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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高庸】- 殘劍孤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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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3 18:54:4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笑里藏刀

  那持刀大漢在距離石屋十丈外停步,仍舊按撫刀柄,閃入廊下不見,只剩那個丫環,提著食盒,低頭邁進石屋,一言不發,默默將盒中食物,安放桌上,返身而出。

  韋松已偷眼認出,她,正是昨天送食物來的同一個人。

  但他猶不敢輕率冒昧,默默吃了,趁她二次進屋收取盤盞之際,從懷中取出招疊好的紙條,假作大意,拋在地下。

  那丫環一見,臉上頓時變色,幾次要想俯身拾取,又怕被人發覺,目注韋松,一片焦急駭懼之色。

  韋松認定不至錯誤,這才迅速拾起紙條,遙遙一擲,投進食盒中。

  那丫環微一頷首,如飛掩上盒蓋,扭轉身,疾步而去。

  韋松目送她轉過園門,消失在廊下,才長長吁了一口氣,倒在床上,合目小睡。

  他實在太疲倦了,這時精神略感松懈,倦意立刻壓上眼簾,不多久,竟酣然入夢,竟睡得十分香甜。

  一覺醒來,日已過午,連忙端正起身,出得房門,抬眼一望,桌上已經安放好熱騰騰的酒菜,兩份碗筷,兩把椅于,其中一張椅子,意外地竟坐著霍劍飛。

  霍劍飛一見韋松,急忙笑著站了起來,道;“聞得屬下失禮,小弟特來向韋兄陪罪,不想韋兄竟高臥未起!莫非昨夜睡得不適麼?”

  韋松心里暗驚,忙笑道︰“哪里!只因船上頗受了些顛簸,身體微感困頓,倒叫少當家久候。”

  霍劍飛爽朗地道︰“為了替屬下失禮之處,略表歉意.今日特地抽暇奉陪韋兄喝幾杯,順便也有一點小事,想請韋兄金諾!”

  韋松听了,又是一驚,暗想︰他還有什麼事要我允諾的?敢情傳遞字條的事,被他知道了?

  但轉念一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索性放下心,坦然就坐。

  霍劍飛回頭向門外叫道︰“紫英,進來替韋公子斟酒!”

  隨著叫聲,一個丫環低頭而人,韋松一見之下,心頭猛可一跳,原來正是送食傳訊的那個使女!

  霍劍飛又像根本不知內情,含笑對韋松道︰“這丫頭做事倒很伶俐,只是不大喜歡開口,韋兄客居寂寞,若不嫌她粗陋,留下她在此侍候,飲食需用之物,也可有人承應,強似與那粗人拌嘴。”

  韋松自然明白,他所稱“那些粗人”,乃是指昨日跟自己頂撞爭吵的挎刀大漢,但他卻想不透,這霍劍飛分明親自下令將自己看管軟禁,不許行動,為什麼今天突又態度大變,顯得前倨而後恭呢?

  當下顫然警惕,連忙推卻道;“在下出身貧苦,不慣使喚下人,少當家只要一日三餐著人送來,在下就感激不盡了。”

  霍劍飛點點頭道“也好,小弟就將這丫頭撥歸韋兄,茶水飲食,但有所需,韋兄盡管吩咐她。”

  那紫英默不作聲,低頭敬酒,甚至連眼角也沒膘過韋松一眼,韋松也不敢顯露痕跡,只顧喝著悶酒,心里雖有許多疑問,卻不便開口詢問。

  三巡酒過,霍劍飛突然提出一個意外的問題,道;“記得令兄昨日曾囑托小弟,有意見一見本島三位島主,是嗎?”

  韋松訝道︰“在下確有此意,但,少當家不是說,三位老前輩此時正值閉關之期-一”

  霍劍飛笑道︰“三位島主玄功超凡人聖,閉關之期,可久可暫,昨日晚間,據家父告訴,三位島主已經出關,小弟一心惦記韋兄,便立即代韋兄安排晉謁之事,今日業已妥當,飯後小弟就陪韋兄往三聖宮謁見三位島主-一”

  韋松大喜過望,連道︰“啊!那真是太好了!”

  霍劍飛道;“這也是韋兄福緣不淺,不過,在未謁見三聖之前,小弟都有一樁不情之請,要韋兄金口一諾!”

  韋松忙道︰“少當家只管吩咐,在下力之所及,無不應命。”

  霍劍飛滿意地笑笑,然後一斂,故作嘆息之狀,說道︰“這件事,須得從頭說起”

  “本島三位老菩薩,成名在五十年前,自從隱居海島,雖然過著神仙似的生活,但因神功所限,都無法成家,三聖一系,並無後代。其後,三位老菩薩為了一身玄功不致失傳,便在島民之中,精選了兩位資質俱佳的傳人,各將本門武功,傾囊相授,冀期延續武學,不使三聖絕學,歸于斷折。那兩位傳人,一個姓藍,名巨彬;另一個,姓霍,名守義,便是家父。

  霍藍二人,盡得三聖真傳,武功猛晉,尤以家父精研玄功,修為幾乎已不在三聖之下,後又巧獲福緣,無意中在島上發現半部前人所遺武學秘發,名叫‘逆天秘錄。我說‘半部秘老’,是因那‘逆天秘錄’共分上下二冊,上冊以詭異劍掌招式見長,不知流落何處?而全書精華,幾乎全在下冊,竟在為家父所得。‘逆天秘錄’下冊,以反序逆天大法為全書精華,習之,武學大出常規,這在一個毫無武學根基的人來說,或許不過藉此練成一種詭異武功,但對家父來說,卻正可將已有的三聖武學,截長補短,變為至善至美的曠世絕學。

  家父巧得秘本,並不獨佔,曾將書中’反序逆天大法’,與藍世彬共修同參,因而,師兄弟都同領秘連,接著,便都娶妻成家了。但是,韋兄,你卻想不到人心有多奸詐,那藍世彬得了家父如許厚意,非但不思報償,竟然心懷猜忌,總以為家父對他藏了私,沒有把秘錄中全部武功全告訴他,于是,陰謀劫奪秘錄,並且慫恿三位老菩薩,借口秘錄武學有違三聖玄功宗旨,要想從家父手中,奪取‘逆天秘錄’霸為己有。所幸事機不密,奸謀未遂,便被家父識破,藍世彬在羞惱之下,索性放手胡為,欲要劫書殺害家父,獨霸三聖島繼承之權,家父被迫無奈,只得出手將他打傷。

  起初,家父尚念同門之情,僅只傷他,不願取他性命,期盼他還有悔改革心的一天,不想藍世彬竟趁家父防範疏忽,悄悄輸了那本‘逆天秘錄’,獨駕小舟,逃出了三聖島。

  藍世彬逃走那年,他妻室已懷身孕,家父仁心厚道,並不追及妻女,反而收養他妻子,待她產下一個女嬰,取名藍如冰,後來如冰之母死于瘟疫,又將那孤女收養在身邊,仍以藍姓當姓,吃穿用度,跟弟並無兩樣,小弟待她,亦如同胞兄妹,並無半點親疏之別。

  藍如冰比小弟年輕兩歲,今年也有十八歲了,常言道︰女大十八變。那丫頭漸漸成人,卻不知是哪個搬弄是非之人,暗暗將她父親盜書出亡的事告訴了她,藍如冰一听,從此跟我們霍家勢同水火,就像仇人一樣。家父和小弟也曾百般開導她,無奈她總是不肯相信,口口聲聲,必要尋找父親,家父拗她不一過,只好干冒‘三聖門下不入中原’的大不韙,暗中用船送她往中土尋父,為了這件事,家父擔著莫大責任,險些被三位老菩薩廢了。”

  霍劍飛一口氣說到這里,又是一聲長嘆,親切地握著韋松的手,又道︰“韋兄,你在老君山附近所見的藍衣少年,八成化是我那任性負氣的師妹,小弟和她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自她離開三聖島,可說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之中,現在天幸韋兄傳來她的消息,你,就是小弟的恩人了!”

  韋松听了,遍體冷汗,連忙笑道︰“在下竟不知其中有這許多曲折因由,若是早知道,那日在酒店之中,便該勸那位藍-一藍姑娘早些回島才是。”

  霍劍飛笑道︰“這也不能怪韋兄,我那位師妹自幼嬌縱,任性得很,你就是勸她,她未必就會听從,但,如今既有三月之約,相信她不久自會來的。”

  韋松問道︰“少當家適才說,有事需在下效勞,不知是指什麼事?”

  霍劍飛‘哦”了一聲,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皆因如冰師妹,自幼極得三位老菩薩喜愛,等一會韋兄見到三位老菩薩,務必要瞞他們一下,免得老人家傷心!”

  韋松詫道︰“少當家之意,要在下怎樣蒙騙三位島主呢?”

  霍劍飛道︰“簡單得很,韋兄只要注意小弟,無論島主問你什麼,小弟點頭,韋兄就說‘是’,小弟如果搖頭,韋兄就說‘不是’。”

  韋松听了,頗覺為難,他既然已知霍家父子包藏禍心,此次突然允應他謁見三聖,必有詭謀,要是遽爾答應下來,設或言出違心,造成什麼不幸後果,他怎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怎能對得住師父的囑咐?

  霍劍飛見他遲疑不決,登時把臉一沉,冷笑道︰“韋兄不必想得大多;小弟之意,不過欲藉韋兄之來,使三位老菩薩思念藍師妹的心,略作絕望,不致因而終日落寞寡歡,純出一番善意,韋兄如覺不願,謁見之事,只好作罷了。”

  韋松尚未回答,突見那丫環紫英端起酒壺,滿滿在他杯中斟了一杯酒,藉著斟酒之際,頻頻以目示意.似要他趕快答應下來。

  他心性本極靈敏,心知必有緣故,連忙舉杯笑道︰“霍少當家吩咐,在下敢不應命,三聖威名顯赫,中原之人,思慕之情,如饑如渴,在下惟恨不能早謁慈顏,干了這杯,就請應少當家導引一往吧!”

  說著,一仰頸,喝干了杯中酒液。

  霍劍飛這才重露笑容,也陪著干了一杯,推杯吩咐上飯,紫英先遞給韋松一碗飯,卻在替霍劍飛盛飯之時,假作失手,整整一碗飯,全倒在霍劍飛身上。

  霍劍飛怒叱道︰“你瞎了眼嗎?”

  紫英急忙轉身過來,彎腰替他收拾,有意無意,身于恰好擋在韋松和霍劍飛之間,玉婉一折,將一方小紙,拋在韋松懷中。

  韋松翻掌壓住,迅速地塞在懷中,泰然舉箸,和霍劍飛同用了飯,當即起身,出了石屋。

  霍劍飛領著他遙奔一處戒備森嚴的宏偉大殿,登上約百級石級,老當家霍守義已在殿門前佇立等候,見了韋松只冷漠地點了點頭,沉聲問霍劍飛道︰“妥當了嗎?”

  霍劍飛笑道︰“妥當了。”

  霍守義傲然唔了一聲,轉身前導,穿進殿門,里面是一條長廊,兩側盡是持刀大漢分立,整個大殿,卻肅靜無聲。

  韋松步至正殿之前,偶一仰頭,殿上一方金字橫匾,赫然寫著“三聖宮”三個大字,再向四周細看,一色青石為壁,森森泛著寒意。

  他忽然心驚不已,暗忖道︰青石壁、三聖宮---啊!這和夢中情景,怎的這麼相似!-

  一腳步到了宮門,不禁遲疑不敢遽入。

  霍劍飛在旁輕輕搖了他一下,沉聲道︰“韋兄,跟我來,三位老菩薩已經升座了。”

  韋松愫然一驚,疾步而入,目光一抬,果見正面一處三尺高的石台上,並肩放著三張交椅,三個白發老人,狀似入定,垂目而坐。

  霍氏父子略一躬身,便算行過了禮,一左一右,登上了石台,韋松卻誠心敬意,在距台一丈左右,倒身下拜,道︰“晚輩南岳門下韋松,拜謁三位老菩薩。”

  座上三個老人,仍舊垂首合目,一動也不動,但韋松耳邊,卻飄進一陣悠緩清晰的語聲道︰“起來吧!孩子!”

  韋松再拜之後,起身垂手側立,心中忐忑,暗想道︰怪事!怪事!不但地方像,連三聖傳音問話,怎的都如夢中一樣?

  思忖間,耳中語聲又起︰“你既是衡山門下,怎會眼神散漫,語無中氣,不像習練內家功夫?”

  韋松惶然答道;“晚輩本習玄門內功,近因忤逆師恩,業已自斷心脈,破去了真氣-

  一”

  一句話未完,座上三個老人突然一齊抬頭張目,六道冷電般目光,一齊投注在韋松臉上,正中一個老人厲聲道︰“原來你是個叛逆師門的東西?”

  韋松愧柞不敢出聲,霍劍飛似比他更顯得焦急,連忙搶著道︰“老菩薩,這位韋兄自破真氣,必有不得已的委屈,三位老人家怎不問他原因,便遽爾加以責備呢?”

  老人重重“哼’了一聲,道︰“老夫平生最恨叛師欺祖之人,無論什麼理由,都不能掩飾大惡,這種人,不見也罷,退座!帶他下去!三日內遇有便船,立刻驅他離島。”

  說罷,三老一齊從交椅上起身,舉步向殿後而去。

  霍守義大驚,袍袖一拂,屈膝攔住,道︰“三位老菩薩,難道也不問問他,關于藍如冰在中原的所作所為了嗎?他曾在鄂境遇見過如冰,帶來許多消息-一”

  為首老人怒聲叱道︰“這種人連師門恩都能辜負,縱有言語,必然也是假的,守義,照我的吩咐做,不必多說了。”

  霍守義眼睜睜看著三老轉人壁後,木然半晌,竟說不出一句話,好一會,才懶洋洋的站起來,聳聳肩,道︰“一番心思,不想竟全屬白費,三個老東西,居然頑固如此。”

  霍劍飛更是怒容滿面,冷笑道︰“爹!他們不容置辯,拂袖而去,難道咱們就不能用強-一”

  霍守義臉色一沉,斷喝道︰“噤聲!”左右望了一陣,又道︰“帶他回去,為父自有他計。”

  霍劍飛沒有好氣地踢了一腳,吼道︰“滾吧!還待在這幾惹氣麼!”

  韋松挨了一腳,終于忍了一口氣,低頭退出“三聖宮”,心里卻反感一絲安慰,因為,他雖不獲諒于三聖宮,最少還沒有為虎作倀,幫助霍氏父子,作什麼虧心之事。

  回到石屋,暗暗取出紫英拋給他的字條,展視之下,只見條上寫著︰“今夜三鼓,守候窗下,婢將導引夜人後宮,晉謁三聖,脫身並非無望,萬盼忍辱耐心,毋忤逆霍爺子。”

  看了這張字條,他仰面吁了一口悶氣,恍然忖道;啊!原來三聖竟是故作如此,那一腳,挨得真是太值得了。

  這一下午,韋松總無法使自己平靜下來,時而負手徘徊,時而躲在窗後向外偷窺,整整半日,紫英並未再送飲食來,而廊下花後,仍有兩名挎刀大漢,遙遙守望著石屋。

  天色慢慢暗了,寒風吹動園中樹枝,陰影婆婆,有如鬼魅。

  韋松困處石室,一面算計著時刻,一面卻暗暗替紫英焦急,皆因園中守望臨視之人始終不斷,用什麼辦法才能偷進園來?

  好不容易,等到天色黑盡,遠處已傳更鼓響。

  韋松緊捏雙拳,匆匆束扎衣襟,一顆心,險些要從口腔里進跳出來,接著,是二更-一三更-一

  驀地,窗外已響起極輕微的叩擊之聲。

  韋松心頭一陣狂跳,撥開窗檻,月光下,果見紫英渾身勁裝,背插長劍,站在空外花樹叢中,向他不住招手。

  韋松翻身跨出窗口,蹲身隱在花叢中,忍不住低聲問︰“姑娘,你怎能偷進園里來呢?”

  紫英沉聲道︰“今夜園中巡邏守望的,是我哥哥和他的好朋友,三更才換他們值夜,所以不要在初更,但咱們務必須在天亮之前,悄悄趕回來。”

  韋松松了一口氣,又道︰“三位老菩薩所居之處,戒備森嚴,只怕全是霍氏父子爪牙,怎能進去?”

  紫英探手拉住腕肘,低聲道︰“公子只管跟我來,腳下放輕一些。”

  韋松被她握著手腕,躡足貼牆而行,掩掩遮遮。繞到園門,黑暗中突然竄出一個挎刀大漢,沉聲問︰“是紫英妹子麼?”

  紫英頓住腳步,悄聲道︰“哥哥,怎麼了?”

  大漢湊身過來,向韋松點頭為禮,道︰“霍守義正在上房密議,暫時不致查問。妹子快去快回,千萬不可耽擱,萬一暴露,咱們都沒有命了。”

  韋松感激地道︰“多承大哥鼎力成全,但能脫身,必不忘大哥厚恩。”

  紫英道︰“這是我哥哥楊治,今天夜里,後園歸他巡守。”

  楊治急聲道︰“快去吧!秘道口,我已囑李二哥等候多時了。”

  韋松跟著紫英,疾步出了後轉園,順著風火牆向北轉過一條橫街,一閃身,進入一家燈光昏暗的房舍,紫英掩上房門,拉了韋松,徑奔內室。

  房舍中陳設極為簡陋,內室中也只有一床一桌,這時,已有一個二十余歲粗壯少年,等候在房里。

  那少年見了紫英,一句話沒說,雙手握住床沿,用力一掀,“軋軋”一陣輕響,木床翻起,露出一個陰暗的地洞。

  紫英向他點頭示謝,徑自拉住韋松,循石級進人了地道,那少年緊跟著又拉動床榻,封閉了洞口。

  紫英長吁一聲,這才松了韋松的手,從懷里取出火把子,點燃了在前引路。

  地道曲曲折折,地勢漸漸上升,韋松一面低頭行走,一面惘聲問︰“姑娘,這地道是通往三位島主居處麼?霍家父子久居島上,難道他們不知道?”

  紫英應道︰“這是近一年內,由我哥哥和少數幾位不甘心附從霍守義的志士,偷偷挖掘而成,原來準備萬一有變時,可以護衛老島主脫身,今無公子是第一個使用的人。”

  韋松又問︰“霍守義父子既然早有野心,三位島主為什麼不下手除了他們?”

  紫英輕嘆道︰“公子哪里知道,那霍守義盡得三位老菩薩真傳,又習過‘逆天大法’,一身武功,已難有匹敵,這些年來廣樹黨羽,其勢已固,何況,老島主年紀已經大了,一旦正面沖突。未必更能一舉制取得了他。”

  韋松道︰“這麼說,今天霍劍飛所說的話,竟是真的?”

  紫英冷笑道︰“他口里怎會吐出真話來,‘逆天秘錄’,確有其事,但是,經過情形,全不是他說的那樣。”

  韋松忙道︰“姑娘可願為在下一述?”

  紫英一邊走,一邊道︰“他告訴的話,可說恰好與事實相反,藍霍都是三位老菩薩傳人,這是不錯的,但逆天秘錄,卻根本不是霍守義所發現。”

  韋松問道︰“那麼,是誰發現的呢?”

  “藍世彬。”紫英接口道︰“當時,藍世彬毫無私心,欣然將秘錄呈現于三位老菩薩,經過老菩薩體悟秘錄武學,才發現逆天大法,正可補各種武功之短,譬如三聖本門武學,習後不能成家娶妻,若得逆天大法為補,就可以無礙結婚生子,老菩薩一喜,便有意將三聖一門,由藍世彬繼承。”

  “後來為什麼又生變故呢?”

  “那是因為霍守義年齡較大,又為首徒,老菩薩怕他不服,為示公平,便同時將‘逆天大法’,分傳藍霍二人,約定以二年為期,一年之後,二人同時娶妻,第二年,再考驗二人修悟進度,誰的修為好,誰便是三聖島的繼承者。”

  韋松脫口道︰“這辦法很公平,難道霍守義反對?”

  紫英冷哼道︰“當時他怎敢反對,但霍守義為人奸詐,心里已暗萌歹念,他心知師弟武功修為在他之上,于是,等到一年之後,雙方都已娶妻,便暗下毒手,趁藍世彬練習逆天大法之際,用歹毒的‘石虎香’磨粉,撤于師弟練功室中,使他內腑中毒,偶一倒運真氣,竟走火人龐,半個身子,陷于麻痹。”

  韋松驚道︰“啊!好毒的手段。”

  紫英繼續說道︰“歹毒手段還不止此呢!藍世彬中了暗算,明知是師兄做的手腳,但卻顧念同門之情,不肯拆穿他的虛偽面目,便向三位老菩薩坦承真氣練岔,無法如約與師兄競爭繼承之位,三位老菩薩大失所望,不得已,只好將‘當家’的重任,付托了霍守義。”

  韋松道;“那他總該是滿足了?”

  紫英憤憤道︰“霍守義卻心猶未甘,總是疑心生暗鬼,以為三位老菩薩必對師弟藏了私,未肯將‘逆天秘錄上的精粹武功,向他公開,一再*問師弟,藍世彬無奈,只得獨自駕舟,離開了三聖島。”

  韋松慨然道︰“這樣,他總該罷手了?”

  紫英冷笑道︰“他不但不肯罷手,從此更起惡念,立意謀奪三聖島島主寶座,表面上收養藍家孤女,實則開始廣布黨羽,準備逆師叛祖。”

  韋松插口道︰“他的野心,三位老菩薩知道?”

  紫英道︰“自然知道。”

  韋松訝道︰“那,為什麼不趁他未成氣候,早些下手,除此禍根?”

  紫英喟嘆道︰“老菩薩不是沒有除禍之心,實則心有余而力不足。”

  韋松道︰“為什麼?難道憑三位老菩薩的絕世玄功,還制服不了霍守義?”

  紫英搖頭道︰“這是一樁絕頂秘密,天可憐見,這些年,尚未被霍氏父子知悉,否則,三聖島早該改名霍家三島了。”

  韋松正要追問原因,不想已行抵地道盡頭,紫英滅了火褶子,貼耳在底壁上傾听了一會,又屈指輕彈了三長兩短暗號,片刻,石壁“呀”然而開。

  跨出地道,置身處境是一間密不透風的密室,室中僅有一名十四五歲小丫環掌燈而待,低聲道︰“三位老菩薩已經等了許久,韋公子快隨我來。”

  韋松慌忙肅容整襟,緊隨那少女,轉往密室後一間羅幔低垂的臥室,一腳跨進門去,眼前頓時一亮,只見室中設有三張錦凳,三至已赫然端坐凳上。

  韋松俯首而入,緊行幾步,屈膝跪倒,輕聲道;“晚輩韋松,叩請三位老菩薩金安。”

  三聖睜目注視他半晌,目光竟充滿慈祥和親切,于白日殿上迥然不同,仍是當中的一位開口,柔聲道︰“孩子。日間殿上,委屈了你了。”

  韋松垂首道︰“晚輩愚魯,未能有為菩薩分憂,愧作實深。”

  老人搖搖手道︰“好孩子,起來說話。”

  韋松應命再拜立起,目光微抬,三位老人都對他注目微笑,不約而同贊道;“好一個資質俱佳的天縱之才,可惜一身真氣,竟被破了。”

  左首老人感嘆道︰“我就說吧!如冰那丫頭眼高于頂,既是約來的朋友,豈會庸俗?”

  右首老人也接口道︰“孩子,你在什麼地方遇見如冰?快說出來.說得越詳盡越好!”

  其余二老也同聲催促,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韋松便將自己途中缺少盤纏,竟欲押當母親故物,跟藍衣少年相識經過,詳詳細細述了一遍。

  三老听了,不住地嘆息!

  “那丫頭,人本聰明絕頂,但她負氣一走,對老夫三人毫無思念之心,難道她心里還怨恨著我們?”

  紫英在傍接口道︰“依婢子看,如冰姑娘不但時時思念著三位老菩薩,而且,現在只怕正兼程趕路,要回來看望三位老菩薩呢!若不然,她為什麼跟韋公子相約三月為期,又什麼一見面就道出三聖島身份?”

  左首老人點頭道︰“這話也有道理,我說如冰丫頭絕非負情寡義之人,她一定會回來。”

  右首老人轉面又問韋松道︰“好孩子,你再說說,好端端地怎會把一身真氣都破去了?”

  韋松黯嘆一聲,從十年藝成返家,遭逢慘變說起,以後君山趕會,中毒得救,如何錯識田秀貞.蒙受不白之冤,岳陽城中遇見恩師,無法表白心跡,自斷心脈破除真氣這段經過,扼要簡練的陳述一遍。

  三聖听了,個個聳然動容,坐在正中的首聖憤憤道︰“這麼說來,其錯全在那北天山神手和尚,識人最貴知心,他既然信不過你,當初就不該以本身真力,助你祛毒,一旦援以玄功,就該全予信任,怎能被幾句讒言謠言所惑,就硬*你自斷心脈廢去武功,這和尚真是太豈有此理了。”

  韋松連忙跪下,俯首道︰“人言如刀,往往令人百日莫知,此事只怪晚輩閱歷粗淺,徑顧一意孤行,以致不諒于天下。萬毒教更趁機推波助瀾,欲陷害晚輩于萬劫不復惡名,那時武林中人人如此宣揚,親如授業恩師尚旦難以剖解,何況神手老前輩。”

  二至愛憐地頷首長嘆道︰“中原武林,是非最多,彼此勾心斗角,爾虞我詐,最是令人齒冷,所以三島子弟,向來嚴禁踏入中土!”

  韋松心中一動,借機忙道︰“老菩薩聖明洞燭世情,晚輩衷心敬服,但三位老菩薩亦是中土人氏,讓他萬毒教肆虐,武林蒼生蒙辱,唇亡則齒寒,三位老菩薩何忍坐視。”

  二聖連連搖頭打斷他的話︰“中原武林都死光了,與老夫何干?天降劫運,定數難逃,正該那些奸詐傾軋的匹夫,好吃些苦頭。”

  韋松朗聲道︰“老菩薩之言,畢竟流于偏激。晚輩想,中原盡多忠義正直之士,歷代武林豪俠,慨擲頭顱.豪氣千秋,可歌可泣之事,豈能因三數小人劣跡所掩蔽。再說,君子小人,普天下何處沒有,就如霍守義父子-一”

  首聖突然一聲斷喝︰“住口!”

  韋松怵地一驚,頓感失言,連忙垂首身道︰“晚輩一時失禮,老菩薩務賜願諒。”

  三聖默默相對,好半晌,不言不動,但神情卻顯得十分激動,六道冷電般目光,不住在韋松身上掃視,足足過了盞條光景,首聖最先閉目擠落兩顆晶瑩的淚珠,長嘆一聲。

  “唉”

  接著,二三聖,也不約而同黯然發出一聲嘆息︰“唉”

  韋松惶恐萬狀地道︰“晚輩輕率.實在該死-一”

  三聖仰起臉來,嘴角泛現一絲苦笑,道︰“孩子,你的話沒有錯,武林興亡,匹夫有責,但是,唉”

  首聖面上肌肉一陣牽動,接著道︰“霍守義父于逆謀叛師,我們焉有不知道的,但,孩子,你可知道我們為什麼隱忍著不肯發作?”

  韋松頻首道︰“晚輩愚魯,正想叩問老菩薩”

  二聖揮手示意,囑紫英和那小丫環先向室外巡視一番得確知無人竊听。這才慢慢地對韋松道︰“這件秘密,我們隱瞞了足足十八年,要是早被霍守義那逆徒知道,此時已沒有我等三人的命在了!”

  首聖迅即接口說道︰“實對你們說吧!十八年前,老夫三人神功已失,霍守義如果一旦發動,合我三人這力,也難以勝他!”

  韋松駭然大驚,不覺失聲道︰“三位老菩薩怎會失去神功?”

  首聖喟嘆道︰“這話應該從十八年前說起,你知道我們最鐘愛的二徒藍世彬麼?”

  韋松道︰“晚輩听紫英姑娘說過,關于‘逆天秘錄’的事。”

  首聖感慨地仰面望天,幽幽道︰“十八年前,也是這間練功室,也是天色未明的深夜,為了半部‘逆天秘錄’,霍守義師兄弟相殘,*迫如冰爹爹遠遁離島,消息傳到此地,正值老夫三人運行逆天大法的緊要關頭,陡被那令人震驚的消息所擾,一口直氣走岔,‘七坎’穴上,突覺血行滯阻,運氣已無法暢能,一身功力,再也無法施展-一”

  二聖接下去道︰“當時,老夫三人俱已看透了霍守義陰謀奸險的用心,自知如使他發覺我等功力已難施展,三聖島上,橫禍立生,迫不得已,只好隱忍未發,為了安撫他,更忍痛將島上事務,盡行交他掌管-一”

  三聖繼續說道︰“但老夫何嘗不明白,似此下去,終難免有一天被他識破真相,于是,便采取三件步驟。第一︰收藏了“逆天秘錄退居後宮,不再聞問島上事務,表面卻聲稱︰

  秘錄已被藍世彬盜走,以絕他謀奪之心;第二︰全心將我等三人畢生所學,傾囊授與藍如冰那丫頭;第三︰暗地潛修逆天大法,希冀打通滯阻的七坎重穴,這樣,才算安穩渡過了十八年。”

  韋松听了這番話,又驚又駭,忍不住問道︰“這些年來,三位老菩薩已經重新打通了閉塞的穴道了麼?”

  首聖搖頭嘆道︰“練修武功,不能有分毫之差,一旦失手,十余年彈指即過,如冰丫頭既未能盡得我等之長,閉塞的穴道,也始終無法打通,要不然,又怎容霍守義父子倒行逆施,一迄于今!”

  韋松惶然又問道︰“三位老菩薩僅只七坎穴閉塞,真氣無法暢通,並非走火人魔,論理應不至無法打通閉穴,其中莫非有怎麼為難之事?”

  二聖點點頭,道;“打通閉穴,本非難事,但我等窮十余年時光,竟沒事倍功半,只因缺少一種稀世難覓的奇藥為輔!”

  韋松忙道︰“敢問須要何物,始能成功?”

  三聖答道︰“那藥縱在中原,也難尋覓,何況海島,如冰丫頭獨自前往中原,名雖尋父,實則也是欲替老夫三人,尋找一種名叫‘返魂香’的奇藥!”

  “什麼?返魂香?”韋松險些從地上一躍而起,急問︰“敢問那返魂香,是否生長難見天日的陰濕山谷,睫高三尺,約粗二分,葉分三叉,枝葉邊緣,呈血紅之色,不開花,但遠聞卻有異香?”

  三聖同時一震,詫問道︰“正是那種形狀,你-一你難道在哪里見過?”

  韋松急聲又道︰“假如沒有返魂香,卻有用返魂香揉奇藥百種,煉成的‘返魂丹’不知可有效用?”

  三聖又是一震,同聲道︰“那自然更好,你知道何處有那東西?”

  韋松長吁一聲,躬身道;“三位老菩薩洪福齊天,晚輩身邊,正有近百粒‘返魂丹’。”一面說著,一面取出鐵匣,雙手呈上。

  首聖接過藥匣,掀開匣蓋,一見之下,眼中精光閃爍,竟簌簌流下一串熱淚,神情激動地喃喃說道;“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十八年忍辱歲月,從此可以一揮而去了。”

  韋松道︰“這些奇丹,晚輩得自華山地底石府,本為解散六大門派中毒之人的需用,好在數量尚有許多,三位老菩薩盡請取用。”

  二聖也熱淚盈眶,連聲道︰“但得三顆,便已足夠,如此珍物,怎能暴殄”

  首聖伸出顫抖的手指,正想取丹,右首錦凳上的三聖突然沉聲道︰“大哥且慢!”

  首聖一怔,停手問道︰“三弟有何高見?”

  三聖右臂疾探,從首聖懷中接過鐵匣,‘啪’地掩上匣蓋,正容說道;“無功不受祿,這孩子尋求這匣靈丹,不知遭遇了多少艱難,原為拯救大大門派之人,我等無寸功,怎能平白受他的靈藥。”

  韋松忙道︰“不!六大門派實際不須使用許多,三位老菩薩千萬不必拘泥俗節。”

  三聖輕嘆道︰“孩子,你知不知道,返魂丹功能助長內力,洗經伐髓,你心脈雖斷,真氣雖破,有這百粒靈丹,也不難修復失去的功力,你為什麼不肯留作自用,卻願轉贈我等?”

  韋松垂首道︰“晚輩不過武林中俗子凡夫,何敢與三位老菩薩相較?靈丹關系武林命脈更不敢暴殄天物!再說,晚輩心脈截斷,也並不是返魂丹所能療治的。”

  三聖道︰“一粒靈丹,可抵三十年苦修,你心脈雖斷,至多多用幾十粒,焉知不能療愈截斷的脈絡?”

  韋松搖頭道︰“晚輩怎能為一己之私,浪費奇珍異物。”

  三聖臉色一沉,將鐵匣仍舊交還韋松,道;“你不願浪費奇珍,老夫三人何能居此厚福。你還是拿去吧!”

  韋松捧著那只鐵匣,一時愕然失了主意。

  紫英瞧著不忍,輕聲道︰“三位老菩薩念在他一片真誠,就收下三粒吧!”

  三聖冷冷搖頭,毅然道︰“不!老夫等得了十八年,何嘗不願神功早復,但如此飛來福緣,卻不願承受。”

  首聖忽然低聲道︰“三弟,為兄倒有個兩全之策。”

  向韋松擺擺手道︰“孩子,你先往隔室少待,讓我們老兄弟私議一下。”

  韋松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卻又不便拒絕,只好拿著鐵匣,獨自退到隔室。

  首聖打的什麼啞謎?——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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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3 18:55:2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投桃報李

  韋松孤零零站在那間密不透風的密室中,等了約莫半盞熱茶光景,紫英笑嘻嘻探過頭來.道︰“公子快來,老菩薩已經答應了。”

  韋松大喜,急急奔進丹室,只見三位老人面上,都帶著欣然笑容,首聖向他點點頭道︰

  “我等已同意暫時借用你三粒返魂丹,但你必須答應,一日一夜之後,我們仍要還給你。”

  韋松听了,不禁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暗想︰靈丹療疾,只有吞下肚去,既然吞下肚去,短短一日一夜,他又怎能再找三粒返魂丹來還我?三老秉性怪異旦別逆拂他的意思,先答應了再說。

  主意一定,便爽然道︰“三位老菩薩吩咐,晚輩謹遵就是。”說罷,取出“返魂丹”

  盒,雙手呈上。

  三聖相視一笑,竟不再客氣,各取了一粒丹丸,投人口中,然後揮揮手道︰“回去吧!

  明夜此地,咱們仍在這間密室相候。”

  韋松不便再問,唯唯告退,仍由紫英帶領,循那秘密甬道,回到後園石屋,天色恰好發白。

  他武功失去之後,體力已與常人無異,一夜未眠,這時面會三聖,陳言獻藥,心中舒暢,再無牽掛,倒頭一覺,睡得竟十二分香甜。

  直到晌午時分,朦朧之中,突被一陣冷笑聲驚醒,韋松翻身下床,卻見外間飯桌上,已放滿熱騰騰的酒菜,霍劍飛面含冷笑,叉手立在床邊,雙目炯炯,瞬也不瞬*視著他!

  韋松連忙陪笑道;“霍兄好早!”

  霍劍飛道︰“早?午時已過半刻,韋兄尚高臥未醒,難道昨天晚上沒有睡好嗎?”

  韋松心頭一跳,忙道︰“睡是睡得很好,只是在下想及島主嚴限二日,今天便須離島,而那位藍家姑娘迄來歸,祖傳翡翠無法贖還,心中耿耿,前半夜竟未入夢,是以懶散了半日。”

  霍劍飛揚揚眉頭,道︰“你怎知今日便須離島?”

  韋松詫道︰“這-一不是昨日老島主親口吩咐的嗎?”

  霍劍飛不屑地冷笑一聲,道︰“他說他的,你住你的,沒有咱們命令,只怕你想走也走不了呢!”

  韋松訝然道︰“這是怎麼說?”

  霍劍飛轉身先向外間走去,漫聲道︰“先別多問,咱們~邊吃,一邊再談。”

  韋松不知他何以突又改變了態度,懷著滿腹驚疑,匆匆抹了一把臉,趕到外間相陪,但見桌上菜肴甚豐,另有兩壺陳年花雕,卻不見紫英在旁侍候。

  霍劍飛一改昨日暴怒之態,親自替韋松斟酒,舉杯道︰“昨日殿上,萬不想三位島主竟對韋兄不諒,家父與小弟返宅之後,深感不平,整整氣惱了一天,招待諸多簡慢,韋兄不要介懷。”

  韋松慌忙致謝道︰“不敢當,不敢當,因小弟這不速之客,使賢父子受窘,心實不安。”

  霍劍飛道︰“昨日之事,韋兄當已看出,敝島三位島主,一意孤傲,竟不由韋兄解釋,立即下令逐離本島,這種偏激傲慢的做法,非但小弟深為韋兄不平,合島上下,人人都被島主這般橫蠻無理的壓制,久已不滿,近日內,只怕會激起什麼意外變故!”

  韋松驚道︰“真有如此嚴重麼?據小弟局外人的看法,三位島主武功蓋世,手創三聖島,足不履中土,而盛名遠播海內,如此成就,世上能有幾人,故而心高氣做,目無余子.或許是有的,至于說,因此激起變故-一”

  霍劍飛重重冷笑一聲.打斷他的話頭,搶著道︰“這是本島內部的事,韋兄自然很難了解,小弟今日聊備粗肴水酒,乃是有一樁小小的要求,希望韋兄賜允合作。”

  韋松心下暗驚,口里卻故作不懂,問道︰“霍兄的意思,是要小弟依限離島?”

  霍劍飛揚聲大笑道;“錯了,小弟之意,恰好相反,乃是盼望韋兄能長留島上,永為本島上賓-一”

  韋松一驚,出了一身冷汗,失聲道︰“要我永遠留在三聖島上”

  霍劍飛道︰“正是。”接著笑容盡斂,正色又道︰“自從韋兄蒞臨,為我如冰師妹帶來訊息,小弟感佩無由報償,咋日和家父一再細商,韋兄心脈斷後,真氣雖破,但家父親習‘反序逆天大法’,正可替韋兄接續震斷的心脈,經小弟苦求,家父已經答應了,所以,島主雖有限期離島之命,愚父子已決定大膽違忤一次,私下作主,將韋兄留在島上,全力管你接續心脈,恢復失去的內力,不但如此,家父更願將本島獨門武功相授,使韋兄成為武林中絕頂高人-一”

  他說得口沫橫飛,滔滔不絕,韋松听在耳里,卻越來越愫然驚心。

  暗想,自己來到三聖島,不過兩天,霍氏父子對自己的態度,前後已反復過三四次,時而視之如囚徒,時而待之如貴賓,由此可見,霍氏父子陰懷詭謀,絕非虛言了。

  既然他們已存反叛之心,大可一刀殺了自己,為什麼又這般故似親密呢?

  越是表面親密,也許用心就越是毒辣。

  韋松愫然驚覺,連忙截口問道;“賢父如此錯愛,實令在下問心難安,霍兄如有須用在下之處,敬請明言,只要力之所及,自當效勞。”

  霍劍飛立刻浮現出詭異的笑容。連點頭道︰“韋兄不愧聰明人,當真是玲瓏心竅,一點就透,實不相瞞,小弟有一事相托,要請韋兄鼎力相助。”

  韋松暗自冷笑忖道︰果然不出所料。臉上卻故作誠摯,道︰“霍兄只管吩咐。”

  霍劍飛從懷中取出一只小巧精致的象牙小盒,輕輕放在桌上,低聲說道︰“這只象牙小盒,乃藍師妹閨房中存放心愛物件的盒子,韋兄請妥為收藏,但千萬不可私自掀啟盒蓋。今三更時侯,家父當再稟告三位島主,就說適有便船,將送韋兄離島,但是,韋兄因在中原與藍師妹相遇時,藍師妹曾托韋兄帶來一只小盒,囑托必須面呈島主,你既然即將離去,故而懇請當面向島主辭行,兼呈托帶之物-一”

  他話尚未完,韋松已駭然岔口道︰“什麼?今夜三更?藍姑娘托在下帶來一只小盒,要面呈島主?霍兄說的,就是這一只象牙小盒嗎?”

  霍劍飛笑道︰“不錯,正是這只小盒。”語音一變,冷冷又道︰“島主對藍師妹素來喜愛,聞說有物面呈,必然會應允再見韋兄一面,那時候,韋兄就將這只小盒,當面呈交三位島主,其他的事,就不必韋兄費心了。”

  韋松听罷,登時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他目不轉瞬望著那只精致的盒兒,心里既驚又怕,思潮紛涌,不用猜,盒中必定藏著什麼毒物或陰謀,霍氏父子欲借他之手,暗害三聖,已經是顯而易見的事。

  但他膽心的,是時間上的匆促,三聖約他今夜三更再于密室唔面,而霍劍飛也約他三更的時候,假稱辭行,面呈象牙小盒,要是這消息不能立即送達後宮,一時被霍劍飛挾持行事,他已失去反抗的力量,三至也未能及時打通阻塞的“七坎”重穴,霍氏父子無人能制,那後果當真是不堪設想。

  他萬想不到霍氏父子竟會發動得這麼早,而且,會惡毒地要他下手,是以,只顧驚慌駭詫,竟不知應不應該答應。

  霍劍飛見他怔忡不語,頓感不悅,冷冷道︰“韋兄敢情是不願意嗎?”

  韋松忙道︰“啊!不!在下的意思,正因不知霍兄怎會突然要在下呈交這只小盒?因為-一因為,藍姑娘實際並沒有-一”

  霍劍飛霍地冷笑一聲,道︰“這個韋兄就不必多問了,反正事成之後,自有你數不盡的好處,事若不成,于韋兄也沒甚不利,小弟言盡于此,其實也由不得韋兄不肯。”

  立罷,站起身來,傲慢地又加了一句!

  “三更時候,小弟再來相請。”便揚長自去了。

  霍劍飛去後,韋松暗罵不已,心道︰好個叛師欺祖的狗賊,姓韋的豈是貪生畏死之人,這一次,算你們父子走了眼,韋松拼卻一死,也不會為虎作倀,于這無恥的勾當-一想到這里,一把抓起那只象牙小盒,便欲向牆上摔去。

  誰知手才觸及盒面,倏忽間人影一閃,一個人悄沒聲息低頭而入,卻是楊紫英。

  韋松大喜,不覺脫口道︰“姑娘來得正好”

  楊紫英突然以目示意,自行低頭收拾殘肴盤盞,韋松一回頭,才見一個挎刀大漢,正倚在房門口。

  那挎刀大漢一臉淫邪奸笑,冷聲道︰“正好如何?難不成韋公子還有意叫她到房里去溫存一番?”

  楊紫英粉面登時緋紅,怒目嬌嗔道︰”趙老大,請你嘴里放干淨些!”

  持刀大漢越發得意地哈哈笑道︰“啊喲!我的楊姑娘,瞧你那份三貞九烈的模樣。說句不怕你臉紅的話,姓趙的早看出你心里的鬼念頭了,平時咱們摸一下也不肯,這兩日盡跟這臭小子眉來眼去,你是想他帶你去尋你那主兒麼?老實對你說,那是空心湯圓,早死了這條心。”

  楊紫英被他譏消嘲諷,氣得粉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卻似甚有顧忌,不敢再出言頂撞。

  韋松突然心念一動,立刻接口笑道︰“姑娘真有意要跟在下到中原去嗎?那容易,等一會在下對霍少當家說一聲,討了你一起上船,你看可好?”

  一面口里調笑,一面假作風流,探手一把,拉住楊紫英的縴手,輕輕捏了一下。

  楊紫英駭然一驚,仰臉匆匆掃了韋松一眼,眸中充滿迷惘詫訝之色,猛可掙脫了手,嗔道︰“公子請放尊重些!”

  那趙老大咯咯笑道︰“他媽的,泥菩薩過河,自身都難保,居然還色迷心竅快活!”

  韋松毫不為忤,反笑著拿起桌上象牙小盒,塞在楊紫英手中,道︰“這東西是霍少當家付托的,替我好好拿到房里去,小心了,千萬不能打破了!”

  楊紫英自然認得那只小盒是藍如冰房中之物,心知必有緣故,低頭接了,移步姍姍向臥房走去,韋松腳下一錯,卻又將她去路攔住,一手搭住她香肩,竟和她並肩相摟,湊過鼻子向她頭上一陣嗅,連道︰“唔!好香!好香,姑娘擦的什麼油?”純是一副色迷迷的紈挎公子神態。

  楊紫英只羞得從玉頰直紅透頸子,卻又不知他如此做作,用心何在?只好低垂螓首,不聲不響。

  韋松借著嗅聞發香,手上輕輕又捏了她一下,湊在她耳邊,急急低聲道︰“楊姑娘,你自信能殺得了這姓趙的麼?”

  楊紫英駭然一震,驚詫地掃了他一眼,微微頷首。

  韋松忙又揚聲笑道︰“好!我一定向霍少當家說,帶你同到中原去逛逛,哈!中原風光,真是說也說不盡-一”

  偷眼一溜趙老大,恰好正被門簾擋住,看不見房中情景,忙又低聲道;‘快下手,時間已經迫不及待,快下手殺了他!”

  楊紫英雖然不明原因,但見他神情緊張,決非戲言,當下假作掙扎,用力一扭,掙脫了韋松擁抱,沉聲道︰“韋公子,請你老實一些好不好?”

  韋松哈哈笑道︰“害什麼臊,等我告訴過霍少當家,你就是我的人,還有什麼好害躁的!”

  一面胡說,一面張開兩臂,滿臉邪笑,向楊紫英撲抱過來。

  楊紫英連連後退,轉瞬已退到房門邊.突然驚呼一聲,扭身向外便奔,似有意,似無意,竟一頭撞在趙老大懷里。

  趙老大何曾防備,心里一陣蕩漾,正待趁機摟住也揩揩油,軟玉溫香剛一人懷,突感脅下“期汀’重穴之上,被重重戳了一指。

  可憐他笑也沒笑出聲來,哭也沒哭出聲來,身子一陣抖,已經木偶般不再動彈。

  楊紫英反手一抄,迅快無比將他拖進房里,摜在牆角,向外張望,幸而並無旁人,便急問韋松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韋松氣急敗壞,大略將霍劍飛脅迫之意,說了一遍,道︰“如今時已迫切,今夜三更,霍氏父子必然發動,你必須立刻將這消息,飛報後宮三位老菩薩。”

  楊紫英略一沉吟,切齒道;“好!看來只有硬拼一場了,公子快隨我一起去吧!”

  韋松急急從趙老大身上剝下衣服,自己扮成他的模樣,楊紫英駢指點了他的死穴,將尸體拖人臥室,放在床上,面向床里,用被蓋好,做成熟睡的樣子。

  兩人收拾妥當,楊紫英順手將那只象牙小盒揣在懷里,疾步穿過後園,打開園門,一前一後,低頭循街疾行。

  這時候,街道上來往盡是身著藍衣,腰懸彎刀的年青壯漢,個個神色匆匆,低頭疾行,誰也沒有注意到誰。

  轉入那間民房,恰值紫英的哥哥楊治和少年李二都在房中,大家听說事已有變,不覺盡都失色。

  楊治道︰“園中監視韋公子的人,每三個時後輪換一次,你們殺死趙老大,最多能隱瞞三個時辰,必被查覺,只怕霍守義不會再等到三更以後了。”

  韋松駭然道︰“這可怎麼辦?當時在下竟沒想到這一點!”

  楊治毅然道︰“人已經殺了,遲早也拖不過今夜,這樣吧!我現在就去請求接替趙老大的班,能獲見準,就能拖延一些時候;李二哥趕快召集人手,護守後宮;妹妹仍舊帶韋公子循密道進宮,看看三位老菩薩閉穴已經打通了沒有?從現在起,不必再回石屋去了。”

  分配定當,各人立即開始行動。紫英和韋松奔入地道,一路向宮中趕,韋松心急,只覺那地道似比前一次長了許多,好半晌,還未走到盡頭。

  忍不住輕聲問︰“紫英姑娘,令兄囑咐李二哥召集人手,護衛後宮,你們共有多少人?

  能不能抵抗得住霍家父子?”

  紫英毫不思索應道︰“我們連宮中近侍,大約共有二十幾人,護衛後立,盡夠了!”

  韋松駭然道︰“共僅二十余人,怎能與霍家父子對抗?”

  紫英道︰“咱們雖然人少,但人人均抱必死之志,可以以一當百.拼命死戰,霍守義雖有死黨,但他們未必真正同心協力,何況欺師叛祖,必底總難免有所恐懼,三位島主失功的事如果不泄露,霍守義也不敢正面跟三位島主為敵,怕只怕----。”

  話未說完,忽然听得前面地道中,傳來一陣倉促的腳步聲響。

  紫英頓時住口,‘噗’地一口,吹滅了火炬,拉住韋松貼壁而立,同時,從腰間輕輕拔出一柄匕首-一

  火光一滅,對面奔來的腳步聲也遽爾靜止,一個氣急敗壞的嬌柔之聲問道;“是紫英姐姐嗎?”

  紫英長吁一聲,收了匕首,應聲道︰“原來是珠兒妹妹,把我嚇了一大跳。”接著又燃亮了火折子。

  光亮復明,韋松才看見一丈以外,立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正是昨夜在地道口接應自己進宮的宮女。

  珠兒也看見了韋松,喜得拍手道︰“韋公子也在這兒,真是太好了,三位老菩薩正要通知姐姐,設法請韋公子入宮一見哩!”

  紫英驚喜道︰“老菩薩們閉穴已經通了麼?”

  珠兒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從昨夜你們走後,三位老菩薩便連夜閉關行動,直到剛才,忽然啟關,要我急請韋公子相見!”

  紫英迷惘地回顧韋松,道︰“公子那三粒藥丸,不會有甚差錯吧?”

  韋松道︰“決不會有甚失錯,那是在下親手從華山地底石府中得到,並且已經先後救治過三大門派掌門人.怎會差錯。”

  紫英含笑頷首,道︰“假如不是藥丸有錯,那就一定是三位老菩薩閉穴已通,神功已復,謝天謝地,咱們不用懼怕霍守義了!”

  珠兒問道︰“霍守義他們怎麼樣了?”

  紫英拉住她的小手,笑道︰“好妹子,別耽誤時間,一邊走,姐姐一邊告訴你-一”

  三人走完地道,密室中暗門早已開啟,珠兒尚未來得及通報,韋松已經迫不及待,徑自奔入三聖丹室。

  觸目所及,只見三聖仍如昨日一般,並肩坐在三只錦凳上,三個人面上肅穆端正,既無法看出功力恢復後的喜悅,也看不出有何尤戚或不快。

  韋松搶前一步,屈膝跪倒,垂頭道︰“拜見三位老菩薩!”

  三聖同時頷首,同時擺手,幾乎也同時開口,道︰“坐下吧!孩子!”

  韋松如命落坐,正想問候服藥後效力,首聖卻搶先說道︰“昨夜老朽三人服過返魂丹,經六個時辰以逆天大法運氣反沖’七坎’穴閉塞的穴道,直到今日上午後,才算打通了閉穴,使閉阻了十八年的真氣,可以上行暢達全身。”

  韋松和紫英听了大喜,不約而同跪下道︰“恭賀三位老菩薩神功修復-一”

  二聖搖搖手,道︰“你們先別高興,剛才話才說了前一半,還有後一半沒有說!”

  韋松激浪道︰“怎的還有後一半?”

  二聖苦笑了一下,道︰“讓老朽來接下去吧!經過整日六個時辰,老朽三人發現閉穴雖借藥力打通,但因‘七坎’重穴阻塞過久,這十八年來,無法提練真氣,三人的武功,等于荒蕪了十八年,是以穴道雖通,咱們兄弟一身功力,已各只剩下七成,不復有當年充沛了。”

  “啊”紫英等不禁同聲發出一聲低訝。

  韋松忙道︰“晚輩這兒尚有丸藥甚多,三位老菩薩不妨再用幾粒,助長真氣,功力不難復當年同樣深厚!”

  三聖微笑搖頭道︰“不能!三粒靈丹,老朽等已生受太多,豈能再浪費奇藥?何況,這是老朽等年邁,真力趨于衰弱.縱然浪費珍物,未必便能重獲昔年功力。須知練武一途,有如為學之道,恰似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的美意,老朽等只好心感。”

  楊紫英忍不住岔口道︰“以三位老菩薩如今已有的七成功力,制服霍守義父子,不知能不能?”說到這里,忽然住口,未再往下直言。

  首聖自然明白她的含意,輕嘆一聲,緩緩說道︰“欲雲︰道消則魔長,霍守義已得我等全部真傳,十八年來,朝夕磨礪,武功想又大進,似此如欲一舉將他制服,只怕力難從心。”

  楊紫英粉臉剎時變色,脫口道︰“這一一這怎麼辦?”

  二聖卻微笑道;“你們不必擔心,制服叛徒之法,我等已有成算在胸,但不知韋少俠願不願意依計而行?”

  韋松不假思索,應聲道︰“只要晚輩力之所及,雖赴湯蹈火,決無反顧。”

  三聖听了這話,同聲贊道︰“能得少俠一諾,大事便可成了,少俠請過來。”

  韋松滿懷訝詫,如言起身,行到三聖面前。

  首聖對向珠兒和楊紫英揮揮手,道︰“緊守丹室門戶,三個時辰之內,任何人都不許進來驚擾!”

  珠兒和楊紫英互望一眼,迷惘而為難地道︰“老菩薩,現在霍守義”

  二聖臉色一沉,打斷了二人的話,道;“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三個時辰之內,決不許有人進人這間丹室。”

  兩女不敢再說,襝衽低頭退了出去。

  丹室之門,“呀”然而閉,室中只剩下三聖和韋松。

  首聖命韋松取來一只錦墊,鋪在壁角地上,叫韋松卸去外衣,僅余內衫,二聖和三聖,分握他左右腳踝內側“照海、“中封”兩處穴道,首聖盤膝坐在錦墊前端,兩只手掌,緊緊與韋松雙掌相抵。

  這番動作,怪誕得令人莫測高深,韋松忍不住輕問道︰“三位老菩薩,要”

  首聖突然掌上一緊,兩股強猛的內力,循著韋松掌心直通而入,同時沉聲道︰“孩子,謹記,‘逆天大法’精華所在,乃是五雷聚元,反脈渡力神功,趕快放松百骸,開敞丹田,百零八穴,十二重樓,清濁二氣,交互施為,切莫阻抗隨著語聲,二聖和三聖一齊立了起來,竟將韋松頭下腳上,倒倚在牆角。

  這一來,韋松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但,事實已不容他再作拒絕,因為當他身形倒豎的剎那,手足四肢,已如浪如濤般涌進來四股狂猛無濤的勁力,迅速透過玄關紫府、期門和百匯、風府等督脈經,齊聚在他已經點斷的心窩“天池’、‘堅絡三焦”等劍傷之處。

  他感到心脈裂斷的地方忽然一陣巨痛,腦中”轟”然一聲,便失去了知覺-一曰口四

  時間在死寂中緩緩流過,一刻,二刻,半個時辰,一個時辰-一丹室外,天色已漸漸暗了。

  楊紫英和珠兒焦急不安地交叉來往踱著步子,不時停下腳步,側耳傾听一下室中動靜。

  起初,丹室中不聞一絲聲息,到後來,卻逐漸透出一陣陣重濁的喘息之聲。

  楊紫英搖搖頭,輕聲道︰“三位老菩薩行事總是詭秘難測,他們把韋公子留下丹室中,難道要傳他三聖門中獨門武功?”

  珠兒道︰“依我看,只怕不止傳他武功而已-一”

  紫英驚問道︰“難道你已經知道老菩薩的用心?”

  珠兒點頭道︰“猜著啦!午後三位老菩薩令我去找你的時候,我曾經听見他們在低聲嘆說︰“如冰那丫頭性子偏激,難望大成,不如成全了他,既報他贈藥盛情,又可由他制服叛徒,否則後果委實堪慮一”,我只听了一半,便奉命從地道來尋你和韋公子了。”

  楊紫英驚道︰“照你听來這些話,三位老菩薩莫非正合三人之力,在替韋公子續接已斷的心脈?”

  珠兒抿嘴道︰“也許不止為他續接心脈呢!你試想,三位老菩薩雖然借藥為打通“七坎’穴,功力僅復了七成,無法制服霍守義,假如他們同時將內力轉注在韋公子體內,豈不是可由韋公子一人運用三位老菩薩合並的功力,霍守義怎會再是敵手-一”

  楊紫英駭然道︰“這主意雖好,但霍守義父子如今隨時都可能發動,萬一在他們行功未畢的時候發動起來”

  誰知這句話才說了一半,猛听得外宮暴起一陣喊殺之聲,人聲足音,亂成一片。

  珠兒順手從廊下壁間摘下兩柄長劍,一柄遞給楊紫英,一柄提在手中,沉聲道︰“姐姐守住室門,小妹去看看!”

  她身形剛動,只見幾條人影如飛奔來,為首一個手擎雙刀的少年,正是李二。

  楊紫英立刻迎上前去,急問道︰“李二哥,怎麼樣了?”

  李二哥喘息著道︰“事情不好了,楊治大哥請求接替趙老大的班,不但沒有獲準,反引起霍劍飛的疑心,親往後園查看,秘密因而泄露,現在,楊治大哥已經-一”

  楊紫英心頭一震,搶著問︰“他怎麼了?”

  李二傷感地抹一抹眼角淚痕,道;“紫英妹子,不要難過,楊大哥已經為老菩薩盡了力量,被霍劍飛那小賊掌劈在後園石屋前-一”

  楊紫英嬌哼一聲,腦中金星亂閃,連忙扶著牆壁,定了定神,銀牙狠狠一挫,切齒吞聲罵道︰“好啊!霍劍飛,小賊!殺兄之恨,我紫英要連本帶利要回來!”

  李二拍拍她的香肩,無限關懷,只恨難以言語形容,停了停,道︰“現今叛賊業已發動,賊黨已開始進撲內宮,咱們時間太倉促,人手尚未聚齊,須得即稟三位老菩薩。”

  珠兒搖搖頭,低聲道︰“島主吩咐,三個時辰以內,無論什麼人,什麼事,都不能進丹室驚擾。”

  李二驚呼道︰“但是”

  珠兒接口道︰“李二哥,老菩薩如此吩咐,咱們怎能違拗?”

  李二毅然一頓足,回顧身後另三名大漢道︰“好吧!李二受島主厚恩,今日正是報答之時,兄弟們,勢迫至此,你們-一你們還是早些退出宮去吧-一”

  三名大漢同時厲聲道︰“李二哥,這是什麼話?你不怕死,難道我們倒要活命?”

  李二贊道︰“難得!難得!二位姑娘好好護衛後宮,咱們有四個兄弟,至少,還能在宮門口擋它一陣!”

  他毅然倒身向丹室遙遙拜了三拜,“嗆”地雙刀一擊,喝道︰“兄弟們!走!”

  四條人影貼地掠起,奔撲前官,尚未抵達宮門,迎面已蜂涌進來一大群吶喊人群。

  那群人約有五六十人之多,一路叫喊著揮刀撲進宮門,為首一人,是個瘦削禿頂中年漢子,手里倒提著一對護手鉤。

  李二緊一緊手中雙刀,低聲道︰“你們不要輕動,看我先殺了張禿子,再一齊出手,務必拼死堵住宮門。”

  說罷,雙刀一翻,突然厲聲大喝道︰“島主聖駕在此,張禿子,你要造反嗎?”

  這一聲喝,宛如晴天霹靂,剛踏進宮門的人,都不由一驚卻步,禿頂中年漢子駭然抬目,但見寒刀一閃,李二的刀鋒已飛臨胸前。

  他一身修為原本不弱,怎親遽聞“島主聖駕”四個字,一時驚慌失措,及待要論鉤封架,竟慢了一步,慘呼一聲,刀光繞身而過,上半身和下半身立即分了家。

  那兩柄護手鉤“當當”連響,墜落地上。

  其余眾人盡被先聲所奪,呼嘯著一齊倒退,向宮門外涌去。

  跟隨李二的三條大漢同聲暴喝,鋼刀飛舞前撲,退得慢些的,登時又被砍倒三四人,李二橫刀擋住宮門,大叫道︰“島主待你們不薄,誰敢反助叛賊的,張禿子就是榜樣!”

  眾人踉蹌退出宮門,始才站住腳步,群情惶惶,竟無人再敢出頭,宮門前雖然集結了數十人,卻靜得沒有一絲聲息。

  李二雙刀交叉護胸,厲聲又道︰“霍守義父子反恩為仇,欺師叛祖,罪魁禍首,你等雖被威脅,島主卻深知你們情非由己,聖恩浩大特令李二曉諭!凡是倒戈擊賊的,不但不究既往,掃平叛賊後,尚可論功行賞,自認仍是三聖門下的,站過這邊來。”

  叛眾中本多盲從之人,听了這話,有些果然開始猶豫起來,其中有幾個本性比較善良的,早身不由己,都攜了兵刃,向李二奔來!

  誰知那幾人才到宮門前,突然紛紛棄了手中刀劍,一個個撲倒在地,掙了兩掙,登時氣絕。

  眾人大聲嘩叫,驀聞一聲冷笑,一條人影快似電掣般掠空而至,人彭飛處,竟是少當家霍劍飛。

  霍劍飛手按劍柄,首先橫目掃了眾人一眼,冷冷道︰“還有誰要跟這幾個心志不堅的東西作伴?”

  眾人囁嚅地低下頭去,無人敢應,霍劍飛目光一揚,復對李二冷笑道︰“難怪那姓韋的小輩竟能從容遁走,敢情竟是你的主意?看你不出,平時裝傻賣愣,今日居然螳臂擋車,當眾誣陷我霍某父子。李二,你的膽子倒不小!”

  李二抗聲道︰“你父子身受島主教養重恩,不思報償,反行此欺師滅祖勾當,三聖門下之人,誰都可以得而誅之,何況我李二!”

  霍劍飛不屑地笑道︰“我父子忠心謀事,辛苦經營三聖島已有二十年,無奈島主昏庸,盡受你們這般鬼祟之輩蒙蔽,今日正要殺盡你們這些倚勢欺人之徒,以清君側”

  李二斷喝道︰“你父子狼子野心,覬覷島主寶座,陰謀已然敗露,尚敢花言巧語,煽惑人心?”

  霍劍飛曬笑道︰“三聖島本是無主之地,姓朱的既能據為己有,現在姓霍怎就不能取而代之!”

  李二氣得臉色鐵青,罵道︰“好個叛師欺祖的無恥小人,虧你還有臉站在三聖宮前說話,島主天威如昔,豈是你們父子卑劣之徒所能搖撼,今日諒你難逃天譴。”

  霍劍飛哈哈笑道︰“姓李的,我勸你還是識時務者為俊杰,別再想用島主來嚇唬人,咱們已有最可靠的消息,那三個老東西,早就無法提氣運功了,你還在此耀武揚威,不過自取死路而已。”

  語聲一落,回頭對那五六十人叱道︰“老當家怎樣對你們說的?誰取得島主首級,今後便是島上總管,還不動手!”

  這句話,確有無比誘惑力,喝聲甫落,叛眾齊聲吶喊,刀劍紛舉,一齊涌向李二沖了過來。

  李二領著三條大漢,五柄刀掄開,舍命在宮門組成一道刀牆,賊眾雖多,卻都死戰不退。

  喊殺之聲,響徹雲霄,激戰約有頓飯之久,三條大漢已經渾身是傷,血滿衣襟,李二也負了三四處刀傷,但四人並肩昂立在宮門口,仍舊死戰不退。

  霍劍飛見手下傷亡將半,連宮門也闖不過.劍眉一皺,探臂一揚,“嗆’地一聲,拔出了長劍,叱道;“沒用的東西,退下來。”

  群賊才退,霍劍飛長劍迎胸半圈,身形已欺到李二面前,劍尖一振,寒芒激射,一擰手腕,登時灑開三朵劍花,分刺對方前胸三處要害。

  李二深知霍劍飛劍術武功,俱都不是自己所能抗衡,但想到後宮中三位島主,若不能盡量拖延時間,被他沖進了宮門,三聖島就算毀了。

  想到這里,熱血奔騰,竟忘了自已安危,大喝一聲,雙刀並舉,猛向霍劍飛疾砍了過去。

  他純是抱定兩敗俱傷的打法,不封敵劍,卻徑行揮刀反擊,那意思,自是拼著換上一劍,也要叫霍劍飛挨上一刀。

  但是,他卻沒有想到,這辦法對付跟他武功相若的人,固是一著狠招,而霍劍飛卻不知比他高出了多少…… ——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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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3 18:55:5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視死如歸

  刀光起處,劍氣襲人。

  “錚錚”兩聲刺耳的金鐵交鳴,人影乍合立分,霍劍飛飄然抽劍躍退,劍尖上,已染上一絲絲殷紅的鮮血。

  李二仍然怒目挺刀而立,但前胸臨近“幽門”死穴三分之處,衣襟碎裂,露出一個血肉模糊的深洞。

  另三名大漢尚未發覺李二已經身中劍傷,兀自低聲贊道︰“李二哥,好刀法,姓霍的小雜種險些中了一刀!”

  李二面上肌肉一陣牽動,嘴角泛起一抹苦笑,緩緩道︰“真的!我-一我差一點就砍中那小畜生了?”

  那人道︰“可不是麼!我看得清清楚楚,二哥左手刀掠過小畜生腦側,只差一分,就砍中了,虧他烏龜頸縮得快-一”“咦!李二哥,你怎麼了?”

  隨著詫訝驚問之聲,李二身形搖搖晃晃,眼看就要栽倒,三名大漢渾忘了己身傷得不比他輕,慌忙伸手將他扶持住。

  李二嗆咳了幾聲,嘴角緩緩滲出一縷鮮血,喟然嘆息道︰“可惜!可惜!唉!可惜差了這一分----”

  語半日漸低,一顆頭,已緩緩搭垂下去。

  那三名大漢見此情景,心中大亂,七手八腳便想將李二扶入宮中,一時竟忘了宮門前尚有許多虎視眈眈的叛賊!

  李二突然又揚起頭來,雙目圓睜,大喝道︰“放下我,兄弟們,還-一有一個半時辰,絕-一絕對不能讓叛賊沖進丹室!”

  話完,挺身一掙,身軀彈射而起,“蓬”地滾落宮門石階前.手腳一陣抽動,眼見已經斷了氣。

  霍劍飛目注李二死去,“嗆”然一聲,長劍還鞘,揮手道︰“沖!”

  數十賊眾如夢初醒,大喝一聲,蜂擁直撲宮門。

  宮門前只有三個遍體鱗傷的大漢,雖然奮力死戰,哪里抵擋得住數十人猛撲,不多一會,三個人又死去兩人,剩下的一個,全身密密麻麻盡是刀削劍痕,幾乎變成一個血人,兀自揮刀力戰不退。

  正當危急,驀聞一聲震耳大喝︰“誰敢踏進三聖宮門一步,叫他試試我的虎頭刀!”

  那大漢循聲望去.但見一簇約有十余人飛步而至,為首一個虯髯彪形大漢,手持一柄厚背虎頭刀,撲到宮門前,虎頭刀一陣揮掃,登時砍傷了三四個賊眾,另外十余人也同時動手,眼看即將沖進宮門的叛賊們,立被迫退!

  大漢力竭氣盡,一個踉蹌退坐在宮門側,喘息道︰“李-一管事,來得正好-一島主有令,一個半時辰內,務必死守宮門-一”話說完,兩腿一伸,閉目逝去。

  虯髯大漢一按刀柄,搶上一步,伸手探探李二鼻息,眼中熱淚涌現,哽咽道︰“老二,死得好慘!死得好慘!”

  霍劍飛約束賊眾,挺身越出,厲叱道︰“李勇,你不在浮寨把守,誰的命令,叫你回島的?”

  虯髯大漢緩緩轉過身子來,目注霍劍飛,切齒作聲道︰“霍劍飛,你再敢叫我一聲李勇?”

  霍劍飛一怔,曬然道︰“你的名字,本來就叫李勇”

  虹髯大漢突然雙目暴睜,厲叱道︰“霍劍飛!你忘了是誰從小把你抱大的了?二十余年來,你敢叫過我一聲李勇?”

  霍劍飛竟然被他叱喝得瞼上一紅,但隨即倔強地道︰“你以前待我不錯,但我爹爹也沒有虧待你,要不然,怎會派你把守浮寨-一”

  虯髯大漢怒發戟張,宏聲喝道︰“虧你還敢巧言爭辯,試問島主待你父子又有什麼虧負之處?你今天率眾叛亂。圍攻三聖宮,劍斃我幼弟,這些,就是你報答我姓李的恩情?”

  霍劍飛默然半晌,才道︰“島主昏庸,自應由我爹取代,你弟弟不識時務,抗拒義軍,依律當死-一”

  虯髯大漢虎吼一聲,厲叱道︰“住口!今日但有我李某人三寸氣在,必不容你父子逞狂肆虐,十八年來,你們也橫強得夠了,你若尚有一分良心,立即跪在三聖宮前俯首認罪,李某念在從小親眼看你長大的情份,自當向島主求赦你父子叛門重罪,否則,往日情誼,盡止于此,你如有這膽量,也照樣給李某人一劍。”

  霍劍飛低聲對一名手下吩咐了幾句,那人匆匆而去,然後動一動腰中長劍,面帶詭笑答道︰“看在多年情份,我不跟你動手,但是,姓朱的氣數已盡,你一定上要逆天而行,少時禍生肘腋,那是咎由自取。”

  李勇冷哼一聲,虎頭刀一振,便想出手,身邊一個少年低聲道︰“管事別上他的當,那廝已譴人飛報霍守義,血戰將臨,管事何苦徒費真力。”

  李勇點點頭,于是冷冷一笑,道︰“大約是‘逆天大法’把你父子弄顛倒了,竟然將叛師滅祖,當作順應天命,將上報師恩,看作了逆天行徑了,任你花言巧語,今日終要報應臨頭。”

  他拿定主意蓄勢養力,以備應戰霍守義,是以只動口,不動手,雙方都在虛耗時間,但這樣一來,對李勇來說,只能說利害參半。

  因為,以他所率十余人的力量,擋住宮門,能拖延一刻,固對三聖有利,然而,霍守義武功修為,不在三聖之下,等到他親自趕來,那將是一場吉少凶多的死戰!

  但明知是死,李勇等十余人卻毫無畏懼之色,只默默搬開散倒在宮門內外的尸體,十余人分作四層,並肩立在三聖宮門口。

  鋼刀出鞘,長劍離鞘,霍劍飛和李勇四目對視,其余手下,也遙遙相對,血戰之前,竟顯得出奇地安靜。

  李勇橫刀屹立,心里默然算計著時刻,遙望天宇,滿目黑沉沉一片,他暗暗告誡著自己。

  “半個時辰!十條性命,無論如何也要換取這最後半個時辰-一”

  思忖未已,突然身後一名大漢低聲叫道︰‘霍守義來了!”

  李勇霍然一震,手中刀陡地一緊,揚目前望,對面叛賊人群疾分為二,果然,霍守義親自帶著三十余人,大步而至。

  霍劍飛迎著父親,低低說了幾句,霍守義僅只哼了一聲,便舉步直向宮門走來。

  李勇沉聲吩咐道︰“我死之後,不可自亂陣腳,務必要死守宮門-一”

  只說了這兩句,霍守義已經挺立在宮門前,閃著兩道攝人心的鷹目,冷冷叱道;“李勇,你想死嗎?”

  李勇昂然應道︰“不錯,大丈夫但求死得其所,老當家如要入宮,請先殺了李勇。”

  霍守義臉色瞬息數變,突然嘿嘿笑道︰“李勇,咱們霍家待你甚厚,竟不料值此關頭,連你也敢叛離老夫。”

  李勇接口道︰“忘思負義之事,是李勇拜受老當家燻陶所致。”

  霍守義哼道︰“老夫最念故舊之情,你若願從老夫,事成之後,你就是本島總管,豈不強似橫尸宮門,抱恨以終?”

  李勇朗聲笑道;“李某但知上報師恩,不知借命苟全,老當家不必多費唇舌了。”

  霍守義沉吟了一下,點頭道︰“既然你冥頑不悟,休怨老夫掌下無情。”

  回頭向賊黨們招招手,道︰“隨老夫進宮,抗阻者格殺無赦!”聲落時,腳下一抬,欺身直向宮門闖來,群賊吶喊一聲,一涌而上。

  李勇不再出聲,掄刀疾揮,當先擋住了霍守義!

  刀光乍起,霍守義一聲冷笑,錯步橫移三尺,身上藍袍無風自動,反手一抖,袍角“唰”地一聲卷向李勇虎頭刀刀口。

  李勇不敢硬接,健腕疾翻,刀鋒向下一沉,一式“雲拂掃花”,貼地攻向下盤。

  他隨招變式已可稱得應變神速,哪知霍守義竟然比他更快,虎頭刀才遞出一半,猛听霍守義一聲斷喝︰“撒手!”飛起左腳,正踢在刀柄之上。

  李勇悶哼了一聲,手背腕骨盡被踢碎,虎頭刀脫手飛出一丈以外,“嗆啷”墜落地上。

  他死志早決,驀地發一聲大吼,人如瘋虎,雙臂論動,呼呼兩掌震倒了三名沖近宮門的叛黨,突然躬腰俯身,一頭向霍守義撞了過去。

  霍守義旋身出掌,“蓬”地一聲響,掌力正迎著李勇頭顱,剎那間,血光崩現,骨肉腦漿,散流了一地,可憐一條鐵錚錚漢子,竟連哼也沒有哼一聲,便斷了氣。

  霍守義怒目揚聲道︰“誰還敢阻擋老夫?”

  喝聲方落,第二列五名大漢一齊並肩邁進一步,幾乎同一個聲音應道︰“還有咱們五個。”

  聲出招發,五柄鋼刀卷起一片雪亮光芒,攻向霍守義上中下三處要害。

  霍守義嘿地一聲暴喝,雙掌有如彩蝶飛舞,但聞一連串‘錚錚錚’脆響,一招之下,五名大漢又已橫尸當場。

  他正要舉步邁進宮門,忽見第二列又是五名大漢各擎鋼刀,疾涌而上,揚刀就是一陣亂砍亂剁!

  霍守義飛掌又斃了五人,目光過處,卻見宮門前還有五名大漢,正昂首挺立在“三聖宮”的金匾之下。

  頃刻之間,連殺十一人,霍守義雖然凶殘,也不禁有些手軟,冷冷掃了那最後五人一眼,口氣竟變得出奇地溫和,道︰“你們真的不怕死麼?”

  那五人怒目而立,並不答話,但,從他們堅毅不屈的目光中,已經表露出許許多多無聲的回答了。

  霍守義聳聳肩頭,笑道︰“老夫何在乎多殺五個人,但你們分明知道無法阻攔得住老夫,縱然如願而死,又有何益?你等一腔愚忠,頗令老夫喜愛,只要你們願意棄刀投順,從此就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何樂而不為?”

  那五人既不回答,也不棄刀,只是個個屹立擋在宮門前,對這番利誘之詞,充耳不聞。

  霍守義忍不住輕嘆一聲,道︰“憨不畏風,令人可敬可嘆,這是老夫教化不及,竟未能早些收羅了這些人。好吧!今天就成全了你們吧!”

  說著袍袖一拂,一股巨大無形勁力,當胸飛撞而出。

  那五人明知難以抗拒霍守義如山內力,卻又不甘退離宮門,竟然不約而同,各自將手中刀脫手向賊黨群中飛擲過去,五人手挽著手,不避不讓,硬受了霍守義一拂之力。

  鋼刀飛擲,刺傷了三數人,但霍守義的內力拂過,五人雖然挽臂連手,也各自悶哼了一聲,一齊張口,噴出了五道殷紅的血箭。

  鮮血,灑落在伙伴們倒臥的尸體上,五人搖搖晃晃,復又前沖數步,方才撲倒地面.在他們身下,是先死的伙伴尸體,上面,正是那塊鏤著‘三聖宮’三個金字的匾額。

  他們總算死得其所,也算沒有辜負李勇臨終時的叮囑。

  三聖宮前,除了一片死尸,已經見不到活人,霍守義仰天一聲狂笑,袍袖揮動,當先闖進了宮門。

  叛黨們低頭疾步緊隨而人,但各人心中,宛如重鉛沉壓,已不復有先前跋扈猖狂的神態了。

  轉過三聖宮正殿,是一條長長的回廊,穿過四重月牙洞門,才是後宮禁園。

  霍守義率眾奔入回廊,揚目遙望,已可瞥見後園中扶疏茂蔥的花木,但廊下靜悄悄無一人影,園中也不見有人扼守。

  他乃是老奸巨猾之人,眉頭微皺,低聲道︰“劍飛,觀此情景,三個老東西功力喪失的傳言,也許有幾分可信了。”

  霍劍飛道︰“爹爹安知不是老賊們誘敵之計?”

  霍守義傲然笑道︰“倘是誘敵,怎會令人死守宮門?依爹爹看,他們必是已求得復功的方法,只因咱們發動太快,使他們不能從容練功,才有宮門口這場死戰。”

  霍劍飛忙道︰“既然如此,咱們下手須快,千萬別讓三個老東西-一”

  正說著,忽然一個持刀大漢從宮外飛奔而入,喘息著向霍守義屈腿一禮,急道︰“稟總管,藍姑娘回來了!”

  霍氏父子同時一驚,駭然問道︰“什麼?哪一個藍姑娘?”

  “就是藍如冰姑娘!”

  霍劍飛連聲又問︰“現在在什麼地方?有沒有人同來?”

  那大漢定了定神,才-一答道︰“藍姑娘獨自雇船趕回,先到浮寨,因寨上李管事率眾擅離,所有快艇都駛回本島,藍姑娘親自放出號箭,守衛下塘碼頭的弟兄不敢發船去接,特來請老當家的示下。”

  霍守義沉聲道︰“既然尚未發船去接,你們怎知道是她獨自一個人回來?又怎知道是她親自施放號箭?”

  那大漢答道︰“這是下塘了樓上弟兄,用千里鏡看見的,藍姑娘不但獨自一人,而且,神情十分虛弱,好像身上負了很重的傷-一”

  霍守義‘悟’了一聲,道;“劍飛,你快帶幾個人迎上浮寨去,如果那丫頭果然孤身一人,井且身負重傷,這倒是個絕好的機會”

  霍劍飛未等父親說完,早已拉步便跑,才奔了幾步,霍守義又將他喚住,叮囑道︰“只要她落在咱們手中,再不怕插翅飛上天去,來日方長,此時不許憐香惜玉,知道了嗎?”

  霍劍飛應諾,臉上不禁浮現出無比欣喜之色,領著五六名親信,疾步如飛而去。

  霍守義望著愛子那迫不及待的神情,也不覺展現出一抹猙獰的笑容,揮揮手,親自率領叛黨,直人後園。

  經回廊,穿後園,沿途死寂沉沉,不見人影,但是,當他們蜂涌著撲向三聖丹室,卻被兩個手執長劍的少女迎面攔住。

  不用說,那兩名少女,正是楊紫英和侍女珠兒。

  珠兒一見霍守義親領叛黨直撲後宮,芳心登時一陣黯然,因為,這等于明白地告訴她們一一李二等人,已經殉難捐軀了。

  珠兒眼眶中充滿激憤的淚水,當先橫劍搶出一步,站在紫英面前,冷冷地叱道︰“霍守義,你想干什麼?”

  留守義冷目電掃,已瞥見那兩扇緊緊閉著的丹室門扉,心下暗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于是,傲然一笑道︰“島主昏庸,群情沸騰,霍某順應民情,詣宮求見,三位島主可在丹室中?”

  珠兒冷笑道︰“好一個群情沸騰,總管如欲晉謁島主,何不按島規在正殿擊鼓請駕,竟敢率領叛黨直闖後宮,這是什麼原故?”

  霍守義不屑地聳聳肩頭,道;“繁文俗禮,難應急需,你不必多問,只替老夫通報,請三位島主即出相見,或許有轉回之地,否則,哼!嘿-一”

  珠兒厲聲道︰“否則你又敢怎麼樣?”

  霍守義吃吃笑道︰“血洗後宮,群情難抑,那時就怪不得老夫了。”

  這話一出口,楊紫英首先忍耐不住,挺劍喝道︰“霍守義,你迭承島主厚恩,才有今日,不思報償,反謀叛逆,畜牲不如的東西,還敢在聖地狂言猖獗,你以為三聖島主制服不了你嗎?”

  霍守義卻不生氣,反而冷冷笑道︰“要說負義忘本,你這丫頭吃里扒外,受老夫眷養,反助外人,就該凌遲處死才對,你們以為拿島主兩個字,就能嚇唬得住老夫?很好!你們就請他們出來試試?”

  珠兒道︰“島主正值閉關,不願見你”

  霍守義哈哈大笑道︰“閉什麼關?不過是躲在房中,妄想修復失去的功力罷了。”說著,笑聲突然一斂,雙目凶光閃射,厲叱道;“來人,替老夫破門進去,捉那三個老廢物出來。”

  賊黨們哄然答應,刀劍紛舉,一涌而上。

  珠兒掄動長劍,匹練盤空繞的,虹芒過處,悶時連響,舉手之間,劈翻了三四人,嬌聲斷喝道︰“還有哪一個不怕死的,只管過來!”

  群賊被她出手一劍威勢所攝,一個個不由自主頓住了腳步。

  霍守義閃著一雙銳目,盯住珠兒打量了好一陣,哼道︰“原來三個老東西果然藏私,連貼身宮女,也習得上乘劍氣,這些年來,倒是老夫走了眼了。”腳下一邁,倏忽間閃電向珠兒欺去。

  只見人影一晃,霍守義左掌右指一齊攻出,“呼’地一聲,直取珠兒上中二盤。

  珠兒疾沉玉腕,長劍迫胸橫劃,嬌軀半轉,踉蹌向後倒退了一步,劍氣繞體而生,低叫道︰“紫英姐姐,緊守室門,小妹自能料理這老賊-一”

  顯見她雖然被*退了一步,卻從容避開了一掌一指,仗著手中多了一柄長劍,足堪抵擋得住霍守義數十招以上,楊紫英半驚半喜,果然退守丹室室門。

  霍守義一招落空,臉色微變,雙掌提舉平胸,擰身又欺近一大步,錯掌之間,勁風立生,一連又攻出兩招凌厲絕倫的內家掌力,冷笑道︰“丫頭有多大能耐,居然口出狂言!”

  珠兒悶聲不響,展開長劍,真力*于劍尖,招式展動,劍尖發出一陣陣嘶風裂帛之聲,竟然跟霍守義放手激戰起來。

  以她的修為,自然不會是霍守義的對手,但她此時義無反顧,招招狠惡,只守不攻,一時之間,卻勉強支撐住未曾落敗。

  丹室之前,人影閃晃,激戰正烈,然而,丹室之中,卻仍然沉寂如死,不聞半點聲響。

  時間慢如蝸步,珠兒舍命奮戰,好容易支持了二十招以上,力道已顯然不繼,一步一步被*退到室門前

  楊紫英看得心驚膽裂,暗算時刻,距離三聖吩咐的時間,仍有大半個時辰,珠兒氣喘噓噓,分明無法再支撐得那麼長久了。

  她突然一橫心,忖道︰與其眼看著被叛賊沖進丹室,不如助珠兒舍命一拼,先死在丹室門外。

  這念頭在她腦中石火電光般一閃,正待掄劍出手,猛可里,突見霍守義左臂反掄逆揮,快加迅雷,一只手竟然撩開珠兒長劍,右手聯指遙點.指風穿透劍幕,珠兒輕哼了一聲,機伶伶打個寒噤,一松手,長劍墮地,人也仰面栽倒。

  楊紫英大吃一驚,奈因事出倉促,已經來不及搶救,驀聞霍守義仰天發出一聲震耳大笑,揮手叱道;“沖進去,取得老賊首級的,賞千金,晉升總管!”

  群賊如風似狂,揮刀掄劍向丹室門前疾沖了過來。

  楊紫英只剩單人只劍,明知萬難阻擋賊眾圍攻,趕緊退貼在室門之前,百忙中忽然觸手踫到懷中那只象牙小盒。

  她這時靈光一閃,飛忖道︰這只盒于是霍劍飛*著韋公子面呈三位島主,盒中心定放的歹毒之物。

  心念及此,眾賊已呼嘯而至,楊紫英銀牙一挫,探手從懷里掏出小盒,也不管盒里是什麼東西;揚手便向賊眾也擲了過去。

  當先一名揚賊見她擲出一只白晃晃的東西,只說是暗器,揮刀一砸,不料鋼刀砍在盒上,‘噗’地一聲輕響,盒蓋應手碎裂,卻從盒中飛濺出許多碧綠色的液計。

  那些液汁臨空飛灑,剎時間濃煙四起,焦臭之氣彌漫,凡是被沾上一滴汁液的,莫不慘叫連聲,五十余名繞黨,登時有一大半拋了兵刃,掩面抱頭,倒地亂滾,不過頃刻光景,竟被毒斃了三十人。

  余汁流落地面,堅硬的花崗石也冒起一陣白煙,紛紛斷裂腐碎。

  這一來,不但賊眾驚惶後退,連楊紫英也目瞪口呆,才知那盒中所放,竟是如此歹毒的烈性毒汁!

  霍守義勃然大怒,袍袖一抖,揚掌向紫英劈出一股凌厲絕倫的掌風。

  紫英正被毒汁所驚,猝不及防,肩頭上被掌力掃中,只感一陣椎心折骨般刺痛,登登倒退兩步,“蓬”地一聲,背心正撞在丹室扉上-一室門應聲而開,忽的,一條手臂從後疾探過來,恰好托住了她的身子,輕輕將她放落地上-一

  楊紫英內腑已被掌力震傷,強忍痛楚扭頭一望,那人卻是韋松。

  她一時又驚、又喜、又悲、又慰,只叫得一聲︰“韋公子”以下的話涌到喉邊,未及出口,便昏了過去。

  韋松暗嘆一聲,舉步跨出室門,反手又將門扉掩上。

  霍守義僅看見室門撞開,跨出來一個人,原當是三聖現身,情不自禁倒退了兩步,及待定神認出竟是韋松,心里不禁一跳!

  原來這時的韋松,神采飛揚,目蘊炯炯神光,已和初來三聖島時的文弱之態,大不相同了。

  韋松背向丹室門扉,首先從墨角下扶起珠兒,一試腕脈,知她已被陰寒手法點斷了“天泉”主穴,劍眉登時一皺,揚起頭來,冷冷瞥了霍守義一眼,問道︰“是你下的毒手?”

  霍守義見他眼中殺機涌現,竟不知不覺又退了一步,強自鎮靜笑道︰“她犯上抗拒老夫,罪在不赦!”

  韋松點了點頭,轉面卻對那毒汁下逃相殘命的十余名叛黨朗聲說道︰“你們听見了嗎?

  犯上抗拒之人,罪在不赦,我想,你們誰不是世代沐蒙島主大恩之人,今日受姓霍的蠱惑,迫于淫威,才做出這種忘恩負義逆天犯上的惡行,島主聖恩廣被,特予一線悔改之機,還不趕快棄刀跪來天恩,真要臨死不悟嗎?”

  那十余名叛黨听了這話,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霍守義卻勃然怒道︰“韋松小輩,你算什麼東西?竟敢大言不慚,欲圖搖撼老夫親信!”

  韋松對他的叫嚷,仿佛全未听見,仍然緩緩對賊黨們道︰“反樸歸真,回頭是岸,你們都有妻兒父母,久居島上,今日附從亂黨,肩負叛惡之名,十年百年之後,拿什麼臉面在九泉之下,去見你們的祖先父母-----”

  這番話猶未說完,其中已有三數個天良未滅的愫然醒悟,當當各自拋了手中刀劍,疾奔過來,撲跪在丹室門外!

  霍守義一見,怒火上沖,驀地一聲大喝,揚手一掌便向那三名變節叛黨劈了過去。

  他掌力方起,韋松“嘿”地一聲冷笑,身形一閃,早已橫身擋在室門之前,沉腕曲肘,雙掌一翻,遙遙一掌反推而出。

  掌力一觸之下,狂風激揚,暗勁橫流,“蓬”地一聲震天大響,韋松肩頭微微一晃,霍守義卻向後倒退了兩步。

  霍守義駭然大驚,注視韋松,卻見他氣定神閑,昂然挺立如故,分明毫無損傷。

  這一來,他不禁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韋松來到三聖島,不過短短三數天時間,從前他縱然習練過武功,既然心脈已斷,真氣已破,怎會在一夜之間,非但恢復了失去的功力,而且變成了絕世高手?

  霍守義雖然老奸巨猾,但卻無論如何也猜不過其中緣故,心忖道︰就算他突然恢復了失去的功力,又怎能跟我數十年苦修相比,方才那一掌,必是太大意了。

  登時惡念隨起,矮身錯掌,雙臂半提,施展“逆天大法”,將畢生修為力道,全放運集在雙掌之上,獰聲道︰“小輩,你敢跟老夫再拼三掌嗎?”

  韋松曬然笑道︰“便是三百掌,在下也不懼。”

  霍守義突然吐氣開聲,斷喝一聲“好!小輩接掌!”

  雙掌平胸向外疾翻,倏伸倏縮,連推三次,雙腳一頓,兩只腳踝,已深深陷入地中半寸左右。

  韋松未見蓄勢提氣,只是輕聲冷哼,掌心疾若奔雷馳電,也是平胸推送三次,雙腳向下微沉,只在地面上留下兩個清晰的腳印。

  兩人瞬息間對推了三掌,既無動氣爆空聲響,也未見掌風沖擊回蕩,然而,三拿一過,霍守義突然大叫一聲,張口噴出一大口鮮血,一樁不穩,登登登踉蹌直退出一丈以外,終于一跤跌坐在地上。

  直到這時候,空中一連串爆發出“蓬蓬蓬’三聲震耳巨響,狂風橫飛怒卷,那十余名賊黨站在七尺以外,也被勁力掃得東倒西歪,滾滿了一地。

  韋松目注一丈外重傷倒地的霍守義,眼光炯炯有如利矢透射,一動不動直過了半盞熱茶之久,才吁出一口氣,舉步

  向他走去。

  霍守義面如金紙,全身已看不出一絲血色,見韋松走近,猛可挺身從地上躍起,踉踉蹌蹌又退了四五步,指尖顫抖,遙指韋松,喘息地道︰“說!說!小輩從何習得’逆天大法’-一”

  韋松距他五尺處停步,平靜地答道︰“你已死在眼前,就讓你做個明白鬼吧!你以前猜測得不錯,三位老菩薩自從十八年前一氣之下,真氣閉塞,功力全失,不得不忍痛將島上總管重任,付授給你,這些年,三位老人家無時無刻不在提防著你,幸而上天護佑,一直未被你發覺-一”

  霍守義听到這里,長嘆一聲,一顆頭緩緩垂落下去,嘴角也開始滲出汩汩鮮血。

  韋松繼續又說道︰“但是,直到昨天夜晚,三位老菩薩得‘返魂丹’之助,窮一夜時光,以“逆天大法’才將閉塞的穴道打通,不過,十八年真氣塞阻,三位老人家的功力,已經大不如前,各人只能練復從前七成功力了”

  霍守義突又揚起頭來,駭詫地望著韋松.神情顯得十分激動。

  韋松嘿地笑道︰“你且別高興,三位老菩薩雖然無法練復全部功力.難以制作,但他們卻將這曠世難覓的厚恩,賜給了區區在下。”

  霍守義猛然厲喝道︰“你怎麼樣?你怎麼樣?快說!”

  韋松淡淡一笑,道︰“在下承三位老菩薩成全,以逆天大法,共同為在下續接斷去的心脈,而且,各將畢生修為內力,轉注在下體內,則令區區在下,合三聖之力,替老人家們除你這叛師欺祖,卑劣無恥的叛徒,天幸未曾虧負重托,總算也讓你傷在‘逆天神功’之下,現在,你明白了嗎?”

  霍守義听完這番話,恍然大悟,忽地仰天狂笑道︰“天意!天意!這真是天意!”

  韋松從懷里取出一卷薄薄的書冊,抖手展開,又道︰“老賊!索性再讓你看看,這是什麼東西?”

  霍守義一望,臉色登時脹得一片血紅,脫口叫道︰“逆天秘錄,逆天秘錄”

  韋松”唰”地收攏秘冊,含笑揣人懷中,道︰“現在你更明白了吧!可笑你痴心妄想了整整十八年,這本秘錄一直就在三聖宮中,何曾被人攜離本島-一”

  霍守義又氣又怒,愧恨交加,驀然大叫一聲,雙掌向自己太陽穴上一合,‘噗’地一聲,整個頭爆裂開來,灑了一地血水,雙膝漸漸虛軟終于跪倒

  那僅余的十余名叛賊驚得目瞪口呆,及待驚覺,一聲狂叫,紛紛奪路如飛向宮外逃去。

  韋松並沒有攔阻他們,只是略帶惋惜地向霍守義尸體頷首低語道︰“一念貪婪,落得如此下場,總算你臨死已悟前非,終于向三聖宮下跪求恕了。”

  他衷心本甚仁厚,目睹霍守義以絕世高手,竟落得尸骨不全,不禁代他深感不值,悵然良久,天色已漆黑得伸手難辨五指

  忽然,一陣喧雜的人聲由遠而近,一列火把急急穿進宮門,飛一般向後宮奔來。

  韋松揚眉旋過身子,昂然挺立而待,剎時,一大群藍衣漢子,高擎火把燈球蜂涌而至。

  那群人個個衣衫碎,神色慌張,有的拿著鋤頭,有的舉著柴刀,也有極少數懸著刀鞘.手里卻沒有兵刃。

  大伙兒高舉火把,見霍守義已死,齊聲歡呼起來,為首一個年約六旬的藍袍老人激動異常,率眾跪伏在丹室門外,喜極而泣,向韋松訴說道︰“咱們都是島主的子民,不隨霍家父子反叛,被他們毆辱囚禁在牢里,方才叛賊們風傳事敗,咱們才破牢出來,少俠大恩,三聖島民永志不忘!”

  韋松苦笑道︰“各位快起來,在下也是沐蒙島主天高地厚之恩,才得僥幸除此叛賊,現在不是敘禮的時候,就煩你們分頭收拾掩埋死尸,派人把守住前後宮門,霍守義雖死,還有他兒子霍劍飛未見,須防他反噬偷犯宮闕。”

  藍施老人叩頭爬起,道︰“少俠只管放心,凡事自有小老兒分派,小老兒姓李名元標,乃是李二的叔父。”

  韋松“啊”了一聲,當下將各事委托了李元棟,自己急急回到丹室,推開室門,只見楊紫英仰面昏倒在門後,遠處壁角錦塾之上,盤膝坐著三個面容枯們的老人,正是‘藍衣三聖”。

  韋松輕輕掩上房門,先塞了一粒”返魂丹”在楊紫英口中,暫時仍讓她倚躺在門後.自己卻輕輕走到錦墊之前,屈膝跪倒。

  三聖緩緩睜開眼簾,望了韋松一眼,三張憔悴枯槁的臉上,緩緩浮現一抹淺淺笑容,首聖嘴角微動,輕聲問道︰“那叛徒怎樣了?”

  韋松道︰“晚輩將他震傷,看見秘錄之後,他已經羞憤自碎太陽穴而死!”

  二聖聳聳肩頭,道︰“便宜了那畜生。”

  韋松雙手捧著那冊“逆天秘錄”送到三聖面前,三位老人臉色同時一動,異口同聲道︰

  “收下!收下!咱們已成了三個老廢物,還要那撈什于則甚?”

  韋松道;“晚輩蒙賜絕世功力,續接心脈,重獲武功,受益已多,這份秘錄萬不敢再取。”

  首聖正色說道︰“咱們替你續接心脈,乃是償還你那三粒返魂丹,渡授內力,乃是要你代殲叛徒。方才咱們內力枯竭,行將就木,又耗去你三粒靈丹,這半部秘錄,恰好抵消欠情,你一定要還給咱們,難道再要咱們還你三粒靈丹不成?”

  韋松肅容道︰“三位老前輩再造之恩,晚輩已粉身難報,獲此不世奇緣,正苦酬償無門,老菩薩留下秘錄,可以借以教誨三島弟子,晚輩安能貪得無厭,致遭天譴。”

  二聖搖頭道︰“真是迂儒之見,一報一償,兩不吃虧,咱們平生不欠人情,你不必再說廢話了。”

  正這時候,室外突然響起一陣叩環之聲。

  韋松霍地立起,沉聲問道︰“是誰?”

  門外傳來焦急的聲音道︰“韋少俠,請出來,李元棟有急事面陳。”

  韋松揣好了那冊“逆天秘錄”,閃身出了丹室。

  片刻之後,韋松重回室中,臉色已變得十分凝重,屈膝跪道︰“晚輩原承三位老菩薩大恩,本當留待三位老前輩復元之後才走,無奈藍姑娘現身陷險境,萬難耽誤,必須立即馳救,現在就需拜別。”

  三聖霍然驚問道︰“藍丫頭怎麼樣了?”

  韋松道︰“適得消息,霍家父子叛宮之時,藍姑娘正好趕回島來,據說看似負了極重的內傷.霍劍飛假作迎接,竟將她禁制在寨上,後來聞得其父事敗喪命,便率領十余死黨,將藍姑娘擄劫而去-一”

  三聖听了,神色齊變,道︰“他將藍丫頭撈到什麼地方去了?”

  韋松道︰“現在尚難確知,不過,據稱霍劍飛去時,曾帶了數天干糧和大批財物,極可能是逃往中原去了。”

  首聖黯然嘆道︰“藍丫頭真是多災多難,此地事情已了,你不必再顧我們,快些追去,總要設法救她回來。”

  二聖接口退;“那冊秘錄,本是她父親之物,你帶在身邊,要是追上,就給了她吧!這秘錄共有上下二冊,上冊不知失散在何處,如能尋獲上冊,方能造就她繼承她父親一身藝技。”

  韋松唯唯受教,一面命李元棟立即備船,一面急急救醒楊紫英,暗地又交給了她三粒“返魂丹”,道︰“三位老菩薩為了給我渡力,精髓枯竭,我雖然已經呈送過三粒丹藥,現因急于追趕霍劍飛,不能親待他們復原,假如一時不能趕回來,這三粒靈丹,煩姑娘代我呈獻,務必要求三位老人家服用,否則,縱在萬里之外,我也難以心安。”

  楊紫英十分難過地點點頭,道︰“韋公子,你能不能也帶了婢子,同去援救藍姑娘呢?”

  韋松沉吟一下,道︰“本來並無不可,但島上新遭叛賊騷攪,三位島主又未復原,你若再離開,此地要依靠誰呢?”

  楊紫英垂首無語,默默替他整理些應用之物,韋松依依不舍,拜別三聖,懷著滿腔異樣的心情,踏上李元棟特派的快船。

  八名健壯的水手,搖櫓揚帆,馳舟離岸,岸邊上,成千島民舉燈結伴相送,楊紫英夾雜在人叢中,頻頻揮手,也頻頻揮淚。

  快船航行漸漸加速,船頭指向正西,那兒,正是中原。

  韋松立在船尾,目不轉楮注視著逐漸模糊的“藍衣三島”,回憶數日之前,舟中怪夢,久之,久之,才低頭長嘆了一聲,呢喃自語道︰“唉!真像一個可怕的夢,也是個令人永難忘懷的夢”

  一陣海風拂面而過,朦朧中,仿佛又听見遙遠島上飄送過來的數聲︰“家住飄渺白雲間,萬里煙波映彩帆,遺民早迭名和姓,三聖一家盡衣藍-一”

  歌聲漸渺,韋松雙目一閉,頰上滾落兩滴感慨而悲論的淚珠…… ——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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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3 18:56: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聞警生變

  快部乘風鼓浪,向西疾駛。

  第二天,天色方亮,韋松便爬上舵樓,攏目向海面上細細搜尋,整整一天,除了三數偶爾低回棲息水面的海鷗,海上一片茫茫,並不見任何船只。

  第三天正午,霍劍飛沒有追到,船卻駛抵一處海岸。

  移舟泊岸,一打听,已到了象山縣屬錢倉鎮境,韋松暗暗跺足忖道︰霍劍飛狡詐奸猾,若被他逃入中土,天下之大,何處不可藏身,再想從茫茫人海中尋他,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恩忖再三.使問那駕舟的三聖島水手道︰“霍劍飛逃來中土,必須尋找落腳的地方,你們知道他可能先向那個方向去嗎?”

  那些水手面面相覷,都搖頭答道︰“三聖島向不與中原往來,小的們實在猜不出他會逃向何處?”

  韋松長嘆道;“中土幅員廣闊,縱橫數萬里,這麼看起來,要追他實很困難了-一”

  水手之中,有一個年紀較大的舵手忽然接口道;“少俠問起,小的倒想到一處可供追查的地方,咱們三島雖不與中土往還,有時卻仍有沿海漁民,前來島側捕魚或求些施舍。因此,沿海漁民,鮮有不知藍衣三島的,其中尤以玉盤洋附近漁民最多。霍劍飛初抵中土,最先登岸之處,大約總在玉盤洋左近的可能性最大。”

  韋松心中一動,道︰“唔!這話十分有理,想我此次前往藍衣三島,便是在海寧覓的船只,那船上水手不僅熟悉三島規例,而且隨時準備有藍衣,這就是證明。”

  當下盤算途程,若是乘船繞過舟山,反而緩慢,不如舍舟登岸,穿越天台、四明,從會稽山往杭城,正好可以截住錢塘江來船,沿途多山.可以盡量施展快速身法趕路,也許反而早些趕到。

  打定主意,當下便遣發原船仍回三聖,臨行對水手們道︰“回去之後,代我回報三位老菩薩,無論天涯海角,韋松誓要尋到藍如冰姑娘,將她送回三聖島來。”

  水手們羅列拜辭,道︰“少俠放心,小的們一定回報島主,靜待少俠佳訊。”

  韋松揚揚手,收拾了簡單的行囊,飛身離船,踏上了陸地。

  他,終于又回到中原,去時弱不禁風,歸來時卻氣宇軒昂,不但恢復了失去的功力,更得藍衣三聖合力傾注的驚人內力,從此傲睨天下,幾成武林中絕頂高人。

  但是,此時的韋松,卻並無一點喜慶之意,單人孤劍,加上一只小包裹,邁步直奔,步履反倒感覺沉重。

  一路之上,除了渴急饑甚,可說甚少休息,北天山‘神行縮地之法’韋松從前僅能施展到七成速度,現在功力運增,行徑曠里之地,盡情施展,已超過十二成功力,奔行起來,真個快逾飛馬,凌風追月。

  日夜兼程之下,第三天午刻不久,韋松已經再度立身在錢塘江口。

  他先在江邊勿匆瞥覽,沒有發現三聖島船只,不覺有些失望,于是,重新找到那艘載他往三聖島去的船家,那船老大見了韋松,連連揉著眼楮,訝異萬分地問︰“公子,你居然活著回來了?”

  韋松含笑道︰“怎麼?你以為我已經死了嗎?”

  船老大道︰小的素知藍衣三島嚴禁外人擅人,那日公子登上浮寨,小的親眼看見公子被他們上綁,押往本島,現在公子怎會無恙脫身?這,這簡直是奇跡!”

  韋松無心跟他解釋,摸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道︰“承你關心,這點小意思,聊慰海中辛苦,另外我還有點小事,要麻煩老大!”

  那船老大一听,神色激變,低聲道︰“公子敢情又想往三聖島去?”

  韋松笑道︰“不!我只是托你打听一樁事-一”

  船老大松了一口,道︰“什麼事用得著小的,公子只管吩咐,這錠銀子,萬不敢受。”

  口里說著,手已經把銀了接了過去。

  韋松道︰“其實,也沒有什麼重大之事,我只是想打听一下,最近幾日附近可曾有三聖島的船只進泊停留過?”

  船老大接口道︰“這件事,公子不須打听,近日錢塘江中大小海船,都已經被人包租下來,港中並無船只出入,自然更不會有三聖島的船進泊了。”

  韋松訝問道︰“是誰包下全部海船?包下來做什麼?”

  船老大神秘地向屋外張望了一陣,才低聲對韋松說道︰“說起來,這是一樁秘密,那包船的客人再三叮囑,不得對人泄露,公子既不是外人,小的告訴了你,你可不能再告訴人家-一”

  韋松點點頭,道︰“放心,我決不會告訴別人”

  船老大壓低了嗓子,輕輕道︰“听說那包租船只的客人,乃是新近在江湖中崛起的一個大幫派,名叫什麼‘萬毒教’

  韋松听到這里,駭然一震,脫口叫道︰“萬毒教?他們包下這許多船只做什麼?”

  船老大以指壓唇,輕“噓”道︰“公子小聲一些,那些萬毒教的客人,個個都很凶惡,前日先來了兩個老人家,據說是教中護法,出手十分豪闊,全港海船,一體包租,不準出海,小的多方打听,隱約听說,他們教主這兩天就要到了,包租船只,是準備到一個島上,索取一本什麼天書,據說隨教主去的,有男有女,個個都是武林中嚇壞人的高手。”

  韋松大吃一驚,心念電轉,忖道︰“萬毒教傾巢出動,莫非正是為了三聖島那半部‘逆天秘錄’?假如是,這消息怎生走漏的?三聖功力已失,怎能抵擋萬毒教大舉進犯?唉!這件事可不能等閑視之,援救藍姑娘只好從緩了。

  于是也低聲問道︰“你說萬毒教派來兩位護法包雇船只,他們現在什麼地方?”

  船老大面有難色,吞吞吐吐道︰“這個-一公子務必請多擔待,那兩位護法說過,他們的住處,決不準對人泄露,否則,會殺光小的全家老少-一”

  韋松立刻又摸出一錠銀子,塞在船老大手中,道︰“你只告訴我一個人,我不說出去,誰會知道?”

  船老大捏著銀子,猶豫不決,遲疑許久,才毅然將銀子揣進懷中,道︰“那護法包租船只,不過十兩紋銀一艘,小的已得他定洋五兩,再蒙公子厚賜二十兩,索性把消息告訴了公子,然後全家遷離錢塘,依附小的妻舅去!”

  韋松拍拍他肩頭,笑道︰“好主意,你快說吧!我再加你十兩,以作程儀。”果然又給了他一錠銀子。

  那船老大千恩萬謝,低聲說道︰“兩位護法就住在十里外一座名叫天王觀的道觀中——”

  韋松又問︰“此去天王觀,怎生走法?”

  船老大道︰“出海寧向北,不到斜橋鎮外一個土坡上。”

  韋松道了謝,正要告辭,剛回頭,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急迫的打門之聲。

  那船老大登時瞼色嚇得蒼白,匆匆摸出那三錠銀子,塞在床下,又覺不妥,揣在懷中,又怕露了痕跡,急得在房子里團團亂轉。

  門外一個呼吸促迫的聲音叫道︰“陳老大,快開門!”

  船老大听了這聲叫喊,長吁一聲,一顆心才定了下來,應道︰“是李二狗子不是?”

  門外道︰“正是小弟,陳大哥快開門,又有怪事來啦!”

  陳老大對韋松笑道︰“公子不要怕,是小的結拜兄弟二狗子。”

  韋松道︰“你去開門吧,我也要走了。”

  陳老大剛抽開門栓,一個黑矮漢子一頭便沖了進來,也沒注意屋中還有外人,脫口就叫道︰“老大,怪事!怪事!剛才船幫管事來通知,又有一處客人要包租-一”

  說到這兒,才發現韋松,連忙又住了口。

  韋松本要辭出,听了這些話,當時已變了主意,含笑道︰“不要緊,你盡管往下說,我和陳老大是朋友。”

  陳老大也道︰“這位公子前些日子,曾雇了我的船去三聖島,二狗子,你忘了?”

  李二狗子恍然道︰“對!是有這麼一回事,公子難道又欲雇船?”

  韋松道︰“不!上次遠行,多煩了陳老大,我是特來致謝的。”

  李二狗子突然正色問道︰“公子,請問你和三聖島有何關系?是朋友呢?還是仇人?”

  韋松心中一動,笑道︰“既非朋友,也非仇人,我是受一位朋友之托,去那兒看望一位老前輩,李二哥問這個則甚?”

  李二狗子道︰“假如公子和三聖並無關系,小的就可以放心說出來了,這一次,三聖島只怕就快有大禍臨頭了!”

  韋松駭然大驚,忙問︰“這話從何而起?”

  李二狗子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說道︰“公子哪里知道,近日海寧城中,怪事迭出,前些日子有人出高價,包租了此地所有海船,今天又來了一批人,也是要包租船只,每艘競出價到五十兩,而且,據說這兩起客人,都是要到三聖島韋松脫口問道︰“這次又有誰要包船只?”

  李二狗子遲疑地望望陳老大,似有些作難,陳老大道︰“你只管直說,這位公子不是壞人。”

  李二狗子這才正色說道︰“剛才听船幫管理事的說。前一批的客人,是什麼萬毒教,本來已將此地船只全部包租下來,近日就要動身,不想今天又來了一批客人,乃是武林中頂頂有名的傲嘯山莊康大俠手下,也向船幫雇租船只,出價高過萬毒教五倍,船幫管事,正在為難呢!”

  韋松又是一驚,道︰“你可知道傲嘯山莊的人,租船往三聖島何干?”

  李二狗子嘆息道︰“據說是為了三聖島上,有一本奇書,不知怎的泄露了消息,前後兩起客人,都是要往三聖島爭奪那本奇書。”

  韋松嘿地冷哼道︰“萬毒教野心勃勃,原是貪婪凶殘之徒,欲奪秘錄尚有可說。傲嘯山莊康一葦號稱宇內一君,平素俠名遠播.以中原武林第一人自負,怎的也覬覦起份外之物來?”

  李二狗子低聲道︰“公子說的不鍺,傲嘯山莊平時對江湖中混口飯吃的朋友,總是關顧護翼,向來受人敬重,因此,船幫管事才覺得此事十分為難。”

  韋松正色道︰“你們海寧附近船只,也曾屢次受三聖島恩惠,難道也甘心載運三聖島的仇家,去島上尋仇生事嗎?”

  李二狗子垂頭道︰“小的雖有感恩之意,無奈既在船幫,自是要听船幫的調動。”

  韋松霍地站了起來,道︰“船幫管事在什麼地方?我一定要阻止這件事。”

  李二狗子詫異地看看陳老大,似乎弄不懂這位和三聖島並無關系的公子,何以突然要置身其中,阻攔此事。

  陳老大想了想,笑道︰“公子,船幫管事,也是為了咱們船家的生活,有了雇主,哪能放下生意不接?依小的看,公子要阻止此事,最好還是直接見見萬毒教和傲嘯山莊的人。”

  李二狗子連連點頭道︰“傲嘯山莊金師爺,現在就住在城中招安客店,公子要尋他,極是方便。”

  韋松頷首稱謝,昂然走出了陳老大的茅屋。

  他此時心中半是憂慮,半是氣惱,行經錢塘江邊,不禁駐足尋思,眼望著滾滾江水與湖水相擊澎湃之聲震耳欲聾,終于把心一橫,自語道︰“無論如何,我也要設法打破你們的陰謀,那怕再開罪康一葦,也顧不得了。”

  主意一定,掉頭徑向海寧城奔去。

  進人城中,天色不過晌午,海寧城中往來最多的,都是來錢塘觀潮的游客,這時潮水正漲,城里游客大多去了憋子門,倒顯得有些冷清清的。

  韋松獨自尋了一家酒樓,叫了兩壺酒,喝得頭腦半昏,熱血沸騰,然後仗著酒勁,問明招安客店所在,大踏步闖了去。

  一個店伙迎上來問︰“公子敢是要住店?”

  韋松正沒好氣,怒目一 ,道︰“住什麼店?我問你,這幾住著一個姓金的沒有?”

  那店伙被他一聲呼喝,嚇了一跳,忙道︰“原來公子是傲嘯山莊的人,小的不識,公子多原諒-一”

  韋松又是一聲冷哼,叱道︰“誰是什麼傲嘯山莊的人,我只問你,那姓金的現在哪兒?

  你怎麼不快說?”

  店做尚未回答,突地,身後一個冷冷的聲音接口道︰“你要找姓金的何干?”

  韋松聞聲揚起醉眼,只見廳廊好入口處,卓然立一個身材瘦削的儒衫老人,一手持著旱煙袋,一手撫著胡須。

  韋松不識“金師爺”何人?但一眼已認出那老人大陽穴墳起甚高,目光炯炯有神,分明是個內功極有根基的人物。

  他一則仗著酒性,二則不肯示弱,于是冷冷答道︰“我要看看傲嘯山莊的人物,究竟是些什麼掛羊頭賣狗肉的東西?”

  儒杉老人神色攸忽一變,精芒怒射的目光,在韋松身上周而復始打量了一遍,臉上怒容才略為效減,冷哼兩聲,道︰“以你這般年紀,有這身修為,已算得難能可貴了,但是,傲嘯山莊也並非畏事之徒;只要你報個名上來,少不得會讓你見識見識什麼是羊頭?什麼是狗肉?”

  韋松也冷冷道︰“听閣下口氣,敢用也是傲嘯山莊的人?”

  儒衫老人道“不敢,只是宇內一君帳下一個微不足道的無名小卒而已。”

  韋松嘿地重哼一聲,道︰“既然如此,你不妨轉告你們那位姓金的師爺一句話,今晚動更,我姓韋的城外江邊恭候!”

  說完,轉身向店外便走。

  那儒衫老人陡地肩頭微晃,搶攔在門前,詫訝地問︰“你叫韋什麼?”

  韋松昂然答道︰“韋松!怎麼樣?”接著灑開大步,揚長出店而去。

  儒衫老人眉頭緊皺,許久許久,才用力搖撼著腦袋,喃喃道;“他就是韋松?這真是怪事!怪事-一”

  韋松舉步如飛,出得北門,一路疾奔,不過頓飯光景,已距斜橋鎮不遠,揚目果見右首有個小小土坡,坡頂萬竿修整,是一片茂密的竹林,林中檐牙微露,閃現出半座巍峨道觀。

  他仗著酒意,一口氣奔到土坡下,方待揚長直扣觀門,忽然心念一動,連忙停住了腳步,暗自思忖道︰“萬毒教人多勢大,又兼出名險詐,現在天色尚早,必在天王觀四周設有樁卡眼線,我若盂浪撞上去,別吃了他們的暗虧。

  當下打量那上坡地勢,見觀後竹林生得較密,土坡左側,有一條淺溪,于是;伏腰低頭,沿著土坡繞到溪邊,掠身躍過淺溪,迅若飛鳥,直投觀後竹林。

  竹林甚密,風過時,沙沙之聲不絕,正可掩蓋腳步聲,何況韋松提氣而行,落腳時點塵不揚,更加不易暴露出形跡。

  片刻之後,他已穿過竹林大半,來到一列高約丈余的紅磚圍牆外。

  韋松停步傾听,忽然發覺有人正快步向竹林而來,連忙旋身疾閃,攸又掠退到竹林茂密之處,不多一會,兩條人影已一先一後出現在圍牆邊。

  那兩人是一男一女,好像正低聲論著什麼事,腳下迅捷,轉眼便進人林中,韋松從竹隙中偷眼望去,不覺心中吃了一驚,原來那兩人竟是曾在桐柏山尋仇放火的凌鵬和玉門三英合傳弟子盛巧雲。

  “奇怪!他們怎會在此地出現?”這念頭在韋松腦中一閃,于是屏息躡足,悄悄跟著兩人。

  凌鵬和盛巧雲直入竹林深處,方始停步,四周望了一眼,盛巧雲低聲道︰“你去看看,會有人偷听咱們談話不會?”

  凌鵬笑道︰“放心,田秀貞還沒有到,此刻無甚可資防備,觀後警戒,由我負責,閑雜人是不會到這兒來的,有什麼話,你盡管說。”

  盛巧雲皺著眉頭道︰“鵬哥;我已經把身子交給了你,生生死死,全是你凌家的人,但是,有一句話,我說出來,你可不要生氣。”

  凌鵬微感一怔,隨即笑道︰“雲妹妹,這是什麼話?你我既屬夫妻.有話自可直言,我怎會生你的氣呢?”

  韋松隱身材中,見他虛情假意,心中暗罵不已。

  只是盛巧雲卻不知凌鵬乃是調情能手,幽幽一嘆,道︰“我知道你對我是真心.但是,我總覺得你這人有些見異思遷,得到手的,總比不上得不到手的,見了新人,便忘了舊人-

  一”

  韋松听得不住點頭.心道︰他本來正是這種卑劣小人,但是你卻把清白的身子給他糟蹋,這又怨得誰來-一

  凌鵬不待她說完,連忙正色搶著道︰“雲妹妹,我對你一片痴心,可表天日,你怎會有這種傻想法?”

  盛巧雲幽怨地道;“初投萬毒教時,我看你對我那位年輕的教主很有些野心,以後來了一個許麗珠,你又對她眉來眼去,十分有情的樣子-一”

  凌鵬嘿嘿一陣干笑,打斷了她的話,道︰“人家都說;女人心,海底針。當真是難以捉摸,醋意大大!雲妹妹,你試想想,姑無論咱們已經早有夫妻之實,縱或沒有,憑那田秀貞一代妖女,陰狠毒辣,許麗珠庸俗脂粉,我凌某人會看上她們?那簡直是笑話。”

  說著,又揚聲得意地大笑起來。

  盛巧雲臉上掠過一抹羞喜之色,嬌嗔道︰“死人.笑什麼,別把觀里的人驚動了,我現在還不想讓人知道咱們的關系。”

  凌鵬揚揚眉頭,道︰“怕他們干什麼?說句良心話,現在,咱們是來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等到東海三聖島之行,‘逆天秘錄’下冊到手,那時候,哼!”

  盛巧雲輕嘆道︰“你先別太高興,咱們雖然在獻出上冊之前,已經私下抄錄了一本副冊,但‘逆天大法’全部精華,都在下冊之中,就算萬毒教能夠在得下冊。咱們未必能從他們手里再奪過來。”

  凌鵬冷笑道︰“你真是死心眼,三聖島武功已是世上絕學,又得下冊精華,萬毒教雖然難纏,天外三聖也不是好招惹的,你想,咱們憑什麼要把上冊雙豐奉獻給田秀貞。”

  盛巧雲搖搖頭道︰“我真弄不懂你的心意。”

  凌鵬陰笑道;“這叫做一石二鳥之計,等到他們二虎相爭,兩敗俱傷,那時候,豈只‘逆天秘錄’,甚至那一部‘碧羅毒經’,也是咱們囊中之物了。”

  正說得高興,忽地,林中傳來一聲冷笑,道︰“只拍未必那麼容易。”

  凌鵬和盛巧雲同時一驚,臉色頓變,雙雙旋身,盛巧雲已在旋身扭轉的剎那,玉腕輕探,“嗆”然一聲,撤出了雙劍。

  韋松躲在林中,也不知那冷笑之聲從何而來,但他卻因盛巧雲抽劍快逾電閃,暗地吃了一驚,心忖道︰難怪她一身劍術詭異難測,原來逆天秘錄上冊,卻在玉門三英手中,凌鵬啊凌鵬!饒你奸詐百出,豈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這時候,凌鵬和盛巧雲已經分頭掠入竹林,四處搜索,韋松一貫真氣,腳下虛空踏影,竟悄悄躡在盛巧雲身後。

  兩人迅速在竹林中繞了一匝,並無所見,盛巧雲神色緊張地道︰“糟了,剛才發話的人,如果是歐陽雙煞,咱們就完了。”

  凌鵬沉吟了一下,道︰“我看必不會是歐陽雙煞,假如是他們,豈會只發聲冷笑,卻不現身?”

  盛巧雲道;“他們也是陰險之人,也許暗記心頭,另用手段算計咱們?”

  凌鵬搖搖頭道︰“如果他們要暗中下手,剛才又何必出聲,做打草驚蛇之事?我看,那偷听之人,必不是萬毒教門下。”

  盛巧雲越發失驚,道︰“你不是說林中決不會有人麼?現在咱們的秘密整個都泄露了,怎麼辦呢?”

  凌鵬心中已經煩亂,被她一頓抱怨,不覺惱羞成怒,沉著臉道︰“都是你——嗦嗦,要到這兒來談什麼鬼話,現在卻怪起我來!”

  盛巧雲眼眶一紅,委屈地流下淚來,道︰“我還沒有嫁給你,你已經對我這麼凶,原來你說你如何愛我,全是假話。”

  一面數落,一面嚶嚶啜泣不止。

  凌鵬頓足道︰“不要哭,不要哭,越哭心里越亂,你先回去,讓我追出林子查看一下,好歹要把對偷听秘密的家伙追上殺了滅口。”

  說著,也不管盛巧雲答應不答應,腳尖一點地面,身形已穿林疾馳而去。

  韋松仗著一身絕世神功,悄沒聲息隱在近處及見凌鵬離去,盛巧雲仍在林中啜泣,心念一動,取出一幅汗巾,圍在面龐,扯亂發梢,掩了額角,只露出兩只眼楮,輕“咳”一聲,緩步走了過去。

  盛巧雲聞聲霍地擰轉身子橫劍一看從林中施施然踱出一個藍衣蒙面人,駭然大驚,脫口叱道;“你是誰?”

  韋松故意從喉中進出一串冷笑,漫聲吟道︰

  “家住飄渺白雲間,

  萬里煙波映彩帆,

  遺民早迭名和姓,

  三聖一家盡衣藍。”

  盛巧雲听了,臉色頓時大變,身不由己倒退了一步,囁嚅道︰“你-一你是三聖島的人-一?”

  韋松飄然抬腿,行雲流水般又欺近一步,道︰“不錯,在下特地為你們送秘錄下冊來的!”

  盛巧雲更是一驚,道︰“剛才偷听咱們談話的,就是你嗎了”

  韋松聳聳肩道︰“在下不敢居功,另外還有一位朋友,此刻只怕已去觀中飛報歐陽雙煞了。”

  盛巧雲臉色一片蒼白,咬咬牙說道︰“事情既已鬧開,盛巧雲也不是怕事的人,但我與你們三聖島並無舊仇新怨,你待要如何?”

  韋松冷笑道︰“並不如何,適才聞得你有一本‘逆天秘錄’上冊,這話是真?”

  盛巧雲想了片刻,終于點頭道︰“有雖有,現在已呈獻給萬毒教主了。”

  韋松笑道︰“哪麼,就是副冊,也無不可。”

  盛巧雲怒目道︰“你想用強搶豪奪將全部秘錄都佔為己有?”

  韋松爽然點頭道;“不錯,你們先有謀奪之心,在下也難免有獨佔之意,好在秘策上冊武功,你久已熟練于胸,留那書冊何用?不如索性成全了在下吧!”

  盛巧雲默然片刻,緊捏著雙劍,心中尋思處置脫身之法。

  韋松又笑道︰“我勸你還是快些拿出來,從此遠走高飛,尋一個可靠男人嫁了,尚可安穩過活一世,似此猶疑不決,等到歐陽雙煞趕來,只怕就不像在下這般好說話了。那凌鵬奸詐淫邪,出身名門,卻敗辱師門清譽,這種人,你怎能寄以終身-一”

  盛巧雲突然嬌聲叱道;“住口,你以為只憑一襲藍衣,幾句歌謠,便能假冒三聖門下,來此唬人?老實告訴你,三聖門下向來不履中土,你這冒名索詐的詭計,別想瞞得過姑娘。”

  韋松暗暗點頭,心道︰好個精明的丫頭。于是笑道︰“是不是一試便知,在下猜測,逆天秘錄下地落在本島手中,這消息決非空穴來風,你們定是曾經見到三聖島的人,才從他們武功上,看出逆天大法。”

  盛巧雲答道︰“不錯,但那是一個女人,在岳陽城中被咱們發現她施展逆天大法療治內傷,才一路跟蹤,查出系三聖島脫逃的門下,可是,你卻並不是她!”

  韋松冷哼一聲,道︰“你知道逆天大法武功特殊之處,那就容易了。你看著!”

  聲落時,左腳斜踏半步,雙掌一陰一陽當胸暗合,腕間一扭,突然揚起左手,向竹林中拍出一掌。

  但見掌勢虛虛擊出,破空毫無一絲聲響,及待韋松掌勢收斂,突然“波”地一聲脆響,竹林中平地卷起一股狂風,由外而近,競將竹枝刮得直向韋松立身之處傾折倒曳不止。

  盛巧雲見了,駭然大驚,頹然嘆道︰“果然是逆天大法‘回旋流光’-一”雙手一松,兩柄劍無力地垂柱地上。

  她久受玉門三英訓晦,知道‘逆天秘錄’武功,幾乎全在下冊,上冊中僅只一套逆天神劍和幾項人門基本心法,實難仗之與下冊武功相較。韋松一出手,已使她明白這位蒙面三聖門下,修為不知高出她多少倍?縱欲負隅,也難相抗衡了。

  韋松手一伸,道︰“拿來。”

  盛巧雲無可奈何地從懷中取出一本薄薄的羊皮書冊,一聲不響,遞給了韋松。

  韋松略一翻閱,點點頭,揣進懷里,笑道︰“看在這半本秘錄份上,桐柏山放火燒屋之罪,權且饒過,只要你抽身是非圈外,往日恩怨,一筆勾消.再見!”一閃身,掠登竹梢,踏枝而去。

  盛巧雲一怔,失聲道︰“咦!他怎會知道桐柏山的事?”

  但等她揚目四望,韋松早已去得無影無蹤了。

  口口

  當晚,錢塘江邊。

  濁渡粼粼,濤聲陣陣,慘淡的月光,照著江邊一張白木方桌。

  那張桌子孤零零放在江岸邊數尺遠一片泥地上,桌上點燃一盞風燈,燈火映著月華,可以看見方桌正中,平平穩穩放著兩冊薄薄的羊皮書冊。

  書冊封面,赫然竟是“逆天秘錄”四個篆體字。

  江岸邊,韋松穿一件藍色短衣,負手面江而立,狀似痴呆。

  其實,他表面雖然平靜,卻正傾神貫注.察听四周百丈以內任何一絲微弱聲息。

  初更剛過,耳中突然響起一陣輕微的衣袂飄風之聲。

  韋松心中暗暗冷笑一聲,仍是不言不動。

  片刻間,五條迅速絕倫的人影,從海寧城中飛馳而出,不過眨眼工夫,已到了江邊。

  人影故處,現出“追魏學究”金豪和“追風四刀”。

  韋松緩緩回過身來,冷電般目光向五人一掃,冷冷道︰“金師爺真乃信人!”

  金豪首先掠了那白木方桌一眼,書冊封面四字一入眼簾,神情突然一變,訝然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

  韋松微笑道︰“金師爺何必明知故問,這兩冊秘錄,難道不是金師爺夢寐以求的東西嗎?”

  金豪一時語塞,頓了頓,才極力鎮靜下來,並不直接回答,反冷冷問道︰“韋松,你就是出身南岳一專門下的韋松?”

  韋松平靜地答道;“一點也不錯。”

  金豪忽然陰笑兩聲,道;“這麼說,你倒是一位拜師的專才,既出自百練羽士門下,又得北天山神手頭陀收列門牆,第三次,投靠了萬毒教,不想如今又變成三聖島的人了!”

  韋松並不生氣.仍然平靜如恆,淡淡一笑,道︰“謠啄專言,不值一顧,正如傲嘯山莊俠名久播,想不到一樣貪婪無厭,竟然起心欲往三聖島,謀奪逆天秘錄一樣。在下若非適逢其會,縱是說破了嘴,天下有誰會相信呢!”

  金豪臉上頓時一紅,嘿嘿笑道︰“好個巧言善辯之徒,姓金的沒有工夫跟你斗口,今晚約唔此地,你意欲何為?”

  韋松昂然道︰“金師爺果真不明白?還是假作痴瞎?”

  金豪尚未答話,身邊馬異已厲聲喝道︰“小輩大膽,竟敢對咱們師爺如此說話?”

  韋松朗聲大笑道︰“各位不是正在覓雇船只,要往三聖島謀奪奇書嗎?這真是巧事,在下適從三聖島返來,兩本秘錄,恰在身邊,各位豈不少了一場跋涉之苦?”

  金豪冷哼一聲,道︰“黃口孺子,竟然吐此大言!”

  韋松用一指桌案,接口道︰“兩本秘錄,都在桌上,金師爺如欲取去,不過舉手之勞,但是,在下卻有個不情之請,尚盼師爺先行俯允!”

  金豪道;“什麼請求?”

  韋松臉色一沉,厲聲道︰“很容易,只要傲嘯山莊從此公告天下,在日作為,全屬虛詐偽善,康一葦更換‘宇內一君’的名號,今後就叫作‘人間一魔’-一”

  話聲未落,追風四刀已同聲叱喝,‘嗆嗆’連響,四柄刀一齊出鞘。

  追魂學究金豪陰沉沉咳嗽一聲,道︰“要活的,不可傷他!”

  四刀各自點頭,刀光閃掠而出,分指韋松前後左右十余處大穴,倏忽間響起一片銳厲的破空之聲。

  寒光罩體而至,韋松仰天一聲長笑,雙袖一掄,罡風勁氣排涌飛出,一雙短短的衣袖,迎風振揚,竟硬得宛如兩片精鋼打造的盾牌,眨眼與四柄沉重的鋼刀相接。

  只听“當當當’一串金鐵交嗚聲響,追風四刀一齊挫腕收刀躍退,低頭檢視刀口,業已鋒刃倒卷,變成四條鐵棒了。

  追魂學究看得心頭大震,暗想道︰聞說這小輩武功已廢,難道是傳言不實麼?

  繼而又搖搖頭,飛忖︰就算他盡得南北雙奇絕學,也不可能在舉手投足之間,便將四件兵刃鋒口震卷-一

  未容他忖念完畢,追風四刀一退又進,揚起四把鈍刀,瘋狂般撲上前去。

  追魂學究身形微挪,低喝道︰“住手,退後!”手持旱煙袋,緩步而出。

  韋松腳下不丁不八,負手而立,傲然道︰“聞得師爺有追魂學究之名,如欲賜教,在下頗感榮幸。”

  金豪眼角一掃桌案,冷笑說道︰“老朽向不屑跟小輩動手,但觀你方才所施手法,決非南北雙奇本門武學,倒不禁有些技癢,咱們姑以三招為限,你若接不住老朽三掌,兩冊秘錄暫存傲嘯山莊-一”

  韋松接口道︰“要是師爺接不住在下三招呢?”

  金豪冷漠地一笑,道︰“那也不會要你吃虧,傲嘯山莊從此退出秘錄之爭,而且,老朽還願意奉告一件關于你父親當年一樁秘密。”

  韋松神色一動,忙問︰什麼秘密?”

  金豪嗤道︰“那就要看你能不能禁受得住老朽三招追魂神掌了。”

  韋松听說那樁秘密關系著父親,當下毫不遲疑,脫口道︰“好!只不知道你能替康一葦作主嗎?”

  金豪道︰“康莊主對老朽言听計從,豈能反復。”

  韋松朗聲長笑,毫無畏怯之態,向前邁了一步,道︰“那麼,師爺請先動手……”那神情簡直未把名震武林的追魂學究放在眼中 ——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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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苦心孤詣

  追魂學究好生不悅,重重哼了一聲,道︰“老朽與你師父亦是平輩論交,自然讓你先出手。”

  韋松笑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放肆了。”

  他一提左臂,真氣彌漫掌心,虛空一揚,忽然又放落下來。

  原來韋松心地純厚,自知此時得三聖合授“逆天大法”,功力較之先前,何異陡增數倍,金豪雖然號稱高手,未必能承受全力一擊,想想追魂學究並非惡行昭彰之人,自己怎好傷他?

  思念及此,內力松去大半,二次舉掌,只用了三成力道,遙遙推出一掌,拿出時沉聲喝道︰“師爺國神了!”

  那一掌在韋松來說,已經微乎其微,然而掌出之際,暗勁排涌,依然有飛石揚沙的威勢,掌力凌空旋*,宜到迫近金豪前胸,才發出‘蓬”地一聲悶響。

  一陣回轉強猛勁力揚起,金豪不避不讓,胸膛一挺,硬接了一掌。

  韋松定神看時,只見他渾身衣衫獵獵作聲,分明一掌正中前胸,卻分毫無損,仍然挺立在原地。

  這一來,頓使韋松興起一陣迷惑,暗道︰好個追魂學究,果非浪得虛名。

  他左臂一收,右掌又出,這一次,功力已貫注到五成以上,大喝一聲,揚手揮出。

  “蓬!”

  又是一聲震耳暴響,勁力回蕩,連遠在七八尺以外的追風四刀,都被余力震得拿椿不穩,踉蹌後退,反觀金豪,除了身子搖晃了一下,只是臉色肅穆,仍然無甚損傷。

  韋松不覺恐慌起來,一連兩掌無功,難不成當真把兩本秘錄雙手送給傲嘯山莊?他怎麼對得起三聖?怎麼對得起藍如冰?

  一急之下,惡念頓起,暗吸一口真氣,逆天大法反序而生,左後托住右肘,掌心一發,十成逆天神功,飛送而出。

  掌起處,微風不揚,亦無破空之聲,但對面五尺的追魂學究金豪,身子好像被極大暗力所引,先是向前一移,緊接著迫胸暴起一聲轟雷似的巨響,饒他身上穿著能避任何內家掌力的“七彩寶衣”,仍似被重錘當胸擊中,只震得內髒一陣翻涌,悶哼著登登登直退出一丈左右,才算拿樁站穩。

  金豪心膽懼凜,強自按捺住血氣掀騰,露齒一笑,道︰“能夠三掌將老朽震退一丈以外的,普天之下,你算得第一個人。”

  韋松卻像泄了氣的皮球,黯然道︰“能夠挨我三掌不死的,普天之下,你也算得是第一個了。”

  金豪笑道︰“現在,該輪到老朽出手了。”

  韋松無可奈何地點點著,垂首而立,死心塌地準備也挨他三掌。

  但他知道,金豪既然能不避不讓硬接三招逆天神功,修為已是第一流高手,自己雖有罡氣護體,今天這場賭賽,眼看是落敗的居多了。

  他自己料不到,金豪所持,只是一件‘七彩寶衣’,不然的話,便有十個金豪,也傷在逆天神功之下啦!

  追魂學究緩步走回,目注桌案上那兩本曠世奇書,忽然長嘆了一聲,道;“老朽不為已甚,那三掌權且記下,三日之後,希望你帶書親來黃山傲嘯山莊,一並了結,你願意嗎?”

  韋松一時大感詫訝.道︰“今日之事,今日了結,為何又興三日之約?”

  金豪笑道︰“屆時你自知原故,反正你已三拿無功,賭約只有敗,沒有勝,這樣總沒有叫你吃虧?”

  韋松想了一下,道︰“在下未必就接不了你的三掌。”

  金豪點點頭,道︰“不錯,但是那三掌之約,不止關系這兩本秘錄,更關系你父親一段往事,相信你不會失約的。”

  不待韋松回答,向追風四刀低喝一聲︰“走!”五條人影掉頭疾奔,轉眼已投入夜色之中。

  韋松怔怔地不解其故,看看桌上秘錄,又望望金豪消失在夜幕下的身影,搖頭喃喃自語道︰“奇怪,他分明已經有勝無政,為什麼反要另約三日之會呢?”

  忽地,一個蒼勁的聲音接道︰“虧你自負聰明,連這點淺顯的道理都想不出來?”

  韋松霍地旋過身子,只見江岸邊,不知何時立著一個雙臂過膝,目射綠光的黑衣老人。

  他一眼認出那人特長的雙臂,碧綠的眼珠,大喜叫道︰“原來是檐枷耶彌老前輩!”

  檐伽耶彌含笑走了過來,又道︰“孩子,月余不見,你的武功又增強了許多,可喜可賀。”

  韋松拱手道︰“老前輩過譽,前在岳陽,多蒙老前輩為東方姑娘等賜藥傷,晚輩尚未拜謝。”

  檐伽耶彌笑著攔住道︰“些許微勞。何足掛齒,咱們一見投緣,原該彼此互助,只怕老朽將來還有許多仰仗你的地方呢!”

  韋松謙謝不止,又問︰“方才老前輩說,追魂學究突然改約,內中有何理由?”

  檐伽耶彌冷笑道︰“道理再簡單不過,他剛才全仗身上一件七彩寶衣,才沒有傷在你掌下,但已內髒震蕩,自知無力在三掌之內勝你,這才故示大方,改約三日之期,要你攜書前往黃山傲嘯山莊,不過是欲藉康一葦之力,使你連人帶書,送上門去的詭計而已。”

  韋松恍然而悟,跌足道︰“這麼說,我竟上了他的當了。”

  檐伽耶彌笑道︰“你雖迭獲奇緣,得了一身玄功,卻哪知江湖之中,奸詐百出,有些事情,並非單憑武功就能應付的。”

  韋松道︰“既已識破他的奸謀,我大可以不去應約!”

  櫓伽耶彌正色道︰“大大夫一言既出,赴湯蹈火,義無反顧。何況,傲嘯山莊雖是龍潭虎穴,以你一身修為,大可不必懼怕。只是,他所說那樁關系你父親的秘密,顯然另有陰謀,不可不防。”

  韋松忙問︰“老前輩猜想,那是一樁什麼秘密呢?”

  檐伽耶彌目光一瞬,笑道︰“老朽妄測之辭,對與不對,你可以不必放在心上。”

  韋松連連點頭道︰“這是自然”

  檐伽耶彌臉色一正,緩緩說道︰“數十年來,傲嘯山莊雄視武林,康一葦儼然以武林盟主自居,但如今萬毒教嶄露頭角,漸漸有後來居上之勢。依老朽猜測,金豪所謂關系令尊的秘密,八成是要嫁禍于萬毒教,使你和萬毒教,以死相拼,他們卻坐收漁人之利。”

  韋松沉吟道︰“果真如此,那倒大可不必,在下與萬毒教早已勢同水火,何勞他們再從中擋撥。”

  檐伽耶彌听了這話,臉色忽然變得十分難看,許久,才強自笑道︰“天下有些事,不能全憑直覺判斷是非,萬毒教行為是正是邪?老朽不願置啄,但是,假如你能將心比心,設身處地替花月娘想一想,她之所以仇視武林,創立萬毒教,未嘗就沒有值得體諒之處-----”

  韋松未待他說完,早已搶著道︰“無論她曾受了多少委屈,仇恨只限一二人,怎能借口茶毒天下,在下與萬毒教血仇如海,這是萬難化解得了的。”

  檐伽耶彌默然不語,過了好一會,才黯熱點點頭,道︰“但願你記住這句話,天大的仇恨,只限一二人,有朝一日,還盼你多存厚道,劍下超生許多無辜,老朽言盡于此,咱們就此暫別。”

  說完,一拱手,轉身飛馳而去。

  韋松目注他迅速遠去的背影,忍不住搖頭嘆道︰“他屢次示恩結納,苦口相助,總離不開替萬毒教作各種辯護,這倒是一樁令人費解的事。”

  仰望天色,月移中天,已到子丑之交。

  韋松一面收起兩冊秘錄,一面暗自忖道︰總算黑暗時阻止了一路,還得設法使萬毒教也放棄三聖島之行才成。

  取出一錠銀子,放在白木桌案上,向遠處茅屋招招手,道︰“趙老大,多謝借用燈桌,來收了去吧!”

  話落,一鶴沖天而起,展開身形,徑向北方掠逝。

  四口四

  天色將明,海寧城北天王觀中,燈火兀自未熄。

  大殿上,神像神案都已搬開,迎門排放著兩列圓凳,正中設一張虎皮交椅,圓凳左右各三靠近交椅的兩只,坐著歐陽雙煞,三四只凳上,坐著一男一女,俱都垂頭喪氣,正是凌鵬和盛巧雲,第五又圓凳空著,最末一只,卻是一個神情木然,背插奇形雙劍的少女。

  十余名勁裝疾服大漢,高舉火炬,肅立兩側,殿里雖有數十人之多,卻寂然無聲,人人面上,都是現出不安之色。

  歐陽 手正把玩著一張字條,時而注目條上字跡,時而撇嘴冷冷而笑,但也沒有出聲的。

  歐陽琰目光緩緩投注在凌鵬身上,最先開口,道︰“觀後竹林,乃是凌老師負責,光天化日被人欺近觀牆,留下宇條,凌老師難道毫無所見?”

  凌鵬臉上一陣紅,訕訕笑道︰“凌某自信未曾疏忽,也許那人不是從觀後竹林進人的-

  一”

  歐陽 突然抬起頭來,精目一聚,道︰“凌老師怎知來人不是經由觀後竹林?”

  凌鵬偷偷掃了盛巧雲一眼,越發紅得連脖子也紫了,扭怩半晌,才道;“因為,今日午後,在下曾和盛姑娘在竹林里談過一陣話,一直沒有發覺有外人潛近-一”

  盛巧雲听了,羞得粉頰緋紅,螓首低垂,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了進去。

  坐在最末凳上,那背插奇形長劍的綠衣少女,突然冷冷岔口道︰“但不知凌老師和盛姑娘有什麼話,不好在人前談論,竟要躲到竹林中去?”

  盛巧雲芳心大震,急得仰起頭來,叫道︰“許姑娘,咱們沒有開罪你的地方,請你不要亂說!”

  綠衣少女抿嘴笑道︰“我亂說了什麼?”

  凌鵬嘿嘿干笑道;“許姑娘真會多心,彼此同為教主效力,還有什麼話不能在人前談論?今日午後,在下往觀後巡查,恰巧盛姑娘也到竹林中散步,大家不期而遇,所以談了一會兒。”

  那綠衣少女卻不甘心,仍笑道︰“這樣說來,難怪凌老師沒有發現有人潛近天王觀了?”

  凌鵬臉色微沉,道︰“許姑娘,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綠衣少女明眸一轉,舉目望著屋頂,不屑地道︰“凌老師林中遇美,神馳意迷,只顧著說私心話,自然不會再注意其他了。”

  凌鵬眼中凶光一閃,但旋即鎮靜下來,朗聲笑道︰“許姑娘真會說笑話,世上除了許姑娘,誰還當得上美人二字,除非在下遇見的,是你許姑娘還差不多-一”

  綠衣少女見他出口輕薄,臉色一正,道︰“凌老師,現在不是開玩笑,你既說觀後決無外人潛入,怎的我會在觀牆上發現這張字條?若說有人從前觀偷入,卻到後觀牆上去留字,那只有鬼才會相信-一”

  正說到這里,觀外忽然疾如飛鳥掠進一條人影,舉步直入正殿,這一來,沒有說完的話,只好就此頓止。

  那人一身黑色夜行衣靠,年約三十余歲,背插一對虎頭鉤,滿臉精悍之色,跨入殿門,朝歐陽雙煞微微一拱手,便徑向第五張圓凳上坐下。

  歐陽 沉聲道︰“韓老師,事情怎麼樣了?”

  黑衣人應聲答道︰“屬下奉命踩探傲嘯山莊行動,今夜三更,那追魂學究金豪率領追風四刀從城外匆匆返店,豪未耽誤,立刻收拾動身,返回黃山去了。”

  殿上眾人齊都詫訝地一動,歐陽 接口問︰“韓老師確知他們當真回黃山去了?”

  黑衣人道︰“屬下曾暗中跟蹤五人西行將近余杭,才折返歸報,看他們形跡,必是回返黃山無疑。”

  歐陽 沉吟道︰“這就奇怪了,他們不辭千里,遠遠追躡咱們到海寧來,怎會突然夜半離去?難道傲嘯山莊之中,發生了什麼變故不成?”

  歐陽琰忙問︰‘他們出城何干?韓老師可知道?”

  黑衣人道︰“屬下悄赴海寧城時,他們業已不在客店中,據客店伙計說,日間有一個藍衣少年,曾往客店尋找追魂學究,約他夜里初更,到江邊一較勝負-一”

  歐陽琰駭然道︰“如此看來,金豪一定在較技時吃了虧,無臉多留,才連夜回返黃山——”

  歐陽 也變了色,道︰“那藍衣少年必是三聖門下,以追魂學究一身功力,竟吃虧在三聖島一個年輕人手中,這真是一件駭人听聞的事。”

  那黑衣人帶回來的消息,頓時在眾人臉上全染上一層愁容,歐陽雙煞一向目中無人,也變得神情沉重異常,許久許久,沒有再說話。

  忽地,一名勁裝大漢搶步奔進,高聲道;“稟二位護法,教主聖駕到了。”

  歐陽雙煞如釋重負般松了一口氣,同時站起身來,向眾人擺手道︰“教主來得正是時候,各位快隨同迎接聖駕。”

  一行男女六人,疾步迎出觀門外,晨曦微露中,只見一行人簇擁著一頂軟轎,正緩緩登上土坡。

  轎前兩列八名侍婢,各捧琴劍蓮步姍姍,行雲流水似來到天王觀前。緊隨著又是八名侍婢,合抬著一乘軟轎。那些侍婢最大也不過二十歲,個個花容月貌,秀麗艷俗,看似連風也能吹倒,然而,抬著軟轎,步履輕盈從容,卻沒有一絲吃力的感覺。

  軟轎直入天王觀,在大殿上停住,侍婢們挑起轎簾,田秀貞緩緩舉步,登上那張虎皮交椅,八名侍婢分別椅後,軟轎復又退去。

  殿上所有萬毒教下徒眾,一齊跪了下去。

  田秀貞目一掃,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擺了擺手,道︰“免禮了吧!”

  歐陽雙煞含笑道︰“我等計算行程,教主今夜將到,特在此恭候。”

  田秀貞微笑道︰“老教主對東海之事,十分急切,催我連夜趕路,只盼能早些趕到三聖島,不知二位護法已將船只準備妥當了嗎?”

  歐陽 笑道︰“船只均已備妥,只是,這兩日情勢已有變化,我等正候教主親自裁決呢!”

  田秀貞笑容立時收斂,問道︰“難道傲嘯山莊有何變故?”

  歐陽 把那黑衣人的話,復述一遍,同時,取出那張字條,雙手呈上,道︰“事情演變,俱出始料之外,我等正感彷徨無計,教主看了這張字條,便知梗概了。”

  田秀貞接過字條,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字諭萬毒教匪知悉︰奇珍異寶.惟有德者居之,吾島向不履及中土,與世無爭,與人無尤,三聖島地,豈容擅闖?望你們速絕貪婪之念,斂息凶焰,尚可苟全性命。否則,登舟之時,亦爾等喪命之日,生死存亡,決于一念,勿謂言之不預也。三聖島門下奉命留字。”

  田秀貞看罷宇條,粉面上突然綻開一絲不屑的冷笑,側目問道︰“這字條在哪兒見到的?”

  那背插奇形長劍的綠衣少女應道︰“是屬下今日黃昏前,在本觀後牆上發現的。”

  田秀貞目光又轉注歐陽兄弟身上,問道︰“二位護法以為這留條之人,是何來路?”

  歐陽琰脫口道︰“條上寫得很明白,除了三聖島,還會有誰?”

  田秀貞冷笑著搖搖頭,道︰“依本座看,那留條之人,必非三聖島門下,而是另有其人,假冒三聖之名。”

  這話一出,殿上眾人齊都一驚,大殿外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突然輕輕震抖了一下,只是那聲音十分輕微,殿中眾人誰也沒有察覺。

  歐陽琰不以為然地道︰“今夜初更,傲嘯山莊追魂學究金豪,亦曾與一個藍衣少年,約會較技,吃了暗虧,連夜折返黃山,留字示警的,極可能就是那藍衣少年-一”

  田秀貞笑問道︰“就算是他,護法又怎能確定那藍衣少年,就是三聖門下?”

  歐陽琰臉上脹得通紅,答道︰“三聖門下,盡著藍衣,這是任人皆知的事,何況,如非三聖絕世武功,追魂學究怎會落得鎩羽而退?”

  眾人都情不自禁暗自點頭,心道︰這話很對,除非是三聖絕學,否則.誰能一舉挫退金豪,其中尤以凌鵬深悉金豪的厲害,更對歐陽琰的推斷,深信不疑。

  但,田秀貞卻獨持異議,微笑說道︰“左護法只稍細審這字條文句,便不難看出其中矛盾之處,試想,三聖門下,既然向不履及中土.他們怎會知道萬毒教有意奪取‘逆天秘錄’?我們此次聞訊出動,前後不過數日.三聖門下遠居海中,消息怎會如此靈通?這顯然是有人畏懼秘錄被我捷足先得,故施桅謀,欲死我心志嗎?”

  歐陽琰拱手道︰“教主闢論精微,令人佩服,但那金豪奉康一葦之命,連夜趕到海寧,搶出高價在買船只,其志也在逆天秘錄,他又怎會自甘放棄,狼狽遁走?”

  田秀貞傲然笑道︰“這字條只怕就是金豪弄的玄虛,也未可知?”

  歐陽琰不禁語塞,垂頭不再說話。

  右護法歐陽 接口道︰“如今無論此條究系何人所留,本教東海之行,勢如箭在弦上,惟三聖一門,武功深湛,不可輕侮,教主可有決勝妙計?”

  田秀貞冷笑道︰“三至武學,不過虛有其名,此次本教東海之行,奪取秘錄,僅只舉手之勞而已,本座不但已有制勝把握,更連三島虛實,盡都了然于胸,各位一大可放心好了!”

  歐陽雙煞听了這話,面面相視,頗有不信之意。

  田秀貞回頭問道︰“現在什麼時刻?”

  一名捧劍侍婢低應道︰“寅末卯初天色已明。”

  田秀貞道︰“你去觀外稍候,那人到時,領他進來見我。”

  侍婢躬身應諾,嬌軀微擰,飄然出觀而去。

  歐陽兄弟和眾人都不知她葫蘆賣的什麼藥,卻又不便動問,大家默默等候,一時間,殿上竟變得寂然無聲,落針可聞。

  田秀貞明眸一轉,掠過凌鵬,笑容忽然一斂,似乎頗有厭惡之意,冷冷道︰“凌香主!”

  凌鵬忙站起身來,叉手當胸,俯首答道︰“屬下在!”

  田秀貞冷笑道︰“若論凌香主往日行徑,本座殊難容忍,惟老教主因你獻呈半部秘錄,甚為高興,才摒除前嫌,拜為香主。你要知道一入本教,便當終身不貳,倘若再有異心,須知本座執法,毫無寬貸。”

  凌鵬驚得渾身冷汗,忙道;“屬下知道了,此番竭誠投效,願為教主舍命以供策馳,怎敢心懷貳志!”

  田秀貞哼道︰“知道了就好。”

  正說著,那名侍婢已領著一個二十五歲的藍衣少年,大步而人。

  藍衣少年劍眉斜飛,頭束武士巾,身佩長劍,風姿颯颯,宛如玉樹臨風,除了目光閃爍,散射著狡詐光芒,可說得上是個軒昂、灑脫的美男子。

  他隨著傳婢穿過院落,昂然踏人大殿,萬毒教眾人都覺眼前一亮,殿外那棵大樹之上,頓時泛起一陣枝葉落抖。

  田秀貞含笑令人在歐陽 右首增添了一只圓凳,然後向眾人引見︰“這位霍少俠,雙名劍飛,數日之前,才從蘭聖島來到中原!”

  歐陽雙煞等人都不禁輕呼出聲,個個瞪大了眼楮,顯得驚愕莫名。

  田秀貞繼續又道;“正是天意要本教掃平三島,領袖武林。霍少俠自幼生長三聖島,不但武功已得三聖神髓,對島上一草一木,俱都了若指掌,此番因他父親被島主迫害,無可容身,才私行逃離三島,與本座于浙北莫干山麓不期而遇。本座因延聘霍少俠加盟,故而晚到了半日,但萬毒教得霍少們入盟,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喜事。”

  歐陽雙煞听了,欣然大喜,急著上前與霍劍飛見禮敘坐,其余眾人見教主如此推崇,誰不曲意結交,其中只有兩個人,面笑心愁,神色陰晴不定。

  那兩人,一個是凌鵬,另一個卻是被稱做“許姑娘”的綠衣少女。

  霍劍飛抱拳還札,緊挨著歐陽 下首落坐,朗聲道︰“在下幼居海島,孤陋寡聞,被迫逃到中原,多承教主抬愛,許以加盟本教,在下得此棲身之處。圖報無門,願將三島虛實,盡情陳于諸位,倘得掃平三島,不但本教從此倡大,在下也報卻父仇。”

  話聲微頓,又道︰“三聖武功,雖有盛名,但自從十八年前練功不慎,走火人魔,功力業已全失,十多年全仗家父置理島務,竭誠維護三島盛名于不墜,含辛茹苦,勉有勛勞。誆奈三個老東西輕信讒言,竟將家父多年勞苦之功一手抹煞,後宮暗訂毒計,反將家父害死,在下得悉變故,倉皇奪舟出走,才算逃得住命。蒙教主情邀入教,誓助各位掃平三島,奪取秘錄,在下但求報卻殺父之仇,于願已足。”

  歐陽 含笑問︰“少俠謂三聖武功盡失,如今令尊又被害,島上高手,還有何人?”

  霍劍飛曬笑道︰“詳論起來島上已無人堪稱高手二字。”

  忽然面容一肅,微嘆又道︰“不過,有一個姓韋的小輩,近日才由中原前往三島,不知他用何蠱術,已將三個老東西說動,據雲已得到逆天大法精奧之學,功力不可輕侮,家父便是失手在他手中。”

  歐陽 駭然一震,道︰“那小輩是不是叫做韋松?出身南岳百練羽土門下?”

  霍劍飛點頭︰“正是他。”

  歐陽琰怒目切齒道;“這小子屢次三番,與本教作對,只恨在西岳地底石府中,沒有把他燒死!”

  田秀貞卻詫問︰“聞說他在岳陽,已經自斷心脈,破除真氣,時隔不久,怎會突然又獲得功力?”

  霍劍飛道︰“在下也頗感不解,那韋松初至三島,確實毫無一點內力,先後僅二三日時間,突然獲得一身驚人功力,除非依仗‘逆天大法’,決難達此境界。”

  歐陽 駭道;“逆天大法真有如此驚人的功效?”

  于是,霍劍飛便信口開河,極力暄染鼓吹,直把半部逆天秘錄,吹噓得如仙家妙術,一旦奪獲練成,便可無敵于天下-一

  歐陽雙煞等人傾耳靜聆,個個眉飛色舞,心中躍躍欲試。

  只有田秀貞。自從聆霍劍飛提到韋松,一直默不做聲,秀眉緊鎖,貝齒不時咬住樓唇,顯得心事十分沉重。

  轉眼天色大亮,田秀貞立起身來,傳話道︰“兩位護法請代本座招待霍少俠,船只加緊準備,事不宜遲,今日午刻,咱們便動身吧!”

  雙煞同聲應諾,率眾就送田秀貞轉入後殿休息,立即吩咐備酒,大伙兒圍著霍劍飛,問長問短,對天外三聖種種,全有無限興趣。

  這時候,殿外大樹上倏然輕煙般掠起一條藍色人影,飄落在神殿屋脊上。

  那人影略一停頓,足尖輕點檐角,竟于曙色朦朧中,一鶴沖天,上拔五尺,懸空一翻,落人後觀畫廊下。

  他,正是連夜從海寧趕來的韋松。

  回廊直通後觀一排雲屋,八名侍婢在前引路,田秀貞正娉婷而行,柳腰款擺,搖曳生姿。

  韋松貼身藏在轉角處,目注田秀貞姍姍進人一間雲屋,不禁記起她一只左腿已斷,整膝以下,裝以木制義肢,暗嘆道︰好一個倔強好勝的女人。

  他捷如狸貓般,躡蹤掩到雲屋窗外,側耳傾听,只听田秀成正吩咐侍婢們︰“我有些累了,你們自去休息,讓我靜靜躺一會吧!”

  其中一名侍婢道︰“婢子替教主更衣。”

  田秀貞道︰“不用了,你們顧自己去,午後登船,還有一番顛簸,不叫你們,不必再來。”

  侍婢們應著,魚貫著退了出去,隨手帶攏房門,各自分頭休息。

  韋松暗喜,輕輕舔破窗紙,湊眼一望,只見房中設著素幾錦榻,陳設雖然簡單,卻收拾得一塵不染,錦榻上,羅帳虛掩,斜倚著一個彩衣美人,正是田秀貞。

  田秀貞並未更衣休息,只是嬌慵地靠在榻上,用一柄精巧的小銀刀,漫不經心地修著縴縴玉指。

  韋松正尋思是否該現在下手,突听房中田秀貞輕輕冷笑道︰“男子漢,大丈夫,既然敢來,何必躲躲藏藏?”

  韋松駭然一驚,卻估不透是不是說他,仍然隱在窗外不動。

  田秀貞忽地“噗嗤”一笑,隨手從榻旁拾起一條絲巾,縴手一揚道︰“窗子外面那一位,裝什麼蒜?”

  絲巾之上,被她貫注內力,決如箭矢,嗖地一聲穿窗射出。

  韋松無法再躲,翻手一握,接住絲巾,拍開窗檻,閃身而入,冷哼道︰“田秀貞,想不到你眼力倒不錯。”

  田秀貞聳肩而笑,秋波輕轉,凝視了韋松一眼,淺笑道︰“我若眼光不夠,怎能結識你這位少年英雄呢?”

  繼而擺擺手,指著壁下一張錦凳,道︰“坐下吧!我的大英雄。”

  韋松怒目道︰“你不用跟我來這一套,我要問你,知道我此來之意嗎?”

  田秀貞井不生氣,仍然低頭用銀刀修著指甲,頭也沒抬,慢聲道︰“還用猜嗎?你那張字條上,不是寫得明明白白了?”

  韋松心底暗暗吃驚,哼了一聲,道︰“你倒認出是我的筆跡╴╴”

  田秀貞忽然欠身坐起,秀目中放射出喜悅而熱情的光芒,嫣然笑道︰“難道你忘了,那次咱們一起去魯家堡,在客店中商議暗語記號,你的字跡,我已深印腦中,一輩子也忘不了。剛才一見那字條,便知必是你假冒三聖島名字寫的。”

  韋松沉聲打斷她的話,道︰“那麼,你現在究欲如何?”

  田秀貞間道︰“你是指東海之行和半部逆天秘錄的事?”

  韋松哼道︰“你何必明知故問!”

  田秀貞臉上笑容漸漸消失.黛眉輕皺,嘆道;“韋松,這件事乃是我母親的意思,你知道,我是無法違拂她老人家的╴╴╴”

  韋松冷笑道︰“你是堂堂一教之主,竟說出這種話來。”

  田秀貞幽怨地道︰“真的,我娘自從失意中原,遠走苗疆,忍辱多年,為的就是要在中原揚眉吐氣,她老人家性情固執,說出來的話,是不由人駁回的。”

  她偷偷瞄了韋松一眼,又道︰“譬如說,這一次洞庭之會,使百忍師太慘死,我曾經力勸無效,終于-一唉!我知道你一定恨透了我,也許還等著機會向我報復呢!”

  韋松怒哼道︰“血債血償,自然放你們不過,但我現在要問你的,只是三聖島的事,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你,盡我之力,不惜血濺天王觀,也不容許你們踏上三聖島”

  田秀貞道︰“你跟三聖島是何關系?听說你在岳陽已經自廢武功,怎的又恢復了從前功力?我真替你高興。”

  韋松退了一步,仰面道︰“這就是我不能讓你們踏上三聖島的原因,三聖待我恩同再造,你如一定要前住,除非先把我殺了。”

  田秀貞垂下頭道︰“從前你把我錯當你的表妹,那時候我要殺你,只不過舉手之勞。老實說,幾次三番我都想下手,又總被自己強行壓制了下去,我如要殺你,何必等到現在。”

  韋松冷笑道︰“但如今你我勢同水火,你不殺我,我遲早也會殺了你的。”

  田秀貞目蘊淚光,淺笑說道︰“生死之事,我並不放在心上,咱們好久不見面,為什麼總說這些話呢?這樣吧,你如願意跟我一同到三聖島去一趟,我可以下令不許損傷島上一草一木,取了逆天秘錄,立即折返-一”

  韋松嘿嘿冷笑道︰“想得未免太天真了,你以為我沒有辦法防止你們嗎?”

  田秀貞正色搖頭道︰“老實說,東海之行,如箭在弦,無論如何也不能中止,船只已經準備妥當,午刻一到,便要動身了。”

  韋松揚眉道︰“假如午刻以前,歐陽雙煞突然發現教主失了蹤,他們大約不會自願出發了吧?”

  田秀貞眸子一亮,道︰“你的意思,是要現在將我劫持而去?”

  韋松攸忽欺近一大步,錯掌沉聲道;“你以為我辦不到嗎?”

  田秀貞注視他一陣,忽而嫣然笑了起來,竟出人意外點點頭,道︰“唔!”這倒是個主意,但是現在天色已亮,天王觀中高手如雲,你自信能出得去嗎?”

  韋松傲然道︰“區區歐陽雙煞,井不在我眼中。”

  田秀貞又道;“但你可不能小視了霍劍飛,他的武功不在你之下!”

  韋松嘿地一哼,道︰“連他父親亦不過手下敗將,何況是他!”

  田秀貞又道︰“但我們萬毒教以毒著名,你不怕咱們用毒?”

  韋松怒目叱道;“君山之上,一瓶地心火毒,你們毒死了我麼?”

  田秀貞聳聳肩頭,道︰“這麼說來,你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今天我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但是,你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我卻是個殘腿的女人,大白天,你準備怎樣帶我離開這座天王觀呢?”

  是啊!光天化日,男女有別,怎能劫持她離開?這卻把韋松難住了。

  怎麼辦?——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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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3 18:57:5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化身示情

  這時天色早已大亮,天王觀中,眾目睽睽,就算田秀貞不反抗,韋松竟想不出一個妙策,將她帶走。

  他思之再三,忽然心中一動,道︰“你不要以為男女有別,我就沒有辦法將你帶走,哼!

  我可以用一條氈被,把你一裹,然後挾腋而出-一”

  田秀貞毫不畏怯,反而掩口笑道︰“大白天里,你一個昂藏男子漢,侵入女子私室,用氈被脅裹一個女人而去,要是傳揚出去,只怕你有口難辨,天下人永遠也會疑心你用心不正。”

  韋松臉上一紅,想了一想,又道︰“難道我不能先制住你的穴道,再擒一個侍婢,耍她抱著你跟我一起走,她怎敢反抗!”

  田秀貞越發曬笑起來,道︰“你不妨試試看,我的侍女個個忠耿,只怕這辦法也未必行得通。”

  她好像胸有成竹,一面笑著,一面舉掌輕拍兩聲,叫道︰“小琴,進來!”

  隨著呼聲,一個紫衣女婢應聲掀簾而人。

  韋松反倒一怔,錯掌叱道︰“你要干什麼?”

  田秀貞嬌笑道︰“咦?你不是準備擒一個侍婢麼?小琴是我貼身婢女,索性我替你叫進來,省得你多費手腳。”

  小琴迷惘地望著韋松,又望望田秀貞,似乎弄不懂他們在玩什麼玄虛,雙眸中霎霎不停,卻又不便開口。

  韋松尋思無計,一顆頭漸漸低垂下來,他固然知道田秀士一身功力不在自己之下,但若彼此以武相拼,他或許不致服輸,一旦涉及心智機謀,和田秀貞相較,他就顯得不是對手了。

  他偷偷望了小琴一眼,只覺這女孩子形態模樣,都跟曉梅有幾分相似,只是,看她那純厚忠心的眼神,當不會和曉梅一樣,反助自已的了。

  沉吟半晌,韋松恨恨地一頓腳,道︰“就算我沒有辦法生擒你離去,至少,我還能夠拼了一命,將你殺死或者打傷,無論如何,午刻以前,不讓你登上海船。”

  毋秀貞冷冷地笑道;“當真動起手來,以你武功,能勝得了歐陽兄弟、霍劍飛、盛巧雲和凌鵬這批人的聯手合擊嗎?這些人中任何一個,都不是庸手,相信你會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韋松別無他法,最後一橫心,正準備取出‘逆天秘錄’,讓她死了貪婪之心,不料主意才定,房門外突然響起一陣畢剝聲。

  他心頭一驚,雙掌交錯,飄身掠退到牆壁角下,小琴欲往應門,卻被田秀貞以目示意止住。

  田秀貞親自問道︰“是誰?”

  門外應聲的,竟是歐陽琰,只听他隔門道︰“時刻已經不早,請教主準備起駕登舟出發。”

  田秀貞目視韋松,默然片刻,突然咬咬櫻唇,揚聲道︰“請左護法傳令,海口弟子一律撤回船幫解除租約,徒眾一律集中本觀,待命返回洞庭總壇”

  這話一出,韋松幾乎和門外歐陽琰同時驚呼出聲,甚至侍女小琴,也滿面驚詫之色。

  歐陽琰起初不信自己的耳朵,兀自問道︰“教主之意,東海之行,作罷了?”

  田秀貞猶豫地答道;“不錯,這是我的意思,左護法不必疑詫,我自有我的道理。”

  歐陽琰“啊”一聲,不再言語,腳步聲急疾奔離而去。

  田秀貞徐徐轉過臉來,對韋松嫣然一笑,道︰“這樣你總滿意了吧?”

  韋松怔了一下,冷笑道︰“你別想當面哄騙我離開,等一會再密令登船出發-一”

  田秀貞笑道︰“瞧你看起來正人君子,怎的心眼竟會這樣多,你要是不相信,明日午夜,可在臨安附近玲瓏山麓相候,看看我是不是反復奸詐的人。”

  語聲一頓,明眸數轉,又輕嘆一聲,道︰“歐陽琰此去,必然使眾人群起驚疑,不出多久,歐陽 一定會再來當面問我原因,你在這里諸多不便,還是快些離開的好。”

  韋松沉吟一下;道︰“也好,但是我不妨再警告你一次,假如你存心詐騙我,下次相見時,便是你我強存弱死的時候!”

  說罷,返身拍開窗戶,雙足輕點,孤身而出。

  田秀貞沒有回答,只是望著韋松離去的身影,緩緩吐出一口幽怨而深沉的嘆息。

  韋松旋身退出天王觀,臨去的剎那,偶一回顧,果見歐陽 正急匆匆穿過回廊,向田秀貞所居雲屋如飛奔去。

  回到海寧城中,韋松仍然想不透何以田秀貞竟會臨時改變了主意?他心地坦蕩,全未想到田秀貞在他離去的剎那,目光中包含了多少傾慕和幽怨之情,包含了多少少女獨有的異樣心聲。

  他獨自尋了一家酒樓,臨窗淺酌,默默思忖著,最後,決定且到海邊探問一下船幫消息,不難辨出真假。

  事情果然出乎他意料之外,當他抵達子門時,許多海船正趕著潮汛,爭纜出海,船上,並無一個萬毒教門下。

  他飄然再到陳老大那間茅屋,打听之下,才知道田秀貞並非假話,萬毒教弟子已全部撤走,與船幫所訂包租船只的租約,也宣告作廢了。

  韋松又是驚疑,又是欣喜,但他仍然防備田秀貞會暗起變化,于是,假作觀潮,在海寧江茶寮中,守候到黃昏時分,直到證實萬毒教果然未再出現,這才返回海寧城中投宿安睡。

  這一夜,他睡得十分香甜。

  短短一日之內,他不但阻止了傲嘯山莊和萬毒教覬覦三聖島,而且,更輕而易舉得到了‘逆天秘錄’上冊抄本,三聖島囑托的兩件事尋找秘錄和援救藍如冰,他已經完成了一半了。

  不過,順利之中,也有隱憂︰

  第一,霍劍飛雖然發現,卻不見益如冰下落。

  第二,與傲嘯山莊金豪所訂三日之約,勢非履踐不可。金豪說︰事關你父親一段往事,往事是什麼?他決心要弄個清楚,但,這樣一來,他只好先將追查藍如冰安危下落之謎暫行從緩了。

  第二天一早,韋松趁天色初明,便起身趕往天王觀查看,觀中除了殘桌亂椅,萬毒教果已人去屋空。

  他掉轉身子,立即循路西進,黃昏之際,一口氣趕抵臨安縣,四處打听,卻未聞有萬毒教人馬經過。

  韋松疑心又起,忖道︰該不會是田秀貞那賤人施展調虎離山詭計,表面下令撤離天王觀,暗中另由他處雇舟出發,卻騙自已到玲瓏山見面,這一來,我豈不上了她的大當?

  心念及此,大感恐慌,匆匆在城中用些食物,便想折返,細忖又覺不妥,假如田秀貞當真施用奸計,他業已上當遠離,縱然趕回海邊,只怕也無法再追上了。現在天色已暗,索性且到玲瓏山麓試試,午夜不見她如約來到,只好連夜東行,雇船直駛三聖島應援。

  打定主意,當下匆匆結束攜了長劍趁夜出城。

  玲瓏山就在臨安城北,本是天目山余脈,韋松抵達山麓時,不過酉刻才盡,遠看山腳一片疏林之前,正有一個人負手而立,身上懦衫飄拂,卓然如玉樹臨風。

  韋松才到近處,那人已聞聲轉過身來,含笑拱手道︰“來的可是韋少俠嗎?”

  韋松掃目一瞥,只見那人約莫有三十余歲,濃眉厚唇,面頰上更有一條斜斜的刀疤痕印,這面容跟那一身飄灑的儒衫,顯得極為不配。

  他心里犯疑,也遙遙拱手還禮道︰“小可正是韋松,兄台何以相識?”

  那人嘿嘿笑道︰“在下何曾識祖韋少俠,只因奉教主令諭,特來此地恭候俠駕,已有許久了。”

  韋松駭然一震,不自覺欺進一步,沉聲道︰“原來兄台竟是萬毒教門下,田秀貞何以不親自前來?”

  那人冷笑道︰“教主當時情非得已,與少俠訂下今夜之約,但此時早已乘舟出海,無法分身前來應約,故令在下專程相侯-一”

  他話尚未完,韋松已神色大變,攸忽搶前一步,厲聲喝道︰“你說什麼?田秀貞已經登舟出海了?”

  那人點點頭道︰“不錯,教主親率本教高手,遠赴三聖島,奪取奇書‘逆天秘錄’,此時大約已決抵達島上了。”

  韋松听了這話,腦中“轟’然雷鳴,跌足道︰“賤人.當真中了她聲東擊西的詭計了!”

  說著,拂袖擰身,身形已凌空技起,向東馳去。

  但,他才奔出未及十丈,那儒衫漢子卻又冷聲叫道︰“教主尚有書信致送少俠,難道少俠也不看了嗎?”

  韋松聞言頓住身形,岔岔道︰“什麼書信?趕快拿來。”

  那人從懷中取出一封密封書柬,遙遙一擲,那書柬‘唰’地破空飛起,直向韋松胸前射到。

  韋松翻腕一把抄住,只覺薄薄一封書柬.竟然力道十分渾厚,不禁略帶驚詫地掃了那儒杉漢子一眼,低頭展視書柬。

  只見信封上寫著“面陳韋少俠親鑒”字跡娟秀有力,顯然出自田秀貞手筆。

  他此時心亂如麻,匆匆撕開封口,凝目展讀,越讀臉上越紅,心里也越跳得厲害,原來信中寫道︰

  韋少俠如晤︰

  昨日觀中一面,妹置身威迫之下,惶惑顫栗,無計可施,不得已行此聲東擊西下策,自覺汗愧殊深,難以自辯。

  自得奇緣,把晤于萍水之間,向承呵護,結伴偕行,雖假鳳而虛凰,妹實深感殊榮!湘北之行,余韻長索腦際,每午夜夢回,追憶徒增嘆息,雖兩地遙隔勢同仇濰,少俠風采,妹將終生難忘也。

  竊謂男女之情,發乎內心,矯飾掩蔽,空益懊惱妹雖側身草莽,自問差堪異于俗柳凡花,仰慕之心,可照天日,少俠不以異端兒棄,終將有報于尊前!臨箋驚惶,紙不盡言,那日相見,當知妹言非妄矣!

  妹田秀貞敬書

  這封信中,除了不露骨的向韋松表示了傾慕之情外,對東海之行,井未多作解釋,韋松看罷,冷哼一聲,竟有一種難以描述的落寞之感。

  那中年儒彬漢子拱手道︰“教主臨行,囑咐在下將書信面陳,少俠如有復信,也可由在下帶去。”

  韋松冷笑道︰“她已經遂了心願,此刻怕已到了三聖島,還有什麼話好說。”

  那人好像有些失望,又道︰“教主對少俠仰慕甚久,只恨彼此身份相殊,難獲少俠諒解,日常對屬下提及,傾慕之情,決非虛假。”

  韋松怒目道︰“我與她勢如冰炭,絕無交誼可言,你不妨轉告他,下次相見時,不是她死,便是我亡!-一”說到這里忽然中心動,沉臉喝道︰“你是誰?怎的從前並未在萬毒教中見到過你?”

  那人冷冷答道︰“在下不過是教中一個無名小卒,何勞少俠動問?假如少俠別無回書,在下這就告辭了。”抱拳一拱,轉身便向疏林行去。

  但是這答復,卻不能令韋松滿意。

  他腦中飛念忖道︰田秀貞令人傳書,而且內多涉及私情,怎的不令貼身侍婢前來,此人既是男人,從未見他在萬毒教露過面,無論如何,也不會要這樣一個人前來傳書送信。其中也許大有蹊蹺?

  想到這里,揚目一看,那人已快要走人林中,連忙高聲叫道︰“喂!等一等!”

  那人聞聲並不回頭,反而加快腳步,如飛向林中奔去。

  韋松雙肩一晃,身形貼地疾掠,探手一把,沒有抓住那人,卻見他舉手掩面,閃身奔人疏林,一連幾個轉身,早已不見影蹤。

  韋松呆了一呆,及待投足追入林子,卸尾疾趕,剎時穿透疏林,只在林子盡頭,找到一襲儒衫,儒衫之旁,有一副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頰上尚有一道假造的疤痕。

  他至此才恍然大悟,喃喃自語道︰“原來竟是她自己喬裝的”

  他為什麼要喬裝寄書,很簡單,那是因為信中之言,不堪當面吐露。

  這樣看來,所謂”聲東擊西”,所謂“調虎離山”,所謂“東海之行”,全是子虛的了。

  她這般費盡心機,臨事忽然改變主意,放棄了三聖島奪書之舉,為了什麼?還是為了一個奇妙的“情’字。

  韋松悵然嘆一聲,心神一松,迷迷糊糊跌坐在林子盡頭,四望曠野,荒叢一片,許久許久才迸出一句話。

  “真是一個奇女子!”

  至于“奇”在何處?事至如今,到底是敵是友?這些問題,連他也分辨不出了。

  口回回

  第三天,韋松如約兼程趕到了黃山。

  傲嘯山莊自從“字內一君”康一葦重創花月娘之後,聲譽鵲起,隱隱已有中原武林盟主的威勢。

  是以黃山在近,武林人物進出川流不絕。

  韋松在行近三口鎮附近時,早已輕而易舉打听出傲嘯山莊的所在,徑自邁步登山繞過天都峰,一列巍峨有如宮殿般的莊院,業已呈現眼簾。

  他生平不願失信于人,仰看天色,日已薄暮,連忙加快了步子,決心在日暮之前登門求見,以符三日之約。

  可是,當他一路飛馳穿林越澗抵達莊院門前,卻發現情形有些不符。

  在他想象中,傲嘯山莊既已譽滿武林,沿途少不得總有康一葦門下守望巡邏,遇陌生人登山時,必定盤查來因,然後通知莊主決定是否接見,哪知他一路行來,直抵莊門,途中竟未發現明樁暗卡,也無一人盤問留難。

  傲嘯山莊莊門前,是一座高聳入雲的石牌坊,牌上鏤著“傲嘯山莊’四個金字,向里進,便是層節的巍峨房舍,建築雖然富麗堂皇,卻並無院牆或守望警戒之人。

  韋松滿腹疑雲,昂首闊步,從石牌坊下經過,偶一掠目,見牌坊下設有一張小桌,上書“來賓留名處’五個字,桌上有筆硯、名簿,卻並無人影。

  他霍然在桌案前停步,心想道︰“似此情景,大不近常情,莫非康一葦故意托大慢客,明知自己今日將到,做出這等簡慢之態,存心想侮辱我麼?”

  心里雖有些不悅,但卻極力忍住,信手翻開桌上“留名簿”,觸目所及,不禁一驚,翻開簿上前頁,已有兩行墨跡猶新的字,寫著︰“少林寺第二十一代掌門住持了塵。”

  “青城派第十六代掌門人乙真。”

  韋松驚忖道︰少林了塵大師和青城乙真道長,都是被萬毒教“迷魂神水”所害的人,幸得自己以“返魂丹”解救,遣返本派,誓要糾合武林正道,合力對付萬毒教,他們怎會突然來到傲嘯山莊?而且和我同一天到達?

  他想了一陣,難以猜透,于是,提起筆來,也在“留名簿”上寫道︰“南岳門人韋松!”

  “松”字剛落下最後一筆,忽听一個冷冷的聲音從身後道;“你還算得上是南岳門下嗎?”

  韋松駭然一震,握首筆卻不轉身,傲然道︰“閣下這話什麼意思?”

  那冷冷的聲音接口道︰“姓韋的叛師欺欺祖,投靠萬毒教,天下人所共知,這兒是什麼所在?竟敢以虛言相欺,只怕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韋松面向桌案,連頭也沒回,也冷冷道︰“閣下孤陋寡聞,妄論是非,令人可笑。”

  那冷冷的聲音叱道︰“姓韋的,怎的不敢回過頭來?”

  韋松聳聳肩頭,緩緩將筆放回桌上,一面冷漠答道︰“就憑閣下鬼鬼祟祟行徑,姓韋的還不屑一顧!”

  話聲未落,驀聞身後一聲暴喝,一縷勁風,直向他腰際卷到-一韋松一身修為,已儼然當今高手,聞風辨位,並不回顧,玄門隱形罡氣迅即凝聚後腰,迎著那襲來的勁風一漲一震。

  只听身後一聲悶哼,那襲來勁風直被罡氣閃彈得反擊過去,一個人登登登向後連退了七八步,接著,一陣粗重的喘息聲。

  韋松心里暗笑,這才緩緩回過身來。

  但一見之下,倒不禁有些後悔,原來那人只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此時正立在一丈以外,面色蒼白,右手低垂,顯然已被罡氣震傷。

  那少年身穿皂色長衫,眉目清秀,目注韋松,頗有惱恨之意。

  韋松笑問道︰“小兄弟,你是傲嘯山莊什麼人?”

  少年重重哼了一聲,竟沒有回答他的話,怨毒地瞪了一眼,轉身徑向莊中奔去。

  韋松好生沒趣,訕訕地聳聳肩頭,心想道︰傲嘯山莊的人,孤傲怪僻,行徑詭異,這種人居然成了武林翹楚,今天倒要挫挫你們的驕氣。

  心意一動,向後退了兩步,凝目向那“傲嘯山莊”四字望了一眼,驀地抬臂揚指,凌空揮灑。

  石坊之上,應手響起一陣“沙沙’之聲,石屑紛落。

  頃刻間,”傲嘯山莊”四字側邊,又現出了四個大字,刻的是;“偽善之家!”

  刻完字,韋松心中悶氣泄去大半,忍不住仰天大笑不已。

  倏忽,一聲蒼勁的冷笑,道︰“好狂的小輩!”

  韋松循聲反顧,只見入莊路口上,不知何時已並肩立著五個人。

  五人之中,他一眼能認出四個,那是少林掌門了塵大師、青城掌門乙真道長、“追魂學究”金豪和剛在不久前偷襲自己,反被震傷的儒衫少年。

  正中一個錦衣魁梧老人約莫有五十左右,國字臉,長髯拂胸,氣宇軒昂,眉目之間,透射著一股威武氣概。

  韋松雖然不認識他,但從他形態威儀,已不難料想,此人必是號稱‘宇內一君’的康一葦了。

  他笑容一斂,卻故作冷漠地向了塵大師和乙真道長遙遙一拱手,道︰“二位老前輩可好?

  不想竟在此巧遇。”

  了塵大師和乙真道長同時側身還禮道︰“多承少俠關顧解毒之情,我等尚未拜謝厚恩。”

  語氣雖客氣,臉上卻流露出極不自然的笑容。

  韋松傲然笑道︰“區區藥物,何足言謝,晚輩並非那般沽名釣譽之人,兩位老前輩敬請釋懷。”

  這句話,听在康一葦耳中,豈有不知他話中含意之理,但他畢竟是成名多年的一派宗匠,僅只淡淡一笑,並沒有出聲。

  金豪忍不住了,倏地跨前一步沉聲喝道︰“韋松,這是什麼地方?怎敢如此無禮?”

  韋松緩緩道︰“敬人者人恆敬之,在下不知這是什麼地方,只知此地人驕狂簡慢,待客無札,所以也只好失禮一些了。”

  康一葦猛可臉色一動,隨即又恢復了平靜,含笑道︰“你仗持一身內力,震傷老夫愛子,以指刻字,肆意羞辱,難道這也算得禮貌?”

  韋松抗聲道︰“令郎首先出手,倘非在下及時運氣防護,傷在他掌下,那時又怎麼說?”

  康一葦轉頭過了塵大師等冷笑道︰“看他狂傲之態,果與神手頭陀如出一轍,二位親目所睹,總該沒有話說了吧?”

  了塵大師合什嘆道︰“今日之事,貧僧未便置啄,但貧僧總是生受韋施主援手之恩,但願莊主展施大法力,度化痴頑便成正果。”

  乙真道長也接口道︰“怨仇宜解不宜結,莊主宏量大度,當不見小人之過。”

  康一葦滿懷得意,仰天撫須大笑道︰“康某原是要二位作一見證,不想倒使二位處在為難境地,也罷!看在二位份上,叫他留下秘錄趕下黃山。”

  說完,扶著那少年肩頭,轉向傲然回莊而去。

  韋松听了這話,險些把肚皮也氣炸了,突地大喝道︰“姓康的,站住!”

  康一葦已走出十丈外,霍然頓住腳步,緩緩轉過身來,臉上雖笑意盎然,雙目中已隱隱泛射出怒火。

  了塵大師和乙真道長同吃一驚,雙雙晃肩上前,攔住韋松,低聲道︰“韋施主,少年人不可火氣太多,莊主德被武林,乃當今正道各派希望所寄,甚至施主師門,亦對傲嘯山莊敬禮有加,施主萬萬不可-一”

  韋松舉手一格,徑自穿越兩位高僧高道,走到康一葦面前五丈左右,從懷中取出兩本‘逆天秘錄’,托在掌心,注目冷冷問;“你說的,可是指這兩本逆天秘錄?”

  康一葦目光一亮,點頭道︰“正是,這兩部秘錄,乃萬毒教志在必得之物,你小小年紀,懷壁其罪,自當留在本莊中,免被萬毒教所乘,才是正理。”

  韋松突然哈哈笑道︰“久聞人言,字內一君乃是正道武林中翹楚,今日一見,卻叫人好生失望-一”

  康一葦冷笑道︰“是非毀譽,老夫並不放在心上,但萬毒教為禍江湖,老夫卻有這個責任,不使秘錄落在奸邪手中。”

  韋松笑容突地一斂,怒目揚聲道︰“不錯,萬毒教為禍武林,惡跡昭彰,有目共睹,但在下要請問,莊主曾經親赴洞庭,有沒有出面會過萬毒教任何人?三日之前,萬毒教為奪秘錄,大批高手齊聚海寧,莊主不是不知,為什麼貴莊金師爺只圖雇舟出海爭奪秘錄,對萬毒教並無一指之貶?莊主時時以武林翹楚自居,請問傲嘯山莊除了布施小惠,何曾做過一件有益天下武林的事?莊主這般沽名釣譽,虛偽奸滑,以為天下人都是瞎子嗎?”

  這番話,慷慨激昂,只听得了塵大師和乙真道長微微動容,康一葦卻神色不時變幻極力在隱忍心中怒火。

  韋松略一停頓,接著又道︰“一年前,萬毒教柬邀中原六大門派,齊會君山,一舉之下,正道武林幾乎全部沉淪,那時候,不知傲嘯山莊何以不出面周旋?

  其後,少華山茹恨庵主獨闖洞庭,血戰萬毒教總壇,康莊主適在岳陽,為什麼不見出手相助?

  及待茹恨庵主慘死,逆天秘錄風聲傳出,傲嘯山莊竟然悄悄從湘北趕往海寧,覓舟意圖前往三聖島奪取秘錄,這等奸詐行徑,怎配稱得上武林翹楚,宇內一君?”

  金豪听得實在忍不住,厲聲斷喝道︰“黃口孺子,胡說些什麼!”

  康一葦舉手示意,制止金豪插口,冷笑問道︰“韋公子,你說完了沒有?”

  韋松大聲道︰“在下自知人微言輕,未必能邀天下人共信,但卻不甘武林同道,盡被你們巧言蒙騙,現在,逆天秘錄就在此地,倒要看看傲嘯山莊用什麼方法將它留下來。”

  康一葦扶髯笑道︰“康某自手創傲嘯山莊以來,受武林同道尊崇,是褒是貶,非由自求,對付萬毒教奸佞,必待謀定而動,時機一至,少不得掃穴犁庭,將他們連根鏟除,這些道理,豈是你區區小輩所能妄議。何況你早已背師叛祖,身為武林罪人。竟敢在傲嘯山莊肆意謾罵、折辱本莊,你以老夫留你不住嗎?”

  韋松一手托書,一手豎掌當胸,斜退半步道︰“前在海寧,在下還欠貴莊師爺三掌,今日不妨情商金師爺,將三掌讓與莊主,在下若接不下莊主三掌,逆天秘錄自當雙手送至。”

  康一葦眼中精光一閃,冷冷道︰“你既有如此豪念,老夫倒不能不成全你,三掌並為一指,你如能硬接老夫一指,傲嘯山莊從此不再過問江湖是非。”

  韋松面對金豪道︰“師爺曾提及有關先父一段往事,不知是否也包含在條件中?”

  金豪哼聲道︰“這要看你能不能在指下逃得性命了。”

  韋松道聲;“好!”雙手將兩本秘錄平放地上,垂手退開一步,提氣而待。

  這一剎那,石牌坊下但聞此起彼伏的呼吸聲響,韋松真氣漫和全身,繞體三匝,已將”

  逆天大法’提足到七成以上。康一葦卻面含冷笑,右手駢指加戟遙指天際。

  夜幕低垂,山風拂面生寒,金豪和少林、青城兩派掌門人各自退到三丈以外,遠遠只見康一葦和韋松四目相對,灼灼神光互相盯視,宛如暗夜中四顆亮晶晶的星星。

  兩人全都凝神不動,實則心弦已崩纏緊緊的,皆因一旦發動,勝負之事事小,關連卻極重大。

  韋松自功力恢復,又得三聖之功,一戰挫敗霍守義,再戰震傷追魂學究金豪,一連兩次與高手相較,使他對自己的功力開始有了信心。

  但康一葦號稱“宇內一君’,武功決非泛泛之輩,他自是小心翼翼,不敢掉以輕心。

  康一葦目光凝注,只見韋松一臉肅穆之色,膚色隱泛紫青,不禁心頭暗詫,暗想道︰看他一身修為,已達超凡人聖之境,決非他小小年紀所能有此成就,甚至神手頭陀也未必能達到這般境界,這事倒有些奇怪!

  想到這里,目光一斂,面浮陰笑,輕輕道︰“準備好了嗎?老夫要出手了!”

  韋松點點頭道︰“莊主請便-一”

  ‘便’字才出,陡見原一葦右手食指迎空一圈,指尖遙沉,如飛般直向他前胸“將台”

  大穴點了過來。

  韋松慌忙住口,氣行如電,匆忙中將全身真力,一齊聚往前胸,準備硬接一指。

  那知他真氣方聚,突然發覺康一葦出招雖快,指尖卻毫無破空勁力,那一提,竟像是虛招。

  他腦中頓時飛快地閃過一絲念頭,咦!憑康一葦的身份,難道會當著少林、青城兩派掌門人,對我使詐?

  心念未已,猛見康一葦招出及半,竟疾然抽臂回收,同時低喝一聲︰“著!”

  叱喝聲中,韋松一聲悶哼,腳下一虛,向前沖出兩步,只覺左後背“鳳凰人洞’穴上,似被利刃穿透,心肝劇痛,‘哇’地張口吐出一大口鮮血。

  按說“鳳凰人洞’穴位于左背之上,雖然與“將台”穴前後遙遙相對,康一葦站在他面前出指,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點中他背後穴道。

  但是,不可能的事,竟然發生了。

  韋松強自支撐著搖搖欲到的身子,招起眼來,四處掃視了一遍,康一葦木然立在前面六尺處,指尖猶未收回,了塵大師和乙真道長同以抱袖遮面,扭頭不卒睹,那儒衫少年卻瞪著一對迷惘地大眼楮,正眨也不眨凝視著他。

  最後,他目光掃過“追魂學究’金豪,只見金豪面色鐵青,側身立在自己左後方。

  啊!原來如此!

  他心里恍然發現其中原故,氣得重重哼了一聲,“哇’又吐出一大口鮮血。

  殷紅的血液,濺滿了衣襟,韋松強納一口真氣,壓制住內髒重傷。怨毒而譏刺地對康一葦露齒一笑,緩緩說道︰“姓康的,你總算達到奪取逆天秘錄的目的了,韋松但能不死,必報今日一指之賜。”

  說完,淡淡掃了地上兩本“逆天秘錄’一眼,直到韋松的身影消失在下山小徑盡頭,那儒衫少年才輕輕上前,取了兩本秘錄,送到康一葦手中,低聲道︰“爹!咱們終于得到它了!”

  康一葦接過秘錄,木然放進懷中,一語不發,垂下頭去。

  儒衫少年詫問道︰“爹爹,你老人家不高興?”

  康一葦霍地抬起頭來,臉色已恢復了先前的平靜灑脫,微笑道︰“孩子,我有什麼值得高興的,韋松不過一個晚輩,秘錄也只不過暫時由咱們保管,等到萬毒教敗滅之後,乃應由爹爹歸還給東海三聖。”

  一面攜了儒衫少年的手,轉身向莊中行去。

  了塵大師和乙真道長突然合什躬身道︰“此間事已告一段落,我等就此告辭。”

  康一葦住足笑道;“兩位敢是覺得康某不該對一個晚輩出手麼?”

  了塵大師略一聲佛號,道︰“貧道身受韋施主重恩,未使置啄,莊主此舉,固所應該,只是出手卻----”

  康一葦神色微微一變,嘆道︰“我也覺出手未免略重了些,但那孩子仗待自己一身驚人內力.行事狂妄無禮,叫他吃點苦頭,將來也可使他領悟些做人做事的道理。”

  了塵大師和乙真道長唯唯答應,康一葦又道︰“逆天秘錄雖獨曠世奇書,在康某眼中,卻未必有多珍貴,暫存本莊,不過意圖為武林消洱部分滅禍而已!”

  了塵大師等不再多說,雙雙告辭飄然離開了“傲嘯山莊。”

  直到兩人去遠,康一葦臉上笑容才漸漸變得陰沉,斜眼金豪,沉聲問︰“方才的事,他們可曾看出什麼?”

  主豪聳肩笑道︰“他們也許太關心那小輩勝負,莊主出指之時,不忍卒賭,一齊舉袖掩面,恰好未曾看出來。”

  康一葦松了一口氣,笑道︰“如此最好,你立即帶領追風四刀尾隨下山,務必使江湖中盡知此事是由少林青城見證,使他們不能反悔變卦。”

  金豪拱手道︰“金某自當布置,只是,消息一出,也許會因此引起萬毒教的覬覦?”

  康一葦冷笑一聲,目中殺機隱射,道︰“正要他們尋上黃山來,這個,你就不必擔心了。”

  金豪唯唯而退,康一葦默立片刻,聳肩一笑,復又返身行至石牌坊下,揚目上望,牌坊上猶自留著八個字,那是︰“傲嘯山莊,偽善之家。”

  康一葦突然仰天大笑,揚手發出一股強勁內力,將八個字一齊拂去,喃喃道︰“這小輩目光大異常人,終是留他不得。”然後固然回莊而去。

  傲嘯山莊之前,復歸平靜,夜也籠罩著整個黃山,峭風凜烈,曠野沉寂。

  半響之後,一株枝大陰密的古松上,輕飄飄落下一個人來,這人一身黑衣,雙手過膝,目光炯炯,向傲嘯山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低罵道︰“好個俠名遠播的康一葦,頭上三尺有神明,你以為你做得隱密,豈知全被我老人家看在眼里,雖得奇書,我叫你從此食不甘味,睡不安寢,你才知道手段。”

  罵完,舉起手來,遙向石牌坊下一陣虛劃,然後返身飛馳而去。

  第二天一早,天色甫亮,傲嘯山莊莊前石牌坊上,又現出八個大字,寫的是︰“金玉其表,蛇蠍其心 ——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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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3 18:58:3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虛名謬譽

  夜幕深垂,濃陰遍野。

  韋松仗著一股沸騰激憤的熱血,翻山越嶺而行,不知走過多少路程,置身處仍然是一片亂山。

  內俯傷勢,越來越重,最後,終于腳下一軟,跌翻在草叢中。

  他知道自己尚未離開黃山,隨時隨地,都會被康一葦手下追及,此時心志一懈,只怕就難以活著離開黃山了。

  于是,掙扎著又爬起來,慢慢地行了十余步,一個不支,重又摔倒。

  迫不得已,只好從身邊取出一粒“返魂丹”,投人口中,躺在草叢中慢慢調息。

  “返魂丹”不愧是絕世奇藥,丹丸入口即化,一股香液順喉而下,經過盞茶光景,內髒掀騰的淤血,才漸漸趨歸平靜。

  他吃力地抬起身子,縱目四望,原來自己正躺在山腳下一條溪流不遠,便緩緩爬行移到小溪邊,俯頭猛喝了幾大口溪水。

  冰冷的溪水一人腹中,使他精神重又振奮不少,他喘息半晌,索性仰面躺在小溪岸旁,默默運功,療治內髒傷勢。

  回憶不久前那場可恥的挫敗,韋松不覺追悔無限,在海寧的時候,檐枷耶彌就曾經警告過,金豪三日之後,必有可怕的陰謀。

  明知是陷井,他卻愚蠢地踏了進去,及今回想起來,萬事已悔恨無及了。

  康一葦不愧是一代梟雄,處處設計周密,使他步步進入圈套,到現在,他才明白為什麼金豪要以‘事關往事’作為鈞餌,踏進黃山,為什麼處處簡慢,故意激怒于他,而且,少林了塵大師和青城乙真道長會來得那麼湊巧?甚至那儒衫少年出言譏諷,背地偷襲,原來件件都是要他在少林、青城見證之下,落一個‘桀傲無禮,咎由自取’的罪名!

  往事已矣,悔已無及,但是,那兩本‘逆天秘錄’,卻並不是屬于他自己的東西,竟會笨得以書作賭,雙手送與了康一葦,這卻是他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的事。

  以“返魂丹”的靈效,韋松原應暫時壓抑住內髒的傷勢,可是,這些難以排遣的恨事,一直在他腦海中素繞不去,竟使他真氣渙散,無法凝聚,大半個時後過去.傷勢非但沒有好轉,反倒加劇了不少。

  正在危急關頭,突然,溪流上方,響起一陣沙沙腳步聲。

  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道兄請看,這塊草叢被人壓折了一大片,只怕韋松就在附近了。”

  另一個蒼勁的聲音道︰“如此你我快些尋找,轉眼天就要亮了,白晝中,怎能護送他離開黃山。”

  人聲漸近,轉瞬已到溪邊,撥開草叢,露出少林了塵大師和青城乙真道長兩張焦急驚惶的面龐。

  韋松看清並非康一葦手下,神志一松,登時昏了過去。

  了塵大師左手一探,從溪邊將韋松抱了起來,伸手試試鼻息輕聲道︰“還好,只是內髒淤血未能化盡,回故腦際,暫時昏迷,此地不可久留,還是連夜送他出山的好。”

  一僧一道護衛著韋松,疾步撞出黃山,趕抵三口鎮時,天色業已大亮了。

  黃山左近百里,莫不是傲嘯山莊勢力,了塵大師和乙真道長不敢投宿客棧,索性繞鎮而過,在鎮郊找了一家民家,暫時安頓下來治傷。

  乙真道長取些銀兩,囑民家備辦飲食之物,了塵大師將韋松安放在一間靜室中,兩人便開始仔細為他檢驗傷勢,了坐大師首先驚詫地道︰“韋施主應敵之際,幾將全身功力聚于前胸,致後背為人所乘,鳳凰人洞穴又是人體主穴之一,論理應該傷得很重,但貧僧檢視,卻發覺韋施主除了內髒淤血來化,傷勢卻並不嚴重,這就奇怪了。”

  乙真道長嘆道︰“他如能在負傷之初,靜心調息,此刻何至陷于昏迷中,依貧道看來,韋施主傷勢雖輕,內憂卻重,否則,區區淤血,豈有化不干淨的道理。”

  了塵大師道︰“道兄所見極是,我等既受韋施主大恩,少不得要問出他心中憂郁之事,設法替他分優才是。”

  兩人商議了一陣,盤膝分坐在韋松左右,各出一掌,一按‘鳳眼’,一按‘鳳尾’,閉自行功,兩股熱流,同時注人韋松體內。

  經過半盞熱茶光景,了塵大師和乙真道長相顧愕然,皆因他們各以精純內力注人韋松體內,不想絲毫沒有催動他內髒機能,相反地,兩股內力竟如泥牛人海,全在他體內消失得干干淨淨,僅只半盞茶時間,這兩位武林高手便感覺真力枯竭,額頭上冷汗直冒,忙不迭縮回手去。

  了塵大師變色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乙真道長也搖頭道︰“貧道也不明原故,以你我二人修為,別說是渡力于韋施主這等高手,便是從未練過武功的凡夫俗子,也當有所感受,除非他已經死-一”

  “死”字一出口,了塵大師心頭一震,不由自主探手試試韋松鼻息。

  這一試,登時跳了起來,原來經過一陣折騰,韋松竟無聲無息停止了呼吸。

  兩人嚇得出了一身冷汗,跺足追悔道︰“好端端地,怎會突然斷了氣,敢情是咱們渡力反害了他?”

  乙真道長泣然淚下,垂首道︰“韋少俠果真去世,便是貧道無能之過,貧道立即返回青城,在祖師像前引咎自刎,從此解散青城派,永不再涉武林-一”

  正在傷感痛悔,突听韋松輕嚶一聲。

  兩人都是高僧高道,忽見死人復活,不禁都嚇了一大跳,一閃身躍下床榻,驚愕回顧;韋松果然開始蠕蠕而動,而且,口中喃喃低語道︰“藍-一藍姑娘,我不對-一對不起你了------”

  乙真道人又驚又喜,再次探手試他脈息,卻發覺早已振動如常,毫無異樣之處了。

  了塵大師恍然道︰“貧憎孤陋寡聞,不知道是不是逆天大法應有的現象?”

  乙真道長頷首而笑道︰“對!逆天者,反序之意,韋施主必是習練過逆天大法,才有此反常之事,可笑你我活了偌大年紀,這一回當真是開了眼界。”

  了塵大師道︰“即然如此,你我已無能為力,不如退出室去,讓韋施主自行調自一會,只怕比我等來手笨腳更好。”

  兩人合什躬身,一齊退出室外,反手將房門掩上,便在門前席地而坐,替韋松護關守望。

  過了半個時辰,室中已有微響,了塵大師和乙真道長推們進去,果見書松已自行清醒,正準備掙扎著下床來。

  乙真道長忙上前扶住。道︰“少俠重傷初愈,最好能多休息一會,凡事只管吩咐,貧道自可代勞。”

  韋松無力地睜開眼楮,斷斷續續問︰“在下是二位前輩救來此地麼?”

  了塵大師接口笑道︰“韋少俠何提‘救’字,我等身受少使不世厚恩,無以為報,區區心意,何敢居功。”

  韋松長嘆道︰“二位前輩有目共睹,那康一葦-一”

  乙真道長插口道︰“過去的事,少俠不必放在心上,秘錄雖被傲嘯山莊得去,康一葦並非無恥小人,必不私閱秘錄上記載的武功,少俠將養痊愈之後,隨時仍可索取回來的。”

  韋松本來要說出自己並非真正敗于康一葦指下,乃是被其暗算,見他們仍然對激嘯山莊欽服崇敬,下面的話,遂也沒有再說。

  了塵大師含笑問道︰“少俠此時覺得傷勢如何了?”

  韋松搖搖頭道︰“雖無大礙,但要痊可,仍須再耗三日時光,才能復原。”

  了全大師道;“如此,少俠就請安心在此調自三天,有貧憎及乙真道兄護法,縱或被康莊主發現,想必也不致過予追責。”

  韋松心里頗不悅他們對康一葦的尊崇欽慕,于是道︰“多謝大師和道長盛情,但在下尚有急事,無法久留,盛意只好心領了。”

  說著,強提真氣,一躍下床。

  他傷勢委實不輕,腳一落地,身子頓時一陣搖晃,頭暈目眩,差一點摔倒。

  乙真道長連忙扶住,道︰“少俠尚有何事待理?不知貧道能替少俠分憂嗎?”

  韋松強顏笑道︰“那些事必須在下親往,無法假手于人,兩位前輩援手之情,他日終將報償,現在卻只好辜負美意了。”

  乙真道長想再勸阻,韋松已經掙扎著舉步走出房去,踉踉蹌蹌,向前疾行。

  兩位掌門人互相交換了一瞥無可奈何的目光,接著又不約而同,發出一聲無可奈何的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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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韋松跌跌撞撞進人太平縣城,正當午刻盛幣,街上人群熙攘,呼買喝賣,十分熱鬧。

  但他腦中,卻是渾飩一片,扶著一家店鋪門前梁柱,悵望人群,只覺人海茫茫,競無自己安身之處。

  除了“逆天秘錄”之外,當前最緊要的事,莫過于追查藍如冰下落了。

  然而,他此時身負內傷,雖然明知霍劍飛正在萬毒教中,又有什麼力量趕往洞庭總壇施以援手?

  因此,他想到最好設法趕回少華山雲崖。一則可以將三聖島之行詳告師父;二則可及時趕上三月大會之期;三則雲崖人手較多,欲救藍如冰當更方便。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理由,‘逆天秘錄’失落在康一葦手中,必須盡快使師父他們知道。

  但,以他如今重傷之身,少華山還在千里之外,用什麼方法才能如期趕到?途中是不是會被人發覺,趁他傷勢未愈,遭施突襲?

  這一點,不能不事先顧慮到,因為他既與傲嘯山莊翻臉,從此江湖中步步殺機,又增加了一處勢力極大的對頭。

  思慮再蘭,決定雇了輛馬車,掩蔽行藏,悄然上路,同時藉著車行途中,亦可行功療治內傷。

  打定主意,便 珊沿街而行,準備尋一家騾馬行,以便雇車。

  寸轉過街角,突見人群中一陣騷動,行人紛紛向兩側閃避,頃刻間,蹄聲震耳,由南向北馳來五騎快馬。

  韋松側身屋檐下,認得那五騎快馬上,正坐著“追魂學究’金豪和傲嘯山莊‘追風四刀’,二十雙鐵蹄急如驟雨,掠過市集。

  金豪高踞馬上,顧盼自雄,追風四刀個個剽悍,佩刀踫著鞍上銅扣,發出叮叮咕咕脆響,五騎馬匆匆北飛馳而去。

  韋松看在眼里,忍不住低聲冷笑道︰“奸詐虛偽的東西,早晚要叫你們現出原形來。”

  不料話聲才落,身後忽然有人接口笑道︰“兄台好大的膽,竟敢在黃山百里之內,辱罵傲嘯山莊的人?”

  韋松一驚,扭頭回顧。卻見身後正立著一個面白如粉的青衣少年,對他露因而笑,一口貝齒潔如珍珠,眉清目朗,英風*人。

  韋松冷哼道;“尊駕難道也是傲嘯山莊門下爪牙麼?”

  青衣少年笑道︰“小弟如果真是康一葦手下爪牙,此時焉能讓你仍站在這兒?”

  韋松傲然道︰“那麼,尊駕是有意向康一葦邀功請賞了?”

  青衣少年聳聳肩頭,笑道︰“兄台何其多疑,彼此既為武林同道,難道兄台能宣泄胸中悶氣,就不準小弟也略舒管見嗎?”

  韋松只覺他雙目*視,如刃透心,頗有驚詫,連忙轉過身去,一面移步離去,一面漫聲道︰“人各有志,誰也勉強不得,尊駕請自便,在下失陪了。”

  才行數步,那青衣少年忽然從背後追了上來,滿臉關切地問︰“兄台面色晦暗,舉步艱難,莫非負了內傷?”

  韋松住足冷冷笑道︰“你我素不相識,如此窮根究底則甚?”

  青衣少年含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小弟不過以人溺己溺之心,關心兄台傷勢,兄台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韋松哼道︰“謝謝,在下是否負傷,個人自知,不勞尊駕掛懷。”

  說罷,冷漠地一甩頭,大步向對街行去。

  抹進一條小巷,韋松回頭看時,那青衣少年兀自站在對街發愣,細想方才言語,的確太過冷漠,但他現今處處都要警惕,對一個陌生人,只好內疚一些了。

  又向前尋了幾間鋪面,正有一家出租車馬的車行。

  韋松與店主議妥價錢,以二十兩紋銀,雇車一輛,沿江上行,送他到漢陽府,然後在漢陽轉舟溯漢水,經武當山西人陝境,這是捷路。

  當場付清銀兩,登車啟行,車聲轆轆,直出北門,徑駛懷寧(今安慶)大渡口。

  駕車的是個五十余歲的老車把式,繩鞭凌差,拍拍脆響,兩匹健馬翻蹄如飛,頃刻已駛出太平縣境。

  韋松將兩側窗簾全都放下,盤膝坐在顛簸搖擺的車廂里,默運“逆天大法”,療治內傷。

  黃昏時分,抵達七井山麓陵陽鎮,依得車把式,就欲在陵陽歇宿,第二天一早再上路,但韋松不願久待,加了他五兩銀子外快,車把式一高興,在陵陽鎮略作休息,飽餐一頓,連夜又趕路繞向貴陽縣,第二天天色方亮,車輛已駛近九華山。

  正行間,驀聞車後蹄聲如雷,漸漸迫近,韋松行功方畢,似覺內腑傷勢略好了些,一時好奇,偷偷挑開窗簾,向外一看,晨輝之下,只見三騎快馬,風馳雷奔般貼地卷到。

  前面一匹馬上,坐著個三十出頭的黑衣大流,背插一對銀光閃閃的虎頭鈞,神態威猛,目露精光。

  後面兩騎,卻是兩個精悍的持刀漢子,一式青色勁裝,扎著青色頭巾。

  三騎快馬很快地越過馬車,其中一名持刀漢子舉手一揚,沉聲喝道;“停車!”

  車把式急勒皮韁,止住車輛,站在車轅上拱手作揖道︰“韓二當家,有何賜示?”

  那黑衣漢牽馬回頭,眼角一掃車窗,含笑說道︰“沒什麼大事,咱們急于追一位朋友,不知你這車上,坐的什麼人?”

  車把式顯然對黑衣大漢十分敬畏,聞言連忙陪笑道︰“小的昨日午間從太平縣載一位相公前往漢陽府,人就在車上,二當家只管查看。”

  黑衣大漢點了點頭,道︰“這就不錯了,你車上那位相公,可是姓韋麼?”

  車把式笑道︰“這個,小的倒忘了問起。”

  黑衣大漢回顧道︰“你們去一個,仔細問一問。”

  一名持刀漢子應了一聲,身形一閃,跳下馬背,大步向車廂走來。

  韋松看在眼里,心中納悶,暗想這三人我都不認識,他們追我則甚?難道是傲嘯山莊放不過我?

  當下一橫心,一面提氣蓄勢戒備,一面搶先推開了車門。

  那挎漢子卻十分客氣,慌忙一拱手,道︰“敢問少俠可是姓韋嗎?”

  韋松凝目答道︰“不錯,你們尋我何事?”

  持刀漢子又問︰“韋少俠是否才從傲嘯山莊來?”

  韋松暗驚,口里卻爽然答道︰“不錯。”

  挎刀漢子立即躬身而退,轉面叫道︰“二當家,沒錯,正是韋少俠。”

  那黑衣大漢听了,滾鞍下馬,親自迎了過來,含笑施札道︰“果然是少俠,叫韓某好一陣趕,天幸竟在此地追上,要不然,當面錯過,豈不可惜?”

  韋松詫問道︰“兄台尊姓?何以識得賤名?追趕在下,又為了何事?’黑衣大漢朗聲笑道︰“在下韓鐵山,乃九華山韓家寨人氏,少俠之名,早已心儀甚久,與湘北魯家堡堡主摘星手魯伯廷乃是舊識知交,前些時,克昌佷兒前來九華,言及少俠諸般事跡,韓某正渴思一晤,惟恨未得機緣。

  昨日太平縣城風聞,傳言少俠獨闖黃山,韓某直恨不得也趕往傲嘯山莊面求一晤,及後聞得屬下提及,有一位相貌極似少俠之人,從太平雇車西上,看來頗似負了內傷,韓某因而快馬連夜追來,天幸竟在此地追上了。”

  韋松這才恍然而悟,連忙謙謝道︰“晚輩才疏德薄,必是魯兄過譽,致令韓老前輩枉顧。”

  韓鐵山笑道︰“少俠何用謙虛,方今武林烽煙四起,萬毒教入侵中原,傲嘯山莊又心懷叵測,克昌賢任曾說,欲廣邀天下英雄,共謀抗御萬毒教。韓某舍間就在九華,敢情少俠屈駕同往一敘,如何?”

  韋松頗覺為難,含笑道︰“前輩錯愛盛情,晚輩心感,只是-----”

  韓鐵山不待他說下去,搶著道︰“少使身負內傷,怎宜跋涉長途,無論如何請暫往寒舍一行.使韓某略表心意。”

  韋松見他說得極為誠懇,又礙于他是魯克昌的長輩,不便峻拒,只得點頭同意。

  韓鐵山大喜,翻身上馬,和兩名手下簇擁馬車,折入小路,駛往九華。

  車馬沿山繞行,辰未時分,抵達一座雄偉的莊院。

  韓鐵山親自攙扶韋松下車,立即令莊中人開發車資,囑馬車徑回太平。

  韋松連忙攔住道︰“晚輩尚有急事在身,不能打擾過久,宿過一宵,明日便要上路,車輛可著他留候一日,不必遣回了。”

  韓鐵山笑道︰“韓某不富有,寨中趕備一輛馬車,也不過頃刻立辦的事,少俠只管放心.待得貴恙痊愈,韓某當親備一車,陪少俠同往陝南一行。”

  韋松好生感激,倒不好再說什麼,車把式接了銀兩,駛車自去。

  韓鐵山陪著韋松並肩進人莊子,親為他指點九華勝跡,韋松約略掃視,但見這韓家寨佔地極廣,背山面水,形勢雄偉,寨中人煙極盛,寨外環以高牆,往來都有寨丁巡狩,竟比一座城地還要堅固。

  他不禁心暗忖︰以這地方,倘稍加整治,恰好可作監視黃山傲嘯山莊的據點,魯克昌離開洞庭,先來此地,正所謂英雄之見皆同,這位韓老當家倒須好好結交一番。

  思念間,來到一棟高大的瓦房,十余名挎刀漢子叉手而立,狀甚恭謹,韓鐵山肅客進入,踏進大門,是一片天井,一條青石鋪成的通道,直達前廳。

  天井和通道兩旁,分立著一對青衣大漢,個個魁梧健壯,俯首肅立。

  韓鐵山一面走,一面含笑道;“韓某出身草莽,卻頗知檢束,十余年來,才奠定得這點基業,韓家寨兒郎,人人都有肩負武林興衰重責的雄心,少俠將來有用得著咱們的地方,一紙相召,赴湯蹈火,絕無反顧。”

  韋松大感敬服,忙也含笑稱謝了兩句,一入正廳,韓鐵山便吩咐上席。

  韋松辭謝道︰“賤體內傷未愈,不宜飲酒,韓老前輩萬勿費事。”

  韓鐵山朗聲笑道︰“什麼話,粗茶淡酒,少俠不嫌寒愴,韓家寨還備辦得起。”

  說著,笑容忽斂,又道︰“韓某家傳有專治內傷聖藥,少俠放心用酒,區區一點內傷,包在韓某人身上。”

  韋松實被他一番熱情所勤,恭敬不如從命,也就沒有再說掃興的話。

  頃刻間,莊丁穿梭來往,布萊安位,水陸奇珍,設滿了一桌。

  韓鐵山為韋松敬了一杯酒,含笑道︰“來!少俠,這杯水酒,聊表韓某敬仰之意。”

  韋松無法推辭,起身飲了一杯。

  韓鐵山又滿敬一杯,道︰“第二杯,韓某要代武林正道請命,少俠解救中原六大門派于萬毒教枷鎖之下,令人可敬可佩。”

  韋松連稱不敢,不得已又飲干一杯。

  韓鐵山隨手又滿滿斟上第三杯,笑道︰“少俠英風亮節,忍人所不能忍,委屈加身,矢志不渝,可算得天下第一人,飲了這一杯,韓某還要替少使引見兩位好朋友。”

  韋松一連干了兩杯,胸內好像有一團灼人熱流,聚集在心脈之間,無法消散,听了這話,忙道︰“晚輩已不勝酒力,韓老前輩何不先請那兩位朋友出來,彼此相見之後,慢慢再喝呢?”

  韓鐵山哪里肯罷,笑道︰“那兩位朋友已在寨中,只等少俠干了第三杯,定然出來相見。”

  不由分說。又跟韋松仰頸飲了杯中酒液。

  三杯熱酒入肚,韋松只覺頭暈加劇,遍體焦熱,四肢酸軟,幾乎坐持不住,尤其是心脈曾經斷閉的地方,和背後“鳳凰人洞”穴上,就像有一柄利刃,在狠狠穿刺一般。

  他只說是酒喝得太急,強納一口真氣,極力護住內腑受傷之處,頭上額間,卻已隱隱滲出冷汗。

  忽然,只覺韓鐵山縱聲而笑,笑聲竟變得十分猙獰,眼光所及,一個人突然變成了兩個人,一只酒杯,也變成了許多飛轉不停的酒杯-一他駭然發覺情況有異,忙不迭想撐起身來,卻使不出一分力量。

  韓鐵山吃吃地笑道︰“少俠敢是已經醉了?”

  韋松吃力地點點頭,道︰“我-一我-一我-一”口笨舌結,竟說不出話來。

  這時,屏風後倏忽轉出一個身形魁梧的黑衣大漢,衣著神態與韓鐵山竟十分相似,背上分據兩柄金光熾熾的虎頭雙鈞。

  那人跨出大廳,對韋松露出一笑,然後拍著韓鐵山的肩腫,宏聲笑道︰“老二,真有你的,不想三言兩語.你我竟成此大功。”

  韋松一見那人,猛可間靈光一閃,忽然記起那人就是在海寧天王觀中,坐第五張圓凳,被歐陽雙煞稱呼為“韓老師”的精悍壯漢。

  現在,他一切都明白了,匆忙中一按桌面,準備騰身而起,但,伸出去的手,搭在桌上,卻軟軟綿綿使不比一分力道。

  韓鐵山得意地笑道︰“韋少俠,休怪韓某使奸弄詐,誰叫你不識時務,定要與萬毒教作對,現在落在咱們兄弟手中,只能怨你運氣不佳了。”

  韋松心知不妙,但已無力反抗,怒目道︰“你-一你們是誰-一”

  韓鐵山獰笑道︰“韓某兄弟,人稱‘金銀雙鉤’,這位是我大哥韓定山,九華山韓家寨,半年之前,就已經改為萬毒教皖南分堂了。”

  韋松听了,長嘆一聲,道︰“不想我韋松竟會落在宵小暗算之下。”

  金鉤韓定山敞聲笑道︰“咱們兄弟深受歐陽護法叮囑,知道你曾在桐柏山袖手鬼醫艾老兒家中,經千花散毒液浸淫過七天七夜,已成百毒不侵之身,故此煞費周折,先請了一位用毒名家在此,你要不要會他一會呢?”

  韋松怒目不語,心里卻在尋思脫身之計。

  銀鈞韓鐵山接口笑道︰“除了那位用毒名家,還有一位朋友,也是少俠熟知之人,索性請出來,讓你們彼此見見面也好。”

  說著,回頭向莊了們揮揮手,四名在丁躬身而退。

  不多久,廳外傳來一陣鐵鏈叮哨之聲,莊丁們快刀一齊出鞘,片刻,押進來一老一少兩個蓬頭垢面的囚犯。

  韋松一見那兩人,險些失聲驚呼出來,敢情那老的正是‘神手鬼醫’艾長青,年青的,竟是魯家堡少堡主魯克昌。

  艾長青神情木然地掃了韋松一眼,緊閉著口,沒有說話,魯克昌卻熱淚盈眶,低低叫了一聲︰“韋兄”

  韋松忍不住問︰“你-一你是怎的也被他們暗算了?”

  魯克昌慚愧地垂下頭。道︰“韓家寨兩個無恥匹夫,原與先父相識,小弟欲廣結天下武林同道,共謀對付萬毒教,離開岳陽,便先到了這兒,想不到兩個匹夫早已變節投靠了!”

  金鈞韓定山笑道︰“良禽擇木而棲,方今萬毒教崛起武林,睨視宇內,已無敵手,你們年青不識時務,自然只有徒招毀亡。”

  韋松恨恨罵道︰“好一個面顏無恥的東西,咱們不慎中你圈套,除非你立刻殺了咱們,否則,終有一日,要你自食惡果。”

  銀鉤韓鐵山傲然道︰“小輩不必賣狂,你所飲酒中,乃是艾老兒絕世毒丸“蝕骨散”,加以你心脈曾經斷裂初愈,數日前,又在傲嘯山莊受了內傷,毒性人腹,十二個時辰內侵蝕骨髓,一身功力從此永無再聚之時,便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你了。”

  韋松駭然向“神手鬼醫”望去,似去征詢此話真偽?

  艾長青仍舊十然如故,冷冷道︰“你不必望我,老夫在洞庭失手,身上藥丸全落在人家手中,這也是無法可想之事。”

  韋松真氣一泄,頭暈頓時加劇,垂首倚在椅上,只有認命了。

  韓鐵山又點了他四肢穴道,探手向他懷里一搜,將一盒“返魂丹”授了出來;笑道︰

  “有這東西,也抵得大功一件。”

  金鈞韓定山沉著臉叱間道︰“那逆天秘錄呢?”

  韋松冷冷答道︰“你們不是明知逆天秘錄乃三聖島的東西麼?”

  金鉤韓定山哼道︰“但你曾在海寧,將秘錄向金豪出示過,教主正因已知秘錄流人中原,才臨時下令放棄三聖島之行,你要是識趣,趁早說出把它藏在什麼地方了?”

  韋松心念一轉,冷笑道︰“不錯,逆天秘錄確由我攜來中原,可是,那藏放的地方,卻不是你們敢去的。”

  金鉤韓鐵山喝道︰“天下已在本教掌握之中,何處不能去?”

  韋松冷漠地笑道︰“這話也包含傲嘯山莊在內嗎?”

  金銀雙鉤同時一驚,脫口問︰“你是說,逆天秘錄已被康一葦得去了?”

  韋松道︰“正是,要不然,我又怎會在黃山負傷”

  韓定山點點頭.對弟弟說道︰“此事必須飛報二位護法,老二小心囚禁著人,愚兄即刻動身。”

  鈕鉤韓鐵山微笑道;“大哥只管放心,兄弟能把他誆了來,就決不讓他逃出手去。”

  回頭吩咐道︰“這三人一起打人後寨石牢,加鏈加鎖,派人守護,未得我允準,任何人不準擅入石牢探看。”

  莊丁們共應一聲,上來七八個人,抬了韋松,連艾長青和魯克昌一並押離正廳。

  途中左折右轉,來到後寨,那所謂“石牢”,原是連山鑿成的岩洞,人口另加厚達數寸鋼門,洞中盤旋曲折,盡是支離甬道,行約七十丈,才看到一列十余間十分堅固的牢房。

  莊丁們分別將三人推進三間牢房中,又在韋松腳上加了鐵鏈鎖,才掩門上鎖退去。

  石牢之中,暗無天日,每一間牢房內,只在石壁上鑿洞,點著一盞昏暗的油燈,因此光線暗淡,顯得分外陰森而潮濕。

  韋松仰面躺在濕轆轤的硬石地上,除了眼楮能開闔,嘴也能開口,全身一絲卻無法動彈,只有嘆息的份兒。

  過了許久,左邊隔室傳來“叮叮”地鐵環擊石聲響,魯克昌的聲音問道︰“韋兄,你怎麼樣了?”

  韋松苦笑道;“內有毒酒,外有鏈,四肢穴道被制,連動一動也辦不到。”

  魯克昌的聲音嘆息道︰“這都怪我,若非我一時天真,將湖北之事全告訴了韓氏兄弟,他們也沒有那麼容易騙你上山。”

  韋松反慰藉他道︰“事至如今,無法怨天尤人,我若是謹慎一些,也應該認出韓鐵山與他哥哥的相似之處。唉!一時大意,竟上了他們的惡當。”

  魯克昌激動地道︰“難道咱們就甘心待斃麼?韋兄,咱們得想個方法脫身才行!”

  正說著,右邊牢房的艾長青突然冷笑一聲,道︰“脫身?死了心吧,地獄死牢,用什麼方法才脫得了身?”

  韋松忙道︰“艾老前輩,前在雲夢,因何不辭而別,容得晚輩和馬姑娘四出追尋,耽誤了二日時間趕到岳陽,以致遲了!”

  艾長青冷冷答道︰“毀家之仇,殺妻之恨,姓艾的要自己報復,你們跟著老夫,自是惹人厭惡。”

  韋松又問︰“雲夢失敗,老前輩又怎會落在萬毒教手中?”

  艾長青哼了一聲,道︰“嘿!過去事還提它則甚,誰會知道那姓盛的賤人,也在萬毒教中,老夫一到,就被他認了出來。”

  韋松長嘆一口氣,這才弄清楚原來艾長青擺脫了自己和馬夢真以後,竟是徑赴洞庭總壇,卻被凌鵬和盛巧雲認出本來面目,弄得失手被擒過去的事雖然明白了,但眼前的困境,卻仍然毫無辦法解除。

  韋松不再言語,默默提氣檢視體內毒液,一連試了幾次,總因四肢穴道真氣不通,難以提聚,胸腑中那團毒酒熱力,凝結了傷後淤血,怎麼也無法消散。

  他咬牙強自運功提氣,猛沖四肢穴道,足足耗去大半個時辰,依然毫無效力,卻掙得冷汗遍體,只得放棄了。

  隔室又傳來艾長青的聲音,道︰“老夫勸你不必徒耗力氣,千毒蝕骨散乃毒中奇品,若非你體內有先天抗毒之力,只須一杯毒酒入肚,永也休想解脫。”

  韋松呻吟片刻,問道︰“老前輩這種毒藥,難道沒有解法?”

  艾長青的聲音道︰“解法雖有,只是-一”

  正說到這里,牢房外突然響起一陣步履之聲,艾長青一頓,立時閉口不再出聲。

  腳步聲漸漸來到韋松牢房外,只听一個清脆的口音道︰“把牢門打開,讓我看看!”

  另一個粗啞的聲音答道︰“二當家的有令,未得他允準,任何人都不能私來石牢探著的-一”

  清脆的口音笑道︰“有什麼關系,只要看一看,難不成他就會飛了?”

  粗啞的聲音道︰“小的不敢違拗二當家禁令,相公只就著門上小孔,略望一望,豈不一樣-一”

  清脆的口音不悅道︰“牢口昏暗,怎能看得清楚?你不要開口閉口拿二當家的名頭壓我,少時我把話告訴了老夫人,瞧你吃不了兜著走。”

  另一個人似被這句話所懾,先是一陣銅鑰聲響,片刻之後,“嘩啦”一聲,牢門打了開來。

  韋松凝目斜望,只見門外站著兩人,其中一個莊丁打扮,滿臉無可奈何神情,另一人和他目光一觸,幾乎使他驚訝出聲。

  原來那人正是曾在太平縣城中,向他問起負傷原故的白面青衣少年。

  青衣少年雙目灼灼投注在韋松面上,緩緩舉步跨進牢房,嘴角掛著一抹神秘而俏皮的笑意。

  韋松混身無法轉動,心中有氣,也只好“哼”了一聲,閉目不去理睬他。

  青衣少年走到身邊,用腳尖輕輕挑動韋松手足之間的鐵鏈,譏諷笑道︰“我一猜就是老兄,果然不出所料,韋兄在太平縣城,拒人于千里之外,現在怎麼變成了階下囚啦?”

  韋松聞言刺耳,憋住一口悶氣,只給他一個閉目不睬。

  青衣少年卻不肯罷休,又道︰“韋少俠昨日還拿小弟當作傲嘯山莊中人,如今不期于此重逢,難道也不問問小弟究竟是何身份?”

  韋松閉著眼楮冷笑一聲,罵道︰“傲嘯山莊與萬毒教不過一丘之貉,有什麼值得問的!”

  青衣少年哈哈笑道︰“對!對!罵得對極了,可是,你且睜開眼來看一看,小弟哪一點像萬毒教中人物?”

  韋松霍地怒目相向,厲聲道︰“既是蛇鼠一窩,還撇什麼清,識趣的,請你滾出去,你若在心諷刺嘲弄,可別怪姓韋的口出惡言!”

  青衣少年縱聲大笑,索性蹲下身來,笑嘻嘻在韋松臉上重重擰了他一把,道︰“我倒真要試試,一個待宰囚徒,還敢出什麼怨言-一”

  他話聲未完,韋松已怒火激升,口一張,呸!一口唾沫,正吐在他臉上,同時厲聲叱道︰

  “小賊!仗勢欺人,你若把韋某人當作戲弄對象,那就是你瞎了狗眼了!”

  青衣少年猝不及防,直被唾沫濺得滿臉皆是,頓時勃然大怒,跳起身來,“劈啪”打了韋松兩記耳光,怒罵道︰“好一個不識抬舉的狂妄小輩,惹得少爺性起,現在就要你的狗命。”

  一面叱罵,一面拳足交加,如雨點般的拳頭腳尖,在韋松前後左右一陣亂打亂踢 ——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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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3 18:59: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斷經截脈

  那青衣少年一頓拳打足踢,著著都在韋松四肢穴道之上,每打一拳,或踢一腳,韋松都覺得他所用力道,恰到妙處,拳足沉落之處,閉穴立解。

  片刻間,挨了七八下,體內“絲”地輕鳴一聲,先前真氣無法透過的閉穴,此時已豁然貫通,那青衣少年恰在此時,氣呼呼地住了手。

  韋松恍然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臉上不禁流露出一抹迷惘、舒暢而又感激的笑容。

  那莊丁卻嚇得變了顏色,慌忙拉住青衣少年,勸道︰“相公決請息怒,這姓韋的乃教中要犯,二位當家千叮萬矚不能傷他性命,相公要是手腳重了些,弄死了他,小的就活不成了。”

  青衣少年兀自怒沖沖道︰“怕什麼,打死了他,自有我馬玉龍替他抵命,這小子簡直太氣人了。”

  在了好說歹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把他勸出牢房,“蓬”地一聲掩閉牢門,急急加上了鎖。

  怒罵聲、悻悻聲、腳步聲-一漸漸消失在甬道盡頭。

  韋松暗暗挪動一下身子,四肢果然已能活動,不覺松了一口氣,喃喃念道︰“馬玉龍,馬玉龍!哈!多奇怪的一個有心人……”

  隔室的魯克昌急聲問道︰“韋兄,怎麼樣了?那小賊打傷了你嗎?”

  韋松微笑應道︰“傷得倒不重,只是,卻把我給打糊涂了。”

  魯克昌不知就里,氣得怨聲罵道︰“好個乘人之危的小賊,咱們除非死了,否則,這口悶氣終要出在他身上。”

  韋松沉吟一下,忙問︰“魯兄既識得金銀雙鉤,也知道這馬玉龍是何來歷?”

  魯克昌忿口道;“怎麼不知,這小賊乃九華聖母韓婆子最寵愛的小徒兒,算來正是金銀雙鉤的師弟,從前曾隨金鉤韓定山到魯家堡來玩過一次,不想多年未見,小賊竟毫無舊情,反趁韋兄穴道被制,施予戲侮,可見韓婆子門下,沒有一個好東西。”

  韋松又問道;“那九華聖母韓婆子,又是怎樣一個人?”

  魯克昌嘆了一口氣,道︰“說起來,韓婆子倒不失為人在正邪之間,只是她終年念佛,生性又最是護短。此次金銀雙鉤投靠萬毒教,也許並不是她的主意。”

  韋松微微頷首,心中已有了打算,于是又問右邊牢房的艾長青道︰“艾老前輩剛才說‘千毒蝕骨散’有法可解,但不知是怎麼解法?”

  艾長青冷哼一聲,緩緩道︰“解法雖有一個,但你如今四肢穴道被制,連轉身都難,說出來也是白費。”

  韋松道︰“老前輩不妨說出來,或者能夠試一試?”

  艾長青沒好氣地道︰“欲解千毒蝕骨散劇毒,除非由兩位功力遠勝于你的高手,先行散去你體內真氣,然後將真力轉向,在體內逆轉三匝,使全身脈絡易位,毒性從頭頂百匯穴溢出-一”

  韋松心頭一動,忙道︰“要是由晚輩自行運功,催使真氣過轉,不知有沒有效?”

  艾長青怔了一下,隨即哈哈笑道︰“那敢情更好,但你卻要記住,真氣逆轉之時,最好頭下腳上,做個倒栽洋蔥的姿態,那樣會有效得多呢!”

  說完,縱聲大笑起來,笑聲震動石牢,滿牢中盡是“嗡嗡”不絕。

  然而,就在他譏諷的笑聲中,韋松已掙斷鐐銬,果然依他的囑咐,頭朝下,腳朝上,默默運起“逆天大法”。

  全身血脈,反向逆轉,才在體內繞了一匝,韋松已覺得腦海中似被一層迷蒙的玄霧彌漫、漸漸淪于渾匾忘我之境。

  真氣繞行第二匝,渾身骨節有如斧劈刀砍般劇痛,不知不覺發出一陣沉重的呻吟。

  魯克昌隔牆听見,驚問道︰“韋兄,你怎麼了?”

  而韋松正全力循導真氣,開始反轉經脈第三匝,自是沒有回答。

  魯克昌叫了兩聲,不見回應,駭然驚道︰“韋兄,韋兄,是不是傷勢加重了,你快回答一聲-一”

  艾長青冷冷接口道︰“回答一聲又能如何?反正他體內已蘊劇毒,傷勢遲早會發作,與其凌遲宰割不如橫頸一刀,倒落個痛快。”

  魯克昌激動地道︰“咱們總不能見他毒發慘死,不予援手?”

  艾長青道︰“你要怎樣授手他,難不成也叫金銀雙鉤兩個匹夫,給你吃一粒千毒蝕骨散?”

  說著,突然揚聲狂笑,直笑得淚水迸流,兀自無法住口,又嘶叫道︰“韋松啊韋松!上次你身中奇毒,全仗老朽千花散才得活命,想不到今日仍死在老朽親手調制的毒藥之下,這究竟是因果循環?還是你命該如此呢?”

  哭了一會,又放聲大笑,道︰“神手頭陀,哈,現在你怎麼不伸手了?來啊!帶他到桐柏山來,老朽再給你一瓶千花散,哈哈!哈哈哈哈!”

  他哭一陣,笑一陣,情感崩潰,狀如瘋狂,石牢中四面厚壁,回音激蕩,此起彼落,每個角落都是一片哭笑之聲,只听得魯克昌鼻酸欲泣,長嘆不已。

  過了片刻,一個看守石牢的莊丁大漢快步奔了進來,隔著牢門叱喝道︰“老東西,住口!

  再要鬼叫鬼嚷,老子剝了你的皮。”

  艾長青充耳不聞,仍然哭笑如故。

  那莊丁大漢怒起,一面掏出鑰匙開門,一面罵道︰“他媽的,老子看你是壽星佬吊頸,活得嫌命長了,不治治你這老王八,你是不肯安靜的-一”

  “卡嗒”一聲,門鎖打開,那莊丁正要推門,忽然覺得一只冷冰冰的手,輕輕搭在自己肩頭上。

  他頭也沒回,拋肩說道︰“老李.別攔我,我要整治整治這老狗”

  那手掌突然一收,兩個指頭微微用力,倏忽間扣住他“肩井穴”,同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把另一間門也打開吧!”

  莊丁陡地一驚,待要轉身,那聲音又道︰“假如你不想死,最好听話一些。”

  話聲中,指尖一屈,兩個指頭登時深陷在穴門中,那莊了渾身軟麻,再也不敢不遵,拖著緩慢的步子,走向魯克昌牢房前,默默將牢門打開。

  身後那人並不急于推開牢門,卻冷冷地問道︰“韓家寨中,共有多少人?是什麼時候投靠了萬毒教的?”

  莊丁囁嚅答︰“寨中共有二百余人,投靠萬毒教的事,只是最近才听說起,小的並不知情。”

  身後那人又道︰“韓老夫人居住在什麼地方?”

  莊丁道︰“老夫人終日禮佛,住在後寨花園里,平時不出園門一步。”

  身後那人問︰“韓鐵山的臥室又在何處?”

  莊丁道︰“在東廂書房中-一”

  “好!念你無知,暫留一命,你進去把魯公子的鐐銬打開,自己乖乖戴上,別惹我動手殺你。”

  那莊丁無可奈何地點點頭,顫聲問道︰“你-一你老人家是誰-一”

  身後一聲輕笑,道;“回頭看著不就知道了麼?”

  那莊丁緩緩轉過頭來,一望之下,臉色頓現鐵青,脫口道︰“啊!你一---”

  “噤聲,快去!”

  一掌推在莊丁背心,那莊了立不住腳,登登登直沖進牢房。

  魯克昌正在傷感,突見一名莊丁踉蹌撞了進來。一驚問道︰“你要做什麼?”

  那莊丁鐵青著臉,怯生生道;“小的-一小的來替公子解開鐐銬------”

  一面說著,一面俯身下去,急急替魯克昌解開腳鐐手銬。

  魯克昌見他突然變得如此恭順,心中疑雲頓起,尤其那莊丁在解開了他的鏡銬之後,竟將自己反鎖在牆上,越發弄不懂其意何在?不禁詫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莊丁低垂著頭,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魯克昌揉揉眼楮,巍顫顫從地上站起來,如墮五里霧中。

  門外忽然有人輕笑道︰“魯兄,還不快請出來?”

  魯克昌駭然回顧,卻見牢門外站著的,竟是韋松。

  他大驚之下,一步沖到門口,急聲問︰“這-一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韋松笑道︰“沒有什麼,小弟得人援手,穴道已解,又用逆天大法,依艾老前輩的指示,*出了體內劇毒。”

  魯克昌既驚又喜,跳起來道︰“竟有這種事,是誰替你解開穴道的?”

  韋松道︰“此時無暇多談,咱們快去救了艾老前輩,找韓鐵山算賬去。”

  魯克昌應聲道︰“說的是,咱們別放過那忘恩負義的匹夫。”

  舉步奔出牢房,但才行了三四步,忽然臉色一變,住足倚牆而立,滿臉都是痛苦之色。

  韋松問道︰“怎麼了?魯兄!”

  魯克昌恨恨道︰“小弟和艾老前輩,都被韓鐵山用陰毒手法,點閉了‘章門’大穴,真氣阻滯,已經無法運功用力了。”

  韋松“哦”了一聲,探手一扶他腕脈.劍眉頓時皺了起來,道︰“韓鐵山所用手法,乃是失傳江湖甚久的“斷經截脈手”,難道那韓老夫人會是祁連鬼叟一派不成?”

  魯克昌駭然道︰“韋兄怎知祁連鬼叟之名?”

  韋松道︰“小弟在衡山學藝時,曾听家師說起,五十年前祁連鬼叟乃是武林第一大魔頭,與巫山追魂婆、哀牢山獨腳鬼王,合稱武林三鬼,邪功驚人,那時候宇內一君、東海三聖、南北雙奇和西漠半人都未成名,三鬼縱橫江湖,幾乎無人可敵,黑白兩道武林高手,不知有多少喪生在三鬼手下。

  後來幸得劍聖徐昌,單劍邀斗三鬼于黃山始信峰,血戰三天,劍聖徐昌身負重傷,三鬼也各被削去一耳,從此,才消聲匿跡,退出武林,數十年未見再出世了。”

  魯克昌听了,半信半疑道︰“此事殊難逆料,先父在日,只知韓家兄弟武功怪異,不類中原招式,卻不知韓婆子是否祁連鬼叟傳人。”

  他想了一下,又道︰“不過,據小弟所知,韓氏兄弟的武功,似乎並未到登峰造極之境,他們若是祁連鬼叟一脈,武功好像還應該高一些才對。”

  韋松道︰“是與不是,小弟且試試看。”

  楊手彈出一縷指風,行將那莊丁啞穴閉住,然後拉了魯克昌,轉進隔室牢中。

  艾長青哭笑一陣,精神疲憊,此時正恰恰人睡。

  韋松也不驚醒他,叫魯克昌側臥地上,探出雙掌,默運“逆天大法”,一手按在他“將台”穴,另一只手卻輕搭在他丹田之上。

  逆天大法反序逆轉,剎時間,雙掌上真氣互流,一忽兒從丹田貫人魯克昌體內,猛沖右腹“章門”穴道,連續三次,竟未沖過。

  韋松臉上徽微變色,立即施展交擊之法,左掌發力,右掌收勁,忽而又右掌發力,右掌收勁,生生不息,變化不已。

  這一來,魯克昌體內,等于有兩股勁力在循行不休,“章門”穴雖然被閉,真力卻可以分達全身。

  半盞熱茶之後,魯克昌痛苦神情漸漸消失,已能使自已體內真力,和韋松注人的反逆不定的真氣互相配合。

  驀地,韋松身軀一震,雙掌突然出其不意一齊收回。

  魯克昌猝不及防,依憑頓失,真氣一滑,卻覺得“章門”穴上一麻,穴道竟然一滑而開。

  他舒暢地長長吐出一口氣,充滿了感謝的語氣道︰“多謝韋兄了。”

  韋松卻神情凝重,並無回答,兩眼直視,似在思索什麼疑難之事。

  直過了好一會,才見他噓了一聲,喃喃道︰“不錯,不錯!”

  魯克昌問道︰“韋兄說什麼不錯?”

  韋松正色道︰“從適才沖解章門大穴時的情形看,那韓老夫人,必是祁連鬼叟傳人無疑了。”

  魯克昌變色道;“果真如此,這倒是一個強敵。”

  韋松淡淡一笑,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但,這樣一來,小弟卻要約略改變一下策略了。”

  魯克昌道︰“韋兄欲如何辦理,小弟願遵吩咐。”

  韋松道︰“咱們本該好好懲治一下韓鐵山,以報陷害之恨,但他既是祁連鬼叟一門,這事便下得不慎重行之。小弟之意,想煩魯兄先將艾老前輩救離九華山,最好連夜趕往雲崖,即速將這事轉告各位前輩。”

  魯克昌道︰“這卻不須韋兄掛懷,但你又準備在何處去呢?”

  韋松道︰“小弟欲獨留在九華山,好歹要查出那位韓婆子究竟是何等樣人?武功已達到什麼境界?同時,那盒返魂丹落在韓鐵山手中,也須奪取回來才行。”

  魯克昌默然片刻,從韋松對這事的安排,不難想到,韋松是怕他功力不足,留在九華,反會礙事,所以,才把護送艾長青的任務付托給他,要他快些脫身。

  這雖是出于好心,但在魯克昌听來,卻頓感慚然無光,紅著臉好一會,才點點頭,低聲道;“小弟願遵韋兄矚咐。”但韋兄內傷初愈,孤身一人留在險地,實令人不能放心。”

  韋松笑道︰“不妨,小弟自信尚能全身而退,咱們不宜遲緩,快些替艾老前輩解開閉穴,魯兄就好動身了。”

  說著,盤膝坐在艾長青身側,伸出雙掌,仍和先前一般,一按”將台”,一撫“丹田”。

  片刻間,低首垂目,“逆天大法”又在雙掌之間運行起來-一夜,靜靜籠罩著大地。

  九華山色,萬籟俱寂,除了黯淡的星光,極目一片黑沉沉,房宇山巒,依稀難辨。

  晦暗曠野中,兩條人影悄然越出了九華山韓家寨。其中一個正是韋松,另一個乃是魯克昌,背上背著“神手鬼醫”艾長青。

  兩人兔起鶴落,片刻之後,已到了山腳下官道旁,艾長青動也不動斜倚在魯克昌背上,雙目緊闔,狀似入睡。

  韋松看了那一眼望不見盡頭的官道一下,低聲說道︰“魯兄保重,為免打草驚蛇,不能弄一匹馬為你們代步,只好委曲魯兄了。”

  魯克昌躬身一禮,道︰“略趕一程,便能雇到牲口,小弟就此別過,先返雲崖,靜侯韋兄佳音。”

  韋松皺眉道︰“此事關系重大,不能不探听明白,但願三鬼不致復出江湖,否則,唉——”

  他再度望了望艾長青的神色,又道︰“小弟暫時點閉艾老前輩睡穴,免他出聲驚擾了敵人.再有半個時辰,穴道自會解開,天色不早,小弟也不再遠送了。”

  魯克昌點點頭,他本想再說幾句告誡當心的話,但一見韋松神情好像十分肅穆,已到喉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一拱手道︰“韋兄身臨虎穴,凡事謹慎,小弟去了。”背著艾長青,灑開大步,徑向西北方迤儷而去。

  韋松在暗影中,直到望不見人影,才感慨地長長嘆了一口氣。

  正待轉身人韓家寨,突听得身後林中“唰”地一聲輕響,一條人影沖天拔起,在荒野中迅掠如飛,直向山麓下馳去。

  韋松大吃一驚,心想︰魯克昌離去不久,倘若行蹤敗露,決難走出十里之外,這人萬不能被他逃脫了。

  心念微動,擰身疾轉,一式“蜉蝣戲水”,仰身倒射,急急向那人影騰身追去。

  前面那人影去勢如電,越過一片疏林,遙遙奔向韓家寨。

  韋松更不敢怠慢,猛提一口真氣,展開北天山“神行縮地法”,餃尾疾追。

  兩人一逃一追,轉眼已到韓家寨莊門外,韋松心里一急,探手入懷,扣了一枚佛光珠.正待揚手打出,卻見那人在莊前路一遲疑,竟折向東麓.繞莊而奔,急急登上了九華山。

  韋松大感詫訝,只得隱忍不發暗器,飛步地追向山上去。

  他一面追,一面凝目向那人打量,黯淡的星光之下,只能隱約看出那人中等身材,身上好像是穿著一件白色長衫。

  這就奇怪了,他會是誰呢?如是韓家寨的人,何以過門不入?如果不是韓家寨的人,深夜現身荒山,又是為的什麼?

  越想越不解,看看距離韓家寨已遠,韋松忍不住,沉聲喝道︰“喂,前面那位朋友,請留步!”

  那人卻不理會,身影一連幾閃,已奔入亂山之中。

  韋松不禁有些激怒,伏腰疾追,轉眼追逐了數里,兩人都已先後進入九華山重峰亂嶺之間,前面那人輕身術竟不在他之下,始終仍在前方三丈以外。

  韋松二次探手人懷,又扣了一粒佛光珠,大聲喝道︰“朋友,你再不停步,別怪在下要用暗青子招呼了。”

  那人飄然登上一座峰頂,突然頓止,霍地旋過身來,道︰“我就站在這里,讓你用暗器試試,只要你沾上一點衣角,便算我輸了。”

  韋松接踵也到了峰腰處,聞言忙也收住前奔之勢,細一打量,卻見那人用一幅綢巾,掩住了整個面龐,除了一雙炯炯發光的眼珠,仍然只能看見他身上白色長衫,跟背影並無分別。

  韋松沉聲道︰“朋友既然現身九華,必非無因而來,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那人聳聳肩頭,冷傲不屑地道︰“這是我的陋規,除了能在武功上勝得我的人,否則別想見一見我是誰。”

  韋松倒被這話引得笑出聲來,道︰“原來朋友自以為武功高強,才以飾物這面,這倒是武林奇聞。”

  那人怒聲道︰“你也是自命不凡的家伙,手上既然扣著暗器,為什麼就不敢試一試呢?”

  韋松道︰“在下初不知朋友是否韓家寨爪牙,故欲施放暗器,但現在既知朋友僅圖炫耀武功,那卻不必使用暗器了。”

  那人嘿地笑道︰“你怎知我不是韓家寨的人?”

  韋松道︰“朋友如是韓家寨的人,哪有過門不入,反將在下引來荒嶺之理?”

  那人道︰“你錯了,引你來此,只因不願以多為勝,此地荒涼無人,咱們正好較量一下。”

  韋松將佛光球二次揣回懷中,爽然道︰“但是,朋友這個主意也打錯了,在下向不胡亂得罪朋友,除非你果是韓家寨爪牙,取下綢巾,咱們才能分個高低。”

  那人揚眉道︰“姓韋的,說話真的算數?”

  韋松道︰“丈夫一言,快馬一鞭,自然算數。”

  那人躊躇了一下,又道︰“我取下綢巾,你真的敢跟我較量一番?”

  韋松笑道︰“有何不敢,在下並不認為朋友的武功果是天下第一。”

  那人听了這話,長笑一聲,隨手扯落了綢巾,道︰“好!就讓你看看我是誰!”

  綢巾一落,韋松頓覺眼前一亮,原來那人面白似粉,神采飛揚,竟是那籍口毆辱他,卻暗地替他解開穴道的馬玉龍。

  認出身份,韋松登時感到為難起來,正忙抱拳笑道︰“想不到竟是馬兄,承蒙助解團穴,才能得脫牢房,在下謹此致謝。”

  誰知馬玉龍卻冷傲地道︰“怎麼?你想食言反悔,不跟我動手了?”

  韋松笑道︰“在下承馬兄援手之恩,尚未報答,怎可再跟馬兄動手?”

  馬玉龍怪笑一聲道︰“姓韋的,你別會錯了意思,前在太平城中,馬某人好意攀談,你卻目中無人,不予理睬,馬某人氣不過,才把你行蹤轉告了二師兄,原是要留下你來,好好較量一下高低,不料二師兄貪功心切,竟下毒閉穴,將你囚在石牢里,馬某不得已,才暗替你解穴,使你逃出石牢,讓那姓魯的脫身去後,將你引來此地,如今你已無掛無牽,馬某也不須人相助,咱們放開手較量較量,看看你究竟狂些什麼?”

  韋松听了這些話,哭笑不得,忙道︰“在下何曾有一絲傲世之心,昨日在太平城中,實因-一”

  馬玉龍不等他說完,沉聲喝斷他的話頭,道︰“不必分辯,久聞你姓韋的身兼南北雙奇之長,近日又得三聖合傳逆天大法,號稱當今武林少年一輩高手。馬某人雖無藉籍之名,卻不服這口氣,今日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不分勝負,休想離開這座峰頭。”

  韋松猶欲解釋,不想那馬玉龍突然一矮身,倏忽欺近數丈,揚手一掌,直向他前胸劈了過來,叱道︰“別說廢話,接招吧!”

  聲未落,掌已到,勁風拂面,發出裂氣撕空一聲銳嘯,顯見這馬玉龍出手便是殺著,竟絲毫不留余地。

  韋松無可奈何,住口側身.腳下橫移三尺,右手斜橫,卸開一掌,身子竟被掌風帶得踉蹌退了兩步。

  馬玉龍怪笑一聲︰“好身法!”雙臂疾沉低劃,腕肘疾翻,又攻出一招“鬼王舉火”。

  韋松倉促間無處可避,只得凌空躍起,一個筋斗,退出一丈六七。

  哪知他腳才落地,眼前人影一花,馬玉龍已如蛆附骨,躡蹤追到,霍地吐氣開聲,揚指疾點向小腹要害。

  韋松猝不及防,.大吃一驚,隨手揮出一招“深淵鎖龍”,掌心與指風一觸,悶哼一聲,只覺右掌一陣灼痛,不禁連連向後又退出三四步。

  他低頭一看,右手掌心,已被指力灼傷銅錢大一塊焦點,再看馬玉龍已含笑而立,中食二指駢舉如朝,整個右手卻顯現一片漆黑。

  韋松駭然一驚,薄怒道︰“即使過招較量,馬兄也犯不上施展歹毒功力,難道存心要置在下于死地?”

  馬玉龍嘿嘿笑道︰“相罵無好口,相打無好手,你如果不願死,何不把三聖雙奇絕學抖露出來?”

  這句話,頓時使韋松勃然大怒。

  他暗想︰姓馬的,你也未免欺人過甚了,連攻三招,僅僅指要害也還害了,竟連邪門指力也施展出來,難道我韋松當真打不過你?

  怒意一生,猛吸一口直氣,玄門罡氣已滿在全身。

  但他轉念一想,又忖道;啊!不能,他與我無仇無怨,不過性情驕傲一些,昨日在太平縣城,原是我太過冷落了他,為了激我出手,自然要使出厲害殺著*我,唉!忍了一口氣吧!

  想到這里,怒火盡熄,提聚的真氣,也隨著松散馬玉龍目不轉瞬盯視著他,見他臉上神情連變,最後又散去功力,心里暗笑,口中卻冷冷道︰“姓韋的,敢是怯戰不敢放手一搏?”

  韋松微笑道︰“馬兄絕學,舉世無匹,就算是我敗了吧!”

  馬玉龍仰天大笑,一股傲慢不可一世之態,道︰“人言三聖雙奇乃武林中泰山北斗,想不到合五人之力的嫡傳弟子,竟說出這種泄氣的話來,好!你既然認敗服輸,我也不為己甚。”

  忽然笑容一斂,正色道︰“韓家寨不是等閑之處,脫身即走,算你命大,下次再被擒住,就沒有這種便宜事了。”

  話落時,一聲輕嘯破空揚起,身形如電,掠下峰頭。

  韋松急叫道︰“馬尼留步,在下還有話說”

  但馬玉龍充耳不听,去勢迅捷,瞬息沒于夜色之中。

  這時.夜色正濃.曠野中寒風瑟瑟,林木蕭蕭,除了遠處韓家寨閃耀著點點星火,周遭漆黑一片。

  韋松獨立在峰頂,悵惘許久,心里剎時間翻騰著種種驚疑和憂愁。

  從馬玉龍的武功判斷,韓婆子必是“祁連鬼叟”傳人,這一點已經不容置疑了。單看馬玉龍所用輕身提縱術和歹毒邪功,修為只在韓氏兄弟之上,但是,卻有幾點疑團,使他猜測不透。

  第一、韓婆子既是金銀雙釣的母親,怎的韓氏兄弟武功,竟反不及師弟馬玉龍?

  第二、金銀雙鉤投靠萬毒教,到底是否出于韓婆子主意?如果是,怎的一直不見韓婆子露過面?如果不是,她為什麼不予阻止?

  第三、祁連鬼叟是否還在人世?這位馬玉龍行事反復難測,他對自己,是真的傲慢不肯服氣呢?還是別有用心?

  他冷靜地回憶太平縣城那件不愉快的事.總覺馬玉龍的言詞,十分牽強,假如他果真有意要跟自己較量勝負高低,可行的方法很多,為什麼卻畫蛇添足,讓自己先被銀鉤韓鐵山誘捕,然後裝著歐辱,替自己解開穴道,眼睜睜看著魯克昌帶了艾長青逃走,卻不出聲攔阻,反一意引自已到荒山中來較量?

  這種行為,明眼人一看便知,那馬玉龍引他到後山來,較量是籍口,真正的目的,恐怕只是在告訴他一句話。

  哪一句話?“脫身即走,算你命大,下次再被擒住,就沒有這種便宜事了。”

  韋松想到這里,心中豁然而通,不禁笑道︰“馬玉龍啊馬玉龍!你雖是一番美意,韋松卻不是貪生畏死之人,韓家寨便是龍潭虎穴,韋松也要闖上一闖。”

  長身而起.雙臂猛伸,快如星丸飛射,落下山蜂不多久,重又回到韓家寨莊牆外,側耳一听,在中正人聲沸騰,燈球火把,正忙亂萬分。

  韋松冷冷一笑,轉過身子,徑奔後寨而來。

  韓家寨中房舍節比,人口甚多,所謂後寨,乃是靠近山麓一樓房,但因另有一個寬敞的大花園與前面房舍隔離,是以後寨就顯得獨成一格,也清靜得多。

  韋松循山麓而行,大約半盞熱茶光景,已潛抵後園側面,傾神凝听,前寨人聲隱約可聞,園中奇花異草,芳香撲鼻,遠處一間小小的閣樓上,仍然亮著燈光。

  他小心翼翼越過圍牆,藉花影樹叢掩遮,緩步移至近處,仰頭向樓上一望,卻見樓窗之上,有人影晃動。

  韋松暗想︰後園已是金銀雙鉤母親居住之處.那韓婆子既是“祁連鬼叟”傳人,武功當然不弱,千萬謹慎,別被她發現痕跡才好。

  意念及此。警覺更深,退後幾步,身形輕折,悄沒聲息地躍到一株高樹上。

  樹梢距高樓窗,是少也有一丈七八,但他因心存戒懼,不敢靠得太近,只好隱在樹上,運功遙遙傾听樓中動靜。

  小樓中,人影共有兩個,全是年紀輕輕的使女,似乎正在忙忙碌碌準備什麼物件。

  過了片刻,窗門“呀”地打開,從樓中低頭走出兩名青衣女婢。

  前面一個大約只有十四五歲,手里捧著一只古銅香盤,盤中放著線香和一個紅木木魚,後面一個年紀較大,約在二十左右,捧著一冊書籍。

  兩人都是低頭從房中走出來,在樓外平台上布置好一張香案,卻擺了兩張椅子,上首一張交椅,披著虎皮,下首卻僅用一幅平常錦緞當作椅墊。香案布置妥當,那年長使女恭恭敬敬將手中書冊放在香案上,揚起臉來,似在傾听,忽然輕聲喟嘆道︰“今天夜里,不知又為了什麼,鬧得滿莊沸騰,這麼晚了,兀自沒有安息?”

  年幼的一個接口道︰“听說是昨日捉住一個娃韋的少年,天黑以後,從牢中越獄逃走了,現在二當家正派人追捕呢!”

  年長的搖搖頭,感嘆地道︰“作什麼孽!人家既然逃了,能罷手便罷手,何苦趕盡殺絕-一”

  年幼的一個卻笑道︰“玉蘭姐姐,你哪兒知道,听說那姓韋的少年十分了得,一身兼數家之長,如今正和二當家作對,若是真被他逃脫了,咱們韓家寨從此就別想安安靜靜過日子了。”

  年長的一個冷笑道︰“這是誰說的?任他再強,還能強過兩位當家去?”

  年幼的一個聳聳肩頭,道︰“詳細情形,我也弄不清楚,只听說二當家已經下了毒,又用本門手法閉住了人家五處穴道,加鐐加銬,鎖在石牢中,想不到仍被他脫身走了.而且還帶走了另外兩個囚犯,所以二當家十分震怒。”

  年長的揚揚眉,問;“現在什麼時候了?”

  “子時三刻剛過。”

  “別說閑話吧!老夫人快醒了,咱們進去侍候要緊。”

  兩名使女緩步退入樓中,過了片刻樓中燈火突然大亮,同時傳出一陣哀邁的咳嗽聲。

  韋松不覺起疑,忖想使女口中的“老夫人”,自然就是韓婆子,但她一身武功得自“祁連鬼叟”親傳,怎會作此蒼邁虛弱的咳嗽呢?難道韓婆子另有其人不成?

  正在討詫,小樓口已出現了三個人。

  方才那兩名使女,一左一右攙扶著一個滿身青袍的龍鐘老嫗緩步而出。

  韋松凝目細看,只見那老嫗年約六旬上下,一臉雞皮,滿頭枯發,那衰老之態.竟比七八十歲的普通婦女更甚,何曾有一絲兒練過武功的模樣。

  那老婦巍巍顛顛步出平台,被夜風一吹,登時機伶伶打個寒噤,咳嗽之聲立起,一陣嗆咳,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了。

  年長使女無限憐惜地道︰“老夫人,夜里風大,仔細著了涼,不如把香案搬進閣樓里來-一”

  老嫗搖搖頭,道︰“這怎麼行,誦經不誠,菩薩會見怪的,快不要亂說。”

  使女們無奈,仍扶她來到平台上,那老婦卻自顧坐了下首長椅,竟空著上首的虎皮交椅不坐,年幼的一個使女燃亮火種,便欲替她點起線香。

  老婦人忙又搖手阻止道;“不用你動手,快去把淨盆拿來,我自會照應自己,這兒不用你們侍候了。”

  年幼使女回身從房中取來一只銀面盆,侍候老婦人洗過手,笑道︰“咱們就在這兒陪伴老夫人不好麼?”

  老婦人臉以一沉,從懷中取出兩粒丸藥,道︰“你們身上不干不淨的,仔細冒瀆了菩薩,吃了藥丸去睡吧!別在這兒假惺惺了。”

  兩名使女吞下了藥丸,不約而同掩口打個可欠,相視一笑,不再言語,收拾了銀盆自顧退回樓中,不久,燈火掩熄,果真都入了睡鄉…… ——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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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3 19:01:1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師徒之戀

  韋松躲在樓前樹上,其距離雖在丈余之外,但平台上一舉一動,莫不看得清清楚楚,越看心中越是納悶,乃因從那老嫗的言談舉止看起來,無論如何,也令人不敢相信她就是名震武林“祁連鬼叟”的武學傳人。

  但是,使女們口口聲聲稱她“老夫人”,難道不成韓家寨後園中,住著兩個“老夫人”

  麼?

  正想著,卻見那青衣老婦已小心點燃了線香,坐在香案側開始敲起木魚,喃喃念起經來。

  韋松頗感失望。正想離開,誰知卻發現一件奇事。

  原來那老婦自從燃起線香之後,低首垂目低誦經卷,看似無甚奇特,可是,韋松卻發現那線香冒起的青煙,迎風凝注,絲毫不散,而且,正源源不絕被青衣老婦吹入鼻孔中。

  煙霧遇風不散,已經奇怪,更怪的,是那老婦一邊念經,一邊吸入香霧,才不過盞榮光景,臉上龍鐘老態居然漸漸消失,目光變得稅利有神,聲音變得沉穩有力,甚至木魚聲響,也聲聲震耳,蕩人心弦。

  韋松大吃一驚,屏息不敢妄動,眼見那老婦很快把一卷經冊念完,線香恰好燃盡,時間也過了半個時辰,突然放下木魚,霍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簡直與先前判若兩人。

  青衣老婦如飲醇酒,如服甘露,立在平台上,略一舒展手腳,全身骨骼不住“格格”作聲,長噓一口氣,雙目中神光激射,竟散發著兩道碧綠懾人的光芒。

  她離案長身而起,雙臂一伸,身形呼地沖天拔起,激升到四五丈外,半空一個轉折,由上沖之勢化作平飛,輕飄飄落在花園中,突然展開腳步,踏花越樹而行,快得像一縷青煙,向園外飛馳而去。

  韋松一怔,轉眼已不見了老婦人影,當下未及細想,也從樹頂激射落地,循那老婦所去方向,伏腰疾追。

  瞬息間,越出後寨莊牆,遠遠但見青煙滾滾直入亂山,其速如飛,所行途徑和方向,正是馬玉龍引韋松去過的那座峰頭。

  韋松不敢怠慢,盡力將北天山神手頭陀所傳“神行縮地法”施展到十二成,才勉強跟前面那青衣老婦保持著十丈左右距離。

  他既駭又驚,心頭噗噗狂跳,又怕行跡被老婦發覺,待好到峰下,已累得出了一身冷汗。

  越過峰腰,倏听峰頂怪嘯之聲,震耳欲聾,那青衣老婦正在峰頂上手舞足用,揚掌揮拳,展開一套招式怪異的掌法。

  韋松不敢走得太近,看不清那些招式形態,但卻不言而知,那老婦定在演練一種邪門功夫,因為她掌影人影越演越快,片刻之後,只見一團黑影在峰頂滾來滾去,已無法分辨一招一式了。

  突然,人影一斂,老婦仰面發出一聲怪嘯,滿山草木,盡被震得籟籟顫抖,韋松一望之下,直嚇得目瞪口呆,原來那老婦整個面目雙手,都變得蒼白毫無血色,幾與一具活尸一般。

  青衣老婦似已力不從心,挺身卓立山頭,遙對北方,深吸深吐,調息了好一陣,膚色才慢慢恢復了本來顏色。

  這時候,突然一條人影疾掠而至,幾次起落,已達峰頂,急聲叫道︰“師父!師父!”

  青衣老婦緩緩轉過面來,喘息著道︰“玉龍,你也到這里來做什麼?”

  人影斂處,果然是馬玉龍,只見他神情焦急地向四面望了-眼,沉聲道︰“師父,快請回去,大師兄已迎了萬毒教兩位護法來莊,正要到後園拜謁您老人家呢!”

  青衣老婦臉色一寒,道︰“你是說歐陽雙煞來了?”

  馬玉龍點點頭,道︰“正是他們。”

  青衣老婦仰面向天,吃吃地笑了起來,滿臉不屑之色,道︰“歐陽兄弟奸如狡兔,無事不登三寶殿,他們明知老身多年不問外事,偏要尋上門來,定有所求,你回去說,老身禮佛謝客,不見也就罷了。”

  馬玉龍苦笑道;“徒兒早替您老人家回過了,無奈兩位師兄從旁吹噓,歐陽雙煞厚著臉皮,一定要見,這可怎麼辦呢?”

  老婦仍是搖頭道︰“我不想見他們,隨你找個借口,回了他們就是。”

  突然一個聲音接口道︰“娘!人家千里送寶而來,您老人家怎能不見人?”

  隨聲現出一條黑影掠上峰頂,卻是那銀鉤韓鐵山。

  老婦一見銀鉤,臉色登時一沉,厲聲道︰“誰告訴你,我在這兒?”

  韓鐵山笑道︰“孩兒是跟著三師弟找來的,娘,您老人家知道歐陽護法帶來了什麼東西麼?”

  老婦不悅地道︰“雙煞狼子野心,還有什麼好事找上門來,鐵山,你們兄弟怎生結交萬毒教做娘的可以不管,但你們也該諒解為娘的苦衷”

  她長長嘆了一口氣,面色變得十分憂愁,語調低沒,喃喃說道︰“做娘的自從失手傷了你們爹爹,數十年來,茹素禮佛,不問世事,武林中早就沒有韓婆子這份名號了,娘已經心灰意冷,只盼能眼見你們平平安去過日,今生別無他求。萬毒教新近崛起江湖,是非正多,你們為什麼一定要惹火上身,好好安靜日子不過,卻要卷人武林恩怨是非中呢?”

  這番話,說得世故而深沉,韋松隱身峰下,也听得不住點頭,暗想道︰這韓婆子雖然出身邪道,倒不失安份之人。

  忽听韓鐵山道;“娘的苦心,孩兒們那有不知之理,但是,娘卻沒有想到,那萬毒教的對頭,也就是爹爹當年的對頭,孩兒們正為了替爹爹他老人家泄忿雪恥,才與萬毒教交往的。”

  韓婆子听了,神色微微一動,道︰“你說花月娘那老家伙重臨中士,是為了劍聖徐昌?”

  韓鐵山道︰“正是,前不久,花月娘在洞庭總壇一戰,已將劍聖徐昌傳人,少華山茹根庵主百忍師太殺死,這也算代爹爹出了一分悶氣-一”

  韓婆子插頭道︰“那是花月娘與徐家一段私怨,怎可把功勞記在咱們份上。”

  韓鐵山又道︰“但人家千辛萬苦,費盡心機,弄來一件返魂香奇草,不辭千里,專程送到九華山來,只這份誠意.娘怎好不見見人家?”

  韓婆子一听“返魂香”三個字,眼中神光突然*射數尺,驚道︰“他們已經找到黑心居士的地底石府了麼?”

  韓鐵山笑道︰“誰說不是呢!但花月娘雖得奇寶,不敢自珍,听說爹爹他老人家急需此物,立命歐陽護法親自送了來-一”

  韓婆子不待他說完,揮手道︰“別說了,你先回去,就說為娘答允面見他們一次,叫他們在前寨大廳上候著!”

  “孩兒遵命!”長身而起,抹頭如飛而去。

  馬玉龍待銀鉤韓鐵山去遠,忍不住輕輕問︰“師父,您老人家準備答應入盟萬毒教了?”

  韓婆子苦笑一聲,嘆道︰“他們處心積慮要拉我下水,豈知我一身功力早已傾注給你,全仗線香提神,每日焚香一盤,武功可以恢復六個時辰,但子不過午時,除了這段時間,直如一個衰邁的老婆子毫無異樣,對他們有何用處?”

  馬玉龍垂首道;“徒兒得您老人家天高地厚之恩,白活了十余年,並無寸功報效師門,但是,徒兒卻要求您老人家,千萬不可答應萬毒教入盟邀請。至于療治老人家宿傷的藥物,徒見踏遍天涯,也會尋覓得到的。

  韓婆子愛憐地摸摸他的頭頂,喟然道;“好孩子,難得你這番壯志,但‘返魂香’天下珍品,可遇而不可求。師父忍辱偷生數十年,每夜焚香祝濤上蒼,在香案前另設一把交椅,莫不是為了彌補當年失手之過,你師祖在岩洞中倒懸了幾十年,沒有返魂香,怎能解救?

  “不過,咱們只要不讓歐陽兄弟知道我一身功力已全部注給了你,師父拼得一命,且先把返魂香弄到手再說。”

  馬玉龍還待分辨,韓婆子卻已站了起來,道;“龍兒,走吧!別難過,記住師父的話。”

  韓婆子袍袖一抖,當先掠下峰頂,疾向寨中馳去。馬玉龍卻未立即跟走,低頭在一塊大石上匆匆寫了幾個字,然後才掃了峰下一眼,展步離去。

  韋松躲在草叢中,只覺那馬玉龍臨去時一眼,似正射向自己藏身之處,心中一動,連忙掠登山峰,卻發現大石上留著幾個字,寫的是︰“暫勿離開,略候即返。”

  他心頭一陣迷惘,看他臨去時神情,這幾個字八成是特意留給自己的?

  于是,他揮手拂去石上字跡,就坐在過頭,耐心地等候著。

  等了頓飯之久,馬玉龍果然獨自奔了回來。

  他一見韋松,已不復有先前那股盛氣凌人的姿態,含笑拱手道︰“韋兄真好大膽;得脫牢籠,猶不甘遠走高飛,卻私自潛人莊中,跟蹤家師,幸虧是我看見,要是落在家師眼中,豈不壞事?”

  韋松也含笑答道︰“魅魎技倆,難瞞高明,但韋某並非心存惡念,只是不甘武林正道,從此沉淪罷了。馬兄留下小弟,欲何區處?”

  馬玉龍正色道︰“小弟雖出身邪道,卻不是窮凶極惡之輩,前次邀斗,聊以相試而已。

  韋兄如不以正邪異途相鄙視,小弟有幾句心腹話,欲與韋兄一談。”

  韋松爽笑道︰“武林殊途同歸,原無正邪之分,善惡系于一念之間,馬兄絕藝超人,小弟正思高攀,有何賜教,洗耳恭听。”

  馬玉龍露出一抹滿意地微笑,但笑容一閃便逝,復又正色道︰“事機已急,一切經過,韋兄懼已看見,現家師已被歐陽雙煞所惑,*得應允入盟萬毒教,此事殊非家師本願,但事屬不得已,小弟如不明言,韋兄只怕永難想透。”

  韋松忙也肅容道︰“正要受教。”

  馬玉龍嘆息一聲,道;“這話要從多年前說起,誠如韋兄所疑,家師武功,全系出自祁連鬼叟親傳,那時武林三鬼盛名如日中天,家師卻極年輕,師徒之情一變而為男女傾慕,不久.使委身嫁給了師祖-一”

  韋松“哦”地一聲驚呼,頷首道︰“方才竊听令師談話,正感不解,原來竟是如此。”

  馬玉龍接著又道︰“家師委身于師祖之後,原也算得是一對神仙伴侶,不料其後師祖在始信峰一戰,敗于劍聖徐昌之手,從那時起,便在九華山建莊隱居。師父力勸他老人家從此絕意武林,但願下半世雙宿雙飛,悠游林泉。但師祖卻耿耿于黃山挫敗之恥,雄心不甘輕棄,立意要練成一種絕世毒功,報復黃山始信峰上一劍之辱。

  那時候,師父已經生下大師兄,同時又有了身孕,苦諫無效,使在師祖練功的時候,一橫心,點破了師祖陽亢之氣,使他老人家一身功力盡破,從此無法離開九華山一步。

  但是,這辦法雖然達到了阻止師祖尋仇的目的,從此,一對恩愛夫婦,卻變成了不世大仇。師祖獨自居住九華絕頂一個岩洞中,數十年來,沒有再跟師父交談過一句話,而且更因陽亢穴道點破,每日須以繩索將身子倒懸洞頂,才能使體內淤血不致泛及丹田,其苦不堪。

  師父下手之後,料不到竟得到這種惡劣後果,也就心灰意冷,隱居後寨禮佛誦經,不肯再將全部武功傳給兩位師兄,而且,每夜誦經的時候,一定要設置兩張交椅,一張自坐,另一張留給師祖,藉以贖洗心中內疚之情。

  這樣又過了多年,師祖仍然不肯原諒師父苦心,夫妻反目成仇,似已永無化解的可能了。

  師父傷心之時,才將一身功力暗中傾注給我,而自己卻寧願熬受衰邁老弱之苦,只是依仗一種能暫時使真氣凝聚的線香,每日維持六個時辰活動,以作對當年憾事的自我懲罰。

  然而,她雖然已經這樣折磨自己,卻仍然無法得到師祖的諒解。”

  馬玉龍在一聲悠長的嘆息聲中,說完了這段武林秘辛,蒼白的臉上,不知何時,已掛下兩行晶瑩的淚水。

  韋松也被這聳人听聞的師徒畸戀所感染,默然許久,才問道︰“由馬兄這些話中,可見令師心性正直,上體蒼心,下憫黎庶,假如不是令師,今天武林之中,不知又將是何種局面了。”

  馬玉龍慰藉地點點頭,道︰“但是,家師卻為此事耿耿于懷,抱愧數十年,每當她想到當年絕情下手的事,常終宵輾側,無法人睡。夜靜更深之時,常藉線香之助,使功力提聚,獨自跑到師祖所居石穴前,長跪飲泣,請求師祖原諒,但是,每次除了一片冰冷寥寂,師祖甚至連一句話也不願跟她說-一”

  韋松突然心中一動,問道︰“令師祖所居石穴,就在九華山中?”

  馬玉龍點點頭。

  韋松又問︰“他老人家飲食之物,如何供應呢?”

  馬玉龍道︰“全由小弟一人按時給他老人家送去。”

  韋松心頭一跳,忙道︰“不知馬兄可願導引小弟,前往拜謁令師祖?”

  馬玉龍眼中精光攸射,微訝道︰“你要見他老人家何事?”

  韋松笑道︰“令師祖乃武林髻宿,難得機緣,自當拜竭。”

  馬玉龍嘆道︰“可是,他老人家在石穴中,每日必須倒懸洞頂,熬受無邊痛苦,脾氣變得十分暴躁古怪,韋兄還是不見的好。”

  韋松道︰“正因他老人家終日然受洞頂倒懸之苦,小弟才急于求見。”

  馬玉龍初時一怔,但略一細想,臉上登時掠過無限驚喜興奮之色,情不自禁,一把握住韋松雙手,搖撼問道︰“韋兄,韋兄,你真有把握能治得好他老人家?”

  韋松笑道︰“雖無把握,但何妨一試?”

  馬玉龍大喜,跳起身來,道︰“隨我來!”

  身形疾轉,領著韋松疾然向亂山之中奔去。

  行約數里,已遠遠離開了韓家寨,山中怪石鱗峋,奇突睦峨,僅有一條羊腸小道可通,這條小路,也就是馬玉龍平時輸送飲食必經之路。

  馬玉龍領先繞過一處飛瀑,指著前面一道竹橋道︰“過橋右轉,飛瀑後背,便是一師祖困居的石穴。”

  韋松順著他所指方向望去,但見這山頭雖不甚高,但都綠茵遍野,景色迷人,一道小小飛瀑臨空掛瀉,碎玉濺珠,在山腰下匯成一個小水潭,綠水一灣,上架翠竹小橋,對岸便是一片約有七八丈寬的草地。

  他微微頷首,跟著馬玉龍緩步踱過竹橋,心里卻一直在想︰似這等幽雅境地,祁連鬼叟若是功力未失,偕眷傲嘯林泉,將是何等美事,即使在此終老一生,也應該再無憾恨了。偏偏一個“名”字勘它不破,竟終得洞頂倒懸,熬受無邊痛苦,面對美境,復有何情趣可言?

  想著,不期然發出一聲感嘆。

  馬玉龍恰在此時停住腳步,輕聲道︰“家祖秉性剛烈,是否願意外人踏入石穴,尚未可知,韋兄請暫委屈稍待片刻,容小弟先往通報一聲如何?”

  韋松含笑道︰“理當如此,但馬兄最好暫時別提小弟來歷,倘能僥幸得邀面謁,再見機而言,比較妥當。”

  馬玉龍道︰“這個小弟自然領會,不勞掛慮。”

  說著,供一拱手,便舉步轉過小山背側而去。

  韋松立在草地上,負手閑眺,心中卻思潮起伏,顯得十分緊張,因為,能不能消餌三鬼重出江湖這件巨禍,端看他能否治得好祁連鬼叟宿傷,而且,縱或治好了鬼叟傷勢,是不是能更進一步化解當年怨仇?憑良心說,他是一點把握也沒有的-一過了半盞熱茶光景.馬玉龍滿頭冷汗,從山後疾步而出他一邊走,一邊不住舉袖抹汗,遙對韋松叫道︰“韋兄快請過來-一”

  韋松一怔,低聲問道︰“令師祖怎麼樣了?”

  馬玉龍神色慌張道︰“他-一他老人家-一妄運真氣-一現在-一現在-一”

  韋松察言觀色,頓知事有變故,無暇再問,腳下一抬,飛步奔過小山。

  山後臨近草坪,果有一個深約丈許的石洞,洞口一塊巨石已被移開,足以一眼可見洞內鑿有石桌石床,卻有一個滿頭白發,容貌枯槁的老人,腳上頭下,倒掛在洞頂一只特制鋼環上.此時正面泛赤紅,雙手下垂,就像一只剝了皮掛在肉構上的山羊。

  韋松心知這人便是當年名震武林的祁連鬼叟,當下一頓雙腳,貼地疾掠,徑自飛人洞口。

  五指一搭鬼叟脈門,只覺他體內真氣業已散透內腑,此時胸腔中淤血下行,滲人脈門,性命已奄奄一息。

  馬玉龍焦急地問︰“韋兄,你看他老人家還有救麼?”

  韋松劍眉深鎖,搖搖頭道︰“他心脈已斷,真氣破散,加以從前鍛練陽亢之力,體內氣如烈火,要是只這般倒懸在洞頂,尚可保全丹田不被淤血侵蝕,但是這一妄運真氣,穴道崩裂,再也控制不住體中熱血亂竄了。”

  馬玉龍霍然驚道︰“韋兄是說,已經不能救治了?”

  韋松肅容道︰“能否回天有術,此時尚難遽斷,且讓小弟姑妄一試如何?”

  馬玉龍連連點頭道︰“韋兄快請動手,只要能留住師祖性命,別說小弟,便是家師,也將終生感戴韋兄厚恩。”

  韋松點頭道︰“如此,小弟就放手一試,但行功之際,決不能有外人干擾,馬兄請在洞口護法,最少十二個時辰之內,不能放任何人進來。小弟初習逆天大法,火候尚淺,一旦有人驚攪,于令師用和小弟都將蒙受極大不利。”

  馬玉龍只是連連點頭不已,含著兩眶眼淚,退出洞外,將大石移回洞口,自己卻盤膝坐在草坪上。

  韋松運起神力,先把石桌搬到祁連鬼叟身下,然後抽出佩劍,用劍尖挑破鬼叟衣襟,雙掌虛按住他左右胸“府台”、“庫房”二穴,深吸一口真氣,內力左出右入,循環而生。

  過了半個時辰,祁連鬼叟面上赤紅漸退,但卻在腦後“玉枕”穴旁三分之處,隆起一個大如鵝卵的血紅肉球。

  韋松左掌突地抽回,劍尖一揚,刺在那肉球之上。

  只听“嗤”地一聲輕響,一股膿腥撲鼻的污血,灑灑而落,流得韋松下裳盡是血污,奇惡臭味,沖入欲嘔。

  韋松並不移動,坐在石桌上,左手松了長劍,駢指如戟,連點了鬼叟頸前項後三處穴道,膿血漸漸流止,祁連鬼叟也發出一聲極低的呻吟!

  到這時候,韋松才輕輕哼了一口氣,左手上移,按著丹田,閉目運起“逆天大法”來-

  一

  口口口

  時間在寂靜中緩緩流過,漸漸天色大亮,一輪紅日,爬上了東方山頭。

  馬玉龍靜坐洞口,全神注意著洞中任何聲息,此時,山雀鳥復甦,吱吱喳喳叫個不停,而石洞中,卻絕無一絲聲響。

  他雖然有些擔心,但倒並不驚怕,說不出什麼原因,自從一見韋松,他就對他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好感,直覺他並不是個輕于承諾的人,一旦應允下來,必有相當把握能夠辦到。

  枯坐無聊,漸涉冥想;這不是很奇怪的事嗎?韋松和劍聖徐昌乃是姻親,而師祖卻將徐昌恨之人骨,想不到如今竟全仗仇家親人,來挽救自己的性命。

  正想著,突听遠處傳來一聲呼叫︰“龍兒!龍兒!”

  馬玉龍臉色立變,霍地從草坪上跳了起來,心急道︰“不好!師父來了。”

  這念頭尚未轉完,一條人影已出現在竹橋上。

  馬玉龍心念電轉,忖道︰不!暫時不能讓她老人家知道洞內的事。

  于是,一長身,搶先迎了上前,應道︰“師父,徒兒在這兒。”

  韓婆子手里捧著一只巨大的花盆,盆中栽著一株三尺高下的奇花,喜孜孜跨過小橋,笑道︰“孩子,叫為師哪兒不找遍,原來卻在這兒,正好!正好!”

  一揚手中花盆,問道︰“快來看,這是什麼東西?”

  馬玉龍連忙陪笑道︰“這是返魂香嗎?”

  韓婆子用力點點頭,道︰“正是呢!歐陽兄弟雖然奸猾,到底被為師把這寶貝先*出來了。你在這兒正好,事不宜遲,趁午時之前,相助為師,替你師祖療治宿傷-一”

  馬玉龍听了一驚,道︰“就是現在麼?”

  韓婆子笑道︰“自然越快越妙,這東西得來不易,歐陽雙煞本不情願先獻出返魂香,被為師立*不過,用一塊‘鬼頭令’換了來。”

  馬玉龍駭然道︰“師父已將‘鬼頭令’給了雙煞?”

  韓婆子道︰“那有什麼關系,鬼頭令只是當年你師祖和巫山追魂婆、哀牢山獨腳鬼王三人合設信物,事隔多年,未聞他們重出江湖,想來早已作古,給了他們諒也無甚大用。”

  馬玉龍卻道︰“但是,當年師祖和兩位老前輩有約在先,見令如見本人,要是雙煞憑藉“鬼頭令”,將兩位老前輩請出山來,天下豈不要大亂了?”

  韓婆子笑容滿面,道︰“亂與不亂,且休管它,現今返魂香已到手,咱們快動手替你師祖療傷要緊。”一面說著,一面就舉步向石洞行去。

  馬玉龍大吃一驚,不由自主橫身攔住,笑道︰“師父,您老人家忘了師祖的脾氣了?”

  韓婆子微微一怔,恍然笑道︰“他以前恨我,那是因為我失手傷了他,現在我替他尋來曠世奇藥,轉眼就能使他散去的真氣重行凝聚,他哪里還會恨我!”

  說著,又向洞口走去。

  馬玉龍急得冷汗這體,不得已,只好想了一番謊話,伸手拉住韓婆子衣角,低聲說道︰

  “師父,現在無論如何不能進去。”

  韓婆子詫道;“為什麼?”

  馬玉龍放低了聲音,故作神秘地道︰“徒兒昨夜听到歐陽雙煞攜了返魂香來到九華,心里忍不住替師祖高興,偷偷趕來,欲向他老人家報個喜訊,師父,您豬他老人家怎麼說?”

  韓婆子臉上笑意已失,沉聲道︰“他怎麼說?”

  馬玉龍道︰“出乎徒兒意料之外,師祖他老人家不但不高興,而且罵了徒兒一頓,他老人家說︰‘歐陽雙煞乃是詭詐小人,曲意結交。必有所求-一。’”

  韓婆子點頭嘆道︰“你師祖果有知人之明,他還說過什麼?”

  馬玉龍道︰“他老人家又說︰‘老夫縱橫天下,平生未受人點水之恩,豈能為了區區一株返魂香,便向萬毒教賣身投靠!’”

  韓婆子臉色越來越難看,垂頭道︰“但是,人生能有幾個八十年,沒有返魂香,他只有一輩子在石洞中受苦。”

  馬玉龍道︰“徒兒也是這樣勸解他老人家,但師祖的脾氣,您老人家是知道的,未等徒兒說完,便把我轟了出來,同時叱令封了洞口,不許任何人再去打擾他老人家-一”

  韓婆子長嘆一聲,望望手中那盆“返魂香”,惋惜地道︰“為師好不容易為他弄來這株奇花,假如棄而不用,未免可惜,寧可讓他事後怪我,咱們也要治好他的傷-一”

  說著,又欲舉步向洞口行去。

  馬玉龍忙又橫身攔住,道︰“師父請慢一些,徒兒還有話說。”

  韓婆子皺皺眉頭道︰“孩子,今天是怎麼一回事,你向來不是這般吞吐?”

  馬玉龍干咳了一聲,陪笑道︰“師祖他老人家最後還說︰‘這幾日試著提聚真氣,自覺已略有進境,也許不需藥物,便能自愈。’所以,要徒兒轉報師父,洞門閉後,誰也不要去打擾他老人家。”

  韓婆子一听這話,頓時面泛喜色,道︰“這活果真?”

  馬玉龍道︰“徒兒怎敢瞞騙師父。”

  韓婆子喜得仰面望天,輕輕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道︰“謝謝菩薩保佑,多年來一線生機,如今果真實現了。”

  馬玉龍方自暗暗松了一口氣,不料韓婆子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低聲道︰“孩子,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咱們快去助他一臂之力。”拉著馬玉龍,疾步向石洞奔去。

  馬玉龍大驚,忙道︰“師祖吩咐過,任何人不能去打攪他啊!”

  韓婆子笑道;“唉!你知道什麼?當年為師下手點破他陽亢之氣的時候,終因夫妻情重,指力僅用了六成。你師祖真氣雖破,穴道並未受到太重的傷,這許多年,全以內腑淤血難除,所以不能將真氣練復。大約他終年然受倒懸之苦,如今淤血已經用內力*住,不致散入血體,才能漸漸將散失的真氣凝聚起來。

  這雖然只是個渺茫的希望,但時機一瞬即逝,以現今體力,實無法臻竟全功。咱們不必忌憚什麼,快些進去,合咱們兩人之力,正可助他早些凝聚真力,這樣對他只有好處,事後他決不會責怪你就是。”

  一邊說著,一連已到了石洞門口,匆匆放下“返魂香”,便欲掀開那洞口石塊。

  馬玉龍想不到弄巧成拙,一時大感焦急,情不由己,急急上前按住那塊大石,急聲說道︰

  “師父,咱們還是遵從他老人家吩咐吧!萬一當真打擾了他-一”

  韓婆子笑道︰“真是個傻孩子,師父難道會反害他不成?凝聚真氣,必須得內功有根基的人助力循導經脈,同時注意代其驅散淤血,如此難困之事,他獨力怎能達成?”

  馬玉龍急得冷汗直流,哀聲道︰“師父,請您老人家千萬再依他一次吧!無論如何,現在不能進去驚攪師祖行功。”

  韓婆子微微一怔,道︰“奇怪,你為什麼連師父也信不過?”

  馬玉龍只差沒有哭出來,囁嚅道︰“徒兒不願再見師祖熬受倒懸之苦,寧求師父原諒,好歹遵守師祖之意,至少十二個時辰之內,不能進去。”

  韓婆子默然片刻,終于松了手,嘆道︰“也好,咱們可以等在洞外,如果他行功順利,就不必進去了,一旦有了異動,卻不可大過拘謹。”

  馬玉龍含淚而笑,點頭道︰“只有如此,徒兒問心方安,師父也不致因而又忤怒了師祖。”

  韓婆子捧了那盆“返魂香”,偕馬玉龍並肩坐在草坪上,傾神注意,洞中仍無動靜馬玉龍故意找些話題,跟韓婆子閑聊,天南地北,無所不談,一則藉此分散她的注意,二則打發枯寂時光。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一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漸漸逝去,轉眼日已當空,巳刻早過。

  韓婆子突然漫慢顯出精神有些不能振作,不時舉手阿欠,神情也逐漸恢復了夜間的衰老之態。

  馬玉龍好心地道︰“師父,午刻將至,線香功能也快盡了,不如暫請返寨休息,此地有徒兒護守,諒來不致發生意外。”

  韓婆子笑著搖搖頭道;“不!等候了數十年,好不容易到了今天,無論如何,師父也要守候到師祖功行圓滿,方願離開。”

  馬玉龍道︰“但線香功能,只能維持六個時辰,子不過午,效力將盡,師父恐怕受不住山中風寒?”

  韓婆子道︰“那麼,你去向玉蘭丫頭替我再取一盤線香來吧!好歹熬過今天,要是你師祖真能僥天之幸,練復神功,這盆返魂香也許對我倒有用處。唉!這撈什子的線香雖能提神,這些年,用也把人用煩了。”

  馬玉龍登時一愣,靦腆笑道︰“山中風大,何況師祖練功,也不是一時半刻能夠圓滿,師父先請回去,一有消息,徒兒就趕到後寨來向您老人家報喜,這樣不是更好麼?”

  韓婆子笑道︰“龍兒,你今天是怎麼搞的,總是一再要跟師父唱反調?”

  馬玉龍訕訕笑道︰“徒兒是關心師父的身體。”

  韓婆子道︰“既然如此,你就照師父的話去做,線香在經書櫥中,玉蘭知道,你快去快回,不必勸我離開了。”

  馬玉龍既不敢再辯,又怕自己一旦離開之後,韓婆子會撞進洞內,驚攪了韋松為祁連鬼叟療傷續脈,一時間期期艾艾,十分難決。

  韓婆子臉色一沉,不悅地道︰“孩子,你是有什麼事瞞了師父不是?怎的總是吞吞吐吐,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的模樣?”

  馬玉龍心頭一震,當時驚出一身冷汗,慌忙站起身來,含笑道︰“師父且歇一會兒,徒兒即去便返。”

  說罷,偷偷望了石洞一眼,一橫心,無可奈何轉身掠上竹橋。

  韓婆子目送他繞過了小山,搖頭自語道︰“這孩子,一向穩重,今天不知怎的,竟有些神不守舍的樣兒,真是奇怪

  說著,虔誠地跪在洞前,合十仰天祝告道︰“菩薩!菩薩!韓門姜氏,前因諫阻夫君,迫得下手點破夫君真氣,遺恨數十年,愧悔無及,天幸夫君恢功有望,願菩薩早賜神通,助其立脫苦海,姜氏寧願減壽削福,終生茹素禮佛,一切禍災,由姜氏一身擔之-一”

  禱祝至此,老淚籟籟而下,業已悲不可抑。

  正當這時候,突然一聲低弱的呻吟飄送入耳。

  韓婆子一驚之下,揮袖拭去淚水,飛快地從草坪上長身而起。

  他凝神傾听,呻吟之聲又像沒有了,回目四望.也不見有任何人影。

  韓婆子大感訝詫,心忖道︰“這真是怪事了,分明听得有人呻吟,難道我真是老了?”

  凝神又等了片刻,除了山前飛瀑傾瀉之聲,山中寂然如故。

  韓婆子搖搖頭,苦笑道︰“唉!歲月不饒人,準是時刻將至,耳朵已經不管用了-一”

  誰知一念未已,突又听得一聲低沉的呻吟

  韓婆子心神一震,似辨出那呻吟竟是從石洞中傳出來的。

  “這還得了!”

  她機伶伶打個寒噤,身形一閃,已到了洞口。

  側耳傾听,果然,洞中又傳出第三聲呻吟 ——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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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無心縱魔

  韓婆子听得那呻吟之聲.來自洞中,只當祁連鬼叟行功遭遇困境,一急之下,雙臂下沉,扣住那塊封洞大石,低嘿一聲,用力向側一掀!

  大石應手而開,這一看,韓婆子險些要雙目噴出火來。

  原來洞中除了祁連鬼叟,竟多出一個面目陌生的少年。

  這還不算,尤其那少年正一只手掌抵在祁連鬼叟“丹田”死穴上,另一只手,卻緊扣住鬼叟左胸“將台”大穴,石桌之上,血痕斑斑,觸目驚心。

  韓婆子大吃一驚,虎吼一聲,撞進了石洞大喝道︰“何方鼠輩,還不放手!”

  喝了一聲,那少年卻閉目端坐在石桌上,不聞不理,實相莊嚴,絲毫不為她呼喝所動。

  韓婆子怒從心起,右掌一圈,便想迎胸劈出。

  突然,身後人影一閃,馬玉龍手擎線香,氣咻咻奔了進來,駭然驚呼道︰“師父,千萬不得,您老人家會害死了師祖-----”

  韓婆子人在盛怒之中,也未細想何以會“害死了師祖”,只當馬玉龍的意思是,祁連鬼叟落在少年手中,投鼠忌器,喝叫住手。

  她一念之差,滿腔怒火,就發在馬玉龍頭上。

  身軀旋風似一轉,掌心一翻,排山倒海般掌力,直向馬玉龍迎頭劈落,叱道︰“好個吃里扒外的畜生,原來你三番兩次阻我人洞,竟是勾結外人,暗害師門尊長,我就先劈了你這畜生!”

  馬玉龍倉促間無法分辯,洞口又窄,一個閃避不及,被韓婆子一掌撞中前胸,悶哼一聲,踉踉蹌蹌直倒退出洞外,一跤跌坐在草坪上。

  韓婆子運力出掌,一招之後,自覺胸口一陣抽痛,喘息了兩聲,才第二次轉過身子,向石桌上的韋松撲去。

  但她身形剛動馬玉龍卻已掙扎著爬了起來,從後面撲上前來,將她連臂一把抱住,哭叫道︰“師父,師父,求您老人家听徒兒說一句話-一”

  韓婆子越加暴怒,叱道︰“欺師滅祖的東西,還有什麼可說的!”肘尖向後一撞,正撞在馬玉龍心窩上。

  馬玉龍就悶哼一聲,兩臂一松,踉蹌跌出四五尺外,“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韓婆子旋風一般沖上前去,一招“開山碎石”,右掌疾若奔雷,直向韋松胸前劈去。

  韋松此時正當行動緊要關頭,倏見韓婆子瘋虎似揮掌劈到,迫不得已,深吸一口氣,上身向前一躬,整個身體貼著石桌,順勢一轉,平空橫挪數尺。

  掌力漫涌而過,僅僅掃中韋松左邊肩頭,他身形一晃,立即沉氣定樁,居然並未跌離石桌,雙手仍然緊緊按在祁連鬼叟“將台”、“丹田”二處穴道上。

  韓婆子一擊不中,心下大駭,牛喘了兩聲,二次掄掌又撲了上來,掌心直按向韋松胸門。

  韋松既不能收掌離地,又無法趨避,覷得她掌已臨身,突然擰頸向側一扭,避開了胸門要害,力貫左肩,硬換了一掌。

  這一掌,只打得韋松兩眼金星亂閃,若非此時一身“玄門隱形罡氣”被逆天大法引導遍布全身,只怕當時就去了半條性命。

  饒是如此,左肩也覺奇痛欲折,一陣火辣辣灼熱難耐。

  韓婆子每出一招,真氣便枯竭了一分,一連兩次未能傷得韋松,不禁又急又怒又怕,乃因她明知午刻將至,線香效力也快要失去了,假如不能很快從韋松手中搶救出祁連鬼叟,午刻一到,她又將變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衰邁老婦了。

  情急之下,雙目盡赤,沉樁定身不動,兩手緩緩一提起胸,暗地將全身功力,盡注雙手,毗目叱道︰“鼠輩,你再不放手,老身只好拼了兩敗俱傷,用‘寒陰毒指’將你斃在此地!”

  韋松無法開口,心里雖急,卻苦于無法出聲。

  韓婆子越加怒不可遏,十指連搓,雙掌已變得一片漆黑。

  她自從將內功轉注給馬玉龍,從前所學過的奇絕功力,實際已不能發揮十成威力,但她對這位既是師父,又是丈夫的祁連鬼叟,四十年抱憾之情,自是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所為“情急拼命”,雖然明白一擊之後,自己僅有的一點內力也將耗盡枯竭,這時也顧不得許多了。

  只見她十指不住屈伸,那漆黑之色一忽兒濃,一忽兒談,顯見已有些力不從心。

  韋松目光炯炯注視著她,為了自保性命,不得不把注入祁連鬼叟體內的真氣,漸漸收斂了部分。

  正在這時候,韓婆子突然雙楮怒突,一聲大喝,十指交揮,一片略帶腐味的陰寒之氣,緩緩向韋松漫涌而到。

  那寒氣出勢既緩,又無破空之聲,韋松就知道難以硬接。

  乃因世間武功,往往越是剛猛,越易化解,如果掌出有聲,勁風怒卷,其威勢雖如排山倒海,反不難卸力或趨避,唯獨這種出手無聲,不見勁風流漩的至柔掌力,才是既難趨避,又難化解的功夫。

  韋松苦于雙手無法離開祁連隨鬼叟身體,見韓婆子竟發出毒功,這時如果再不撤掌自保,性命即在須臾之間。

  他胸中意念電轉.一剎時,已將“撒手”?“不撤手”?這兩個念頭,在腦子里反復變幻了千百遍。

  然而,事實上未待他作出決斷,那浪涌的陰寒之力,已到近身。

  韋松突然一橫心,雙掌微登,竟在這危機一瞬的當兒,將體內真氣,源源如潮,一齊循掌心通送進祁連鬼叟內腑

  真力剛剛透體而過,“寒陰毒指”暗勁,也適時涌到。

  韋松機伶伶打個寒噤,悶哼一聲,松手仰面倒飛離開了石桌,背背撞在洞壁上,發出“蓬’地一聲沉重的聲響,當時昏死了過去。

  韓婆子發出‘寒陰毒指’,臉色也變得慘無血色,緩步走到石桌邊,伸出巍顫顫的手,試探祁連鬼叟氣息。

  這一試,她幾乎跳了起來。

  原來她觸手之處,熱氣微動,祁連鬼叟雖然仍舊倒懸在洞頂,但呼吸顯然比從前更為平靜均勻,同時,臉色也恢復了紅潤。

  這是五十年來,她第一次感到丈夫有了一點生氣韓婆子渾身一震,右手疾伸,雙搭上祁連鬼叟倒垂的腕脈穴上。

  脈息蓬勃,沉穩有力,正是閉災已通的象征。

  韓婆子只覺一股寒意,由腳下升起,痴呆的目光,遙遙投注在洞里角落,昏死在地的韋松身上,兩行愧柞的淚水,沿腮而落。

  她嘴唇煽動,用一種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聲音,自語道︰“原來他竟是一番美意-一”

  語聲未畢,雙目反插,已經癱倒在石桌邊。

  石洞中剎時淪入一片死寂,倒臥和懸掛著四個人。但都已昏死了過去,只有洞外驕陽,悄悄探進一絲絲一縷縷光輝,似在窺望這些又聰明又愚蠢的人類。

  一陣淡淡的清香,隨風同進石洞,那是韓婆子棄在洞口的“返魂香”所發-一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第一個悠悠醒來的,是倒懸洞頂的祁連鬼叟周永泰。

  他睜開眼簾,首先發覺自己體內真氣已能暢行無阻,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

  雙腿一屈,雙掌斜揮,劃斷了繩索,飄落地面之後,一眼卻見韓婆子正昏死在石桌邊,馬玉龍卻倒臥洞口。

  他忽地掠過一陣訝詫,記得昨夜自己強運真氣,引發傷勢,分明昏死過去,如今怎的反覺閉穴暢通,毫無隔阻了呢?

  韓永泰困居石洞幾達五十年,一朝得解倒懸之苦,喜極志昏,竟忘了再看看洞中還有些什麼異狀,當下一陣風似地沖出洞外,仰著望天,發出一聲舒暢無比的長嘯。

  這嘯音震撼山谷,乃是他積壓了數十年之久的一股悶氣.回音激蕩,足足有半盞熱茶之久,猶未沉寂。

  長嘯之後,拿拳弄掌,左掌一揮,直向洞側大石拂去。

  勁力過處,石屑紛飛,半塊大石,竟在一拂之下,化成飛粉隨風而逝。

  韓永泰哈哈大笑,道︰“韓永泰啊韓永泰,你還有今天?”

  笑過之後,才發現那盆“返魂香”放在洞口。

  他心中微微一動,暗道︰“是了!是了!必是龍兒見我岔氣昏死,才去弄了這株奇珍來,在危急之中,救了我性命。這孩子與我投緣,十余年來,也虧他送食探望,倒不能虧待了他。”

  于是,捧了“返魂香”,大步轉向石洞。

  他先將“返魂香”花瓣及嫩葉各摘下兩片,投人馬玉龍口中,手掌起落,連拍他渾身七十二處大災,每次掌落,馬玉龍身體都是輕輕一震,七十二穴拍完,只听馬玉龍腹中雷鳴,面上漸漸泛起一片紅潮。

  韓永泰收掌頷首,駢指在洞壁上寫了幾行字,然後捧了那盆“返魂香”,掠身而起,一縷輕煙,消失在竹橋盡頭

  他這一去,險些為正道武林帶來橫禍。

  又過了半盞熱茶光景,馬玉龍也悠悠醒轉。

  當他擦擦眼楮,從地上爬起來,第一眼,就看見洞頂倒懸著的祁連鬼叟不見了。

  馬玉龍駭然一驚,霍地躍起身來,掃目一望,暗叫一聲“苦!”非但祁連鬼叟不知去向,韋松和韓婆子一個倒在洞底,一個伏在石桌邊,滿地血跡,洞口那盤“返魂香”也不見了。

  他初時驚駭之下,還以為另有強敵撞了進來,劫走了“返魂香”和祁連鬼叟,及至站步上前,伸手一探韓婆子鼻息,更是失驚出聲,原來韓婆子意已氣息衰竭,萎頓而死。

  馬玉龍忍住淚水,飛步奔到洞底,扶起韋松,見他呼吸尚存,這才稍稍放下心來,急忙從懷中取出線香,燃點放在韋松鼻邊。

  線香乃是韓婆子采集百余種奇花異草,配以千年何首烏,特制的提神聚力之藥,點燃之後,煙霧凝而不散,飄送人韋松鼻中,一盤香才燒了一半,韋松已緩緩甦醒。

  馬玉龍含淚問道︰“韋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師祖怎會不見了?”

  韋松四顧一眼,茫然道︰“小弟正當行功緊要關頭,令師闖進洞來,不由分說,連出絕毒陰功,將小弟打傷,小弟只記得在她‘寒陰毒指’發出之前,拼了全身內力.一齊注入令師祖體內,以後就被毒指擊傷昏倒,其余的事,就不知道了。”

  馬玉龍尋思片刻,點點頭道︰“這麼說來,師父一定是力已不能從心,勉強發出毒指,自己卻力竭衰枯而死,但是,師祖卻又怎的不見?還有那盆‘返魂香’.也一起失了蹤影。”

  韋松調息了一下,內腑仍有隱痛,但卻支撐著站起身來,道︰“令師祖被小弟傾力沖注體內,或許已能使真氣凝聚,咱們仔細找找看,是否留有線索?據小弟看,若被外人撞入,豈有不傷害你我之理,八成是他自己離開的多。”

  兩人在洞中略一尋覓,果然發現石壁上的留字,只見壁上寫道︰“龍兒知悉︰得汝珍藥之助,老夫已練復失去功力,此去天涯海角,前雪舊恥,為免汝醒後諫阻,僅以返魂香花葉各二辮相酬,此物天下奇珍,既由汝手而來,我不忍獨得,聊以分潤,好自為之,將大有神益。

  “汝師罔顧情義,對老夫痛下煞手,五十年石洞歲月,此仇本當不赦,念汝一片愚孝,暫存彼一命,侯老夫大仇得報,當重返此地,助汝成武林第一人,勉之!勉之!”

  馬玉龍看罷,淚水不由籟簌而落,道︰“原來他老人家尚不知功力得復,全由韋兄所賜,倒歸功于小弟一人了。”

  韋松吃驚道︰“從令師祖留字看起來,所謂‘前雪舊恥’.難道是去尋劍聖後人報復黃山一劍之仇?”

  馬玉龍道︰“只怕正是如此。”

  韋松頓時惶急起來,急道︰“劍聖早已作古,小弟姑姑百忍師太,便是徐家傳人,如今姑姑也去世了,他去報仇,豈不是危及雲崖上各位正道武林前輩麼?”

  馬玉龍毅然道;“師祖若非韋兄,焉能留得性命,似此恩將仇報,小弟舍命也要阻攔于他。”

  韋松失措的道︰“事不宜遲,小弟必須立刻趕返少華,否則,定將引起巨變,再見了。”

  說完,轉身便走。

  但甫一舉步,內腑突又一陣抽痛,輕哼一聲,迫得扶住石壁,咬牙強忍。

  馬玉龍緊行兩步,伸手將他擒住,虔誠地道︰“韋兄,你被師父寒陰毒指所傷,應當先服本門解藥,調息三日,然後才能運行真氣。小弟欲挽留韋兄暫留數日,一則韋尼可調息內傷,二則小弟也可趁此料理師父身後之事,待兩事妥當,小弟再陪韋兄同往少華,你看如何?”

  韋松嘆道︰“馬兄盛情,小弟心領,但事經突變,恐怕不能再耽誤三天寶貴時光了。”

  馬玉龍道︰“不妨,小弟預料師祖此去,未必能立刻打听出少華山雲崖與劍聖徐昌的關系,他老人家一定會先往滇境哀牢山,邀約獨腳鬼王尚志,短時之內,雲崖還不致發生事故,而韋兄內傷如不即時治療,寒毒侵人內腑,以後更難治愈。”

  一面說著,一面取出本門解藥,給韋松服下三粒。

  韋松感激地說道︰“小弟心急如焚.實難久留,療祛寒毒,可以在途中籍逆天大法治愈。

  唉!可惜小弟尚有一盒‘返魂丹’失落在令師兄手中,否則,服用一粒,內毒也就不足畏了。’

  馬玉龍想了一會,道︰“那麼,韋兄請在此地略侯片刻,待小弟去向二師兄素取返魂凡,然後一同上路,師父的後事,有兩位師兄,盡可照料。”

  韋松道。“似此使馬兄連師父亡禮也不能兼顧,豈不更令小弟不安。”

  馬玉龍淒然笑道︰“韋兄傷在家師之手,小弟這樣做,也算代家師表示一分歉疚之意,盡禮事小,盡義事大,有何不可。”于是,匆匆離洞而去。

  韋松見他一片誠意,倒不便拒絕,想了想,只好坐在石洞中,一邊等候馬玉龍,一邊閉目默運真氣,法除寒毒。

  過了頓飯時刻,內腑寒毒已驅去大半,韋松微微松了一口氣,睜開眼來,卻見馬玉龍早已返來.正滿含憂慮在洞外搓手相待。

  韋松起身問道︰“馬兄,有什麼事嗎?”

  馬玉龍頓頓腳,恨聲道︰“唉!師門不幸,竟會有這等不顧父母的兒子,父傷母危,兩位師兄竟會離家遠行,連話也不留下一句。”

  韋松微笑道︰“既然他們都不在家,馬兄還是暫時留在這兒料理令師後事要緊,小弟自覺傷勢已好了大半,沒有返魂丹,一時也無妨礙的。”

  馬玉龍目中閃著異樣光芒,道︰“韋兄知道他們去了哪兒?說出來,徒增小弟愧疚。”

  韋松訝道︰“他們去了哪兒?”

  馬玉龍長嘆一聲,道︰“昨日萬毒教護法歐陽雙煞,將一盆返魂香送來九華山,求得師父一塊‘鬼頭令’,兩位師兄,竟會領他們趕往滇境-一”

  韋松駭然一驚,道︰“鬼頭令是什麼?”

  馬玉龍道︰“那是當年祖師和獨腳鬼王尚志巫山追魂婆顏青娥,三人合設信物,見令如見本人,歐陽雙煞如果用那塊鬼頭令搬清二鬼出山,江湖中轉眼便是一場腥風血雨。”

  韋松心頭一震,脫口道︰“這怎麼辦?”

  馬玉龍道︰“小弟已經囑令莊中人暫存家師遺體,事勢已急,咱們只有立即動身,追往滇境哀牢山,如能及時趕到,或可化解一場巨禍。”

  韋松點點頭,忽然心中一動,忙道︰“歐陽雙煞和令師祖都已先後前往滇境哀牢山,咱們腳程再快,也無法在他們之前趕到,小弟倒想到一個方法,或可事半而功倍。”

  馬玉龍問道︰“韋兄有何妙計,快說出來听听。”

  韋松道︰“依小弟猜測,無論雙煞或令師祖,誰到了滇境,邀得獨腳鬼王出山,仍將轉赴巫山,去邀約巫山追魂婆顏青娥,對不對?”

  馬玉龍連連點頭道︰“那是自然。”

  韋松道︰“如此,咱們何必舍近求遠,假如馬兄知道顏青娥在巫山隱居之地,咱們索性先趕到巫山去,以逸待勞,豈不更好?”

  馬玉龍沉吟片刻,道︰“此計雖妙,但卻有一點須要顧慮的事。”

  韋松道︰“馬兄但說無妨。”

  馬玉龍揚目道︰“小弟雖然听說過追魂婆顏青娥的居所,但只是耳聞家師述及,那已經是多年之前的事了。何況,自從黃山一戰,師祖敗後,他們三人使再沒有見過面,五十年來音訊不通,誰知她現在是不是仍在巫山?如果她也跟師租一樣,離開巫山另尋了隱居之處,咱們豈不耍撲空了?”

  韋松笑道︰“這有什麼要緊,祁連鬼叟可以離開祁連,巫山追魂婆可以離開巫山.難道哀牢山獨腳鬼王就不會離開哀牢山嗎?大家都是抱定一試的心情,且看誰的運氣好罷了。”

  馬玉龍也忍不住笑道︰“這麼說,咱們就先往巫山試試吧!”

  兩人說走就走,當時便聯袂離開了九華山

  巫山,地當蜀鄂之交,西承翟塘,東迤西際,十二峰崇立並列,一衣帶水,穿流其間,千回百轉,驚險天成。

  晨間,宿霧未散,氤氳彌漫山腰,群山宛如飄浮海上。

  這天一早,旭日初升,韋松和馬玉龍但已趕到巫山。

  他們起初各以一匹健壯耐苦的小川馬代步,穿林透谷,地勢越走越險,坐騎反而成了累贅,于是,索性棄馬徒步攀峭壁,登陡崖.倒覺爽快了許多。

  從辰至巳,整整走了一個時辰,兩人已進入荒蕪人跡的亂山叢中。

  韋松重傷初愈,體力顯已疲憊,額上隱見汗跡。

  馬玉龍見了,含笑停步,指著遠處一座奇峰,道︰“追魂婆的居所,據聞系在一座形如筆尖的山頂,韋兄請看,很可能就是那兒了,咱們略歇一會,再走吧。”

  韋松順著他所指方向望去,果見一座高山,尖峭挺拔,直沖霄漢.半截山頭,兀自隱在雲霧以上,無法望見,不禁精神一振.道︰“既然不遠,索性再趕一程,到山下再歇息也不遲。”

  馬玉龍關切地望了他一眼,倒也不便直說他業已疲乏,點點頭,當先探路,但腳下卻慢了許多。

  兩人踏行在亂草怪石之中,全無路徑可循,舉足落足,都須提住真氣,隨時準備縱躍而起.神情自極呆滯。

  正行之間,突然听得一聲低沉的嘯音,起自身後。

  兩人同感一驚,方一扭頭回顧,卻覺那嘯音其速如電,快得令人難以形容,剎時已從他們身側十余丈處,一掠而過。

  馬玉龍和韋松功力都非等閑,但這時竟連那嘯音是人是鳥是獸都沒有看清楚,余音搖曳,已遠遠消逝在前面密林中。

  馬玉龍愕然道︰“似此快速身法,如果是人,其絕世輕功只怕舉世無人能與匹敵?”

  韋松也點頭道︰“既有嘯音隨行,大約乃是武林高人,馬兄看會不會就是顏老前輩呢?”

  馬玉龍搖頭道︰“小弟也僅聞追魂婆之名,從未一見,但巫山之中,除了她老人家,尚未听說過另有什麼武林高人隱居,假如真的是人,八成使是她了。”

  韋松不由劍眉微皺,道;“咱們都與她無一面之緣,冒昧前來,等一會該用什麼籍口才好?”

  馬玉龍笑道︰“不得已時,只好矯命說一次謊,就說是家師遺命,囑咐咱們來問候起居,然後再見機而行。”

  說著,已到了山腳下。

  韋松滿腹心事,人又疲憊,尋了一塊草地,盤膝靜坐調息,馬玉龍也席地休息,準備待疲勞除祛以後,再行登山。

  在他們不遠,是一座茂密的林子,這時候,卻有兩道炯炯目光,在向兩人偷窺。

  那是一個面目姣好,身穿綠衣的美貌少女,大約有十三四歲,閃著一雙既大又圓的大眼楮,正注視著馬玉龍。

  在少女身邊,卻挺立著一只比她高出一個頭的黑毛怪物,這東西說鳥不像鳥,說獸又不像獸,渾身扁毛,生著兩只短而肥壯的肉翅,長頸硬嘴,一只長足,堅如鐵棍,腳趾上卻生了一層厚厚的肉建。

  綠衣少女注視林外二人,足有半盞茶之久,仍未見韋松和馬玉龍有何動靜,不耐煩地皺起柳眉,縮身退回林中。

  那怪鳥也跟著進人密林,長頸不住在少女腰際摩擦著,狀極親熱。

  綠衣少女嘟著小嘴道︰“別煩人啦!你沒看見,林子外來了兩個臭男人,坐著不肯走,咱們的‘飛板’也不能玩了。”

  那怪鳥喉中低低發出一陣“咕咕”之聲,展開兩只短翅,拍了兩下,又挺胸揚頸,來回走了一匝。

  綠衣少女忽地‘噗嗤’一笑,道︰“駝兒,你是要我去把他們趕走嗎?”

  那怪鳥竟點了點頭。

  綠衣少女笑容忽又沉斂,搖頭嘆道︰“不行,你忘了師父臨走時告訴咱們的話?人未犯我,決不能妄生事端,免得被人發現咱們隱居的地方,無論如何,還得再忍耐半個月。”

  頓了一頓,舉手一掠額際秀發,道︰“回去吧!今天不玩了,師姐準在罵我不幫她弄午餐了呢!”

  她一探手,從草叢里取出一副制作古怪的木板,板上有繩,正可套在“駝兒”頸上,雙手握住板心空孔中,那木板展開,就像兩只翅膀。

  綠衣少女低喝一聲︰“走!”

  怪鳥邁動雙足,疾奔如飛,一眨眼,便從另一端穿出林子。

  只見那怪鳥長腳展動,越奔越快,先在林外空地上繞行了數匝,漸漸只見一縷輕煙般黑影,已不復分辨得出人和鳥。

  綠衣少女緊握木板,宛如控馬飛車,呼呼風響,秀發長曳腦後,那木板因奔行快速,浮力大增,片刻間,已冉冉浮升到三五尺高。

  綠衣少女初時蓮足尚須點地而行,及待本扳浮升.整個人也就離開了地面,這情形就跟小孩于放風箏的道理一般無一。

  駝兒奔行絕速,一往一返,眨眼就是里許,拖著木板,從峰側一條小徑,迅疾無比,直向山上盤繞而登。

  不多久,已達山頂,速度一緩,那綠衣少女收了飛板,蹦蹦跳跳,向崖頂一棟茅屋跑去,一面叫道︰“師姐!師姐!”

  茅屋後正揚起淡淡炊煙,一個年約十八九歲的黃衫女郎應聲探出螓首,手中還拿著鍋鏟,板著臉埋怨道︰“鬼丫頭,嚷什麼?一上午跑到哪兒去啦?也沒來幫我洗洗菜,淘淘米?”

  綠衣少女笑道︰“我帶駝兒到山下去玩飛板去了,啊!師姐,你不知道,才好玩呢-一”

  黃彩女郎笑啐道︰“呸!我怎麼不知道好玩,最好玩上三天三夜,別回來吃飯才有本事。

  快去收拾飯桌,菜就要好了,該吃飯了。”

  綠衣少女上前一把抱住黃衫女郎縴腰,揉妮了一陣,憨態可掬,然後仰起粉面來,神秘地道︰“師姐,我告訴你一件怪事,山腳下來了兩個臭男人-一”

  黃衫女郎聞言一怔,目中精光陡射,急問道︰“是什麼樣兩個男人?什麼時候來的?來干什麼?”

  綠衣少女抿著出道︰“才來了不多久,現在正在山腳下休息,兩個人大約都有二十歲左右,模樣兒倒長得還不錯,其中一個臉色好白,白得跟你一樣-一”

  黃衫女郎啐道︰“胡說,怎會跟我一樣,芸師妹.別忙吃飯,咱們去查看一下。”

  綠衣少女扭著身子道︰“管他們干嘛?我餓了,我要吃飯了。”

  黃衫女郎道︰“那麼你自個兒先吃,我去山下看看,咱們這兒從無外人經過,師父剛走,便有外人侵入,這卻不是鬧著玩的。”

  正說著,猛听屋外有人朗聲叫道;“顏老前輩在家嗎?”

  黃衫女郎居然一驚,香肩微晃,人已穿門而出。

  及待落在茅屋門外,一見果然是兩個少年男人,這才想起自己身上尚系著圍裙,手里正拿著鍋鏟,當時粉臉一紅,急急又退了回來。

  一面解圍裙,一面推那綠衣少女道︰“師妹快去.問問他們是干什麼來的?”

  綠衣少女笑道︰“好!讓我去逗逗他們。”

  她身形一穿掠出門外,小臉蛋緊繃著,雙手叉腰,先擺出一副傲慢神態,昂首仰天問道︰

  “干什麼來的?這地方是你們大呼小叫的所在嗎?”

  馬玉龍和韋松只覺眼前一亮,俏生生立著個艷光照人的少女,心頭都不覺噗噗直跳,彼此互望了一眼.馬玉龍連忙上前一步,抱拳一拱,道;“在下馬玉龍,乃九華山韓家寨韓老夫人門下,奉師令特來拜望顏老前輩,不知老前輩可在府中?”

  綠衣少女目光一落,在兩人臉上掃了一眼,復又昂起頭來,道︰“還有一個呢?”

  韋松忙也拱手道︰“在下韋松。”

  綠衣少女問道︰“你是什麼人門下?”

  韋松一怔,偷偷以目示意,馬玉龍點點頭,韋松這才朗聲道︰“在下乃南岳門人,適與馬兄作伴,特地同來拜謁顏老前輩,敢問姑娘可是顏老前輩高足?”

  綠衣少女也裝模作樣,學著抱拳拱手,道;“不敢,本姑娘姓陳,名芸華,乃是我師父的第二高足,第一高足是我師姐,她叫朱月華,咱們就是巫山雙華-一”

  話未說完,韋松和馬玉龍已同時“哦”了一聲,面露驚訝之色。

  卻听陳芸華接著又道︰“巫山聖地,向來沒有臭男人插足,你們擅入聖地,該當何罪?”

  馬玉龍駭然一跳,道︰“我等以禮拜謁,有何罪戾?”

  陳芸華道︰“怎麼沒有罪,你們坐在山腳下不走,害得我不能再玩‘飛板’這就有罪-

  一”

  韋松和馬玉龍同感一愕,正待分說,那黃杉女郎朱月華已急急奔了出來,叱道︰“師妹,不許胡鬧。”

  陳芸華噗嗤一聲笑道︰“不要急,我只是嚇嚇他們的。”

  朱月華叱退師妹,檢衽一禮,道︰“韓老前輩盛名,常聞家師提起,師妹刁蠻成性,二位不要見怪。”

  馬玉龍松了一口氣,道︰“哪里話,在下等來得冒昧,難怪陳姑娘不悅”

  朱月華含笑問道︰“韓家寨和巫山本屬同源,久未互通音訊,馬師兄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賜教?”

  馬玉龍道;“家師不久之前謝世,遺命在下特來拜謁當年尊長,是以叨擾。”

  朱月華“哦”了一聲,道︰“姜老前輩竟已去世了?家師洞隱多年,專力習練一種深奧武功,以致數十年來未能前往韓家寨敘舊,但每與小妹言及,對韓姜二位老前輩絕世武學,贊佩殊深。前月家師練就一種飛板,正趕赴滇境,邀約尚老前輩同往九華,不意今日馬師兄竟傳來噩耗,令人惋惜無限……”

  韋松听說追魂婆也去了滇境,心里越加著急,正尋思善策,卻听那刁蠻的陳芸華在傍催促道︰“師姐,先吃飯再談話好不好?我肚子餓啦!”

  朱月華橫了她一眼,側身肅客,道︰“兩位快請入屋待茶。”

  馬玉龍暗嘆一聲,和韋松舉步走進茅屋,只見茅屋內分五間,進門是一間客廳,羅列桌椅,盡為山藤手制,不但精巧,而且收拾得一塵不染。

  朱月華先請兩人落座.親手捧上香茗,那茶盤茶盅,都是竹制的,十分別致。

  馬玉龍感慨地道︰“在下兩人千里造訪,不意竟來遲了一步,顏老前輩此去滇境,曾言及何時才能返回麼?”

  朱月華道︰“家師臨行之前,也想到數十年訊息未通,不知能否晤面,曾留言最多還有半個月,就會回來的。她老人家以飛板兼程趕路,飛行絕跡,先去滇境,再往九華大約也費不了一個月時間,馬師兄和韋少俠何妨就在山間略候幾日。”

  馬玉龍兀自沉吟,韋松卻低聲接口道︰“既然尚須有半月之久,咱們就不必再事耽誤了。”

  這話被陳芸華听在耳中,小嘴一抿,道︰“你們走了,一定會後悔。”

  馬玉龍怔道︰“陳姑娘此話何解?”

  陳芸華笑道︰“我師父用飛板趕路,日行千里,要是九華山見不到你師父,不過數日便能趕回來,只怕這兩日就要到了,你們急急離開,豈不要後悔麼?”

  馬玉龍暗想道︰“這話倒很有道理,師祖雖已前往滇境,沒有半月二十日,無法趕到,追魂婆既然快速,也許現在正好途中錯過。

  但他轉念又忖道︰雖然如此,但巫山只有兩個年輕姑娘,自己和韋松又都是少年男子,假如暫住下來,一旦追魂婆回來看見,豈不誤認自己存心輕薄。

  想來想去,終是難決。

  朱月華好似已看透他的心事,微笑說道︰“馬師兄若不嫌山居簡陋,後山尚有一屋,乃家師練功之所,二位可暫居後山數日,容家師回來,當可一見。”

  馬玉龍大喜道︰“能得如此,咱們就打攪師妹幾日。”

  朱月華嫣然一笑,便去搬取飯菜,四個人圍坐而食,少年男女,容易投機,一頓飯吃完,韋松和馬玉龍對朱月華調治的精美飯肴,贊不絕口,彼此已混得十分熟悉。

  飯後,巫山雙華帶領二人來到後山一棟茅屋,屋中雖僅兩間.亦有床榻等物,一間臥室,另一間便是追魂婆練功室,倒也雅致幽露。

  雙妹去後,韋松便迫不及待地道︰“追魂婆數十年潛心習練絕世武功,顯有尋仇之意,就算咱們能見到地,又有何法使她放棄尋仇之意呢?”

  馬玉龍沉吟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只要能見到追魂婆,小弟就以師祖的經歷,坦然直諫,何況,劍聖一脈已斷,仇恨無形業已化解,難道他們真的會對一個後輩下手?只要不危及雲崖上的正道武林前輩,事情就無妨了。”

  韋松嘆道︰“小弟留居此地,度日如年,倘或追魂婆已經和令師祖等相會,徑往少華雲崖尋仇,那時,後果真不堪設想。”

  這一夜,韋松終宵未曾闔眼,心里總惦記著雲崖之上眾人安危,又想到藍如冰不知下落,“逆天秘錄”失陷傲嘯山莊,“返魂丹”被金銀雙鉤奪去一連串失意,使他幾乎無法獲得片刻寧靜

  好不容易熱到天明,東方曙色初露,陳芸華已經跳跳蹦蹦來到後山,親熱地叫道︰“馬師兄,韋哥哥,咱們到山下玩飛板去好不好?”

  韋松哪有心情跟她玩樂,但馬玉龍卻暗中向他遞個眼色。應道︰“咱們正要見識陳師妹的飛板是什麼巧妙之物,何不約了朱師姐一道去。”

  陳藝華嘟著小嘴道︰“她才不跟我一起玩呢!一早起來,就到望日台練‘迷陽神功’去了。

  馬玉龍心中一動,道︰“何謂‘迷陽神功’?是顏老前輩近年研創的絕世武學麼?”

  陳芸華點點頭道;“師父總說咱們女孩子,天生純陰之體,剛猛之勁總及不上臭男人-

  一”

  說到這里,自知說溜了口,趕忙伸伸舌頭,臉上一紅,面“我听師父罵男人罵慣了,一時總改不過來。”

  韋松也忍不住笑道︰“不要緊,男人原來就是臭哄哄的,怎及姑娘家清香。”

  陳芸扭著腰肢,道︰“不來啦,韋哥哥還要笑話人家。”

  馬玉龍笑道︰“你別理,只顧說下去。”

  陳芸這才繼續又道︰“師父怕們剛猛之勁,不及男人,一旦與強敵動手,無法在內力上取勝,這些年來,才研創了‘迷陽神功’。每日清晨,面向初升的旭日,吸取純陽之氣,長年累月,與體內純陰之氣融合,內功可以倍增。”

  馬玉龍頗含深意地問︰“這麼說,你和朱師組如今內力已經十分驚人了?”

  陳芸華笑道︰“我懶,說不上,師姐很用功,現在已能隔紙碎石,指風可以穿透一丈以外合抱大樹,但師父還說她差得太遠。據說咱們的仇家,劍術天下無匹,連雲掌更非等閑,若不痛下苦功,永遠也難報仇-一”

  韋松駭然一驚,登時臉上全變了顏色…… ——


如果一定要面臨失去 ..

那失去的可以不要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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