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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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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毓華 -【錢袋嬌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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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25:5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夜半逃婚去

  原本薄縹緲並不打算和君卓爾正面起衝突,可她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他太習慣高高在上了,什麼她只要負責把孩子生下來就好了,他把她當成了什麼?

  她深吸口氣,生氣不能解決問題,唯有把這件事說清楚,一拍兩散,否則兩人都不好過。

  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王爺這聽壁腳的習慣不好,我的小日子遲了,不代表一定懷了孩子,再說若真的懷了孩子,他的父親可能是張三李四、阿貓阿狗,唯獨不可能是你君卓爾的。」

  君卓爾被她氣得青筋直跳,唯獨不是他的孩子?!她到底和多少男人上過床?還是根本說來氣他的?

  這妖女,要敢有別的男人,他一定會先剁了那人!

  「所以,你親口承認那晚的人是你?」他的聲音陰惻惻的,認識君卓爾的人都知道他向來不生氣的,能把他惹惱,那絕對是不得了的事。

  「是我倒了血霉,出門逛街喝碗熱湯,被人下了迷藥迷倒,送到了你下榻的地方,王爺不也是讓人下了催情藥,不能自己,這才有了一宵的誤會,說起來我們都是受害人,既然你我都受害,就互相當作被狗咬了一口,今日把事情說清楚,往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也就應該不會再見了。」

  「所以你也坦承破你處子身的人是我?」

  她噎了。「那……那又怎樣?」

  「那你還敢狡辯你腹中的孩兒不是我的?」他咄咄逼人。「你以為這番說詞就能抹平一切?你這麼不願意跟我走?」

  事發後他問過別院的大管家,那送上床的女子是從茶棧裡找來的,因為看她獨身一人,以為只是個小門小戶的女子,管家也承認在他的房間點了春情媚香,這才讓他酒藥雙重加持下,意亂情迷的要了床上的女子。

  管家受步從容的指使,收了人家的好處,君卓爾自然不會讓這種人落著什麼好,敢算計他,就要做好事情曝光的準備。

  他讓人把管家拖走,至於他有什麼下場,君卓爾不關心。

  「孩子為什麼就該是你的?我就不能有情夫、姦夫什麼的?」她根本是不惜抹黑自己的狡辯了。

  為什麼她遇到本尊就這麼心虛,沒道理!

  君卓爾被她氣笑。「要我找大夫來替你把脈看診,判斷你究竟有幾個月的身孕好證明到底是誰的種嗎?」要戳穿她就這麼簡單。「把你的情夫、姦夫都叫出來,我可以一個個對質。」

  薄縹緲被堵得啞口無言,眼睛差點瞪凸出來。

  她好想用中指問候他——

  她的啞口無言讓君卓爾心氣順了些。「我問你,當時你為什麼不願意和我回京?」

  「請問王爺,憑什麼我要跟一個我根本不認識的男人走,就因為他在非自願的情況下奪走我的貞操,所以我該讓他負責我的一生?」只是一層處女膜就要賠上自己一生,這個她真的做不到。

  「跟著我你有什麼好不願的?我會少你吃,短你穿嗎,有成群的僕役驅使,去到哪裡人人前呼後擁,誰求都求不來的待遇,你不願意?」如果真如他揣測那般,她千方百計的上他的床,為的不就是不想放棄嫁給他的好處,為了享不完的榮華富貴和虛榮的身分權力的加持?

  如果她真的是遭人設計,他歉疚之餘也會補償她所損失的一切,要知道他君卓爾能給的,恐怕她這輩子也不會有人給得起了。

  「我不願意。」她的語意直接,沒有任何暗示隱喻的空間。

  老娘就是不願意!就這麼簡單!

  「為何?」他是真的好奇。

  「我有我的人生,我不想為了一個晚上的錯誤,而且這錯誤還不在我身上,而去浪費一輩子的青春,再者,本小姐對坐困後宅的生活不感興趣。」錦衣玉食她現在過不上嗎?男人的真心,那又是什麼玩意?

  她在前世看多了,男人有幾個是靠得住的?有幾個好東西?薄倖花心,見一個愛一個,每個都只想玩玩,不想負責。

  女人一旦要求男人負責,對方更是拋一句「那就別出來玩」。

  說來說去,不論任何時代,女人能靠的都只有自己,自己能夠自立了,有了退路,一旦遇上什麼,起碼還擁有自己的自尊。

  她的這番話對君卓爾來說不只聞所未聞,還大膽至極。

  這些話若是出自那個還未退親之前的薄縹緲,他一個字都不信,但是現在這個表情倔強、神色不善,語氣要多不恭敬就有多不恭敬的薄縹緲,他發現自己信。

  之前來白樺縣退親,他大可不用親自前來,但是為了秉持君子之風,他還是走了那一趟,不想,這女子不哭也不鬧,只向他要了一萬兩,這一萬兩還是自己開的價,很乾脆的答應退親,兩人從此再無關係,她的乾脆,反倒讓他心裡有些違和,只是不曾多想,只覺得解決一件事便是。

  偏偏,是何等的孽緣,因為一場陰錯陽差,他們居然發生了關係,被人擺了一道,本來也就是個無關緊要的女子罷了,她卻跑了,這讓她無關緊要的地位節節升高,變成了他心裡的硃砂痣。

  為了找她,上一趟回京之前,他打破自己微服出門不驚動官府的作風,親自拜訪縣太爺,讓他將轄下所有村莊里鄰的戶帖黃冊逐一過目,誰家有十四到十七歲女子,派兵丁去查問某年某月是否來過縣城,來過的,登記造冊,他再面試。

  迫於京裡催促得急,他無法在縣城久留,只能帶著那些名冊回京。

  說他以權謀私,那又如何?

  他手握的權勢,不拿來用,對得起誰?

  那個過年,他一人埋首在書房的書案上,閉門謝客,然而查來查去,範圍卻縮小到他那前未婚妻身上。

  他並不希望她是那個人,哪曉得抱著姑且一試的心理又走了一趟白樺,居然讓他在門外聽到了她和家中下人的對話。

  君卓爾沉默了半晌。

  他發現薄縹緲說那些話的時候,沒有惺惺作態,她是認真的,她不想嫁人,即便是失去女子最為珍貴的貞操,肚子裡也可能懷有孩子的情況下,她仍絲毫不考慮嫁給他。

  君卓爾曾想過,只要她肯求他,他會看在彼此牽來扯去,剪不斷理還亂的分上給她一個名份,正妻雖然不行,貴妾卻是可以考慮。

  「我可以娶你,給你肚子裡的孩子一個名份,我還能給你你一直想要卻要不到的榮華富貴、權勢地位,不過,如果想謀正妻之位,你怕是不行的,那位置不是你坐得起的。」

  薄縹緲覺得煩了,一個男人翻來覆去給得起的就是這些浮誇不實的東西,他君卓爾的正妻很了不起嗎?也許是吧,但她以為,很多事情是這樣的,當你在乎的時候,那些東西才有意義,要是你無心,就像鑽石其實也就是地下不為人知的礦石,道理是一樣的,端看人怎麼去想。

  薄縹緲在心裡冷笑,「王爺,小女子福薄慧淺,而且人各有命,對於您擁有的一切,我不覬覦、不羨慕,更不想參與,您我都把那一夜的事當作一場荒唐的夢,我們彼此放過對方,好嗎?」

  她已經決定好自己的路,她不在乎罵名,也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在她心裡,只有讓自己過得舒坦,重過任何一切。

  她的眼神透著一種冰冷,這讓君卓爾不得不重新用另外一種心態來看待她,她是真的不屑一顧他捧到她面前的東西。

  他這輩子從來沒有要不到的東西,而且總是人家捧到他面前來求他收下來,這女人,細長的頸如天鵝低垂,膚白勝雪,眼眸秋水澄澈,看著弱不禁風,氣場卻這般強大。

  他被拒絕了,但心裡除了那些個複雜難辨的滋味,湧起更多的是他並不想放走她。

  無論如何,她都只能是他的!

  「你的要求,我不能答應你,你聽好了,你只能是我的人,無論我給你什麼,你還是快快樂樂的接受就好,也別說我不近人情,我就給你一天考慮時間,一天後我回來聽回覆,但是,你要有心理準備,無論你的回覆是什麼,我都要帶你回京。」

  好一個把持朝綱的權臣,說起話來還鏗鏘有力,考慮個屁,你怎麼不去搶比較快啊你……

  說實在的,君卓爾還真不是沒有動過這個念頭……

  侍衛看著王爺從屋內走出來,面色陰鷙,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腳步踩著地彷彿能踩出裂縫來,眾人目瞪口呆。

  這才進去沒一會兒,原本拉著臉皺著眉的王爺並沒有脫胎換骨,變成另外一個人,反而見過那位姑娘後陰沉更勝來時,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然而他們不敢問,也不能問,或許是沒把那位姑娘哄好吧?

  王爺本來就不會哄人,這太為難他了。

  只是,大多姑娘見著王爺不都跟蜜蜂見著花兒般窮追不捨?那位姑娘怎麼就和別人不一樣?

  或許就因為不一樣,才能得到王爺的青眼啊!

  「就地紮營。」君卓爾越想越不放心,他看得出來那丫頭詭計多端,他給十二個時辰的時間,實在給多了。

  侍衛縱使有些不解,卻也立刻去照辦。

  「稟王爺,那這位姑娘怎麼辦?」侍衛把花兒帶過來,她雙手都被繩索捆綁著,一臉的不服。

  君卓爾的眼從她的手上掃過,花兒對他怒目以視。

  「不是小人要捆她,實在是這丫頭太凶了。」侍衛委屈的解釋,露出被抓出好幾條痕跡的臉。

  「鬆綁,讓她回去。」

  侍衛很快替她鬆了綁,然則隨即猝不及防的一腳就朝侍衛的胯下踢去,幸好他對花兒的剽悍有著深刻的認知,連人帶著繩索閃得飛快,這要被踢中,他的子孫袋也就沒用了。這潑辣的丫頭以後誰敢娶啊!

  花兒轉頭進門,見到堂屋裡小姐好端端的坐在那兒,她這才放心。

  「小姐,那個壞人有沒有對你怎樣?」她還是不放心,非要問了才算數,聲音帶著微微顫抖。

  「你呢?」薄縹緲拍拍花兒的手,表示她沒什麼事。

  「壞人的手下把我綁起來,不過我抓花他的臉當作扯平了。」她還頗為得意,示範了十爪下山的兇狠表情。

  薄縹緲把花兒的手拉過來看,看見兩條不規則的勒痕,這下手真是粗暴,她走進房裡,拿了一瓶小藥膏出來,讓花兒坐下,挖出瓷瓶中綠色帶薄荷味道的藥膏,均勻的塗在花兒手上。

  「小姐,那個壞人說要在外面紮營,不走了,這是要留在這裡監視我們嗎?你有做什麼對不起那人的事情嗎?為什麼他要這樣?」花兒很享受小姐在她手上的塗塗抹抹,這世上除了三娘姨就數小姐對她最好了。

  「這樣啊。」這丫頭真是長進了,連監視都知道。

  薄縹緲的神情有些僵硬,徑自倒了杯涼茶,看似一口一口慢吞吞的喝著,但她在吐氣,慢慢慢慢的吐。

  不管是面對外人的嘲笑質疑,還是因為培養菌子面對鄰人的挑釁,甚至在對錦衣衛和陸知時,神情都是一貫的雲淡風輕,但此時,她卻有些凝重,這件事一定不尋常……

  薄縹緲心裡猜得到君卓爾要做什麼,不就甕中等著捉她這隻鱉嘛。

  她本來沒有深思過君卓爾非要讓她跟著回家的理由是什麼,難道就像他說的,為的是她腹中連個形狀也還沒有的子嗣?

  也是,當初,她是他未婚妻身分的時候,他覺得她配他不上,但與他有過一夜魚水之歡後,他卻執著起來了。

  如果說是因為他奪了她的處子之身,覺得需要補償,她能理解,這時代男女之間有過那回事,管你是王二麻子,還是瘌痢頭李四,就等於非卿不娶,非君不嫁了,板上釘釘你再沒有別的選擇。

  所以,他才認定了她,沒有半點真心,只是純粹的義務責任。

  薄縹緲苦笑,這還真是具有君子之風啊。

  「小姐,那個人對小姐一點都不好,小姐以後不要理他。」花兒本來對君卓爾的印象就不好,退了婚約,強迫小姐還婚書,現在又不知強迫小姐什麼事情,總之,小姐不喜歡的人,她也不喜歡。

  「在某方面,他可是很多姑娘想求都求不到的如意郎君。」她感嘆的說道。

  不說他是能左右朝政的攝政王,不說他在京城會有多少女子趨之若鶩的追捧,就拿白樺縣城來說,他就來過那麼一回,但威名遠揚,那樣的家世加上俊美容貌,明知道可望不可及,還是有姑娘家因為遠遠看過那麼一眼,一顆心就吊在人家身上放不下來。

  也許對這些女孩子來講,根本就不在乎能不能和這人天長地久,還是有段什麼,只覺得他就是個好的,偷偷愛慕,滿足自己的想像就好了。

  不過不論多少女子愛慕喜歡他,這都和她沒什麼關係,倒是君卓爾這樣的窮追猛打,明天到來,她可不想毫無選擇的隨他回京去。

  她得想個法子……

  天不欺人,人休想欺人。

*             *             *

  夜色降臨,薄家的燈火也點亮,一如往昔,到屋說事情的張大娘和王老漢、花兒輪流出來過,收取竹竿上晾曬的衣服、蘿蔔乾,花兒出來抱了一綑柴進去,還用簸蘿裝了滿滿的菌子,輕鬆自若的來來去去。

  接著就聽見那個大娘嘀咕著,柴火快要用完了,讓花兒趁著還有點天光,去山腳下撿拾點乾柴回來。

  那丫頭嘴裡咬著芝麻餅,手提斧頭,出去了。

  漸漸的,屋裡的煙囪傳出炊煙,菜香出飄了出來,薄縹緲卻始終沒有出來。

  這一切都落在侍衛的眼裡,他從門裡看進去,她正斜臥在竹榻上專注而認真的翻看著一本書。

  他還看見那大娘出來點了兩盞燭火,嘴裡叨念著傷眼之類的話,她則回問「花兒呢?」張大娘說她去撿拾柴火去了。

  她轉頭看天色,說「天都黑透了,別說柴火,恐怕路也看不清」,讓大娘點了燈籠,她要去尋婢女。

  侍衛回去稟了正在營地遙看薄家炊煙的君卓爾,他背著手,神情沉沉道:「先前她在看書?」

  「是一冊雜記本子。」

  在京裡她的名聲不好,傳言她就是個嘩眾取寵、撒潑無禮的女子,這樣的女子可能會有許多閨中樂趣,輔國公府是簪纓世家,她身為義女,在葛老夫人的膝下長大,文章不會少讀,女子嘛,看的不會是什麼經國濟世的文章,可能也就是《女誡》、《內訓》之類的書籍,如今離了葛老夫人,她倒是長進了,居然看起了雜記本子。

  君卓爾忽然慢悠悠的轉過頭。「你說她上了山?」

  「有阿三跟著,大人放心。」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大人這麼慎重,會不會太過?但是大人的話他們沒人敢質疑。

  「回去守著。」對屬下,他向來簡明扼要,絕不多廢話。

  侍衛躬身正要離去,另一個身形如鬼魅般的侍衛忽地出現在君卓爾身邊,低聲說道:「大人,薄小姐帶著婢女回家了。」

  回家了啊。

  君卓爾神情無波,「親眼所見?」

  「是,那王老頭來開的門,屬下見他們一家子吃過飯,堂屋的油燈都滅了才回來的。」「回去看著。」莊稼人的生活一向如此,油燈費錢,除非必要的活動,否則一定是洗漱歇下,也不知是他多疑還是怎地,總覺得有個環節不對,一時又說不出來是哪裡。

  兩個侍衛應了聲,隨即隱沒而去。

*             *             *

  君卓爾這一覺倒是睡得挺好的,即便紮營的床鋪遠不如京裡的高床軟枕舒服,然而他七歲隨著叔父從軍,大破金人,換來百濟王朝二十年的平靜,也得來神童少將軍的封號,打仗時,氣氛緊繃,一觸即發,行軍時,管你烈寒酷暑,站著、走著,躺下都能睡,都是兵家常事。

  這些舊事也只是在腦中一閃而過,他不知道,在他酣睡時,此時只有淡淡月光鋪路的山徑上,有個窈窕的身影行如鬼魅,背著一個輕便的包袱,卻沒發出半點聲響,穿梭在坎坷幽暗的山林中。

  方才趁著尋花兒的時候,她悄悄地去探了一下脫逃的路線,然後王老漢一滅了油燈,她便竄身而出。

  此時耳邊勁風呼呼作響,她凝神靜氣,丹田充盈,專心留意腳下的步伐及辨別眼前的山路。

  怕不怕迷路?不,能令她這樣月夜奔逃的人,更可怕。

        君卓爾行事不可揣測,也不可能挑戰試探,那就只有逃,再以靜制動,敵不動我不動,敵動也就知道如何應對。

  她也曾想萬一她走了之後,君卓爾一怒之下對付家裡人怎麼辦?

  可看他的行事作派,薄縹緲篤信他不是牽連無辜那種人。

  他為了退婚,還親自來到朱家角,對一個弄權自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來說,是十分難得的,他大可使個屬下來說上一句就可,何必撇下一堆公務,長途從京裡來到這裡?

  這便是他的可取之處。

  至於她要去哪裡?縣城是去不得了,府城也不夠遠,都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就去他的眼皮子下待著,他一定想不到。

  提著氣,要繞上一座山的大遠路,任她輕功再好,也沒辦法在天亮前到達府城,她只能穩健地跨出每一步,遠離這兒。

  她的身影很快隱沒在如墨又像迷宮一樣、影影綽綽的大山裡。

*             *             *

  天明後,晨霧蒸騰,君卓爾已經在薄家的平房前站了一刻鐘,他的臉色難看的像刷了層鍋灰。

  薄家僅有的三個下人排成一列在院子站著,張大娘王老漢低垂著頭,唯一昂著頭,怒瞪那些兵丁的,只有不知天高地厚的花兒。

  不得不說她的膽早讓薄縹緲給養肥了,在這階級分明的時代,她卻敢跟君卓爾槓上,根本不去想堂堂攝政王若想要她的小命,就像揉死螞蟻那麼簡單。

  君卓爾當然不會把一個丫頭片子放在眼裡,這是天生貴族的傲慢,也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態度,別說他的眼中根本沒有這些個下人,留著他們,也只是為了從他們口中套出有用的東西而已。

  放下貼身侍候她的僕佣,獨自跑了,這很像以前那個薄縹緲會幹的事。

  他以為她變懂事、變得端莊聰慧,原來並沒有。

  是他該死的自以為是。

  積習難改。

  很好,好得很。

  主子落跑了,三個被扔下的下人卻和鋸了嘴的葫蘆沒兩樣,不管怎麼問,要不是搖頭,要不是不知道三個字。

  好硬的嘴。

  屋子搜了,地撬開了,多大屋子,其實當他下令搜屋的時候就知道那個女人跑掉了。

  這些人以為他拿他們沒撤了嗎?

  他多的是把他們嘴撬開的法子。

  「她把你們扔下跑了,也就表示你們對她一點利用價值也沒有了,你們覺得本王應該要怎麼處置你們才好?」是問句,但他的表情口氣哪裡像在問人。

  兩個老的腿肚子直打顫,但是不怕死的花兒撇著嘴道:「我們小姐說,你有本事就衝著她去,她敢做敢當,別牽連無辜,小姐還說……雖然花兒不信啦,不過小姐說你不是那種會株連九族的人。」

  在她看來,這男人空有一張長得好看的相貌,與之前她們在縣城遇到的那個錦衣衛沒什麼分別。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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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26:1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到京城重新開始

  薄家人一個不留,都被官爺帶走的消息,很快的傳遍了整個朱家角。

  一些愛串門子聊天的三姑六婆可就說開了。

  「這就是做了虧心事,天老爺罰她藏私,方子留了一手,害我還以為她是個大好人。」朱嬸子翹著二郎腿,一邊吃著炒瓜子,一邊吐得滿地瓜子殼。

  「欸,我瞧那位小姐人還不錯,人長得周正不說,做什麼也都敞著讓大家看,你帶著黃二媳婦上門去,要我說,你才不夠義氣,說什麼我們好歹也是隔壁鄰里,你就沒想過要知會我們一聲,帶我們一起發財?」一個媳婦看不過去,酸溜溜地跳出來倒打了朱嬸子一耙。

  一提到這個,一幫子人的眼神都不善了。「柱子娘,你還好意思罵薄小姐不厚道,你自個呢,我瞧著你們家柱子爹忙得熱火朝天,過去問了兩句,你就遮遮掩掩的把我攆出來,我呸,我回自己沒本事還怪起別人來了。」

  彼此都是老鄰居,一起埋怨朱嬸子,朱嬸子漲得臉色通紅,唉喲的拍起了大腿。「你們說我得了什麼好,你們瞧我這眼、我這腿都是被我那口子打的,為的還是不她那什麼破菌子。」說到這個她更是一肚子氣。

  可她這博取同情的效果顯然不夠力,幾個媳婦偷掩著嘴笑。「你那當家的不是被你撓得滿臉開花,昨兒讓我瞅著,還不好意思的躲開了,說穿了是你自己不得法子,柱子爹忙活了大半個月,種不出菌子來,能怪誰?」

  勞心費腦還勞力費錢,被自家婆娘差使得團團轉的朱當家哪能不一肚子悶,沒找妻子撒氣算客氣的了,妻子卻回來找他亂噴,兩人自然就鬧了起來。

  「就是,要是大家商討商討,或許菌子早就讓我們種出來,大把大把的銀子往荷包裡塞了。」

  「我呸,你們說的容易,那些個菌子何止我家種不出來?就連黃三媳婦家也沒見到半朵菇,我就說這些外來戶心肝最黑了,被人抓走了好,看了解氣。」

  「我說朱嬸子你也不想想,哪戶人家肯把手藝往外傳的,那是活路,都還說傳子不傳女呢,那是人家自己琢磨出來的方子,給了你和黃三家的,薄小姐還把所有培養種植菌子的法子都教了你,你自己沒能耐,忘東漏西的,這能怨誰呀。」自己搬石頭搬得不妥,砸了腳,活該!

  幾個婆婆媽媽一聽出覺得有道理,紛紛應和,氣得朱嬸子把瓜子一扔,氣呼呼的走了。只是她這一走,沒往哪去,偷偷摸摸去了已經被搬空的薄家,她探頭探腦的往裡瞧。「呿,沒想到那些個衙門官兵也窮得要當褲子,除了把人帶走,連一樣東西也沒留下。」這是搜刮啊。

  她不死心,存心想來撿漏的,聽說那丫頭走得匆促,那肯定許多東西帶不走,她要能撿著什麼好東西,回去賣個好,讓柱子爹別再發火就好了。

  她那口子已經幾天不和她說話、同房,都怪她把他差遣狠了,還滿口保證只要菌子長出來一定能賺大錢,結果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作了一場白日夢,還搞得夫妻失和……她嘆了口氣,垂喪著頭走了。

*             *             *

  君卓爾已經回到下榻的驛站,喝了杯秋露茶才想到,她不是那種坐以待斃,乖乖順從的人,逃了一回,當然可以再逃第二回,而且還更熟能生巧,在一群人眼皮子底下逃走,他居然大意的忘了她的狡猾。

  很好,他從來都不是那種輕易說放棄的人,尤其在她勾起了他的興趣之後,他更不可能放過這麼有趣的女子。

  逃吧,逃得越遠越好,等到被他找到的那天,就會知道他的手段為何了。

  「大人是不是氣瘋了,他竟然在笑。」那天差點被花兒踹了子孫袋的侍衛叫蔣三,壓低著聲音對著夥伴說道。

  王爺在想事情的時候向來不許人打擾,所以兩個貼身侍衛只能在外頭站崗,由他的角度恰巧能從格子窗偷偷瞄到主子的神情。

  當然,他又不是不知死活,真要偷看也只敢一瞥。

  他們家王爺可是千里眼順風耳,他們要敢胡亂說嘴,等一下被扛去亂葬崗的人就是他們了。

  「你少揣測主子的意思,待會兒又罰你去掃茅坑。」名叫徐明的侍衛可沒蔣三這麼大的好奇心。

  主子吩咐什麼,他就去做什麼,這才是優秀的侍衛,將來他可是要向著暗衛那條路去的,想想暗衛有多拉風,暗衛守則一,就是要謹言慎行。這麼八卦,是行不通的。

  蔣三搨了搨鼻子,好像日前那掏驛站茅坑的噁心感又回來了。

  都是因為差點被那粗魯的丫頭給踹了一腳,王爺說他學藝不精,需要鍛煉,回京後,還要去五城兵馬司報到集訓三個月。

  「我這不是說上一嘴嗎……」他還委屈呢,一嘴都不讓人說,也太不人道了。

  哪裡知道格子窗忽然打開,露出君卓爾那張讓人如沐春風,卻笑得頗有深意的臉。「那麼喜歡說嘴,就去說個夠,下值後到驛站前頭去演說給來往的過路行人聽,沒有百人拍手叫好,不許回來。」

  徐明趕緊垂下頭,他就知道,他們家王爺看著無害,可那惡趣味,嘖嘖,誰也不敢領教。

  蔣三只覺得生無可戀。

  君卓爾在這邊惡整貼身侍衛,發洩被薄縹緲放鴿子的忿忿,一面吩咐下去,準備返京。

  他向來能揣度人心一二,依照那丫頭的心性,她這一跑有可能跑得很遠,遠遠避開他,天下之大,哪裡不能去?

  把她的人都帶走,雖然下人不算什麼,兩個老的他不敢說那丫頭在不在意,可那個膽子超大的婢女,他敢篤定的說,薄縹緲只要有機會一定會回來帶她走的。

  將人帶走,把籌碼放到自己手裡,她若真心掛念那個婢女,按耐不住,很快便會找上門。

  那小婢女是個性子直的,不會撒謊,從中套話最容易,她說她們家小姐會回來接她,那就表示,他想抓到那隻滑不溜丟的小狐狸,只要放長線等大魚上鉤就是了。

  他摩挲著乾淨光滑的下巴,又或者,可以從另一方面著手。

  譬如,她的親人。

  雙管齊下,也不失是好法子。

  薄縹緲到了百京,待安頓妥當,已是春暖花開的三月。

  街上消夜的攤子滅了爐火,同時,清晨的早湯茶灘支起了火爐,開始白日的生計活兒。

  剛到百京時她就住在護城河邊上的客棧上頭,晨起能看見一些半大不小的小子趁著守城的衛兵交接換班,跳進護城河裡抓魚蝦戲水玩耍。

  老實說,收穫還頗豐,草繩串上的魚鱗和擺動的魚尾在日光下閃爍著濕潤的水珠。

  小子們被發覺後,一個個提著褲子笑鬧著跑掉,留下滿地的濕腳印子,也是常有的事。

  那些衛兵們也司空見慣,除了兔崽子、龜孫子、挨殺千刀的王八犢子,硬是罵了一串都不帶重複。

  但是罵歸罵,也僅如此。

  那些個孩子多是大雜院或是小門小戶的孩子,這些兵丁們出身也都很普通,同個里坊人,都是熟人,自然也是吆喝完了就算了。

  薄縹緲瞧著那些光著半片屁股的孩子們,有時會想到她那個從未謀面的弟弟,她沒有那種只要和自己有點牽扯就非要放在羽翼下護著的聖母情結,往後要是有機會就當一門親戚走動,要是沒有緣分,就獻上她衷心的祝福希望他一生平安順遂,無憂無愁。

  僅僅如此。

  觀察了一陣子後,她想賃間獨立的院子住時,也不考慮他處,託客棧掌櫃的去探聽這附近可有獨門獨院的宅子要賃人?

  她在客棧一住十餘天,給房錢爽快不拖拉,又聽說她是進京來投靠親人,不想親人已經適居他處,她長得好,對所有的人又客氣有禮,所以這一委託,掌櫃的沒幾天就幫她問到三間房子。

  薄縹緲很大方的給了掌櫃跑腿費,雖然人家未必看得上這點小錢,但她拿了銀子出來,能察覺掌櫃覺得她是懂事的。

  她既然打算在這裡長住,那麼人際關係就要納入考量。

  三間有著小院的宅子她讓牙子領著依次看完,一間臨街,出門就是鋪子和集市,那裡都是商家、鋪子、屋子緊挨著,馬車人流,絡繹不絕,第二間是一個京官告老返鄉留下來的宅子,房子有三進,看著不大,宅院修葺的工整,樸實大氣,底蘊雖然說不上,但是處處有驚喜,一些精心侍弄的樹木花草欣欣向榮,讓人覺得非常忘憂。

  這附近還住著胥吏、校書郎等小京官,顯而易見這裡治安會比其他地方好,而它最大的好處是屋子和屋子之間都隔著甬道、巷弄或他人的庭院,因此就算在自家弄出什麼聲響,也影響不到別人。

  最後一間宅子也是三進宅子,那是間空屋,許久沒有人住,據說有人在其中上吊自殺,許久都租賣不出去。

  對於風水,薄縹緲並不盡信,只是那宅子如果要住人,必定要好好整修一番不可,既然都是三進宅子,價差也只在五十兩左右,她自然選了第二間。

  不過,一聽到她的決定,牙子忽然面露些許為難,「真是對不住小姐,小人以為小姐一個姑娘家應會選臨街那間房,因為人多熱鬧,相對小姐的人身安全也會多一層保障,至於您看中意的這間,原本屋主是想要租賃人的沒錯,但是,後來他考慮到要往返收取租金太麻煩,所以想改租為賣,而且價錢還不低,不是小的看不起小姐,怕您拿不出那樣的錢來,您說您家中人少,三進的宅子對您來說也委實大了些。」

  京城裡的牙子,比起其他鄉府郡鎮的牙子相對規矩許多,因為京裡不比其他地方,隨便一個法條規矩,只要敢犯,不好意思,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可能再從事這一行。

  牙子這一行,工作辛苦的時候很辛苦,但獲得的利潤高,只要幹了這一行,輕易不會再改行。

  因此,牙子話裡的可信度肯定是有的。

  薄縹緲嫣然一笑。「那就請大叔明白告訴縹緲,這屋子是何等價錢?」

  牙子被她那一笑笑得神魂蕩漾,他伸出九根指頭。「九百兩紋銀。」說完還有些愧疚。至於在愧疚什麼?只有天知道了。

  這宅子只是位在南城邊上,還不在京畿裡面,一開口就要賣九百兩,若按城郊一畝良田只要七到八兩銀子的價錢來看,這九百兩算是非常高的價錢了。

  果然都說天子腳下的京城居大不易,這九百兩讓薄縹緲受到了震撼教育,但她只考慮了小片刻,還是決定將房子買下來,只是和牙人說好,去衙門上檔案的契稅得由他出。

  一個銀子都沒殺,這讓牙人呆愣了好一下,這麼爽快俐落的客人,尤其是女人,還真是少見。

  人家姑娘家都這麼大氣了,他堂堂男人怎麼能小氣巴拉,讓人笑話,好吧,就算這買賣的事情和男人女人性別沒多大關係,不過他為了展現氣度,一口允諾往後所有的手續契書以及請人做見證的錢都由他來出。

  他租賣房子哪回不是跑斷腿才能成交一件?今日遇見這位姑娘是他鴻運當頭了。

  很快的,薄縹緲拎著她的小包袱,住進了渭南衚衕裡的三進宅子。

  基於九百兩銀子都花了,這麼大一間宅子要她一個人來清掃煮食,她是不幹,也幹不了的,所以她在附近打聽一下,有沒有婆子嬸子可以過來幫她煮飯打掃和採買的?

     消息一放出去,不到半日,就有兩個人來問,薄縹緲也不囉唆,除了看這兩人服裝乾淨與否,又分別讓她們煮了飯菜來吃,採買自然是她出的錢。

  最後,他用了後到的那個小媳婦。

  薄縹緲看著小媳婦的手指甲剪得乾乾淨淨,頭髮挽得一絲不苟,就算衣衫洗得都泛白了,補丁無處不補,簡直就像件百衲衣,人也侷促的像受驚的鳥。

  京城不見得都是富貴人家或是名門望族,京郊或邊緣地帶多得是三餐不斷的窮苦人家,這小媳婦與夫家一大家子的人同住在其中的大雜院裡,去年死了丈夫,被婆母搓磨到不行,丈夫的兄弟又鬧著分家,最後就她和孩子分出來,只得一小袋的玉米麵和五文錢。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捱過來的,嚴酷的寒冬來時,她以為自己和孩子都會捱不過去,就算捱過去,將來呢?

  哪曉得又是一天以喝水果腹的開始,卻聽見新搬進宅子的女主子要找廚娘,她吩咐老大看著弟弟,腆著臉,跑到河邊用水抹了臉,挽了髮,換上唯一一件能見人的衣裳,什麼把握也沒有,一臉不安的來了。

  薄縹緲正眼看這小媳婦,她很瘦,瘦得皮包骨,就好像從來沒吃過一頓飽飯,那衣服在她身上就像披著麻袋似的。「基本上我不是很喜歡換人的,只要你規規矩矩做事,不偷懶耍滑,月錢二十個銅板,管兩頓吃食,平日廚房裡有多餘的,你都可以帶回去,這事以後都不用再問過我,行嗎?」

  這可大開方便之門,許多有錢人家即便有多出來的飯菜,寧可扔餿桶,也不許下人捎帶回去的。

  小媳婦這一想,就激動了。這代表她可以把剩飯剩菜帶回去給兩個孩子……她原先是想著把自己的飯食省給孩子,這下,娘兒仨都能吃飽了,還有二十個銅板的月錢,那是她從來都不敢想的錢。

  薄縹緲眼裡看不見嫌棄,小媳婦受寵若驚,迭聲道:「行行行,只要小姐說的都行。」

  「那我把你賣了行不行?」她逗她。

  小媳婦果然愣住。

  果然還是把人嚇著了,她咳了聲,不由得想起花兒。「雖說是廚娘,但有空閒時間,屋子裡的灑掃可能也要你來,在我這兒不用太拘謹,我這人有時候沒個正形的,你別往心裡去,廢話不說,這是這個月的菜錢,要是不夠再來跟我說。」她掏出二兩的小銀錠放在几案上。

  「小姐讓我去採買?」就這麼信任她?

  「行嗎?」

  「二兩銀子……太多了。」她喃喃。

  「三餐不一定刻意要大魚大肉,合宜就好。」她不是個挑食的人,只要飯菜對味她什麼都能吃。

  「是,我明白了。」

  「你夫家姓什麼?」

  「奴婢的夫家姓丁,小姐叫我許娘子就是。」

  「許娘子,那明日開始上工,可以嗎?」

  可以、可以,沒什麼不可以的,許娘子高興的說不出話來。「那我等會兒下去先把看得見的地方清掃一遍,明日再來做細部清理。」

  「你自己拿主意就好。」她向來不管這些事,許娘子既然開口,信任她就是了。

  許娘子歡天喜地的下去了。

  自此,許娘子總是天明就來,薄縹緲索性配了把鎖鑰給她,免得自己每日都要爬起來替她開門。

  經過買房一事,讓她明白所謂的京城居大不易,包括了食衣住行,這讓她動起關於房子的腦筋。

  不說他處,這天子腳下許多人終其一生積攢下來的錢也難以買到這大城市裡的一個小院,更遑論京畿那些高官貴族盤據的中心,房價更為驚人了。

  接連著半個月,她天天出門,帶著許娘子給她做的糕點,先把城南逛了個遍,再半個月,其實她也沒什麼時間表,今天覺得有趣就多逛一些,要是遇到雨天還是覺得累,就早點打道回家,這天,她在小西城走了幾個衚衕,看著日頭越來越炎熱,想起許娘子的綠豆湯便回家去了。

  卻沒想到她回家竟看到鼻青臉腫的母子三人,呆站在院門口,模樣凄慘。

  「小姐回來了。」許娘子方才應該在抹淚,一見到薄縹緲進門,很快鬆開小兒子的手,抹抹臉,迎了過來。

  「這是怎麼回事?」許娘子頭髮都亂了,衫子本來就破舊,被撕了好幾個口子後跟破布無異,薄縹緲見她消瘦的臉上還有好幾道抓痕,至於那兩個孩子也沒好到哪去,尤其是老大,鼻青臉腫,穿著粗布短衫的胳臂看得到大片的挫傷,只是那孩子倒也硬氣,摟著弟弟,垂著頭,一聲不吭。

  薄縹緲走進屋裡坐下,屁股才沾到椅子,許娘子卻咚的跪了下來。

  見到娘親都跪了,許家老大跟著也跪下,小兒子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嘴巴扁了扁就要放聲大哭。

  薄縹緲對許家老大招招手。「你瞧那几案上的攢盒沒?」

  許家老大不解,還是點點頭。

  「裡頭有好吃的米糕和糕點,拿去給弟弟吃,別忘了你自己啊。」

  他顯然不敢,轉頭見娘親點點頭,這才起身從盒子裡拿了兩塊糕點,那小的一聽說有吃的,眼淚全吞了回去,接過哥哥給的米糕,「啊」一聲就整個吞下去,可又想到什麼,把口中沾滿口水的米糕掏出來。「哥也吃。」

  「哥手上還有呢,你乖乖吃就好。」許家老大沒吃弟弟遞過來的米糕,反而剝成小塊小塊的喂進弟弟口中。

  薄縹緲自己從水壺中倒了水喝,灌完一整懷,覷了眼依舊跪著的許娘子。「你說,發生了什麼事?」

  「小姐給我的買菜錢還剩半兩多,今日我正準備上街買菜,不料我婆母帶著伯叔們過來,說我偷了家裡的錢,把那銀子搶走了,我……打不過他們,對不起……」一說到這裡,她悲從中來,眼淚又止不住的掉。

  「你不是分出來了?」薄縹緲問道。

  「分出來有什麼用,他們愛來就來,他們都是壞人,搶走了爹送給娘的釵子,搶走了爹給我們留下的所有東西,又把我們趕出來,害我們只能住破廟,晚上好可怕,好多乞丐還想來搶娘乞討回來的吃食……」許家老大昂頭不讓眼眶的淚往下掉,倔強的神色讓人動容。孩子不善說謊,說出來的多是事實。

  許娘子忙給老大遞眼色,讓他不要再說。

  「你叫什麼名字?告訴姐姐。」薄縹緲問。

  「我叫丁軒。」

  氣宇軒昂,倒是個好名字。

  「我知道了,帶著弟弟坐到一邊去,我還有事要跟你娘說。」

  丁軒看著他那還跪著的娘,眼中不忍。

  倒是個重情孝順的孩子,「你就扶你娘起來吧。」

  「謝謝小姐。」母子倆異口同聲。

  聽完了許娘子的說詞,根本就是這時代女子的血淚史。

  失去了丈夫,被大家庭當成了累贅、雞肋,丟棄之後還不忘來敲詐看看有沒有剩餘價值。

  「你怎麼能讓孩子一直住在破廟?這麼稚嫩的孩子怎麼熬得過冬寒夏暑?」

  許娘子吶吶不語。這不是無可奈何嗎?能在個萬分之一的機會,誰願意自己的親生骨肉吃這種苦?

  薄縹緲覺得許娘子帶著兩個還小的孩子在外流離,還能將兩個孩子平安的護到今天,看著雖然瘦,身體卻沒什麼大礙,實在不是件簡單的事,她無意識的撫了撫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

  說到這裡,許娘子又跪了下去。

  「哎哎,我最不喜歡跪來跪去了,這是折我的壽,有話起來說,還有這話我不說第二遍了。」

  於是許娘子沒有再往下跪,直起身子怯怯的站著,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小姐看似不追究了,可那半兩銀錢呢,她得拿什麼來償還?

  「這樣吧,這屋子也就住了我一人,你們娘仨也別回破廟去了,自己挑間喜歡的院子住下,要是缺了什麼去庫房找,庫房要是沒有,再拿錢去買,慢著,先別高興得太早,這些另外支出的銀子,丁軒,你可在姐姐這裡打工還回去,如何?」給魚倒不如給根釣竿。

  丁軒咚地雙膝跪下去,「我願意、我願意,丁軒什麼都會做,什麼都能做,我一定會把小姐交代的事情做到最好。」只要有事做就有飯吃,有飯吃,就有力氣,就能保護娘和弟弟。

  「好,記牢你今天說的話。」她輕輕帶過。

  「小姐,你給我們母子遮風避雨的地方,這大恩……我們娘仨無以為報,往後只要小姐讓我們做什麼,水裡來火裡去,絕不會說個不字!」能遇到這樣體諒人又仁厚的主家,許娘子再不知道要表忠心就蠢到底了。

  不過這個好像有點拍到馬腿上了。「我讓你去死,你去不?」

  薄縹緲一直覺得不是說待誰好,誰就能一輩子對你不離不棄,她也是過了前世那樣跌宕起伏的一生才知道,人的感情和利益根本就是兩回事。

  她不會太把許娘子的表忠心當回事,只要將來的十年,甚至二十年她能記住今日的話那就好了。

  至於將來,誰知道呢。

  許娘子又呆愣了下,丁軒也傻眼。

  薄縹緲冏了冏,她的幽默似乎只有花兒會欣賞。

  吾道孤獨啊!

  「表忠心這種事情不是用說的,是用做的,往後你們怎麼做才是最重要的。」

  「是、是,小姐,那半兩銀錢……」

  「記你婆母帳上,總有機會討回來的,要是沒那討回來的機會,就當她拿藥錢好了。」

  有這麼毒辣的罵人法?

  要薄縹緲看來也還好而已,只是許娘子還有丁軒卻是完全搭不上任何話了。

  「快把我想喝的綠豆湯端上來,我渴死了!」能當家做主的人完全恢復在前世的生活方式和習慣,完全悖離這時代對女子的要求,什麼端莊賢淑貞靜有多遠就甩多遠去了。

  再說,趕路的這段日子薄縹緲也明白了一個道理,喜歡什麼就去做,不用壓抑情緒,不用委曲求全,日子是自己在過的,要的就是暢快淋漓。

  她沒什麼可怕的,至少有前世作籌碼,就算不能翻江倒海,但保全自己絕無問題。

  許娘子再三叩謝,然後讓兩個兒子快樂的去找房間,她則是去張羅小姐要喝的綠豆湯。「小姐知道娘煮的綠豆湯最好喝,想不到是綠豆湯救了娘。」丁小弟奶聲奶氣的說道。

  薄縹緲聽到了。

  這是什麼話?難道她就是個隱藏版的吃貨?她絕不承認她和花兒住久,被耳濡目染導致的後遺症。

  不過,說到花兒這丫頭,也該到京裡了吧?

  這幾日她可把京畿的東西南北摸了個大致的方向,像那些個天皇貴胃、達官顯臣就住在靠著京畿中心的海子衚衕,她是該找個時間去探探攝政王府了。

  她有把握,依照君卓爾那不達目的不罷休的脾性,花兒和張大娘一行人極有可能也跟著他回到百京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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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26: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甕中捉鱉成功

  子時的梆子一敲過,海子衚衕的攝政王府牆頭就輕飄飄的竄上一道穿著黑色勁裝的人影,她像矯捷的貓,縱身跳躍或匍伏前進,在黃瓦白牆和紅柱間輕盈來去,就連森嚴的輪班守衛也沒察覺到她的到來。

  攝政王府果然恢宏大氣,她從鐘塔往下看,分中路、西二路、西花園,因為是夜裡,她極目也只能看到這麼多。

  摸準方向之後,她來到茶房,這裡是小道消息最多的集散地,是婆子、門房、小廝喝涼、熱茶,打牌嚼舌根道主子和旁人是非的地方。

  她揭下屋瓦,聽了片刻,那婆子、媳婦先是東扯西扯,很快扯到住西跨院的花兒和張大娘三人。

  得到她想要的消息,她也不留戀,很快將瓦片覆蓋回去,悄然無聲的朝著西跨院而去。她離開一盞茶的時間那麼久,媳婦額上的熱汗仍舊一直冒著,她和婆子差在年紀和閱歷,即便演練過無數遍,當前頭的消息遞過來時,仍驚出一身的汗,生怕少說一個字,或多說一個字,壞了王爺的盤算。

  她用口形無聲問道:「主子為什麼要我們每小半個時辰就把西跨院的事說一遍,好像故意要說給誰聽。」

  「閉上你的嘴,主子命令,咱們照做就是。」

  「每天都這麼來個幾遍,到底何時是個頭啊?我實在不明白主子這麼做是為了什麼?」這個月來重複無數遍的對話,她連作夢都會嘀咕上幾遍,她那口子都說她魔怔了。

  「你要能明白,你就是女主子了,哪還會在這裡混?」婆子念了她一句,身為王府最底層的人,只要把主子吩咐下來的事情給辦妥,就萬事大吉,要出了差錯,就算剝層皮都不夠。

  薄縹緲萬萬想不到,自己一進攝政王府的大門就被盯上了,她更想不到茶房也是君卓爾安排的人,打著前鋒,正想釣她上鉤呢。

  這時代的科技不發達,要是有她以前用慣了的「機器屠夫」在手,一個按鈕下去,對上衛星網路,就能快速辨識人臉,鎖定建築物的援救,炸掉牆壁,入侵建築物,不會像現在東西南北向還得靠自己判別。

  但她多少還是知道古建築物的走向方位,一般百姓的民宅就算了,像這些個皇室宗親的宅子都得按制來蓋的,只要跟著中軸線走,大約就能弄清楚它的格局。

  花兒和大娘是下人,下人多住後罩房,可她們又不是王府的人,也就是說她們這會兒可能在西跨院的某個院子。

  她剛如樹葉落地無聲,哪知霎時遲,那時快,天羅地網鋪天蓋地而來,薄縹緲臨機應變,快速敏捷地抽出窄袖中削鐵如泥的匕首,便往繩索劃去,只見粗大的繩索瞬間瓦解,接著幾個身穿制服的侍衛包圍了過來。

  shit!她中了圈套!

  見她勢如破竹,三五個大男人都不是她的對手,小小身形快如閃電,一下劈斷侍衛手中的長劍,一下從兩人之間挪移過去,渾身上下散發一股剽悍、堅韌果斷的氣勢。

  從屋裡走出來的君卓爾眼底一片震撼之色,手一揮,侍衛護院如潮水般退了個乾淨。

  「想不到薄小姐有這麼好的功夫,真教人開了眼界。」他很快恢復平靜,眸光幽深似海,嘴角帶著點弧度,微微笑著,他穿著一襲絳紫色的紗袍,在明亮如晝的火把照映下,襯得臉色格外白晳,漆黑修長的眉毛、黑玉般的眼睛宛如綴在上面的寶石,閃閃發光,他的唇微微彎著,帶著捕獲獵物的笑。

  他的一切都顯得那麼雍容、閒雅。

  薄縹緲摸著良心說這廝長得的確好看,她沒忍住又多看了幾眼,但說到底,她和這個君卓爾一定是命裡犯沖,只要碰到他都沒什麼好事。

  薄縹緲把匕首收了起來。「原來我這是自投羅網。」

  成王敗寇,敢作敢當,她向來很知道在什麼時候該認輸,什麼時候要勇往直前。

  「我是想過你會以什麼樣的方式拜訪我的府邸,但沒想到這麼的出乎我意外。」那些個佈置什麼的,都只是為了預防萬一,沒想到,她還真是那個萬分之一。

  看起來他不只要重新評估這女子,而且,他捏緊了拳頭,很想把薄縹緲抓起來狠狠打一頓屁股,肚子裡有了孩子的人還這樣翻牆摔打折騰……要是傷了孩子,傷到她自身……君卓爾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既然來都來了,進來喝杯茶,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她身上的謎題太多,他都想一一破解知道,問個明白不可。

  明明是個世家養出來的大小姐,居然能隻身遠從朱家角那個偏遠村莊來到京城,按他想,早該在半個月前她就該出現了,她又拖了小半個月這麼久,老實說等著收網的他還真的心浮氣躁了起來。

  若非知道她肚子裡有了孩子,他不敢輕舉妄動的派人去攔截,只能採取最消極的守株待兔,否則這會兒的她是該在府邸好好的享福,不是如今這模樣。

  而她這身驚才絕艷的武藝又是哪來的?

  她著實考驗人的意志力。

  「我想王爺一定順手把我家的三個下人都順便帶進京了,我這是來領人的。」她很大言不慚,好像人家欠她了似的。

  「何以見的?」

  「不就為了要捉我這隻鱉?」

  君卓爾笑開來。這是薄縹緲頭一遭看見他真心實意的笑容,他瞇著眼睛的時候,眼角和嘴角都是微微上揚的,看著溫潤儒雅,沒有任何殺傷力,就一個富貴公子哥的模樣,哪裡看得出來他年紀不大就已經是能在朝堂呼風喚雨,喊水會結凍的人。

  所謂人不可貌相,說的便是他這樣的人。

  「跟聰明的人講話就愉快。」

  「多謝王爺誇獎,那我能把我的人領回去了嗎?」和這個人對峙,得快刀斬亂麻,因為一不小心就很容易被糊弄過去。

  「能,不過你要記住你欠我一份情,改日要還的。」得用終身來還。

  「成。」

  呸,要不是因為你,我會被逼得連夜走山路,繞過一座大山,走得腳都起水泡了的上京裡來,途中遇見的盜匪賊人要不是我有點功夫護身,早就被人搶回去當壓寨夫人了,要不是因為你,我現在還好端端的坐在橘子樹下吃冰碗、看亂七八糟的書,天南地北的評點一番,我這般奔波勞碌都是你害的,你臉皮也太厚了,還敢討人情?我呸、我呸、我呸呸呸!

  君卓爾一直以為女孩子的情緒其實很好懂,他遇見的那些女子總能很明白的用肢體語言與眼神告訴他她們想要的是什麼,傍上他,能得到權勢,人前馬後的簇擁,享受別人艷羨嫉妒的眼光,他能給的太多了。

  唯獨,他在這個叫薄縹緲的女子身上,看不出她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他伸手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這是做什麼?

  「你家婢女的住處有些遠,不妨親眼去看看她過得可好,再領回去。」

  「王爺先請。」她臉上沒有半點猜疑還是懼怕的神色,她都在人家地盤上了,要殺要剮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就成,他又何必大費周章的領她進去陷阱?

  對他這個人基本的信任,她還是有的。

  君卓爾舉步先行,等著薄縹緲跟上他。

  這樣信步行走,對他來說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忙,國事如麻,一年到頭難得有幾日清閒,為了兒女私情把國事往後挪,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為了她,他已經破例過幾回,不知往後要是養成習慣該如何是好?

  攝政王府果然非同小可,即便深夜,沿路石雕宮燈齊列,宛如白晝,過了甬道、遊廊,踏上可供人遮風避雨的廊橋,又在曲橋中增建三角亭,與建築或廊相連,集亭台樓閣於一處,她從廊橋看出去,能看見周圍的精緻,若是白日,應該可以看得更遠,風景更好。

  君卓爾悶聲不吭,見她難得停佇了一下,淡淡的開口道:「這廊橋東面可望香雪海,南面有活水為湖的潭泊,北方曰西花園,假山堆棧,算是清幽吧。」

  這是炫富嗎?

  她不置一詞,但也注意到君卓爾始終在她身上盤桓的目光,她本想他愛看,就任他瞧吧,不過,等到他的眼光溜到她的小腹時,她突然像被雷打到,清醒過來。

  薄縹緲啊薄縹緲,你真是豬頭中的大豬頭,懷著人家的孩子還自己自投羅網,那她當初連夜夜逃又是為了什麼?

  她不敢深想,只覺前途一片黯淡無光,她從來沒有這麼悲慘的想去吊麵線一了殘生。

  看著她臉色青青白白的君卓爾可不知道她心裡的驚濤駭浪。「你身子不舒服?」

  「沒有,我只是想到不愉快的事情。」

  兩人慢慢走在月光鋪就的路上,不知情的人會以為這樣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就是一對情侶還是夫妻。

  「做我的妾,對你來說這麼難?」他問。

  薄縹緲抬頭看了眼前這男人一眼,他對許多女人來說就是一抹最鮮艷的顏色,只要是女人都想求他青睞。

  「不說別的,我義祖母葛老夫人,疼我比親生的孫女還疼,什麼好的都巴不得放到我跟前來讓我挑揀,我沒開口的,她替我想到了,我開口的,她更是不遺餘力的替我搜羅,就怕我吃不香,用不好,日子不舒坦,把我寵得沒邊,她老人家甚至還絞盡腦汁替我找了個如意郎君,我有時會想,她是想保我一世無憂……」

  說到這裡,薄縹緲哽咽了,原主何德何能,能得到這麼一位老太太全部的愛,她卻無能回報一絲一毫,「義祖母把我慣成那樣,你要我為人妾,別人坐著,我卻要跪著給人叩頭,服侍別人,做牛做馬,你覺得我到底對得起誰?」

  君卓爾頓時啞口無言,他定定的看了薄縹緲許久,久到腳步都不移動了,兩人就像貼在月夜底的剪影。

  「你想要的是正妻的位置?」除此,他想不出來她想要的是什麼?

  薄縹緲笑了,笑得眼角流出了淚。「我想要的,王爺您給不起。」

  君卓爾被笑得有了薄怒。「這天下沒有我君卓爾辦不到的事。」

  「我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王爺您以為呢?」她問得很認真,臉上沒半點玩笑,雙眼睜得大大的。

  她承認君卓爾是難得一見條件極優的男人,如果她的腦袋清楚一點,就該一口答應,然後兩全其美,我遂了你的願,你遂了我的願,多好!

  只是她理智過頭,君卓爾畫出來的大餅半點吸引不了她,來到這百濟王朝,她真心沒想過結婚生子這事,雖然孩子現在已經在她的肚子裡,她沒得選擇,但是丈夫……後宅那一畝三分地,她還真看不上。

  憑什麼女人嫁給男人後就只能關在後宅,每天為那些柴米油鹽斤斤計較,甚至要與別的女人共同分享丈夫,幾個女人爭得頭破血流,每個鬥成烏難黃臉婆。

  難道這些女人都不是人生父母養,為什麼嫁到你家之後,要為你生兒育女,孝敬你的父母,尊敬妯娌,照顧姑舅?

  不都是因為愛你這個男人?

  而男人,你到底回報了她什麼?數不完的小三小四小五小六?

  沒聽過嗎,女人一生,唯有男人和牙刷是不能分享的,很可惜,她是這信條的奉行者。

  誰想搶她的牙刷和男人,你就看著辦吧!

  君卓爾緘默了。

  清澈的月光如流水般覆在他的手背上,明明觸手可及,卻永遠握不到手心。

  她緩緩的說:「我不知道你執著於我什麼,我可能不會是個好情人好妻子好母親,甚至好媳婦,這樣的我,你把我娶回去,無異是替周遭的人製造災難,憑王爺的身分地位,要什麼女人沒有?我們不適合。」

  「你試都不願試一下?」他摸了一下臉,什麼時候他的行情變這麼差了,差到自薦枕席人家還不要?

  「你可說我矯情,說我不識好歹,我不想高攀什麼書香門第、達官顯貴,只要每天高興的過日子就好。」朝堂看起來悄無聲息,風平浪靜,誰知道其中有多少波濤暗湧,不知哪天災禍就會降臨。

  人生在世憂多樂少,若只是為了一張長期飯票嫁人,女人真的不必這樣委屈自己。

  自然,大環境所逼,真的像薄三娘那樣學有所長,自立自強,衣食無愁的女子畢竟是少數。

  她也沒那能耐鼓勵世間所有的女子如她所想,她畢竟只是個案。

  她對他還談不上感情,她和他,恰恰是她最不能確定的事,她不知道她和君卓爾會怎樣。

  「你不信我能護住你,給你一片晴朗無雲的天空?我的後院只有一個通房,雀娘是我娘給的人,與我多年,我們只有姐弟情誼,你要不喜,我替她覓一個好的歸宿,再把人送走。」這女子對他連最基本的信心都沒有,棘手啊。

  君卓爾眼中有著磐石般堅定的神采。「你要知道,倘若我護不住你,這天下,再也沒有人能護你一世平安幸福。」

  君卓爾是有本錢才敢這麼說的,也不會有人敢質疑他的話。薄縹緲承認。

  他是誰?輔佐少帝,穩定百濟的繁榮甚至開拓疆土的攝政王,如此的國家棟樑,做出別人無法比擬貢獻的人,用四個字來形容他就是權貴頂天啦。

  他的確有本錢這麼說。

  「我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要是你存心不想讓我見花兒就直說,我可以改天再來拜訪。」這個非要爭出答案的話題令她疲乏。

  君卓爾也知道自己太過心急,狗急會跳牆,兔子急了會咬人,那不是他想要的效果。

  「縹緲,要不這樣,你能不能先不要武斷的看我這個人,等到將來,我在你心中有了一席之地,那時候,你再考慮要不要把終身託付於我?」

  對君卓爾而言,她就像一隻展翅欲飛去的蝶,他真怕他稍微不注意,那隻蝴蝶就會遠遠的飛走,再也不見了。

  他為什麼會對她有這麼深的情緒?

  她的神情從容淡定又靜謐,就是這樣的眼光,每一次都彷彿能看進他的心裡,讓他有著一絲的不能自己。

  那一絲到後來就像蠶蟲吐絲,一圈又一圈的困住他,也困住他的心。

  當一個人的心不再屬於自己的時候,該怎麼辦?

  他能不能說,國家大事對他來說如桌上拿柑那麼簡單,男女這感情事,不也該手到擒來嗎?怎麼跟想像的差那麼多,他困擾了。

  月光如練,他被纏住的心找不到出口。

  薄縹緲正要再說些什麼,嘴卻驟然被封鎖,君卓爾欺了上來,兩人力氣懸殊,他將她抵在廊橋柱上,接著噙住她的唇,靈活的舌鑽進了她的檀口,狂風暴雨的吻她。

  薄縹緲想推開他,卻連分毫也移動不了,用力的捶他,他的身體卻比鐵塊還要硬實,她胼指過去,想點他的昏穴,哪裡知道他的吻功了得,她整個人都軟了下來,一口氣怎麼也吸不上來,別說凝神,只能被動的隨著他起舞,隨著他騰雲駕霧,隨他擺弄了。

  他的鼻息之間都是她獨有的馨香,就是這個身子,這個味道,這女子軟馥滑膩的每一寸肌膚令他魂牽夢縈,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

  他好不容易放開她,見她滿臉酡紅,身體軟如棉花,只能依靠著他,君卓爾覺得滿意極了,她對他不是什麼感覺都沒有。

  「別說你不想念我的吻和床上的功夫。」他的聲音低啞,帶著蠱惑人的氣息,男性的威武雄壯和賁起碾壓著薄縹緲所有的感官,她完全無法思索,只能傻乎乎的看著他閃爍光彩的眼,迷失在其中。

  那種求而不得的尖銳痛苦和擁有了之後的快樂,居然讓她哽咽,這樣一個逼迫到極致的吻,她無法當作玩笑,無法表現出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

  「你這下流鬼!」她只能弱弱的反擊,毫無力道。

  他居然笑了,指腹珍愛的撫摸著她那粉撲撲的頰。「多罵一點,我喜歡聽。」

  薄縹緲哼了聲,撇開臉。

  「我知道你對我的好感並沒有多到願意把終身交給我的地步,但是孩子需要父親,你需要丈夫,我想你一定會說你自己也能把孩子教育長大,但是你應該也明白這世道對女子的要求有多嚴苛,你承受得住,孩子呢?再來,雖然我有些秘密你不知道,你有些秘密我也不曉得,我們真正認識並不久,但我們有個共同的目標,就是孩子,」他的目光柔和了起來。「往後我們對彼此的了解只會多不會少,你我在一起,往後的日子會過得更加舒坦。」

  經過幾度交手,他對這個女子有了一定的認識,給她一個球,誘惑要給的夠,要能勾起她的興趣,看她接不接。

  雖然在君卓爾的想法裡,一個女人一旦有了對方的孩子,應該都會要求對方負責,但她卻百般閃避,照她這膽大妄為的性子,有可能已經打算自己養孩子。

  他從她的眼神裡看出來,若是沒將話說得明白,她還是會像之前一樣,對他抱著有多遠就離他多遠的態度。

  至於他這個人,無所謂愛不愛的,往後只要有時間相處,他還怕拿不到她的心嗎?他溫和的勸說,小心翼翼,表情就像在哄一個孩子,恐怕會嚇跑她似的邀請她做「盟友」,是的,薄縹緲把君卓爾的意思定義成盟友,就如她前世的那些「室友」一樣。

  這讓她難以拒絕。

  薄縹緲看著眼前卓爾不群的男子,安靜的看著他,揣度他話裡的誠意,她看見了一雙如黑色琉璃般的眼睛彷彿望進了她的靈魂深處,慢慢的撫慰了她。

  她無意識地被他牽著繼續前進,腦袋裡混亂的轉著。

  君卓爾,一個古老到不能再古老的男人,薄縹緲捫心自問,就算在現代那個科技日新月異、人心浮動的年代,不要說什麼高富帥,就一個普普通通家庭出身的男人,會肯低聲下氣,對一個女人婉轉的分析利弊,只為了把你拐進他家?

     你是誰啊?

  就算是楊貴妃再世,趙飛燕重生,還是武則天?也不必了。

  再說,有多少男人一聽到女方懷孕,躲得像被鬼追一樣,恨不得世上從沒有你這個人。她在預感,倘若她拒絕了他,她這一生再也不會遇上任何比他還要優秀出眾的男人……只是,她還沒想出個子丑寅卯,便隨他停住了腳步,一抬眼就被眼前的景色給震了震……

  是她眼花了嗎?包括花兒、張大娘、王老漢都站在……薄三娘的宅子前等著她?!

  「小姐……嗚嗚嗚,小姐,花兒好想你……」

  花兒像一節火車頭般狂奔過來,所經過的地方都掀起小小的紊亂,盆景、小樹歪的歪倒的倒……眼看要奔進薄縹緲的懷裡了,然而,她沒能得逞。

  因為看不過去的君卓爾一把將薄縹緲擁進懷裡,飄了開來,接著一把掌風把花兒推離開了一丈遠。

  「不知道你家小姐有孕在身嗎?這般沒個輕重!」君卓爾板起臉斥了一句,花兒動也不敢動一下。

  薄縹緲掙開他的箝制,慢慢向花兒伸出手。「沒事,過來我看看。」

  花兒嗚咽了聲,一溜小跑的奔過來,這回動作小了很多,輕輕的偎進薄縹緲的懷裡,然後雙手抱住她家小姐。「小姐,花兒想你,想得吃不香,晚上也睡不好,瘦了好幾斤,大娘說我再瘦下去,小姐就會認不出我來了,小姐認不認得花兒?」

  「認得啊,要不然你抱著的人是誰?」

  花兒抹了抹紅腫得跟核桃沒兩樣的眼睛,顯然這陣子是哭狠了。

  「是小姐。」

  薄縹緲捏捏她的頰。「我不是跟你說好會來接你們的?」

  花兒點點頭,小姐臨走之前的確是這麼跟她約定好的。

  薄縹緲又看向張大娘和王老漢,「張大娘、王大叔,讓你們受驚嚇了,是我的不是。」

  兩人也聚了過來,眼眶都紅紅的,聽薄縹緲這麼說只是含蓄的搖搖頭。「老奴當不起小姐的道歉。」

  「那時我沒把事情的曲折跟你們說明白,是不讓你們知道太多,替我擔心,再說這樣一來,那些別有企圖的人也無法從你們口中撬出什麼來。」當時她悄悄離開朱家角,為的是保護他們,才選擇了什麼都不說,只有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才最安全。

  被薄縹緲拐著彎罵的君卓爾木著臉。「外頭涼,有話進屋裡說吧,一會兒談完事我在外頭書房等你的回答。」

  這是給他們騰地方說話呢。

  君卓爾離開後,薄縹緲走進了被他還原而成的薄三娘小院。

  一桌椅都是從朱家角移過來的東西,茶杯也是她習慣用的那一隻。

  「大家都不用拘束,坐下來說話。」她對下屬從來不擺架子,只要她說的話他們會聽就行。

  幾個人乖乖要落了坐。

  「王爺可曾虧待你們?」她直奔主題問。

  張大娘說道:「這段日子,王爺對我們極好,吃穿用度只有更好,沒有不好。」

  王老漢也跟著點頭同意。

  「小姐說他是壞人,不管他對花兒多好,還是壞人!」花兒齜牙咧嘴像隻小獸。

  沒有吃虧就好,有被善待就好。

  老實說,她對君卓爾的感激又更上了一層。

  「我在京裡買了宅子,有了落腳處,你們去收拾收拾,跟著我回去吧,有什麼話,我們回家再說。」

  「那這些東西?」張大娘道。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有的是時間,再慢慢過來收拾吧。」

  吩咐這些後,她去了君卓爾的外書房。

  「你講的話我都記住了,容我再想想,我會給你答案的。」

  潔白的月光透過窗紙,照白了她秀麗的面容,此刻她的神情顯得沉靜神聖。

  君卓爾信她,便讓三人都跟她走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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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26: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重啟賺錢大計

  回到小院,幾人發現家裡添了許娘子母子三人,張大娘心裡是有那麼一丁點醋味兒的,但畢竟小姐身邊離不了人,她倒也沒表示什麼。

  經過幾日相處,了解了許娘子的遭遇後,同為女人,又看著許娘子不過和自己的女兒一般年紀,卻拖著兩個孩子吃苦受罪,操勞憔悴,張大娘那個義憤填膺一發不可收拾,直說她不要臉的婆家要敢上門來,她准抄扁擔打他們個屁滾尿流。

  加上聰穎懂事的丁軒一口一個嬸婆的喊,端茶搬小凳子,張大娘那個母雞護雛的心態更盛,哪還有什麼相處上的問題,就連早先那點莫須有的隔閡都一掃而光了。

  在不久的某一天她還真的做到,叫上花兒把許娘子那欺人太甚的婆家人給胖揍了一頓,讓他們明白許娘子不是沒有靠山,想動她一根汗毛,先問過她再說。

  薄飄緲沒說什麼,只是默默的替張大娘和花兒漲了月錢,默許了張大娘護犢的行徑。

  日子過得順心,但薄飄緲沒想到京城的春天會這麼熱,就算靠著大運河帶來的水氣,也消除不了燠熱和濕悶,間或的小雨雖說聊勝於無,幫助也不大。

  春天就如此 ,夏天該如何是好,總不能一天到晚吃冰碗和冰鎮西瓜解暑氣吧?暑氣還沒解,身體肯定會先受不住了。

  要是有冷氣就好了,要不,退而求其次的電風扇?唔,電力是個問題,但是不插電的風扇呢,好像可以嘗試看看。

  於是,她畫了個簡單的示意圖,讓鐵匠打出一個巨輪,巨輪上安著七個扇葉,安置在她院子裡,只要拉動繩索,七個扇葉快速旋轉,就是現成的風扇。

  第一台吊扇看著成功,她又如法炮製做了一台放在書房裡,這台只要搖動手柄,空氣被攪動就能產生涼風。

  不過也僅僅如此,鐵製品在這年代矜貴得很,十四片扇葉加上巨輪就花掉了她將近一百兩的銀子,如果能便宜一點,她還真想把堂屋裡也安上兩座吊扇,坐在其中,那得有多舒坦。

  這兩家風扇博得了所有人的喜愛,只要一個人拉繩,還是搖動手柄,所有的人就能享受涼風,消暑通風的效果非常可觀。

  薄飄渺唯一不滿意的地方就是嫌它笨重了些,要是能更薄更輕巧一點,颳起來的風肯定更涼快。

  除此之外,她想起在朱家角冬天時吃的冰碗,再過一陣子就正式進入夏天,夏天要吃什麼解渴?除了冰鎮西瓜,自然還有冰碗。

  薄飄緲去大廳了才知道,京師自暑伏日起到立秋日為止,各衙門慣例有賜冰,由工部發給冰票,自行領取,當然啦,等級不同,多寡不同,各有差別,抱歉的是,這冰票,尋常老百姓是拿不到的,自己得花錢去買。

  薄飄緲也沒想到買官衙賣的冰塊,幾十兩才得一車,這一車還得把消耗融化的冰塊算進去,運到家裡所剩無幾,根本不划算。

  後來她仔細推敲,京裡像她這樣想買冰的人還真不少,也不是有錢人家都挖得起冰窖藏冰的,畢竟京城寸土寸金,挖個冰窖得佔多少地?

  不像現代,要製個冰塊,只要有冰箱就可以了。

  薄飄渺把製冰的原理在腦子裡想過了一遍,只要有硝石,要多少冰塊都有。

  硝石又叫硝酸鈣,溶於水時會吸收大量的熱,能使周圍的水將溫度凍至結冰,技術如果更好,等硝石溶入水中時,可以用降溫結晶將硝石再提出來重複使用。

  也就是說只要了解製冰的原理,製冰就是暴利。

  為了夏天可以吃上一碗冰酪,冰酪是什麼?類似現代的冰淇淋,自然,風味口感及不上哈根達斯,但也近似了,薄飄緲決定馬上動手試試。

  沒多久薄飄緲果真順利搗鼓出冰塊,看得張大娘他們張目結舌,嘖嘖稱奇,主僕幾個坐在鐵片風葉製成的「風扇」旁邊,圍著桌子吃上一碗加了不同口味的水果、蜜餞和牛奶的冰酪時,張大娘在心裡小小的感嘆了一番。

  跟了這位起初十分不看好的主子之後,竟然連這個叫什麼冰酪的好東西都能吃上,還有這隻要動手拉拉就有大風吹來的風扇,連打扇子都省了,這是從來都沒想過的事。

  花兒一下磕了兩碗,還有些意猶未盡。「小姐,咱們來賣冰吧,這有多賺錢啊?」賺了銀子之後想吃多少冰酪都有。

  薄飄緲舀了勺帶了玫瑰滷子的冰酪,暗自點頭,這倒是可行之道。

  賣冰可行,但是在京城這種龍蛇混雜,地盤割據,勢力盤根錯節的地方,她一個局面尚未打開,半點勢力都沒有的人,只要冒出頭,很快就會被人無聲無息、連皮帶骨的吃掉。

  她不是沒有想到君卓爾,但他攝政王的身份用在這似乎有些不恰當,而且她也不想欠他人情。

  她需要有個能幫她處理這一切的人,所以她想到了家在京城的陸知。

  「王大叔,你跑一趟仁惠堂,要是陸少東在,請他過來一趟,要是不在,就問幾時能回,讓掌櫃給他帶個口訊,說我有事要找他相商。」

  王老漢抹抹嘴,動作俐落的出門去了。

  她在京裡後先是忙著安頓自己,接著一茬又一茬的事,至今還未知會過陸知,加上君卓爾竟然將朱家角宅子裡的東西全打包了,那些個菌箱也沒漏下,陸家人要是去朱家角撲個空,不知道會怎麼想。

  一刻鐘後,王老漢回來了,後頭竟跟著陸知本人。

  「你家僕人找上門,我還不敢相信你真的來了京城。」

  陸知一看見薄飄緲,除了不可置信,還有遏制不住的欣喜,眉毛嘴角都翹了起來,一確定真是薄飄緲本人,一大碗的綠豆湯喝個一乾二淨,又磕了好幾塊冰鎮大西瓜,這才注意到屋子四角放置的冰鑒。

  冰鑒這玩意兒,就是盛冰的容器,功能明確,既能保存食品,又能散發冷氣,使室內涼爽舒適。

  這對陸知來說,是很家常的東西,他們家可能在世人的眼中地位身分不高,但賺的銀子多,在享受方面一點也不輸別人。

  因此看習慣了並沒有太上心。

  他一身花不溜丟的紗袍,各式各樣的戒子掛滿手指,幾個月不見的陸知在薄飄緲眼中並沒什麼改變,依舊是那副非常高調的打扮做派。

  「很抱歉,因為事出突然,逼不得已的情況下沒來得及知會少東家。」薄飄緲很真心誠意的道歉,施了個很慎重的禮。

  陸知很坦然接受她這禮,別說褚掌櫃,就連接消息的他也傻眼,只是他選擇相信薄飄緲,因為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他認為薄飄緲會不聲不響的把家搬空,會不告而別,定有她的道理。

  「還說呢,褚掌櫃可急壞了,說你人去樓空,別說人影,連根菌子也看不到,要我做好虧欠的心理準備。」

  「貴商行一應的損失我願意全數承擔賠償。」她很爽快。

  「這倒不必,我只是希望下個月的菌子的出貨時間能提前,這陣子聯絡不上你,否則早就想跟你說年前的那批菌子反應極好。」他狡黠一笑,「各處的負責人都希望能在短時間再把貨鋪上,每日一信的催促,你就知道緊急的程度了。」

  實話說,薄飄緲還真沒把握一口答應陸知的要求,他的要求沒半點過分的地方嗎,問題在於,她這時候才想起來,那日去接花兒仨人,壓根沒去看哪些菌子一眼,那些個菌子現在長勢如何,怕是她還得找王大叔來問上一問。

  儘管如此,她也只沉默了一瞬,就允了陸知。

  「我還有件事要跟你說。」

  「我就知道你不會沒事找我的。」

  對於他賣菌子的成果,他爹很是滿意,所以最近對他的好臉色也就多了起來,他心情愉悅。

  「我想賣冰塊,陸少東覺得可行否?」

  雖是問句,陸知抬起頭來就看見薄飄緲那滿是壯志豪情的水眸。

  裡頭寫著志在必得。

  他靜靜的看著眼前這年紀輕輕的女孩,由窗外透進來的日光將她的剪水雙瞳照得彷彿微微泛著漣漪,她的面容還有些稚嫩,他又不是有著奇怪的癖好,可他就是想要見到她,喜歡看著她,老人們不是常說,月老早就綁好了紅線,或許她和他有著難以解釋的緣分也說不定。

  也許他的那條紅線就在她手上。

  他喜歡這樣的說法。

  「陸少東以為如何?」她看得出來他走神了,但,為什麼?

  「你有門路?」

  「我一個乍到京華的外地人能有什麼門道?若是少東家肯搭把手,還是一樣的模式,我負責生產,你販賣。」

  陸知本來就筆直的身軀更直了。自從和她交手後,他知道薄飄緲是慧黠聰穎的,她通常想到的都是旁人想不到的點子,但是……

  「薄小姐的意思是,你能製造出冰塊來?」

  如果說靠著冬天掘冰,囤到三伏天賣冰的做法,是不實際的,又或者,她有別的法子?就像她有辦法種出許多珍貴的菌子那樣?

  「嗯,能。」

  他倒吸了一口氣,手開始顫抖了起來,血液從腳底衝上了腦袋,腦子都有些暈了。「不誆我?」

  「我誆你做什麼?」她又不是吃飽撐著,耍著人玩當樂子。

  陸知也不問了,從朱家角到京城,這位薄小姐是準備將家業越做越大了嗎?

  「我信你,路子我有,只要你把冰製出來了,只會我一聲,我讓人來取,餘下的你交給我就是了。」他也坐不住了,他要回去佈置的事情太多了,他得讓人把城南的冰窖都清出來才行。

  他們家向來不做冰塊這生意,家裡生意太雜,分不出人手是一項,另外,管理冰政的凌人,就是負責冰政的官員,為了確保皇室宗親在炎夏有冰塊可用,眼睛一個個長在頭頂上,對他們這些商賈更是不屑一顧,就算有再多銀子也難得暢通的管道,這又是一項。

  要是薄小姐真能製出冰來,那商機……在陸知眼中 ,此時的薄飄緲是一尊活脫脫的財神菩薩了。

  此時在做生意上頭,陸知的想法和薄飄緲是一道的,冰窖這件事也一樣。她想的是一等陸知離開後,她就讓讓老漢去找人來挖冰窖。

  「等等,你別急著走,我還有件事要問你。」

  陸知此刻的屁股就像安了錐子,怎麼坐也坐不住,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安排後續的流程,此時雖然又重新坐下,其實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陸少東可想過除了家業,還有屬於自己的事業?」她問的非常輕巧,可聽在陸知耳中卻和焦雷沒兩樣。

  他兩目瞠大,舌頭打結,開口前先舔了舔一點都不乾的唇。「你的意思是說……」

  「我就是那個意思。」她很確定的回答。

  薄飄緲說到了陸知心坎上最為敏感的那一塊。

  即便他是嫡長子,他的下面卻又許多的庶弟等著瓜分父親的產業,何況兄弟沒有分家之前,他所賺進家中的每一分銀子都不是他的,他也很想有朝一日爽快的告訴哪些虎視眈眈的庶弟們,父親的產業你們要就統統拿去吧,從來只能在腦子裡想想的事情,如今,這個你卻給了他真實的希望。

  陸知霍地站起來,表情激動的像是想衝上前去把薄飄緲抱起來繞個三圈,才能表示他的心情。

  「那我明天就召集人手開始製冰,最遲後天你就讓鋪子的夥計過來運冰,冰是暴利,你要確保身邊的人嘴夠牢才行的,本金利潤就能回來。」防人之心不可無。

  陸知痴痴地看著薄飄緲。「我可不可以抱一下你?」

  薄飄緲愣了下,很堅決的搖頭。「不能。」

        他的失望非常明顯。

  薄飄渺莞爾,又拋出另一根橄欖枝。

  「我在安西城看見一塊污水橫流、滿是垃圾的閒置土地,不知道那塊地可有主?」

  陸知見她很快轉移話題,雖然有些失落,轉了下眼珠子。「你說的是那塊路人經過都要掩鼻遮嘴的臭水地?」

  「應該就是。」

  「據我所知那塊地閒置十幾年了,至於地主,恐怕要花點時間去查,你這是想……」

  她對陸知也沒有保留什麼。「如果能查到地主,我想買下那塊地。」

  「不會吧?」一塊閒置十幾年的髒污地能做什麼用?

  陸知沒放在心上,不過她既然想知道,他就幫她問上一問,這不是什麼大問題。「這件小事就包在我身上!」

  薄飄緲挑了挑彎彎的眉毛。「那就說定了。」

  「一言為定!」

*             *             *

  為了還在攝政王府的菌子,薄飄渺不得不連夜去了一趟王府。

  她實在懶得走遞帖子正式登門求見那一套,反正是暗夜,她便又翻牆進了王府。

  兩個隱在暗處的侍衛眼睜睜的看著她大搖大擺的進了王府……「我說,真要讓她就這樣進去?」

  這樣一來,他們侍衛隊的顏面會不會掃地?

  「你又不是沒見過上回的陣仗,王爺對她那個態度你可在別的小姐身上見過?沒吧,這位小姐極有可能是咱們將來的女主子,王爺都睜隻眼閉隻眼,巴不得這位小姐能常來,你要敢攔她,別怪當兄弟的沒有提醒你,趕明兒個你就等著去掃廁所吧。」

  蔣三的掃廁所已經成為攝政王府侍衛之間互相調侃的經典素材,這些侍衛彼此都會互相提點別重蹈覆轍,王府的茅廁可不只有幾間,每天周而復始的掃下來,會變屎人,也會死人的。

  「你就當我什麼都沒問,什麼都沒說。」

  只是連隻蒼蠅都無法輕易飛進去的攝政王府,被一個女子當成了可以隨便進出的廚房,會不會太掉面子了?嗯,與掃茅廁比起來,這不算什麼,何況主子都默許了。

  薄飄緲倒吊在屋簷上,正眼光四面,就聽到一貫清冷又帶溫潤的聲音,低低的說道:「人都來了,還學蝙蝠掛在那做什麼?」

  既然都被發現,薄飄緲也不囉唆,一個鷂子翻身,俐落的站在和王府格格不入的平民小院前。「本想辦完了事就離開,不想驚動王爺,」她彈彈黑色勁衣上看不到的灰塵,笑得有點痞。

  君卓爾漆黑的眼中閃爍著幾分無可奈何。「你啊,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也不想想自己是雙身子的人,這樣跑跑跳跳,孩子要是有個萬一怎麼辦?」按照時間來算她腹中的胎兒應該四個月有餘,怎麼她的小腹依舊平攤如昔,他得讓太醫院使給她看看才行。

  看來要她安安靜靜的等他託人來做保山,三媒六聘將她娶進門,然後與他白頭偕老,彼此相依相偎的過一輩子,頗有難度。

  這時的君卓爾壓根不曉得,薄飄緲有孕至今,連找個大夫來給她看一下都沒有,也幸好他無從得知,要不然,她這麼沒把孩子當回事,可能會被他抓起來痛打一頓。

  薄飄緲表面態度看起來很和善,但其實從他開口閉口都是孩子,有那麼點說不上來的反感,所以不管君卓爾說什麼,她都不接話的揭過去。

  在她以為,孩子是她的,與這個負責播種的男人半點關係也無。

  「想不到王爺這麼好興致,大晚上的不睡覺,站在中庭賞月。」回應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薄飄緲側頭看他一眼,他也正好瞥過來,眼神碰個正著,薄飄緲發現他格外喜歡這樣笑,就像春風拂柳,淡漠又很暖和。

  他卻不讓她打馬虎眼過去。「本王在等你來。」

  薄飄緲愣了下,「那我就不囉唆了,我為的是屋裡的菌子,想必王爺不會反對我進去瞧瞧吧?」

  說到那民房裡的菌子,一簇簾潔白如雪,美不可方物,他讓廚子摘下炒了盤來吃,和山珍海味有得比。

  不消三五年,她靠這菌子就能賺個盤滿缽滿。

  還不只有菌子,他在她身邊安排的暗衛傳來消息,今日她還想賣冰,加上她屋子裡那些個叫「風扇」的東西,除了一身不知深淺的武藝,她的腦子裡還有發掘不完的寶藏。

  她到底是從哪裡來這麼多的想法?

  銀子,他有的是,也沒放在心上,他喜歡她,就不會約束她,他會給她自由,讓她做她自己喜歡的事。

  所以,她以賺錢為樂,他就支持她。

  「東西是你的,你隨時都可以來看、來取。」

  知道他不是什麼小氣的人,她的菌子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她心裡有氣的是這傢伙讓人伏在她家屋頂多時,早把她和陸知的話都聽了去,對她的到來也就沒什麼好驚訝的,人權二字對這位王爺,不,應該說這時代來說委實太難了。

  想要尊重,你就要手握權力,否則什麼免談!

  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雜物間,薄飄緲以為就是個純粹擱置存放「太空包」的地方,哪想到進來卻看到一個不亞於現代溫室的屋子。

  「我問過工部尚書,他下頭的屯田司有幾個員外郎精於農耕,我對他說了個大概,他便給了我這般的建議,說如此一來,菌子不怕寒冬烈日,長勢一年四季都會很好。」

  三省六部中的工部是管什麼的,農業和水利。

  他居然為了一個「小小的」賺錢法子去把工部尚書抓來問,也不知人家頭上會有幾根黑線。

  「你這王府尋常人家進不來,我想把這些菌子搬回我如今居住的小院,與我合作的商家要取貨也方便。」月餘就要出一次貨,讓陸家的工人在王府裡來來去去,是神仙都不能忍。

        「小事一樁,我明日一早讓人給你送過去就是。」

  「多謝王爺。」

  「你可以叫我卓爾或是阿爾。」

  薄飄緲選擇漠視。說她彆扭也行,她就是叫不出口。

  「你今夜前來,除了菌子,是否也做好心理準備,我該何時上門提親為好?」他想趕快把兩人的親事定下來,世事變化太
大,他們之前有過婚約,可他悔了婚,而且就算成親也能和離……不過,她這輩子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和離這兩個字絕對不會出現在他們之間,他不允許。

  薄飄緲對他的執著和窮追不捨的要答案已經完全的無言。

  「我已經讓人給雀娘尋了一門親事,男方在吏部做事,是吏部給事中,家境清白,家中父母已逝,只有兩個兄弟,都已成婚,他個人因為仕途遲遲未談婚事,對於雀娘的年紀他並不在意,只說兩人合得來便是。」

  薄飄緲有些懵,怎麼才幾天他已經快刀斬亂麻的把她連見都沒見過的通房給安排了後路?

  「還有,」君卓爾看著她顯然有些轉不過來的表情,甚覺可愛。「我答應你,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除了你,我君卓爾不會再納任何的女人進門,此生就你唯一髮妻,你也唯我一夫。」

  對於拒絕,對於保護自己一顆心不受傷害,薄飄緲你不是很行,為什麼聽到一個男人當著你的面說那七個字,就傻了?

  趕快啊,趕快想點什麼說詞,打消他的傻念頭吧?

  男人一跳進愛河裡會傻三年,那三年後呢?

  我呸!薄飄緲你真是夠了,你就這麼膽小,連接受一份感情都不敢,你還自詡上過刀山,下過油鍋,你真的鳥透了!

  她吶吶無法言語。

  君卓爾目光微凝,一指抬起她有些茫然和頹喪的臉。「既然你都有膽子用婚書向我訛走一萬兩白銀,有膽子一個人單槍匹馬從朱家角到京城來,有膽子不畏人言從商,如此離經叛道的事情你做得這般熟稔,婚姻為什麼你不闖闖看?或許它並沒有你想像中的差。」

  「我不想接受你的激將法。」她把眼光挪向他,語氣帶著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的嬌憨。

  「我會去請皇上賜婚,你還是逃不掉。」他的耐心已經被她磨光了,他不是連一生一世一雙人都允了?不對她強硬,兩人的婚事大概遙遙無期,如果不逼她,等孩子落地,她也許就帶著孩子逃得更遠。

  的確,他是瘋了,她還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居然對她這樣步步緊逼,可是她那超出年紀的聰慧和敏感,他相信所有的事情她都懂,都能明白。

  「不說之前的婚約,我的家人都遠在通州,婚約一事,我是不可能與你私相授受的,你在這裡把嘴說破了也沒用。」她不得不把家人搬出來。

  她是無父無母沒錯,可她還有祖母、伯父他們在,她還是個「小孩家家」,這種事有本事去跟她祖母說吧。

  「原來你還沒接到消息,你大伯薄聞由外地官員轉派為京官,半個月前由通州出發,這幾日理該到戶部點卯簽到了,既然你伯父來了京城,你祖母怎麼可能不跟著進京享福?」

  「是你搞的鬼?」

  她是說他從中做了手腳,以權謀私,嗯,反正這活兒他熟練得很。「你這是不信薄聞的能力?」

  他不過從中推了一把而已,要是薄聞在任上的表現不好,他又如何使得上這把力氣?說起來也是薄聞自己爭氣。

  至於讓他闔家遷居,有多少望子成龍的母親不都如此,兒子當了京官,不跟著來享福,難道要獨自老死鄉居,讓兒子被言官詬病不孝?

  這在百濟可是大罪。

  「又不是年節,何來官員調動?」她向來對政治冷感,也不喜歡皮骨不一的政治人物,只是礙於穿越到這時代來,也不能矇著眼睛過日子,關於這點,她還是稍微知道一些的。

  「不如我把吏部尚書叫來,你問他。」難得這句話堵住了薄飄緲的嘴。

  她是憑什麼去問一個一品大員關於官員升遷罷黜的大事?「我知道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既然她來的目的已經達成,也就沒必要留在這裡和他浪費時間,「夜已深,不多叨擾,告辭了。」

  「一個女子夜路難行,我送你回去。」光明正大的送她回去,往後也才能光明正大的去她的小院走動,也才不至於老是處在被動的地位上,這陣子真是令他憋屈。

  「王爺可是千金萬金之軀,不敢勞駕,府上多得是馬車吧,只要隨便派一輛馬車送我回去便可。」

  要說她從屋頂上走還比較快,而且一路月色相伴,可比坐馬車有趣多了,不過,她瞧了眼自己的肚皮,還是別捋虎鬚好了,他對她肚子裡這個孩子有多看重,她總算有了體會。

  為了她肚子裡的娃,猜想把娘娶回去,這樣算什麼?

  買一送一?她是送的那個?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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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27:0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王爺上門求親

  不管她心裡有多糾結,最後還是讓君卓爾送她回家,原以為要坐馬車,結果這位攝政王說了一句「今夜月色極好,我們散散步吧」,最後便見十幾個虎背熊腰的隨侍護衛著他們,隨便一個都能以一抵十,然後堂堂王爺和一個穿著黑色緊身衣的人緩緩的在路上走著。

  這畫面該有多怪異?

  君卓爾卻彷彿很是享受,淡淡說道:「王府所在的這條海子衚衕出去便是永樂大街,比臨皇宮,最左側是邑王的府邸。」

  薄飄緲點頭。京城哪條大街不是車水馬龍,商鋪旗幟招牌林立,川流不息的行人,南北貨物無不齊備,唯獨這條街,感覺都走了老遠了,一條龍般的黃色琉璃瓦仍在身邊,也就是說攝政王府有可能獨霸了皇宮中心一整條衚衕的地,勉強算是鄰居的只有個邑王。

  走著走著,忽地一拐彎,眼前就像拉開了景色,一條磅礡的巨大運河像條巨龍,匍匐在地上,龍鱗上多桅的帆船多不勝數,夜色裡盞盞燈光閃燥,兩旁的屋宇鱗次櫛比,茶坊,酒肆隱隱傳出絲竹管弦、還有人當街在唱歌,熱鬧得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給。

  君卓爾招來一條小舟,艄公似也看慣了富貴人家多少荒唐的舉動,什麼也沒說,一待他們站穩,小舟便劃過水面,向著對岸劃了過去,夜裡水波蕩漾,晚風輕涼,抵達靠岸的石階時,艄公伸手要了二錢銅板。

  君卓爾從兜裡掏了掏,一臉尷尬,他可沒習慣帶銀子出門,隨侍又在河岸的那邊,他正想掏出個什麼來抵船錢,薄飄緲已經從荷包掏出五個銅板會了賬。

  「你說在這裡要是有家鋪子賺不賺錢?」

  她不介意那點銀子,再說她的觀念裡也沒有男女出遊非要男人付賬的觀念,你手頭不便我墊點小錢並沒有什麼。

  至於君卓爾會不會難受,就他家的事了。

  「每日數百錢的凈利是有的。」這一路她的話不多,難得主動,而且這一來也免去了他拿不出二錢銅板的尷尬。

  下回出門得讓下面的人替他備上銀錢。

  他哪裡知道他想的和薄飄緲說的是兩回事,她沒想到一個臨河的鋪子居然這麼賺錢,也是;上岸後,來來去去的男女只多不少,而且衣著大多華麗富貴,或許,等她的冰賣了錢,她可以設法來這裡置間鋪子摟銀子。

  「這間是慶王的產業,十步之外的是葛國公的產業,再過去是小皇帝的小錢庫……」

  薄飄緲聽得微微打開了小嘴,顯出一股難得的稚氣。

  有錢人的賺錢法子是用銀子滾銀子,比她這苦哈哈的窮人要好上百萬倍,所以,她立馬果斷堅決的打消自己用化學式子去把硝石做出來的笨法子,還有去找土房子,尤其是豬圈、馬廄、茅廁附近的牆角去找牆霜。

  所謂的牆霜便是硝石,通常會在低溫的牆角下形成,顏色如霜,所以才又叫牆霜。

  她決定打伸手牌。

  「王爺。」

  「卓爾或是阿爾。」

  君卓爾是什麼人,他最善於察言觀色,此時薄飄緲的小臉映著月光,臉若細雪豆腐,霜陣宛如落滿星光的湖水,美得挑動人心。

  她從未用這種眼神看過他,就好像他是一塊極為可口的食物那樣。

  這樣的比喻有點不倫不類,但的確如此,雖然不是很喜歡這種感覺,但起碼她眼裡總算有他的存在了。

  「阿爾你名下可有礦產?」她是個極端有主見的人,也可以見風轉舵改變立場,變色龍倒也談不上,只是在她覺得有需要的時候,變通一下也無妨。

  「礦業與鹽是官營的產業,向來不允許私有。」她是在打探他的身家嗎?

  這是撇清嘍,不過能騙誰呢,堂堂一個攝政王爺,不可能是空殼子,不可能沒有後手,明面上的產業就不說了,那些個在暗處的產業,應該有不少賺錢的行業,否則,就那一個攝政王府一年的用度開銷,沒有強大的財力,光靠幾百兩銀子是打發不過去的。

  所以,他可以更謙虛一點沒關係。

  「那正好,你能幫我要一些嗎?不用很多。」硝石是可以重複使用的好東西,只要他給上一些,就夠她用的了。

  「你這是讓我貪污?」真是不同凡響的丫頭,這要讓那些言官聽到,不炸鍋才怪。

  薄飄緲給他一記少見多怪的表情,就幾塊硝石也能扯上貪污,她就教他個乖吧。「一個人貪污叫貪贓枉法,一群人一起叫做法不責眾,若是從上到下全在貪污,那就叫做約定俗成的規矩。你敢說你那些個為官的同僚個個清清如水?要知道水至清則無魚,你也不好做事吧?」

  所以,要你幾塊硝石算什麼?又不是要鋅,鋅是世界上最貴的金屬礦石,在地殼中並不存在,因為它的反應不穩定,全世界也只有一克的鋅,它的價值比黃金貴六十多萬倍。

  君卓爾還真不好不點頭,不論為官、從商,不管大眾還是小部,在有人的地方,她說的都是潛規則。

  她小小年紀卻把許多人一輩子都看不透的事講得入木三分,和這丫頭一起,還真處處是驚喜,呃,多少也有些驚嚇。

  「縹緲說的是,你要硝石……莫非,硝石能製冰?」這要讓舉國百姓都知道,可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他還真是個能舉一反三的好學生,薄飄緲在心裡讚美他之餘,不得不叮嚀他。「這製冰我也不求多,讓我賺第一桶金就好,等這桶金賺飽,你愛怎麼用就拿去怎麼用。她夠大方了吧。

  只要製冰賺到的金錢夠她買下那塊閒置的土地,然後蓋上房子和鋪子,再招商引資,接下來銀子會像下雨般砸在她身上,日賺斗金,她就不需要再靠製冰賺錢了。

  「你願意在將來一文不取的將製冰的法子讓出來?」她做事要說她亂來,可是在亂來之後,這樣的肚量,可能沒幾個人做得到。

  「嗯,因為到時候我就不需要了。」她也不走了,索性坐在河岸邊的光滑石椅上,看著照映在水面上的白月光。

  君卓爾給了侍衛一瞥眼神,有人很快銜命而去,很快一包帶殼的核桃就熱騰騰的來到他的手裡。

  薄飄緲感覺他在身邊落座,一下許多女子的眼光就隨著他的人投擲了過來,她知道漂亮的東西大家都愛看,可也不知為何,那些眼神,她不喜歡。

  君卓爾和薄飄緲有著相同的感覺,這一路,太多男子赤裸裸的愛慕眼光隨著她轉動,他覺得屬於自己的東西被覬覦了,而且竟然當著他的面!

  與她並肩坐下之後,那些針對薄飄緲的眼光忽地少了大半,他們兩人,男的豐神俊朗,穿著不凡,女的雖然一襲奇怪黑衣,卻襯得腰是腰,胸是胸,加上那美艷的容貌,就是一道運河上最美麗的風景,讓人百看不厭。

  君卓爾注意到旁人眼光,不發一語的脫下自己身上的細灰鼠皮斗篷,將她整個人裹了起來。

  沒等她說出任何抗議的言詞,拇指和食指輕輕一捏,核桃殼便破了,他把果仁放進薄飄緲掌心。

  她也沒多想,拿起來就放進口中,香甜新鮮的堅果香頓時充滿她的味蕾 。

  君卓爾看她吃得香,又動手捏了一個,於是他捏,她吃,君卓爾嘴角微微一翹,心裡愉悅不已。

  看見這一幕的侍衛們都傻了,這是他們家王爺嗎?一定是天黑了,眼力都變差了。

  核桃的殼很硬,她愛吃,卻懶得剝殼,有君卓爾這麼個自動剝殼機,薄飄緲吃著吃著,終於也良心發現,接過他遞來完整又漂亮的果仁,放在他唇邊。「你也吃。」

  她竟為王爺餵食,還在大庭廣眾之下,王爺會吃嗎?

  結果,跌破所有侍衛的眼鏡,王爺不止吃了,還點頭稱好。

  人家都點頭稱好了,薄飄緲也沒多想,又把白皙掌心裡的核桃遞過去,這回他沒用手去拿,是直接用嘴去取。

  眾侍衛見狀,內心驚恐,這是他們家那外表斯文爾雅的王爺嗎?一定不是。

  薄飄緲的手彷彿被君卓爾的唇燙了一下,趕緊縮回了手,用力忽視那異樣的感覺,只會那感覺像烙印,一直隨著她回到家中。

  往後她再想起這一夜,就好像在朦朧的夜裡作了一場迷離的夢境,然後就會啐聲,因為她抵死不會承認,自己因為一包核桃被君卓爾給拐上了手。

  君卓爾不愧是君卓爾,隔天一早,他就讓人將府邸的溫室整個拆了,送到薄飄緲位在城西的宅子。

  不用她出半分力氣,他的人又原封不動的將整個溫室歸置好,就連菌子都沒損失一株。

  這樣的工作速度和成效博得了薄飄緲的讚賞喜愛。

  她很想把這些工人收歸己用,優秀的工人難找啊,但他們都是君卓爾的人,據說還是有品階的護衛,不管大小都是個官兒,她要真把人家當工人看,就有的瞧了,因此最後還是只能流口水看他們埋頭幹活,不敢生出半點歪心思。

  再隔一天,他送來了硝石。

  薄飄緲這邊也沒閒著,她找來了挖井工人和挖地窖工人,雙管齊下的幹活兒,整個宅子叮叮噹噹,熱鬧個沒完。

  薄飄緲這頭忙著,沒幾天果然接到薄家大房舉家進京的消息,這是大事,她想,原主把自己和親祖母之間的那點情分折騰得幾乎完蛋,鬧得祖母也不待見她,但她身為借用人家孫女身體的人,於情於理,是該抽個時間把賀儀送上,順便看看祖母和弟弟,這才算是作為人家孫女和姊姊該有的態度。

  至於人家領不領情?對她來講,親情也是要看緣分的,只要她做到她認為該做的事情就好了,其他不勉強。

*             *             *

  第三天,君卓爾帶著太醫院院使來了。

  薄飄緲在溫室裡已經打算好要擴展菌子的種類和種植範圍,有了設備齊全的溫室,她很順手的指揮蔣三帶著侍衛群,再多蓋幾間溫室,嘗試著將以前覺得沒有市場的松露和松茸種出來,將來肯定大有可為,她渾身充滿幹勁,越想越覺得錢途光明,就連飯都多吃了好幾碗。

  家裡的下人不多,偏偏幾個見過君卓爾廬山真面目的人都在後頭陪著薄飄緲忙活,無形中蔣三派來的侍衛們不只接替了小丁軒的門房活兒,整個維安工作都包了,見主子登門,誰敢不讓他進來?

  君卓爾自顧自的進了堂屋,環顧四周,精巧鋪墊了各色圖樣花磚的地板,黃花梨木高几上擺著粉窯釉梅枝瓶,裡頭斜插著幾枝早開的荷,顏色正好,一架白玉翡翠白鳥朝鳳的鐵力木屏風,窗牖掛著貼片風鈴,風來叮噹作響,令人忘憂。

  沒想到看似沒心沒肺的她,竟是個會過日子的人,宅子整潔溫馨,處處可見綠意,前院那些個施工的聲音半點也傳不到這裡來,八角窗外一叢翠竹把所有的嘈雜都隔絕在外,讓人生出寧靜之感。

  正在溫室忙著的薄飄緲很快過來。「你怎麼來了?」

  他按著她落坐,摸了一下她的髮絲,「我不是說了要讓太醫替你把一下脈?」

  他好像說過,即便她不在意,可以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太醫院院使拿出了脈枕,不等他開口,薄飄緲乖乖坐下,自動伸出手來。

  「我沒那麼多講究,直接把脈就好了。」她不是宮裡頭哪些貴妃什麼的,要求避嫌,這老頭都一把年紀當她爺爺都剩了,還需要講求什麼男女大防?

  再說她腹中有沒有孩子,當娘的人心裡會沒譜嗎?何況,孩子了不起再五個月就出來了,她又不是笨蛋。

  她身體健康,孩子在她腹中也一直乖乖的,除了一開始有點不舒服,現在連孕吐都沒有,飲食也沒有任何改變,她還是如常的上蹦下跳,對她這健康到不行的孕婦來說,這不能、那不能的限制。根本就是多餘的。

  對一個太醫院院使來說,過來診斷女子有無懷孕,實在是大材小用了些,但宮裡頭除了陛下、太后,也就這位攝政王能使喚得動他。

  攝政王在朝中權勢滔天,一般人看他只覺得乾淨溫文,看上去根本不像端得起官帽、心思深沉的人,只有朝中那些與他交手過的重臣才明白,攝政王能讓太后,少帝對他言聽計從,絕不是靠長相這麼簡單。

  再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攝政王若是有心將百濟王朝歸攏在自己手中,根本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做與不做罷了。

  帶他來替一個小姑娘看診,攝政王不解釋,他也不多問,這是長命之道,看著那小姑娘平坦的小腹,他指尖多用了一分力道,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王爺,這位小姐已經有四個多月的身孕了。」有喜四個月的婦人大多該顯懷了,矜貴些的,四肢不勤,顯懷得更加厲害,像她這樣平坦如少女的,他聞所未聞。

  「這件事,還請黃院使暫時莫要對人言。」他做了個封口的手勢。

  黃院使點頭如搗蒜。「曉得、曉得,老臣今日因為怠惰在家休息,根本沒有出門。」

  這是天大的消息,整個百濟都以為他們的攝政王會獨身一輩子,先是傳說他有個未婚妻,接著又解除了婚約,攝政王府至今尚未有王妃,然而眼前這女子,再加上腹中胎兒,這是……若是照他所想,可是雙喜臨門。

  君卓爾讓人包了個特大的紅包,用馬車將黃院使送走,他回過頭來,滿眼的溫柔對著薄飄緲說道:「往後蔣三和徐明等人就留在你這裡,幫你看門,任你差遣,若是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就讓他們給我送信,知道嗎?」

  事到如今,薄飄緲還有什麼好說的,肚子裡的「事實」已經造成,而且,她看得出來,一個人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而她喜歡人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她的心也很清楚的告訴她了。

  君卓爾對她的好惡很明顯,當初他親自去朱家角退親的時候,眼裡除了對她的厭惡不喜,什麼都沒有,後來經過幾番接觸,不論是不是只為了她腹中這未出世的孩子,他都是在乎她的。

  既然已經到了他想給什麼,她都拒絕不了的地步,那就接受,無論是侍衛還是將來可能的論及婚嫁。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坦然接受,把這不能抗拒的日子過得如魚得水,從容自在。

  對君卓爾而言,每個少年都有心動的時候,以及憧憬過的女子,但他沒有,沒有動心,沒有憧憬的女子。

  他從一懂事就知道自己的肩膀上肩負的重責大任,他不是尋常人,當先帝將還在襁褓中的少帝抱進懷裡時,他就知道這一輩子的大道所歸,「個人」二字對他不復存在。

  當祖母為他定下輔國公府的親事時,老實說他並沒有太多想法,他想過,如果能替君府留下血脈,承歡祖母膝下,也好彌補他多年對祖母的虧欠,尤其,那女子是祖母選中的,必定能討祖母歡心。

  只是後來傳言太過不堪,他派人去探查,竟然與真想差不了多少,這樣的女子是沒有資格進他君家大門的。

  可為了成全那女子的臉面,他仍舊親自上門退親,可哪裡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在白樺縣失了控制。

  這一切,都要算在步從容的頭上。

  呃,忘了說,每每他想到被步從容那樣的人算計,心裡就有一把火,所以,他回京以後,又尋了個由頭,把那位步指揮使,不!步百戶派去巡視西北了。

  兩手空空去西北吃風沙 ,哎呀,算算時間,該回來交差了。

  又或許等他大婚那天,也給他發張帖子吧,畢竟他的「功勞」在那裡。

  「我已經託了保山到薄家提親,老人家說要問過你意見才能決定是否答應這門親事,由此可見,你祖母是疼你的。」

  薄飄緲意外了。

  對於這向來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決定子女婚事的時代來說,肯這麼問子女意見的長輩簡直少得可憐,綜合許多薄老太太對原主的態度,薄飄緲已經能完全的確定,她不是沒把孫女放在眼裡,是那個愛作死的原主沒把她那祖母放在眼底。

  說到底,原主被扔到朱家角還真的怪不了誰,是自作孽。

  最後,君卓爾扔下一句話,「別再讓我等了,我都要老了。」

  她忍著沒笑,頷首。「我知道了。」

  不過還沒等到她去京城的薄府拜訪,薄老太太已攜著薄宇,也就是薄飄緲的弟弟還有二兒子與兒媳婦方氏來了。

  從黑漆平頭馬車下來的老婦人約莫六十,雪白的髮梳的規規整整的,髻上簪著一根綠翡翠如意簪子,一身萬字不斷紋的檀色杭綢絲褙字,精神矍鑠的扶著方氏的手站在宅子前面。而那小少年,臉如滿月,一襲圓領滾邊葫蘆福布束腰的緞面袍子,一雙繍滿福字的鍛靴子,雖然還帶著幾分稚氣,舉手投足卻已經有小大人的樣子 。

  至於方氏,鵝蛋臉柳葉眉,溫溫柔柔,低眉順眼,就像個沒有脾氣的鄰家婦人那樣。

  多蓋出來的溫室已經到了收尾階段,薄飄緲聽到丁軒回稟說有人來訪,對方說是她的祖母、二伯父、二伯母和弟弟,看看衣服沒什麼髒污,讓許娘子打盆水,趕緊抹了臉,趕緊外出迎接。

  薄老太太其實並沒有想過薄飄緲會出門來迎接她,雖然這將近一年的時間,三娘捎回家的書信總會提及薄飄緲已經變了個人,但是她對這孫女實在太過失望,失望到不敢相信女兒說詞。

        但是,老大陞官了,從一個地方官成為人人羨慕的京官,一升遷居然連跳三級,這在官場是很少有的事,要不是京裡有靠山,要不就是得了上司的青眼。

  最讓他們難以置信的是,薄聞竟入了戶部當值,那可是六部之一,就算只是正五品的員外郎,也比一個地方官要好得太多。

  一開始薄老太太並沒打算要舉家搬遷的,畢竟,京畿不比通州,一個五品官,沒有根基,沒有後台,一家老小幾百口人要吃要喝要住沒這麼簡單,就算大家心裡都蠢蠢欲動,也只是想想而已。

  一家人商量的結果,決定讓老大單身赴任,無論他在京裡做得怎樣,若能栽下根基,將來族中子弟都能受惠,若不然,通州老家總是一條後路。

  哪知道和調派令一起到來還有一名侍衛,帶著貴人的密信,老大看完後三緘其口,只說他們舉家前往京城的旅費有了著落,就京城安置的宅子都是現成的。

  還說他們這是託了薄飄緲的福,言談間,對薄飄緲甚是恭敬客氣。

  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的一家人頭暈腦脹。

  薄老太太派人去打探,這一探聽才曉得,被她拘禁在女兒處的孫女早不在那裡,她再寫信去給薄三娘,這才知道薄飄緲已經去了京城。

  由於薄聞上任在即,薄老太太問不出所以然的情況下,只能迅速做出決斷,家中能賣的東西買了四分之三,四分之一留下,至於下人也分成三批,願意留在通州看顧舊宅的,想跟著他們上京的,還有那些個聘僱的都給了銀子讓他們自去。

  如此一來,在最短的時間內浩浩蕩蕩的三十幾輛馬車才能成行。

  薄家人不知道他們有多幸運,要知道多少外地官員想在京城謀求一席之地都很難,有看中意又買得起的宅子更難,許多官員窮畢生之力,不見得能再寸土寸金的京裡買下一間宅子。

  薄老太太不是沒有見識的人,搬進那五進宅子,再往四處這麼一打聽,心裡隱隱的猜測,莫非是那個目空一切的孫女真去攀上了什麼貴人?

  然後有個心急的人不等薄家安置好,便託了戶部尚書去薄府提親了。

  戶部尚書可是薄家老大將來的上司,顧不得來自上司的壓力,單單聽到提親的對象是薄飄緲以前訂了婚又退婚的君家,薄老太太想也不想就婉拒了。

  對薄老太太來說,這是兒戲。

  戶部尚書無功而返,君卓爾聽完知道薄老太太婉拒了這門婚事,他也不怒,乾脆自己親自登門,把薄家人嚇得不要不要的,這才得了薄老太太的一句話,她得問過孫女才能決定要不要結這門親。

  於是薄老太太帶著二兒子、兒媳婦和宇哥兒就往這裡來了。

  薄飄緲將薄老太太迎到敞廳的上首去說話,許娘子送上瓜果香茶便退了下去。

  「祖母在上,縹緲給祖母請安,願祖母身體康泰,福壽安寧。」薄飄緲跪了下去,畢恭畢敬的磕了三個頭。

  不論如何,這個頭是要磕的,無論是為了原主還是她這個借用了人家身體的外來戶,這個長輩在原主被眾人厭棄之後,義無反顧的把她接了回去,要不是真心把她當親人,又有誰願意接受這樣一個麻煩?

  接著她又給薄二老爺和方氏見禮,最後才輪到薄宇。

  「宇哥兒,這是你的嫡姊,出門的時候祖母怎麼教你的?」

  薄宇帶著稍許的不情願,小聲的喊了姊姊。

  他實在說不上喜歡這個胞姊,以前她剛回薄家的時候,他也曾向她示好,哪裡知道她根本不理他,後來聽說她讓祖母送到別處,他也沒有任何感覺。

  「我記得宇哥兒喜歡冰糖梨子水,這是用最好吃的秋梨燉的,我讓人端上來,你嚐嚐。」搜索原主對這弟弟唯一的記憶,就是他喜歡多汁的水果,薄飄緲記得廚房給她煮了冰糖梨子水,為了套關係,便拿出來借花獻佛。

  蒸煮好的梨擱在雪白的瓷盤上,裡頭放著糯米、川貝、枸杞,再澆上兩勺的蜜汁,雖然眾人都覺得並非專程來吃這東西的,但還是都嚐了幾口,一小顆的梨很快見底。

  薄宇畢竟少年心性,薄飄緲見他有些意猶未盡,又讓人端上來許多吃食,不消說,家中養了花兒這麼個吃貨,什麼不多,就吃食多。

  梅花杏仁餡餅、棗泥千層餅、蒸軟的南瓜拌了糯米粉,裡面包了綠豆沙和麻糬,加上黃糖,用小火煎得兩面酥脆,吃起來外酥內軟,咬一口,香甜的內陷就流了出來。

  安置好小的,大人們開始言歸正傳。

  「我聽三娘說你培養出許多稀奇的菌子,賺錢養活自己,我本來還不信,但看著你這孩子倒是活出個勁頭來,越來越是滋潤了,不過,你這外頭請了工人是在做什麼?」薄老太太不是瞎子,她看得出來這麼有耐心對待弟弟的緲姐兒和以前完全不同了,才多久時間,當初沒有人看好她的丫頭自己闖出了一片天,她替已經逝去的麼兒覺得安慰。

  「回祖母的話,孫女想製冰來賣,所以讓人多挖兩口水井和冰窖,以備不時之需。」她也不隱瞞,從實到來,小臉上沒有任何傲慢神色,淡然自若,好像說的是件很平常的事。

  眾人臉上都出現驚訝神色,尤其是薄二老爺,薄直。

  比起為官的大哥薄聞,他就只是個很普通的商人,才能平平,用祖父輩留下的財產努力維持整個家族,支持薄聞仕途上的需要,他不好高騖遠,腳踏實地,但這樣的人守成還行,想更上一層樓,就需要機緣,需要有人肯扶他一把。

  他騰一下就跳了起來。

  在百濟王朝,所有的冰都是靠著大運河冬季結冰,以人力挖去,藏在冰窖裡來使用的,可想而知,小老百姓哪裡用得起這麼矜貴之物,到了七八月酷熱難耐的時候,也只能跳進河中汲取一點兩雙,倘若可以拿到這製冰的法子,只要一點蠅頭小利就能賺得盆滿缽滿,還能嘉惠百姓,想到這裡,他的心倏地跳得飛快。

  他望向方氏,卻在妻子的眼中看到了不贊同。

  在方氏心裡 ,她可不以為薄飄緲是什麼大方的主,所以讓丈夫不要多想,沒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

  對她來說,這樣平平安安的過日子也沒什麼不好,丈夫要是飛黃騰達了,才是她擔心的開始。

  原主的記憶裡這位二伯父其實對她很好,外頭有什麼好吃好玩的都不忘給她捎上一份,問題還是出在從小在輔國公府長大的薄飄緲根本瞧不起這個二伯父,最後傷了他的心,對她再也不聞不問。

  然而這趟來,分明是心裡還記掛著她。

  「二伯父你晚來一步,我這冰塊生意已經和陸家少東談妥,我出方子,他出人力販售。」她是有心要拉二伯父一把的,沒道理別人都在拉拔,自己的親人卻被排除在外。

  聞直難掩一臉失望的坐了回去。

  薄老太太雖然不敢奢望這一趟能有什麼意外的收穫,但是聽到製冰有法子,她的心還是噌地多跳了好幾下,她這兒子什麼都好,就是過於老實。

        老實在商場上有好處也有壞處,她沒奢望薄直能把祖輩留下的生意做到遍地開花,但是這麼溫吞的作風,家裡的事業已見頹色,她真的不希望在她歸西之後,樹倒猢猻散。

  「過兩日要是二伯父有空再來侄女這兒一趟,雖然冰塊的生意不成,我還是一樁房屋的生意想借重伯父您的能力,您覺得如何?」

  這是拋出金燦燦的橄欖枝啊,所有的人精神都為之一振,薄老太太和方氏互看一眼,這回對薄飄緲是真的另眼相看了。

  薄老太太在堂屋裡坐了一個多時辰,當一家人要離去時,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一股恍惚和放鬆的神情。

  薄宇還不是很明白大人那些彎彎曲曲,「姊姊,我還能來找你玩嗎?」他有些不確定這看起來很好說話的姊姊會不會改天又變了個樣。

  他不喜歡以前那個老用斜眼看他的姊姊。

  「當然,想來就讓人來和姊姊說,我讓人去接你。」她摸摸薄宇柔軟的髮,和他打了個勾勾。

  這是大和解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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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27: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  大婚之日終來到

  一個放低身段,一個把敬重表現出來,互相依靠、互相扶持,家族才有機會光榮的往前行。

  薄直臉上的激越還沒褪乾淨,他就知道他沒有看錯這侄女,他看著薄老太太的臉上也帶著欣慰。

  「這孩子簡直就像浴火重生的鳳凰,離了我們家想不到機遇完全不同了。」她望向晴空。「將來咱們薄家想更好,或許還得靠她庇佑和福澤呢。」

  薄家人走了,這一趟,確定了好幾件事。

  薄縹緲點頭答應了君卓爾的親事,等走過所有的禮之後,她就必須回薄府去待嫁,也就是說她必須回薄家去住一段日子。

  至於她肚子裡揣的那個包子,眾人都很有志一同的閉口不說,捅破了這層紙,對女子來說只有百害無一利,兩害相權取其輕,只留下一個懂膳食的孕婦照顧的婆子,其中用意,也就不言可喻了。

  兩天後,薄直果然來了。

  薄縹緲將她想買下城南那塊污水地的事情向他細細說了一遍,不由得稱讚陸知的動作迅速,他已經打聽好那塊佔地寬廣的閒置土地有五個共同持有人,如何說服這五人把土地賣給她,她就把這件事交給了薄直。

  如果薄直把這件事辦妥,她會考慮將後續請人填土,僱人蓋店鋪,再招商引資的事情交給他,這一來,她這耿直的二伯也能在京城站穩腳步,對他將來的生意只有幫助,沒有阻礙。

  古代的房地產市場遠沒有現代火爆,只有極少數敢大膽投資的人能從中牟利,這一塊她原來想獨吞的事業就算讓二伯父分了杯羹,她也不覺有任何損失。

  對她來說,一個人吃獨食雖然快樂,許多人一起吃飯也有共享樂趣,不是嗎?

*             *             *  

  通常六禮要一絲不苟的走完,不耗個一年半載是走不完的。

  但以君卓爾的財力權力若想用最快的速度把人娶入門,只要稍加手段,便能達成願望,因此一個月內走完六禮,這是他的極限,誰敢多說一個字,把脖子洗洗去等著吧。

  請期那一日他毫不慚愧的拿出了已經讓欽天監挑好的吉日紅帖遞給了薄老太太。

  納吉日竟在三天之後!

  一個月行完六禮,三日後娶妻,這是有多著急?

  君卓爾的確是急。

  薄老太太在心中微微一嘆,孫女回來住沒幾天就要嫁人,她是捨不得,但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再捨不得也得高興的送她出門,世情本就如此這般。

  再說她那肚子也真等不及了……

  薄老太太將婚事的操持交給了兩個媳婦,每天總要聽她們回報進度,從成親在即,後天要搭台試灶,準備婚宴,到擬定客人清單,誰家該請誰家請不得,再到宴客的小院搭了戲台,請來江南最知名的戲班子,雜耍崑曲皮影輪著來,吹吹打打。

  方氏原以為,薄府初到京城不久,以前往來的人家多在通州,這次宴請客人,來客應該不會太多,誰知事情出乎兩個女人預料,大大小小的官員應接不暇,別說薄聞和薄直忙得不可開交,也幸好她們多預備了幾桌筵席,這才把客人安頓下來,沒有失禮。

  事後兩房都私下揩了汗。

  不管這些人是看著君卓爾的面子而來,還是覺得薄家攀上了高枝,想藉機和君卓爾混個臉熟來湊熱鬧的,就算沒辦法和君卓爾說上話,君卓爾的妻子娘家也是條門路,許多人抱著這樣的想法登門,令薄府熱鬧不少。

  至於薄家嫁女,各種版本的說法都有,已成為京城大街小巷最火熱的談資,而薄府也因為這門親事,算是在京城站穩了腳。

  薄縹緲成親的前兩天,薄老太太把她叫到跟前,讓貼身嬤嬤去開了庫房……一箱箱的檜木箱子往外抬,金銀器皿,瓷器擺件,各色綢緞布料,各式屏風包括地上擺的座屏、炕上使用的炕屏、桌上用的繡屏等各樣大件、小件,玻璃、瑪瑙、珊瑚、珍珠,還有少見的碑磲,什麼都有。

  「這些是你爹娘在你出生後就陸續替你攢的嫁妝,我一直幫你保留著,我知道你現在能耐大了,可能看不上這些,但總歸是爹娘的一番心意。」提起逝去多年的兒子媳婦,薄老太太神情倒是平靜,她指著另一邊單獨的一個箱籠,要婆子打開來,不見什麼金銀之物,就幾本冊子。

  「我老婆子也沒什麼好東西給你添妝,幾間鋪子和土地都在通州,對你的作用也不大,但無論如何,算是祖母一點心意。」家族式微,她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孫女要出嫁,無論過去如何,薄老太太還是替薄縹緲的嫁妝盡了最大的努力和心意。

  薄府從通州過來,勞師動眾,還沒能喘上一口氣,又碰上這樁婚事,薄家可以不要這個門面,但是君府不能,為了孫女的婚事,銀錢流水般的花出去,薄家在通州不是什麼底蘊豐厚的人家,就是個土鄉紳,往後,她還有好幾十個孫子、孫女的婚事要顧慮,她的眼裡不能只擱著緲姐兒,而不顧其他孫子和孫女們的感受,所以,她只給了鋪子和土地,銀錢也就沒有了。

  薄縹緲慢慢的跪下來,這次是完全出自真心,對著這個老人。「祖母,我娘留給我的嫁妝我只取走一部分有紀念價值的物品,至於那些個鋪子和土地您就自己留著,權充孫女孝敬您就是了。」

  薄老太太蹙起眉。「古來沒有這種規矩,我也不需要靠這幾間鋪子和土地養老的地步。」

  「祖母,規矩也是人定的,我娘給我的,還有您給我這不肖孫女的我都收著,收在這裡,」她指著自己的心。「即便緲兒出嫁,我仍是薄家的女兒不是?您就讓孫女盡一盡這些年未能承歡祖母膝下的微薄心意吧。」

  薄老太太濕了眼眶。「你這傻孩子,你可知道自己嫁去的是怎樣的人家,沒有半點娘家帶去的嫁妝,往後如何在君家立足?嫁妝及時女子在婆家的底氣,你可知?」

  薄縹緲膝行過去,抱住薄老太太的腿,孺慕之心真情流露。

  這一刻她將那些潛藏在心底、對再也看不見的現代家人的感情,全部投射在薄老太太身上,認定她是她的親人。

  薄老太太被她的親昵驚了下,但很快平復過來,用滿是皺紋的手撫了撫薄縹緲的髮。

  薄縹緲俏皮的抬起頭來。「祖母,孫女覺得自己身邊最值錢的不是這些金銀之物,王爺可不是為了那些銀錢娶我過門的,他要的是我這個人。」這點自信她還是有的。

  「你這孩子真不害羞。」薄老太太被她逗笑。

  可不是嗎?議婚、退親、退親又議婚,若不是真愛,又哪來的心肯費這些周折?

  「祖母說得是,嫁妝是我嫁去君府的底氣,但是金銀往後再賺就有了,祖母的萬年孫女卻希望您過得舒心無憂,您還得看著您的大曾孫出世不是,還得替他務色好人家的女兒,您要做的事可多了,所以,您得保重自己。」

  「瞧你這會說話的小嘴,祖母要活到那把年紀不成了老妖怪?」薄老太太嗔道。心裡卻是感嘆,緲姐兒要是早幾年都這般乖巧懂事,豈不是少令她操了許多的心,但回頭是岸,往後希望她過得好就是了。

  最終薄老太太拗不過薄縹緲,收下了那些東西。

  她這舉動,不只熨帖了薄老太太的心,傳進那些向來和她沒有任何往來的堂兄弟姊妹耳裡,幾乎是整個薄家的人對她都為之改觀。

  至於薄宇,薄縹緲並不擔心,他是男子,往後若上進出息,自然有他的出路,若是想走仕途,他姊夫自能扶他一把,要是對旁的行業有興趣,她也能資助他一二。

  可最令她想不到的是,葛國公府竟然也派人押著十幾輛車,送來了添妝,而且數量價值炫花了所有人的眼。

  來人沒說什麼,只說是葛老夫人在遺囑中吩咐,本來就是要給她的東西,葛國公知道她即將出嫁便送過來了,了卻母親一樁心事,說完便匆匆的走人了。

  薄縹緲看著那些老派卻不失大氣的金飾珍珠瑪瑙和數不清的貴重物什,哭得不能自己。

  她不是為自己哭,是她身體裡原主的殘餘靈魂碎片在哭。

  不是因為這些價值不菲的物品,是那份難能可貴的心。

  在她身邊的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沒人阻攔勸慰她的發洩,這樣的悔恨、這樣的悲痛,誰也安慰不了,只有讓眼淚洗滌一切。

  薄縹緲知道,倘若原主還在這世間,這樣的悔恨將會跟隨著她一輩子。

  她哭了很久,哭到雙眼腫成了核桃,最終,她止住了淚,沒有喚誰,自己去洗了臉,換了身素雅潔凈的衣裳,讓王老漢駕著馬車送她到葛國公府。

  到了葛國公府,她讓王老漢上門遞了帖子,中規中矩的求見葛國公。

  葛國公府卻久久沒有動靜,任她站在門外等。

  「小姐,要不要進車子裡坐會兒,我看這國公府一時半刻不會有什麼動靜。」看得出來,對於小姐的來到,就連門房也一臉的不耐煩。

  薄縹緲只是徑直趨前向那門房施了個禮。「勞駕這位大哥,請轉稟國公爺,縹緲即將出嫁,今日來,只是要誠心誠意在葛老夫人牌位前磕頭,謝謝她的撫育之恩,沒有他意,只要磕完頭,縹緲就走,還請國公爺開方便之門,允許縹緲再見老夫人一面。」

  她說得合情合理,不狗血不激情,門房遲疑了片刻,看著她低垂著頭,始終福著身子,硬邦邦的道:「國公爺見不見你,小的做不了主,你先等著。」門又關上,人不見了。薄縹緲繼續的等候,半個時辰後,角門開了,一個婆子引著她進了府裡。

  薄縹緲不在乎從角門還是從大門入府,也不管國公府的人這麼做是為了羞辱她還是故意要激怒她。

  她就是來給葛老夫人磕頭,如此而已,其他不重要。

  婆子引著她去了葛家祠堂,「國公爺吩咐,小姐已經不是葛家人,要磕頭,你就在祠堂外磕便是。」

  祠堂是一個家族重中之重的地方,只有男丁可以進入祭祀,女子向來沒有資格靠近的,葛國公允她過來已經是非常大的恩賜,薄縹緲謝了那位婆子,由她手中接過三柱清香,頭頂地,清香過頭高舉,不言不語,就這樣過了半盞茶的時間。

  最後,她把香交給了婆子,自己慢慢站起,慢慢的離開,在即將跨出國公府角門時,她遙遙想葛國公居住的方向彎腰行了個大禮,這才離去。

  葛國公始終沒有見她。

  下人回稟薄縹緲的所作所為,他什麼都沒說,也就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             *             *

  成親那天,君卓爾騎著棕紅色高頭駿馬來迎親,跟在他後面的不是打鼓吹嗩吶的樂隊,是儀仗。

  儀仗抬著紫檀木箱籠,箱籠中放著九種禮器。

  這是自百濟開朝以來,帝王賜予臣下最高的禮遇,這些東西通常只有皇帝才能用,雖然說在形式上的意義遠大於實際上的使用意義,而君卓爾更不同的是,他這九錫賞賜來自先帝,分別是車馬、衣服、朱戶、納陛、虎賁、斧鉞、樂縣、弓矢和櫃鬯。

  車馬是金車大輅,衣服是袞冕之服;樂縣是定音、校音器具;朱戶指的是紅漆大門;納陛指的是登殿時特別鑿的陛級;虎賁,是指守門之軍虎賁衛士;斧鉞指的是能誅有罪者之物;弓矢是指特製的紅、黑色專用弓箭;櫃鬯則是供祭禮用的香酒。

  能得到九錫的諸侯在道德及文治武功上皆為所有臣子的楷模,受賜後即享有服飾馬車、儀衛居所、祭祀等制度上的特殊待遇,並且執掌征伐等大權。

  而這些高規格的禮遇,他卻在成婚這天帶來與他的妻子共享。

  這是何等的榮耀,就算將來君卓爾替薄縹緲請來一品誥命的封號,全天下有幾個男人能將帝王賜予九錫的榮耀與妻子共有?

  比起這件事,君卓爾納徵那天送到薄家實打實一百二十六抬的彩禮和女方的陪嫁,都成了陪襯。

  另外,攝政王大婚,廣布善粥二十日。

  九錫恩賜娶妻的故事橋段,迅速攀升酒樓說書的第一名,並且高居不下。

  說起來,君卓爾體諒她帶球跑的身子,在婚禮上並沒有太折騰,主持儀式的官員被他駭人的氣場嚇得草草喊禮成,他就把手抓紅綢帶的新娘子往新房裡帶。

  等薄縹緲坐在那佈滿棗子花生桂圓的喜床時,也沒有一般新嫁娘那個緊張興奮不安又疲憊的感覺,至於為什麼?通體上她也說不出為什麼,只是有種原來她已經嫁作人婦了這樣的感覺。

  揭下蓋頭,喝了合巹酒,他揮退屋裡所有的侍女,看著她的眼說道:「有個人堅持要在今日見你一面,你累不?要是累了,我讓他改日再來。」

  是誰想見她?挑在今天這樣的大日子?

  她不是個墨守成規的人,新郎看起來在徵求她的同意,不過依他那性子都能把婚禮的司儀嚇到發抖,誰還敢不識相來鬧,他肯定跟誰翻臉。

  所以,能讓他改變主意的人,來頭肯定不小。

  「你說見就見吧。」他的體貼很教人心暖,只是見個人又沒什麼。

  「只是見見,不用想太多。」他像在安撫她什麼似的,還加上一句,「不用有什麼壓力。」

  她點頭,大概知道想見她的人是誰了。

  君卓爾出了房門,不到片刻,一個年紀比薄宇還要大些得到少年跨過門檻,大方的進來了。

  天子容顏不是可以隨便抬頭看的,不過薄縹緲還是瞧瞧透過眼睫把少帝打量了一下,許是從小受的是帝王教育的關係,他看著有些老成,飽滿的額頭,用玉冠束著髮,眼神深遠而安靜,像刻意遮住鋒利光芒的劍,雖然不若君卓爾有股岳峙淵淳的斐然氣勢,但讓人一看就知道是久居上位之人。

  一襲寶藍色的金絲袍子看似為了微服出門刻意穿上的,她打量少帝的同時,少帝也仔細打量她。

  「這就是微臣的內人,薄氏縹緲。」君卓爾陪同薄縹緲跪下。

  「民女薄氏叩見陛下萬歲萬萬歲。」萬惡的封建制度,遇上這號人物,膝蓋再硬的人也得跪了。

  這位還帶著乳臭未乾的可是夫君的金飯碗上司,能不巴結點嗎?

  少帝滿意的點頭。「抬起頭來給朕瞧瞧。」

  他的聲音還帶著少年變聲期特有的公鴨嗓,但再好笑,薄縹緲也只敢再心裡偷偷地笑,表情一分個顯。

  薄縹緲很大方的抬頭。

  少帝見她黛眉舒展,清眸流盼,整個人在喜燭下閃閃發光,就像剛盛開的一樹梨花,雅緻美艷。

  「平身,不必多禮。」

  薄縹緲正想自己起身,可君卓爾紳士的伸出他的手來,薄縹緲也只能搭上自己的,扶著他的手站起來。

  「聽說你已經懷了王叔的嫡長子,朕特意過來看看,第一次見面,沒備什麼禮物,」他解下繫在腰帶上的盤龍飛天玉珮。「這是朕素來帶在身邊的玉珮,就當給王妃的見面禮。」

  他給的隨意,薄縹緲也不覺得收一個玉珮有什麼了不起的,人家給,她自然伸手就接。

  哪知她身邊的君卓爾卻道:「使不得,太貴重了。」這塊玉可是先帝留下來給少帝的念想,少帝時時戴著,什麼東西都可以接,這玉珮卻是不能。

  薄縹緲囧在那裡,到底是接還是不接?

  「只是塊玉,也沒什麼。」少帝一臉「我就是要送」的表情。

  薄縹緲很快擺出「我已嫁為人婦,所有的一切都聽夫君」的表情,站到一邊去了。

  既然少帝堅持,君卓爾這人臣也只能接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王叔學識淵博,待人如謙謙君子,心中記著先皇的恩情,在朕年幼繼位時,傾盡全力輔佐朕穩定朝局,今日是他大婚之日,朕理該過來一趟。」玉珮給了出去,少帝並沒有想過會得到薄縹緲的回應。

  卻聽薄縹緲聲音如滾珠,「條石為基,上築夯實,外砌巨磚,用石灰糯米澆灌,這樣修築城牆,往後就算用炮銃也轟不壞,國家朝廷是條石,陛下上築夯實,王爺是外砌巨磚,文武朝臣即石灰糯米,一個王朝能否矗立不搖,必須靠群策群力,王爺縱使有功,也是因為跟對主子,陛下英明。」

  她說完這一籮筐的話,少帝沉靜的雙眼忽地迸出點點精光。「好一番精闢的論說,想不到王妃能有這般的見解。」

  他的皇后要是有王妃一半的胸懷和見識,定能助他許多,可惜,為了藉太后勢力而立的皇后並不得他的心。

  「臣婦快要當娘了,什麼不凡離我太遠了,也不去想,只是忽有所感,言語不當之處還請陛下恕罪。」

  她聽君卓爾提過,這位少帝年紀雖輕,但霸氣果斷,如今權力他能收攏在手上的只有三分之一,一分在君卓爾手上,最後一分把持在老牌世家和外戚手上,他相信一等到少帝羽翼豐滿,最先要收回和剷除的就是那些個把權不放的世家。

  至於他這九錫攝政王,搞不好哪天便站在風尖浪尖上了。

  記得那時他說得一派輕鬆,她卻聽得滿頭大汗。

  嫁一個老公卻得承受這麼龐大的風險,她臉都綠了。

  她那一副想落跑翻臉的神情在君卓爾眼底,又氣又糟心,她就這麼對他沒信心,他敢把事實說開,心裡節有應對之策,無論那一日來得遲或早,他都皆有盤算。

  於是他當時就出言恐嚇,「你要敢拔腿跑走,我第一個處置的就是那幾個你看重的下人。」然後用大手狠狠地蹂躪她的臉半天,直到她喊饒命。

  這件事薄縹緲一直記掛著,既然婚都結了,她可不要當寡婦,帝王榻邊豈能容他人酣睡?再說,從曹操以後,九錫之禮就成了篡逆的代名詞。

  她還知道多少歷史朝代中因為天下分裂、皇權衰弱,九錫制與禪讓非常盛行,這百濟王朝,內裡皇上年幼,世家門閥把權,外有南蠻、西戎、北越虎視眈眈,君卓爾這個九錫攝政王,內要對抗那些朝中大腕,還有不知會不會對著他發難的小皇上,外要制衡各國……

  她越想心裡越不安,攝政王這個危險性這麼高的行業,就算眼前的報酬看起來很是豐厚,但以後呢?

  她一個命婦,要沒什麼大事還真不會見到小皇上的面,難得新婚夜小皇上來自投羅網,呃,是屈尊前來,便一股腦的把話說出來了。

  她這番話無異是把君卓爾摘出來,言下也不無警告之意,他的國家想這麼春暖花開的繼續下去,切記忌諱卸磨殺驢。

  只是皇上有沒有聽進心裡去,她就不知道了。

  真是讓人心煩的政治,但是人都嫁了,已和君卓爾綁在同一條船上,也只能同心協力讓這艘船不要沉得太快了。

  「何罪之有。」少帝眼神變了變,揮揮手,踏出喜房。

  君卓爾給了她一抹不明所以的眼神,轉手將玉珮遞她,就出去送駕了。

  大佛走了,薄縹緲也沒多看重那玉珮,隨手放一邊去。

  這時花兒偷偷地溜進來。「小姐,你肚子餓不餓,廚房好多點心,花兒每樣都拿了一些,你嚐嚐。」

  她肚子正餓得慌,端起雪蛤烏雞湯喝了一口,頓時滿口生津,整個人都舒服了。

  花兒見她三兩口把一小碗雪蛤烏雞湯喝完,又替她盛上,然後把廚房搜羅來的水果糕點都擺上,堆了滿滿一桌。

  薄縹緲看了失笑。「這些不都是你喜歡吃的?」

  在花兒眼中,世上的東西只有分好吃和不好吃,吃貨的世界真的秒懂。

  她真心覺得要是每個人都像花兒一樣就好了。

  薄縹緲最近特別喜歡吃酸辣的東西,越酸越愛吃,越辣胃口越好,至於那些孕吐、容易嗜睡的問題還是沒有,至於肚子,備嫁住在薄府時,每天在榻上躺著,吃著點心、藥膳,什麼都不用做,過著純養胎的日子,好像真的把肚子撐大了,不,這叫微凸了些。

  肚子雖然不像一般孕婦會有的樣子,不過她知道肚子裡的孩子很健康,因為她感覺得到孩子的胎動頻率很正常,也很有力氣,加上太醫院院使每隔三五天就會仔細的替她診脈,她還真的不擔心。

  填飽肚子,薄縹緲在侍女的侍候下去凈房痛快的好好洗了一個澡,沐浴後,她覺得渾身舒坦,任由侍女將她一頭垂至腰間的青絲給絞乾,抹上香膏。今日卯時就被挖了起來,折騰至今,她現在只想好好的躺下來歇息,正在考慮要睡裡側還是外側時,一道暗影了無聲息的闖進來,侍女才要出聲,那人出手如電,點了她的昏穴,侍女應聲倒地。

        薄縹緲迅速轉過身來,看見來人,愣了一下。

  看了眼倒下的侍女,內室被人闖入,屋外不見任何聲息,怕是都遭人弄倒了。

  步從容挾帶一身寒氣,目光毫不客氣的從她身上掃過。

  他的眼光放肆狂野,肆無忌憚的打量著她。

  一件極薄的素綾敞口小衫,露出裡頭桃紅金綉裹胸,更襯得她通體雪白,玲瓏飽滿的淺溝若隱若現,還有線條優美的鎖骨和頸項,下頭一條撒腿褲,絲綢褲子桃紅的絲線秀出一朵朵薔薇,顯出窈窕的身段,就算小腹不再平坦,也給人雍容華貴之感。

  玉足白嫩的宛若一塊細雪豆腐,本就驚人的美貌,加上舉手投足間流露的那種慵懶氣質,還有唇角天生微微上翹的弧度,平白增添幾分嬌弱柔美之氣。

  他還沒看夠,薄縹緲已不著痕跡的將身上遮得一絲不露,臉上半點怯色也無。「指揮使大人私闖我的新房,不知有何指教?」

  步從容收起一閃即過的失望,她還真是個尤物。

  「來問你一件事。」去了一趟西北回來,風塵僕僕,陛下見他立功,恢復了他指揮使的品級和俸祿,他心中自然是暗暗竊喜的,無論如何,陛下還是離不了他的,輕易又把他本來就有的東西都還給了他。

  再來便接到攝政王的帖子,在知道他的成親對象後,盤繞他腦海多時的念頭又冒了出來。

  當日白樺縣見過一面的女子,他事後再回想,越發懷疑起她的身份,不料那時被公事一耽誤,她居然搖身一變要成為君卓爾的妻了。

  倘若她真是他想的那個人,他絕不允許她嫁給他人。

  這是他不能忍受的。

  「洗耳恭聽。」這個不把人命當回事的殺人魔,據說他就是皇帝的一把刀,什麼髒事、見不得人的事都由他去料理,這種人,她不想跟他有任何的牽扯。

  「你和攝政王的婚事不是吹了?為什麼還嫁給他?」對他而言,女人,有利用價值遠比才華或美貌更重要。

  可他要找的那女子,更是才華和美貌兼具的女子。

  薄縹緲真的想翻白眼仰天長嘯了。「這不是託了指揮使大人的福,要是在白樺縣沒有你使人暗中下藥,我哪會珠胎暗結,哪需要背著未婚生子的壓力嫁給孩子的父親?這不都是你幹的好事。」

  步從容眼珠一轉。「原來是這麼回事,」他不要臉的笑道:「說起來,我還是攝政王的媒人了。」

  「是啊,若是沒有指揮使大人的『撮合』,本王哪能得此嬌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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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27: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新婦帶種得人疼

  送駕回來卻發現外頭的侍衛和丫鬟倒了一地,君卓爾快如疾風的回到新房,推開被掩上的房門,看清狀況之後,老實說他鬆了一口氣,但神情戒備。

  步從容沒想到君卓爾回來得這般迅速,他還有許多話還沒有問出口,他眼中陰雲籠罩,複雜的念頭瞬息飛轉過腦海。

  他衡量揣度情勢,明白自己是孟浪了。

  「指揮使不在外面喝酒,卻來到新房,還趁本王不在的時候,放倒外頭的下人,說好聽點,指揮使狂浪不羈,說難聽點,這是沒把本王我放在眼底啊。」君卓爾面罩寒霜,眼神透著刀鋒般的冰冷。

  步從容的眼神瞬間閃過諸多情緒,但識時務者為俊傑,「我這不是喝多了王府的美酒,想去茅房卻走錯了路,闖進王爺的新房來,真是被西北的風沙給颳糊塗了。」

  一個老謀深算,一個心機深沉,過招只在一呼一息之間。

  步從容知道他這是問不出什麼來了,其實就算能問出什麼,她也都嫁人,腹中還懷了種,這樣的女人不要也罷。

  他夢中的那個女人,就美好的活在他的夢境中吧。

  他來到這能讓他大展長才的世界,呼風喚雨,今天想殺誰就能殺誰,誰不聽話就讓誰消失,在這百濟王朝,他想要什麼沒有。

  這世上,什麼都沒有功名利祿重要,其他的不過是過眼雲煙。

  如果她也在,必能助他一臂之力,兩人必能天下無敵。

  然而他雖然是陛下的刀,勢力卻還不足以扳倒攝政王,這就是最令人不爽的地方,今天要是惹惱了他,前途就會多個絆腳石,他衡量目前局勢,倒也不必如此。

  步從容識趣的打著哈哈離去了。

  這不速之客雖然沒有造成什麼實際的傷害,卻在大喜日投下一片陰霾,讓人渾身不舒服。

  「這個魔頭可對你做了什麼?」他過來關心道。

  她吁出一口氣,如臨大敵全身緊繃的身體軟下來,慢慢坐到床上,「當初他追緝盜匪,我只見過他那麼一面,真想不通他闖進新房是想做什麼?」

  「這人是個十足的小人,我們會成為夫妻不就因為他下迷藥。」他坐到薄縹緲身旁,摟著她的細肩,予以安慰。

  「你往後在朝堂要多小心他。」

  「步從容這破家滅門的喪神還不足為懼,真要說,只要讓他在陛下面前失去寵信,他也就什麼都不是了。」

  「嗯。」

  「你先歇著,我去處理一下外頭的事,去去就回。」王府的侍衛何時變得這麼不堪擊,太過怠惰了,還是送到京郊大營去接受特訓再回來吧。

  君卓爾再回來時,薄縹緲已經睡下。

  原本以為早已習慣她的美貌,沒想到卻還是教她這身冰肌玉骨和粉嫩如雪的肌膚,還有白玉無暇的容顏給驚艷到。

  君卓爾越看越愛,怎麼看都不夠。

  瞧著她宛若能掐出水似的肌膚他就蠢蠢欲動,今夜可是他們的新婚夜,春宵一刻值千金,他到底要不要放過她?

  薄縹緲雖然昏昏欲睡,敏銳的第六感還是感覺到他看她的目光活像狼盯著小白兔,那種垂涎,加上過近的距離,她可以很清晰的聽到他的呼吸聲,她一顆心砰砰直跳。

  發生關係那一日昏昏沉沉,什麼都不知道,今日,算是她的新婚夜,哪個女子第一次和夫君圓房不緊張的?

  再說她現在有身孕,難道他還想做什麼「禽獸不如」的事情?

  她的呼吸忽然變了,君卓爾哪會看不出她只是裝睡,便靜靜躺在她身側。

  「妾身有一事不解,陛下怎會稱呼你為王叔?」他那眼光看得她渾身冒汗,她得說點什麼來轉移他的注意力。

  「我曾祖父是開國功臣,但是在高祖上位開始屠殺功臣之前就已經退隱山林,到聖帝那一代,他極力尋找我曾祖父,可是我曾祖父年事已高,一心只想安享晚年,便推舉祖父到朝堂,我父親則成為諸位皇子的伴讀,也玩在一起,後來扶持先帝登基,我從小也是在皇宮長大的,宮裡頭就像我另外一個家,我十一歲,先帝大行,我和先帝雖說名義上是君臣,卻有著如同父兄般的感情。」

  先帝大行之前將他叫到床邊,囑咐他盡心輔佐新帝,那晚先帝還給了他一道手諭,他真心希望那道手諭永遠都用不到。

  手眼通天又如何?位極人臣又如何?頭上還有皇家,亦不能事事隨心所欲,先帝知曉皇室的齷齪,替他留了後路。

  他能得小皇帝信任,恰恰因他是正經地由先帝託付,再者目前的局勢,小皇帝想獨立把持朝政,火候還不到,也太心急。

  他不急。

  「皇帝真不是什麼好職業,為國事操勞,這百濟王朝的皇帝每個看起來壽命都不是很長。」她嘟囔著。

  「你怎麼不替你的夫君我擔心,我也是案牘勞形,哪裡鬆快了?」君卓爾將她拉入懷中,點點她的紅唇,動作一氣呵成,霸氣的吻直接封緘她的嘴。

  她瞪大著眼,一開始是驚愕,先是抗拒,後來則是徹底軟了下來,他把她抱得死緊,根本無法動彈,然而止不住的熱氣從臉頰升起,蔓延到四肢,舌尖上酥麻的感覺一直從嘴巴傳到全身,傳到了心裡。

  他這吻非常兇狠,又吸又舔,全無章法,像是饑渴了許久,火熱的舌重重地舔過她嘴裡每一寸柔軟,逼得她無路可退,只能與他糾纏,她的呼吸幾乎被他吞噬殆盡,他的雙臂越收越緊,令薄縹緲只能掛在他懷裡,動彈不得。

  過了許久,他才鬆開她。

  他俊臉通紅,可仍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唇,他的眼神仍舊明滅難辨,但神色明顯放鬆,再度將胸脯不斷起伏、雙頰緋紅的新婚妻子收進懷中,手指沿著她起伏的線條輕輕滑動,悠悠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你太冒險了,往後那些條石棟樑的話不可再說。」

  他沒想到他的小妻子膽子這麼大,竟敢當著皇上的面直陳。

  就算有點多此一舉,但是他卻覺得有妻如此,夫復何求,一直以來,他以為他對她是單方面的追求,原來她的心裡還是有他的。

  這麼一想,心裡更是甜滋滋的。

  「皇上會因此找你麻煩嗎?」儘管她的鼻翼彷彿還有他灼熱的氣息,口腔還有他肆虐的味道,在在都令她無力抗拒,但是一碼歸一碼,她還真的不擔心自己,難不成她還找不到一個旮旯角躲起來嗎?

  「我說過,外面的事情有我在,天塌下來有我,你只要平安的將孩子生下來就可以了。」

  她冷哼,把君卓爾推遠了些。「說穿了,我就是你生子的工具,若生下來的是個女孩,你就不要了吧?」

  君卓爾嗓中逸出低沉的笑意,「你以為隨便哪個女子都能生下我君卓爾的子嗣?無論你生下的是男是女,我要的,只有你和我的孩子。」

  明明滅滅的喜燭讓薄縹緲看不清他的容顏,但不分彼此的距離卻讓敏銳的她感覺到,他的話半分不假。

  他的長腿忽然壓上來與她足挨著足,再於她十指交握,掌心抵著掌心。「睡吧,夜深了。」

  她今晚就這樣逃過一劫了?薄縹緲暗忖。

  前世她不時沒有談過戀愛,食色性也乃男女間正常的需求,如果床事能和諧是非常美好又美妙的經驗,只是來到這裡,第一次的經驗實在很不怎樣,還讓她痛了兩天下不了床,對於今晚的新婚之夜,實在沒抱什麼好想法。

  他沒有一上床就撲過來,讓她心安了一半,但是不免又有些失落,唉,這就是女人的矛盾。

  君卓爾閉上了眼,抱著她,呼吸慢慢平穩,察覺到她僵硬的身體,忽然低笑道:「緲兒,我們來日方長。」

*             *             *

  隔日一早,兩人梳洗完畢,換上喜氣的裝扮,君卓爾牽著薄縹緲的手,後面只有花兒和一個巧荷的侍女跟著,這是要去認親。

  說起來,君府的人丁真的不旺,到了君卓爾這一代,攝政王府正經的主子就只有君老太君和君卓爾兩人,至於他那些叔伯,另置有宅子,這在古代是很少見的,許多家族不管幾代、不論幾房,一定住在一個大宅子裡,因此也衍生出許多後宅問題。

  攝政王府不同之處在於,君卓爾的地位太高,對他來說,要奉養那些親族不成問題,但是,要同住在一個宅子裡,很抱歉,他不要,他不想當他在朝堂上忙得像條狗一樣,回來耳朵還不得清凈。

  因此,君府沒有分家,卻不住在一起,這先例便從他開始。

  那些個父執輩的親眷不是沒有怨言,但那只有一開始,因為他沒有斷過哪一房的錢財,那些個親眷也漸漸品味出自己出來住,免掉公中那些應酬來去,想怎麼著就怎麼著有多舒坦,便閉上了嘴。

  至於老太君,每一房都希望奉養她老人家,但是她一直雷打不動的住在擁有她和夫婿一輩子記憶的宅子裡,一步都不曾挪動。

  當然幾房的媳婦也沒忘記要表孝心,不時的上門陪老太君說笑,談論佛法經卷,說些晚輩的趣事。

  這裡的正廳可以說是一個獨立的存在,不論庭園、建築,都很古樸典雅,帶著歲月沉澱下來厚重和斑駁,就連一扇書卷窗亦然。

  君卓爾帶著薄縹緲來到。

  君老太君的生活作息固定,她每天晨起誦經,用清淡的早膳,陪同她多年的墨嬤嬤總是隨侍在旁,這時辰本是她小憩的時候,但因為日子特別,還有幾房的媳婦也來了,老的小的齊聚一堂,你一言我一語,說著許多趣事逗她笑,向來冷清的正廳難得熱鬧了一把。

  君卓爾娶妻是君府的大事,別說難得齊聚的幾房,老太君更是精神奕奕,一想到大孫子和孫媳婦肚子裡的孩子,她就樂得整晚都睡不著。

  正常人家的男丁到了君卓爾這年紀早就兒女成群了,他卻以國事繁忙,無心婚姻,拖到一把年紀,拖到君府成了京城裡的笑柄,拖到老太君也絕望了。

  之前,她替他相看的姑娘他瞧不上,哪曉得月老的紅線早就牽好,該是他的推也推不掉。

  這樁婚事是他自己奔波來的,其中的波折君老太君看在眼裡,或者,這就是人性,別人捧到你手中的不見得合意,自己用心得來的東西才會越發的去珍惜。

  兩人進了正廳,一進門就看見滿屋子的男男女女,穿金戴銀,雍容華貴,刷刷刷,所有的目光,都衝著她這綠鬢朱顏、鮮艷如花的新婦而來。

  而薄縹緲則目不斜視,隨著君卓爾的動作而動作。

  「祖母,孫兒帶著新婦來敬茶了。」

  薄縹緲眼前的老人靠著漳絨引枕,腰桿卻挺得筆直,雖然架不住年歲已大,但是保養得好,頭戴鑲嵌大塊羊脂玉的抹額,髮髻上簪的是金雀翠翅,身上穿的是五蝠捧壽的緙絲褙子,看起來溫煦大氣,卓然雍容。

  按著規矩,丫鬟把蒲團放好,小倆口跪在上頭雙雙給老太君恭敬地磕了三個頭,君卓爾起身後,薄縹緲接過丫鬟遞過來的茶,態度恭順的給老太君敬茶。

  「孫媳婦薄氏給祖母敬茶,恭祝祖母金安,福壽安康。」

  君老太君並沒有一般老人喜歡刁難人的習慣,她拿了茶,沾了沾唇,在茶盤上放上一個大紅封,就趕緊讓薄縹緲起身。

  「都有身孕的人還跪什麼,媳婦剛進我君府的門,你這孩子也多擔待提點著她些。」她倒是小聲的對著君卓爾抱怨了幾句,孫媳婦有孕的事,孫子從沒瞞她,早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跟她說了。

  「孫兒省得,是孫兒的疏忽。」君卓爾從善如流的牽起小妻子的手。

  在原主的記憶裡,她是見過君老太君的,當時為了博得這位高高在上的老太君歡心,她使出渾身解數,刻意的表現得到老太君的好感,也才有後面的訂親之事。

  接下來君卓爾將她帶到幾房長輩面前,一一向她介紹叔伯和女眷,儘管輩份比不上老太君,但也是長輩,薄縹緲也一一施禮,讓花兒送上她早就準備好的禮物,她的禮物給得大方,就連幾個心裡夾刺的女眷也挑不出毛病。

  人長得花一般模樣,雪俊清貴,這一看,不論哪一房頂尖的姑娘居然都拿不出一個能和她比擬的,人家風評再不好,但如今都懷上了,還是用八人大轎,九錫恩賜去娶入門的正妻,她們想用什麼去壓人家?還是省省的靠邊站吧。

  心裡的秤翻來倒去,君家幾房數百人誰不是靠著王爺在吃飯的?要是惹惱那尊大佛,別說她們沒好果子吃,相公就會把屋頂給掀了,再說那尊大佛是老太君的掌中寶,向來以他的態度為態度,這不把以前那些是非都一筆勾銷,連提也不提了嗎?

  她們若還敢蹦躂,往後可能連君府大門都進不來,所以不管有什麼念頭,她們還是先歇歇吧。

  薄縹緲哪裡知道這些個吃鍋裡飯,享太平日子習慣,幾房又幾房的親戚心裡是馬兒奔騰呼嘯過幾百遍,最後才累得停了下來。

  她最後和所有的平輩、晚輩互相見過禮,平輩送的是花釵、絞絲金鐲子,收到禮物的人都咂舌不已。

  聽說新婦有許多賺錢的法子,不料出手居然這麼大方,所謂拿人手軟,這下對薄縹緲的芥蒂也少了一大半。

  花兒隨後發給晚輩每人一袋用小金錁子做成兔子樣的禮,年紀小的當場就掏出來看,一致獲得了讚歎聲。

  薄縹緲沒想過要用這些收貨君家人的心,不過看起來還頗為成功。

  既然人都認過了,來日方長,君卓爾以她身子重了不方便,帶著她回正院去了。

  薄縹緲耳朵靈,她前腳踏離正廳,壓低的耳語便嘰嘰喳喳的傳出來,什麼未婚有子,令家族蒙羞,失德不貞……也不知道君卓爾看上了她什麼……

  這些話自然也逃不過君卓爾的耳朵,他臉色沉下,一個眼神,蔣三隨即上前。

  「去看看哪個嚼舌根的,把那一房的用度縮減半年。」這些人真是吃飽了撐著,他還在就敢在他的背後講緲兒的壞話,他要不在家,會是什麼情況?

  薄縹緲臉色不變,會有這情況她是知道的,她的過往太過輝煌,也沒希望所有的人都能撇開成見,把她當成一個新人看待,說就說吧,反正又沒有什麼實質的傷害,她沒想到君卓爾卻見不得這些。

  看見她狐疑的眼光,君卓爾細細的與她說分明,「君府人太多了,良莠不齊,幾百口人都依附著君府這棵大樹維生,盤根錯節,祖母年紀也大了,我不耐煩管這些庶務,府裡沒個正經主母,這就是我的處理方式,誰的話我不中聽,不想吃君家這口飯,那請便。」

  「你不會要我替你管這些後宅的庶務吧?」她還真的不願意,只是君卓爾說得好,既然生為君家人,總不好只享受福利,不盡點義務,所以,她得想個兩全其美得法子,替他分擔部分責任,也不要累了自己。

  「這些等生完孩子再說,目前府裡的庶務由周嬤嬤負責,她是府中老人,一會兒我讓她來見你,府中大小事務都能問她。」他也不願小妻子為了府中的庶務累壞了。

  她點頭。老公果然識趣,給你個讚!

  一邊往正房走去,君卓爾也把沿路的景緻介紹給她,要她閒暇時可以帶著丫鬟過來賞景。

  「我給你那幾個大丫鬟都是值得信任的人,不過你要是發現她們有別的心思,儘管打發了就是。」她是他的正妻,該給的權力一樣不會少,他只希望她在王府也能過得像她以前住過的任何地方一般自在從容,不要因為做了他君卓爾的妻子而感覺到被局限住了。

  這才是他想給她的生活。

  「我會努力適應王府的生活,不給你添麻煩的。」要整個王府因為她的到來而改變,她又不是誰,這也是萬萬不可能的,對她來說,既決定要嫁給君卓爾,她就做好心理準備,既來之,則安之。

  方才敬茶時,老太君深深看了她的小腹一眼,對她帶著球嫁進來什麼話也沒說,這是體諒她孕婦的難處,或許老太君是看在未來曾孫女、曾孫子的份上,不想給他難堪,就憑這一點,她就該做出一個孫媳婦該有的樣子。

  要說這一趟最樂的不是別人,是花兒,那麼多的禮物紅包,不必用到巧荷半根指頭,她自己一人輕鬆自在的全部打包,扛回院子。

  留守的幾個大丫鬟迎了上來,搧扇、倒茶、替薄縹緲卸下腰帶、鞋襪,換上室內穿的柔軟繡花鞋,她任幾個丫鬟擺弄,沒半點不好意思。

  去掉那些個裝飾後,渾身都舒坦了,她看了眼屋樑,悠悠的說道:「我想念小院子的吊扇和風扇了。」

  天氣一進入五月以後越發的熱了,王府不缺冰塊,奈何她現在身子和以前不一樣,君卓爾勒令屋子裡只能用冰鑒放上一塊。

  「小姐,您瞧瞧,她們給的都是好東西。」花兒還是原來的樣子,也不管君卓爾也在,拆開大包小包,嘰嘰喳喳了起來。

  一旁的張大娘立刻小聲提醒她。「不是跟你說過,進了王府,不能再喚小姐,要改口稱夫人或是王妃了嗎?你這丫頭除了吃,有沒有把我的話裝進肚子裡?」

  從來沒想到自己也能跟著小姐陪嫁到王府的張大娘,戰戰兢兢,唯恐自己和王老漢給夫人添了麻煩,因此對花兒的管束也比以往嚴厲了不少。

  花兒撇撇嘴,不過還是應了。

  「看在花兒這麼乖的份上,這些都賞給你們,都拿下去分了吧。」除了老太君給的紅封,其他薄縹緲全部賞給了下人。

  花兒現在的身家可以稱得上是個小富婆了,除了吃,她現在對這些亮晶晶能換錢的東西最感興趣。

  聽說薄縹緲把得來的好東西都賞給下面的人,四個大丫鬟不是沒見過大方的主子,但是花兒一個粗鄙的丫頭,憑什麼?

  「我要先挑。」對小姐的賞賜花兒自是非常習慣的,沒半點不好意思。

  「好,你先挑,挑完了再讓巧荷她們幾個去挑。」

  巧荷等四大丫鬟一開始並沒把花兒放在眼底,包括張大娘及王老漢在她們眼中都是上不了檯面的粗人,她們也想不透,薄家難道沒人了,王妃的陪嫁怎麼會是這麼些個既不體面又粗俗不堪的人。

  但是,能讓君卓爾放心放在薄縹緲身邊的人又豈是蠢貨,她們尋思一想,從這回的賞賜才看出端倪,這個力氣大如牛的花兒在王妃眼中可不一般,她們幾個想留在王妃身邊受重用,看起來得和他們打好交道才行。

  丫頭都退下了,喝過一碗茶的君卓爾拉著薄縹緲的手。「左右無事,你今日又早起,咱們回床上好好睡個回籠覺。」

  薄縹緲見他眉目沉靜,目光溫暖,心中生起幾分莫名的歡喜,想也沒想就交出自己的小手。

  君卓爾很自然的又是抱著她睡。

        薄縹緲真不習慣這樣枕著一個男人的臂膀入睡,但是她聞到了男子的氣息,而周身如此溫暖舒服,他的懷抱實在太舒服,她抬臂,抱住一個窄窄的腰身,然後將臉往裡蹭了蹭,終於貼到溫暖堅實的胸膛上。

  她長舒一口氣,頃刻便昏睡過去。

  這個回籠覺,薄縹緲睡得很是酣暢,唯一讓她不舒服的就是在夢中有個硬邦邦的東西正好抵著她的下面。

  她幾次想把大腿內側那倔強抬頭的東西從自己的身子上退開,卻無法,好不容易翻了身,離開那罪惡源頭遠一點,她才鬆了口氣。

  鬆了口氣的同時,人也醒過來了。

  這一醒過來,就看到君卓爾的臉。

  室內的光線有些暗,卻令他的眉目更加生動俊逸。

  他的眉峰有些高,因此一凝神肅目便有股殺神似的威嚴,但此刻柔和的放下,像行雲流水的水墨勾勒,修長秀黑,不失凌厲,他的睫毛很長,卻有雙很男性化的眼睛,時如寂靜的山巒,時如怒張的大海。

  他的優點那麼多,的確俊逸非凡。

  想起昨晚的同床共枕,她的臉後知後覺的熱了起來。

  「看夠了嗎?」

  慵懶的聲音忽然在她頭頂響起,嚇得她一心虛,好像做了壞事般的一抖。

  不等她反應,搭在她腰間的大手悄無聲息的抽走,翻身下床。

  他起身的時候,那隻搭著她腰肢的手,彷彿還能感覺到她那軟滑得像白嫩豆腐的肌膚。

  他的眼神一黯,方才用內功壓制下去的地方又開始不受控制的賁起,他這時再不走開怕就會反撲過去,將那抹如雪的身軀抱在懷裡,狠狠撫摸、吻遍。

  於是他收斂心神,再也不看她那如雪嬌顏和玲瓏的身段,轉身去了凈房。

  察覺他忍得辛苦,看著君卓爾走開,薄縹緲回想起他們自從在京城遇見之後,兩人漸漸抹去間隙,她覺得他不像傳說中那心狠手辣的攝政王,跟他在一起很自在,很快活,他很能包容她的小脾氣,她的不拘小節,那感覺就像很合得來的朋友,到了後來,看似不得不嫁,但她的心也是有些欣喜、緊張和期盼的。

  昨夜,他只吻了她,那吻,幾乎讓她整個人都酥了,他的吻那麼粗魯,卻讓她為之心悸不已。

  她的指尖輕輕滑過自己的紅唇,只覺得心間越發的顫個不停。

  她想來不肯屈就什麼,這婚姻說到底充滿了許多不明的因素,但是就算現代談戀愛結婚的對象,在婚後離婚的比比皆是,「結婚」二字,以前是戀人最喜歡掛在嘴邊的字眼,但後來輕易不再提它。

  如今婚結了,還有了孩子,結婚的男人是個百里挑一的男人,還有什麼好挑剔的?既然命運這麼安排,總有它的道理,她就順應天道而行就是了。

  好像想通了一件重要至極的大事,薄縹緲頓時覺得她的心就這麼安寧了下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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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27: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  大腹婆也是小富婆

  浴室裡氤氳著蒸騰的熱氣,君卓爾靠在巨大的浴桶裡。

  他濕潤的長髮披落在肩頭,那黑色的髮恍若上等的絲綢,兩隻長臂很隨意的搭在浴桶邊緣,結實的手臂還掛著水珠。

  薄縹緲渾身一僵。

  她這樣會不會太大膽了?

  正想打消突如其來的念頭,抬腳欲走,但剛邁出一小步,又收回了腳步。

  他是她的夫婿,她由什麼好舉棋不定的?眼角餘光又瞄了眼他在夜明珠照耀下微微發光的均勻肌肉。

  她不得不承認,果然顏值即是正義,她也是個顏控。

  其實君卓爾早聽到背後的聲響,腳步有些笨重,呼吸平穩,他知道來人是誰,不作聲是想知道她進來做什麼?

  「怎麼進來了還想出去?」

  薄縹緲沒想到君卓爾背後還長了眼睛,也是,她懷了孩子後的確變笨了,他的功夫還在她之上,怎麼可能察覺不到她的到來?

  「既然來了,坐那凳子上給我擦背可好?」聽見嘩啦水聲,他居然作勢要站起來了。

  「別,我就過去了。」她的臉整個燒紅起來,血液無聲的奔騰,連忙邁著碎步過去,因為她發現自己是想親近他的,不論是以哪一種方式。

  不過她慢了一步,薄縹緲的腦子一瞬間空了、白了、懵了。

  浴桶下的身軀精瘦結實,每一寸肌膚都蘊藏著年輕男子的力量,離開浴桶的男子身軀,渾身的肌肉跟手臂一樣堅韌強壯,窄瘦的腰要命的緊繃,全身覆著薄薄的水光,水珠沿著緊緻挺翹的臀縫滑下,消逝在隱晦的地方。

  臀瓣往下是筆直修長的雙腿,看起來充滿力量,看在薄縹緲的眼裡,只覺得這男人的每一寸肌膚都性感的一塌糊塗,性感的簡直……要命!

  她臉上不只熱燙,全身上下都不對勁了。

  「別……你快轉回去,我替你擦澡就是了。」

  君卓爾原本只是惡趣味的捉弄她,畢竟她可是懷著身子的人,再說他也沒有讓人近身侍候的習慣,不料她卻允了。

  她那含笑的眼神,沒絲毫不樂意,彷彿看他出浴是件很賞心悅目的事,這一思及,他整個心都蕩漾在她的眼波裡。

  他躲進來冷靜的,這下哪還冷靜得了,君卓爾看著她那明晃晃的眼神,盯得人心裡發癢,幾分燥亂的心更加浮動起來。

  他恨不得一把將她拉進浴桶裡顛鸞倒鳳一番。

  薄縹緲朝浴桶方向走了兩步,目光明亮,大膽而挑釁,只是耳根紅得要滴出血來了。

  綜合兩輩子,她沒替哪個男人擦過澡,看著他寬闊的背,然後是窄瘦的腰,沒在水中的其他部分……她連忙拿起棉布便往男人的背抹去。

  君卓爾全身的感官因為她的碰觸被放到最大,他感覺到有一隻手若有似無的在他背上滑動,這比面對面的碰觸更叫他心癢難耐,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衝到不該去的地方。

  抑制不住喉嚨裡的乾澀,他咽了口口水,腦子裡唯一的念頭就是把她壓到床上,撲倒,然後為所欲為……

  擦什麼澡?這根本是爛主意!他忍無可忍的驟然起身,帶起漫天的水花。

  他突然的行動撒了薄縹緲整身的水,然後便覺得自己的身子一輕,手裡的棉布被扔掉,她愣愣地看著他,卻見他額頭居然冒了一層密密細汗。

  「這是你自找的。」他的聲音低啞到不行,眼神幽深。

  她被渾身都是熱氣的男人帶回了床上,並且把她剝得一絲不掛。

  通體雪白的女子就在身下,兩團玉峰刺激著他邪惡的感官,他只想把她狠狠的揉進身體去。

  他的下腹陣陣收縮,喉嚨乾渴異常,唇舌不捨的離開她光滑如玉的肌膚,手臂一收,將她整個扣在懷裡,痛苦的低語,「幫我。」接著把她的手放在他高高昂起處,堅定的不放。

  薄縹緲哪裡知道一個二十七歲的男人要抑住邪念有多不容易,直碰到他那火熱堅硬如鋼鐵的胯下才知道他所謂的幫是如何個幫法。

  她忍住羞意,傾過身,口舌手並用,專注的耕耘起君卓爾巨大的那物。

  直到許久,「啊——」他發出沙啞的呻吟,磅礡噴洩。

  薄縹緲卻暗自心中淚流滿面,這……真是個浩大的工程,手酸、唇腫,有沒有人的下巴因此脫臼過?

  「這樣可以嗎?好睏……咱們睡吧。」她故意打了個哈欠,掩飾渾身的不自在,她的第一次、第一次……

  要是他食髓知味,還要再來一遍,她的手會不會就此報廢?嗚嗚嗚。

  君卓爾把自己整理乾淨,渾身舒暢,心頭甜蜜而滿足,回到床邊看見自己的小妻子已經睡著了,這是累壞她了吧?

  他也略有睏意,便抱著她舒舒服服的小寐了片刻,到了早晨,低頭見她依舊沉睡,他探手找到她溫軟的小手,又狠狠親了幾口,才替她掖好被子,踏出房門,吩咐外面的丫鬟幾句,這才真的離去。

*             *             *

  半個月後,她的肚子漸漸大起來,而且像吹氣球般,一天一個樣,寬鬆衣裙已經掩蓋不住明顯凸起的腹部。

  當六個多月時,她肚子更是大了許多,嗜睡、乏力,甚至水腫都接踵而來,她只能懨懨的躺在湘妃竹躺椅上,覺得自己好像一條離了水的魚。

  君老太君打她進門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偶爾還會親自過來探視,確定她的金曾孫沒有把他的娘折騰的太過,還吩咐自己的小廚房定時給這孫媳婦送補品和藥膳,這看重之情,不言可喻,至於太醫院院使來的就更勤快了,就差沒住進君府按三餐診脈了。

  感情上,薄縹緲能理解君府的人對她肚子裡孩子的重視,這君府大房就剩下君卓爾這根獨苗,好不容易娶妻,怎能不盼著趕緊開枝散葉,但理智上,當她被折騰的狠了,晚上肚子太大壓迫到身體睡不好的時候,她就會忍不住想把過錯全怪在始作俑者身上。

  加上她一反之前的吃什麼都香,現在是吃什麼都不香,讓屬於她和君卓爾的小廚房也戰戰兢兢,廚娘們想破了腦袋,希望今天捧出去的食物能令王妃多嚐幾口,就阿彌陀佛了。

  君卓爾從太醫院院使那邊得知孕婦的情緒會陰晴不定,因此對她更加包容體貼,每天一下朝把公務一推,就策馬緊趕慢趕的趕回府。

  朝中同僚哪見過想來八風吹不動的攝政王這副模樣,除了讓路,一個個張大了嘴巴,等到了解原由,才一副原來如此的神情。

  「新婚嘛,在所難免。」

  「聽說懷著子嗣,難怪他緊張了。」

  下朝官員的調笑聲他充耳不聞。

  君卓爾對薄縹緲的百依百順,不是那種客客氣氣的好,是心貼著心的好,只要聽到哪裡有好吃的、特別的,再遠都讓人去買,聽她總是喊熱,便令兵部打造了更輕薄的扇葉,製作比之前還要更先進、更精美的吊扇,就更希望妻子能舒坦一點。

  只是他這舉動傳到少帝耳中,他好奇了,把君卓爾找來一問。

  「朕聽說王叔讓兵部打造奇怪的扇葉,不知用處何在?」

  「回稟聖上,這是拙荊未入我君府時自己想出來,用來解暑的法子,以數鐵片固定在巨輪上,遣人拉動繩索,屋子就能清涼無比,拙荊身子重了,天天喊著熱,微臣便想說把吊扇打造出來,讓她舒服一些。」

  「王叔看不出來是個性情中人。」

  「只是盡一下為人夫的職責,也沒什麼。」

  「王叔把那吊扇形容的這般神仙奇妙,這京城的夏天是在是太熱了,你瞧瞧那些個琉璃冰桶的冰塊能有什麼用,朕穿著這長褲,褲腿裡總是熱烘烘的。」

  君卓爾臉上不顯,平靜的道:「不如臣命人多打造幾座吊扇放在大殿和御書房,若皇上覺得好用,寢殿不妨也可以安置幾座。」

  歷代皇帝一到夏天總是會到夏宮去避暑,這一去約莫有半年時間都在夏宮度過,所有的國家大事也都在那裡處理,在這之前,高高宮牆內的夏日還是熱得叫人難受,儘管宮殿的建築已經考慮到冬暖夏涼的功能,角落的冰塊幾個時辰就換上一批,但就是覺得悶熱難耐。

  君卓爾看了那些架在木架上頭,散發絲絲涼意的琉璃冰桶,他哪會不明白少帝的意思,這不就是在向他要吊扇的製作方法。

  這麼新奇的玩意兒,沒有人見著會不喜歡,想據為己有的。

  縱使是緲兒的奇思妙想,但來到皇帝這裡,他開口討要了,能說不嗎?

  回去向她賠個不是吧。

  君卓爾回到府裡,對著薄縹緲把吊扇的事說了,她沒有他想像中的不高興,倒是因為這樣想到一條路子。

  「皇上開了金口,給他也不是不行,不過你得跟那位說,我本想靠著它賺錢的,這錢路子得留給我。」

  她對那位小皇帝米有什麼敬畏之心,而且她原本也沒想過要靠著吊扇摟銀子,純粹只是自用,但既然皇帝在那深宮大院都覺得熱不可當,平民百姓豈不熱壞了?

  官宦人家用得起鐵料,平常人家不如就用輕盈一點的木片當扇葉,也不是不能行,對不?

  於是兵部一面替皇帝打造吊扇的同時,薄縹緲也讓二伯父薄直入府一趟,把這生意交給他。

  薄直正找不到機會去見侄女,這一來就把城南那塊污水地的事情都交代清楚,地早入手,地也整了,僱人來蓋妥一溜的屋舍,前頭是鋪子,後頭還有個小院,住商兩相宜,侄女這是要來問蓋好的房舍要做什麼?

  總不會放著喂蚊子吧?

  他反覆的去看地、監工,發現那塊閒置多年的地蓋上建物之後,有了迥然不同的氣氛,它的前後頭都是大街,要是能把它作為生意一條龍的街,發展性很大,不知能帶動整個城南的商機,那些個鋪子也能成為下蛋的金雞母呀。

  他越想越覺得急不可當。

  「伯父有什麼好建議。」她看得出來薄直還有話未說完。

  「按我所想,招商引資是最好的。」

  薄縹緲笑得可人,「伯父和侄女想到了一起,您可想過鋪子既然都已經蓋好了,你又覺得招商引資可成,那要不要考慮把通州的鋪子也搬到京城裡來,現在鋪子不就是現成的?」

  薄直揣摩了片刻,才醒悟的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

  「那片宅子不都是伯父的手筆,拿下幾戶來作為鋪子,再理所當然了。」

  「我……不能。」

  「那是您應得的。」

  她這是要白白送給自己了。

  「您看侄女這幅樣子,什麼事也做不了,要沒有您,那地不知道還要荒著多久?您替侄女來回奔跑勞碌用心,我呢,就是個俗人,只能想到這法子回報您。還有,那些僱人做事的費用,我照著伯父您給的賬單讓賬房支了銀子,這裡是天寶銀樓的票子,一共四萬五千五百兩。」她不讓薄直再說什麼,把票子往他跟前推了過去。

  「我知道家裡幾個堂妹都喜歡吃新鮮荔枝,皇上賞賜了幾簍嶺南快馬貢上的荔枝,因為吃多了容易上火,太醫囑咐我不能多食,趁著新鮮,您就帶回去讓祖母和大家嚐嚐。」

  薄直不是沒見過錢莊的票子,倒也沒有推辭,就收了。

  至於荔枝,是侄女的孝心,他也是帶得的。

  「另外還有一事,恐怕還是得借鍾伯父的長才。」薄縹緲這下直奔主題了。「您覺得正廳這吊扇如何?」

  這事物薄直不論在城西小院還是君府都是見過的,心裡只覺得驚奇,也沒做他想。

  「伯父覺得這吊扇要是改成安上結實的木片,在這宛如火爐的夏日拿來販賣,一般平常家庭可有購買的慾望?」

  薄直摩挲著下巴,看著頭頂上的吊扇,心中異常快速的盤算,然後眼色越來越光亮,接著大腿猛拍,「這生意絕對大有可為。」

  前所未見的東西,前所未有的商機,這要是推出去,肯定能海撈一大筆。

  「那如果伯父把鋪子開了之後,挪出一間鋪子,從木材裁切、製作、安裝,甚至販售都交給您,您有把握做得來嗎?」當然有木材就需要工廠,這些事不用她教,這做生意做了半輩子的伯父能不知道嗎?

  薄直再老實也知道侄女是有意把木頭扇葉的生意交給他,他的眼眶忽然就濕了。「我這伯父不成材,小時候私塾裡的同儕打架,我還得靠著你爹掩護,他走得早,我這做人家兄長的沒能照顧他遺留下來的子女,臨老卻還讓你來拉拔我這個不成器的人,我我……真是慚愧!」

  「伯父真是小看我的眼光了,您覺得我是那種不分輕重,沒有識人慧眼,隨便把大樁買賣交給不信任的人嗎?伯父您也太小看自己了。」她爹是如何照看這個二哥的她無從知曉,她只知道,這個二伯父一直是站在她這邊的。

  這樣就夠了。

  薄直眨掉了淚光,重新振作。「你信我,我自然沒道理讓你失望。」他會達成侄女的託付,也會讓薄家二房越來越好。

  薄縹緲笑嘻嘻的送走了帶著吊扇詳細圖樣回去的薄直。

  她沒忘皇帝那邊還沒允許她做這筆生意,她這是先斬後奏,不過她並不是太擔心小皇帝會連這點肚量也沒有,要真沒有,這帝位也坐不久了。

  君卓爾回來知道她把吊扇生意交給自家二伯,只說這是聰明之舉,他可不樂意她一個孕婦還要去煩惱那些個零碎小事,她若真的親自挺著肚子去忙這些事,他肯定要把她逮回來打一頓屁股,再說,少帝真還不介意她把吊扇生意做開。

  他身為一國皇帝,雖然說穩住地位很重要,但是讓他的子民能過上好日子也是他這國君的希冀。

  因此少帝只是淡淡的說道:「看她能做多大,就由著她去吧。」

  一個月的婚假過去。

*             *             *

  老實說,君卓爾真正能休息的日子只有前頭三五日,接下來,各部尚書日日送來公文要他批閱。大理寺的卷宗、戶部文書,江浙突發水患的八百里加急,全都堆在他桌上。

  薄縹緲知道他忙,但是沒想過是這種忙法,通常他回府草草用過飯,便一頭栽到書房,書房裡等著他的還有得挑燈夜戰斟酌的軍情奏摺,事情多如流水。

  待他告一段落,回到正院摟著妻子時,已快天明,再休息一兩個時辰就得上朝。

  而大腹便便的她經常睡不好,身下就算墊了好幾個軟枕,丫鬟輪流幫她按摩,她還是翻來覆去,沒一刻安眠。她常嘆道,這肚子裡的娃,前幾個月不折騰她,原來是等著後頭變本加厲,讓她這為娘的嘗盡苦頭。

  她常常就這樣捱著,捱到君卓爾回房。

  也只有君卓爾回來,摟著她的時候,她還能感覺到些許的安穩,可儘管如此,還是影響到了君卓爾,每日他總是通紅著眼去上朝。

  蝴蝶效應就出現在朝上,所有的群臣都得看他的臉色辦事,他若是紅血絲不見,表示那晚睡得好,要是滿眼通紅,表情更木,那表示大家遞奏摺的時候要小心翼翼,皮繃緊一點。

  薄縹緲沒聽到群臣的咳聲嘆氣,但是她心疼丈夫啊,她思來想去,他本來就沒幾個時辰的睡眠,因為她睡得更不好了。

  於是她提議分房睡,君卓爾卻想也不想的拒絕,他堅持得睡在她身邊。

  有一日,她替他梳髮帶冠,發現他的鬢邊有了白髮。

  原本的事情就多,皇帝更離不了他,三天兩頭的召他進宮,商討國家大事,又是東朔國蠢蠢欲動,又是邊關將士暴動平亂,常常回到家已經夜幕低垂。

  然而,還不止這些,朝廷內的派系鬥爭很分明,清流派和皇后黨。

  清流派的背後站的是三朝大臣來益,皇后黨背後的勢力靠山則是皇后娘家工部尚書蘇蘇,與太后也有親戚關係,這些個蠢蠢欲動的勢力都彰顯著少帝掌握的權勢還不夠穩固。

  每個人都想趁他還沒有坐穩帝位的時候,奪得該得的利益,只是礙於君卓爾的地位太過超凡,想撼動少帝的地位,必須先除去君卓爾。

  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偏偏沒有人敢櫻其鋒。

  因為朝中所有的重臣都知道一件事,攝政王若是想篡位稱帝,唾手可得,然而,攝政王能善終的古來也沒有幾個。

  攝政王獨攬大權,甚至把皇帝當傀儡,所有只要皇位繼承人一旦長大,與這些攝政王就會發生權力矛盾,引發權力鬥爭。

  最致命的是,君卓爾並不是皇室中人!因此眾臣都在旁觀著朝中暗潮洶湧的發展。

  除了這一層,少帝剷除異己的事情也層出不窮,沒有多久前,清流派的某個官員才因為收留異國奸細被問罪。全家五十餘口人皆斬於菜市口,後來又有官員受賄貪污,昧下科舉大筆銀錢,而這些見不得光的事,都由錦衣衛步從容清除乾淨。

  也因此步從容在眾人的面前越發不可一世了起來。

  這些,君卓爾沒讓半個字落到薄縹緲耳裡。

  夏末時,日頭稍緩,許久不見的陸知送來了菌子和冰塊的收益。

  這是薄縹緲婚後第一次見到陸知,他看著消瘦不少,不知是因為工作還是為了什麼。

  而陸知在見到行動不便卻還是出來見他的薄縹緲時,那個瞬間,忽然就心平氣和了。

  他們之間沒有一絲一毫的機會可以成為情人、夫妻的可能,一切都只是他的妄想,但他想,友誼長存,從某個方面來講,會比愛情更可貴、更難得,是吧?

  他很快收拾起心情,把帶來的賬冊都交給了薄縹緲,然後自顧自的打量起攝政王府,津津有味的品起了丫鬟送上的大紅袍。

  「這大紅袍我不會白喝你的。」他往賬簿瞥了幾眼。

  陸知的賬做得很好,支出收入一目了然,薄縹緲很快便對這一年自己賺了多少家底有了很清楚的概念。「這麼多?」連她都驚呼。

  不說菌子收入,只冰塊一樣就有百萬兩之計,不消三年五載,她就會成為百濟最富有的人。「你賺的也不少吧?」她笑笑的放下賬冊。

  「承情、承情。」他因為冰塊,父親對他另眼相看,只是在嘗到甜頭之後,他已經不是很在乎父親對他的評語,他有自信,將來他的生意會比陸家的事業更賺錢,將來人家說起陸家只會提到他陸知,這就是他的冀望,只要有薄縹緲姑娘……王妃站在他背後,這願望很快就會達成。

  「往後咱們要做什麼?」他摩拳擦掌。

  「那些還不夠你忙嗎?」薄縹緲失笑。這人真是個勞碌命,可這樣的人也和成功離得最近。

        薄縹緲撫著自己隆起的肚子,「我目前還沒想到要做什麼,肚子裡這東西已經夠我操心的了,等我生完,我再好好想想要做什麼,到時候一定少不了你那一份的。」

  「說得也是,你也快生了吧,看這模樣,你肚子裡的不會是雙胞胎吧?」

  「你想多了,太醫確定就一個。」

  「先說好,看在咱們的交情,我要當這娃兒的乾爹。」

  「如果生女的,你往後可還要添一筆嫁妝,這樣划得來嗎?」

  「你當我是這是小氣的人嗎?一筆嫁妝算什麼,十里紅妝我都給!」

  他豪情萬丈,而且也沒有空口說白話,當薄縹緲第二胎生下龍鳳胎時,他這乾爹還真的陪嫁十里紅妝,傳為美談。

  薄縹緲笑得歡,「就這麼說定!」

  隨後,薄縹緲也收到薄直送來招租買賣的明細和天寶錢莊的票子。

  薄直心細,知道她快要生產了,便替她把租賃所得的碎銅錢和銀兩都換成票子,已得到好幾間鋪子的他,對這些租賃銀子分文不取,純粹是義務幫著薄縹緲看管這些產業。

  薄老太太對這二兒子的憨直雖然不是很滿意,薄縹緲卻覺得很對她的胃口,她需要的就是這樣的人,正直老實又能做事,自然,往後她有什麼好處,落了別人也不會落了這伯父的。

  其實,不只有薄縹緲收銀子收到手軟,花兒在自己房間裡也對著白樺縣送來的賬冊和收益呆愣很久。

  她把自己的十根指頭都用上了,算了一遍又一遍,滿滿十根指頭豎在眼前放不下來,滿臉的不可置信,接著,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臉,不管不顧的跑出房間,跑進了正房。

  「小姐……不,夫人、夫人!」她滿眼都是星星,喳喳呼呼的喊著,像陣風似的颳到了薄縹緲面前。

  其他下人看得一驚,也只有花兒敢這麼亂來,他們是不敢說什麼,只是要讓張大娘知道,就有她苦頭吃了。

  「怎麼了?」薄縹緲很懷疑花兒的身上裝了勁量電池,就是沒一刻能消停的,永遠活力充沛。

  「夫人,花兒裝了好多好多的銀子啊!」她樂得找不到北了。

  「有多多啊?」薄縹緲問得很隨意。

  「這麼多啊……」花兒用雙手畫了個超級的大圓,還嫌一個圓不夠又多畫了一個。

  薄縹緲噗嗤笑了,「想不到花兒的滷味鋪這麼賺錢,不如,也在京裡開上一家吧?讓更多的人知道花兒的滷味鋪有多好吃,吃了還想再吃。」

  可花兒看起來明顯的興趣缺缺,她有些害羞的說道,「花兒看不到賬本,一家鋪子花兒就很吃力了。」

  「又不用你親力親為,派個信得過的人去替你管著,固定幾個月去查個賬,看看有沒有疏漏,做甩手掌櫃就好了。」

  花兒搖頭,「花兒還要侍候夫人,等夫人生下小少爺,還要侍候小少爺,花兒不想要那麼多家鋪子。」

  還真是個不貪心的孩子,薄縹緲拉過她的手,摸摸她粉撲撲的臉蛋。「孩子生下來不用你侍候,花兒只要陪著他們玩耍就好。」

  再說過個兩年,花兒也到出嫁的年紀了,也得替她相看個穩妥的人。

  讓她把滷味鋪開在京裡,賺來的銀子也好充作嫁妝,要有這樣一家鋪子,也沒人敢小瞧了她。

  薄縹緲細細替花兒盤算著。

  「要不這樣吧,你要是覺得兩家鋪子管不過來,把白樺縣的滷味鋪頂出去,把總鋪開在京裡,你隨時都可以去鋪子,不要眼巴巴的等縣城的掌櫃送收益過來,至於人手,包在我身上。」

  白樺縣畢竟遠,花兒會覺得使不上力是正常的,開在這京裡,應該比較符合她的心意。花兒皺著鼻子,眼珠轉了好一下,終於點頭道:「夫人怎麼說,花兒就怎麼做。」開在京裡好,起碼她可以仔細的挑選肉的好壞,誰也不敢糊弄她!

  將來人家提起她的花兒滷肉鋪肯定會豎起大拇指說好,那她多風光!

  嘿嘿。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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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28: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罐頭立大功

  是夜,君卓爾很晚才回,用過飯,安頓好薄縹緲,又一頭鑽進書房去,燭火直到三更都還沒熄。

  因著孩子大了,會壓迫到膀胱,薄縹緲一晚都會起來數次如廁,卻沒見著君卓爾,她隨口問了花兒,這才知道他迄今還沒休息,於是她罩上斗篷披風,一手扶著花兒的手,一手捧著肚子去了書房。

  她阻止了外面的侍衛通報,安靜的進了書房。

  書房中,君卓爾證看著打開攤在桌子上一張輿圖,看得目不轉睛。

  「你怎麼來了,夜這麼涼。」一察覺有人,抬起頭來,一看到是薄縹緲,他丟下圖過去扶著她坐下。

  「我看你還未回房,你不陪我,我睡不著。」在一起日子久了,沒他在身邊會有些不習慣,但出發點不過是想叫他歇息了。

  「妻子有令,焉敢不從。」他便陪著薄縹緲回房去了。

  薄縹緲睡到半夜,發現帳幔外燭火幽幽,披著外衣的君卓爾居然還在看地圖,是有什麼緊急的軍情還是國事嗎?

  她不由得再度起身。

  君卓爾一聽見窸窣聲,連忙將燭火熄滅,翻身上床,輕輕摟著她笨重的身子。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就算把公務帶回家,最多在子夜前一定會回房,能讓他忙到徹夜不睡,事情一定不小。

  君卓爾緩緩撫摸著她的肚子、她的鬢髮和她溫暖的雙頰,「因為東朔國煽動暴民到處在邊關燒殺擄掠,邊關將士打過去他們就跑,煩不勝煩,聖上不想再容忍,打算對東朔發兵。」

  「要打仗了?」薄縹緲靜默片刻。

  無論大仗小仗,勞民傷財,生靈塗炭,苦的都是人民。

  說起這東朔,可是在百濟最遠的北邊境,必須越過幾個小國才能到,為了這麼個跳樑小丑般的小國發兵征戰,少帝這是認真的嗎?

  這樣的國家遠在百濟邊境,自恃的不就是百濟拿它無可奈何,一個泱泱大國花一把力氣去攻打一個不起眼的小國家,是誰都不幹。

  「聖上的意思是拿東朔當藉口,意圖將其間諸小國一口氣拿下。」

  「這戰線可拉得有點長了。」

  君卓爾聽得出她那幾分不悅的口氣,不由得拍拍她的背。「聖上日漸有主張,一旦決定的事,我們當臣子的只能軟性規勸,不能太過越權了。」

  這十幾年百濟民強國富,天下太平,但這樣的太平看在年輕氣盛的少帝眼裡,總覺得缺少他可以發揮的地方,他需要立下不世功業,才能讓子民們認定尊敬他的存在,所有他必須做點什麼。

  這就是他和少帝的分歧點。

  薄縹緲聽君卓爾說的簡單乾脆,語氣並不嚇人,但卻隱隱帶著雷霆,讓人心悸。

  原來是和少帝已經有過一番爭執了啊,只是人家不領情,非要照自己的意思去行事。

  皇權、皇權,這就是說一不二的皇權。

  只是攝政王和皇帝的意見分歧,其他群臣要站在哪一邊?會不會就此引發朝堂震蕩?除了這個,打仗行軍,除了帶領的將軍要選對人,行軍儲糧也是個大問題。

  總而言之,打仗絕對是最損人不利己的事,偏偏歷來所有的君王對戰爭都有股魔性的執著,用諸多理由當藉口。

  「因為時間緊迫,屯糧募兵,箭在弦上,明日上朝就必須給六部一個說法,之前江蘇水患沖光數千萬畝的糧作,就算勉強能拿江南、河北的糧作作為糧草,」他的聲音有些低微了下去。「但此去萬里之遙,軍隊長途征伐,馬乏人困,糧草的補給線委實拉不到那裡去……要是一旦補給不及,總不能讓我軍將士學三國曹操在河北以桑葚食、捉河蚌囫圇吞吧。」

  說著說著,君卓爾倦極而眠,薄縹緲看著他睡熟的臉,反而張著雙眼,整個人都清醒得不得了。

  當兵吃糧,戰事中,不常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糧草是一支軍隊能否取勝的重要因素,糧草關乎軍隊能否持久作戰,戰勝敵人的重要一環。

  她略有概念,這時的軍糧大多是吃小米和大麥,但副食呢?

  據她所知,軍營想吃葷菜是沒有的,因為肉和蔬菜是很缺乏的,士兵的副食就兩樣,大醬和腌菜。

  想換口味?

  這就得靠兵士們自己去打獵,想吃菜,要不和農家換,要不掏銀子去買,要是運氣不好,只能啃乾糧混日子過,十分的簡陋。

  她的腦子隱約飄過什麼,想抓住,卻一閃而逝,快得她抓不住。

  君卓爾會這麼抱著頭燒,難以解決,原因就在於東朔很遠,糧食的運送是個問題,保存是個問題,要是沒有克服這些問題,東朔之徵就會變成百濟的笑話了。

  她想了許久,想到後來就睡著了,沒辦法,孕婦的腦袋真的不好使,也使不動,第二天等她醒過來,一如往常,君卓爾已經上朝去了。

  讓人侍候著洗漱,薄縹緲卻對著一桌根據她喜好調配的早飯沒有半點食慾。

  「夫人,您多少吃一點吧。」

  只能說孕婦的喜好非常詭異,上一秒想吃的,下一秒絕對是南轅北轍的不同,也幸好她嫁的人是君卓爾,想什麼吃食,都沒問題。

  「給我煮碗奶茶吧,紅茶少放些,鮮奶多些。」

  巧荷只能去把櫃子裡放茶葉的錫罐拿出來,準備拿去小廚房煮奶茶。

  薄縹緲這懷孕後期,所有的飲食都由她一手負責,所有的東西擺在哪她也最是清楚。

  「等等,把你手裡的東西拿過來我看。」

  「這是裝紅茶的錫罐,夫人。」有錢人家裝茶葉多用瓷器或錫罐,這並沒有什麼。

  薄縹緲看著保存茶葉的錫罐,忽然靈光一閃。

  戰線太長,部隊行軍,龐大的糧食最容易發霉腐壞,既然這樣,可以把食物作成罐頭,不容易壞又方便攜帶,這樣不是一舉數得?

  她整個人都活了過來,她把花兒和幾個丫鬟都叫來,在君卓爾返抵家門之前,整個正院人仰馬翻,忙活兒了一整天,成果才出爐,所有的人圍著那個叫「罐頭」的玩意兒看了又看,主意是王妃出的,叫罐頭的東西是王妃揪著整個正房的下人造出來的,至於能不能吃……經過吃貨花兒最高級的認證,的確能入口的,至於美不美味,嗯,這得等王爺回來親自嚐過才能得到懇切的答案。

  非常難得的,整個正院的下人從來沒有這麼渴望他們家王爺趕緊回府,好讓他們知道這王妃搗鼓出來的內容物到底能不能當成軍糧,隨軍去征戰。

  於是君卓爾回府後,受到了熱烈的歡迎。

  不是說他以前回來沒人理他,只是今天太熱切了,熱切的令人起疑。

  然後,他很快見到了那個叫「罐頭」的東西——薄錫罐加上軟木塞,用鐵絲緊緊綁著瓶口。

  這玩意,要是以前的薄縹緲是弄不出來的,誰叫她現在身份不同,有錢好辦事,有門路也好辦事,她只要出一張嘴,凡事吩咐下去,就有人把她所需要的東西都拿到她眼前來。

  原來這就是嫁到一個有錢有勢丈夫的好處。

  這樣的罐頭雖然簡陋,比不上現代的多樣和精緻化,但也八九不離十,她比較擔心的是保存的效果期限能有多長?

  「這是什麼?」見到妻子笑吟吟的看著自己,還一手托著光滑白嫩的下巴直朝著他招手,他怎麼有股奇怪的感覺?

  「王爺您的晚膳。」

  「就這個?」

  巧荷伶俐的擺上一根精緻的湯匙。

  「我見您為軍糧發愁,所以想到了這個。」薄縹緲巧笑倩兮,一看就是帶這些狡猾和把握的輕笑。

  「這是——」

  「罐頭。」

  君卓爾好奇的拆了鐵絲,剝掉軟木塞,裡面竟是熱騰騰的紅豆飯,他舀了一匙,放進口中,紅豆香甜,米飯有彈性。

  另外她還開發了肉糜、番茄和蘑菇等罐頭,君卓爾也一一嚐過。

  「也就是說,只要把這錫罐放進沸水中密封加熱,就能吃到香噴噴的飯和菜?」雖然薄縹緲說的話他有些不是聽得那麼明白,什麼消滅食物中的細菌和微生物之類的,又是什麼錫對人體無毒無害……但他知道小妻子發明了不得了的東西,這叫「罐頭」的東西要能推展到軍中,將來只要有戰事,將士多大的助益。

  「我是覺得鐵絲不是那麼方便,應該可以改良成蠟封。」嗯,這樣比較像後世的真空包裝罐頭了吧。

  「這大米是如何作成乾硬的樣子的?」君卓爾好奇且不恥下問。

  「很簡單,把大米燒成乾米飯就可以了。」比平常可食用的乾米飯更乾上一點。

  這一晚她又和君卓爾商討出罐頭更方便攜帶的方式。加上圓形大餅,以炭火炙烤,酥香還鹹脆,中間戳個小孔,她開玩笑說道,用繩子串上,士兵們每個人脖子上掛上一串,行軍打仗多方便。

  她雖然有幾分玩笑,但是這不也像後世的壓縮餅乾,也就是乾口糧。

  有澱粉、菜、肉,這一來將士們的膳食有十萬八千里的提升,基本上的營養也就夠了不是?

  君卓爾聽完哪還待得住,「我要進宮一趟,你還有多的紅豆飯和肉糜罐頭嗎?」

  有有有,她還真做了不少,肉糜還有羊肉口味。

  君卓爾帶著那幾個罐頭,進宮面聖去了。

  為了罐頭,薄縹緲折騰了一天,他一出門她就直接躺平了,等她那為公務廢寢忘食的攝政王爺再出現在她面前,已經是她固定要起來如廁的時間。

  不用她開口,一見到君卓爾欣喜若狂的神情,她就知道那件事成了。

  既然成了,也就沒她什麼事了,工、兵部那麼多人才,她那罐頭還是有許多不盡人意的地方,就留給那些個公務員去改善改良。

  接著,她就把這件事丟腦後了。

  「聖上非常高興,說要是東朔一行能拿下周邊諸小國,一定要大大封賞你對百濟的貢獻。」

  薄縹緲懶洋洋,心裡暗暗唾棄,那如果東朔一戰要是不小心GG了……她不就成了罪人?什麼封賞就不必了。

  不過少帝倒是沒等到開戰便給了賞賜,賜下許多金銀財寶和布帛良田,這些對她來說只是錦上添花,再說,她不過是替夫婿分憂解勞,又不是求什麼功勞恩賞,因此這些賞賜直接讓人登記造冊放進庫房去了。

  因她是快生產的孕婦,少帝表示謝恩就免了,她也了的不必去折騰。

  也不得不說六部那些個官員們也不是吃素的,自從君卓爾把罐頭上呈之後,沒多久,工部、兵部聯合御膳房就搗鼓出更加完善的罐頭食品,還能維持較長時間保藏食品而不腐爛變質。

  薄縹緲後知後覺的想,這時候想申請專利會不會太遲了?

*             *             *

  百濟大德十三年,秋。

  薄縹緲折騰了半個時辰還沒把孩子生下來。

  被親兵知會,匆匆從朝會上趕回來的君卓爾連官服也不換,也顧不得天空飄下的細雨已經浸濕了肩頭,他一路狂奔進宅子,讓正忙端著東西進進出出的丫鬟們急急閃開,他奔到門口,還有婆子在忙碌。

  他拽住一個穩婆的手臂問,「裡邊的情形如何?」

  「王妃半個時辰前喊肚子疼,但還沒到時刻,還得等等。」

  他深吸一口氣,就要往裡頭闖,穩婆把他一攔,「王爺,千萬不可,產房男人不好進的,不吉啊!」

  「滾開!」他把穩婆推開,因為他聽得很清楚,門裡的緲兒連連慘叫。

  穩婆也慌了,顧不了王爺,轉身就往裡面去。

  君卓爾冷著臉也要進去,哪曉得君老太君顫巍巍的也來了,因為來得急,她有些喘,墨嬤嬤直拍她的背,君老太君卻管不了這麼多,衝著君卓爾就喊,「你,站住,不許進去!」

         君卓爾一臉焦急。「祖母,我答應過她,生孩子時要陪著她的。」

  君老太君一怔,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頭也不回的衝進房裡。

  產房裡面所有的女人見到他都駭了一大跳,薄縹緲卻滿頭汗的看著他笑了。「我答應你了,這小子下來,你先揍他幾下,瞧我,我都不會說話了。」

  所有的女人都掩著嘴笑,君卓爾湊到她耳邊,「好,我揍他給你看!誰叫他這麼壞!」

        「這誰的孩子,不該怪你嘛?」

  「是是是,都怪我!往後咱們不生小子,生閨女。」

  「還貧嘴。」一個都還沒生下來,念著還沒有的!雖然給他臉色看,但看到他連官服也沒換,人就來了,她就像吃了定心丸,又折騰了半個多時辰,終於把孩子生下來。

  是個男嬰,生下來響亮的哭聲就連外頭的君老太君都忍不住了,再也顧不了什麼,也搭著墨嬤嬤的手進來了。

  穩婆洗好了孩子,一看幾個主子都在,這……該送到誰跟前?她只得趕緊道喜,「恭喜老太君,恭喜王爺,是個小子!」

  君卓爾小心翼翼的接過襁褓,高興得眉眼都是笑,他道:「有賞,統統有大賞!」

  在場的人歡天喜地,都先退了出去。

  君卓爾把孩子捧到君老太君面前,雖然手臂僵直的不像話,但神情驕傲,「祖母,您瞧,這小子像不像我?」

  君老太君這輩子就數今天最高興,她看著嬰兒緊閉的眼,眉清目秀,「他比你俊多了。」

  「祖母,您只是有了曾孫忘了孫子,有了新人忘舊人啊。」君卓爾失笑。

  一等君老太君看夠了,才將孩子放到緲兒身旁,輕撫著她的額。

  薄縹緲疲憊的看了一眼孩子,然後閉上眼,昏睡了過去。

  君卓爾將兩人都圈在懷裡,表情高興的不得了。

  君老太君看著這全家幸福的模樣,緊了緊墨嬤嬤的手,眼裡有欣慰激動和了了一樁心事的如釋重負感。

  君府小少爺出世,君府大宴三天,三天後連著洗三,再宴三天,薄老太太帶著薄家人都來祝賀,意外的是葛國公府的人也來了,親自前來的葛國公夫人受到尊重、有禮又熱切的招待,少帝也不落人後的送上大禮。

  賀客盈門,君卓爾放肆的痛飲了三天,沒半點攝政王的架子,君府的眾人都沉浸在喜悅之中。

  君卓爾初為人父,每天都覺得有用不完的勁兒,緲兒坐月子的事由祖母管著,他插手不了,所以滿腔的熱情都傾注在即將出征的百濟軍上。

  皇帝欽點一品大元帥蕭延為領軍大將軍、神騎將軍為隨軍將軍,統領六萬精銳大軍,經由百濟邊關,繞過諸小國的天塹,再由西北入東朔。

  軍隊浩浩蕩蕩的開拔,百姓一路歡送。

  三個月後傳來消息,燕城一役,百濟軍大舉獲勝,蕭延趁勝追擊,挺進諸小國,所經之處,皆戰無不勝,蕭延的部隊陸續收復那些個多年前本是百濟屬國,卻自由心證在過日子的小國。

  七個月後直抵東朔國城門下,東朔各支部隊悄無聲息的龜縮在菊石堰,兩方軍馬僵持,一時隔江僵持住了。

  東朔的拖延戰術顯而易見,東朔認為百濟軍隊是遠來之軍,一路征討而來已經快一年,軍糧補給早該不夠了。於是也不跟百濟軍隊正面衝突,想看看百濟軍隊能經得起多久這樣的消耗戰?

  百濟大德十四年秋,百濟軍終於破東朔四大城門,捉拿該國君主,即日將押送回百濟。

  消息傳回帝都,別說少帝多高興了,蕭延的信中還寫著此次能得勝,全要歸功將士伙食無虞,兵士沒一個挨到餓,這「罐頭」實為神奇之物。

  少帝龍心大悅,很直接的放了君卓爾七日大假,畢竟他自從婚後就再也沒有「休沐」二字,就連王妃生孩子,他也還在為國事勞碌。

  君卓爾得了假,二話不說,謝了恩,回到衙門,把所有的事情交代下去,快馬直奔家門。

  薄縹緲沒想到從來不到黃昏不歸家的丈夫會這麼早回來,她在內室和奶娘、一干丫鬟婆子圍成圈,新奇的瞧著君府嫡長子鍥而不捨的學走,然而當他站不住,一屁股坐在絲被上,兩眼水靈靈又無辜的看著眾人,就會引起鬨堂大笑。

  因著薄縹緲的命令,沒有人敢隨便去扶他,他看一圈,扁了扁嘴,也不哭,又扶著床頭,撐著兩條小胖腿,重新站了起來。

  這些落在剛進門的君卓爾眼裡,他一個箭步把兒子抱起來,掂了掂份量。「這小子又重了。」

  下人見到主子回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沒人敢往面前湊。

  君卓爾也就抱了那麼一把,便把兒子交給奶娘,生了兒子後,妻子的生活重心全在這小子身上,他又忙,兩人縱使天天睡同一張床,可他就是覺得有哪裡不滿足,不滿足到都快生成為怨夫了。

  一個男人在娶妻後,忍著慾望過了好幾個月的和尚生活,哪裡滿足了?想不到孩子生下來這麼久了,至今還是有一處覺得大大不滿足,這人生真是太憋屈了。

  「哪有人這樣嫌棄自己兒子的。」薄縹緲嗔他。

  他急吼吼的低頭堵住她的唇,氣息火熱,極盡纏綿,薄縹緲被他吻得嬌喘連連,埋在他的肩頭。「這是這麼了?大白天的。」

  君卓爾顧不得說話,有力的大手一下將她帶入懷裡,狠狠抱住。

  「你這人……」她嘶啞著聲音抗議著。

  但君卓爾抱起她就倒在床上,牢牢扣住她,一低頭,唇又霸道的吻了上來,彷彿饑渴了幾百萬年。

  他把她壓得死死的,靈蛇般的舌在她的嘴裡到處肆虐,薄縹緲被他親得無力招架,拚命把他的舌頭往外推,可他都得手了,哪裡肯讓?他重新又堵著她,像是要將她的每一縷氣息都吞進肚子。

     薄縹緲無力掙扎,只聽見君卓爾意亂情迷,沙啞著聲音在她耳邊低語道:「我難受得緊……」

  這個抱著自己痴纏的男人,薄縹緲被他親了又親,只覺得全身血液彷彿都被點燃,開始奔騰叫囂,她也瘋魔的回應。

  她學著他,與他的舌共舞,及其有力的親吻。

  他的眸色越發深沉,長腿勾住她的,四肢與她緊緊糾纏,這時,時間一切都不存在,什麼都不重要,只有他與她。

  壓抑許久的情意得到釋放,這時只見薄縹緲竟牽引著他的手往雪白的玉兔上一放,那柔軟飽暖令君卓爾渾身一震。

  她就像在烈火上澆了盆滾燙的油,令他從胸膛到胯下酥麻整片。

  君卓爾捧起她的酥胸,埋頭親了起來。

  接下來他還貪想更多,薄縹緲卻像知道他要什麼那般,一把扯掉他的腰帶,鬆開袍子,衣衫盡褪。

  他眸光閃耀的望著身下那細滑到不可思議的如玉肌膚,這是他的女人。

  他滿心悸動的用手指輕輕按在她柔軟花瓣的入口,往裡一探,已經濕滑無比,薄縹緲卻是臉上一熱,嬌弱的低喝,要他不許碰。

  他哪裡肯聽,又試探性的將手再探入少許,薄縹緲開始全身發顫,一見她已然動情,他悄無聲息的將自己的猛獸抵了上去。

  他這麼花功夫做好前戲,只因為他在薄縹緲產後首度與她歡愛的時候,她隱隱的反抗讓他知道,他在白樺縣那回對她來說,感覺太差勁了,因此留下陰影,所以自此之後,他們之間的歡好,他一定做足前戲,這樣一回又一回下來,她也逐漸嘗到魚水之歡的喜悅。

  過了片刻,奇異的感覺從薄縹緲的身體深處傳來,隨著男根的進進出出,那感覺越來越強烈,她忍不住低哼,覺得似在天堂般美妙。

  忽然的男人身軀一顫,緩緩往外一抽,附身抱住她,不動了。

  她以為結束了,哪知道君卓爾抱著她的腰身不放。「好緲兒,咱們再來一回。」

  這一回,不同於第一次,君卓爾情不自禁的將她的身子抬高,不受控制的快感,鋒銳刺激,而君卓爾也動得越來越快,每一回都讓她的身子高高騰起,又落到最深處,如坐雲霄飛車,讓她欲生欲死,她神智迷迷糊糊,到後來渾渾噩噩,終於,他釋放了深深壓抑的慾念。

  兩人劇烈顫抖,薄縹緲呻吟不已,兩人抱著重重倒在床上,共享你儂我儂之後肉體的顫慄和無限的快感。

  平復許久,君卓爾這才從她的身體退了出來。

  見她腿根處一片濃濁,他心中憐愛頓生,下床拿起一條帕子,溫聲道:「我來替你擦擦。」

  他抬手替薄縹緲一點一點的拭凈了,附身又抱住她。

  「我好喜歡。」他低喃。

  「我也是。」她心頭極甜。

  「那麼我們再來一回。」他隱有笑意,笑得還特別坦誠,下面的怪獸又抵住了她。

  「已經兩次了!」

  「我從明天起有七天的假。」

  什麼?!

  「乖緲兒……你說過你喜歡的。」

  「……」

  胡天胡地過去,薄縹緲渾身乏力的睜眼,便察覺身後的手勁一收。

  想起這癲狂的一個日夜,她覺得就像一場很不實際的夢一樣,此刻身子更是酥軟酸麻,一動也不能動。

  君卓爾緊貼著她的曲線,「緲兒,我愛你。」

  薄縹緲大受震撼,古代的男人只流行流血,卻是不流行說愛的,他能訴諸於口,已是非常的不易。

  「愛我什麼?」她明知故問。

  君卓爾不答,更加勒緊了她。

  他愛她的人,愛她的一切,終其這一輩子,只與她白首不相離,恩愛與共。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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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28: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生死永相隨

  次日,小倆口洗漱完畢,一起用早飯。

  一盤蜜汁腌蘿蔔、炸豆腐、一碗切絲蔥油的醬絲、加了炒香花生碎、芝麻、米果的脆黃瓜,鬆軟的豆沙包,薄縹緲吃了一口脆瓜又喝一碗粥,黃瓜夾著各式堅果又脆又甜,她咬得咯吱作響,勾得君卓爾一筷子從她碗裡奪了一塊黃瓜。

  「盤子裡多的是,你搶我的比較香嗎?」

  「你口中的吃食特別有滋味。」

  他半點不害臊,也不介意那塊黃瓜已經進過她的口,直接放進嘴裡,也咬得咯吱作響。

  薄縹緲才沒他那麼幼稚,只不過趁他一個不注意,把他碗中的一塊炸豆腐上的煙熏火腿片吃了。

  誰叫他吃她的黃瓜,嘿嘿,這叫禮尚往來。

  君卓爾又夾了一塊炸豆腐,把上頭的火腿片揭下來放進她的小嘴。「婚後我一直忙於國事,不曾帶你出去,我有個莊子距離百京不遠,馬車一日可來回,也能走水路,兩天就能到。」

  薄縹緲想也不想就說好。

  一成親,她就挺著個肚子,就算她想出去,君老太君哪可能答應?這一熬幾個月,孩子生下來了,雖然有奶娘,卻變成她離不開孩子了,如今兒子都快一歲,她和君卓爾是該補一補遲來的蜜月,給自己放個假了。

  「那孩子一塊去?」畢竟是為娘的了,不論什麼一定先想到兒子。

  「家裡有祖母、奶娘、四個大丫頭,一堆的丫鬟婆子小廝,不帶!」為了這個小不點,他忍讓多少,難得出個門也要捎上,他不要!

  薄縹緲一狠心,也罷,趁著兒子還小不解事,他們還能偷跑出去玩,要等他懂事,怕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決定要出門後,薄縹緲只帶上花兒和巧荷,花兒一聽到小姐出遊要帶上她,歡呼著在地上翻了幾個筋斗。

  「有這麼高興?」薄縹緲替花兒撣掉手心上的灰塵,儘管她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她還是覺得花兒是她另外一個孩子。

  「自從夫人嫁到王府來,都不曾帶花兒出門過,夫人終於想到花兒了。」她說的天真,還有小小看不見的委屈。

  可薄縹緲秒懂。「這樣啊,是我對不住花兒,要不,這回咱們就走水路,你說好不好?花兒可乘過船?船兒在水上搖搖晃晃的很好玩的,咱們跟王爺搭一艘大船,這樣坐起來可就舒服了。」

  她本來以為馬車能到的地方,何必費時間去搭船,多出來的時間一樣可以遊玩,卻因為花兒立刻改變主意。

  「花兒想搭船。」她雙眼發光。

  張大娘瞪了花兒一眼,已經放棄碎碎念,她眼睛可雪亮了,這花兒在夫人的心目中是屹立不搖的特別了,她不羨慕,不嫉妒,夫人對他們這幾個老人已經夠好。「奴婢留下來照看小少爺。」

  她就不去湊這熱鬧了。

  薄縹緲說要改乘船,君卓爾點頭,卻問道:「為什麼對花兒特別?」明明只是個很普通的丫頭。

  「她很真。」她和花兒水裡水裡來火裡去的感情,男人是不會懂的,花兒或許沒有一般人喜歡的聰慧美貌,但是她的純真更動人心。

  「那就搭船吧。」一句話吩咐下去,一艘三桅大船開出碼頭,乘風破浪而去。

  上了船,花兒就是野放了的野馬,薄縹緲也不管她,有時坐在船艙中,有時風浪不大,就搬張椅子坐在外頭看君卓爾釣魚。

  一到晚上,沒臉沒皮的攝政王爺便纏著王妃擺弄許多的姿勢,薄縹緲覺得船艙外的船夫水手肯定都聽到他們的動靜了,一想到這個,她就沒臉出去。

  次日,薄縹緲被眼前出現的大片雪白沙灘和椰子樹吸引得挪不開腳,原來,百濟大運河的支流很多,許多小島有住著漁民,也有杳無人煙的,大船經過的這處,便屬於無人的荒島。

  既然沒人,就可能有野獸,不過他們不往深處去,再說他們夫妻都有一身武功,加上侍衛,還怕什麼?

  於是,君卓爾讓人搭了個蒙古包,晚上就歇在那裡,白日,天薄如玉,海如藍綢,海浪碧綠,陽光和煦,丫鬟和侍衛被遠遠打發到另外一邊海灘去了。

  他們在這裡快樂的過了好幾天,一剛開始,兩人還有些忌諱旁人的眼光,過沒一天,薄縹緲就把那些個累贅的衣服髮飾都拿掉,頭髮束成馬尾,身上只穿著個肚兜和短褲,至於君卓爾索性光裸著上半身,下頭之著一件短褲。

  其實君卓爾一開始是有些不習慣的,尤其看著媳婦露胳膊露腿,很不能接受,但是看她像尾嫩白魚在水中徜徉,偶爾居然還能撈個貝殼還是海蚌上來,加上,兩人在月光下親熱的時候,他就會邪惡的想,原來不穿也有諸多好處的。

  至於吃食也不成問題,君卓爾的釣魚技術不多,海裡面什麼海鮮都有,她負責拾掇,然後生火烹煮,要是吃厭了,也能捕隻小獸,肉塊串成串,燒烤嘍。

  濃油赤醬,就連從來不重口腹之慾的君卓爾也吃了不少。

  薄縹緲沒想到時間過得飛快,幾日就這樣過去了,看海看天看綠樹,還真有點捨不得這裡,再看到花兒變成小野人的模樣,她笑倒在君卓爾身上。

  「東西都留在這兒,我們總有機會再來的。」君卓爾知道小妻子喜歡這裡,無拘無束,喜歡他在巨石上瘋狂愛她的樣子,老實說,他也喜歡。

  就算知道能再來的機會不多,薄縹緲還是很捧場的點頭,「就當這裡是我們的秘密基地。」

  君卓爾雖然有些不能理解秘密基地的意思,但字面上他還是知道的,一番拾掇,兩人又恢復正常的穿著,薄縹緲看了眼自己轉成象牙色的腳背,欸,這樣也不錯看不是?

  回到船上,打道回府了。

*             *             *

  百濟大軍在隔年春天的尾巴回到了百京,舉國歡騰,百姓沿街丟花歡迎勝利之師,少帝甚至親臨皇城城垛歡迎蕭延的部隊歸來。

  論功行賞,一場大宴是免不了的,也因為龍心大悅,頒布了不少利民的措施,百姓得知後,對少帝又對了兩分誠服。

  至於東朔國主,戰敗之人,少帝為了表示泱泱大國的風範,也不殺他,給了個尚稱華麗的籠子圈進去,這輩子想生返東朔,是不可能了。

  同時,少帝也宣布打算親征偃息多年,卻有死灰復燃跡象的西戎,這話,嚇壞了群臣,身為攝政王的君卓爾很自然的駁回他的意見。

  這種大事,要商討的空間太大,如此為之,太過莽撞。

  打仗是勞民傷財的事,甚至是不得不為之的事情,東朔之戰,雖然不至於讓百濟民生凋敝,經濟一蹶不振,但是那些個兵卒將士誰不希望光榮返家之後,能好好休息,最重要的是國庫也禁不起這種一再耗費巨資的掏空。

  最重要的,西戎目前還沒有任何行動顯示它對百濟的覬覦之心,百般衡量,以靜制動的觀望才是最好的。

  只是東朔之徵的勝利激起少帝好大喜功的虛榮,再說他是在被君卓爾壓制太久了,身為帝王,卻處處受制於人,年幼的時候覺得有人拿主意很好,可如今,他想做點什麼,決定權卻在別人手上,他覺得心口像梗了根刺,咽不下吐不出來,痛苦難耐,不吐不快。

  他要暢快恣意的當他一呼百諾的帝王,而不是處處被掣肘的傀儡!

  少帝對君卓爾分析的利弊充耳不聞,君卓爾多進言了兩句,他便反過來斥責君卓爾目中無君臣。

  如此這般還是無法令少帝息怒,他在大殿上跪了一整天,竟無人敢出頭替他說情,最後是邑王和慶王匆匆趕來,少帝駁不過兩個親叔父的面子,這才勒令君卓爾回府省思,沒有詔令不得入宮。

  這是變相的被冷凍了。

  攝政王遭斥的消息很快從宮中傳出來,聽到消息的君府一整個惶惑不安,此時看起來沒什麼城府、連中饋都交給周嬤嬤的薄縹緲卻跳了出來,呵斥了那些個造謠的人,並且說誰敢再胡言亂語,迷惑人心,輕則打板子,重則發賣,絕無二話。

  不咬人的老虎不代表沒爪子,眾人被這一敲打,還真醒了過來,各自安份的做自己手上的事情,直等到君卓爾進門,這一顆心才真的落到肚子裡。

  才進門的君卓爾倒是有些訝異,府中並沒有他想像中的一團亂,就連他先去向祖母請安,祖母也只道讓他好好去歇著,神情沒有半點慌亂。

  事後他才知道,這都是薄縹緲的功勞。

  原來,他的小妻子才是君府的定海神針和主心骨。

  一進內室,屋裡傳出來的仍是兒子噫噫呀呀的學語聲,花兒那個沒規矩的丫頭仍舊大著嗓門講話,笑聲最大,世界好像變了,卻又沒變,他有些說不上來的心情就這樣回到了原來位置。

  依例,他一進門,薄縹緲便上來替他謝冠去服,換上常服,接著一把將兒子塞給他,說是培養父子感情,今日依然。

  她把兒子塞給他,就晃了晃手上的單子,「我在擬菜單,四腮鱸魚和燒鹿肉你挑一樣?」

  「兩樣都上。」他想也不想。

  她在單子上劃了劃,交給廚娘,等廚娘出去,她起身替他泡了壺太平猴魁茶過來。「還有些燙口,還是要先喝杯冷泡茶?」

  看著她如常的臉色,他開口道:「陛下了令我回府省思,沒有詔令不得入宮。」好歹他這夫婿在外面吃了虧,回來總得有個人可以申訴吧。

  「為了何事?」

  她坐在他身邊,卻沒把兒子接過去的意思,君卓爾只能把玉珮上的流蘇扯給他玩,但不一會就沾滿口水,他無奈,只能裝作視而不見,倒是為娘的還知道拿出帕子來替他拭了拭口水。

  「說來話長。」

  「好啊,放無薪假啊,你這麼大個家業,也不怕坐吃山空。」

  君卓爾被她一臉無所謂逗得啼笑皆非,無薪假?虧她想得出來,「你都不怕陛下問罪,把我貶到哪個旮旯角去?」

  她回睨了他一眼。「你怕?」

  「我只掛心你和祖母。」

  「我以為你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人,我也以為你坐在這攝政王的位置,又無心帝位,一定有你的盤算,你問這話的意思是不是想知道我要不要與你同進退?」君卓爾是什麼性子?如果跟他的長相一樣無害,那世間遍地都是春暖花開了。

  還有,他在朝堂上摸爬滾打多年,深沉內斂的讓人不敢近身,那些個歲月沉澱下來的東西,要說他什麼退路都沒有,她看上的男人有這麼豬頭嗎?

  「你願意和為夫同進退嗎?」

  「我能說不嗎?」

  他眼光危險的瞇起。

  「那不就是了,我孩子都給你生了,你要是敢叫我和兒子自己跑路,我立刻帶著兒子改嫁,讓你兒子冠別人的姓!」

  「你敢?」

  薄縹緲說得狠,其實被他黑得叫人害怕的眸子盯得全身發毛。「我就說過,百京皇家風雲變幻,是潭深水、髒水、污水……不過,你到底是怎麼把皇帝那個熊孩子給惹火的?」

  君卓爾回來被薄縹緲這胡攪蠻纏一氣,心裡早就平和許多,說真的,被一個從小帶到大的孩子反咬了一口,其實也沒什麼,當父母的,誰沒有被子女給傷過心?只是他養的這個孩子是個帝王,早晚他會想拿回自己的權力,這表示,他有自己的想法已久,否則不會藉著出征的事讓他不再干預政事。

  自己若是繼續留在他身邊,不適合了。

  雖然一開始就知道結果不會太好,一旦面臨,心裡還是不免失落。

  要當一個成功的帝王,要學習的事情還多的很,但是少帝既然已經開始覺得他這引路人礙事,他也該考慮撒手了。

  「既然皇帝用不著咱們君家,咱們就在一旁看著便是。」雖然還不到卸磨殺驢那個份上,但是要如何漂亮的退場,是需要好好想想。

  夫妻倆如常的用過晚飯,如常的睡下,床事甚至比平時更激烈了一些,這些傳回少帝的耳中,他什麼都沒說。

  「陛下,可還要繼續讓人埋伏?」步從容道。錦衣衛是什麼,鷹犬最擅長的便是挖糞探人隱私。

  比較令步從容意外的是,皇上這是要和攝政王翻臉了,不只是鬧僵而已?若一旦坐實,他籌備經年的大事便有可乘之機……

  「讓人盯著就是了。」少帝揮手讓步從容退下。

  幾乎同時,君卓爾無聲無息的從床榻上下來,隔著格子花窗,外頭立著蔣三,他細細稟報眼線傳回來的消息。

  「陛下這是不放心王爺您了。」

  「他要安枕無憂就不叫陛下了。」這就是帝王,不管多信任的人,即便是枕邊人也只敢說一分的真心話,其他都戴著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的面具,殫精竭慮,所有百濟幾代以來,沒有哪個皇帝能長命百歲的。

  陛下懷疑自己,他也不是今天才知道,他什麼感覺也無。

  江山是皇家的囊中物,不是君家的。

  「繼續讓眼線盯著,另外知會各處提高警覺,以防萬一。」為了預防帝王的手伸得太長,勒住他的脖子,他向來留著後步。

  「王爺您的意思是……」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他說的隱晦,但是他佈置了一輩子的黑暗勢力不就是為了給自己一條後路?寧可它永遠用不著,但必須鐵一般存在著。

  兵者,詭道也。

  他不會讓皇帝決定他和一家人的將來,他不允許。

  君卓爾的事情也慢慢在朝中發酵,那些個經常回來的人家都銷聲匿跡,不常往來的,更是理直氣壯地疏遠,薄縹緲不由得感嘆,小皇帝不過放他老公幾天無薪假,人心就赤裸裸的展現出來,現實從來都是無所不在,勢利的叫人心涼。

  只有薄家二房反其道而行,該怎麼著就怎麼著,薄老太太更是三天兩頭就來陪君老太君說話聊天,來得可殷勤了。

  君老太君感動之餘,對薄縹緲說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誰對你好,也只有在這節骨眼才看得出來。」

  除卻皇帝的糟心事,君卓爾在家這段日子,君老太君笑口常開,薄縹緲也是成天笑出一朵花來,唯有小糰子卻憂鬱了。

  他還不會表達,也還在牙牙學語,一回兩回沒感覺,但往常他只要想,就能黏著他娘一整天都沒問題,祖母也會搶著來抱他,還會找許多好玩的玩具逗他開心。

  但自從這個叫爹的人在家,他的地位直線滑落,有時,甚至一整天都見不到他那香噴噴軟綿綿的娘親。

  後來發現娘都被那個叫爹的男人霸佔了!

  他怒,很怒。

  但是他連說話都不會,他的怒沒有人察覺發現,他更怒怒怒怒,可怒到後來……真的都沒有誰發現,因為他的食慾反而更好,於是他焉了。

  「皇帝只說你不能進宮,沒有說不能出門,都半個月了,要不,咱們出府去逛逛?」

  她不幹了,一直宅在家裡對身心健康沒半點助益……好吧,她承認在府裡也能玩樂——在府邸的騎射場騎馬射箭,打梅花樁,只是他們家這位爺,看起來真箇就是有那麼點心不在焉,而且背著她的時候看起來沒有閒著。

  疼老婆疼到沒邊的攝政王很自然拋下手頭的事,研究起要上哪去玩,殊不知蔣三面色倉皇的在外頭急道:「王爺,小的有急事!」

  君卓爾看了眼縹緲。「直說無妨。」

  「皇宮有變!」蔣三的聲音帶著無限的急迫和慌亂。

  原來,自從君卓爾「下台」後,清流派和皇后黨傾軋的更加厲害,皇后年幼,一切都聽蘇蘇的,蘇蘇見君卓爾倒台再無起複傾向,竟拉攏步從容這錦衣衛指揮使一起扳倒了清流派的來益。

  少帝失去君卓爾這左膀右臂,在繁重的國事上已經左支右絀,就算還有朝中諸臣,畢竟不如君卓爾熟練,等他察覺蘇蘇的不臣之心,內監已遭滲透,宮變猝起。

  薄縹緲聽到宮變二字,知道事態緊急,又見君卓爾掏出號令三軍的總帥虎符印信交給蔣三,下令生力軍各路人馬憑符行動,半柱香後必須彙集皇城門,聽令行事,不得有誤。

  她悄悄把花兒喚來,鄭重的把小糰子託付給她,告訴她除了自己糰子誰都不能給。

  花兒再直愣也察覺夫人臉上不尋常的表情,她也不問原由,夫人說什麼,她做就是了。

  她直接去了奶娘那裡,把糰子背上肩,也不管奶娘的驚聲尖叫,覺得她太吵,一個手刀劈昏奶娘,帶著糰子去找地方躲起來了。

  君卓爾吩咐完畢,也準備要出門,一回過頭,只見薄縹緲已然換上勁裝,「你這是?」

  「一起去!」他一個人勢單力孤,她不會讓他一個人去涉險。

  君卓爾閉了閉眼,知道阻止不了她,只說道:「護好你自己為要務,」他頓了下。「萬事都沒有你重要,知道嗎?」

  「你也是,我不能沒有你!」

  兩人都在彼此的眼睛裡看到堅定不移。

  兩人一前一後策馬急駛,才離開王府大門就發現情況嚴峻。

  王府距離皇宮就只有一條大街的距離,但通往皇宮的主要甬道上已經被禁衛軍把持,君卓爾和薄縹緲出現在路上,無疑引來了所有的注目,許多人立刻持刀攻擊了過來。

  「過來我這邊!」斬殺這些人費時間,但不清出一條路來,他們連宮門都進不去,遑論知曉宮內情況如何?

  薄縹緲聞聲立刻從馬背上一躍而起,提起內力,兩個縱落,落到君卓爾的馬背上,與他背對著背,她從自己背上也撈出一直扛著的小型十字弓,這機弩經由她改良,可一次發出三根箭矢,命中率極高,她原來只是改良著好玩的,沒想到會用上。

  君卓爾一碰觸到她的背就知道她想做什麼,他一手策馬,一手拿劍,經過之處,人攔腰而斬,鮮血四濺,幫忙斷後的薄縹緲手不停的發射弩箭,作為最有效的遠程武器,很快那些禁衛軍就被他們清理乾淨。

  然而看著更多湧過來的人,君卓爾斷然低喝,「上屋簷!」

  兩人一前一後,飛鳥般的翻上屋頂,君卓爾的輕功勝過薄縹緲許多,只是在薄縹緲的全力追趕下,居然不相上下。

  君卓爾幾乎是在宮裡長大的,他直奔大明殿,眼見皇宮侍衛多橫屍宮門,少數還在頑抗的都遭五軍營將士絞殺,死傷無數,昔日華麗輝煌的宮殿,如今血流成河。

  君卓爾帶著薄縹緲很快來到大明殿,兩人站在明黃的琉璃瓦上面可以清楚的看見整個大明殿被五軍營將士圍的水洩不通。

  五軍營,分為中軍、左軍、左掖軍、右掖軍、右哨軍,這支部隊是從各個地方調上來的精銳部隊,擔任攻擊的主力。

  如今卻成為步從容的私人軍隊,少帝給他這麼大的兵權,大概從未想過步從容有一天會用來對付他。

  他和薄縹緲轉身繞過,往殿中而去。

  殿中情況沒有比外面好,少帝坐在龍椅上,面色慘白,似乎連動都不會了,可憐的是他身後一個人也沒有,步從容恣意暢快的笑聲回蕩在這空蕩蕩的大殿中。

  「你不寫禪讓書也行,反正我殺了你一樣能坐上這個位置。」

  君卓爾和薄縹緲出現的同時,攝政王府的精銳暗衛也隨後殺了進來,三十幾名暗衛和殿中的五軍營戰成一團。

  「王叔……」原本兩眼無神,生無可戀,覺得大勢已去的少帝見到憑空而降的君卓爾夫妻,在錯愕之後,漸漸露出堅定的神色。

  步從容大笑,「攝政王,不,君大人,你來遲了,你以為你這些個護衛就能護駕嗎?蘇蘇大人率領的十萬大軍已經兵臨城下,你們不過是困獸之鬥。」

  「原來蘇蘇那老頭跟你沆瀣一氣,狼狽為奸。」君卓爾神色不變,宛如逆風中不屈不撓的一桿青竹,灑脫又遊刃有餘。

  「天下將歸我所有。」步從容笑得很囂張,在他以為,今日一役,他志在必得。

  君卓爾看著暗衛將殿中的士兵砍殺殆盡,大殿內居然又聽到數人齊聲喊殺的聲音,君卓爾一看,數十名的軍將又從偏殿湧入正殿。

  難怪步從容不驚不懼,他還有後著,只見他拔出長劍將要往少帝的脖子抹去,不承想,斜刺亮光突地一閃,他的劍就這樣被挑開,不知什麼時候站到少帝側方的薄縹緲阻撓了他這一劍。

  「是你?」

  少帝臉色幾度變換,見自己被一個女子護住,沒人知道他心中作何感想。

  步從容惱她壞了自己好事,劍光凌厲的往薄縹緲劈去,奇幻神妙的劍法,劍身帶著龍騰虎嘯的內勁,這是要取薄縹緲的小命。

  君卓爾也提劍而至,他巧妙的格去步從容的劍,內力對上內力,旗鼓相當的兩人掌對掌,劍對劍,一時打得平分秋色,不分高下。

  薄縹緲見兩個男人打成一團,她便以萬夫莫敵之勢站在少帝的座前,將少帝護得密不透風。

  這時,殿外的聲勢轉大,湧入殿中的人越來越多,有人高喊,「虎衛軍救駕,虎衛軍救駕,叛軍不從者,格殺勿論!」

  殿中五軍營的殘餘部眾一聽到「虎衛軍」三個字,如雷貫耳,慢慢的,一個人放下刀械,就有第二個,有三就有四,因為,不投降不行了,殿內烏鴉鴉的黑色大軍如潮水般站滿了,殿外,更不用想了。

  虎衛軍是什麼?它隸屬中央禁軍,不僅擔負著守衛京城和外出征戰的重大任務,而且輪流駐守邊城,在聖帝在位時便有百萬人之眾,先帝在時為了避免權力太過集中,便將其中一半以上駐守京城,其他散布全國,內外相制衡。

  這一半,便是那散布各處的半個虎衛軍,最具規模的禁衛武裝。

  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號令這些人。

  天下只有攝政王的虎符印信能策動這群人。

  步從容見大勢已去,丟下一顆煙硝彈,扭身遁去。

  蔣三率領的兵馬將所有的叛軍都押解起來,到處是分離的屍首,殷紅的血色和斷垣殘壁。

  少帝倒還撐得住,他坐在龍椅上,聽各路將士臣子彙報各處情況,君卓爾和薄縹緲隨侍在旁,宮內的事項暫時處置完畢,少帝沉聲道:「君卓爾、薄縹緲聽旨。」

  兩人立刻跪倒,跪倒的同時,薄縹緲把頭垂得低低的,暗自翻了個白眼。

  「王叔和王妃救駕有功,王叔貴不可言,封無可封,王叔有任何要求,直說了便是,朕一定最大的範圍內答應你。」

  君卓爾將蔣三交還予他的虎符印信往上一托,「叛軍已然清除,微臣將虎衛軍虎符印信交還陛下。」

  少帝喝了口內侍遞上的熱茶,足足靜默了片刻,「你想求什麼?」

  虎衛軍,竟然在攝政王的手中,先帝大行時他還不解事,等他慢慢熟悉起政務,才知道還有五十多萬的虎衛軍不知所蹤,真的是落在王叔手裡……

  他若有二心,他這皇位連邊都挨不到。

  少帝揮手讓內侍將虎符接過來,內心百感交集。

  「微臣只求善終。」君卓爾拜倒。

  少帝臉色變幻,看著低低深俯的君卓爾,他看似謙恭,但其實非常的鎮靜。

  他沉吟片刻後,並未正面回應,「王叔你瞧,你一不在,就發生了這些事,起來吧,你知道,朕少不了你。」

  君卓爾又磕頭。「求陛下成全。」

  少帝神色疲憊,許久後才淡淡說道:「退下吧,如你所願,允你所求。」他知道強扭的瓜不甜,他和王叔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多謝陛下!」

  然而薄縹緲卻不動。

  「怎麼著?」少帝挑眉。

  「陛下,您寫個書面聖旨給臣婦把。臣婦也好有所本。」薄縹緲可信不過這個熊孩子,遲疑了片刻還是道。

  少帝一愣,繃著臉,「朕金口玉言……罷了,王叔您自己來擬旨,朕蓋玉璽便是。」

  「謝陛下。」

  「你護駕有功,除了聖旨,可還有別的要求?」少帝想起自己的皇后,再看王妃,長嘆了一口氣。

  他坐擁天下,卻得抱著討厭的女子睡覺,王叔沒有天下,卻擁有相愛的女子,得失之間,到底該怎麼算?

  「聖旨就是臣婦的請求。」

  少帝靜靜看她一眼,沒有再說話。

  兩人拿了聖旨退出大明殿之後,漫步在滿目瘡痍的宮門甬道上,薄縹緲忽然問道:「你怎麼不把先帝的手諭拿出來給那個小屁孩瞧瞧?」

  君卓爾看著漫天彩霞,對她的不敬之詞當沒聽到。「就當丹書鐵券留給咱們兒子用,當然,最好是永生永世都用不著先帝的手諭是最好。」

  「也是,不過,你把手上的兵力都交了去,真大方。」

  君卓爾笑得有些狡猾,不回答。

  「咱們回家吧。」

  「嗯,回家。」

  「緲兒,為夫的沒了工作,你看該當如何?」

  「不如何。」家大業大,還怕多一雙筷子,再說,她夫婿是什麼人?要不要打賭,閒不下的人會是誰?

  君卓爾也不管還在宮牆中,捧住薄縹緲的頰就狠狠的吻了上去。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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