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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嚴世安來到位府已有十餘日,大部分時間她都待在滌塵軒,並未四處走動,幸好位府中有座藏書閣,她總能從裡面找到她有興趣的書卷,消磨時光。
這日,她正看書看得入神,突然聽見窗邊傳來聲音。
她轉頭一看,就見窗口探出半張小臉,正定定的看著她。
她愣住,一時忘了反應。那是個男孩,雖然只露出半張臉,卻還是可以窺見他眉清目秀的樣子。
男孩與她的視線對上,瞪大了眼睛,隨即旋身跑走。
這時,嚴世安終於反應過來,喊道:「別跑!」
一喊完,她馬上就後悔了,尋常孩子聽見「別跑」兩字,一定會非常驚慌害怕,反倒跑得更快。
她起身追了出去,卻已經看不到孩子的身影。
她杵在原地,內心充滿疑惑。那孩子是誰?位府除了位出鋒的兒子,還有其他的孩子嗎?難道剛才那個孩子就是位出鋒的獨子?
這時,秀竹與另一名婢女小楓為她送來午膳,她便向她們打聽。
「秀竹,位府裡除了小少爺,可有六、七歲上下的孩子?」
秀竹沒有多想,便點了點頭,「有的,有幾對夫妻都在位府做事,孩子也養在位府。」
一旁的小楓接著說道:「小豆子、壽福、天生,還有小祿,都差不多六、七歲上下。」
「是嗎?」嚴世安微蹙起眉頭,疑惑地道:「剛才有個六、七歲的孩子在窗口探頭,我正在想會不會是小少爺。」
「不可能是小少爺。」秀竹道:「蘇姑娘管他管得嚴實,他不太有機會在外面亂走亂跑,尤其滌塵軒又這麼遠……」
「小少爺是歸蘇姑娘管?」嚴世安難掩好奇。
「是的。」小楓有些興奮地道:「自從夫人溺死在池子裡後,小少爺便由蘇姑娘養育,很少見到他離開蘇姑娘的居苑。」
「他跟蘇姑娘住在一起?」
「嗯,蘇姑娘雖沒名份,但以繼母身分自居,凡小少爺的食衣住行,全由她一手打理掌控。」小楓又道。
聽著,嚴世安覺得有幾分蹊蹺。
秀竹接著說道:「夫人過世的時候,小少爺才三歲,二爺又經常出航,一離開就是兩、三個月,所以就把小少爺交給蘇姑娘照顧。」
「怎麼聽起來小少爺像是被軟禁了一樣?」嚴世安微皺起眉頭。
秀竹蹙眉苦笑,「也差不多是如此……」
「二爺沒意見嗎?」
「二爺常常不在家,蘇姑娘也算是把小少爺照顧得妥妥當當,所以二爺極少過問蘇姑娘如何管教小少爺。」
「管教?」怎麼這聽起來也不太對勁?嚴世安急忙追問:「她會打小少爺嗎?」
「不,那倒是沒有。」秀竹連忙澄清道:「小少爺是二爺的寶,蘇姑娘連讓他掉一根汗毛都緊張。」
「那你說的管教是……」
秀竹猶豫了一下,跟小楓互看一眼,像是在琢磨著該不該老實說。
嚴世安低聲道:「放心,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秀竹思索須臾,這才悄聲道:「蘇姑娘對小少爺的管教十分嚴格,打從他三歲起,就盯著他背誦四書五經,整天要他學琴學畫學算數,還要學習棋道茶道馬術什麼的,連踢球都要會……總之,小少爺除了睡覺,真是一刻不得閒。」
聽到一個六歲的孩子要學習這麼多才藝,嚴世安頭都昏了。「為什麼?有必要這樣折騰一個六歲的孩子嗎?」
「很多人都覺得小少爺可憐,可沒人敢銀蘇姑娘說……」秀竹一打開話匣子,便劈里啪啦的說不停,「二爺從沒口頭承諾過什麼,可她就是擺出繼母的架勢,把小少爺牢牢實實的綁在身邊。」
小楓聽著,點頭如搗蒜。
「好可憐的孩子……」嚴世安神情一黯,有幾分的難過。
「可不是嗎?」小楓一嘆,「夫人溺在池子裡時,小少爺就在現場,那之後……他就變得不太說話,還經常作惡夢。」
嚴世安陡地一驚,「小少爺親眼目睹他娘親溺斃在池裡?!」
「是的。」秀竹跟小楓同時回道。
「好可憐的孩子,他一定嚇壞了……」光是想像當時他所經歷的,嚴世安就難過得紅了眼眶。
秀竹跟小楓見她竟為一個不曾見過面的孩子心疼,都有點驚訝。
「在姑娘窗外探頭探腦的絕不是小少爺,肯定是其他孩子……」秀竹說:「如果姑娘不喜歡被打擾,我待會兒就找他們說去。」
「不,我喜歡孩子。」嚴世安溫柔一笑,「以前我照顧過很多孩子,一點都不怕孩子吵。」
秀竹跟小楓都是滿心疑問,據她們所知,她是從游舫上逃跑的妓子,妓子也要照顧孩子嗎?而且還很多?
「他們要來就讓他們來吧!」嚴世安真誠地道,「我是不喜歡被打擾,但孩子例外。」
說著,她腦海中又浮現剛才那孩子的面容。
這日,秀竹跟小楓為嚴世安送來晚膳,然後便在房門外候著,準備待會兒收拾餐具及剩菜,嚴世安在小廳裡吃著,忽聽見外頭傳來隱隱約約的哭泣聲。
她好奇的起身,捱著門板,聽見秀竹正在向小楓哭訴——
「大夫說我娘的病需要很好的藥材才能治癒,可我昨兒跟蘇姑娘預支月例,蘇姑娘卻拒絕了我……」秀竹哭得更傷心了。
「蘇姑娘是出了名的不通人情,一點都不意外。」
「小楓,我該怎麼辦?」
「這……」小楓雖想幫忙,但實在是愛莫能助,「要不,我們找姊妹們湊一湊,能湊多少是多少……」
「大家都要養家,哪有多餘的錢可以借給我?」秀竹抽抽噎噎的。
「這倒也是,不過總得試試。」小楓又道。
救人可是十萬火急的事,哪能拖拖拉拉的?嚴世安沒有多想,打開房門喊道:「秀竹。」
秀竹跟小楓一聽見她的聲音,急忙從階梯上站了起來,秀竹連忙用手背抹去眼淚,故作沒事的問道:「莫姑娘,有什麼吩咐嗎?」
「沒事。」嚴世安朝著她一笑,跟她招了招手,「秀竹,你進來一下。」
秀竹微頓,疑惑不解的看了看小楓,然後怯怯的走進屋裡。
嚴世安要她等一下,而後進到房裡,從抽斗櫃最下層収出一個小錦袋,又走了出來,她將小錦袋塞到秀竹手中,「這個你拿去。」
「莫姑娘,這是……」秀竹困惑的看著她。
嚴世安溫柔一笑,伸手揩去秀竹眼角的淚水,「袋子裡是我當初被二爺救起時戴在身上的兩樣首飾,你拿去典當了吧。」
秀竹難以置信,「你是說……」
嚴世安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這對耳環跟鏈子應該能當個十兩銀子,快拿去給你娘治病吧。」
秀竹捏緊手裡的錦袋,不敢置信又喜出望外,「莫姑娘,你真的要把這個借給奴婢?」
「不是借,是給。」嚴世安一笑,「我留著在身邊也沒什麼用處,就送給你了。」
「可是……」一下子接受如此貴重的饋贈,秀竹慌了。
「只是身外之物,沒什麼。」嚴世安望著她的眸光真誠而溫暖,「救人要緊。」
秀竹感激不已,淚如雨下,「莫姑娘請受奴婢一拜。」說著,她就要跪下。
「別!」嚴世安急忙拉住她,「我受不起呢!」
秀竹淚眼凝視著她,眼底滿是感激,「莫姑娘的大恩大德,秀竹永生難忘,來日定將為姑娘做牛做馬。」
嚴世安蹙眉一笑,「做什麼牛馬?若你不嫌棄,咱們就以姊妹相稱吧?」
「秀竹不敢。」
「什麼敢不敢的,我說是姊妹就是姊妹,別跟我爭了。」嚴世安說著,伸手輕輕往她一推,「快去,別耽擱了。」
秀竹點點頭,抹去淚水,旋身衝出屋外。
嚴世安聽著屋外秀竹跟小楓說話的聲音,然後是興奮又驚奇的叫聲——
「是真的嗎?莫姑娘真的……」
「是真的,莫姑娘要我趕緊去救我娘。」
「那事不宜遲,你快去吧!若有人問起你,我先幫你頂著。」小楓說道。嚴世安又打開了房門,對著兩人交代道:「若有人問起秀竹,就說她在滌塵軒幫我打掃屋子。」
秀竹跟小楓望著她,點頭如搗蒜。
「快去!」嚴世安又催了她一次。
就這樣,秀竹跟小楓三步並兩步的跑走了。
兩人前腳才離開,有人走進了滌塵軒,是個面生的男子,站在月門那兒,朝她點了點頭,眼底有著善意。
她狐疑的看著他,還未開口,他便先說話了——
「你一定是莫姑娘吧?」他邊說著,邊走了過來。
嚴世安點了點頭,「我是,請問公子是……」
「在下趙人鳳,位二爺是我的表兄。」他說。
她來到位府十多天了,還是第一次碰到他。話說回來,這位府大大小小加起來有八個院落,想碰上誰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說別人,就說位出鋒的獨生子位學齊吧,她至今還不曾見過他呢!
「莫初雪見過趙公子。」她客套地道。
趙人鳳越走越近,終於來到廊下,他抬頭望著站在廊道上的她,臉上始終帶著笑意。
他的笑看來熱情又友善,可笑意不達眼底,給她一種虛偽、造作的感覺。
「聽樂餘說表兄帶了一位客人回來,人鳳特地前來打聲招呼。」趙人鳳問:「一切都好吧?」
「多謝趙公子關心,都好。」她從沒見過他,可不知為何卻對他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她明明沒見過他,卻毫無道理覺得見過他,為什麼?他的五官、他的聲音……聲音?對,就是聲音,他的聲音讓她想起了……
突然,一個可怕的想法鑽進她腦子裡,教她不自覺倒抽一口氣,瞪大了眼睛。
當時那個蒙著面,壓低聲音對她說話的黑衣人,就是他嗎?
不,怎麼可能,他是位出鋒的親表弟,為何要犯下殺人重罪嫁禍於位出鋒?
「莫姑娘?」趙人鳳見她不說話,只是瞪著兩隻大眼望著他,像是白日見鬼般,不禁感到疑惑,「你沒事吧?」
嚴世安回過神來,告訴自己為了追查真兇,為了替念祖跟冬梅報仇,她一定要冷靜!
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緩和驚慌,然後擠出了一記微笑。「我沒事,只是覺得……趙公子很眼熟。」
他笑道:「我發誓,我從沒見過像莫姑娘如此標緻脫俗的姑娘,或許這就是人家說的眼緣吧。」
他話說得越多,她就越覺得他的聲音很耳熟。可聲音相似的人很多,她又怎能以此斷定他是真兇。
她下意識的看向他的左臂,發現他的兩隻手臂上都有繍功精細的臂封,根本難窺究竟。
「莫姑娘來到長橋後,可曾出過門?」他問。
她搖搖頭,「我人生地不熟,未離開過位府。」
「是嗎?」趙人鳳一臉惋惜,「那真是太可惜了,長橋可是個熱鬧繁榮的地方呢!」他佯裝思索,然後語帶試探地問道:「要不,明兒我帶莫姑娘到處走走吧?」
嚴世安望著他,指尖微微顫抖,她一點都不想靠近他,可如今她沒得選擇。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想找到他就是真兇的證據,唯一的方法就是親近他,跟他交好。
「盛情難卻,卻之不恭,那就有勞趙公子了。」她說。
* * *
定風大街是長橋最熱鬧繁華的地方,在這條大街上,商店櫛比鱗次,交易熱絡,品項更是難以數計。
趙人鳳帶著嚴世安沿著大街,一家一家的看,一攤一攤的逛,一路上熱情的為她介紹著長橋的歷史。
「長橋是南方航運重鎮,這定風大街上南北貨色齊全,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十分有趣。」
嚴世安一邊聽著,一路看著,她得說,長橋真的比汝安繁榮得多,要不是親眼所見,實在無法相信它曾是傳說中那個貧窮匱乏的小漁村。
「咦?」突然,趙人鳳不知看見了什麼,伸手便拉著她往街邊走去。
她還來不及抽手,已讓趙人鳳拉至一個賣飾品的走販面前。
那走販在一家茶樓外,面前擺著一塊板子鋪上一塊淡藍色的花布,布上攤著的是數十樣飾物,有簪子、梳子、頭花等等。
趙人鳳轉頭笑視著她,「挑一樣吧,當是我送給你的見面禮。」
「不,我不能收公子的禮。」嚴世安婉拒道。
他失望地道:「莫姑娘真要駁了我的一番心意?」
「這……」她為難地笑道:「我很少配這些飾物,不太會挑,趙公子就別破費了。」
趙人鳳定定地望著她,「你髮上還真的連樣髮飾都沒有……」說著,他轉向攤子,細細的看著布上的數十樣飾物,很快地選定了一支簪子,「就這個吧。」
「公子真是好品味。」走販見他拿起那支簪子,立刻盛讚道:「我攤子上最好的就是這支紫檀木簪子了,瞧,上頭還嵌著一顆珍珠呢!」
「多少?」
「二十文銀。」走販說。
趙人鳳從荷包裡拿出銀錢給了走販,一個轉身,手便抬起了起來,「來,我幫你插上。」
嚴世安想閃,卻逼自己忍住,只能一直在心裡說服自己,她這都是為了查明真相。
趙人鳳為她插好了簪子,細細端詳著她,而後滿意的笑了。「果然沒挑錯,真好看。」
「謝……謝謝趙公子。」她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微微的顫抖。
「別叫我趙公子了,你比我小,就跟樂餘一樣喊我一聲鳳哥哥吧。」
嚴世安望著他,支吾了老半天,才勉強說道:「初雪謝過鳳哥哥。」
趙人鳳抿唇一笑,「走吧,咱們再往前頭逛逛?」
「嗯。」她點頭,小步跟在他身邊,繼續前行。
就在他們身後,一雙眼正直勾勾的望著他們的身影。
「位二爺……」魏祈看著身邊那個兩眼發直望著前方,神情肅殺得教人心驚的位出鋒,「你這神情真是太駭人了。」
位出鋒眉丘隆起,冷肅的瞥了魏祈一眼。
偷了點空,位出鋒搶在魏祈離開前,帶他前往長橋航運的新址瞧瞧。
如今的長橋航運雖是兩間門面的鋪子,卻已不敷使用,於是在半年前,位出鋒便覓了個新址,準備擇日將長橋航運遷過去,可他沒想到會撞見這一幕。
她是什麼時候跟趙人鳳走在一塊兒的?趙人鳳昨兒才剛返抵長橋,今天她便與他同遊鬧市,而且那般親密。
她不是還沒放棄尋找情郎嗎?可在他幫著她到處察訪之際,她卻已跟趙人鳳走在一起。
是她三心二意,還是趙人鳳過人長才,不論什麼樣的女人,他都能手到擒來?
「剛才那是趙公子跟初雪姑娘吧?」魏祈明明看見了,卻還是故意這麼問,原因無他,只因鬧鬧這個彷彿有著鐵石心腸,對任何女人都毫無期待及渴望的傲男,實在太有趣了。「在喜歡的女人面前,可以稍稍低頭。」
位出鋒目光一凝,冷冷地瞪著他,「說什麼?」
「我是說……」魏祈眼底閃過一抹黯光,「向傾心的女人示好,並不會折損你的尊嚴。」
「胡說!」他不悅地道。
「以為我看不出來?」魏祈笑視著他,彷彿要看穿他極力隱藏的感情般,「別說你對她一點意思都沒有,你說她不是丫鬟,可她卻是你花百兩銀子買來的,你究竟當她是什麼?」
位出鋒嘴硬地道:「我買她來給我暖床的。」
魏祈先是一頓,旋即噗哧一笑。「那麼……暖了沒?」
位出鋒用一副「你再多說一句,爺就把你嘴巴撕爛」的狠勁瞅著他。
可魏祈太了解他,也跟他太好,根本就不吃他這一套,依舊不怕死地笑道:「看來是還沒吧?又香又軟的烤鴨在你面前,你卻不吃,這只有一種可能,你對她有愛。」
「她有心上人,卻又接受別的男人的奉承追求,我瞧不起這樣的女人。」此刻,位出鋒的胸口正竄燃著怒焰,他不確定是因為她跟其他男人狀似親密,還是因為那人是趙人鳳。
總之,他惱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魏祈涼涼地說道:「她雖有心上人,卻還是自由之身,就算接受其他男人的追求又有何罪?」
「別說了。」位出鋒臉一沉,「她的事,我不管,與我無關。」
「不管?」魏祈逮著他的語病,又道:「你不是說她是你花百兩銀子買來的暖床工具嗎?現在有人要搶,害你損失百兩,怎會不干你的事?」
位出鋒眼底迸出寒光,「你還看不看長橋航運的新址?」
「兄弟,你需要一個女人暖著你的心,心冷久了,會死。」魏祈不死心的補上一句。
位出鋒一臉快把他殺了的表情,邁開步子往前走去。
明明累了,可是位出鋒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都難以入眠,他的腦海中不斷出現趙人鳳跟她同遊大街,還為她插上簪子的畫面,讓他火冒三丈,幾乎要奪門而出。
趙人鳳才剛從外地回來,為何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跟她如此親近?她口口聲聲說要尋找情郎,而那也是她每次推開他、拒絕他的神聖埋由,可為什麼一個轉身,她便跟趙人鳳好上了?
如果她已經將念祖拋在腦後,他又何必介意念祖的存在?他是她的,是他花百兩銀子贖來的,儘管他從不曾真心想把她當作買來的女人,但假如不是念祖,他誰也不讓!
這四個字突然清清楚楚的跳進他的腦子裡,教他不自覺瞪大眼睛,翻身坐起。
他敬佩她對念祖的一片深情及痴心,因此即便她合該是屬於他的,他也壓抑著自己的感情及渴望,可如今,是她先拋下了念祖,他又何必介意念祖存在與否?
心念一定,位出鋒立刻下了床,飛也似的離開自己所住的長靜院,朝著滌塵軒而去。
從沒有任何一刻,他覺得滌塵軒這般遙遠,明明就在他位府的範圍內,他卻急躁得感到路途遙遠,恨不得自己背上能多出兩道翅膀,幾個振翅就飛抵她面前。來到滌塵軒,他發現屋裡還有一豆殘光,顯然她還未睡下。
於是,他敲了門,命令道:「是我,開門。」
屋裡,正準備睡下的嚴世安聽見他的聲音,先是一愣,然後走到門邊。「做什麼?」三更半夜的他不睡覺,跑來找她做什麼?
「有事。」
「什麼事?」
「要事。」
「什麼要事?」
位出鋒覺得自己的耐性快要被磨光了,他深吸一口氣,忍住想破門而入的衝動,不悅地道:「你再不開門,我就把門板拆了!」
嚴世安一聽,不由得皺起眉頭,他這是在耍什麼流氓?不過與其激到他真的拆下門板,她還是主動開門吧。
她打開房門,看著門外一臉不悅的他,不免感到奇怪,大半夜的,他大爺是吃了什麼火藥,這般氣沖沖的跑來敲門?
「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嗎?這時間敲姑娘家的門,合宜嗎?」
位出鋒冷然哼笑,「對你,合宜。」
他這是什麼意思?暗諷她是個隨便的姑娘嗎?
位出鋒伸手推開門,害得她急急忙忙往後退了兩步,她警戒地問道:「位二爺,你到底要做什麼?」
他看著她的頭髮,挑了挑眉,「簪子呢?沒戴在頭上?」
「都準備就寢了,還戴什麼簪子?」她說著說著,忽然覺得不對勁。他幹麼突然關心起她有沒有戴簪子?慢著,難道……她狐疑的瞅著他,「你……」
「我的好表弟不是送了一支簪子給你嗎?」位出鋒又問。
嚴世安一怔,「你怎麼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冷冷地道。
這句話用在這兒恰當嗎?若要人不知的事情,都是見不得人、見不得光的壞事,她是做了什麼啊?
她只是跟趙人鳳出去,而且是為了查證他是否就是陷害他的真兇,就算他不知道她真正的目的為何,也不必把她說得如此不堪吧?在他心裡,她到底是什麼?如果他真是喜歡她,怎麼會用這種話來傷害她?
喔,看來他又將她跟李初雪重迭在一起了。
又不是她自己想宿在一個跟李初雪同名的女子身上,這一切都是天老爺的安排,他以為她願意嗎?如果可以,她多想繼續當嚴世安,至少、至少她不必因為喜歡他而患得患失,也不必被他這樣羞辱。
位出鋒他直視著她,無法控制地嘲諷道:「口口聲聲念著情郎,一上了岸就對別的男人動心了?」
他說話夾槍帶棒的,又這般諷剌,令嚴世安越發慍惱,她也不想多做解釋了,負氣地道:「我想跟誰好不用你同意,你憑什麼羞辱我?」
聞言,位出鋒一把抓住她的胳臂,像拎小貓似的把她抓了起來,惡狠狠的瞅著她,咬牙切齒地道:「就憑我幫你贖了身。」
「放……放開我!」她被他的眼神嚇壞了,但為了保護自己,她還是張牙舞爪,只是顯得虛張聲勢。
「我曾想放了你,你卻奮不顧身的跟上來。」他逼近她,臉幾乎要貼上她了,「說要給我暖床,卻又推三阻四,尋死尋活,一副痴情深情的樣子……」
迎上他的眸光,嚴世安屏住了呼吸,身體不自覺的微微顫抖。
「你在玩什麼把戲?」他冷笑道:「一面扮演著痴情女,又一面勾搭男人,你心心念念的念祖知道你是這樣的女人嗎?」
她感覺受辱,忍不住抬手就想甩他一巴掌,他反應極快,一把攫住她的手腕,然後一扭。
「啊!」她疼得叫出聲音,五官全揪在一起。
「你明明是我花了百兩銀子贖來的,卻死活都不讓我碰,我本以為你是什麼貞節烈女,沒想到只是演戲。」
他知道自己說了很重的、很傷人的話,可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嘴巴跟腦袋,因為妒火已燒得他頭昏,燒光了他腦袋裡僅剩的一點點理智及禮貌。
「位出鋒,你混蛋!」她氣得大罵。
他卻不痛不癢。「是,我是混蛋,一個妒火中燒的混蛋!」
「妒火……中燒?」嚴世安難掩驚訝的看著他。
她沒聽錯吧?他嫉妒趙人鳳?他這是承認對她有感情?
「你……你嫉妒?」她直盯著他的眼睛,再次確認的問道。
位出鋒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禁眉頭深鎖,一臉尷尬懊悔。
「你剛才說你妒火中燒。」嚴世安的眼底閃著慧黠的光,「是不是?」
他喜歡她,對她動了情,這是真的吧?如果不是,他怎會嫉妒?他說了那麼多混蛋才會說的話,其實都是因為他對她用了情。
「不,」位出鋒漲紅了臉,不自覺放開了手,試著替自己解釋,「我是說怒火中燒,你心裡不是有人了嗎?為了替他守住清白身子,你不惜尋死,既然如此,又為何跟人鳳表弟……他是你喜歡的樣子?」
看他滿臉通紅,一副想找地洞鑽的窘樣,嚴世安釋懷了,不再因為他剛才那番話語生氣或是難過。
他太傲了,傲到他無法對喜歡的女人坦白,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李初雪的關係,她好想知道李初雪當年究竟如何傷了他?
「趙公子不是我喜歡的樣子。」她平靜地回道。
聞言,位出鋒一臉狐疑,「如果不是,你為何……」
她還未摸清趙人鳳的底細,只能避重就輕地道:「我同他出遊,是因為我來到長橋後,少有人對我好。」
他心頭一顫,所以當趙人鳳對她釋出善意並熱情接近她時,她就……當年的李初雪是否也是如此,因為寂寞難耐、無所依靠,才在趙人鳳的柔情攻勢下紅杏出牆?
「在長橋,我人生地不熟,又不好自己出府,所以當趙公子熱情邀約,我就答應他了。」
聽見她這麼說,位出鋒不自覺鬆了一口氣。她不是忘了情郎,也不是個見異思遷的女人,只是因為……孤單。
當年,他是不是也讓李初雪感到孤單了?位府太大,大得讓她感到寂寞,位府人太多,多得讓她覺得孤獨……
是他一直沒發現她是那麼的孤單嗎?如果他發現了,試著去挽救及改善,結果是不是就大不相同?他知道現在想這些於事無補,過去的已經過去,失去的也不會再回來,可是……
眼前的莫初雪還沒過去,還在他面前。
此時位出鋒的神情及眼神都變得柔和了。「你不是犯人,隨時可以出府。」
「咦?」嚴世安一怔。
「日後你要出府,就讓秀竹跟著,她是在長橋長大的,長橋她熟。」
「我真的可以自由出入位府?」她半信半疑。
「在位府,我說了算。」他說。
聽著,嚴世安的唇角慢慢揚起,綻開一抹恬淡安心的微笑。
「你剛才說人鳳表弟不是你喜歡的樣子,那麼你……你喜歡什麼樣子的?」察覺到自己又問了一個蠢問題,他尷尬得想轉身就逃。
他真沒想到自己會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靦腆又羞怯。
看著那個自相識以來總是冷得像冰,又爆得像火的他,竟然也有如此羞澀的一面,她不禁覺得有趣。
她睇著他,眼底閃著狡黠,「那你呢?你喜歡什麼樣子的?」
他被她的問題問倒了,只能兩眼發直的看著她。
「你對我壞或是對我好,都只是因為我跟你死去的妻子同名嗎?」逮著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嚴世安對他逼供。
「我……」
「秀麗姊還有鳳海都說……」她眨動著大眼望著他,「你對我的態度如此反覆,是因為你喜歡我,是真的嗎?」
位出鋒沒料到她會如此直白,登時瞪大了眼睛,驚羞的望著她。
「她對你做了什麼,讓你如此害怕愛上另一個人?」嚴世安不讓他逃避,又問。
他眉心一擰,沒有回答。
「如果可以選擇,我不想要這個名字。」她深深的注視著他,「但我就是我,即使我名叫初雪,我還是我,絕不是她,不管她做了什麼,都跟我無關。」
是的,不管李初雪做了什麼或犯了什麼錯,都跟她無關,她是莫初雪,不是李初雪。
「抱歉。」他慎重的吐出這兩個字。
嚴世安疑惑的望著他,「抱歉?」
「拿別人的過錯來懲罰你,對你並不公允。」他眼底滿是歉意。
「我接受你的道歉,那麼……」她兩隻靈秀大眼直勾勾地望進他眼眸深處,「你是喜歡我的嗎?」
嚴世安也被自己的問題嚇了一跳,她雖是有話直說、坦誠率真的性子,可也不曾大膽到主動對男人討愛或示愛。
她想,這是因為她已經徹底戀上他了吧。
見他像株巨木般杵著,不說話,嚴世安慌了,要是他給的答案不是她所期待的,那她就真的糗大了。
突然間,她感到害怕,她怕他不回應她的情感,怕他說出讓她丟臉又難過的話語,這下子換她想逃了。
「我一定是睏了,腦子不清楚,當我沒問過,我……我先走了。」說著,她竟邁開步子往門口走去,一副要奪門而出的樣子。
位出鋒伸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你要走去哪裡?」他深深注視著她,唇角竟懸著一抹溫柔愛憐的笑意,「這是你的房間。」
嚴世安尷尬乾笑,「對……對。」
就在此時,他目光一凝,深情專注地道:「我喜歡你,已經很喜歡了。」
他突如其來的表示心意,讓她整個人瞬間呆住。
「在不知不覺中被你吸引,在不知不覺中你攫住了我的心,因為這樣,我害怕得不斷逃避,不斷想把你推開……」
迎上他深邃的黑眸,嚴世安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著。
「我知道你心裡有別人,所以我……」
「沒有別人。」她衝口而出。
他困惑地道:「沒有別人?那麼念祖是……」
「他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她說,「我像照顧弟弟般照顧著他。」
位出鋒難掩驚愕,唇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我沒有什麼情郎,他更不是我的情郎。」她難為情地道:「當初順著你的話承認他是我的心上人,只是擔心你真要我暖床,後來幾次想解釋,卻苦無良機,所以就這麼一直……」
他兩眼發直,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所以你並沒有什麼心上人?」
嚴世安嬌怯地點點頭,「嗯。」
「那麼……我現在能當你的心上人嗎?」他眼底充滿著殷切。
她羞赧地睇著他,軟軟地問:「你是真心喜歡我?還是因為你花了百兩銀子?」
位出鋒勾唇一笑,「都有。」
「都有?」嚴世安微微皺起秀眉,眼底有著不甚認真的薄怒。
「若不喜歡,怎捨得花百兩銀子?」他說:「百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
她想了想,倒也釋懷了。「好吧,你說的也有道理……啊!」
她話未說完,位出鋒已經一把將她抱進懷中,捧起她的臉,熱情吻上她的唇。嚴世安驚羞不已,直覺推開他。
他眼底有著微微的沮喪,「不喜歡?」
「不是,只是……跟我想的不一樣……」她羞得低下頭。
她那嬌怯可愛的模樣教位出鋒的胸口熱了起來,忍不住又端起她的臉,深深注視著她,「閉上眼睛。」
嚴世安雖一臉迷惘,卻還是聽話的慢慢閉上雙眼。
他的唇輕輕貼著她的唇,淺淺的啄著、吻著、吮著,彷彿她的唇瓣是美味得讓人不捨得一口吃下的甜品。
也許是閉上眼睛,也許是他的吻猶如雨絲般細緻輕柔,她的不安及驚慌慢慢的消失了,她全身放鬆,沉醉在他美好而熱切的吻中。
正當她的意識慢慢抽離,身子輕飄飄的像是要飛起來之際,位出鋒突然輕輕的拉開她,神情帶著幾分壓抑痛苦。
嚴世安還搞不清楚狀況,睜著迷濛的雙一,疑惑的瞅著他。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蹙眉笑嘆,「我不一定自己還能把持得住。」
她望著他,眼神天真。
「再繼續下去,我想做的就不只是這樣了。」他伸出手,輕輕捏了下她的鼻頭,「今晚就這樣吧,祝你好眠。」說罷,他一個旋身走了出去。
嚴世安望著他離去的身影,他方才說的話在她耳邊盤旋——
再繼續下去,我想做的就不只是這樣了……
天啊,好讓人害羞!還祝她好眠呢!撩得她一顆心高高低低、起起伏伏,身子熱得跟火盆一樣,她還怎麼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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