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芨] 天命為凰 (全文完)

鈞蝦逵人

840章　神木重現

　　藍衣女子一振袖，體內玄力狂湧而出，緊接著卻發現，玄天靈羽好像踫到了一座山，再難前進一步。

　　她抬起頭，看到懸在桑榆之上的陸明舒，丹田內又飛出一團綠光，與桑榆的樹心精魄合在一處。從氣息來看，兩者分明是同源。

　　藍衣女子怔了下，不禁張口問︰「這是何物？為何與桑榆精魄如此相似？」

　　儒服男子神情變幻，頓了一會兒，方才說道︰「有上古典籍記載，桑榆本是神木的一枝，後來洪荒終結，神木各分。以往也曾耳聞，一些古界亦有桑榆一般的存在，只是各界之間的坐標難尋，一直沒能聯通……」

　　「她去過有神木的古界？」藍衣女子滿是詫異，「所以，桑榆不是她唯一的目標？」

　　「看來是的。」儒服男子輕輕道，「能與桑榆爭輝，又是同源，也只有別的神木分枝了。」

　　「她想做什麼？」藍衣女子震驚無比，「收集桑榆一般的神木分枝，難道她想讓神木再現嗎？」

　　「喂！」那邊黑衣女子大喊，「你們能不能別的時候聊？對方實力越來越強，再這樣就真被搶走了。」

　　五尊者裡，剩下一位小個子道士，正在鼓動其他人︰「都愣著幹什麼？快快快，桑榆被搶，是我們整個界的事，都動手，別愣著！」

　　於是，眾修者一窩蜂上去，各色靈光飛舞。
　
　　小桑道︰「事已至此，您便是想停下都不可能了。繼續吧！」

　　說罷，陸明舒的身上，出現一株巨木的影子，似幻又似真。

　　桑榆的樹心精魄注入，這株巨木流淌著綠光，看起來十分真實。

　　圍攻的人群中，有人一怔，緩下步調。

　　早知桑榆與天輪有淵源，這巨木虛影看起來，與天輪裡的影子何其相似？莫非此人是……

　　綠光屏障遭遇到東臨界修者的強攻，搖搖不止。陸明舒的丹田裡，又飛出一道精魄投注進去。

　　如此數次，綠光不但沒有被眾修者攻破，反而更加凝實。

　　負劍青年又氣又急︰「這是什麼路數？她哪裡來這麼多精魄！」

　　黑衣女子與儒服男子不約而同停下，那藍衣女子也察覺到不對，疑惑的眼神看向他們。

　　「唉……」儒服男子長嘆一聲，說，「停手吧。」

　　「老譚，你這什麼意思？」負劍青年怒目而視，「難道真將桑榆拱手讓人嗎？此物不止我們受益，整個東臨界都受其福澤！」

　　儒服男子指著綠光纏繞中的陸明舒，說道︰「你知道她拿出多少樹心精魄了嗎？」

　　負劍青年愣了下。

　　「七個，不，已經八個了。」

　　「八個？」負劍青年不可思議，「怎麼會有這麼多？」

　　儒服男子看著綠光包裹中的陸明舒︰「她有多少個樹心精魄，就去過多少個東臨界一般的古界。這麼多樹心精魄的力量重合起來，我們打不過了。」

　　負劍青年啞口，好半天才道︰「那我們就眼睜睜看著她搶走？」

　　黑衣女子面帶困惑︰「你們說，她要這麼多樹心精魄想幹什麼？桑榆這樣的神木，就算只有一個精魄，身體也難以承受吧？」

　　「對啊！」藍衣女子一拍掌，「我說哪裡不對勁。我們共用桑榆，而不是獨佔，不就是因為桑榆力量太過強大嗎？就算她有什麼秘法可以化用，一個就夠了吧？她取了這麼多精魄，肯定別有用途。」

　　一直在集合眾人的小個子道士飛掠過來，喊道︰「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在這耽擱時間！」

　　幾人都不為所動，齊齊向陸明舒看去。

　　綠光中的陸明舒，精魄一顆一顆從丹田飛出。

　　她拿出桑榆精魄時，出現在她身上的，是桑榆的影子。再拿出一顆，又出現了一株與桑榆相似的巨木之影。而她並沒有停止，隨著精魄疊加，巨木彷彿在不停地長大，往上延伸向不知名的去處。

　　小個子道士倒吸一口氣︰「這是……」

　　隨著神木的逐漸成形，嘈雜聲漸漸息了。

　　東臨界的修者，紛紛仰頭看著桑榆延伸出來的神木之影。

　　原以為，高達數百丈的桑榆，已是人間奇跡，在這株神木的襯托下，低矮得彷彿只是一根分枝。

　　不對，應該說，就是一根分枝。

　　「天輪……」人群中，有人喃喃自語。

　　「您撐得住嗎？」小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陸明舒笑了起來︰「現在問這個問題，不覺得太遲了嗎？」

　　小桑沉默了一瞬，然後說道︰「是我惺惺作態了。」

　　她撐不住。無衰頂尖的實力，承受桑榆一個就已經很吃力，還要承受別的精魄，正常情況下，她一定要爆體而亡。

　　想要不爆體，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

　　「那麼，您做好準備了嗎？」

　　陸明舒笑起來︰「小桑，我第一次覺得，你也是有感情的。」

　　小桑沉默。

　　陸明舒深吸一口氣︰「在我決定繼續玄女之路的時候，就已經注定這個結果了。來吧，沒什麼不能承受，只看我願意付出多少。」

　　「……好。」

　　最後一顆精魄飛出，綠意升騰，綠光閃爍。原來似真似幻的神木，逐漸化出它原本的形狀。桑榆受到感召，簌簌抖動起來。

　　「天哪，你們看，那是什麼？」

　　「怎麼會有比桑榆更大的神木？」

　　「這人到底是誰？她想幹什麼？」

　　人群中，極少的那麼幾個知情人，不約而同念出那個名詞︰「天輪……」

　　東臨界這樣的古界，人口眾多，當然也有人擁有天輪。只是擁有天輪的人，過了洞虛，就要面對荒域的考驗，無止境的追殺。

　　能夠活下來的，往往流浪各界，隱姓埋名，不會像五尊者那樣聲名赫赫。但是，他們的實力，並不比五尊者弱多少。

　　「此人是同類，她在重現天輪！」

　　這個念頭出現在他們的心中，馬上有了決定。

　　但見人群中，飛出數人，直奔綠光纏繞的陸明舒。

　　五尊者正覺詫異，這些人有志一同，返身面對他們。

　　「止步！凡欲傷神木者，在下決不客氣！」說話的是個不起眼的中年男子，剛才他混在人群中，根本沒人留意到。

　　「不錯。」另一個是老態龍鐘的婆婆，手中拐杖一劃，一條金色的線出現在神木周圍，「過此線者，殺無赦！」

　　負劍青年驚得目瞪口呆︰「這……哪來的高手？」

鈞蝦逵人

841章　天崩

　　這事情的發展，讓五尊者完全呆住了。

　　東臨界是古界，確實有不少強者。光是無衰，在場的就有百餘人，這還僅僅只是住在桑榆附近的。如果再加上各地無衰，是個極龐大的數字。

　　而他們為什麼被稱為五尊者？因為他們的實力，遠遠超過同階！同樣是無衰，實力的強弱天差地別。

　　可是，眼前這幾個人，完全打破了他們的自我認知。

　　高手過招，一個細節就能看出很多東西。這幾人實力完全不遜於他們！

　　陸明舒也很意外，隨即露出淡淡的微笑。

　　東臨界不愧是古界，居然隱藏著這麼多天輪高手。

　　「你們是什麼人？」藍衫女子喝道，「如此高手，無聲無息潛伏於我東臨界，有何圖謀？」

　　那老婆婆淡淡掃過她︰「誰潛伏在你們東臨界了？老身不過來此遊歷而已。」

　　中年男子則道︰「某本就是東臨界人氏，談何潛伏？」

　　負劍青年大怒︰「你既是東臨界人氏，為何幫著他人對付本界？難道你不知桑榆對本界有多重要嗎？」

　　中年男子神情自若︰「不知道的是你們。桑榆的作用，可不僅僅只是幫你們突破。你道她強搶桑榆是為了自己嗎？」

　　黑衣女子一直有種古怪的感覺，聽得此言，摸了摸下巴︰「不是為了自己，又是為了什麼？她已經融合如此之多的桑榆精魄，再下去，怎麼撐得住？」

　　守護陸明舒的另一個年輕女子喊道︰「幾位尊者，此時不便詳談。然而此事，對我等極為重要，對你們也未必是壞事，還望謹慎動手！」

　　他們這些人，都是各界的佼佼者。不但通過了荒域的考驗，還在天輪的追殺下，活到了現在。

　　但是，誰想一直被追殺下去？這麼流亡，什麼時候是盡頭？想破這個局，最根本的方法，就是從天輪入手。

　　他們不是易市裡那些初級擁有者，每個人對天輪之秘都有或多或少的了解。是以，看到陸明舒融合這麼多樹心精魄，就知道她想幹什麼。

　　神木各分，散於古界。她這是要把神木的分枝全部融合，重現神木！

　　若是神木能夠重現，天輪之秘應該也能窺得一二了吧？

　　說不定，還能逼得真正的天輪之主現身！

　　他們這些人，雖然擁有天輪，卻並非天輪之主。從頭到尾，都是天輪在影響他們，而不是他們在影響天輪。

　　說句戳心窩的話，他們，只是天輪的傀儡。

　　誰願意當傀儡？還是被不斷追殺的傀儡。

　　是以，看出陸明舒在破局，已經決定不計一切後果地幫助她！

　　「不是壞事？」負劍青年雙眉一軒，怒氣沖沖，「奪走樹心精魄，還跟我們說不是壞事？哼！那你們倒是說啊！到底什麼理由？若是有道理，我們不妨聽一聽。」

　　「這……」這幾人互相一對視，均露出為難的表情。

　　天輪之事，如何能夠這樣公之於眾？

　　「說不出來？果真不是壞事的話？有什麼不能講的？」青年冷笑連連。

　　「不錯！」儒服男子沉聲道，「我們已經夠客氣的，還給你們開口的機會，你們難道連解釋都不願意？」

　　老婆婆抬頭看了眼融合中的陸明舒，強硬說道︰「沒有時間解釋，現下也不是解釋的時機。諸位，老身話就放在這了，想動她，先從老身的屍體上踏過去！」

　　另外幾個，不約而同地點頭。

　　他們哪個不是被追殺了幾十上百年？現下終於有機會窺得其秘，豈能放手？必須不能！

　　「別耽擱時間了！」負劍青年見說不通，不跟他們再扯下去，手臂一振，「動手吧！」

　　說話，劍化流光，急沖向前。

　　他都動手了，其他人還能說什麼？再說，對方擺明了不合作，也只能動手了。

　　他們說不是壞事，那也要阻止了再說。如果真有的理由，為什麼不能坐下來好好談？

　　戰局一觸即發，比之剛才，更加猛烈。

　　高手過招，靈息動蕩，桑榆周圍到處充斥著氣浪與劍光。

　　看著周圍的廝殺，陸明舒輕輕吐出兩個字︰「謝謝。」

　　那老婆婆還分得出心思，揚聲回應︰「雖不知你是哪界同道，但你所做之事，是我們都想做的。既然如此，老身捨下這條命，也要助你一程。只盼你能揭出其秘，叫我們這些人死而瞑目！」

　　陸明舒還沒來得及回應，另一個中年男子已道︰「婆婆，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們逃了這麼久，難道不是為了活下去？今日之戰，是為了生，而不是為死！」

　　老婆婆聞言，哈哈笑道︰「說得對！老身好不容易活到今天，還想活成個老不死呢！」

　　陸明舒跟著微微一笑，閉上雙目。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孤軍奮戰，沒想到最後關頭，竟然有人相幫。

　　也好，她可以專心致志，對付這些精魄了。

　　戰局的中央，綠光纏繞，越來越盛，最後一顆樹心精魄，從她丹田飛出。

　　「小桑。」

　　「在。」

　　「你說，人活著是為了什麼？」

　　「……不知。」

　　「拼盡一切，都想活下去，這大概是世間最頑強的力量了吧？你的主人，是不是知道這一點，才將我們放入死局？可是，他有什麼資格凌駕眾生之上，玩弄我們如棋子？把我們當成蠱蟲一樣養著，大約不會去思考蠱蟲想什麼吧？呵，真是叫人厭惡的高高在上！」

　　「……」

　　「更悲哀的是，我們所有人，都必須遵從他的遊戲規則走下去。我行遍各界，尋找神木分枝，其實也是他遊戲的一部分——這是他給我們制定的制勝之路。那麼，他可曾想過，蠱蟲也是會反抗的！」

　　精魄合一，綠光大盛。

　　所有的分枝，一一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參天神木，重新矗立於人世間。

　　山搖地動。

　　「怎麼了？地在動！」

　　「看，天在崩塌！」

　　頭頂的青空，忽然黯淡下來，黑暗沉沉壓下。

　　他們並不知道的是，發生這等異變的，不止是東臨界。

　　九州剛剛建成的天陣中，魔皇猛地站起︰「天崩！傳說中的天崩！」

　　剛剛踏出混沌的謝星沉，看著瞬變的天和地，最初詫異後，卻是一笑︰「是她？我終於找到了。」

鈞蝦逵人

842章　洪荒再現

　　九州，天源海。

　　在諸多無衰強者的注視下，天陣的中央，冒出一點綠光。

　　起初只是微小的一點，隨著天崩地動，那團綠光抽芽一般，越來越高，越來越盛。

　　「這是……」廣靈居士屏住了呼吸。

　　「天輪……」荀子寧喃喃念出這兩個字。

　　「這就是天輪？」戴長老一瞬不瞬看著，長聲嘆息，「原來這就是天輪。」

　　她的一生，因那個追殺者而改變，論起來，主因便是天輪。可她從不知天輪是什麼樣子，直到今日，才見到它的模樣。

　　綠光變成嫩芽，然後抽出枝條，最後長成了一棵樹。

　　這棵樹不停地往上生長，仿佛要把天捅破一般。

　　風雲在周圍聚集，電閃雷鳴。

　　魔皇負手而立，輕輕道︰「終於，又回到了最初。」

　　荀子寧忽然眉頭一皺，丹田亮起綠光。

　　「怎麼了？」蕭芸問。

　　荀子寧顧不上回答，他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欲破體而出，只得內息一收，強行壓下。

　　魔皇一瞧，馬上道︰「別壓！快，都來助他一臂之力，機會來了！」

　　眾人不解。

　　「此物便是我先前說的神木，與他體內天輪相互呼應。藉著這股吸力，定能事半功倍！」

　　明鎮忙問︰「發生了什麼？你不是說，天陣啟動，再借九州無衰之力，或許可以打開一條通道嗎？可我們還什麼都沒做……」

　　「是他界的變動。」戴長老道，「我不知發生了何事，但對我們而言，無異天降良機！」

　　「是陸明舒……」

　　荀子寧微弱的聲音，拉回了眾人的注意力。

　　他一邊承受著天輪躁動之力，一邊艱難說道︰「一定是陸明舒做的，我似乎感覺到了她的氣息……」

　　他現在有一種奇妙的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神木上的一株分枝，感應到無數的同類。這有點像他沉睡時的情況，彷彿置身於信息的海洋，而且現在更清楚。

　　眾無衰驚異莫名。

　　陸明舒失蹤已有百餘年，哪怕他們並沒有忘記，但對她是否還活著，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可荀子寧卻說，這是她做的。

　　所以，她不但活著，還做下了這等驚天動地的事？

　　「幫我一把！」荀子寧喊道，「神木已經現世，我體內天輪是其分枝。快，借我之體，或許能直接打開通道！」

　　在眾無衰的幫助下，荀子寧體內綠光化出無形的枝葉，終於帶著他，投入神木之中。

　　同時，另一個世界，槐中客目瞪口呆。

　　謝星沉失蹤，黑龍隨之消失，原來的黑龍嶺變成黑龍澤，他重新打理了洞府住下。

　　安安生生過了這麼些年，突然天搖地動。

　　他還以為，是黑龍重新現世，誰知出來一看，發現黑龍澤突然長出了一棵樹。

　　這棵樹氣息十分熟悉，模樣更是眼熟無比。

　　天輪！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天輪裡的那棵樹，突然長到外面來了？

　　無數的信息湧過他的腦海，體內天輪因而引動。

　　「神木、神木……」槐中客喃喃自語，雙掌一合，激發體內天輪之力。

　　他無人相助，比荀子寧花了更多的時間，但終於還是化光而起，投入其中。

　　這一幕，發生了許許多多的界。

　　神木現世，但凡擁有天輪的修者，彷彿都化為其中的分枝，投身而去。

　　先是無衰，再是洞虛，然後出神……

　　不同的世界，同樣的一幕。

　　東臨界，則是另一番情形。

　　大部分的世界，如同九州一般，只是長出了一棵巨木。

　　東臨界卻是天塌地陷，山河挪移。

　　眾修者眼睜睜地看著，天外飛來幾塊碩大的陸地，驚呼聲中，與東臨界越來越近。

　　「轟——」

　　悶聲響起，一塊塊陸地重組，分散於各個古界的神木分枝，真真正正地開始融合。

　　「終於找到了……」一直守護在旁的老婆婆，喃喃念著。

　　這麼多年，她竟然活著看到了……

　　「終途。」

　　「哈哈哈哈！」中年男子大笑出聲，「天輪，天輪！我終於見到了你真正的模樣！」

　　笑著笑著，又哭了起來。

　　他們身上，也亮起了綠光，跟隨多年的天輪，現出了本體，帶著他們，投向神木。

　　「喂！」負劍青年一橫劍，便想撲上前，但被儒服男子攔住了。

　　「你幹什麼？難道就這麼看著他們跑掉？」他怒目而視。

　　儒服男子指著神木︰「攔他們做什麼？真正重要的在這。天地重組，神木再現，我終於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了。」

　　「老李。」黑衣女子也道，「你別瞎搗亂了，這情形，你就沒想到什麼嗎？」

　　「什麼？」

　　藍衣女子接續道︰「譚老鬼之前說的話，你沒聽到嗎？桑榆本是神木的一枝，後來洪荒終結，神木各分，散於各個古界。我們東臨界，本是古界之一。現下分枝融合，神木再現，又有天外飛地，與東臨重組。這是古界合一，洪荒再現！」

　　洪荒再現！

　　「怎麼可能？」負劍青年脫口而出。

　　「這麼說來，倒是我們錯怪她了。」儒服男子慢聲道，「她偷取樹心精魄，並非為了獨吞，而是要做這件驚天動地的事……」

　　這件事，對她有沒有好處不清楚，但對任何一界任何一個修者，好處都是顯而易見的。

　　洪荒再現，他們這些在無衰多年的強者，或許能窺得更強大的秘密。

　　負劍青年啞口，好半天才道︰「既是如此，為何不與我們詳談？」

　　「詳談？我們會聽她的嗎？」黑衣女子搖搖頭，「我們這些人，在高處太久，習慣了俯視眾生，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不曾親眼所見，怎麼會信人所說？她若是與我們詳談，只怕我們反將她當成居心叵測之徒，殺之而後快。」

　　儒服男子自嘲地笑笑︰「雖然不想承認，但她這樣做，確實是最佳的選擇。」

　　說話間，激蕩的塵埃逐漸平息，諸多古界組合完畢。

　　遼遠的天地間，一株神木參天而立。

　　天地蒼茫，風雲匯聚。

　　經過久遠的歲月，一切都變了模樣，但是，仍能從中窺見最初的輪廓。

　　洪荒再現！

鈞蝦逵人

843章　誰是蠱王

　　荀子寧舉目四望，一時弄不清自己在哪。

　　青空蒼茫，大地遼闊，一株參天神木聳立在天地之間。

　　禽鳥飛舞，走獸奔躍，還有衣著各異的人們來來往往。

　　「這是天輪？」

　　他想喚出引導者，隨即大驚失色。

　　體內的天輪不見了！

　　荀子寧只能嘗試自己去分析眼前的情況。

　　這株神木，他曾在幻象中見過，應是天輪本體無疑。

　　這麼說，他這是回到了洪荒？

　　不對。便是洪荒再現，曾經分離的古界，早已經歷滄海桑田，怎麼可能會一模一樣？

　　還有這些禽鳥，這些走獸，這些人們……

　　再怎麼樣，也不可能保留一致。

　　「這是時間回溯？還是幻象？」

　　荀子寧順著聲音看去，發現離他不遠站了一個女子。

　　隨後他看到，這片天地，陸陸續續出現了許多人。

　　先是無衰，再是洞虛，境界從高到低，一一被挪至此地。

　　他心念一轉，已經明白了自身的處境。

　　這些人和他一樣，都是天輪擁有者，因為之前的異變，一同被挪到了此地。

　　眼前這一切，並不陌生，就是自己曾見過遠古洪荒的情景。

　　古怪的是，看起來不像時間回溯，也不像完全的幻象。

　　——對了，如果所有天輪擁有者都被挪到了此地，陸明舒呢？還有謝星沉，他偷了天輪，也應該出現在這裡。

　　荀子寧一一掃過去，那些修為低的不用看，他都借助綠繭之力進入無衰了，他們兩個還用說？

　　天輪擁有者雖然不少，達到無衰之境的為數卻不多……

　　他終於看到眼熟的身影，心中一喜，抬步一邁，出現在對方身邊。

　　「謝星沉！」

　　這人，可不就是謝星沉？樣貌沒變，氣質卻更莫測了，身上血腥之意滾滾，叫人心驚。

　　謝星沉也是睜眼就到了此地，正看著這株神木。

　　聽得荀子寧的聲音，轉頭看了一眼，對他笑了笑︰「喲，荀兄，好久不見啊！」

　　荀子寧被他笑得渾身一寒。這小子，這些年又幹了不少壞事吧？笑起來更可怕了……

　　荀子寧決定不跟他閒扯，直入主題︰「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嗎？這是哪裡？此樹就是天輪吧？」

　　「不然還是什麼？」謝星沉仰頭看著這株神木，喃喃道，「我們都來了，真正的天輪之主，該現身了吧？」

　　聞聽此言，周遭不少人向他們看過來。

　　「謝兄？」一個白胖青年大步走來，滿臉驚喜，「你還活著？」

　　此人便是槐中客。

　　謝星沉含笑點頭︰「僥倖保住性命，勞你惦記。」

　　槐中客瞅了他幾眼，驚道︰「你……你的修為……」

　　當初謝星沉到黑龍嶺找他，還只是洞虛，現下不但無衰了，而且一身靈息深不可測，根本無法探知具體修為。

　　發生了什麼？才幾十年而已……

　　謝星沉仍是淡淡的口吻︰「機緣而已。」

　　槐中客羨慕不已，他在洞虛多年，一直沒能摸到進階的關竅。

　　「謝兄，依你所見，現下我們身處何地？此處看起來像是天輪裡的洪荒幻象，但是又過於逼真……」

　　謝星沉卻沒有答話的意思，目光逡巡四周。

　　「謝兄？」

　　荀子寧提醒了他︰「奇怪，陸明舒呢？」

　　天輪擁有者雖多，高階的卻是可數的。陸明舒的修為，定然已經無衰，為何沒有瞧見？

　　槐中客恍然大悟︰「你們在找陸姑娘？方才確實沒有瞧見，難道……」

　　「她活著。」不等他說完，謝星沉已截口道。

　　槐中客沒有出言相爭，心中卻想，自己可是親眼見過追殺的，誰敢說一定能活下來？他們全部被轉移到此處，卻不見陸明舒，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她已經身死。不過，這謝星沉尋她多年，怕是難以接受。

　　誰知，荀子寧也道︰「她當然活著，我感覺到了，我們之所以來此，是因為她做了什麼。」

　　謝星沉轉頭看著他︰「你感覺到了？」

　　荀子寧點點頭︰「她做到了，我想她一定是找到了天輪的關鍵。」頓了下，又道，「對了，魔皇托我把這個交給你。」

　　謝星沉看著他拿出來的東西，皺了皺眉︰「那個老混蛋，怎麼會讓此物離身？」

　　魔皇給的，正是那塊傳國玉璽。

　　荀子寧笑了笑︰「他另有機緣，與你印象中的那個人，已經不同了。拿著吧，他說給你你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謝星沉相信他的話。如果魔皇不是大有改變，不可能把玉璽改出來。此物靈通非常，是他的底牌。

　　玉璽入手，謝星沉只覺得體內靈息一動。

　　他的經脈，是人皇借補天石重鑄的，其中摻入了夏國皇族之血。這玉璽感應到他體內的皇族之血，逸出一道清氣，倏忽之間，便鑽入了眉心。

　　以謝星沉的實力，竟來不及反應。

　　隨後，他眼中風雲變色，種種景象，飛快閃過。

　　「謝兄！」槐中客吃驚地看著他。

　　荀子寧看了他一眼，說道︰「無妨，過會兒便好。」

　　他剛說完，那邊忽起騷動，一道凌厲的光芒，橫空飛擊。隨後，星空降臨，森森寒意透體。

　　荀子寧聽到聲音︰「什麼人？」

　　然後是交手的聲音。

　　青空在一瞬間黯沉，殺意瞬間彌漫。

　　槐中客失聲︰「追殺者？他們也來了？」

　　荀子寧驟然變色。

　　這麼一會兒時間，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追殺者，竟然遍布周圍。

　　「樹！他們從樹裡來！」有人喊道。

　　荀子寧看過去，果然，神木的光暈裡，時不時有人躍出。

　　他神情變幻，此事前後因果一一在腦中閃過。

　　不知道陸明舒做了什麼事，促使天輪異變，洪荒再現，他們這些天輪者被傳出來此地。

　　然後，那些追殺者也被傳來此地。

　　他們曾經有過推測，天輪擁有者與追殺者，是彷彿養蠱一般的存在。現在，陸明舒的行為，等於掀翻了這個壇子。莫非天輪之主，打算一次性解決？

　　這麼說的話，現在就是最終的廝殺，誰活下來，誰就是那隻蠱王！

　　「謝星沉！」

　　荀子寧急得不行。

　　「你大爺的，快醒醒！」

鈞蝦逵人

844章　諾言

　　天昏地暗，風雲雷動。

　　到處都是刀光劍影，氣浪滔天。

　　視野裡一片血紅。

　　這是荀子寧見過最慘烈的廝殺。

　　這就是天輪擁有者最終的角逐。

　　要知道，這裡不只有洞虛、無衰的高階修者，還有低階修者！他們若是不小心被氣浪掃到，連躲避的機會都沒有。

　　「諸位！」有人喊道，「我們不能各自為戰，聯手吧！」

　　「說得對，聯手！」

　　槐中客懵了，小心翼翼地問荀子寧︰「這位前輩，您看我們……」

　　荀子寧揮揮手︰「我必要護著他的，你隨意。」

　　槐中客掙扎片刻，一咬牙︰「那我也幫忙守著。」

　　因為這句話，荀子寧多看了他一眼，笑了︰「你倒是聰明。」

　　槐中客乾笑。

　　自己只有洞虛，現場無衰這麼多，就算參與到爭鬥中，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個問題。他可是親眼見過，謝星沉被追殺的情形，那種情況下都能活下來，還另有機緣，總覺得還是跟著他靠譜。

　　忽有一道利風掠來，荀子寧袖中劍光一閃，飛身去擋。

　　對方與他一樣，也是用劍。臉上覆著一層面具，只有一雙眼楮露在外面，幽暗如毒蛇。

　　兩人二話不說，你來我往，劍劍殺招。

　　荀子寧一邊打，一邊分神去看謝星沉，心中大罵︰這個混蛋，當初搶走周流宗的天輪，可說是恩將仇報了，為什麼自己在還要為了他跟人拼命？

　　要是為了護他，把命丟在這裡，真是虧得吐血。

　　然而，罵歸罵，打還得打。

　　魔皇所言，對此事極為重要。夏國的來歷，與天輪密切相關。陸明舒不在，想破這個局，還得從他入手。

　　荀子寧嘆了口氣，只能認命。

　　隨著時間流逝，倒下的人越來越多。

　　那些低階修者，已經死得差不多了。就是洞虛，身死的也為數不少。

　　荀子寧咬牙強撐。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殺了幾個，每每他倒下一個，就有另外的追殺者撲上來，而且，人數越來越多。

　　一劍斬落，「噗」的一聲，鮮血飛濺一臉。兩名追殺者緊隨其後，向荀子寧齊攻而來。

　　荀子寧一看這情形，避得開一個，就避不開另一個。他氣性一起，索性不管不顧，聚起全部靈息，提劍狠狠斬落。

　　「謝星沉！你再不醒老子不管你了！」

　　一聲悶響，鮮血飛濺，正面的追殺者被他一劍剖為兩半。

　　而預想中會斬在他後背的那一擊，卻沒有落下。

　　一道悠悠的聲音響起︰「拿命護我？荀兄，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抱歉，我心有所屬，要辜負你了。」

　　荀子寧轉身一瞧，就見謝星沉一翻掌，氣浪爆開，那名追殺者軟軟倒下，已是七竅流血，沒了氣息。

　　他倒吸一口涼氣︰「你什麼時候這麼厲害了？」都忘了反駁他的話。

　　謝星沉收手︰「我們分開很久了。」向槐中客點點頭，「多謝。接下來我們要做的事十分危險，槐兄可以緊隨我身後，若我有餘力，定會護你。」

　　槐中客抹了抹額上的汗，深覺自己賭對了，拱手稱謝。

　　荀子寧追問︰「你要幹什麼？這局面你知道怎麼應對？」

　　謝星沉抬目掃過，此處已成屠戳場，鮮血與斷肢橫飛，如同地獄。

　　他的目光最終定在那株參天神木上。

　　「一切由它始，自然由它而終。走吧，去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話落，他踏步向前，往神木行去。

　　有追殺者撲過來，不是被他一掌拍落，便是被他一刀斬下。

　　荀子寧張著嘴，好半天才摸摸自己的腦袋。

　　他還以為自己實力很強了，看了謝星沉這一手——這真的是同一個境界嗎？

　　謝星沉的舉動，提醒了一些人。

　　「樹，那棵樹！天輪與這棵樹有關，說不定破解謎題的關鍵就在它的身上！」

　　只是，有追殺者阻路，最終能夠踏上神木的寥寥。

　　踏上神木的一瞬間，綠光一閃，周遭的一切都被抹去。

　　仍然是參天的巨木，仍然是遼遠的天地，沒有遍地的鮮血，以及漫天的殺機。

　　彷彿回到了最初的洪荒。

　　謝星沉瞇起眼，細細思量。

　　耳邊卻傳來槐中客的聲音︰「陸姑娘，陸姑娘在那裡！」

　　謝星沉怔了下，向他所指之處看去。

　　白衣無塵，貌如冰雪，不是陸明舒又是誰？

　　百餘年的時光，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半點痕跡，仍與分離時一模一樣。

　　那邊聽到聲音，轉身看過來——

　　這一眼，隔了百年。

　　陸明舒怔了下，沒想到就這樣看到他了。

　　她在古玉空間進入荒域，困于混沌之地，又流浪各界百年，也曾想過謝星沉會是什麼處境。

　　他那個性子，眼睜睜見她失蹤，定會費盡一切心力尋她。只是他沒有天輪，只能等到進入無衰，再到他界尋找……

　　等等，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個時候，能進來此處的，應該都是天輪擁有者。

　　「陸明舒！」荀子寧衝她大喊。

　　荀子寧，對了，除了荀子寧身上那個天輪，周流宗還有一個無主的天輪。

　　周流宗不可能白白把天輪給他，那就只有一個解釋。

　　他……搶了周流宗的天輪！

　　這個混蛋，她不在，就這麼無法無天了嗎？他知不知道這樣做有多危險？！他就不能乖乖聽話，好好等她嗎？

　　陸明舒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

　　這些年，她很少想到謝星沉。不是不願意想，而是不敢想。

　　漫長的尋找，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終途，想得越多，越是挑動情緒。

　　偶爾回憶起來，只會強迫自己去想，等一切都結束，就可以再見他，只有一切都結束，才敢去見他。

　　而此時此刻，他這樣突然出現在面前，令她一時無措。

　　他遵守了自己的諾言。

　　無論她去了哪裡，都會盡力找到她。

　　謝星沉終於舉步，向這邊走來。

　　剛開始走得很慢，後來越來越快，最後化為一陣風，狂奔而來。

　　陸明舒就這樣看著他，離自己越來越近，終於張開雙臂，猛地抱住她。
　
　　千言萬語，百年的時光，都在這個擁抱裡。

鈞蝦逵人

845章　最終角逐

　　一個個人影，出現在新的神木空間裡。

　　人數不多，往往隔一刻鐘，才有一兩個。

　　以謝星沉那記仇的個性，荀子寧本來不想打擾他們的，當一個蒙面追殺者出現，他忍不住了。

　　「你們看！這是怎麼回事？不止我們能進來，他們也能進？」

　　謝星沉正跟陸明舒說話︰「……你母親的魂魄，我已經送她去輪迴了，選了個世代積善的人家。古夏那邊也安好，具體情況，等會兒問荀子寧……」

　　被他打斷，謝星沉只瞟了一眼，繼續轉回來說話︰「夏國先祖果然大有來歷，魔皇那個老混蛋已經破開關竅，踏入無衰，因而觸發了玉璽中的禁鎖，那裡有夏國先祖遺留下的訊息……」

　　「喂！你們有沒有聽我說話？」荀子寧不開心，他就這麼容易被人忽略？

　　「聽到了。」陸明舒回了他一句，接著問謝星沉，「夏國先祖是什麼來歷？我這些年行遍各界，有一點一直沒想明白。據說補天石誕生於開天闢地，是件先天靈物。那它的層次豈不是與這株神木相當？夏國只是偏居九州的一個小國，怎麼會世代得此傳承？」

　　「是啊！」謝星沉張開手，屬於補天石的清光逸出，「這就是關鍵。從天輪裡的幻象來看，洪荒之所以破滅，是因為一場大戰。後來神木各分，連洪荒大陸也分成了數個古界。也因此，許多傳承斷絕。」

　　他一笑︰「你猜，夏國的補天石是不是開天闢地那塊靈物？」

　　陸明舒道︰「你既然這麼問，那肯定是了。」

　　謝星沉點頭︰「所以，夏國先祖的來歷，就很清楚了——他們來自洪荒，極少數沒有因大戰而斷了傳承的古修者。」

　　古修者……

　　陸明舒看向這株神木，心有所動︰「這麼說的話……那這株神木的來歷，他們應當知曉了？」

　　謝星沉含笑的表情，讓她知道自己猜對了。

　　「它叫什麼？」

　　荀子寧急了︰「你們倆夠了啊！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這麼旁若無人的……」

　　陸明舒嘆了口氣，拍拍手站起來︰「追殺者也進來了，然後呢？」

　　荀子寧目瞪口呆︰「這還不是大事？」

　　謝星沉笑了笑︰「我們早就有過猜測，所謂的荒域追殺，就是養蠱。贏的人可能是我們，也可能是這些追殺者。既然如此，我們能進，為什麼他們不能進？」

　　「這……」好像很有道理啊！

　　陸明舒卻發現，槐中客的面色很難看︰「槐兄？你這是……」

　　槐中客一直盯著那個蒙面追殺者，此時被她喚回神，咽了好幾次口水，才顫著聲音開口︰「我……我好像認識他。」

　　「什麼？」荀子寧驚問，「他們是誰？你那一界的修者嗎？」

　　槐中客搖頭，問陸明舒︰「陸姑娘，你可曾記得，我與你說過，與幾位即將開啟荒域的道友聯系緊密？」

　　陸明舒點點頭。槐中客很早就關心荒域之事，也是他提供給她最多的消息。

　　「後來，他們陸續失蹤了……我原本猜測，他們開啟荒域成功，被追殺而亡。可是現在……」他伸出手，顫抖著指向那個追殺者，「他，好像就是其中之一！」

　　盡管蒙了面，但是形體、玄功，都能看出一二。

　　「居然有這種事？」荀子寧目瞪口呆，「難道說，挑戰荒域失敗，會轉變為追殺者？不能啊，好多人挑戰多次才成功的……」

　　「不是失敗。」謝星沉道，「我覺得，應該是挑戰荒域成功後有分支。追殺者的實力雖然也很強，但比我們還是弱上一些。」

　　陸明舒想了想︰「我先前便覺得，培養一個洞虛實在不易，就那樣廢棄也太浪費了。原來是這樣。」

　　謝星沉續道︰「這也證實了，我們這個猜測是對的。養蠱，天輪之主，就是在養蠱。」

　　「那麼現在，就是最終的角逐了。決出了蠱王，天輪之主也該現身了吧？」

　　陸明舒剛說完，腳下所踩枝幹忽然輕輕一晃。他們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便聽有人叫起來︰「關了，入口關了！」

　　他們轉頭看去，果然那隱約存在的空間接駁之處，已經全被抹平了。

　　這麼說，最終進入角逐的，就是在場這些人嗎？

　　人數倒也不多，不過三十來個而已……

　　明明看起來極為廣闊的空間，卻只有他們這些活物，躁動的氣氛逐漸蔓延到每個人身上。

　　能夠進到這裡，除了槐中客這樣純靠運氣的，大多是靠實力。他們行遍各界，對天輪的了解並不比他們少多少。現下空間一關閉，立刻有了同樣的猜測。

　　雖然漫長的流浪，讓他們對天輪懷有深切的恨意，但這最終之局到來，不由讓他們去思考——倘若自己成為蠱王呢？這麼殘酷的廝殺，勝出的人，是否也會得到天大的好處？

　　譬如，成為真正的天輪之主？

　　設下這麼大的局，總該有對應的利益吧？他們這些人，哪個不是歷經廝殺？如果這最後一場廝殺，能夠讓他們結束顛沛流離的日子，似乎也不錯？

　　靜默中，氣氛越發劍拔弩張。

　　第一個走出來的，是個闊面壯漢。

　　在所有人的盯視下，他走了幾步，站在接近中央的位置，抬手行禮。

　　「諸位，現下是個什麼情形，相信大家心裡有數。我們每個人，能夠站在這裡，都是經歷過血光。現在終於熬到頭了，我們還等什麼呢？依我所見，我們應該……」

　　殺氣一起，陸明舒瞬間出手。

　　但是遲了，那壯漢意識到有人偷襲，一閃身，本以為自己躲過了，卻在下一刻，面臨著數人合擊。

　　他連閃數次，驚怒︰「你們這是做什麼？老子想說的是……」

　　這句話終是沒說完，他躲過一招兩招，卻躲不過與自己一般歷經殘酷追殺的數個同階修者同時出手。

　　「噗——」一道掌印，落在他的身上。

　　壯漢倒下，死不瞑目。

　　他的身死，一下子引爆了氣氛。

　　數道靈光飛遁，一起向樹心奔去。

　　陸明舒擰眉，她猜到，這壯漢想說的是合作，可惜，別人已經蠢蠢欲動，他白白身死了。

鈞蝦逵人

846章　最珍貴

　　「怎麼辦？」荀子寧緊張兮兮地問。
　　
　　陸明舒瞥了他一眼︰「荀兄。」
　　
　　「啊？」
　　
　　「這些年你怎麼過的？」
　　
　　「嗯？」荀子寧沒明白她的意思。
　　
　　「這種情形，還需要問？」她緩緩拔出月神劍，眼中殺意升騰，「當然是……殺過去！」
　　
　　槐中客戰戰兢兢插了句話︰「可是，這樣的話，我們豈不是中了天輪之主的陰謀？」
　　
　　謝星沉笑了起來︰「我們已經走到這一步，想要天輪之主現身，最好的辦法是什麼？」
　　
　　「當然是決出蠱王，他達成目的，總該現身了吧？」槐中客順口說道。
　　
　　謝星沉攤手︰「這不就結了？」
　　
　　槐中客眨眨眼，與荀子寧對視一眼，兩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有話就說。」陸明舒淡淡道，「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呃……」荀子寧就道，「說實話啊，姓謝的出這個主意我不奇怪，可是你……也同意？」
　　
　　在荀子寧看來，陸明舒大概是他見過最濫好人的人了。骨子裡來說，他更贊同謝星沉的處事方式。管別人要死要活，自己的目的達到就成了。
　　
　　但是，相識這麼多年，他很清楚陸明舒不是這樣的人。她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善良，總是不願意把事情做絕。
　　
　　所以，謝星沉做這個選擇太正常了，但是她，會用別的血鋪這條路嗎？
　　
　　卻見陸明舒幽幽道︰「你們進來的時候，已經經歷了一場廝殺。天輪擁有者，現存於世的，少說有幾千人，進來的才多少？也就是說，已經有幾千人死在外面了。」
　　
　　「對。」荀子寧摸不著頭腦，「難道你想說，反正死了那麼多，再死幾個也無所謂？」
　　
　　陸明舒緩緩搖頭︰「我只是想賭一賭，這樣無謂的犧牲，真的是天輪想要的嗎？」
　　
　　話音落，她身上劍氣張揚。
　　
　　一道幽暗掌力降下，她迎擊而上。
　　
　　劍氣如裂石，鏗然作響。
　　
　　謝星沉在同一時間彈指，清光掠起，如星飛逝。點點星力，密密麻麻如同牛芒一般散入其中，略一施力，轟然一聲，對方掌力凝成的巨石被擊破。
　　
　　兩人一言不合，已經大打出手，留下荀子寧與槐中客面面相覷。
　　
　　「什麼意思？」荀子寧摸著下巴。
　　
　　「好像是說……可能有什麼隱情？」槐中客也弄不懂了。不過，他很清楚一點，在場這些人，只有自己修為差得離譜，想保命得藏好了。
　　
　　那兩個人聯手，不過片刻功夫，已有數人落馬。
　　
　　荀子寧驚住了︰「……有沒有搞錯？同樣有天輪，憑什麼他們修為比我高這麼多？」
　　
　　然而，修為再高，也不是沒有對手。
　　
　　當他們將周圍的對手一一擊落，也被真正的高手注意到了。
　　
　　「你們兩個。」陸明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跟好了。」
　　
　　最後一個字落下，倏然之間，她與謝星沉化為兩道光，向樹心飛掠而去。
　　
　　有人來攔，不是一劍斬出，就是星芒如電。
　　
　　眨眼就已經去遠了。
　　
　　「喂！」荀子寧咒罵一聲，只得帶上槐中客，跟在他們身後疾追。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這樣的氣勢，最終引來了全面的絞殺。
　　
　　「攔住他們！」
　　
　　陸明舒靜靜地看著迎面而來的殺招。
　　
　　頭頂，是一隻幽暗大手，凝有山岳之力。
　　
　　左側有根根金線，暗藏殺機。
　　
　　右邊是綿綿煙氣，觸之則蝕。
　　
　　腳下鋪開玄冰，凜冽之息，伺機而動。
　　
　　身前背後，還有夾擊而來的劍光氣浪。
　　
　　「左三丈，你前我後。」冷靜的聲音在謝星沉腦海中響起。
　　
　　他不禁一笑，想起了瑤西山林的地下河道。那時他是燕無歸，第一次見識到她非同一般的應對能力。
　　
　　「明白。」
　　
　　二人心意相通，一毫不差，謝星沉突進三丈，化出斬情刀，血焰一捲，將根根金線攪亂。
　　
　　陸明舒落後一步，輕輕一點，劍氣如嘯，沖天而起，擊中那隻幽暗大手。
　　
　　幽暗之息粉碎，化為點點暗色，墜入腳下玄冰。
　　
　　「轟——」一聲悶響，兩者擊起氣浪，將右側煙氣攪得乾乾淨淨。而夾擊他們的劍光氣浪，則在謝星沉一蕩之後，與金線相擊。
　　
　　「叮叮叮……」
　　
　　剛剛從合擊中突圍，頭頂又是雷霆響動。
　　
　　血光亦在同時撲來。
　　
　　「上面歸我。」這次，陸明舒只有這淡淡一句。
　　
　　「隨你。」謝星沉輕笑，聽到她劍氣出動，躍入雷雲，聚為風暴，自己露出一絲詭譎的笑。
　　
　　「不要以為我用補天石重鑄了經脈，就不會魔功了啊！」自言自語過後，他身上血光驟然浮現。同時，點點星光浮出，兩者一合，化為根根血線，倏然迎擊。
　　
　　血線掠入血海，同樣的顏色，同樣的氣息，幾乎分不清誰是誰。
　　
　　施展血海之人，感覺到他的血線，不禁露出笑來。
　　
　　很好，抓到了！對方心念一動，便要揪住這幾根血線，一舉拔下！
　　
　　謝星沉嘴角輕提，俊美的臉上，笑容嗜血。
　　
　　對方觸動這幾根血線，瞬間彷彿觸到一個噴薄欲出的火山。
　　
　　「不好！」
　　
　　可是太遲了。血線猛然一繞，這次是它抓住這片血海，黑焰噴出，灼燒而去！
　　
　　血海大爆，轉瞬間蕩平。
　　
　　而頭頂的雷雲，在陸明舒一攪之下，轟然炸響。
　　
　　後續還未到達的殺招，生生被之擊退！
　　
　　「走！」陸明舒輕喝。
　　
　　兩人同時化光，撲向樹心。
　　
　　謝星沉回頭看了一眼。
　　
　　剛才這一戰，雖然只是電光石火的一瞬，卻已經吸引了幾乎所有還活著的天輪擁有者。
　　
　　換句話說，他們現在是兩個人對所有人。
　　
　　這種孤立的處境，反倒讓他格外愉快。
　　
　　過去的漫長的百餘年時光，他最常想起的，總是那一年的皇陵。他身世被揭露，從堂堂廉貞星君淪為魔皇之子。
　　
　　在別人看來，那是他從高處跌落的灰暗一刻，卻不知在他心裡，卻是人生最珍貴的時日。
　　
　　因為在那個時刻，她是只屬於他的。
　　
　　她的師父、親朋、好友，全都暫時拋下，只有他一人。
　　
　　他愛這樣的孤立，因為和她無可分離。
　　
　　所以……
　　
　　「全都來吧！」
　　
　　敢打擾他們的，全都去死一死！

鈞蝦逵人

847章　該現身了

　　半個時辰後……
　　
　　「有病！」陸明舒啐了一口，「拉什麼仇恨？好好打架不行嗎？」
　　
　　謝星沉一臉委屈︰「是你說殺過來的嘛！」
　　
　　「呵呵。」
　　
　　兩人都是一身的血，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他們現在是眾矢之的，所有在這個空間的天輪擁有者，都在瘋狂地攻擊他們。
　　
　　怪只怪，謝星沉這個腦子有坑的，突然強拉仇恨。本來他們兩個實力這麼強，已經被人圍攻了，他還嫌不夠，非要嘲諷。
　　
　　陸明舒一劍爆出，「劈哩啪啦」有如雷鳴，同時擊退兩人。
　　
　　耳邊有個傢伙在幽幽說道︰「這些年我總在想，哪怕你死了，我也得找到你。這樣我們葬在一處，生生世世作伴……」
　　
　　「停！」陸明舒扯著嘴角，「我可不想跟你死在一起。」
　　
　　「明舒……」謝星沉委屈，還讓不讓好好訴衷腸了？
　　
　　陸明舒只瞥了他一眼︰「能活著為什麼要死？病得不輕！」
　　
　　謝星沉馬上笑開了︰「你的意思是說，我們生生世世活著在一起？」
　　
　　「我沒什麼意思。快別廢話了，看不出我們要完蛋了嗎？」
　　
　　他們身後就是樹心，退無可退。
　　
　　站在這裡的二十多個天輪擁有者，每一個都是歷經考驗的佼佼者，真要說修為，並不比他們差多少。可以說，每時每刻，他們都面臨著死亡的威脅，只要一招不慎，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可是他們沒有退路。
　　
　　只有贏，才能活下去。
　　
　　只有活著，才能見到真正的天輪之主。
　　
　　只有見到天輪之主，他們才能破局而出！
　　
　　荀子寧和槐中客偷偷摸摸躲在一旁。
　　
　　一開始，他還有心出手幫忙，後來看到謝星沉那傢伙發瘋，果斷躲起來不出手了。
　　
　　開玩笑，他的實力比他們差上一截，對上這麼多修者，他們倆沒死，自己倒先掛了。
　　
　　槐中客小聲問︰「前輩，謝兄和陸姑娘撐得下去嗎？」
　　
　　「我也不知道。」荀子寧很焦急，萬一這兩傢伙撐不下去，自己怎麼辦？九州那麼多前輩合力送他進來，為的是破局，不是等死。
　　
　　「我們能幫忙嗎？」
　　
　　「歇了這念頭！」荀子寧不客氣地說，「就憑我們，墊背都不夠——等下！」
　　
　　他突然想起來，魔皇和戴長老都說過一件事。
　　
　　「謝星沉，補天石，你有補天石！」荀子寧喊。
　　
　　戴長老之所以能脫逃那個追殺者的奪舍，是因為補天石。魔皇破開封禁後也說過，夏國先祖之所以能從洪荒大難逃脫，也是因為補天石。
　　
　　這玩意兒現在就在謝星沉身上！
　　
　　話音一落，引來幾人注意，方向一轉，便向他攻來。
　　
　　荀子寧一扯槐中客，瞬間遠遁，丟下一句︰「你們慢慢打，我滾了！」
　　
　　嘿，有這兩個變態的傢伙在，他才不摻和。勝出這局成為天輪之主？頭腦別發熱，憑他的實力不可能。
　　
　　荀子寧回想起曾經的自己，真是感慨萬千。以前他多麼心高氣傲，以為自己能橫掃九州。後來……算了，往事不必再提，提起來都是血淚！
　　
　　樹心那邊，謝星沉聽到荀子寧的喊話，嘆了口氣︰「本來還想跟你多待一會兒的。」
　　
　　陸明舒低笑一聲︰「來日方長，急什麼？」
　　
　　「我這不是……」後半句話他沒說出來。
　　
　　陸明舒已經明白了，輕輕道︰「便是死，也在一處，有何可懼？」
　　
　　只一句，謝星沉的感懷全都不翼而飛，心花朵朵開︰「這是要跟我生死不離嗎？明舒，我就知道你還是愛我的！」
　　
　　陸明舒一劍振開飛來的劍陣，冷聲道︰「再不認真點，可真要死了！」
　　
　　謝星沉神情一肅︰「放心，若要身死，我定會死在你前頭。」
　　
　　「想得倒美！」陸明舒斜過去一眼，「以為你能有這個機會？」
　　
　　話音落，她身上驟然出現點點綠光。這綠光與腳下神木氣息完全相同，一出現便綠意大放，劍意也因此沉斂厚重起來。
　　
　　一名圍攻者冷笑︰「在這裡的人，誰沒有天輪？以為這樣就能贏嗎？」
　　
　　說著，身上亦騰起綠光，相似的氣息，向陸明舒纏繞而去。
　　
　　「喂，你也太急了嗎？」謝星沉往前一擋，「都這個時候了，給我個表現的機會行不行？」
　　
　　「好啊。」陸明舒淡淡道，「那你趕緊，也不知道有沒有下回。」
　　
　　「就不能說點好聽的……」謝星沉一邊抱怨，一邊身上氣息大變。
　　
　　起先也是一點綠意，緊接著便是道道清光，弄得圍攻的修者莫名其妙。
　　
　　「他不是魔修嗎？怎麼這氣息……」
　　
　　「是啊！怎麼回事？」
　　
　　謝星沉完全不去理會那些人說什麼，體內的補天石之力被他完全調動起來。
　　
　　原本的魔功收得一滴不剩，只有補天石的清靈之氣不斷地散發出來。
　　
　　隨著清靈之氣，點點星光出現，仿佛夜幕降臨，璀璨無比的星子，顆顆閃爍著無害的光芒。
　　
　　可這只是表相，一名圍攻者一掌揮去，星子忽然大亮，浩瀚之息驟然反撲。
　　
　　「啊！」那人被氣浪掀開，甩得遠遠的。
　　
　　謝星沉懸在半空，面上已無半點笑容，俊美的臉龐在星子的照耀下，冰冷如殺神臨世。
　　
　　「來，看看你們有多少本事！」
　　
　　話音落，眾多星子忽然分化，一化為二，二化為四，倏然間周身盡是星之海洋。
　　
　　補天石重鑄的經脈內，被他截留的混沌之息不停地湧出。星之海洋彷彿掀起無形的驚濤駭浪，眨眼間便將所有人籠罩在內。
　　
　　圍攻的天輪擁有者們驚呆了。
　　
　　「這什麼東西？」
　　
　　「混沌！這是混沌！」有人也曾有緣進入混沌，此時大叫起來，「他怎麼做到把混沌保留下來的？」
　　
　　還有人迅速反應過來︰「別讓他出招！快，合力將他擊斃！」
　　
　　各色光芒氣浪，無數法寶利刃，全都向謝星沉飛來。
　　
　　沒有人再留手，心知若不能將他截殺，自己就再也沒有以後了。
　　
　　然而，他們忽略了，謝星沉身後還有個人。
　　
　　綠光大盛，藤蔓延伸，眨眼間，升騰的綠意就將他們包圍了。
　　
　　陸明舒身上的綠意，幾乎與神木融為一體。
　　
　　此時此刻，她是神木，神木就是她！
　　
　　眾修者的合擊到了，顆顆星子忽然停止轉動，星力澎湃而出。
　　
　　最快的劍光抵達謝星沉身前，轟然一聲，一切都結束了。
　　
　　沉寂中，陸明舒幽幽的聲音響起︰「該現身了吧？天輪之主！」　　

鈞蝦逵人

848章　建木

　　混沌用盡，謝星沉已是奄奄一息。
　　
　　他的周遭，已經沒有一個活人了。
　　
　　躲得遠遠的荀子寧，帶著槐中客瞬間遁回，吃驚地看著他︰「你……何必如此！」
　　
　　他再眼拙，也看得出謝星沉方才那一招，是以命換命。
　　
　　那一招使出，他再想活，幾乎不可能了。
　　
　　謝星沉笑，看向陸明舒︰「我這個人啊，特別自私。如果你死了，我還活著，那肯定受不了。所以，我是一定會死在你前頭的。」
　　
　　陸明舒輕輕嘆了口氣，神情卻淡漠。
　　
　　荀子寧看看謝星沉，又看看陸明舒，都有點憤怒了︰「他都這樣了，你也不動容？」
　　
　　陸明舒還是沒說話。
　　
　　荀子寧氣道︰「虧我以前還暗戀過你，以為你看著冷心冷肺，實際上心地善良，原來你是這樣的人！」
　　
　　「咳咳！」謝星沉出聲，「荀兄，原來你還當過我的情敵啊？」
　　
　　「早八百年的事了！」荀子寧一揮手，「你閉嘴！傷那麼重就別說話，這個公道我一定幫你討回來！」
　　
　　然後繼續質問陸明舒︰「你就沒別的話好說？好歹讓他死得瞑目不行嗎？」
　　
　　「荀兄……」謝星沉再次伸出手。
　　
　　「我叫你閉嘴！」荀子寧更生氣了。
　　
　　陸明舒終於開口︰「荀子寧，這麼多年了，你怎麼就沒學乖呢？」
　　
　　荀子寧被她說得一懵︰「你什麼意思？」
　　
　　陸明舒垂目看著滿身是血、要多慘有多慘的謝星沉︰「他什麼時候吃過虧？」
　　
　　「……」荀子寧驚疑，「你是說，他不會死？」
　　
　　謝星沉已經捂住了臉。
　　
　　「這倒不是。」陸明舒面無表情扯下他的手，「別裝了，當我不知道你！」
　　
　　謝星沉苦著臉︰「我可是真要死了，你就不能對我溫柔點？」
　　
　　「好啊！」她輕柔地摸了摸他的臉，「你多撐一會兒，別死太早了，不然錯過精彩的，就可惜了。」
　　
　　荀子寧已經傻了，完全搞不清狀態︰「既然他要死是真的，為什麼你一點也不在意？」
　　
　　陸明舒輕輕嘆了口氣︰「因為，到了現在，生死已經不重要了。」
　　
　　說罷，她身上綠意一振，這些死去的修者所擁有的神木氣息，紛紛飛到她的身上，匯合到一起。
　　
　　綠光越來越強大，生機盎然。
　　
　　「還有你們的。」
　　
　　荀子寧和槐中客很順從地任由她從自己身上抽走天輪的的力量。
　　
　　最後一抹綠光，來自謝星沉。
　　
　　所有天輪合一，還活著的四個人彷彿聽到耳邊一聲輕輕的嗡鳴，整個世界由虛化實。
　　
　　外間傳來鼎沸的人聲。
　　
　　荀子寧和槐中客驚訝不已。
　　
　　陸明舒不用看也知道，他們回到了哪裡。
　　
　　真實的神木，就在合一的古界存在著。
　　
　　他們剛才，只是被神木拉入了獨立的空間。
　　
　　現在，天輪之力全部集中到陸明舒身上，真正達到精魄合一，他們便回來了。
　　
　　但，事情還沒有結束。
　　
　　周遭的屍體，仍然橫陳著。想必外面，那些被屠戮一空的低階天輪擁有者，也倒在那裡。
　　
　　「還不出來嗎？天輪之主！」陸明舒沉聲，「你的局已經破了，天輪之力盡在我身，如果你還不出來，那我只能用我的方式，把你弄出來了！」
　　
　　荀子寧驚訝︰「你能把它弄出來？怎麼弄？」
　　
　　陸明舒沒回答，只默默地等待著。
　　
　　過了許久，還是得到回應，她冷笑︰「好！既然你不出來，那就別怪我逼你出來。」
　　
　　身上綠光大盛，引動神木樹心嗡鳴不止，陸明舒低喝︰「小桑！」
　　
　　「小桑？」荀子寧想了想，「是你的引導者的名字？」
　　
　　陸明舒仿若未聞，繼續道︰「還要我繼續說嗎？若木？桑榆？甘木？」
　　
　　停頓數息，一聲幽幽的嘆息響起，好像樹葉在簌簌抖動。
　　
　　一個宮裙水袖的女子虛影，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她從未在陸明舒面前現過身，這是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
　　
　　「還有別人呢？」陸明舒不為所動，「到現在還不肯出現，是要逼我與樹心同歸於盡嗎？」
　　
　　小桑幽渺的聲音傳來︰「別逼他們了，我幫你叫他們出來。」
　　
　　說罷，她輕輕一點，綠意閃爍中，一個個與她一般的虛影出現。
　　
　　這些影子，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各不相同。這些影子出現得極快，不過一會兒，便有千餘個，出現在這神木的空間裡，將他們包圍。
　　
　　看到其中一個時，荀子寧咦了一聲︰「你是……小玉？」
　　
　　那梳著雙髻的少女向他低身一禮，微微一笑，卻沒有出聲。
　　
　　荀子寧整個人都懵了，看著這些影子，手都在發抖︰「他們……都是引導者？」
　　
　　「是。」陸明舒道，「或者說，他們就是神木。」
　　
　　荀子寧一臉茫然。
　　
　　槐中客更是如此，根本弄不明白怎麼回事。
　　
　　荀子寧琢磨了一會兒，道︰「你的意思是說，天輪就是神木分枝，引導者就是分枝的精魄？」
　　
　　「對。」陸明舒看向這些影子，「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天輪之主，只有他們。」
　　
　　「……」荀子寧難以想像，「他們把我們當成蠱一樣養？怎麼可能？不就是一棵樹嗎？」
　　
　　「咳咳！」謝星沉抹掉嘴角的血，「這可不是普通的樹，它是神木，在洪荒時代，它有一個名字，叫做建木。」
　　
　　「建木……」
　　
　　荀子寧想起了看過的別界的典籍。
　　
　　「靈丘之上，都廣之野，有通天之樹建木，眾神緣自上下……」他喃喃念道。
　　
　　「對，雖然古界各分，傳承斷絕，但有些傳說還是流傳下來了。建木，就是洪荒神木之母。」謝星沉笑，「想想這些引導者的名字，你就明白了。」
　　
　　小桑原名空桑。
　　
　　阿甘則是甘木。
　　
　　小玉便是玉樹。
　　
　　……皆是古樹名。
　　
　　荀子寧懂了，又不懂。
　　
　　「可這跟洪荒結束什麼關係？他們為何要分成為各枝，化成天輪，寄於我們身上？」
　　
　　接話的是陸明舒︰「我原本以為，洪荒之戰，可能和他們有關，但現在想來，或許是無關的。」
　　
　　謝星沉看向眼前這些靜默的引導者︰「這個問題，需要他們自己回答了。」

鈞蝦逵人

849章　因何而生

　　陸明舒抬起頭，一個個看過去︰「你們，誰來說？」
　　
　　安靜片刻，還是小桑站了出來。
　　
　　她低身一禮︰「您在此戰中勝出，我亦沾光，因此成為主魂，那就由我來說吧。」
　　
　　「好。」
　　
　　誰來說，陸明舒並不在意，只要肯說就行。
　　
　　小桑一振袖，方才化出的千餘個精魂之影，一個個向她投來。
　　
　　每投一個，小桑的身影就凝實一分，慢慢的，她身上的生氣越來越濃，最後一個消失在她身上，小桑的氣質已經完全變了。
　　
　　「小桑，或許，應該喚你建木？」
　　
　　分枝合一，可不就是建木了嗎？
　　
　　小桑輕輕柔柔開口︰「不管是小桑，還是建木，都只是個名字，您願意叫什麼都可以。」
　　
　　陸明舒點點頭︰「你從哪裡開始說？」
　　
　　「既然你們說到建木，那就從建木說起吧。」小桑停頓一下，「方才你們問，洪荒之戰，是否與我們有關，我的回答是，有關，也無關。」
　　
　　不等他們發出疑問，小桑就繼續說下去︰「靈丘之上，都廣之野，有通天之樹建木，眾神緣自上下。正如你們所說，遠古的洪荒，建木就生長在古界，各界生靈，借建木通行。我們是通天梯，也是跨界橋。」
　　
　　「初時，各界相安無事。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起了齟齬，初時只是某些界存在摩擦，後來戰火擴大，竟然蔓延各界。」
　　
　　「我們號稱神木，卻不懂人心。眼睜睜地看著，原本和平的諸界，被戰火覆蓋，到最後無法制止，生靈塗炭，熟悉的一切毀於戰火。」
　　
　　謝星沉笑了笑︰「多正常的事。人的本性是掠奪，各界資源不同，定然會產生摩擦。」
　　
　　小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認真地問︰「那麼，這種情況，您認為，最好的處理方法是什麼？」
　　
　　謝星沉懶洋洋地道︰「打就打唄！生存與掠奪，都是人的本能，最終他們會自己找到一個平衡。如果找不到，那就是他們活該滅絕。」
　　
　　荀子寧想了想︰「你這話有點意思。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或者物競天擇，最終留存下來的，便是最合適。」
　　
　　小桑又望向陸明舒︰「您覺得呢？」
　　
　　陸明舒淡淡道︰「他們說的，既有道理，也沒道理。」
　　
　　「哦？」
　　
　　「物競天擇，確實能找到最合適的方法。但，要付出的代價太慘痛。於天地而言，消失的物種固然不可惜，對這個物種而言呢？」她笑笑，「如果不涉及自己，世界毀滅，也能當成一場焰火欣賞。可若關係己身，那就是天大的事了。」
　　
　　小桑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
　　
　　「努力，當然沒有錯。不做，又怎麼知道不能省卻那些殘酷的犧牲？」
　　
　　小桑笑︰「果然，人的想法也是大不相同的。」
　　
　　不等他們發問，小桑就繼續說道︰「一切發展到不可收拾，我們內部也有了不同的聲音。為什麼我們不能制止？到底什麼才是最好的生存方式？建木的存在，到底應該不應該？各界究竟分開為好，還是合一為好？」
　　
　　「建木是母樹，各個分枝都有自己的精魄。我們達不成統一的意見，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最終，我們決定開啟這樣一個賭局。」
　　
　　「各分枝化為天輪，擇人而寄生？」
　　
　　小桑點頭︰「天輪，其實是一個小型世界。我們擇取各種各樣不同的人，有實力強大的修者，有不值一提的小販，由他們來組成一個相對真實的世界。然後，藉由我們與各界相通，看看最終會衍化到什麼地步，是不是還是要以大戰告終。」
　　
　　槐中客終於插了句嘴︰「可這大戰，不是你們引導的嗎？荒域，追殺者，迫使我們進入最終的角逐，成為勝者才能活下去。」
　　
　　「對。」小桑承認，「我們分開來，都是無辜的，每個天輪，只為自己的擁有者服務，絕對不會害他。但最終的走向，卻和洪荒是一樣的，誕生追殺者，彼此互相競爭，只有一步步成為最強者，才能活下來。」
　　
　　陸明舒輕聲道︰「個人與整體，分枝與建木。」
　　
　　小桑含笑︰「抱歉，我對您說的話，雖然沒有不實之處，但有不盡之語。」
　　
　　陸明舒點點頭︰「所以，重點還是大戰之後？」
　　
　　「或者說，是我們想體會人性吧。」小桑道，「曾經的我們，不懂人在想什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大戰爆發。天輪的誕生，是過程，也是結果。」
　　
　　「呵呵，」謝星沉笑出聲來，「原來如此啊，所以我們都是實驗品，是你們體會人性的工具。」
　　
　　小桑認真地道︰「您可以這麼說，但這也是我們的努力。」
　　
　　陸明舒卻嘆了口氣︰「不止如此吧？」對上小桑的眼神，她道，「為什麼天輪是那個樣子，為什麼你們要選取對數術有天分的人？為什麼會有一個最終勝出者？小桑，你還有最重要的東西沒有說。」
　　
　　「……」
　　
　　外面的聲音變得更嘈雜了，精魂合一，建木真正出現在合一的古界，那些人豈能等閒視之？
　　
　　經過最初的適應，那些人終於衝了進來。
　　
　　「居然還是你！」第一個出現的，仍然是那個青年劍客。
　　
　　緊接著，五尊者全都進來了。
　　
　　不止他們，還有別的古界的強者。
　　
　　剛才建木合一，外圍出現在大量死屍，沒想到進來後，裡面也死了幾十個。
　　
　　有人發現了熟人，大吃一驚︰「這……這不是尹天師嗎？傳說他百年前就已經飛升了……」
　　
　　「咦，這位好像是鎮海尊者！看他的樣貌，和畫像一模一樣！」
　　
　　「我的天啊，這是妖月刀！傳說中引發五教動亂的妖月刀！」
　　
　　能夠進入最終角逐的，放在哪一界都是最強的修者。他們中的很多人，流浪各界之前，就已經在本界聲名赫赫，早已是傳說中的人物。
　　
　　比如陸明舒，在他界無名無姓，但九州之人，誰不知道？
　　
　　隨著這些人被認出來，神木內的氣氛變得古怪起來。
　　
　　這些人全都死了，兇手只能是活著的這幾個。
　　
　　或者說，是身上明顯有苦戰痕跡的兩個人。
　　
　　這兩人是什麼來路？殺了這麼多人，莫非是殺人狂魔？
　　
　　他們會不會狂性大發，對自己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