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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晴明現身于皓月當空的朱雀門前時,時間已過亥刻。
“你遲到了,晴明。”
博雅說道,他是一副准備戰斗的裝束。
腰掛朱鞘長刀,握弓在手。
“對不起,睡得有點過頭了。”
“我剛才還在想,你要是不來,我一個人可不知道該怎麼辦。”
“哎。辦得順利嗎? ”
晴明問道。朱雀門四周不見人影。
抬頭望,只見月明之夜,黑沉沉的朱雀門巍然屹立。
“對了。聖上御覽龍膽和和歌之后,潸然淚下,閉上雙眼說:”啊,那一夜之情,朕已忘記了。原來竟是這樣,實在對不起。‘——頭發也在這里啦,你看! “
“其他還說了什麼? ”
“說轉告晴明,謝謝他用心良苦……”
“哦。”
“若那女子作為死靈前來,今夜可能就是頭七,我就在清涼殿上,為她念一個晚上佛吧……”
“真是聖明。”
“哎,晴明,聖上說要謝謝你,是怎麼回事? ”
“哦,是我關于回避的安排。誰都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從前的女人的事。即便聖上也不例外。”
“頭七是什麼? ”
“人死之后。靈魂還要在這世上停留七天。”
晴明話音剛落,一陣沉悶的聲音傳過來了。
“吱。吱……”
晴明和博雅同時朝聲音出現的方向望去。
月光之下。對面有一輛牛車緩緩而來。
握弓在手的博雅就要邁步向前。
“等一等……”
晴明按住了博雅。
“能把聖上的頭發給我嗎? ”
晴明從博雅手中接過聖上的頭發,不動聲色地向前走去。
牛車停了下來。
簾子已經燒掉了。
車內一片昏黑。
“要是阻攔我,你會很慘。”
黑暗中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
“對不起,但不能讓他和你在一起。”
晴明這麼一說,沒有簾子的、昏暗的車內浮現出一個女子的臉。這張臉隨即變成了青面鬼的臉,頭發蓬松。
“人雖不能來。卻有替代之物在此。”
“替代之物? ”
“他的頭發。”
“哦? ”
聽了晴明的話,鬼應了一聲。從它的口中,悠悠地吐出一縷青煙。
“呵呵……”
鬼發瘋似的晃著頭。痛哭起來。
“雖然遲了一點。但那首和歌和龍膽,已經交給他了。”
晴明靜靜地說道。
鬼更是號啕大哭,頭晃得更加厲害。
“據說他看了你的和歌,流著淚說:”實在對不起。“‘晴明說著,悄然向前,把手中的發絲蓋在車軛上綁的頭發上,打了一個結。
“嗷嗷! ”
鬼的號哭聲更大了。
“啪! ”
一道白光掠過,鬼、牛車、那一對男女全都消失無蹤了。
地面上灑滿月光,只留下了綁在一起的男女發絲。
“結束了。”
晴明說道。
“結束了? 真的? ”
博雅問道。
“告一段落吧。”
“什麼?!”
“這下子,那女鬼不會再煩他啦。”
“他? ”
“聖上啊。”
“晴明,我跟你說過,不應該那樣稱呼聖上。”
“只在你面前才說的嘛。”
“……這下子就真的沒事了? ”
“大概吧。”
“大概? ”
“博雅,頭七之夜不是還沒有過去嗎? ”
“是沒有過去。”
“那麼,把這件事報告聖上之前,陪我走一趟如何? ”
“陪你到哪里去? ”
“去剛才那女人所在的地方。”
“什麼?!”
“因為聖上不能公開去做這件事,所以我們去找回那女子的遺骸,以相應的儀式埋葬。”
“我不大懂什麼女人遺骸,但只要是為聖上辦事,陪你上哪儿都行。”
“那就說定啦。”
“不過,要陪你到哪里去呢? ”
“我已經猜到地點了。”
“哪里? ”
“大概是隔著大內。在另一邊山上的某個地方。”
“你是怎麼知道的? ”
“那女子應該是用了鏡子魔法。”
“什麼鏡子魔法? ”
“博雅,這可是你教我的。”
“我? 我什麼時候教你那種東西? ”
“察覺那男子把刀掛在右邊腰間的,不就是你嗎? ”
晴明邊說邊邁步向前。
“等一下,晴明。我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呢。”
晴明不知是否聽見博雅的話,他站住了,彎腰撿起地上的兩束頭發。
“哎。走吧。”晴明說道。
七兩人來到一片郁郁蔥蔥的杉樹林中。
博雅手中的火把映照著長了青苔的樹根和岩石。
進入樹林已經半個時辰了。
“要走到什麼地方為止呀,晴明? ”
博雅問道。
“找到那女人所在之處。”
晴明答道。
“我是說。那是個什麼地方? ”
博雅又問。
“等一等再告訴你。”
晴明沒有回答博雅的問題。
“在這種可怕的地方走,恐怕遇上的就算不是那女鬼,也會是別的什麼鬼哩。”
“說的也是。”
晴明答得很干脆。
“喂喂,晴明。”
“由鏡子魔法所創的靈氣之道,還剩下那麼一點。順著它走。總會找到的。”
晴明這樣解釋。
黑黝黝的、無邊無際的森林,只有几道月光能射進來。
博雅手中的火把已經是第四枝了。
此時,晴明突然停住腳步。
“怎麼了。晴明? ”
博雅也停下來,他感到一陣緊張。
“好像已經到了。”
聽了這話,博雅把火把往前照一照。
眼前的昏暗之中,一個朦朧的白影出現在樹林下的雜草叢中。
原來是一個特別大的杉樹頭。
濃黑籠罩在白影周圍,像霧氣一樣在動。
樹林中冷氣侵人。
博雅緊張得几乎不能呼吸。
白影子似乎放著朦朧而微弱的光。
晴明緩慢地向白影走過去。
博雅跟隨其后。
不久,晴明駐足白影之前。出現了一個女人。一身素白的裝束,女子端坐在開始枯萎的樹下雜草中,平靜地注視著晴明和博雅。
她就是剛才在牛車內變成鬼的女子。年齡約在三十出頭的樣子。
“恭候多時了。”
女子丹唇未啟,已聞其聲。
“這個請收下。”
晴明從懷中取出兩束黑發,將兩束頭發呈送到女子面前。
女子用臉頰輕撫著黑發,又貼在唇邊。
她雙手握著黑發,托著頭發的手放在膝上。
“你看呀。晴明……”
博雅叫道。
女子身后的大杉樹的樹身上,嵌入了一塊鏡子。
杉樹的根部,倒臥著兩條犬屍。
輕微的腐臭飄散到空氣中。
“您可以把原因告訴我們嗎……”
晴明問那女子:“鏡子魔法主要是女人掌握的法术,而你和他之間,是一種什麼樣的關系呢? ”
“哦,是這樣……”
女子平靜地應道:“現在回想起來,是十五年前的事了。我第一次見到那位貴人,是我年僅十七歲的時候……”
“十五年前的話……”
“那時那位貴人還沒有成為聖上。”
“噢。”
“那位貴人來到我家,正值秋天。母親告訴我,那位貴人在打鹿時迷路了,尋找路徑時,不覺來到在山里的我家門口……”
“母親? ”
“是的。母親已在十年前去世。她原是在宮中做事的,因為某個緣故,遠離了京城,住在山里。”
“然后呢? ”
“那位貴人來到時,已是黃昏,跟隨從們也失散了,身邊只有兩條狗——現在已經變成我身后的狗屍了……”
女子緩慢而從容地說著。
晴明靜聽她的敘述。
“那天晚上,那位貴人就住在我家。當晚,便和我訂下婚約……”
“噢。”
“那位貴人對我母親說,第二天一定來接我們,說完便走了。兩條狗就是那時留在我家的。已時隔十五年了……”
女子停了一下,淚水潸潛。
“自那以后,我沒有一天忘記那位貴人。心里總想著:”明天會來的。‘’明天會來的。‘就這樣過了十五年。期間母親去世了,我盼呀盼的,憂思如焚,以至憂傷而死——那是七天前的事。“
“……”
“因為怨恨已甚,食不下咽,我覺得自己的生命已到盡頭,決意生不相逢死也要相見,便在此處作了邪法。”
“因此就作了鏡子魔法? ”
“對。那邊的鏡子,是我家傳的寶物,從前我家興旺時。當時的聖上賞賜的…
…“
“兩條狗呢? ”
“我用短刀割喉殺了它們。十五年朝夕相伴,心意相通啊。它們不加反抗就讓我做到了。真是凄慘。”
“拉車總是牛,車伺念在此? ”
晴明低聲念著,望著女子。
“和歌的意思是明白了,但附上的一支龍膽卻仍不明何意……”
女子抬起頭來,決然地說:“龍膽就是我的名字。”
“原來如此。”
晴明點點頭。
女子垂下視線。
“有了這束頭發,現在我也得償心願了……”
她握住頭發的雙手放在胸口。
“變作凄厲之鬼、奪取無關者的性命,我的內心遺憾不已啊……”
女子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謝謝了。”
女子仰面倒下。
晴明和博雅走近女子。
移過火把照著,見那里倒著一具女屍,肌肉已一半腐爛,胸前有兩束黑發。
“終于可以死去了啊……”
博雅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嗯。”
“晴明,向你請教一個問題。”
“請教什麼? ”
“關于那首和歌和龍膽的事。這些東西其實是要送到聖上手中的吧? ”
“應該是吧。”
“你說過當時搞錯了。你怎麼知道錯送到我手上了呢? ”
“憑《心經》。”
“《心經》? ”
“你接到和歌的時候,不是正捧著聖上剛抄寫的《心經》嗎? ”
“對呀。”
“所以就弄錯了。”
“是這樣啊。”
博雅說著,打量著火把映照下的女子的臉。
“鬼真是好可憐啊……”
他喃喃說道。
女子的臉已有一半腐爛,但那嘴唇邊似乎浮現出一絲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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