽你的找了個新人來試藥，果然成功了！」

　　這青年眉目清俊，神態悠然，不是謝廉貞又是誰？

　　他垂目看了看藥老抓著的袖子，不緊不慢地抽出來，理了理，說道：「我早就說過了，藥老你的法子沒錯，錯的是實驗材料。不過，這次找的新人很不錯啊，你那方子想要有明顯的效果，一定要增加劑量，那人居然熬住了。」

　　「是啊是啊！看著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熬過第一次就算了，還熬過了關鍵的第二次。哈哈哈哈，這次的材料我很滿意，以後要對她好點！」

　　「小姑娘？」謝廉貞皺了皺眉，「你不是說，要抓個根基深厚的嗎？」

　　藥老撅起嘴，絲毫不覺得自己這般作態很怪異：「我是想啊！但那些根基深厚的，身邊都有外物保護，好不容易遇到兩個落單的，才抓了一個。要是另一個也一併抓了就好了，可惜可惜。」

　　不知為何，謝廉貞總覺得不安。他沉思了一番，想不出個所以然，只能把這念頭拋開，繼續說道：「下一步呢？打算怎麼辦？」

　　「當然是繼續了！」藥老看著他，眼珠子一轉，「你小子天分不錯，要不要當我的徒弟？」

　　謝廉貞不以為意：「在下已有師承，不好改換山門。」

　　藥老可惜地咋咋嘴：「好吧，不為難你。上次你說的藥方，謄好了沒？」

　　謝廉貞拿起方才寫的那張紙：「寫是寫好了，不過，還需要實測。」

　　藥老看著他，呵呵笑起來：「你小子想出去？」

　　謝廉貞搖頭：「如果您不放心，也可以把藥送過來。」

　　藥老擰眉想了想，最後一拍掌：「好吧，明天開始，你幫我配藥。」

　　對著藥方討論了一會兒，藥老手舞足蹈地出去了。

　　謝廉貞坐回去，垂目沉思。

　　他突然離開中州，王妃一定會派人來找他，不知道會是誰呢？一定會是王妃的心腹，還有長暉，很可能會被一併派出來。

　　他失蹤這麼久，找他的人肯定已經找到他失蹤的地域，在那邊展開搜索。他好不容易說動藥老，讓他再去抓個人，就是想提醒那些人，自己失蹤的原因，也不知道他們領會到沒有。
　
　　可惜，被抓過來的人，並非中州的人馬。

　　不過，無所謂了，不管有沒有人發現，他都要想辦法逃出去。也不知道她在玉陽山怎麼樣了，是不是已經找到了？有沒有受傷？若是知道他腿好了，一定會很高興吧？

　　謝廉貞無意識地伸出手，摸著自己的膝蓋。還以為再次站起來會很難很難，沒想到竟然如此簡單。回想起來，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那個時候，腦袋一片空白，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輪椅。

　　儘管很難耐，但現在還是要忍。安全離開這裡，才有再見面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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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章　特別的試藥材料

　　都說久病成良醫，這一點放在謝廉貞身上也成立。

　　任何一個人，從小在各種藥物中打滾，總是會比別人更清楚藥性，何況他還用心學過——他實在討厭別人在他身上摸來摸去。而且，對於一個從小不良於行，不能像同門師兄弟一樣鍛體的人來說，他總得找點事情打發時間。

　　只是他從來沒有想過，對自己來說，最開始只是為了打發時間的醫術，有一天居然會派上大用場。

　　這個藥老，從外貌到性格，無一處不怪。他極其殘忍，只要有益於他的實驗，怎麼折騰別人都不會留情。但是他又極其單純，有助於他的實驗，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當謝廉貞被當做試藥材料綁到試藥室時，能夠準確地說出各種藥物的藥性，以及指出藥老實驗的缺點時，立刻得到了藥老的看重，從試藥材料升級為可以討論的小朋友。

　　這個變態胖老頭，其實很寂寞。在這裡，無論是看守和下僕，還是那些試藥材料，都只是他的工具，根本不能算在人的範疇。能撿到一個謝廉貞和他分享，都要開心瘋了。

　　就是利用這一點，謝廉貞脫離了試藥材料的命運。

　　但僅僅這樣，是不夠的，他必須離開這裡。

　　謝廉貞微微閉著眼，手指依次在扶手上敲過。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沒了輪椅，一時也改不掉。

　　藥老的實力並不高，出神境肯定是出神境，但無論是根基還是實力，都比正常的出神境差上不少。但古怪的是，他又能施展一些奇妙的手段。比如把他捲過來的龍吸水，之後又哄騙藥老施展了一次，他還是沒摸透其中的關鍵，只知道他手中有寶物，可以做到這一點。

　　除此之外，這個地方似乎存在一層結界，進了此地，哪怕沒有被禁錮修為，也得聽憑他處置。比如他自己，看起來好像沒有受到任何壓制，但只要藥老一個念頭，就能施展手段把他困住。

　　想要逃出此地，最關鍵的就是要找出藥老能力的來源，然後將之破壞掉。

　　這就需要聯合牢房裡其他藥人了，藥老對他盯得很緊，單憑自己一人，目標太大……

　　謝廉貞輕嘆一聲，睜開眼，繼續翻看著桌上的書籍。

　　說起來，藥老的來歷也很古怪。他的製藥手法非常高明，但對一些常見的靈藥卻知之甚少，思想也過於僵化，似乎自身天分並不是太高，卻得到了某種非常高明的傳承……

　　「公子，這是藥老吩咐送來的東西。」看守的聲音傳來。

　　謝廉貞微笑，指了指空著的那張桌：「放著吧。」

　　「是。」

　　待看守離開，謝廉貞將那些藥一一取出，陷入沉思。

　　藥老說，新抓來的小姑娘，熬過了兩次試藥，看起來潛力不錯。如果能把她爭取過來，會是個很好的幫手。一則，她才剛剛試過兩次藥，身體還沒有虧損到無法補救的程度，二則，能熬過試藥的，忍耐力一定很好——忽悠成功之前，他也被按在木桶裡試過藥，那種痛苦，真不是普通人能忍受的。

　　不過，第二次試藥會對她的身體造成很大的壓力，最好想辦法激發她的潛力……

　　牢房裡其他的藥人很開心，五號一來，藥老好像忘記了他們的存在。接連兩次試藥，叫的都是五號，這一次，又是五號。

　　看到陸明舒被帶走，大叔是又高興又擔心：「試藥這麼頻繁，她不會有事吧？」

　　他們這些人，按時間來說，一個月大概會輪到一次，有時藥老會因為計劃調整，但很少有三次接連讓一個人試藥的情況發生。

　　「沒事。」婆婆簡短地說道。

　　「老太婆，你怎麼知道？」

　　「反正我知道。」婆婆才不會說，剛才她特意站在鐵欄前看了，被看守帶出去的陸明舒完全沒有虛弱之態，看起來狀態非常好。這讓她很羨慕，長年試藥，婆婆的身體已經壞掉了，熬到現在，不過是不甘心而已。

　　想到陸明舒走過去的樣子，婆婆心中升起信心。連試兩次藥，這姑娘看起來卻沒有任何異常，說不定，自己這次押注押對了。

　　更開心的是藥老。

　　看到被帶過來的陸明舒，他張著嘴，瞪著眼睛，好像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好一會兒才喘了口氣，撲上去，抓起她的手：「咦，沒有腐蝕掉？經脈也正常，身體強度好像更高了，狀態也非常好……效果真的有這麼好？哈哈哈哈，終於找到方法了，我果然是天才！」

　　陸明舒再次被放進木桶，一碗碗藥液或倒進水裡，或灌到她嘴裡。

　　疼痛像往常一樣襲來，但經過上一次試藥，她的忍耐能力似乎有所提升。雖然還是那麼痛苦，意識卻清醒多了，《化骨訣》自然而然地運轉，將一切有害的毒素都收納起來，歸入特殊的通道。

　　這次試藥結束，她被送回牢房，只昏迷了半天。

　　藥老又一次衝進謝廉貞所在的石室：「啊哈哈，小子，我成功了！」

　　謝廉貞還是保持著慣常的微笑：「什麼？」

　　藥老一臉狂熱，大力揮著手：「那個小姑娘，熬過了第二次試藥，無論肉身還是神念，都得到了強化！沒有被腐蝕，一點都沒有！」

　　謝廉貞的眉頭輕輕一皺：「什麼？」

　　「我要繼續！肉身和神念強化到一定程度，就能破開資質的限制，到時候我就能突破了，哈哈哈哈！」他的神情變得猙獰，滿臉戾氣，「我倒要看看，那些人知道這件事是怎樣一副嘴臉！說我資質差，說我異想天開，哼！等我進入化物境的那天，他們都得匍匐在我的腳下！」

　　看著癲狂狀的藥老，謝廉貞若有所思。

　　藥老之所以做這樣的實驗，是因為自身資質太差，突破不了？他說的他們又是誰？

　　唔，這件事可以放到一邊，他現在最好奇的，是這個姑娘怎麼熬過試藥的？照他的推測，這些藥物雖然能強化肉身和意念，卻毒性太強，會對身體造成損傷才對。

　　突然好想見見這個試藥材料，看看她到底有什麼特別。

鈞蝦逵人

297章　逃獄聯盟

　　陸明舒從昏迷中清醒，一邊清理身上的藥液殘渣，一邊問：「婆婆，我算是經過考驗了嗎？」

　　隔了一會兒，才傳來婆婆的回答：「什麼考驗？」

　　陸明舒吸了口氣，忍著殘餘的疼痛，慢慢說道：「你們被困在這裡這麼多年，難道就沒有聯合的念頭？想必我沒來之前，已經做了不少準備了吧？還有，您之前不是說過，等我逃出去，就告訴我師祖在哪裡嗎？想利用我，總要有付出的是不是？」

　　「就是就是。」似乎很樂意看到婆婆吃癟，大叔接過話，「老太婆，你不過認得人家長輩，難道就想當人家長輩，免費吃到飽了？」

　　陸明舒一點也不客氣：「大叔你也是。你們既然被困了這麼多年，那就該知道，想逃出這裡有多難。如果一點線索都沒有，我可以等，你們又能等多久？」

　　「……」剛剛幸災樂禍完，大叔也被堵得無話可說。真是好直接的一句話。他們之間最大的區別，就是陸明舒還年輕，等得起，他們卻已經等不起了。所以，這件事，真正該急的人，應該是他們才對。

　　說完這句話，陸明舒便不再催逼，換上送來的新衣，開始檢查自己的身體。

　　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試藥給了藥老信心，這次他用的藥更重，而且還附加了另一種藥，用以激發她的潛力，使她能夠扛過藥物激發的劇痛。

　　當然，藥老肯定不知道她非但沒有被腐蝕，反而身體更加強化的主因。畢竟《化骨訣》這種功法雖然不算高階，但也有它奇妙之處，本界是不存在的。

　　不過，這件事讓她對藥老產生了一點懷疑。一開始，她以為藥老是那種醫藥方面的天才，才能配出這麼好的藥液來，可現在想想，這事情有點不對。本該進入她身體的毒素，被完好地收納起來，藥老卻沒有半點懷疑，沒去探究背後的原因，這太不符合一個天才該有的素質了。

　　當然，她對藥老所知甚少，這一點僅僅只是存疑。

　　那頭，傳來婆婆的聲音：「廖老漢，你到現在還不表態嗎？」

　　沉默良久，那頭傳來聲音：「我認可。」

　　「張小子？」

　　那邊傳來陌生的年輕聲音，因為隔得太遠，而顯得有些模糊：「我同意。」

　　「很好，老怪物，只剩下你了。」

　　大叔的另一邊，傳來一聲冷哼。

　　陸明舒默默數了數，七間牢房，住了六個人，除了她之外，五個人全都出聲了。

　　很好，他們果然早就聯合在一起了。這麼一來，事情就簡單多了。

　　「既然大家都沒意見，那就計劃重啟吧。」婆婆淡漠的聲音傳來，「我們之中，我、廖老漢、老怪物年紀都大了，這大概是我們最後一次機會了。」

　　「還有我。」大叔有氣無力，「雖然我年紀不算大，可身體……呵呵。」

　　陸明舒卻皺了皺眉：「聽起來，你們逃了很多次？」

　　「對。」婆婆的聲音帶著自嘲的意味，「你不會以為，我們這些人進來就是在等死吧？」

　　陸明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繼續問：「有人曾經逃出去過嗎？」

　　「沒有。」婆婆的回答簡潔而冰冷。

　　「……」她吐出一口氣，「聽起來，這是條艱難的路。」

　　「你有心理準備就好。」大叔嘿了一聲，「實話告訴你，這逃離計劃，我沒抱多少希望。我們之中，修為比你高的不是沒有，可這麼多年，還不是徒勞無功。」

　　陸明舒輕輕點頭。她雖然表現不錯，但要說他們會把希望都放在她身上，那就太假了，他們不過是不死心而已。她都能模擬出他們的心態了，每次新人加入，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通過就加入逃獄聯盟。經過漫長的準備，結果全都失敗，蟄伏著等待下一次機會。她到來，只是給他們帶來了又一次機會，新生力量的加入，是不是可以醞釀下一次的逃獄了？

　　「好了，先告訴我，你們以前做到什麼程度？」

　　……

　　「哈哈哈哈，小子！」藥老又一次沖進書房，一把抓起謝廉貞，「第三次，她第三次也熬過了。」

　　謝廉貞神情不變，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說道：「恭喜藥老。」

　　藥老興奮得手舞足蹈，來回走動：「成功已經不遠了，我要繼續！只要證實藥方沒問題，那就可以……」

　　「藥老。」謝廉貞打斷他的話。

　　「幹嘛？」藥老還陷在自己的思考裡，隨口一答。

　　謝廉貞目光微閃：「僅僅只有一個實例是不夠的，您要不要再抓一個人來？」

　　「嗯？」藥老的反應有點遲鈍，他抓了抓頭，「再抓一個人？」

　　謝廉貞點頭：「不錯。只有一個成功的實例，萬一其中有什麼不可估量的因素呢？」

　　「這……」藥老摸了摸下巴，「好像也有道理。」

　　「把這次試藥的過程整理出來，再到另一個無關的人身上嘗試，如果也獲得成功，那就說明結果可信。您說，是不是？」

　　「有道理！」藥老一拍掌，讚賞地看著謝廉貞，「你小子果然有天分，真的不要當我徒弟嗎？」

　　謝廉貞笑道：「我現在，與當您的徒弟有什麼差別呢？」

　　「倒也是。」藥老哈哈一笑，隨即又苦惱地抓抓頭，「再抓一個人，事情可就多了啊！」

　　「我可以幫您。」謝廉貞含笑道，「您對我如此大度，我總得回報一些，證明自己的價值是不是？太高深的東西，我做不來，但基礎的配藥，幫您整理記錄，那是可以的。」

　　藥老想想也對，當下拍板：「好！等會兒我就去抓個人來，對照起來就更清楚。」

　　謝廉貞含笑點頭。

　　藥老迫不及待：「你小子乖乖呆著，明天幫我做記錄。」

　　「好。」

　　話音剛落，藥老飛快地跑出去了。

　　謝廉貞靜靜看著他消失的背影，好半天，慢慢牽起笑容，自言自語：「這次，可要抓對人啊！」

　　他重新坐下來，閉上眼，凝神感受。

　　這些天，他利用送來的材料，配出了自己的秘藥。就在剛才，他把秘藥灑在了藥老的身上，短期內，可以藉此追蹤。

　　藥老到底是用什麼方法抓人來的呢？他的秘密手段，又放在哪裡？

鈞蝦逵人

298章　我在這裡

　　「所以，你們一次也沒從牢房裡走出去？」

　　回應她的是一片沉默。

　　陸明舒就嘆了口氣：「真的有這麼難嗎？」

　　「事實上，我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失敗在哪裡。」大叔說道，「明明已經從看守身上得到了鑰匙，破開了此處結界，但沒等走出牢房，就會被藥老發現。然後……」他打了個冷顫。

　　以藥老那古怪的性格，他們逃獄被抓，結果還用說嗎？

　　「把每次的經過都告訴我吧。」陸明舒道，「不把失敗的因素排除，接下來還會不停地迎接失敗。」

　　三天後，陸明舒結束修煉，站起身在牢房裡慢慢走動，活動手腳。

　　外面一片安靜，她走到鐵欄前，略一沉思，伸手按下一掌。

　　淡淡的毒霧從掌心飄出，印在鐵門上。

　　當她收回手，鐵門上出現了一個微小的印痕。

　　居然有如此威力？這一掌若是打在那兩個看守身上，估計一招就能廢了他們。可惜啊，照婆婆他們所說，在這裡，這些一點用也沒有，他們出招直接無效。

　　到底會是什麼原因呢？

　　外面再次響起腳步聲，兩名看守走過來：「五號！」

　　又該試藥了嗎？陸明舒嘆了口氣，任由他們捆了自己去交差。

　　……

　　石洞書房內，謝廉貞伏在案上，仔仔細細抄著一張藥方。

　　他的猜測應該是對的，這幾天藥老總是固定去一個地方，那個地方，是否就是他的秘密所在？希望他晚一些抓到合適的人選，給長暉一點反應的時間。

　　而自己，剛剛得到藥老的全心信任，爭取到初步的行動自由，也需要時間慢慢摸清他的底細。這個時候，千萬不要急躁，一步步來，把他的手段弄清楚再說，要是急了，就有可能壞了眼下的大好局面……

　　外面，一個看守過來：「公子，藥老讓你過去。」

　　這是要試藥了？藥老倒是說話算話，前幾天說讓他幫忙，今天就叫他過去了。

　　「好，勞煩帶路。」

　　謝廉貞起身，將自己剛才抄的幾張藥方帶上。

　　跟在看守的身後，他走得很慢。既是因為長期不走路不太適應，亦是因為……這麼好的觀察機會，怎麼能錯過？

　　一路走一路默記路徑，他不由想念起陸明舒。她的洞察力和判斷力極好，若是她在此地，定能將地形記得清清楚楚。唉，也不知道她現在何方……

　　已經到了試藥山洞，眼前一片明亮，謝廉貞突然站住，定定地看著前方某一處。

　　藥老看到他，招手道：「小子，愣著幹什麼？快點來幫忙！」

　　陸明舒已經被安置在木桶中，熱氣騰騰的藥液，一直淹到她的脖子。

　　她的意識很清醒，表情也很平靜，就像在一個很平常的地方，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

　　看到聲音，她抬起頭，看了過去。

　　她當然看到謝廉貞了，但只一眼，便移開了目光，轉而看著石台上的藥液，就好像根本不認識他，而是擔心即將到來的試藥。

　　「小子！」藥老又叫了，雙手在石台上飛快地舞動著，動作嫻熟無比。

　　謝廉貞深吸一口氣，慢慢走近，堂而皇之地看著木桶中的陸明舒。

　　「藥老，有前幾次的試藥記錄嗎？」

　　藥老絲毫沒有懷疑，指了指石台：「自己看。」

　　謝廉貞拿起那疊非常潦草的記錄，一邊看一邊皺眉。他早已習慣藥老的隨意，但把試藥記錄寫得這麼潦草，還是超過了他的預計。這樣的態度，也難怪他幾十年都沒試出個結果來，沒有嚴謹的記錄，怎麼從一次次失敗中總結出經驗？醫藥本來就是容不得任何疏忽的東西。

　　但，藥老寫得再隨意，其中一個個藥名，仍然看得他心驚膽戰。

　　居然是這麼幾種藥，分量還那麼重……他的心抽了抽，不由往陸明舒看過去。見她神情平靜，無論身體還是精神狀態都很好，才緩和一些。

　　試藥有多痛苦，他自己也體會過一次，按藥老寫的這個用量，她恐怕比他嘗試過的更痛苦。

　　不過，為什麼她的狀態看起來這麼好？這其中有什麼隱情？

　　「來來來，先喝一碗！」藥老端起藥液，正要遞給看守，卻被謝廉貞截了。

　　「我來。」

　　藥老沒有反對，看守也就站著沒動。

　　謝廉貞沒有立刻給她灌下去，而是自己先沾了沾唇，略一沉思，說道：「千羅子，迦藍果，玉心七葉蓮……」一個個藥名報出來，他問，「藥老，我說的對不對。」

　　「你小子有天分啊！」藥老毫不疑心。

　　謝廉貞不動聲色，伸手托住陸明舒的下巴，將藥碗遞到她嘴邊，做出灌藥的架勢。

　　挨著臉頰的手指冰涼，陸明舒抬起眼，正好對上他垂下的目光。

　　藉著灌藥，他擋住其他人的視線，營造出短暫的兩個人的空間。

　　眼神交會，陸明舒看到他無聲地說了兩個字：忍著。

　　她一聲不吭，喝完這碗藥。

　　藥液落入腹中，像一團火，燒向四肢。

　　謝廉貞收回手，把空了的藥碗放到石台上，拿起記錄，將方才那碗藥的成分記下來，一邊記一邊問分量。

　　有他在一旁不停發問，藥老沒時間發瘋，一碗碗藥液不停地調配出來，或倒入水中，或餵她喝下。

　　這次試藥，陸明舒發現自己從頭到尾都很清醒，兩人的對話，那些藥名、分量，全都清清楚楚印在腦子裡。疼痛爆發的時候，也沒有失去意識，化骨訣開始運轉，將那些有害的毒素全都收納起來，歸入某條氣流。

　　到試藥結束，她已經沒有力氣睜開眼了，卻沒有昏迷。

　　她聽到謝廉貞的聲音：「藥老，她的狀態有點不對，剛才明明餵了天蠍毒，為什麼沒有任何表現？要不要留下來觀察一下？」

　　「嗯？是這樣嗎？」

　　「照理，餵了天蠍毒，她的皮膚會發紫才對，萬一她的體質和別人不同呢？」

　　「……有道理，那先留下來吧。你把她送到一號室去。」

　　「好。」

　　陸明舒感覺自己被抱起來，慢慢移動。不多時，身體被放到帶著涼意的石面上，有人在她耳邊說：「我在這裡。」

鈞蝦逵人

299章　誰試藥？

　　聽到這句話，她緊繃了這些天的神經慢慢放鬆下來。

　　很好，謝廉貞還活著，那她這一趟就不算白忙。

　　或許是一顆心落了地，她很快陷入了沉睡。疼痛太過，精神疲憊，睡得也特別沉，一睡過去便人事不知。

　　謝廉貞看著她慢慢放鬆下來，呼吸變得綿長，只覺得滿心都是柔情。

　　真沒想到，藥老說的小姑娘就是她。她是為了找他來的嗎？這麼說，玉陽山的事已經解決了。

　　他心裡既放鬆，又有些挫敗，本是為了救她去的，結果非但沒救成，反倒連累她為他的事涉險。

　　只要一想到，她剛剛從玉陽山脫身，得知他失蹤的消息，便馬不停蹄地趕來尋找他的下落，他這一顆心就又酸又甜，同時又莫名驕傲。

　　看，其他人都找不到他的下落，偏就她找到了。不愧是他喜歡的人，又聰明又厲害。

　　可另一方面，他情願一個人陷在這裡，也不希望她涉險。

　　剛才看著她試藥，他的心好像被一隻手狠狠攥著，連呼吸都透不過來。勉強才維持住鎮定，不停地找理由與藥老說話，好減輕分量。可是……

　　藥老進來時，看到的就是他站在石床前，定定望著陸明舒的模樣，只是眼睛裡的情感，已經收斂得點滴不剩了。

　　「你小子看出什麼了？」藥老學他的樣子，站在石床前，托著下巴沉思。

　　「藥效不對。」謝廉貞收起心緒，拿出試藥記錄，用平靜的聲音說，「您看，這幾種藥，會讓人皮膚發紫，這一種，則會引起紅斑，還有這個，經脈受到刺激，可能會萎縮，但是上述反應，她一樣也沒有。」

　　藥老撓撓頭：「也許是這幾種藥合起來會抵消？」

　　「這是一種可能，但也有另一種可能。」謝廉貞點了點昏迷不醒的陸明舒，「也許是她體質特殊。」

　　「這……」

　　「您之前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吧？」

　　藥老點頭。確實，這麼多年，情況好一點的，能熬過試藥的痛苦，身體也會被毒素侵蝕，差一點的，乾脆就沒熬過去，直接壞了根基，只能試些普通的藥。

　　「特殊的結果，肯定有特殊的原因。」謝廉貞略一沉吟，提議，「要不，我來試試？」

　　藥老驚訝地看著他：「小子，你想自己試藥？」

　　謝廉貞點頭：「只有一個實例是不夠的，如果我試藥的結果也是一樣，那說明可以採信。」

　　「你不怕疼？」他可記得，之前這小子就是用自己的秘方換取了不試藥的待遇。

　　面對藥老懷疑的目光，謝廉貞淡然自若：「當然怕疼。不過，身為藥師，我更想知道這其中的原因。如果真有收穫，再疼也值得。」

　　這話不知道戳到哪一點，藥老被說得極熨帖，撫掌道：「小子，我果然沒看錯你！」

　　謝廉貞微微一笑：「那明天就開始吧。這次藥下得有點重，她清醒可能要三五天，趁這時間，我們正好做個對照。」

　　這積極的態度，更是讓藥老喜歡得不行：「好好好。小子，你放心，要是試出結果來，本座決不叫你吃虧！」

　　「那就先謝過藥老了。」謝廉貞坦然一禮，「我暫且住在隔壁吧，好觀察她的情況。」

　　「行，你好好休息。」

　　藥老出去了，謝廉貞臉上的笑慢慢收了起來。

　　他不知道陸明舒為什麼能熬過試藥，或許她有什麼秘訣。但，那麼痛苦的事，他不想再讓她去承受了。

　　先把藥老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爭取一點時間。他也能藉此博取藥老的信任，以便接觸更深層次的秘密。只要探聽出藥老的手段在哪裡，後面的事情就好辦了。

　　……

　　毒素一點點歸入氣流，經脈通暢，陸明舒睜開眼。

　　她先是茫然了一會兒，隨後想起睡過去之前發生的事，猛然坐了起來。

　　石室內空無一人。

　　謝廉貞呢？是不是被藥老關在別的地方？

　　她起身下床，正好此時，他從外面進來。

　　兩人目光交匯，他率先開口：「醒了？感覺如何？」聲線平淡，好像從不相識。

　　陸明舒領會了他的意思，回道：「托福，沒死。」

　　他似乎笑了一下，說道：「你先梳洗吧，過後再做個檢查。」

　　說罷，就出去了。

　　陸明舒站了一會兒，到旁邊清洗換衣。

　　謝廉貞的狀態很好，說明他在這裡過得不錯。婆婆說的果然不假，別人只能乖乖做個試藥材料，他只憑一張嘴，就掙到了這麼好的待遇，似乎她不來，他也能順利脫身。也是，他這人有多詭詐，她是親身體會過的。

　　搖搖頭，把這些浮思甩到腦後，換上新衣。

　　「你小子站這裡幹什麼？」藥老的聲音傳來。

　　接著是謝廉貞鎮定的聲音：「藥老，我正要去叫您呢，試藥的那位姑娘醒了。」

　　「哦？這麼快？」藥老很驚訝，緊接著便有腳步聲傳來。

　　陸明舒倉促地把芥子囊收進袖子，藥老已經進來了。

　　看到她的樣子，藥老眼睛一亮，上前圍著她轉了好幾圈，喜得連連搓手：「居然這麼快就醒了。這麼說，我的藥方果然是沒錯的！」

　　「是啊！」謝廉貞笑吟吟，「不過，沒有對照之前，還是不要輕下結論。」

　　「有道理！」藥老已經迫不及待了，「我們這就去試藥？」

　　「好，您先去，我理一下記錄就來。」

　　「行。」藥老已經急不可待，飛快地走了。

　　陸明舒輕皺眉頭，看著他：「試藥？誰？」

　　謝廉貞微微一笑，低聲道：「你好好休息，接下來該我試藥了。」

　　「你……」

　　「抓緊時間。」說了這四個字，他轉身便走了。

　　陸明舒默默站了許久。

　　他明明已經得到了藥老的信任，為何又變成他去試藥？是藥老的要求，還是他……

　　她一字字回想之前聽到的對話，掌心慢慢握緊。是他提醒藥老，不要輕下結論，要有對照，這麼說……

　　陸明舒慢慢吐出一口氣。想想又無端冒出一股心火，她已經做好準備，試藥只是痛苦一些，並不能真正傷到她，用得著他這樣嗎？

　　這又是——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