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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結果——
“嗯……賢弟疑心得對,是小小坑了你一把。”
“……”
閣主大人突如其來自掀底牌,始料未及的惠羽賢整個懵掉。
沙沙沙……咚咚……
此際,外邊響起近似敲門的聲響。淩淵然起身應門,返回時手中多出一隻大託盤,上頭擺著小人爐、熱茶和幾色糕點。
把託盤放在類似炕桌的一張矮腳小幾上,拖到她面前,持壺往杯中注茶湯。惠羽賢是被熱茶冒出的團團白煙一烘,神魂才拉回來。
“适才可是老前輩?我……我想求見他們三位。”儘管被坑,進到這座穀中山腹卻一直沒能拜會主人家,對她而言,內心是頗覺忐忑的。
“送茶這種瑣碎事自有使役,怎可能勞動三位老人家。”說著,他邊將一杯熱茶擺在她面前幾上。
惠羽賢一愣。“這山腹裡有僕婢?”
除了三位主人家,她不曾見過其它人啊!
“自是有的,待久了自會遇見。”淩淵然端起自己那杯茶輕啜,喝了幾口後吸出一口氣,只好放下杯子,正視一直盯著他看、動也不動的姑娘。
他家“賢弟”能把他這個“將計就計”的局看破,他不覺驚訝。
她觀察的能耐向來極好,一開始或許還會“關心則亂”、“當局者迷”,待事情過去,她回頭細想的話,欲瞞她個天衣無縫根本不能夠。
她挺直秀背跪坐,兩手打直握在膝頭,沉眉收顎,唇瓣輕抿,任著帶茶香的煙氣一團團烘上臉,不動就是不動,明擺著非從他口中挖出一些實話來不可。
他原想待她吃喝一點墊墊胃、解了渴,再與她將話縷清……可她這倔脾氣一上頭,不先順了她的意只怕不行。
他歎道:“為兄確實坑你了,但若然狠下心坑你到底,昨日在那間密室裡早就將你就地正法,豈能任你沒心沒肺呼呼睡去?”
就、就地正法?一想明白這個詞在他話裡的實際用意,惠羽賢氣息滾燙,仍很堅持繼續直視他不放,且努力駁話——
“我才不是……什麼沒心沒肺,也不是呼呼大睡,是你動的手腳……”
“老祖宗下在松脂油中的藥不假,被關在石室中,需時時與藥力對抗更不假,若我不下手,你能安然?賢弟是安然了,那醒著受苦的是誰?”
他眉眼從容,語氣沉靜,一下子打得惠羽賢潰不成軍。
見她臉色一陣紅一陣青,兩頰還鼓鼓的,他亦略略板起臉,目光瞥了茶湯一眼,又看向她。“為兄為你斟的茶,你不喝,是不願喝,還是不想喝?”
她遂端起茶,大口灌進三口,一杯茶便也見底。
喉兒還是很幹,她甫放下空杯,他又提壺將她的杯子斟至八分滿。
這一次她沒讓他多說什麼,很快地舉杯又灌,豈料——
“快吐出來!”淩淵然俊顏變色,隔著小幾一把扣住她的下巴。
惠羽賢忘記他斟給她的第一杯茶已擱上好一會兒,到她要喝的時候都變成溫茶了,而第二杯是從養在小火爐上的茶壺裡倒出的,正熱燙著,她卻大口灌下,還不燙得她頓時五官皺擰,眼角泛淚!
眼下若吐出,肯定會弄髒閣主大人的袖子,結果待淩淵然欲要用力迫她張口,她已把滿口熱茶咽進喉裡,這才微張雙唇,細細呼氣。
“好、好……呼……好燙……呼……”
淩淵然當真被她鬧得都不知該念叨什麼了。
他探掌撫著她潮濕發紅的嘴角和濕漉漉的眼角,四目相接,她的眼晴又現憨氣,讓他心裡不住發軟,遂低聲道——
“老祖宗將我困在這裡,我是心甘情願受困於此,拿老祖宗的計‘將計就計’,就賭你會不會為我而來?你來了,我就有扭轉劣勢的籌碼,才有跟老祖宗談判的底氣;你若不來,即便我最後令自己逃出這座山腹,亦擺脫不了三位老人家天涯海角的追捕,屆時情況定是難以想像的嚴峻。”
略頓,微笑一歎。“你真要說為兄跟著高祖爺給們一起坑你,那我無話可說,確實如此,但我賭嬴了,賢弟當日惱我,今日疑我,卻還是放不下我。”
惠羽賢聽得面紅耳赤,駁不了話。
她猶張著唇呼氣,卻見他俊龐傾近,一隻手按住她後頸不欲她退開。
她下意識閉起雙眼,但……他不是要親她,而是……
她輕啟的唇瓣正被徐徐吹涼。
她倏地張眸,他的嘴就停在離她雙唇約三指的距離,微噘著,徐緩往她被燙紅的嘴裡吹氣。
突然間想到他吹洞簫時的模樣,舒眉斂目,專注運氣,令人深深著迷。
而他此時這般的神情姿態,仿佛欲擒故縱,比直接親她吻她更具“殺傷力”啊!
好一會兒,她終於勉強嚅出聲音,“為何是我來了,兄長才能扭轉劣勢?”
淩淵然停下吹涼的動作,審視她唇瓣發紅的狀況,以指腹輕挲了下才直起身,道:“你肯來,乖乖送羊入虎口,老祖宗才會信咱倆是真的要好,成親是遲早的事,孩子亦是。待淩氏一族有後,幻宗後繼有人的一日便也近了。”
她想了下道:“……你、你這是對著三位老前輩畫大餅呢,老前輩們怎可能聽不出來?”
先說“成親”一事,根本八字還沒一撇。
再說“孩子”,那是更加沒有的事。
即便淩氏有後,幻宗還得再等第二個孩子出生,才能將人討過來調教傳承。
若是……她生不出來該怎麼辦?有些人本就沒有兒女緣分,一輩子都在求子求女,她是個能生的嗎?
等等!老天——她在胡思亂想什麼?
發現自己兩手正捂著肚腹來回撫摸,她連忙定住,心跳得咚咚響。
幸好閣主大人沒看出她的心思起伏,僅對她微微一笑。“賢弟難道不知,當人對某一件事物太渴求時,即便是畫在紙上的念想,亦能得到深切慰藉。”一頓。
“何況我與三位老祖宗所談的正是我心中所願,將餅做大再分食,老祖宗就算看穿當中的不足,卻也抗拒不了我的提議。”
“你跟老前輩們提了什麼?”
他注視她的眉眸,伸指撥動她的額發,徐聲答——
“往後誕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是長是幼,到啟蒙習武之歲,每年需有三個月時候進蒼海連峰的穀中山腹,接受老祖宗的調教。且往後乘清閣與蒼海連峰兩地,端看孩子們想留在何處,淩氏長輩們絕不會干預。”
惠羽賢先是愣了愣,立時想到他這提議對於幻宗有一個極大誘因。
“莫怪老前輩們抵不住……倘是能任由孩子選擇,也就是說,你淩氏一族的嫡系長子極有可能久留蒼海連身,承接幻宗這一派,淩氏正統改以幻宗為主流。”
“也極有可能這個孩子能將淩氏劍宗、氣宗與幻宗的武藝再次融會貫通,將乘清閣與蒼海連峰兩邊更緊密相連。”
聽他淡然的言語,她背脊一陣顫慄,更如醍醐灌頂,腦門頓清。
“你心裡真正打算的……原來是這般模樣。”要淩氏三宗完全回歸,同聲共氣。
知她已聽出底蘊,淩淵然笑笑問:“所以你願意嗎?”
“……願意什麼?”
“屆時,賢弟可願意讓孩子進蒼海連峰,受老祖宗管教?”
竟問到她身上來!
她頭本能地搖動兩下,掀掀唇。“不是的,我……你……”非常支吾其詞。
他一歎,柔聲道:“無妨。賢弟性情本就心茲手軟,往後對孩子們的教導,為兄多擔著便是。”
“我沒有捨不得啊!”她終於忍無可忍,無須再忍地喊出。
她這一嚷嚷,可謂氣勢驚人、意志果決,結果把閣主大人給嚷得大笑出聲。
所以又被他“欺負”去了。
惠羽賢竟覺得氣不太起來。看來是習慣了嗎?
如此情狀,都不知是悲是喜……
這一邊,淩淵然兀自笑了一陣,見她雙頰脹紅,一臉的無辜無奈,他左胸仿佛被暖潮包圍,一袖已探去握住她擱在膝上的手。
他等到她抬頭揚顎,直勾勾看進他眼底,方才啟唇。“我待賢弟的心意是真,此生不變,為兄今日以命起誓,此生僅賢弟一人,不敢有負。而你我之間能不能成事?我淩氏三宗能否合為一統?高祖爺爺們長年以來的想望能不能成?這些事成與不成雖全在賢弟一念之間,但無須太過在意的,賢弟儘管放輕鬆,只需直面本心即可。所以不管還要花上多久時日,為兄都願等,等你下定決心來答覆我,給我一個准話。”
惠羽賢邊聽邊感動,邊聽邊震盪不已,然聽到最後——
為什麼事情的成敗全在她一念之間?
還要她無須太在意?
可惡!他都敢那麼說了,她是要如何不去在意嘛?!
惠羽賢在離開穀中山腹之前,被領到山腹中的一座天然溫泉池好生地洗了一頓澡。
當她獨自浸泡在溫泉池中,聽見動靜循聲去看,卻見地上黑壓壓的一小片,那東西是活的,能扛著託盤把她所需要的物品送達她手邊。
等她定睛再看,那一小片黑物竟是由成千上百的黑蜘蛛聚集而成。
蜘蛛約莫指甲般大小,通體晶黑,一起行動時會發出規律地“噠噠、沙沙——”聲響。
她泡在溫泉裡原是有些懵,後來想想,都有一朵花認她當主子,有大蟒替她領路,再見到一大群黑蜘蛛被使役,應該也不必太驚愕。
只能說淩氏幻宗一派的武學太奇詭,用在馴獸養蟲上面當真無人能出其右。
此趟被迫來訪蒼海連峰,儘管從頭到尾都沒能見上主人家一面,無法當面致歉,惠羽賢最後走出山腹時,仍面朝裡邊,雙膝跪地磕了三個響頭鄭重辭別。
她想,關於她隨意拋下長者所贈的銀盒一事,老前輩可能不那麼氣她了,要不也不會賞她全套乾淨衣物,還把她為表敬意、甫踏進山谷中便卸下的剛劍和軟鞭拾來給她,還讓她在山腹裡飽餐一頓。
她覺得有愧,頭磕得更響,起身後提氣朗聲道:“待查凊‘赤煉豔絕’重現江湖一事,?輩再來負荊請罪。前輩們保重。”
聲音在整條入口通道裡迴響,自是無人回應,但從頭到尾靜佇一旁的閣主大人眼力絕非練假的。
惠羽賢雙膝甫觸地,淩淵然已瞥見遠遠那端出現在暗黑中的三道影子。
老人家非常理所當然地受了那三個磕地響頭,待姑娘家行完大禮抬起頭,三道黑影瞬間又消失不見,非常傲嬌。
惠羽賢並不在意所磕的頭有沒有被看,亦不在意所說的話是否被聽到,仿事總歸唯心而口。她做了,心裡舒坦,盡到了本分,於她而言便足夠。
此去尚有要事待辦,她旋身拾步,與閣主大人一起出谷。
至於她還欠閣主大人一個答覆之事——事有輕重緩急,眼下還不是她能寧神定心去細想的時候。
說到底,也許是她在武林盟混了太久,一腳踏進江湖路,想一夕抽身不再涉足,並非易事,至少她做不到視若無睹。
若能以此有用之身,還中原武林一個清寧,待得那時,她問己無愧、心得太平了,再來細細斟酌其它的事吧。
許是知她心思,兩人自離開穀中山腹後,淩淵然便不再提及此事,如同他之前宣言的,不逼她、催她,要她自個兒想凊楚給他一個准話。
這一次往南蠻前去,惠羽賢不再獨行。
當他們倆從那一條隱密通道出谷時,守在穀外的乘清閣人馬較上次多出一倍有餘,眾人見惠羽賢直將自家主子全須全尾帶出來,身後亦不見老祖宗傾巢追殺,說明事情當真擺平。
她性情本就疏闊,天南地北皆能聊,尤其聽旁人談及江湖逸事,細數各家武功派別,聽得更是津津有味,令說史談趣的人特別來勁。
要不是時時得留意閣主大人的臉色,那些江湖經驗豐富、見多識廣且能說得口沫橫飛的好手們,很可能真會與她圍著篝火說上一整夜都用不著睡。
一接近南蠻地界,眾人化整為零,紛紛以之前佈置好的管道滲進。
“赤煉豔絕”之毒重現江江湖,不僅乘清閣的人,連武林盟的幾批人手皆在此地連栽跟頭,因此最好能不動聲色深入。
倘使淩淵然沒被自家老祖宗劫了去、莫名其妙鬧這麼一出,與武林盟暗中相合在南蠻遍植暗樁一事,早也該佈局完成。
惠羽賢這一路上亦留意到武林盟留下的暗號,看來為了此事趕來南蠻的人手確實不少,盟主老大人的手段向來崇尚舉重若輕,令人看不出深淺,這次陣仗之大,一波之後還有一波,倒是少見,更令她內心凜稟然。
“我是聽了綠竹廣居那兒幾位拔毒養傷的好漢們所提,他們當時所走的路線各自不同,統共五小批人馬,有的由北往南,有的是從東向西,亦有西南往北走或反方向的,若將他們的路線繪出以地圖對照,會發現不管走哪一條,所有路線皆在一處山坳中的小村交會。”惠羽賢單手控住韁繩,那裡有一座被起伏和緩的山勢所圈圍的小村。
乘凊閣眾人自行群分,各有去路,她則是一開始便獨自行動,又已不受武林盟指揮,結果自然而然就跟閣主大人湊成“二人一組”。
惠羽賢倒也不覺古怪或彆扭。
一來是因有未知的危機橫在跟前,她卯足勁兒往前沖,全神貫注為尋求解答,便也沒將心思放在兒女私情上。
二來是淩淵然果真未再提起二人之間的事,直將她單純視作趕來助拳的一位江湖友人,進退之間以江湖禮節相待,不再有逾矩的碰觸,即便交談,說的也多是關於追查的內容。
“以為自個兒有大發現,正想跟兄長邀功,豈知乘清閣的眾位大哥叔伯亦都察覺到,且關於那幾道路線,也都實際暗訪過……”惠羽賢看向佇馬在她身側的閣主大人,頰面微燙,心頭無端端有些悶。
欸,也不是無端端啦,她其實是帶著“獻寶”的心態跟他提及這座小村,結果用不著她說,他已都知悉。
想想也是,乘清閣的消息網路龐大驚人,連通之速奇快,她從綠竹廣居離開已三個月,這些日子他怎麼可能什麼都沒調查到。
而她卻還沾沾自喜地想告訴他這個“特別有用”的消息,以為他聽了,那雙神俊眼睛會亮晶晶看她,像在稱讚她好手段、好聰明那樣看著她。
她不清楚何時變成這樣,只覺得他瞳底湛光望著她時,她心裡會特別快活。
她卻不知閣主大人忍得正辛苦。
想她之前單槍匹馬進南蠻不過窩了一個月,就憑那幾日在綠竹廣居打探到的消息,她竟能摸到這座小山村來,雖然僅摸到皮毛尚不及深進,也足夠令他這個乘清閣閣主汗顏了。
見她神?飛揚、英氣勃勃的俊俏模樣,實想將她撈進臂彎裡“荼毒”個幾把,最好是揉亂她的發頂、將那蜜頰捏個變形,最好用力挲紅她的皇頭,最後再仔□細細、裡裡外外啃咬那兩片唇,方能解去“心頭之恨”。
但,得忍。
他也有他男人的驕傲。
對她,他已把話表白到那般地步,說過要靜待她的回應,如此就得“持靜”。
“持靜”不等於“無動”,而是帶著點“欲擒故縱”的味兒。
他正在對他家“賢弟”欲擒故縱中,所以態度得端著,不能太寵。
只是他萬萬沒料到會有“搬石頭砸自己腳”的事發生。
“是小賢!哥,是小賢回來啦!小賢——”山道另一端,小姑娘家的清脆喚聲響起,驚起不少在樹枝上的小鳥。
小姑娘正坐在驢背上,可惜負責騎驢的人不是她,是坐在她前頭的高大青年,因此任憑她兩腿如何踹蹬,健壯黑驢仍慢吞吞踱著。
“大哥啊,拜託你快些!再慢人都跑了,到時候瞧你上哪兒賠我一個嫂子來?”非常恨鐵不成鋼似的。
“菁菁你、你……不要胡說!”結果被?子這麼一催,高大青年更加不好意思驅策黑驢快走。
“哪裡胡說?大哥明明喜歡小賢!小賢啊,我在這兒,我們在這兒——”
結果是惠羽賢策馬朝兄妹倆而去。
駿馬飛蹄兩跨,馬蹄未停她已俐落翻下馬背。
十二、三歲模樣的小姑娘也沒看清她是否站穩,從驢背上直接撲到她懷裡,撥著她的腰直跳直叫。
高大青年亦毫著黑驢去到她身邊。
見她揚眉望來,他抓抓泛紅的大耳,靦腆與歡喜之情佈滿整張輪廓深的年輕面龐。“小賢你……你回來啦?”
“哥,你問這個不是廢話嗎?”
“你管我!我就愛廢話!”
“妹子我不管你,那你趕緊找個嫂子管管啊!”
“要、要你管!你……閉嘴啦!”
“好,我閉嘴,我不說話,讓你說,你快跟小賢說,把心裡想的都跟她說。”
惠羽賢被他們兄妹倆一句快過一句的對話逗得笑出。
她這一笑,小姑娘猛又撲抱過來。
她拍拍小姑娘家的腦袋瓜,見高大青年表情微憨,怔然望她,頓時有些明白發生何事。
她遂斂了斂神情,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臉,然後再以一記不帶內勁的直拳直直槌在高大青年的肩頭上。
周遭氣流忽起變化,原因出自身後的男人!
惠羽賢並未回首去看,卻能感應到閣主大人的氣在瞬間收斂得乾乾淨淨,而她明白之所以能察覺,定然與練過“激濁引清訣”有關。
那是他潛心獨創的內功心法,他們曾徹底催動,在闖關時彼此互為支柱,那令她更能輕易感領他身上的氣。
“氣”實為無形之“力”,他將自身的力量藏得滴水不漏,沖著這一雙山村裡的兄妹倆如此不顯山不顯水,究竟為何?
高大青年名叫秦於峰,是一名樵夫兼獵戶。
小姑娘是他家親妹子,名叫秦菁菁。
兩兄妹倆自幼便相依為命,卻是三年前才來到山坳小村,落腳定居。
看來他家“賢弟”不僅摸出這座小山村,還把自己也窩進去,跟高大青年和小姑娘之間的互動還真是……嗯,挺好嘛。
淩淵然今夜甚是隨興,藉著自家“賢弟”的勢,以惠羽賢的江湖友人身份,跟著秦家兄妹倆一塊進村,今晚便在秦家借住下來。
山岰小村不到百戶人家,有陌生人進村,自然引來不少好奇注目。
淩淵然很快發現,所謂的“陌生人”只他一個,他家“賢弟”差不多從踏進村裡開始就跟打上照面的村民們路寒暄,直到進到秦家。
她用在武林盟大西分舵的那一套,在這裡完全吃開。晚膳時候,秦家餐桌上菜色豐富,一半以上竟都是其它人家掌來給她“洗塵”加菜用的。
村民樸實熱情,整個氛圍尋常無異。
他想,她之前許是暗中探過,沒能查出異處,才讓自己更進一步深探,直接在村中落腳,融進此地日常。
只是,她笑了。
“莫要笑給旁人看,太招人。”他說。
“我曉得的。要對著親近的人才笑。”她乖順答。
她對著秦家兄妹倆笑得真心實意,輕快地被逗笑了。
是否山坳小村裡的人情和景致牽動她幼時大山小村裡的記憶?
那時至親安在,青梅竹馬的小夥伴們仍無憂無虛玩在一起,所以才會在短短時日便習慣這個地方,移情于此地與村民?
抑或,她也已把那高大青年和小姑娘視為親近之人?
今日作客山坳小村的男子,在素淨小室中的藺席上盤腿打坐,然而心難潛靜,志易動搖,他雙目仍淡淡垂斂,眉峰卻已成巒。
一樣的月色輕灑而進,進到遠離客室的隱密後院。
院中忽地晃過兩道影子,那兩道影兒一個追著另一個,從後院迅雷不及掩耳躍出,最後,在月光再難照進的林?中止步。
追逐的那人粗聲粗氣道:“你別鬧!”
被追的那人冷笑,笑意漸劇,最後笑得前俯後仰。“是你膽子太小。你不敢鬧,我就鬧給你瞧瞧,你等著看便好。”
“還不是時候。”粗聲壓低,像是極力克制。“你之前私自行事將‘赤煉豔絕’放出,才會招來一批又一批的江湖人查探,這事我還沒跟你算清楚。”
“怎麼,你想把事情捅到族後那兒去嗎?”冷笑轉成嬌笑,嘲弄著。
“好啊,我求之不得,到時候如果族後得知她最信任的愛將竟瞧上一名漢人姑娘,動心動情,喜愛得不得了,可這位姑娘卻又是難得一遇的‘補品’,她的愛將因私心而有了異心,遲遲沒將這位姑娘誘進洞窟裡,為族後奉上最豐盛的一頓——”
輕哼一聲。“你覺得到時還能跟我算什麼帳?”
“你——”幽暗中,臉已脹紅。
那略尖銳的脆聲忽而一軟,又道:“你也不用跟我急,反正就是玩玩,都困在這具身子裡這麼多年,你不玩,難不成還不讓我玩嗎?我就是想試試自個兒煉出的‘赤煉豔絕’能到何種程度,族後管不到也無法管,只要你不向她告發,我也就不會提你的。”
“但……但你若試手,小村必滅。”語氣暗有動搖。
“滅就滅,沒了這村,找下一個便是,順道給族後換點新鮮口味,仔細再找個孩子多些的村子住下。”略頓,嬌嬌一笑。“呵呵,你那姑娘竟又回來,今夜若不出手,明兒個沒准她又跑了。隨她進村的那名男子雖說是她的‘江湖友人’,但看著可不像,倒像關係極親密的。欸,是說一男一女讓人看著親密,那肯定不單純,這麼多年難得遇上一個心信的,你真能忍?”
粗聲喘息漸劇,非常煎熬。
脆聲又道,“那男子被我抓住手脈試過了,說什麼‘江湖友人’呢!真是個無絲毫功底的,根本沒習過武,還談什麼江湖?他腳步虛浮不穩,身板纖秀,較尋常男子還弱呢,但呀,就是那張臉生得特別好看、特別招人,瞧來姑娘家都喜歡那模樣的俊俏小生,你這濃眉大眼的粗只能躲一旁哭。”
“誰哭還不知道!”被激到,忍已難忍。
“好!那就魚幫水、水幫魚,那男子歸我,我替你收拾了,那姑娘歸你,你高興怎麼玩就怎麼玩,把她弄殘了每日入她幾番,抑或拿她養蠱,令她一生聽話,你想怎辦,我不管,你也別來管我,如何?”
沒聽到回應,脆聲陡厲,又問:“如何?”
粗喘由劇烈漸轉平穩,沉聲一應。“成交。”
叩、叩——
兩聲短而明確的敲門聲響起,伴隨微沉的女聲,問:“兄長,是我。”
“嗯。”淩淵然徐徐張目,客室木門已被推開一小道,惠羽賢俐落閃進。
此時燭火已吹熄,幽暗中猶見她一雙丹鳳眸黑白分明。
她目力亦是極好的,同樣能在暗中直勾勾對準他的面龐和雙目。
“兄長可無事?”她蹲跪在他面前。
他眉峰略動。“為兄能有什麼事?”
“兄長隱下內力,改變呼吸吐納,我察覺到了……還有菁菁她……”她抿抿唇抑住心緒波動。“菁菁不小心撞進你懷裡,她握你腕部的手法我覷見了……是有些門道的,她在探你,而在這之前,我卻絲毫未疑她許是識武的。”秦菁菁年紀甚小,成天嘻嘻哈哈,天真爛漫,她便忽略了。
“秦菁菁若沒露那一手,為兄亦絲毫察覺不出。”
“啊?!”惠羽賢驚愕地挑眉。“竟連兄長都無法在第一眼識出嗎?”
“為兄摸不出對方底細,值得你這麼訝異?”
幽暗中,一顆腦袋瓜輕輕一點,低喃道:“畢竟兄長那麼厲害,無所不能啊……”
她苦惱了,咬咬唇沉吟,沒發現當她吐出那句真心本音時,面前的閣主大人嘴角微微翹起,原本因為“她笑了”之事而糾結的眉峰,此時也舒坦了幾分。
惠羽賢又道:“這一帶,包括這座小村以及另一邊山頭的村子,三年來已有四個孩童和兩名年輕姑娘不見蹤影,村民們遍尋不著,有人說他們是被拐帶走的,也有人說是被山裡猛獸吞食精光……我覺得不對勁,想著此事也許與蟲族有關,但進一步再探卻是無果,接著就傳來你被劫回蒼海連峰的事……”她趕著回頭“救他”,這裡的事便都擱下了。
淩淵然低應一聲,淡淡道——
“嗅出不對勁,卻無法辨出分毫,你察覺不出,為兄亦然。瞧來秦氏兄?身上的真氣完全被隱薇住,極可能體內已被種了毒。”
惠賢呼吸略沉,一時間無話,卻聽閣主大人問:“賢弟可是喜歡秦氏兄妹?”
她先是一愣,答道,“與人相往貴在誠,當初來訪此地,得他們二人之助甚多,自是以朋友之禮相待。”
“可秦氏兄妹並非視你為友,秦菁菁一個勁地喊你嫂子、說她家大哥喜愛你,秦於峰聽了只會搔頭抓耳並不否認……此事,賢弟怎麼說?”
男人平淡的口吻,徐緩的語調,惠賢聽進耳裡,只覺心頭猛跳。
……是要她說什麼呢?
“我……我沒什麼要說的啊阿……”她都想搔頭抓耳了。“菁菁總那樣口無遮攔,就愛鬧人,我根本沒放在心上,也從沒想過要回應……”
秦氏兄?如謎團般的底細讓她陷進困惑中,心緒正亂,又被閣主大人丟出的問話砸得頭暈,她都有些搞不清楚深夜過來尋他是為了什麼?
然後,她見他微微首,徐慢語氣未變——
“原來是這樣嗎?根本沒放在心上、從未想過回應。賢弟待我亦是這般嗎?遲遲不回應,原來是沒將為兄的心意放在心上了?”
“嘎?”突然來這麼一記,惠羽賢當場驚呆。
她雙眸瞠圓,瞬也不瞬直望看幽暗中的那張俊龐,張唇忘言。
驀然間他下顎一揚,長身立起。
在他挪步欲往外走時,惠羽賢猶如瞬間被解除封印般竄得老高,跳到他面前展臂一擋,大有攔路搶劫的氣勢。
“兄長誤會我了,我其實——呃……”月光滲進,此時他的臉恰在月光中,沉肅表情一覽無遺。
她腦門一凜,亦有感應。“兄長?”
淩淵然五感大開,側耳再聽,沉靜道——
“有變。”
【上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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