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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掌燈時分,在黃氏用過膳後,宜春和宜冬收拾著桌面,端著碗碟才剛踏出門,宜冬冷不防地問:「姊,你有心上人嗎?」
「你問這個做什麼?」
瞧宜春神色淡定,她就知道宜春根本還不識情愛,「要是夫人把你許人,你真的就這樣嫁了?」
宜春無奈地嘆了口氣,「夫人要真這麼決定,我也沒辦法,只盼夫人能挑個端正的人。」
「就這樣?」
「不然還能怎樣?」
宜冬微抿起嘴,不由得想,似乎也只能這樣。
依黃氏對宜春的倚重,她想黃氏應該不會虧待宜春,而是會挑個還不錯的管事之類的,藉此加深宜春的忠心,這樣一來,至少她能安心一點,不怕宜春錯嫁。
「宜冬,過來。」
走到一半,宜春冷不防扯著她躲進小徑旁的矮叢裡。
「怎麼了?」才剛問出口,宜春便比了個噤聲的動作,她順著宜春的目光望去,就見趙義正從福居庵走出,教她不禁瞪大眼。
林博源!四大敗類湊足了三個,現在是三缺一的局面了。
福居庵裡住的是顧姨娘,照理說是不見外客的,更遑論是個男人。就算府裡曾有流言說趙義有意納崔華為妾,可這婚嫁之事也不會經顧姨娘之手……這狀況曖昧得教人不得不胡思亂想。
待趙義走遠了,宜春才拉她走回小徑上。
她忍不住看了宜春一眼,只覺得她也太淡定了,一點反應都沒有,好像早就見怪不怪,「宜春,你早就知道顧姨娘和趙義有私情?」這是最合理的推斷了。
「宜冬,我跟你說過,府裡有許多事,瞧見了也要當沒瞧見才是明哲保身之道。」宜春難得面露凌厲地道。
宜冬微愕地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麼,她有一種熟識感,好像在哪瞧過這樣的眼神,聽過這樣的口吻。
「一定要記住。」瞧她不吭聲,宜春又囑咐一聲。
「……喔。」她想不起來,但她不喜歡這樣的宜春,總覺得太過置身事外。
兩人去了趟廚房,回玉禧苑時又路經了福居庵,宜冬似乎隱約聽見了低微的求救聲,她忍不住尋找著聲音來源,卻被宜春制止。
「不是跟你說過了,眼不見為凈嗎?」
「宜春,這聽起來不太對勁,我覺得……」
「不管你覺得如何都不關你的事。」宜春拉著她直往前走去。
宜冬愣愣地被拉著走,求救聲突地變得凄厲,她渾身一震,甩開了宜春的手,回頭直朝一片隱密的林間而去。在林葉間,她瞧見一個丫鬟被趙義壓在身下,眼看著衣衫已經半褪,她想也沒想就要衝上前,卻被宜春發狠地扯住。
她不解地回頭,就見宜春神色淡漠地道:「這是芯蘭的命,橫豎她也勾搭了三爺,如今再多個男人也無妨。」
宜冬倒吸了口氣,不敢相信看似最良善真誠的宜春竟會說出這種話,而且這種說法很是熟悉……
她還沒釐清頭緒,又聽宜春道:「你別蹚渾水,你救不了她,屆時還會把自己賠進去,何必呢?再者,這恐怕也是她自個兒咎由自取,能怪誰?」
淡淡的幾句話,卻如暗夜雷響,震得宜冬渾身發顫,她猛地想起學長曾經說過,人的一舉一動會感染身邊的人,遇惡習惡,遇善染善,而眼前的這一切,究竟是因還是果?
為何宜春像極了她?是因為她在這一世裡受了宜春薰陶,來世才養成了自私淡漠的性情嗎?
是不是因為她們在這一世見死不救,才會導致來世乃珍死於非命卻無人聞問,她想查出真相也無能為力?
在因與果之間,到底是誰先起了頭?
「走吧。」宜春握著她的手,驀地發覺她掌心發涼。「怎麼了,身子又不適嗎?」
宜冬直睇著她,有種說不出的恐懼在她內心蔓延著。她可以確定宜春對她的關愛是出自內心,真心當她是妹子的,但她更確定她不想變成另一個宜春,也許她改變不了來世的一切,但至少在這一世裡,矯正錯誤是被允許的,要不老天為何將她送到這裡?
她必須讓宜春知道,人不能用自私的方式活下去,這是不對的!
下一刻,她回頭就往林間奔去,怒聲喊道:「給我住手!放開芯蘭!」
宜春暗罵了一句,撩起裙擺趕緊跟上,就見宜冬毫不客氣朝趙義的背部踢了下去,嚇得倒抽了口氣。
「混帳,敢壞老子好事!」趙義摔倒在地,抬臉怒罵著。
宜冬趕緊將芯蘭的衣衫拉整,回頭怒瞪著他,「趙爺,這裡是崔府,可不是趙府,趙爺如此作為是否太失格了?」
「你……」趙義微瞇起眼,哪怕林間只有月光照明,也足以教他瞧清她的面容,「你不是崔夫人身邊的丫鬟嗎?」
「趙爺要是再不走,執意要將事情鬧大,就別怪我將此事稟報夫人。」她將顫抖不休的芯蘭護在身後。
「你以為我會怕?」他哼笑了聲,徐徐站起,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她。
宜冬沉聲道:「那不是我管得著的,但是趙爺三番兩次進府必定是有所求,要是這當頭掀出這等醜事……趙爺行事該是分得清孰輕孰重,不需要我多提點。」
趙義微勾唇角,頗玩味地注視著她半晌,撣了撣身上的塵土,「今日就先饒過你,改日……嗯,爺兒期待著。」
待趙義一走,宜冬隨即將芯蘭拉出林間,迎著月光仔細一瞧,頓時頭痛得想笑。芯蘭怎麼會是郭豐安?不過仔細想想,方仲與那混蛋這一世是崔華,也是個女人,還是趙義欲納的妾……要命,這命運到底是怎麼糾纏的?
吐了口氣,瞧芯蘭整個人都被嚇傻了,宜冬低聲道:「以防萬一,我送你回福居庵吧。」反正救都救了,就送佛送上天吧。
芯蘭驚魂未定,好半晌才抬眼道了謝。
「宜冬!」宜春低斥著,一把拉過她,「誰要你多管閒事的,難道你不知道如此一來,你會惹禍上身?」
「難道因為怕惹禍上身,咱們就要視而不見嗎?」她反問,「今天若是我遇到這事,姊是否也會轉身離開?」
「你在說什麼渾話,我怎麼可能——」
「那就對了,如果你無法對遇難的我視而不見,對他人也該一視同仁。」她好怕,她真的好怕宜春來日會跟她一樣,變成毫無同理心的自私鬼。
「我為什麼非得要對這種丫頭一視同仁,她不值得!」
「宜春……」她知道宜春對一心想勾搭崔子俊的芯蘭毫無好感,但芯蘭也不過是在這崔府裡替自己找出路而已。
「我先回福居庵了。」芯蘭見兩人就要吵起來,趕忙福了福身,狼狽地跑開。
宜春催促道:「可以回房了吧?」
宜冬無奈地搖了搖頭,心裡很清楚想改變宜春絕非一朝一夕,這時候,她就忍不住佩服起學長,靠著一份情愛就能百般容忍她。
她好想見學長,好想跟他說說話。
* * *
宜冬一早起身到黃氏房裡服侍,宜春一見她,神色淡漠地從她身邊經過,連聲招呼都沒打。.「宜冬,你做了什麼惹宜春生氣了?」宜秋偷偷湊到她身邊問。
宜冬苦笑,「沒什麼,待會找她賠罪囉。」
「難得了,竟可以將宜春惹毛,我真想知道你到底做了什麼。」
宜冬乾笑著,隨口搪塞幾句,開始了一天的忙活。
正午用完膳,黃氏在內室歇著,宜冬就端著針線活到屋外廊道下,一屁股就挨坐在宜春身邊。
宜春冷冷瞧她一眼,不理她,徑自打著絡子。
一旁的宜夏微揚起眉,想起一早宜秋跟她說的,不禁低笑道:「唉唷,原來牙齒偶爾也是會咬到嘴唇的嘛。」
「你不講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宜春沒好氣地道。
「哎呀,這天怎麼說變就變,一早還艷陽高照,現在倒是冷風陣陣了。」宜夏看著天空,不住地搓著手臂。
「你這丫頭,早晚縫了你的嘴。」宜春罵著,可當宜冬又貼近她,可憐兮兮地把臉枕在她肩上時,到嘴邊的氣話便怎麼也說不出口。
「哎呀,這般親熱瞧得我都眼紅了,我看我還是去那頭吹吹風,到廚房要壺茶。」宜夏把手邊的活丟下,趕緊拍拍屁股走人。
「姊,不要生我的氣。」宜冬軟綿綿地叫著,小手輕扯著她的袖角。
「我敢嗎?」宜春沒好氣地道。
「姊……」
瞧她那不敢看自己的可憐模樣,宜春的心再硬也撐不了多久,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宜冬,這宅門大院裡能夠明哲保身是最好的,有時幫了人,人家不見得感謝你,說不準還會扯你後腿,你知不知道?」
宜冬垂斂長睫,自然清楚她的擔憂,但是——「姊,咱們不能怕被扯後腿就見死不救,況且趙義敢這般對待芯蘭,難保不會將念頭動到咱們頭上,咱們不如將這事告訴夫人,讓夫人禁止趙義再隨意進出。」
「宜冬,你以為夫人不知道趙義私入家庵的事嗎?」
宜冬愣住,「夫人知道?可是…………」
「府裡有什麼事逃得過夫人的耳目,趙崔兩家也算是世交,趙家這些年靠著崔家發跡成了皇商,可崔家也因為趙義擴展產業,就因為如此,夫人現下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等到時機成熟,夫人就不會再忍下去。」
宜冬對這項內幕消息感到十分震驚,沒想到黃氏竟是如此的狠角色,「我還以為趙義只是和二爺、三爺走得近而已。」
「他們這一陣子確實走得近,也正因為走得太近,所以夫人已經決定先對二爺下手,省得養虎為患。」
「什麼意思?」她心下一驚,面上佯裝不解地問。
宜春想了下,壓低聲音道:「夫人決定讓帳房作假帳,再推說是二爺虧了公中,將他趕出崔府。」
聞言,宜冬咬著唇,若有所思。
* * *
在黃氏用過晚膳後,不需值夜的宜冬照理應該回僕房,卻偷偷地溜出玉禧苑,提著燈直朝西邊的鹿林苑而去。
一到鹿林苑外,卻見整個院落不著燈火,只有小廝守在腰門邊,教她猶豫著到底要不要進去。
她原本是打算下次見到學長就跟他相認,可誰知道學長都沒再進玉禧苑,如今聽宜春說黃氏打算出招,她哪裡還沉得住氣。
學長有心贖罪,怎能讓黃氏給破壞呢。
可她要是跟小廝詢問學長的事,若是傳進黃氏耳裡,也是種麻煩……想了想,她推論學長應該未回鹿林苑,於是便打算到前頭琳琅亭去等。
琳琅亭就建在人工湖泊的十字橋上,橋身夠高,從亭子裡可以瞧見從正門進鹿林苑的路線,只要學長一回來,她就可以現身堵人。
然,她才轉身就撞上一堵肉牆,正要防備時,手上的燈被打掉,整個人被緊緊抱住,逼得她嗅聞那人滿身的脂粉味和體味。
「小美人兒跑到子信的院落做什麼?」趙義笑得猥瑣地問著。
宜冬神色淡漠地抬眼,突地朝他笑了笑,正打算抬腳的瞬間,趙義整個人突地往後踉蹌了下,連帶她也有些站不穩——
「趙爺這時分怎會還在崔府裡?」崔子信神色嚴肅地問。
「你這小子是在做什麼?」趙義回頭怒聲質問,手臂卻被強扣住,那力道大得教他不得不鬆手。
他手一鬆,崔子信隨即將宜冬拉到身後,「趙爺,時候不早了,回去吧。」
趙義悻悻然地瞪著他,「我知道了,你這是勾搭上崔夫人的丫鬟,約在這兒私會的,對不?」
崔子信正想解釋,豈料他又徑自道:「知道了,不壞你好事,只是你既然勾搭上她,也該知會我一聲,省得我壞了咱們的兄弟情。」臨走前他又瞧了眼宜冬那張冷艷面容,心裡忍不住惋惜。
待趙義一走,崔子信回頭喚著鋤田,本是要鋤田送宜冬回玉禧苑,但想了想,還是自個兒親自送較妥。
「宜冬,我送你回玉禧苑吧。」他使了個眼神讓鋤田去打發守在腰門的小廝,省得出去外頭亂嚼舌根。
然而,宜冬卻只是直勾勾地看著他。
崔子信本要催促她,不管她到底是為何來到他的院落,這事終究對她的清白極為不妥,她愈是久待愈是不利,他應該要馬上就送她回玉禧苑,可她那種打從骨子裡冷起來的熟悉眼神讓他愣住了好半晌。
宜冬半帶譏諷地道:「學長,原來你沒有想像中的愛我。」虧她幾乎要相信真愛無敵,以為學長該是可以認出她的。
夜風呼嘯著,將兩人的衣衫吹得獵獵作響,崔子信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學長……只有一個人會叫他學長……
「不過爾爾。」她哼了聲,轉身就要走。
驀地,一雙臂膀將她圈住,從背後緊緊環抱住她,她頓了下,才勉為其難地鬆開手,沒賞他一記過肩摔。
「學妹……」他緊緊地擁抱著她,說不清心底是怎生的激動。
他跟這一世的崔子信一直格格不入,內裡總是在相互拉扯,他光是為了擺平自己就幾乎耗盡精力,他是如此的孤單又茫然,常常疲憊地想要一睡不醒。
去將小廝打發走的鋤田回來見到這一幕,雙眼都發直了,「二、二爺……」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二爺跟夫人身邊的宜冬走得這麼近?
喔不,不只是近,兩人都抱在一塊了,要是教人撞見,遭殃的應該是二爺吧!
這這這這這要怎麼辦?他一個人擋不了兩個人的身影啊!
宜冬嘴角不自覺地微微揚起,輕拍著橫過她腰際的手臂,「學長,換個地方說話吧。」
崔子信猛地回神,驚覺自己的失態,趕忙鬆開雙手,深吸了口氣才啞聲道:「可是你這時分要是進了鹿林苑,恐怕……」
「學長,你來到這裡,腦袋也跟著僵化了是不是?」她沒好氣地道,看向鋤田,閉上眼卻怎麼也甩不開那疊影,教她微皺起眉,一把抓住崔子信的襟口,「叫你的小廝把嘴閉緊一點就成了,不要婆婆媽媽的。」
崔子信直睇著她,一會才低低地笑了,「就這麼辦。」他拉下她的手緊握在手心裡,走進院落前朝鋤田比了個動作,要他把嘴給縫起來。
進了腰門,崔子信愈走愈快,甚至快跑了起來。
「學長,我不好跑!」她沒好氣地吼著。她不是跑不快,實在是長裙太礙事了。
崔子信停下腳步,乾脆將她打橫抱起,嚇得她險些驚叫出聲,只能趕緊環抱住他的肩,強烈質疑他使用這種方法佔她便宜,可是他在笑,笑得好開懷,讓那張原本總是充滿戾氣和憤恨的臉緩和了,顯得俊魅迷人。
進了房,他放下她,隨即將她緊緊擁住,分不清是溺水的人找到浮木,抑或者是純粹的喜悅。
她可以理解他的激動,因為當發覺他是學長時,她安心了,不過……
「學長,你給我差不多一點,你是想勒死我是不是?」有必要抱這麼緊嗎?有沒有考慮過宜冬只是個嬌小纖瘦的小姑娘,禁不起他這把蠻力。
崔子信趕忙鬆開她,臉上還寫滿狂喜。
他作夢也沒想到,他最愛的學妹竟會出現在如此靠近他的地方,不管身處在哪個世界,只要有學妹,再怎麼苦都值得了。
被他露骨的目光打量得有些不自在,她別開臉,冷哼一聲,「學長,你不覺得可恥嗎?滿口說愛我,卻壓根沒認出我來,你的愛太淺薄了。」
崔子信愣了下,沒想到她還記得他一再的告白,哪怕被譏諷,還是教他忍不住漾出笑花,「那你怎會認出我,還如此確定?難道是因為你對我」
宜冬眼陣一轉,忙道:「我也沒有一下子就認出你,我一開始以為崔子仁是學長你。」才不是因為愛好不好,想太多了。
崔子信回想著,點了點頭,「啊啊,我還以為你對他有意思,原來你把他錯當成我,不過你是有什麼線索嗎?怎會把我們兩個搞錯?」
宜冬嘆了口氣,徑自在圓桌邊坐下,「學長忘了我說過,只要碰觸學長我就能聽見鬼魂說話嗎?」
「喔,因為兩次都是我跟子仁同時抓著你,所以你分不清楚。」關於她曾說過的話,他當然記得一清二楚,「你會分清楚是在子俊騷擾你那次,是嗎?」
因為當時在場的只有他,結果自然是一翻兩瞪眼。
「嗯。」
崔子信來到她面前坐下,止不住臉上的笑,道:「但是為什麼一開始你會誤以為是子仁?」
翻了翻白眼,有時她還真是厭惡觀察入微的學長,「因為他遵守禮教,我覺得他的機率比較高。」
「所以你那時候是氣他沒認出你,才會一直很不爽地盯著他看?我還以為你喜歡他呢。」
瞪著他帶點傻氣的笑臉,她真是有股衝動想要揍歪他的臉,「學長,那不是重點,你以為我為什麼大晚上的跑到你的院落堵你?」
「發生什麼事了?」他立刻斂起笑。
瞧他終於正色以對,她才將從宜春那裡得到的第一手消息告訴他,就見他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似乎想得出神了。
「學長?」
崔子信微抬眼,有些難以啟齒地道:「學妹,你會不會跟我一樣,有種人格快要被融合的感覺?」
「什麼意思?」
他咳了聲,試著尋找最恰當的形容,「就是……李傑生帶著崔子信的記憶,相對的也承襲他內在的一些惡習,可是這樣的崔子信和李傑生卻是矛盾的,每當我遇到一些不平等的待遇,總覺得崔子信就快要從我心裡衝出來。」
「這就要怪學長的意志力不夠堅強,我完全沒有這方面的困擾,儘管我不知道為何我們兩個一同回到前世,但學長說得對,前世有緣,來世才會相遇,因為有這一世,才有未來的李傑生和佟乃頊,不管這一世的崔子信如何,他也是你,你要包容他,然後吞噬他、取代他。」
崔子信直睇著她,看著她依舊淡漠的表情,但雙眼熠亮有光,不再只是為死而活,她已經掙脫了牢籠,卻輪到他被困。
「橫豎學長已經試著贖罪了……」她話說到一半,像是想到什麼,突地握住他的手,「學長,我想到一種可能性,也許你就是為了贖罪才重回前世的。」
「我?」
「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你身邊跟了個冤親債主?那個冤親債主說你害他家破人亡,族人死傷過百,也許老天就是要給你一個機會讓你重新來過,又也許這是冤親債主真正請命而來的主要要求。」
崔子信聽得一愣一愣,經她這般推敲,還真似乎有這可能性,要不好端端的,學妹與他怎會重回前世……
他死前只想著回到原點,難道說前世才是一切事件的起源?
「學長,你不相信我的說法?」多話的人突然寡言,除了讓她不習慣以外,還教她莫名有些擔心。
嘖,裝什麼憂鬱,一點都不適合學長。
「信,我信。」他說著,笑意在唇畔跳動。
「所以,咱們只要找出冤親債主……」突然一道靈光閃過腦門,她驚呼,「崔子仁!」
「嗄?」好端端的怎麼又提到子仁?
「肯定是他!我一直覺得他的聲音很耳熟,原來是因為他的聲音跟冤親債主很像!」她忍不住激動起來,現在已經找到受害者,接著只要阻止加害者,這事就成一大半了,「只是崔家雖然是大族,但人丁並不興旺,所有族人加起來好像也沒百人。」
「只要將黃家人也加進來,就有百人了。」崔子信沉下臉。
「你是指夫人的娘家?沒人這樣算族人的吧。」
「是沒這種演算法,可事實上就是如此。」猶豫了下,他還是將初回前世時夢見的那一幕告訴她,「是始作俑者,所以子仁成了冤親債主纏著我……這事要不是你提了,我還沒聯想在一塊呢。」
宜冬聽得一愣一愣的,「學長,那你想好要怎麼避開這樁禍事了嗎?」
「拖,暫時以靜制動。」
她搖頭,「拖不了太久,倒不如主動出擊,知道的訊息更多,才能確切地掌握大局。」
崔子信直睇著她,手被她緊握著,教他的心暖暖的,「學妹,可以再讓我抱一下嗎?」
「……不要再抱那麼緊。」
他笑咧嘴,輕柔地將她摟進懷裡,滿足地輕嘆口氣。「學妹,有你在,我的心總算安定下來了。」
她埋在他的胸膛前,淺露笑意,不想告訴他,她也是一樣的。
那晚之後,兩人會湊出時間聚在一塊,交換第一手消息,推敲應對之策。
通常,崔子信扮演聆聽的角色,他總是托著腮,看著宜冬大膽假設、合理分析,時而淡漠時而噙笑,儘管面容沒有半點相似,但他彷彿穿透肉體看見了她的靈魂,時空在他面前毫無意義,壓根不會阻礙他欣賞她的美。
然後,她就會發現他的視線,冷冷地回瞪著他。
他想,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像學妹冷得這麼美的,那是在靈魂深處就存在的冰冷,但是近來有點融化了,因為學妹微笑的次數增加了,尤其在瞪他之後,她總是會揚起淡淡的,令他倍感玩味的笑。
那是什麼意思呢?學妹……
* * *
「二哥、二哥!」
崔子俊的呼喚聲外加腳上被狂踩的痛,教崔子信猛地回神,想起自己正在花樓的三樓廂房,而有人要走進門——
「草民見過尚書大人,有失遠迎,還請大人恕罪。」話一出口,他都忍不住佩服起自己,居然可以瞬間入戲。
「不用多禮,崔二爺。」戶部尚書姜正全捻著長鬚入座,擺擺手要崔子信坐下。
「多謝大人。」崔子信噙笑入座,瞧著跟在姜正全身後的趙義很自然地站在姜正全身後,而崔子俊則站在自個兒身後,他不禁想,依他的身分應該要站著吧?可是坐都坐下了,這時站起來太矯情了。
算了,不想這個,眼前最重要的是先摸清楚崔家馬隊行進的路線和其餘消息,如此一來,他和學妹才有辦法想出對策,也正是因為如此,今晚崔子俊拖著他上花樓時,他才沒拒絕。
「崔二爺,不知道那樁事如今進行得如何了?」姜正全似乎沒打算多待,一坐定便開門見山地問。
「那事……」
「大人,已經跟黃關成說定了,就只等黃關成說服黃關元。」崔子俊搶白道。
「為何還要繞遠路?難不成是打算弄到人盡皆知?」姜正全聞言臉色一沉,怒意橫生。
「這……」崔子俊支吾其詞,一雙眼直瞪著崔子信的後腦勺。
都怪這二哥突然轉了性,該辦的事一樣都不肯辦,他才會自個兒想法子先找上黃關成,可誰知道黃關成就是個只拿錢不辦事的混蛋!
崔子信微抬手制止身後的崔子俊再開口,噙笑道:「大人的吩咐怎麼敢忘,只是黃關元也不是個好應付的,總是需要一點時間。」
姜正全面露不快地瞇起眼,身後的趙義立刻接著道,「二爺還要多少時間?大人能等,那批賑糧不能等,寧王爺更是無法等。」
「草民明白,草民認為頂多再三天就能成事。」
此話一出,崔子俊和趙義不約而同地瞧他一眼。
「三天?」
「是的,三天之內必定能讓黃關元點頭。」崔子信說得非常肯定,彷彿已經勝券在握。
聽到這兒,姜正全臉上總算浮現了些許笑意,「說的也是,這事你也佔了便宜,不會傻得放棄這大好機會。」
佔便宜?還真敢說呢。崔子信內心唾棄著。
「這都得多謝大人和王爺,咱們才可以一舉除去黃家。」崔子俊走到桌邊,帶著幾分諂媚替姜正全斟酒。
「誰要黃關元自身就是個不乾不淨的。」趙義哼笑了聲,替姜正全佈著菜,瞧了崔子信一眼,笑著說:「這一切多虧崔二爺獻計,這一箭多雕的作法,非但能夠除去大人的眼中釘,更能對王爺的大業有所助益。」
「那倒是。」姜正全舉杯敬他,「崔二爺,這事要是成了,本官定會在王爺面前美言幾句,他日王爺的大業有成,絕對少不了你的好處。」
崔子信噙笑舉杯,一口呷盡,嗆辣的酒入喉,心底是說不出的五味雜陳,看著眼前談笑間豪取人命彷彿再尋常不過的場景,他的心不禁混亂了起來。
好不容易挨到結束,送走了姜正全和趙義,他拒絕崔子俊夜宿花樓的提議,徑自回府。
踏著微微刺骨的夜風而行,崔子信閉上眼,任由寒風扎著臉。
「二爺?」跟在後頭的鋤田等了半晌,主子動也不動,忍不住繞到他面前,卻見他竟是閉著雙眼,「二爺,你是醉了嗎?」
「沒事……」他低啞喃著,疲憊地張眼,進了鹿林苑,遠遠便瞧見他寢房的燈是亮著的,代表學妹正在房裡等他。
若是平時,他一定會開心地衝進去,可這當頭他卻不想見她,不想讓她看見他的窩囊樣,更不想面對連他都極度厭惡的自己。
見崔子信沒朝寢房那頭走,鋤田當他醉了,趕忙攙著他,邊走邊叨念著,「二爺,這邊,欸,還說你沒醉。」
崔子信停在自己房門前,瞪著門板,還在猶豫要不要開門,鋤田已經幫他把門推開,順便再推他一把,然後順手帶上門,拍拍屁股走人。
坐在榻上的宜冬抬眼睨著他,瞧他一點表情都沒有,隨即起身拉著他到身旁坐下。
「學長,你的『人格分離症』又發作了嗎?」她問得極為精準,只一眼就曉得問題在哪。
「你把我說得好像有人格分裂。」他好笑道。
宜冬哪裡容許他打哈哈,捧著他的臉,強迫他正視自己,「喏,發生什麼事了,說出來聽聽。」
崔子信疲憊地閉上眼,將今晚發生的事說過一遍,接著隨口問道:「對於身為主使者的我,你有什麼看法?」
「好惡劣,這是會讓黃氏族人抄家滅族的計劃耶。」宜冬煞有其事地點著頭。
「惡劣,是嗎?」他也這麼覺得,所以一想起計謀是自己獻上的,他就不想面對自己。
她眨眨眼,「學長,你不覺得我猜對了嗎?我說你前世一定是個混蛋,來世才會當個優秀警察,不斷地付出,不斷地保家衛國,這樣算了算,學長這些年應該還得差不多了,有沒有覺得自己是個還不錯的人?」
「我?」
「懺悔、反省、認錯、贖罪,會有這些行為的人還不夠好嗎?人怕的不是犯錯,而是一錯再錯,學長迷途知返,學妹我非常與有榮焉。」她笑瞇眼,拿他的話說服他,「學長說過,恨與怨是阻撓前進的最大阻力,放下怨,才能看見世界有多美。」
看著她俯近的笑臉,他不禁失笑,「學妹也挺會輔導人的。」原來她把他說的話都聽進去了。
「有獎金的話,我會做得更好。」
「人可以當獎金贈送嗎?」
宜冬笑得玩味,「那得看是什麼人,值什麼價錢,不過我覺得咱們應該先討論要怎麼處理這件事。」
「怎麼處理倒是不難,回來的路上我已經想過了。」
「說來聽聽。」
「我打算將這件事告訴子仁,讓他對黃關元施壓,到時候我和鋤田負責押賑糧,由鋤田帶著真正的賑糧前往水豐城,而我則帶著假貨到寧王位在長阪縣的莊子,到時候尚書大人想整治黃關元,子仁就先發制人,請黃氏族人想法子追查長阪縣的糧銀,讓寧王失勢。」
宜冬思索半晌才道:「方法聽起來還不錯,但是學長有沒有想過,到時寧王若拿你開刀,你要怎麼辦?」
「到時候再看著辦。」
宜冬聞言,不自覺地笑瞇眼,「看來學長的人格沒分離也沒混亂嘛。」如果換成是她,她就會把送到莊子裡的貨再塞點違禁品,然後全都嫁禍給趙義,又能真正的牽制寧王,一舉兩得,哪像學長心思這般端正,還看著辦咧。
一個等死的傢伙就備在一旁,不利用多可惜啊,況且要是不主動出擊,說不準被栽贓的就會是學長了。
「因為有你。」如果沒有她,他肯定會把持不住自己,因為崔子信的過往和他的過往是有些相似甚至是重疊的,每回想起都彷彿要將他過往的黑歷史掀開,一次次強迫他審視內心,讓他很不舒服,「其實今晚本是不想見你的,總覺得今晚的我很窩囊,腦袋不是很清醒,不想讓你看見……」
話未完,便聽她喊著學長,他一抬臉,她的唇印在他的唇上,教他驀地瞪大眼,愣怔得忘了反應。
「清醒點了沒?」她問。
崔子信呆了半晌才啞聲道:「再親一次,應該就會清醒一點。」不過他想,學妹應該會賞他一拳吧。
豈料,她真的又親了他一次,而他還是傻得忘了反應,扼腕得要命。
「清醒了?」
他舔了舔唇,很明顯的意猶未盡,「學妹考不考慮再親一次,稍微張開嘴?」
宜冬笑瞇眼,湊近他,「張嘴咬你嗎?」牙齒很兇殘地用力開合兩下。
他放聲大笑,一把將她擁進懷裡,「學妹,有你真好……真好。」在他快要被黑歷史給壓垮時,有個最愛的人在身旁,真是奢侈到不敢再強求的幸福了。
臉被強迫埋在他的胸膛裡,她思索了下,覺得自己偶爾也該坦率一點,便低聲道:「我覺得能堅持信念的學長一直都很帥。」
他有點難以置信,覺得今晚的他像是從地獄又衝上天堂,起伏太大,讓他的心臟有點受不了。
「學妹,跟我交往吧,我發誓我會一直愛著你。在這個時空裡,你已經甩開所有的仇恨,更沒有和以往相關的人,你可以試著接受我。」他輕撫著她的背,有自信可以和她好好談場戀愛。
學妹如果真的對他無動於衷,不可能親他的。
宜冬笑得有些壞心眼,從他懷裡探出頭,道:「誰說沒有和以往相關的人?」
「……嗄?有喔?」他真的有這麼後知後覺嗎?
宜冬將她腦袋裡即時翻譯出的結果道出。
「崔子俊就是方仲和?」他吶吶地重複。
宜春是乃珍他不會很意外,但崔子俊、趙義、崔華、芯蘭都是兆盛富二代?
她忖了下,「也許學長說對了,要是跳脫不出因果,那麼人們就會陷在因果裡。」因為在這一世裡就產生某些糾葛,一直纏著她到來世,讓她動手殺了他們。
瞧他愣愣的說不出話,她拍了拍他的臉,「學長,老天讓我們回到前世必定有其用意,也許一切的癥結都在這一世,我們能做的就是改變,哪怕再也回不到熟悉的那一世,但我們的緣分可以從這一世開始,這樣的話,也許下一個來世,我們會再見面。」
「那麼鋤田……」他忍不住問。
「應該是潮輝吧,雖然現在的他完全看不到潮輝的影子。」話落,半晌等不到他回答,她不禁看了他一眼,卻見他像是在猶豫什麼,那種酷似大型犬想要有所動作又不敢拂逆主人的表情,教她忍不住笑了,「學長,你在想什麼,打從我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我一直想著的人是你。」
在她以為學長是崔子仁時,那從心底冒出的怒火,除了是氣他沒認出自己,更是因為她明白自己配不上他,更無法獨佔他。
幸好,學長不是崔子仁,真是太好了。
「那你答應跟我交往了?」
「這年代不講交往的。」嘖,她都講白話文了,還聽不懂嗎?
「嫁給我吧。」他緊緊地將她擁進懷裡。開玩笑,眼前這天時地利人和的好時機,他要是再不掌握,還要再等幾世。
「學長……」他一定要跳這麼快嗎?
「不管了,嫁給我吧,等我擺平這件事,咱們就離開崔府自立門戶,到時候夫人就不會老在背後算計我。」緊抱著她,他近乎呢喃地道:「你不知道,那時我救不了你,我的心有多痛,我拚了命去找你,終究還是來不及……我再也不要再嘗到那種滋味了,你不准再背著我胡來,絕對不准!」
宜冬聽著他急而沉的心跳聲,低聲問:「那之後呢,學長過得怎麼樣?」他們私下見過多次面,卻總是避而不談當時的事。
「沒有怎麼樣,後來我昏過去了,當我醒來時,就已經變成崔子信。」
「喔……學長,我們算是同年同月同日死呢,說不準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會在這裡相遇。」天曉得呢,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準則可言。
「這是我們的緣,我想,除非我們之中誰先放棄,否則我們之間的緣絕對不會斷。」眼前如迷霧般的迷惘消失不見,他的心清明了起來。
宜冬噙著笑還未回應,便聽見外頭鋤田低聲勸道:「三爺,就說二爺已經睡了,有什麼話明日再說,啊……」
就在鋤田發出哀嚎聲的同時,門板被推開,快速得教宜冬從崔子信身上退開都來不及。崔子俊一進門就見兩人抱在一塊,震愕得張大眼,「你們兩個……」
「誰准你進來了,還不出去!」崔子信眉眼一沉,怒聲吼著。
「我……」
「出去!」
崔子俊只好摸摸鼻子,趕緊離開。
「學長好有魄力。」沉眉斂笑的他教她覺得有些陌生,但當他親吻著她的額頭時那微微的笑意,又教她安心。
「不用擔心,那傢伙有我擋著。」
「不怕,你擋不住的時候,換我收拾他。」她不介意摔他個十次八次。
他失笑,揉了揉她的髮,「就算你底子好也別太大意。」
「放心,我一向很戒備。」她又往他唇上啄了下。
崔子信受寵若驚,咬了咬唇,「學妹這一次可以放慢動作嗎?」再讓他挑戰一次,他絕對會逮住她。
「不好意思,已經很晚了,我要回去睡覺了。」她二話不說從他腿上跳下,「學長,丫鬟很命苦的,請見諒。」
話落,她轉身就走,動作快得讓他連挽留的機會都沒有。
看著她的背影,撫著她親過的唇,他嘴角的笑意不斷地擴大,整顆心甜蜜滿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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