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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慶照昏睡了一天一夜,再醒來,已是子夜時分。
此時萬籟俱寂,滾淚的蠟燭在玻璃綉球中搖曳著暈黃的燈光。
“唔……”醒來的慶照只覺頭疼欲裂,進而想要翻身坐起,未料才一使力,便牽動胸腹上錯縱的傷口,不僅疼得額冒冷汗,些微扯裂的傷口又在扎裹好的潔白棉緝上滲出了點點斑紅。
在床帳邊的人趕緊倒了一杯水過來,扶著他慢慢靠坐到枕上。“你別亂動,小心傷口。”
環視房裏的擺設,他憶起這是醒悟齋。“現在是什麼時候?”
“剛打過三更。”
這會兒慶照才看清在一旁的人是誰,冷哼一聲:“你在這裏做什麼?”身上的鞭創不停跟著脈搏狠狠抽痛,此時就連呼吸、說話,都是引痛的來源。
他是習慣奴才伺候,但睜開眼見到的居然是弟弟,讓他一時會意不過來;尤其還是向來與他不合的老五——慶煒!
“哼什麼?該哼的是我!雖說兄弟得照顧受了罰的人是規矩,可你以爲我就真願意嗎?”慶煒把水杯放回桌上,冷言道:“想你以前那樣薄情寡義,要不是陽姊姊托我,我才不幹!”他從懷裏掏出金洋表,“現在不過子時三刻,再睡吧!明兒早就換四哥準備早膳、湯藥來了。”
“是……是她托你來?”慶照聞言,心底升起一絲欣喜。慕陽勸了最難纏的老五來看顧他,足見她的心意定是誠摯非常,令人難以拒絕的!這……代表了什麼?
慶煒倒到窗邊的臥榻上,把絨毯裹上身子取暖。深秋的寒夜冷凜似冬。
“我可不在旁邊守夜,你要什麼再喊我吧!”說完,便把頭蒙了起來,不多管了。
躺在床褥上的慶照卻是難眠,牽縈在心頭的是對慕陽此刻心思的猜測。她還恨他嗎?她原諒他了嗎?是不是肯留下來,不回蒙古了……滿堆的掛心疑問,伴著一陣一陣湧來的裂傷疼痛,直到拂曉。
一早,慶暖過來替了慶煒,把熱蒸蒸的早膳和熬好的湯藥都帶到了。
看著慶照喝下湯藥,他淺笑淡問:“大哥,你從家法裏選受鞭刑,是爲了以此求大嫂原諒嗎?”
慶照只是把苦燙的湯藥一口飲盡,什麼話也沒說。
“你們的事,大夥兒都知道了大概。”他把玩著黑檀木制的摺扇,笑道:“你采取這樣的哀兵姿態,只能換到她的憐憫,而非原諒。”
“你又知道什麼?”慶照眉心揪攏,“她讓老五過來,好歹……總也不計前嫌了吧?”
“那是同情。”慶暖斷然下了結論。“可你該討的,是她的愛!只要她愛你,必定可以原諒你所有曾經的過錯。眼前你得到的,卻是她同情的憐憫。不過話說回來……”他看了看滿臉失落的大哥,“何必非要她原諒什麼?憑大哥你,再娶一個郡王福晉是輕而易舉,更美麗、更賢德的,一挑即得。如何?”
“你少自作主張!我不換!”按著隨怒氣而劇痛的傷,慶照吼道:“就要她!”
慶暖趕忙安撫這頭受了傷卻仍不減絲毫尊威的猛虎,“是是是……我多言了。大哥別老那麼容易上火嘛!”瀟灑的臉上笑得從容,“聽過你們之間種種,該也猜得出你對大嫂是有心意的。”
“哦?”慶照倒想聽聽,“從我做的一堆錯事裏面,看得出什麼?”
“嗯……”慶暖揚開扇子,意味澡長地說:“自古只有過不了美人關的英雄,才會做出不智的錯事啊!”
“怎麼?你大哥有什麼打算?”靖親王在書桌前,沉聲問他特地派去打聽消息的“探子”。
“阿瑪,這種捋虎須的險差事,別有下回了。”慶暖笑答:“大嫂那樣的紅顔美人,大哥還能有什麼打算?不過就是求個厮守白頭而已。”
靖親王點點頭,“也該如此。否則這樁聖上親點的婚事就白費了。”他拈須嘆氣,沒料到竟有一天要爲兒女姻緣苦惱。“暖兒,你這鬼腦子玩意兒忒多,對他們兩人眼前的困境,可有其解?”雖說六個兒子都聰敏,但靖王心知其中最是靈透的,就數慶暖了。
慶暖俊俏的臉上漾開得意的笑,靖親王見此,便明瞭了。
“說吧!到時該要什麼賞,自然不缺。”
“謝阿瑪!”慶暖朗聲應道。“辦法有,不過要等些時候大哥身體好一些才成!”唇邊的笑,越發亮眼……
這一對出身都甚是高貴的璧人,彼此都太驕傲,總該要有一邊“捨”,讓一邊“得”,才能有個收場啊!
竹泉館,慕陽徘徊在雅致的書房內,蓮步輕栘,巡視著房裏曾屬於慶照的一景一物。打自她得知竹泉館原來是慶照舊居後,便禁不住常流連於館內各處,感覺他的身影猶存於此,也推敲著他曾有的生活畫面。
“陽姊姊!”慶煒又是滿身活力地跑了來,在慕陽開口前先大聲答話:“大哥今天比昨天好,該吃的、該服的一樣不少,敷的藥也換過了。大哥身體強健得很,那些傷對他根本沒多大作用。”說著,癟了癟嘴,“你每天開口第一句都問一樣的話。快一句了,他快好了,府裏良藥多得是。再過幾天就是時候趕他回郡王府了,好讓大夥兒落個清閑!”
這時門外傳來低柔的聲音,“這些天委屈你、勞你費心照顧,額娘會記得要你大哥說聲謝的。”雍容華貴的妠嵐福晉在侍兒伴扶下走進書房。
慶煒一凜看去,輕喊:“額娘。”吐了一下舌頭。
慕陽道了個萬福:“福晉。”
妠嵐福晉入內後坐下下來,“陽兒,身體可安好?”
“該全好了,謝福晉關心。”不知爲何,向來慈靄的福晉,今天看來有些冷淡。
“是嗎?那就好。我今兒個來是要告訴你,回蒙古的事,我已經同王爺入宮去禀上了。”妠嵐福晉被蒙了一陣子,近來才得知愛子遭父親那般嚴懲,傷在兒身痛極娘心,對慕陽這個讓兒子挨罰的“原因”,自然不若先前那樣親近。
面對妠嵐福晉所傳的消息,若早個把月聽見,慕陽或許是歡天喜地;但現在,她的心卻不知爲什麼,是往下沉的。
“你該知道,這婚事是萬歲爺作主、太後下詔的,鬧成這樣,難免萬歲爺和太後都不高興。”妠嵐福晉站起身走了開去,未見慕陽憂心忡忡的神情。“回蒙古,是准了;還限你十日內起程。這十天你好好準備。另外……”
她睨著慕陽,語氣更轉冷,“你的郡王福晉之位已廢,日後見棄於大清皇室貴族,所以此次離京後,終身不得再進京城一步!”
慶煒聽言首先跳起,“什麼?!”
“話就說到這兒,你可以開始打算、準備了。”妠嵐福晉很快地離開了。
慕陽只覺心口揪痛不已,腦中一片空茫。瞬間,她好象什麼都失去了……
品德樓的書房那兒,靖親王看著氣急敗壞的長子無禮地闖來沖口質問,只是淡淡回答:“事情就像你聽說的那樣。陽兒得走,你的下任福晉准你自選。”
“不!”慶照怒氣衝衝,身上半好的傷隨著激動的情緒又隱隱作痛起來,“我……我馬上進宮面聖,請萬歲爺收回成命!”說著轉身便要走。
“站住!”靖王喝住兒子,“你前些日子過得一塌糊塗,萬歲極不高興,尤其知道你是爲了陽兒的事情,更怒不可遏。好在聖上賞識你,把過錯全推給陽兒,讓你休妻再娶。此外還諭令,要你一個月好生反省,不許進宮!”
“什麼?”慶照英眸瞠瞪,楞住了,“她十日內就要走,我卻一個月內不許入宮?那我如何跟萬歲陳情?!”
“聖上的意思很明白了,就是君無戲言;陽兒走定了,你也留不住。”靖王沉著臉色,“反正她也不合你意。成婚數月,把郡王府和親王府都弄得鶏飛狗跳,也夠了!”
“阿瑪……”
“行了,退下!不得多言!”靖親王大手一揮,不打算聽兒子多說,就把他給打發了。
慶照心浮氣躁地疾步走至花園處,忽聞有人呼喊:“大哥!”
往聲源看去,是落花亭下的慶暖。他於是往涼亭定去,與弟弟同桌而坐。
“跟阿瑪說過了?怎麼樣?”慶暖關切地問。
慶照抱頭低吼:“沒有用!她就是得走,我甚至一個月內不許入宮!天……”
他停了一停,“她呢?聽到這消息是什麼反應?”
“嗯……”慶暖特意拉長吟哦,“老五說,她一句話都沒有,看不出是什麼反應。”
慶照掩不住滿心的落寞,“她早想走了。從很久以前,她就一直想走……”
“看開點,換個人。下一個或許會更好呢!”品著香茗,慶暖故意不知趣地如是說,也閃躲開了大哥那對想殺人的直射目光。
“跟你說過,我不換的。”自覺多說無益,慶照帶著渾身肅穆的冰冷就要離去。
“大哥,若有想說的話,就去說吧!”慶暖也不攔他,仍啜嘗茶香,兀自笑言:“留不住人,就留她的心。你好好想想吧!只有十天的期限,晚了,就什麼都別談了!”
“格格,後天就要起程回去了,您怎麼不高興,反而一直流眼淚呢?”多潾拿絲巾擦拭主子艶容上的瑩瑩淚珠,百思不解。“要回去也是您求的啊!等了兩個月才獲准,該高興了嘛!”
慕陽走到窗邊吸了吸鼻子,“多潾,郡王爺……也該知道這事了吧?他人還在親王府裏,爲什麼……沒有……”爲什麼都沒來找她、挽留她,甚至連個道別都沒有?她已經等他好多天了……
“這……說不定他正開心,在物色新的郡王福晉呢!”多潾輕聲說,提醒主子要有最壞的打算。
“說的對,或許真是如此。”慕陽讓自己不中用的眼淚鎮靜下來。“晚了,你們都先退下歇息吧!有事我會叫。”
“喳。”多潾依令帶著其他女侍退下。
四周寂靜下來後,慕陽靠在窗前,任淚珠如斷綫的珍珠,撲簌簌地滴下。看銀月流光瀉灑在桂影竹叢間,恰似深秋降下的濃霜,也如她心上白茫茫的愁思。環視著這個館築,儘是慶照的“過去”;她在無意間進駐於此,原來是冥冥間注定了她也會像這裏的一切,變成他的“過去”。
這一走,從此再無相見之日。慶照該很快就會忘記她,忘了生命中這麼個貿然的過客;可是,她絕沒辦法就這麼忘了他!
那個尊傲、霸道,豐姿神俊的郡王爺呵!無論如何,但願他至少能在她動身的那一刻出現,用和煦的笑容送行。一如新婚夜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所給予的笑容,那麼溫和俊朗,足以讓她回味一生一世——但也斷了她的去路,只因伊人笑容將銘刻在心坎裏,再無旁人可代替……
一陣叩門聲傳來,喚醒了沉浸在淚海裏的她。“多潾嗎?去歇息吧!我沒需要什麼。‘
房門卻推開了。
慕陽疑惑地望去,“多潾,還有其他事嗎……”
只見立在門外白月凝露中的,是個挺拔的身影——正是慶照。
她呆住了好一會兒,才低下頭,“郡王爺,不知……有什麼事?”
慶照跨進了門檻,把門輕輕在身後合攏,深吸一口氣,“來看看。就要回喀爾喀了,你可開心?”不似平常在朝堂上的辯才無礙,這是他唯一想得出、最爛的開場白。
慕陽秀眉微蹙,硬聲答道:“開心!”前一刻想見他,現在又想他立刻滾蛋!
“真的?”慶照走近,手指撫拭她精美臉龐上的殘淚,“開心,爲什麼要流淚?”
出乎意料的溫柔,讓慕陽怔忡一下連忙別開臉,泫然欲泣,只能強忍住。“因爲……想到來時四個月的路程辛苦,這會兒卻又要再嘗,不免難過。”
“既然如此,爲什麼要走?不回蒙古,就不用辛苦,也不會難過了。”
“這樁因爲‘孽緣’而形成的‘恨事’,就該由我來結束我阿瑪的‘不該’。”口中引述的,全是昔日慶照吼過的憤怒之言。她又說:“如果我不走,你怎麼另娶?”
憶及過去一味地傷害了慕陽,慶照實感愧窘,但他仍試著力挽狂瀾。“如果我說,我沒有打算另娶,我也不想你走呢?”他拉住她的一雙玉蔥手,眼神堅定而確實,“我先問,你肯原諒我先前的錯事了嗎?”
對著他澈亮真誠的眼眸,慕陽一時難以答復。
慶照再次放低身段,“我認錯了,肯原諒我嗎?”
凝睇著慕陽湛澄的鳳眼,似乎能夠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他索性把所有的話都攤開了說。
“打從被指婚,我心裏就一直不痛快,對於你的事根本懶得去聽。等你到了京中,我信了諾善的話,對這婚事更不情願……一直到終於見著你。”他閉了一下眼,腦海中一幕幕回憶飛快閃過。“看到你第一眼,我就……愛上你了。只怪我愛上你,就急著想要擁有你,我沒法忍受你的心裏有別人。要你當侍妾,是因爲這樣你才能無時無刻在我身邊;對你下‘禦媚’,是因爲我想得到你;那回大吵把你趕開,是決定了即使讓你恨我,我也要把你留在身邊一輩子……”
這一連串的話讓慕陽聽得目瞪口呆……她竟聽到他說“愛她”?
“所以,我希望你能原諒我所做的那些錯事,好嗎?”
“不原諒……又怎麼樣?”她都要離開了呀!
“如果得不到你的原諒,我會耿耿於懷一輩子。”
慕陽心一沉。
原來他想得到她的原諒,是要能安心,免得懷著愧疚難過日子!那麼剛剛說的,也都只是哄騙之詞?
“我不原諒你!”她把手抽回來,映著慶照錯愕表情的眸中存著一份淒楚。
“我……不讓你那麼容易……就忘了我。我要讓你爲一件得不到原諒的錯事而記得我,永世不忘!”
“永世不忘?”這倒是一個有趣的詞。慶照扳正她的肩頭,讓她正面對著,“做什麼要我一輩子都記著你?你可也會記得我一輩子,永世不忘?”
瞅著慶照,她活靈靈的大眼迅速蓄滿水霧,哀戚地崩潰了。
“我能忘嗎?趕了四個月的迢迢長路,風塵僕僕、披星戴月,到這完全陌生的京城裏,全都是爲你!爲了嫁給你!不認這樁婚事的是你,但對於我,一生唯一的丈夫,我能忘嗎?”
一顆顆豆大的晶瑩淚珠在在抽動慶照的心,他把嬌小的身軀緊擁入懷,柔聲道:“不能忘。我是你唯一的丈夫,你也是我唯一的妻子,沒有別人了。哪怕我見過不計其數的格格、千金,能讓我愛上的也只有你,我不會忘。”
未曾有過的輕聲細語,伴隨溫柔而有力的擁抱,令慕陽更加不捨。埋首在暖熱的胸膛裏,此刻她完全不想離開這個懷抱。
但縱使心中感動,慕陽仍不禁苦笑,“別說了。我這一離京,從此終身不得再進京城。北京城中貌美的女子多如繁花錦雲,忘了我,只怕比什麼都快。再說……”她掙開他的臂膀,“我已經不是你的福晉。”
“不要緊,我會再娶你,你終究還是我的人。”
“你沒聽清楚嗎?我這幾天就得走,而且一輩子都不能回來了!”他傻了嗎?
“我知道。”慶照托起她清媚的嬌容。“皇命難違,我不能留你。但萬歲爺讓你不能再進北京,卻沒說我不能到蒙古去呀!待我能進宮面聖,我就請調喀爾喀,到蒙古去和你再成一次親,從頭當夫妻。”
慕陽不可置信地望著他發亮的瞳眸,顫聲說:“你這是……自毀前程啊!”
自古,爲官著皆求能靠近天子、權力的中心,如此仕途才能順遂發展;而邊疆、關外這種遠離皇帝的地方,都是官員最不堪的職缺,調到那些地方,等同貶飭,只怕永遠沒有往上的機會了!
她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迎上了慶照俯下的薄唇,柔軟潤澤,與她的嫩唇貼合了許久。這也是第一次他吻得如此小心,仿似是親著珍貴而神聖的易碎品。
“我不在乎!”他低聲說:“到那裏,再不會有人算計我們,什麼猜忌、誤會,也都不會有了。總有一天我會承襲親王爵位,你就是親王福晉,我可以請求聖上撤除詔令,讓你陪我一同回京!”
聽聞此言,慕陽氤氳的水瞳又滑落一滴晶露。“你是何必……”
“不都說了?”大手覆上她微涼的粉頰,慶照笑言:“活了二十年,好不容易茫茫人海中找到一個心上人,依我的個性,我怎麼也不會放手的。”
“我是你的……心上人?”慕陽純稚的目光直勾勾地投進他的眼裏,夾雜著期待。
“就是。”他瞳中可見眷戀的柔情,潤薄的唇再次貼上她的。“你就是。”綿密的親吻散落在絕美的小臉上,輕柔如拂過的羽毛,醉人心神。
“你呢?可愛你這唯一的夫君?”他低聲輕問。
慕陽伸出手臂,環住強健結實的高大軀體。“不能再騙我了,否則我會等上一輩子的……就等你……”間接的承諾,代替了她赧於說出口的字。
得到了讓人安心的答案,慶照微笑著吻上她瑰麗濕潤的唇瓣。寂靜的冷夜裏,他們的吻卻是熱燙的。
懷中的嬌軀是溫香玉軟,唇的香甜柔軟令人難捨。眼前此刻,慶照便想與她做夫妻。
“我想……”他微喘輕語,“留在這兒過夜。可以嗎?”真沒想到有一天,他想過夜還得徵求同意。
慕陽怔了一下,低頭無言。
他有些許失望;或許自己是太失分寸、太急躁了。他放開挑動腦中欲望的女體,轉身要快速離開,好讓外頭的冰寒凍住他的欲念。“也對,我不該留,我先走了。”
“等等!”慕陽喊住他,囁嚅著,“這……竹泉館是你的,寢房是你的,床也是你的。若你想留,儘管留,沒人能趕你。”
他停下淡笑,“這些都給人了。現在,它們是你的。”
慕陽緩步上前,把螓首輕輕靠到他背上,用細得不能再細的聲音說:“人也早已經是……你的了。”
羞怯的告白,卻再明白不過。慶照喜極地旋身將兩頰緋紅的她及腰高高抱起,往床褥帳幄走去。
“王爺!”她緊抓住他的肩頭,生怕一不小心摔了個倒栽蔥;臉上仍是美哉笑靨。
慶照把她輕放至厚軟的錦鋪上。“不叫王爺了。夫妻不這樣叫。”
“那該叫什麼?”她想起了一個,掩嘴而笑,“我可不叫你照哥哥!”
“我也不想聽你這麼叫,那會讓人心情不好。”俊秀的臉上露出迷人的笑容,他柔聲說:“你喊我‘照’吧!除了你,沒其他人能這麼喊了。”
“我呢?”她凝視著他勾人神魂的笑,問道:“我在你身邊時,你從沒喊過我名字,總是‘你呀、你呀’的,比叫個下人還不如。我是不是也該……要個名?”
“陽兒。”貼近的明眸更顯笑意,“你是‘慕陽’,我就是你要‘牧’的‘羊’;而你,也是我的小羊兒。以後我就喊你陽兒,好不?”
就在難得的閑談中,他靈巧細長的手已經輕快地把兩人身上華服剝得精光。
慕陽此刻頭腦再清晰也不過。光身蓋被的感覺好奇怪;錦罽羅衾也掩不住涼颼颼的感覺,她需要肌膚的溫暖。看往慶照裸露的上身,她倒抽一口涼氣!
“那些傷痕……”她用柔荑撫過一條條正要形成的疤痕。
慶照笑得輕鬆,“阿瑪下手真是出奇的狠。留了這些疤,以後看著再也不敢犯錯了。”
她眼光黯然,“都是我……”
“不。”他可不想給她時間去難過。“是我自找的。以後都別提了。”隨即封住她楓紅的丹唇,送上熱辣辣的吻,趁其不備地讓巧舌闖進芳腔檀口中,吸吮久違的甜津蜜液。
火烙般的熱掌往下游栘,拂過柔嫩的肌膚和美妙的曲綫,回到雪峰上嫣紅的凸頂。他以指尖在尖巔處來回地摩逗,清楚感覺到一對綿軟的白脂上,迅速有兩個如小石子的硬挺。
“我的陽兒……”他的呢喃細語令慕陽更加迷蒙,大掌不停的溫撫揉按更讓她舒適快意、加速喘息和無意識的囈語,股間也因花道內愛液湧流而濡濕。
“唔……”慕陽面頰潮紅,粉暈添加美麗;吻過的兩瓣唇加倍艶紅,誘人至極。她閉上眼,軟白的小手摸上厚實的胸膛,同樣撥弄堅硬的兩點,柔晰的腿盤上他的腰,催促他再靠近一些。
難得的回應讓慶照驚喜,這有如在烈焰上添加柴薪,昂挺的男性被灼燙得脹痛,欲望迅速擴增……
“別急……”知道幽穴尚未準備足夠,他靈活的巧舌舔洗上白脂胸肉上的紅莓,挑起她身體深處的渴望,兩指掐捏藏匿於黑絲中的珍珠花心,揉搓的勁道力量引出幽徑裏泌出水亮的愛液。
“啊啊……”他細長手指每一次對花瓣中蒂蕊的擠弄都讓她震顫,期待自身引發的高潮來襲。
慕陽半睜開點染了瑩亮淚光的鳳眸,看著慶照。這一次,沒有欺瞞、沒有多餘的媚藥,靠的是兩人真切的情意信賴和完全的付出。隨著體內深暗的處所傳來陣陣迷亂神魂的快感,讓她用心感受……
“嗯啊……”清亮的聲音盡情淫吟浪呼,應襯著如濤浪沖來的高潮快意,體內來自幽徑深處泌湧的更多蜜汁流潤胯間、沾染了緞褥,也濡濕了湊近的熾熱肉刃。
他特意把勃發的昂挺展現在身下人兒的面前,幷拉她的小手握住那熱燙刃身。
“記得那個宮婢說的嗎?她指的‘利刃’就是這個。這個入了你那兒,就會因破身而流點血;只是她沒說好,讓你誤會了。”他伸手至她的股間抹起一片濕亮,“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就讓你重溫洞房花燭該做的吧!”
語畢,將前端湊近了敞開的花瓣前,便緩緩沒入。
“啊——王爺……”熱脹的感覺充滿體內,有些難以承受卻又讓人盈喜。
“忘了嗎?你不該喊王爺了……”他平穩和緩地出入,暫時不更進一步。
慕陽覺得自己的花徑敞開到了極限,進入她的男刃比她的身體更加炙燙,煨燃得她的身子一起發燒。她雙臂環擁住慶照,緊緊抱住他灼熱的身軀,不習慣地喊了一聲,“照……”
緊縮的狹窒徑道逐漸軟化,用更美好的彈性包裹了進入的男性。慶照幷未全部挺進,卻更添她的空虛;不知名的淚滴莫名的集中在眼眶,
她哀聲輕呼:“唔……別這樣折磨……照……不要……”
擦去滑落明媚臉龐的晶淚,他低喃:“知道了。你的眼淚不也折磨我嗎?”
他使力將男刃全部沒入,到達最深處的點上;在慕陽滿意的長聲喟嘆中,他點燃了火力,加速抽頂。
“啊啊……唔……”強悍有力而快速摩擦生出的熱和歡愉快感侵入腦中破壞所有,讓她只記得展現最嬌媚的一面。那被欲流染紅的雙頰讓她看來滿足喜悅,衷心發出的吟呼喘息無比醉人……
滔滔快意流竄全身,慶照享受著濕潤肉穴兒的緊湊圍裹,沖撤之間的肉體拍擊聲,和花徑中溢流的嘩瀉聲,旋繞成春意蕩然的樂音流暢在竹泉館的寢房中。
“陽兒……”看著這嬌軟的美顔,迷蒙的雙眼、微啓的楓紅唇片,世上最美的一切此刻似乎已完全歸他所有。未曾有過的幸福感盈滿心胸,媚惑的吟啼讓他益發瘋狂,不想這麼快結束現在的美好。
他停下,摟起軟弱無力的女體坐上胯間,熱柱不曾離開過緊嫩的花穴,繼續向上狂送力量與速度。
被震動而跳蕩的雪白雙乳賞心悅目,嫣紅的乳尖摩畫著他的胸膛,粘附在汗濕身體上的淩亂黑絹發絲……一切都在勾引他往天堂與地獄的交界處而去!
“太快了……你太快,我不行……”胸臆間狂亂,讓他爆發出威猛激烈的衝力,每次都觸碰到她最深的花心。
這是頭一回他無法抗拒,只能跟隨其後往峰頂走去,然後縱身一跳……
“炤!我……真的不行……不行了!啊……“突臨的高潮不同於以往所認識的那樣,慕陽感到自己像是被沙風暴席捲上了天,真的到達天頂,幷昏濛濛的失去了知覺……
嬌軀在一陣抽顫後軟了過去,體內卻仍發狂般的緊銜收縮,逼著仍留在徑道裏的赤刃留下情意的證明,幷要它軟化在緊裹的柔軟裏。
在數十下的抽撤之後,慶照放任身體自行去感覺,將濃膩的熱液在一顫後釋出,抱著胸前的軟玉溫香緩緩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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