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輕 -【奪夫為婚】《全文完》

現在登入

第5章(2)

　　王敬之回到家中，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徑直去了他父親和母親的院子。

　　“公子，侯爺和夫人都已歇下，有什麼事情明日再來可好？”嬤嬤溫言勸道。

　　王敬之歉然道：“此事非同小可，必須今晚向父親彙報。”

　　嬤嬤從未見他如此緊張過，猜測大概是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於是連忙讓了他進來，然後去叫醒侯爺夫婦。

　　忙亂了一通，三人在花廳坐定。

　　“敬之，發生什麼事情了？”母親謝氏不安地問道。

　　王敬之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叨擾父親母親安歇，兒子有愧。”大半夜的把他們吵醒，很不孝，不過，他暫時顧不得這些了。

　　“快起來，有話好好說。”謝氏起身，將他扶了起來。

　　“說吧。”侯爺直覺自己這個兒子又要給他出難題了，面色便有些不好看。

　　王敬之道：“孩兒要尚公主，安寧公主。”

　　侯爺夫婦驚呆了，面面相覷。

　　“敬之，你喝醉了嗎？說什麼胡話呢。”謝氏連忙阻止他道。

　　王敬之搖頭，“母親，孩兒很清醒。”

　　侯爺氣得順手將茶盞砸了過去，“你瘋了！”

　　荼水潑了王敬之一頭一身，滾燙的茶水燙紅了他的臉，然而他一動不動，堅定地看著二人，“孩兒此生此世只喜歡安寧一人，非卿不娶，還請父親母親成全。”

　　“絕無可能。”侯爺起身怒氣衝衝走開。

　　謝氏心疼地連忙幫他擦去荼水茶葉，“你這是怎麼了，怎麼稀裡糊塗的，看把你父親氣得。”她一面埋怨，一面心疼，手忙腳亂幫他收拾。

　　“母親，孩兒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謝氏歎氣搖頭，“敬之，全天下的女子，你喜歡哪一個都可以，唯獨公主不可以！你要知道，家族為了培養你花了多大的心血，陛下對你的期待有多高……你怎麼忍心辜負他們，你肩負的可不只是王家的命運，你好好想一想。”

　　王敬之頓了頓，“王家並不是只有一個兒子，王家別的兒子也很優秀，比如……”

　　“敬之！”謝氏打斷了他的話，“不要任性，你該知道的，你的身份……也容不得你任性妄為！”

　　“母親，請您相信孩兒……王家不是非我不可的，您……”王敬之仍然試圖說服母親。

　　“夠了！敬之，你讓我很失望。”謝氏歎氣，“這樣吧，明兒一早，你去鹿鳴書院住一陣子，好好反思，反思好了再回來。”說罷，謝氏離開了花廳。

　　王敬之回到自己的院子。

　　他心情憋悶，於是便拎了一壺桃花釀，輕功一展，飛身上了屋頂。

　　可是，一壺桃花釀下肚，他沒有感到愉快，反而愁腸百結。

　　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對，不該推卸責任……可是，他真的想娶安寧，家國天下和她，兩難的抉擇，太痛苦了。

　　一道黑影閃過，王敬之的身邊多了一個人。

　　“大哥，一個人喝悶酒，也不叫上我？”那人笑道。

　　王敬之轉頭，一張與他極為相似的臉近在眼前，王敬之不由得苦笑道：“政之，你怎麼來了。”

　　這位名叫做政之的，是王敬之的胞弟，同母所出，但比他小四歲。

　　“尋酒香而來。”王政之笑，然後從他懷裡搶了酒壺，仰頭喝了一口。

　　“好酒！”王政之贊道，咂嘴回味。

　　王敬之苦笑：“你小孩子家家的，少喝點。”說著，他便要拿回酒壺。

　　王政之笑著躲開，“你才小孩子，做事這麼莽撞，還好意思教訓我。”

　　王敬之一愣，“你都聽見了？”

　　“你鬧得這麼厲害，想不聽見都難。”王政之又喝了一口，嘖嘖稱讚這酒真好。

　　“我也不想，只是不想再拖，久則生變，我賭不起。”王敬之知道宮裡這段時間在給安寧選駙馬，若是他不積極一點，萬一哪天定了駙馬人選，就沒法挽回了。

　　王政之笑著搖頭，“原來哥哥也是凡人。”在他眼裡，哥哥王敬之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所有人面對他的時候只有敬畏和仰慕，像廟裡的神像，威嚴又不食人間煙火。

　　王敬之歎氣，“誰不是凡人。”

　　只不過為了王家和陛下，他必須要收斂了所有的情緒，讓自己完全符合他們的期望。但是，他也有七情六欲，他也有喜歡的人，他也有軟肋。

　　“政之，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喝了許多酒，又被冷風吹了許久，王敬之的腦子有些糊塗。

　　“我？反正我是不會喜歡公主的……”王政之應道。

　　王敬之看了他一眼，少年目光堅定，眼裡有小火苗在燃燒。

　　“為什麼？”王敬之問道。

　　只聽到弟弟輕笑，“兒女情長只是情調，家國社稷才是重中之重，我想像大哥那樣……不，我想超越大哥，成為國之棟樑，振興我琅玡王家，定我大夏之邦！”

　　王敬之看著眼前的少年，仿佛第一次認識他，“想不到，你這樣有志氣！”

　　王政之耳朵很紅，他其實有些擔心，怕大哥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以後會打壓自己。可是，大哥居然稱讚他有志氣？這還是他第一次被大哥表揚，這算不算……是得到了哥哥的肯定？

　　“只是，我不及大哥萬一。”王政之低落地說道。

　　王敬之沉默了很久，然後展顏一笑，“政之長大了，哥哥很欣慰。”

　　“可是，父親總嫌我小。”王政之歎氣。

　　王敬之一把將他摟過來，笑著安慰他，“放心，哥哥一定幫你達成願望，誰也不是一步登天的！”

　　“嗯？”

　　“來，我們好好計畫一下。”王敬之忽然覺得胸中塊壘消失，暢快不已。

　　等李曼馨醒來時，已是第二日的午時。

　　她迷糊了一會兒，忽然想起重要的事情還沒辦，於是著急地叫了一聲，“素英！”

　　素英連忙將重重簾子掛起來，紅腫著眼睛看著她，“殿下，您總算醒了，昨天可嚇死素英了……突然就暈了過去！”說著，素英又想哭了。

　　李曼馨急道：“快給我穿衣裳，我要去見母后……”

　　素英沒動，吞吞吐吐地道：“皇后娘娘正在外間。”

　　李曼馨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催促道：“拿鞋來。”

　　素英連忙叫人來伺候她洗漱起身，忙了好一陣，終於搞定，她扶著李曼馨走出臥房，來到外間廳裡。

　　“母后。”李曼馨欣喜地撲過去，甜甜地叫了一聲，“您怎麼來了，怎麼不叫醒我。”

　　皇后臉色不太好，勉強笑了笑，將她扶起來，坐在自己旁邊。

　　“怎麼好好的暈倒了？”一大早太子便來請安，提及妹妹李曼馨與王敬之生情的事，皇后被嚇了一跳，早膳沒吃就趕來了。

　　李曼馨抱著她的胳膊撒嬌，“我沒事，母后，我有喜歡的人了……母后，他就是太子哥哥的伴讀，王家的敬之哥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母親，她終於找到喜歡的人了。

　　皇后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安寧，你不能喜歡王敬之。”

　　李曼馨的笑容立刻垮了，她的眼睛迅速浮上了一層霧氣，然後拉著母后的衣袖，泫然欲泣地說道：“母后，我喜歡他，我就是喜歡他……”

　　“除了他，誰都可以。”皇后的聲音很溫柔，但是語氣卻很堅定，不容反駁。

　　李曼馨慢慢鬆開她的胳膊，“除了他，我誰都不喜歡！”

　　“安寧，不要任性。”

　　“母后，我什麼都可以不要，我只要嫁給他。”

　　“安寧，難道你不知道王敬之的身份？整個大夏王朝，就只有他……不能娶你！”

　　李曼馨怔怔地看著母后，突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皇后頓覺心如刀絞，她柔聲安慰女兒道：“我曉得，他很優秀，家世好，生得好……什麼都好，你會對他心動……這很正常。但是，這一時間長了，你就會知道，心動與喜歡是兩回事，乖乖聽話，不要再提此事。”

　　是這樣嗎？心動與喜歡不一樣？李曼馨呆住。

　　皇后見狀，繼續勸她，“你試著去接受其他男子，總有一天你會明白這一點的。”

　　李曼馨沒有說話，此時此刻，她有些混亂。

　　“好了，內務府送了你最愛的澄湖蟹過來……現在，你和素英去花園裡逛一逛，午膳過來跟著我一塊兒吃，我讓人蒸了螃蟹給你吃……”

　　李曼馨魂不守舍地跟著素英去逛御花園，然後又魂不守舍地去了皇后宮裡，魂不守舍地吃著她最喜歡的澄湖蟹。

　　只是，肥美的蟹肉入口卻如同嚼蠟，完全沒有滋味。

　　渾渾噩噩地過了兩日，李曼馨忽然想明白了，她對王敬之是心動也是喜歡，她非常確定。

　　她鼓起了勇氣，再次跑去找皇后，向母后說明心跡。

　　然而，皇后卻歎了口氣，說道：“安寧，忘了他吧，從明日起，素英會每日送一副男子的畫像來，你自己好好選。”

　　李曼馨搖頭，“不要不要，除了敬之哥哥，我誰也不嫁。”

　　皇后愁道：“你這孩子！”

　　消息兒傳到了皇帝耳裡，皇帝生氣也心疼，卻也知道絕不能任著這對小兒女胡來！

現在登入

第6章(1)

　　於是，李曼馨被禁了足，皇后加派了宮女與嬤嬤守在她的寢宮裡看著她，皇帝也派了太監過來將她的寢宮團團圍住。

　　總之，帝后的態度很明顯，必須要將這兩人的感情萌芽及時掐死！

　　李曼馨很生氣，素英雖然每天都乖乖地拿來一幅男子的圖來給她看，但每一幅男子的畫像，都被李曼馨給撕得碎碎的。

　　她的反抗惹怒了皇帝，皇帝親自發話，三個月之內，要嘛她自己選個人嫁了，要嘛他幫她選人嫁了，沒得商量。

　　李曼馨知道事情無可挽回，整日以淚洗面。

　　眼看著公主日漸消瘦，素英被急得沒辦法，可皇帝絲毫不鬆口，皇后也沒有心軟來看她。

　　看來，他們是鐵了心了。

　　李曼馨更覺絕望，她沒了胃口，什麼都吃不下，幾天下來，她就躺在床奄奄一息了！

　　素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最後實在沒法子了，只能跑去東宮，跪求太子幫忙。

　　太子到底心疼妹妹，找了個時機溜進妹妹了寢宮，只是，他一見到正在睡夢中的妹妹變得消瘦晦暗的模樣，整個人的精氣神仿佛被抽走，就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時。

　　太子心疼又生氣，對著宮女太監便是一頓大罵，“大膽的奴才，竟對公主伺候不周，統統送去掖庭！”

　　所有人被得嚇得瑟瑟發抖，宮女太監們哭著求饒，惹得人心煩，“殿下饒命啊。”

　　“再哭就杖斃！”太子心中正煩著，這起人個個都是沒用的，看安寧都變成什麼樣了。

　　李曼馨聽到動靜，讓素英扶了她坐起身，軟軟地開口，“太子哥哥，原不是他們的錯，太子哥哥請息怒。”

　　太子喘了兩口粗氣，回頭看向她，柔聲說道：“安寧好好躺著，起來作甚。”

　　李曼馨不想讓太子哥哥遷怒于宮人，便勉強笑道：“太子哥哥過來陪我說說話吧。”

　　太子歎了口氣，坐到了妹妹的床邊，又道：“安寧，你這是何苦。”

　　李曼馨輕輕搖頭，“太子哥哥，你和嫂嫂相互喜歡著對方，所以不會明白……喜歡一個人有多開心，不能和他在一起……就有多遺憾！”

　　太子氣道：“我當然明白。”就是因為明白，所以他才更加心疼她。

　　“太子哥哥，如果不能嫁給敬之哥哥，那……我可以削髮出家嗎？你們不讓我嫁他，那我就不嫁了，我出家走得遠遠的，永遠也不回來。不回來，見不著他，聽不到他的消息兒，也許我的日子會好過一點的。”

　　這是李曼馨痛苦了許久之後，想出來的唯一辦法。

　　太子心疼得要命，他緊皺眉頭，哀聲歎氣，安寧多麼喜歡熱鬧的人，怎麼可以去過那種清苦的日子，他不允許。

　　“你不要鑽牛角尖，有些事情當時很難過，但是時間久了就會好了。”太子言不由衷地勸說著她，但是這話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

　　李曼馨哽咽著說道：“不，好不了，太子哥哥，其實我喜歡他，已經喜歡了很多年了，我忘不了他，太子哥哥，我喜歡他，正好他也喜歡我，如果我能嫁給他，我將會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但是……”

　　但是現在，她只能做全天下最悲傷的女子，因為所有人都可以嫁給他，唯獨她不可以。

　　看著哭成了淚人兒的妹妹，太子歎道：“你就那麼喜歡他嗎？”

　　“嗯。”李曼馨用力點頭。

　　太子又問：“那宋連城呢？你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他那麼喜歡你。”

　　李曼馨望著太子，眼裡有明顯的惱意，“太子哥哥這麼說，當初為何不娶了鐘家姊姊？”鐘太傅的女兒愛死了太子，為了他甚至尋死覓活，至今沒有嫁人。

　　太子扶額，“這不一樣。”

　　“有何不一樣，太子哥哥當初為什麼要據理力爭，非要娶了家世略次一等的嫂嫂回來，而不願意選父皇母后都看重的鐘家姊姊？以及，為何太子哥哥只願守著嫂嫂一人，連側妃也不要？”

　　李曼馨有些生氣，太子哥哥自己都知道感情是不能勉強的，為什麼還要來勉強她。

　　太子被她的話給噎住了，仔細想想，她的話不無道理，他獲得了幸福，又怎麼能看著她痛苦？

　　他應該幫她，讓她也能獲得幸福。

　　可是父皇那邊，還有自己這邊，王敬之都是不可或缺的左臂右膀。

　　娶了安寧，王敬之便與朝政無緣了。

　　但是，敬之其實並不熱衷於朝政，這一點，太子還是知道的。

　　房間裡，兩個人都沒有開口，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

　　李曼馨越想越覺得出家比較好，她始終無法接受和不喜歡的男子共同生活。她想著什麼時候趁素英不在，把頭髮絞了，然後再去稟告父皇母后。

　　嗯，就這麼定了吧。

　　太子則在盤算，若是沒有了王敬之，王家會如何，大夏王朝會如何，自己這個太子……少了王敬之這個左臂右膀之後，又會如何。

　　敬之雖然非常優秀，但是，一則他自己並不熱衷朝政，二則父皇在位時間還會很久，老臣們還能繼續工作，他還有足夠的時間慢慢培養將來繼位以後他要用的人才。

　　一個王敬之走了，他還有時間，可以培養十個優秀的人來填這個坑，總能填的上吧。

　　再者，王敬之將來雖然不便直接插手朝政，但是他依然可以幫自己，做參議什麼的。

　　太子漸漸想明白，於是，他松了一口氣。

　　“安寧，你若是下定了決心，哥哥可以幫你。”太子鄭重說道。

　　李曼馨不解，茫然看著他。

　　太子憐惜地摸了摸她的頭髮，“人生在世苦惱遠多於歡樂，能尋找到一個讓自己幸福的人不容易，哥哥自己獲得了幸福，也希望你能幸福。”

　　李曼馨的心跳忽然有些快，她不敢置信地輕聲道：“太子哥哥，你、你在說什麼？”

　　“敬之被家人遣去了鹿鳴書院教書，你快些好好養好身體，哥哥找機會送你過去。”太子低聲說道。

　　“真的嗎？”李曼馨倒抽了一口涼氣，她捂住了胸口，完全不敢相信！

　　太子笑著點頭，“傻妹子，哥哥什麼時候騙過你。”

　　李曼馨撲到他的懷裡，大哭，“哥哥，我的好哥哥，謝謝太子哥哥……”

　　“好了，好了，哭起來醜死了，不許哭。”

　　李曼馨努力點頭，“不哭、不哭，安寧不哭……嗚嗚……”

　　“乖乖吃飯嗎？”

　　“乖的！”

　　“乖乖養好身體嗎？”

　　“乖的，安寧聽哥哥的話！”

　　“好，就這麼說定了，半個月之後，等我好消息。”

　　“好！”

　　也不知道太子哥哥用了什麼辦法，半個月後，李曼馨果然被允許出宮散心。只是，與她一起隨行的除了素英等幾個大宮女太監之外，還多了一位李嬤嬤。

　　李嬤嬤是皇后宮裡的老人，是皇后從母家帶進宮的，這次專門撥了給她。

　　想來，這也是母后的安排。

　　李曼馨素來對李嬤嬤十分看重，並不以為意，反而很高興。然而素英等幾個便沒那麼高興了，原以為出宮跟飛出鳥籠的鳥似的，可以漫天亂飛，然而李嬤嬤的存在仿佛在她們的腳上拴了條鏈子，撲騰不起來了。

　　好在李嬤嬤並不是冷面冷心的人，她生得一團和氣，待人溫和有禮，素英等人稍稍放了心。

　　太子親自送了李曼馨等一行人出城，在城門口依依惜別。

　　原本太子妃也要來送的，但是她身懷六甲不方便，只能作罷，只是一個勁囑咐李曼馨照顧好自己，有任何不如意都要馬上派人回來報告，萬萬不要委屈自個兒。

　　“去吧，記著你嫂嫂的話，有什麼事情，一定要派人回來送信，不要自己硬撐。”

　　李曼馨點點頭，笑著道：“知道了，太子哥哥。”她用力抱了抱太子，然後轉身由素英扶著上了馬車。

　　太子目送妹妹上車，然後又叫住李嬤嬤又認真囑咐了一遍，讓她務必好好照看好公主，定要將公主的身子骨養好，回來的時候務必要白白的、圓圓的。

　　李嬤嬤笑咪咪地應著，“奴婢省得，殿下請放心，奴婢保證還殿下一個圓圓的白白的公主。”

　　打頭的馬車已經開動，太子揮了揮手，“走吧。”

　　李嬤嬤行了一禮，上了馬車。

　　此番車隊裡的人都知道，公主此行是去鹿鳴書院讀書的。

　　鹿鳴書院原本是私人書院，曾經也出培養過狀元、探花這樣的人物，可幾代經營下來，竟是一代不如一代……

　　眼看著鹿鳴書院因為前來求學的書生越來越少，竟要關門大吉了。今上憐惜書院創立不易，親自為書院題了個牌匾，還派了個姓毛的翰林院的大學士過來幫著處理書院的事務。

　　有了御賜的牌匾，不少百姓都把自家的孩童送來念書，也有好些富甲一方的財主鄉紳等捐獻了錢和物，這鹿鳴書院總算是漸漸活了過來。

　　毛大學士是個做事的人，他將所有的錢和物都儘量利用，將書院的規模不斷擴大，最後形成了外書院和內書院兩個部份，內書院給女子啟蒙讀書用，外書院則是男孩子們讀書的地方。

　　而書院除了專職的先生之外，還有兼職先生，大夏國內有才華的人有空的時候也會來授課。

　　王敬之就是兼職的先生之一。

　　馬車顛簸，李曼馨病體才好一點點，經不住，半路就吐了兩回。素英嚇得魂飛魄散，一路哭。李嬤嬤皺眉，將她遣到後面的馬車，她親自來照顧公主。

　　“公主，可要來杯酸梅汁漱口？”出宮之前，李嬤嬤特意熬了兩壺備著，因為她知道遠行路上辛苦，吃不下東西，唯有酸梅汁能稍稍緩解一下。

　　李曼馨軟綿綿地靠在馬車壁上，虛弱地點了點頭，她正覺得口苦胸悶，想吃點酸的。

　　李嬤嬤下車，回到自己的馬車，把她給公主準備的東西都搬了過來，然後倒了一小杯酸梅汁給李曼馨漱口，一面拿了幹諍的巾帕，幫她擦去額上的虛汗。

　　酸梅汁酸甜適口，還有一股清新的果香味，李曼馨漱了口，讓李嬤嬤又倒了一杯過來，喝了。

　　胸中煩悶的感覺好了一些，李曼馨喘了口氣，又問：“有酸棗嗎？”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了那日和王敬之一起在東來街吃過的酸棗，此時此刻，竟有些懷念那股強烈的酸味。

　　李嬤嬤笑著撫掌，“可巧了，奴婢正好準備了一罐酸棗，這就給公主取。”原本她用糖漬了一罐子酸棗是給自己解膩的，這回倒是派上用場了。

　　吃了幾顆酸甜的漬酸棗，李曼馨的氣色才好了一點，馬車重新出發。

現在登入

第6章(2)

　　一路且行且止，原本三四天的路程，足走了近十天，一行人才來到了鹿鳴書院。

　　李曼馨昏昏沉沉的，被隨行的李嬤嬤和素英扶著直接進了內書院，睡了一天一夜才緩過來。

　　第二日下午，李曼馨才醒過來。

　　模模糊糊的，鼻子裡聞到一股清新的荷香味道，她睜開眼睛，枕邊可巧正躺著一支荷花。

　　李曼馨拿起荷花，嗅了嗅，然後拿著把玩。

　　這荷花，是哪裡來的呢？

　　“公主，您醒啦。”素英掛起簾子，本來要看看李曼馨有沒有蓋好被子的，結果發現她醒了，於是驚喜地叫了一聲。

　　李曼馨被她吵得腦仁疼，“小聲點。這花你摘的？”

　　素英連忙搖頭，“不是奴婢摘的，是個書僮送來的，說是有人讓他送的。”

　　“有人，誰？”李曼馨的心跳忽然有些快，難道……他知道她來書院了嗎？

　　素英搖頭，“那書僮什麼也不說，只說希望公主儘快養好身子。他還說，公主若是覺得悶了，大可以去閣樓上走走看看。”

　　應該就是他了，李曼馨心中泛起一絲絲小小的甜蜜，她又把玩了一會兒荷花，然後讓素英伺候她起身。

　　李曼馨住的是一幢閣樓，是書院除了藏書閣之外位置最高的地方。李嬤嬤和素英陪著她住在二層，下邊還帶有一個小小的院子。

　　李曼馨被素英扶著，上了閣樓。

　　閣樓的三層是個大亭子，極寬敞，堆放著好些種著花草的花盆，以及正中間擺著桌椅，再過來擺著一架秋千。

　　涼風徐徐吹來，帶著清新的花香氣息和陽光的味道。

　　這就是自由的味道吧，竟是李曼馨在京城或者在宮裡從來沒有聞到過的味道。她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感覺渾身的不適都消散了。

　　“公主快看！”素英指著某處不遠的地方，興奮地嚷嚷著。

　　李曼馨隨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稍遠處是圍牆，圍牆的外面是一個院子，院子裡有人正仰頭往這邊看。

　　待看清楚那人後，李曼馨的臉頓時紅了。

　　那不就是王敬之嘛！

　　王敬之正站小院裡，背著手揚起臉，往她這邊看。與李曼馨四目相交之後，他便笑著點了點頭，算是同她打過了招呼。

　　“王公子在那邊欸。”素英興奮地喋喋不休，“他在看您，啊，他揮手了……”

　　李曼馨轉身，去秋千那邊坐下，假裝不去看王敬之，然而緋紅的臉頰和水汪汪亮晶晶的眼睛出賣了她激動的心情。

　　“我餓了，你去準備些清淡些的吃食來。”李曼馨被她吵得不行，隨便找了個藉口，將素英打發了下去，耳朵邊終於清靜了。

　　李曼馨慢悠悠地晃著秋千，不時偷眼去看王敬之。

　　這一天是休浴日，王敬之不用去授課，便在自己的小院裡看書、飲茶。

　　之前安寧公主抵達鹿鳴書院的時候，王敬之心中欣喜異常。但聽說她一直抱病，他心中又很是擔憂，此刻見她平安無事，他那顆一直懸著的心，才終於放了下來。

　　於是，他回到石桌旁坐下，拿出書來繼續看。直到看得累了，便放下書，準備起身走一走，又下意識地仰頭往李曼馨住的地方看一看。

　　李曼馨在閣樓頂上蕩了會兒秋千，等到素英送了些點心來以後，又用了些點心。然後她又回去蕩秋千，又不時地看看那邊院子裡的王敬之。

　　她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來。

　　敬之哥哥認真看書的樣子好好看，□有這種你安我安，歲月靜好的感覺還真好呢！

　　但是，這樣安靜美好的時光過得特別快，仿佛一眨眼，天色便暗了下來，素英和李嬤嬤過來請李曼馨去用膳。

　　李曼馨站起身，卻下意識地朝著欄杆那兒走去。

　　那邊院子裡的王敬之也站起身，微笑著朝她揮揮手，示意她快去吃飯。然後，他負著雙手，也慢慢地朝屋裡走去。

　　直到看不見王敬之的身影了，李曼馨這才跟著素英和李嬤嬤去了樓下，又吩咐素英道：“明天我就去報到，你和毛大學士說一說，凡是王公子教的課程，我統統都要學！”

　　李嬤嬤一怔。

　　王敬之善兵器製造，所以他開授的課程也是兵器製造，但並不是什麼人都能學的，只有皇親國戚與重臣之後才有資格學。當然安寧公主也有資格……可一個嬌滴滴的小公主要去學武器製造，這……

　　素英壓根就不在乎王公子教的是什麼科，反正她只要看到她家公主開開心心就好了，所以就響亮地應了一聲。

　　李嬤嬤雖然暗暗搖頭，但她得到的命令是寸步不離跟著公主，其他的事情，她不要管太多，所以她雖然不贊成公主的作法，也只是委婉地勸了幾句便作罷。

　　第二日，李曼馨早早起來，換上素英送來書院學生的統一制服。

　　衣裳的樣式很簡單，就是一襲淡青色的，寬大並且長及腳踝的袍子。至於下裳穿什麼，悉聽尊便。不過，男生女生的袍子雖然樣式完全一樣，但襟帶的顏色不同。男生的是深藍色的襟帶，女生的是粉紅色的襟帶。

　　李曼馨穿好了統一的女生制服，又按著書院的要求，讓素英給自己梳了個道姑髻，小髻上還包了一塊跟襟帶顏色一樣的粉紅色布巾。

　　而素英也穿上了書院規定的書僮服鈽，又背上了斜挎包，主僕二人朝著書院走去。

　　鹿鳴書院的內外書院並不互通，因為外書院是男生學習的場所，內書院是女生們的地盤……但是，也有些男先生要進入內書院去給女孩子們上課，以及偶爾也會有女學生去外院聽課。

　　在這種情況下，就必須要出示毛大學士的特許權杖了。

　　由於前一天素英就已經拿著李曼馨的名帖去拜見了毛大學士，所以，李曼馨手裡是有權杖的，兩人很順利地就去了外書院。

　　她心情急切，跟著素英走到了一間授課院的門口，還沒見到王敬之的影子，先看到了院門上掛了兩個小牌，一塊小牌上寫著王敬之的名字，一塊小牌上寫著授課的時間……

　　李曼馨心裡高興，想也沒想地就加快步伐走進了院子，還興奮地叫了一聲，“敬之哥哥！”

　　然而，院子裡一大群人轉過頭來，看著她，一臉錯愕。

　　李曼馨尷尬極了，她以為院子裡只有他一人，所以才那麼放飛自己，誰知道他院子裡忽然冒出這許多男學生，這回可出糗了。

　　李曼馨臉蛋通紅，手足無措地僵立在門口。

　　學生們先是聽到如黃鶯出穀一般美妙的一聲呼喚，再後來便見到一女扮男裝的少女粉面含春地站在門口，嬌弱弱似剛抽條的花骨朵，顫巍巍含苞待放。

　　世間美貌的女子不知凡幾，但美得如此脫俗的少見，所有人都露出了驚豔的表情來，紛紛猜測來者是何人。

　　有調皮些的笑著問李曼馨要找誰，他們可以幫她。

　　所以剛剛他們沒有聽到她在喊誰嗎？

　　還好還好，沒有太丟臉。

　　於是李曼馨鎮定下來，努力板起了一張臉，將雙手負在身後，淡淡地問：“呃，敬之先生可在？”

　　眾人紛紛議論了起來。

　　“瞧瞧又是來找先生的，大家猜猜這回是用什麼藉口來的？”

　　“也許是想請先生幫她畫一幅畫……”

　　“也許是想請先生給她打一支繡花針罷。”

　　“或者是做一把修眉刀……”

　　“哈哈哈！”眾人發出一陣爆笑。

　　李曼馨聽出了他們調侃的意思，臉忍不住又紅了些，她辯解道：“我、我……我是來想向先生請教兵器製作方面的問題的！”

　　眾人愣了一下然後繼續笑，在他們眼裡，鹿鳴書院的女學生來找王先生的藉口非常多，但是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引起他的主意。

　　先生的煩惱，他們知道得很清楚，對這些打著各種幌子來的女學生是輕視的。

　　李曼馨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嘲笑，她羞惱之餘，倔脾氣也上來了，於是淡笑著問道：“你們是先生的學生？如果先生不在，你們也能幫我嗎？”

　　“可以啊，你問吧。”眾人露出了興災樂禍的表情。

　　李曼馨道：“那生鐵煉鋼法與塊煉滲碳鋼法的孰優孰劣？”

　　聞題，眾人傻傻地張大了嘴。

　　李曼馨仰著小臉兒，不服氣地看向了這群書呆子。

　　是，她確實對這些武器跟煉鐵什麼的不感興趣，但是，只要是敬之哥哥喜歡的，就算她不喜歡，也一定要稍微有所瞭解，這樣，才不怕以後兩人沒有共同語言。

　　所以，在宮裡被禁足期間，李曼馨讓素英從藏書閣給她帶了一堆武器製造的書籍來看。

　　雖然看不懂，但是她硬是靠著毅力勉強看完了，然後腦子裡記住了這兩種煉鐵方法的名字，至於具體的內容，她是記不住的，不過這並不妨礙她用來嚇唬這些人。

　　要知道，這些方法目前尚屬於機密範疇，平常人家是接觸不到這些東西的。

　　他們瞧不起女學生，這讓李曼馨很是不滿，於是故意出了道最難的給他們下馬威，讓他們知道，不可以輕視嘲笑女學生。

　　不得不說，李曼馨非常聰明，她這問題一拋出來，這些剛剛才拜入王敬之門下，還沒來得及學到精髓的的學生們全傻眼了，還說什麼孰優孰劣啊，他們甚至都沒聽過這些！

　　“還請眾兄長指教。”李曼馨掃視了眾人一眼，又催問了一遍。

　　眾人被羞得面紅耳赤，他們不敢造次，心中也十分後悔，便推搡議論了幾句，派了一名代表來向李曼馨道歉，“剛才我們出言不遜，還請學妹原諒。”

　　李曼馨微微一笑，大方地擺了擺手，“無妨，那麼，可以請先生來教我一下嗎？”

　　眾人尚未開口，便聽到一聲爽朗的笑聲應道：“幸之至極。”

現在登入

第7章(1)

　　原來是王敬之回來了，他回房拿書的片刻，便發生了這一幕，他在房裡聽到李曼馨的聲音，於是趕緊跑了出來，還未來得及開口，便目睹了雙方的一番較量。

　　見李曼馨落落大方應對得體，一句話便讓眾人從輕視她變成尊敬她，心中歡喜無限，到底是他喜歡的人，就是這麼與眾不同又讓人信服。

　　學生們聞聲回頭，自覺讓開一條路。

　　王敬之越過眾人來到李曼馨的面前，微笑著地望著她，“你來了。”

　　不知為何，一句簡單的問候竟教李曼馨心中發酸，喉嚨哽住，眼眶泛起水霧。

　　似乎有一百年沒有見過他了，再次相見，恍如隔世。

　　“嗯，我來了。”她的聲音有一絲顫抖，完全沒有剛才的鎮定。

　　王敬之靜靜地看了她許久，然後微笑點頭，“安寧所問，需徐徐解之。來，過來這邊坐。”

　　“好。”李曼馨看了他一眼，含羞垂下了頭，她稍稍收斂了心神，讓自己儘量顯得平靜一點，而實際上，她的心快要跳出胸腔來了。

　　李曼馨跟著王敬之走到了正屋，這是一間極大的屋子，裡頭擺著二三十副學子們的座位，他領著她，走到最靠近師座的一個位置，示意她坐下。

　　很快，眾學子們也魚貫而入，紛紛找了位置坐下。

　　王敬之開始對著學生們侃侃而談，也稍微解釋了一下方才李曼馨所問的那個問題。

　　李曼馨坐在座位上，肘部撐在桌上，手掌托著下巴，含笑望向他，用眼神描摹他的樣子。

　　第一次這樣正大光明盯著他看……

　　李曼馨這才發現，原來他比她印象裡更好看，更有氣質，也更多了一分書卷氣，還有一種說不出的瀟灑曠達。

　　王敬之講一會兒，還會特地點名，問李曼馨是否聽懂了。

　　李曼馨紅著臉點頭，於是，他便繼續講。

　　她喜歡聽他喚她的名字，仿佛帶著蜂蜜的味道，甜透人心。

　　二人之間的情愫被掩蓋在正常的一問一答之間，既曖昧又刺激，這種感覺很微妙。

　　半個時辰後，散學的時間到了，可學子們卻聽得意猶未盡。但書院的授課時間是有規定的，而且不少學子還得趕去聽其他先生的課。

　　當下，學子們便紛紛向王敬之告辭，表示明日還要繼續來聽，希望先生明天可以多講一點。

　　王敬之含笑應下，心想平時也不見這些人這樣感覺興趣，想來還多虧了安寧，才激得這些人認認真真地聽他講授了一堂課。

　　李曼馨並不想走。

　　可是，既然來了書院，就得守書院的規矩。毛大學士給她的權杖，使她只能在他的授課院裡呆上半個時辰。現在，她必須回內院去聽其他先生的授課了。

　　她有些不高興，嘟著嘴兒可憐巴巴地看向他。

　　王敬之一笑，輕聲說道：“明日記得按時過來。”

　　李曼馨只得點點頭，帶著素英，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書院每天下午的申時三刻，所有的授課全部停止。

　　李曼馨站在自己閣樓頂上的亭子那兒，扒著欄杆、伸長了脖子，可憐巴巴地在那兒張望著。

　　一見到王敬之的身影在隔壁小院子裡出現，她便立刻吩咐素英，“素英快去和大公子說一聲，就說我有疑問要請先生解惑，去問問大公子有沒有空？”

　　素英應了一聲，拎著裙擺飛快地跑了。

　　過了一會兒，素英又氣喘吁吁地跑上了樓，“公主，大公子說，有勞公主移步……”

　　李曼馨咬著唇下樓，卻先回房，對著銅鏡好生裝扮了一番，這才帶著素英下樓，去隔壁王敬之的院子。

　　此時他站在小院裡，朝她微笑拱手，“敬之恭迎公主玉駕。”

　　李曼馨咬著唇兒不說話，打量了一下他的院子。

　　這院子極小，小到只有一間正屋，院子倒有石制的一桌四凳，院牆下擺放著幾盆看似尋常，可仔細一瞧卻覺得韻味極佳的蘭草。

　　“敬之哥哥是一個人來這兒的嗎？”李曼馨好奇地問道。

　　王敬之笑道：“是。”

　　他確實是隻身來到書院的，所以，書院裡的僕役每天會按時來替他收拾院子，但平時只有他一人獨居。

　　李曼馨吩咐道：“素英回去，取了茶具泉水和小爐過來烹茶吃。”

　　素英領命而去，這院子裡，就只剩下了李曼馨與王敬之兩個人。

　　隔著書桌，二人默默對望。

　　她瘦了。

　　他也瘦了。

　　許久未見，世事變遷，滿腹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於是看著對方靜默不語。

　　一片枯葉被風吹落，飄飄揚揚落下來，恰恰阻隔了二人的視線。

　　“敬之哥哥……”

　　“安寧……”

　　二人同時開口，打破了太過安靜的氣氛。

　　“安寧先說。”王敬之微微一笑，他知道，她一定有很多問題想問他。

　　李曼馨臉紅了一下，然後果然開口問他，“敬之哥哥，王伯父寫了摺子，求我父皇替你賜婚，這事兒……敬之哥哥知道嗎？”

　　王敬之歎氣，“一開始並不知，後來知了。”若是他事先知曉，豈會讓父親將摺子遞上去？

　　聞言，李曼馨不安地握了握拳頭，又問道：“那……現在呢？”她還是不放心。

　　“那摺子會被留中不發。”這是他費了大力氣才爭取到的。

　　李曼馨有些不滿意地撅嘴，“所以，摺子還在！”那也就是說，不排除他家裡人還想要替他議親？

　　王敬之起身，走到她身旁，蹲下身看向她的眼睛，“安寧莫憂，只管安心等我，除夕之前，必定解決好所有問題。”

　　他的眼神溫柔又幽深，真誠又熾烈，讓人不自覺沉醉其中，不願醒來。

　　李曼馨賭氣的話便說不出來，只是擔憂地說道：“那萬一禮部不小心提交上去了怎麼辦？”

　　王敬之笑笑，說道：“不會，政之會幫著看顧這事兒。”

　　聽他的語氣如此篤定，她稍稍放下了心，但是……政之是誰？這名字聽起來好耳熟啊。

　　他似是看出了她的疑問，笑著解釋，“你在深宮鮮少出來，定是不記得我的胞弟王政之了，政之在禮部任員外郎，員外郎是個虛職，但跟人打交道特別多……”

　　這是他和父親的交易了。

　　他向父親保證過，會在幾個月之內讓弟弟政之在朝中嶄露頭角。依本朝禮律，朝中四品以上的大員，家中婚喪壽誕等事宜都必須上報禮部，所以這是一個與朝中大臣結交最便捷的方式。

　　只要政之爭氣，所作所為在除夕之前能讓父親滿意，父親就收回替他請求賜婚的摺子，若是他做不到，就乖乖回去接受賜婚。

　　李曼馨隱約想起來，他似乎確實有這麼一個弟弟，不過在他耀眼的光環下，沒有人會注意到王家其他的人。然而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摺子還在，這就仿佛是一根刺，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會冒出來，讓人不痛快。

　　她想著要不乾脆讓人把摺子偷出來燒掉算了。

　　不過這也只是想想而已，她還沒糊塗到去做這種事。

　　煩人，為什麼她想嫁人就有這麼多麻煩事。

　　李曼馨的心情很不好。

　　王敬之見她不開心，偏他又想給她一個驚喜，解釋，只得想辦法轉移她的注意力，“安寧跟我走，有東西讓你看。”

　　李曼馨心不在焉地問：“是什麼？”

　　王敬之微微一笑，“安寧見了便知。”

　　李曼馨終於有了點興趣，“到底是什麼啊？”

　　“還記得中秋嗎？”

　　李曼馨點頭，她當然記得，可是，那一晚發生了好多事，每一件事，她永遠都不可能忘記……大約是要記一輩子的。

　　王敬笑笑，便牽著她的手，出了書院後門。

　　“敬之哥哥，我們要去哪兒？”李曼馨好奇地問道。

　　王敬之淺笑，“且隨我來，到了便知。”

　　兩人沿著蜿蜒曲折的山路走了一會兒，便上了後山。

　　山林密密，秋風陣陣，腳下鋪著一層黃色的樹葉，踩上去軟軟的，像走在雲端。

　　李曼馨走不慣山路，幾次差點摔跤，王敬之笑著搖頭，忽然捉住了她的手，“安寧當心。”

　　他的手很大，很溫暖，李曼馨心跳加快，掙了掙，他握得更緊了。

　　“小心路滑。”王敬之淡然地道。

　　李曼馨抿了抿唇，心道：是哦，路滑而已，沒什麼的。於是不再掙扎，任他牽著走。

　　奇怪的是，原本崎嶇難行的山路似乎變得好走了許多，她不用緊盯著路，只要跟著他就好。她抬頭四望，滿眼翠綠，不時有漂亮的鳥或者毛茸茸的小動物被驚到逃跑，林子裡生機勃勃。

現在登入

第7章(2)

　　不知道走了多久，樹木漸少，矮小的灌木變多，野草豐茂，星星點點的小野花點綴其中，仿佛一條巨大的毯子鋪在地上，壯觀，美輪美奐。

　　王敬之似乎對這裡很熟，領著她在山裡拐來拐去，不一會兒便走出了山林，眼前豁然開朗。

　　“安寧，你看那邊。”王敬之鬆開她的手，伸手一指。

　　一片明鏡似的湖泊出現在面前，淡藍的顏色，在崇山峻嶺之中仿佛一顆明珠，閃爍著動人的光彩，水面上不時有鳥掠過，鳥爪點水，湖面頓時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李曼馨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了，她雙唇微張，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不敢置信。

　　“啊，敬之哥哥，這裡、這裡好美！”李曼馨驚呼，然後往湖邊跑去。

　　王敬之含笑看著她，他就知道，她一定會喜歡的。

　　李曼馨奔到湖邊蹲下，清澈的湖水微微蕩漾著，岸上的野草葉子垂在湖裡，像一叢叢綠色的頭髮，順著水波蕩來蕩去。

　　幾隻小魚在草葉之間游來遊去，像是在嬉戲，它們沒有注意到，一隻蝦從草葉後面悄悄伸出一隻大鉗子來。

　　李曼馨連忙隨手檢了一塊小石子扔了過去，小魚們被嚇到，尾巴一甩跑了。

　　蝦也嚇了一跳，縮回了鉗子。

　　太有趣了，李曼馨望著清澈的湖水，想下水試試。

　　“不可以，水太涼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王敬之來到了她的身後，溫柔地看著她。

　　李曼馨不情不願地哦了一聲，起身望著寬闊的湖面，“若能去湖中心看看就好了。”

　　王敬之笑著搖頭，“不能去。”

　　李曼馨突然轉頭看向他，問道：“敬之哥哥，咱們，就看看這湖嗎？”她承認這湖確實非常美，但是只能看不能玩太可惜了。

　　王敬之笑著搖頭，“當然不是，安寧隨我來。”說罷，他領著她繞過一叢茂密的草叢，來到一處岔道口。

　　一隻造型奇特的小船安安靜靜地停在岔道的淺水處，那船兒的造型很奇特，像朵五瓣花兒似的，船壁如同花瓣一般四散開來……

　　李曼馨呆了半晌，哇地喊了一聲，興奮地跑了過去。她指著那船，驚喜地回過頭對王敬之笑道：“敬之哥哥，是船、船欸！”

　　王敬之笑道：“這是送給安寧的小禮物，喜歡嗎？”

　　李曼馨眼睛一亮，忙不迭地點頭，“喜歡，喜歡極了！”她興奮地繞著船轉來轉去，激動得臉都紅了。

　　可是，那船兒停在一片淺水之中，她……要怎麼過去？

　　“安寧不想試試？”王敬之笑問道。

　　李曼馨拚命點頭，“想的，但是敬之哥哥，咱們怎麼過去？”

　　王敬之微微一笑。

　　他走到一旁，放下了一塊靠在大樹上寬寬的木板，那木板一被放下，另一頭就搭在小船的船舷之上。

　　李曼馨頓時就激動了起來，以前她只在宮裡的玉液湖裡坐過小船兒。但是現在，這是一個大湖，好大好大的湖，這還真是……想想就激動！

　　王敬之帶著李曼馨上了船，然後他收好了那塊被當做渡橋的木板，又解開一條繩索，再用長長的竹竿一撐，那小船便離開岔道，慢慢滑入湖中。

　　船兒在湖面緩緩劃動。

　　大約此處並未有人來這兒划船嬉戲過，大大小小的魚兒們繞著船遊動，李曼馨覺得好奇，便用方才在岸邊折下的柳枝探入水中，去逗那些魚兒。

　　有魚兒被她給驚著了，奮力地躍出了水面，那濺起的晶瑩水花灑了她一頭一臉，她快活地咯咯笑了起來。

　　王敬之望著她，嘴角的笑意未曾停歇，他穩穩地操控著小船，在湖光山色間徜徉。

　　在青山綠水間，和喜歡的人一同欣賞喜歡的風景，做划船遊湖這樣的兩個人都喜歡的事，他的心被裝得滿滿的，幸福的感覺像是要蔓延出來。

　　一條魚飛得太猛沒掌握好方向，吧唧一聲直接落在船裡，大概是摔太狠了，尾巴無力地擺了擺，暈了過去。

　　李曼馨先是嚇了一跳，然後大笑起來，“這魚，這魚好笨啊，自投羅網嗎？”她一邊說一邊笑，看向他的眼睛裡的星星在閃耀著迷人的光芒。

　　“是蠻笨的。”王敬之笑道：“既然主動送上門，不吃了它便是對不起它了，安寧喜歡清蒸魚還是紅燒魚或者是蜀地的麻辣魚？”

　　李曼馨望著那魚仔細想了想，“蜀地？”

　　王敬之道：“蜀地氣候潮濕寒冷，那裡的人喜歡吃麻辣口味，吃出一身的汗，渾身暢快。”

　　“好想試試，可是……沒人會做麻辣魚。”李曼馨一臉的憧憬，蜀地啊？她聽父皇和太子哥哥提過這個地方，因入蜀太難，所以那裡少受戰亂之苦，那裡的人活得慢悠悠的與世無爭，所以那邊的人都喜歡鑽研吃食，各種家常菜做得都很好吃。

　　李曼馨一直想去蜀地感受一下，只是沒有機會。

　　王敬之笑道：“有人會做。”

　　“是誰？敬之哥哥，我們花錢聘請他來做，成嗎？”李曼馨心中燃起了希望，眼巴巴地望著王敬之。

　　“用錢可不行。”他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那他想要什麼？我此次輕車簡從來的，沒帶多少東西，不知道有沒有他想要的。”李曼馨眼珠子一轉，開始盤算自己帶了些什麼東西。

　　王敬之笑，“他還沒想好想要什麼，等他想清楚再說吧。”

　　李曼馨頓時糾結起來，“可是這魚等不了，等他想起來要什麼這魚早就壞了。敬之哥哥，要不你跟他好好說說，魚先做，以後想起來要什麼，我雙倍給他，行不行嘛？”她不由自主撒嬌起來，王敬之快要招架不住。

　　“好好好，我考慮一下。”

　　有水滴落，一滴、兩滴、三滴……越來越密，越來越多。

　　“敬之哥哥，下雨了！”李曼馨驚呼了一聲，哎，現在船還在湖裡，又沒有傘，沒有遮蓋，這回可要淋雨了。

　　“敬之哥哥，咱們……是不是現在就回去？”她伸出一隻手遮住額頭，另一隻手抓著船舷，著急地問道。

　　王敬之沒有說話，不知道他按了什麼機關，原本散開在船邊上像花瓣一樣的東西一層一層地慢慢關上，最後蓋上了頂。

　　李曼馨覺得格外神奇，那些花瓣狀的東西被關上以後，這船艙並不是密封的，所以還是有光線透了進來，而且也不覺得悶。

　　可是，雨被關在外面，雨聲啪啪打在船上，爆豆子似的，艙裡艙外簡直就是兩個世界。

　　“原來這些花瓣的用處是這樣的！”李曼馨好奇地摸了摸那些花瓣，然後忽然發現每一片花瓣上似乎都是淡淡的水墨畫。

　　她湊近了仔細看。

　　可看著看著，她忽然紅了臉，指甲刮了刮那畫。

　　“敬之哥哥，這……畫上的人兒，是誰呀？”她覺得有點兒像她，可是不確定。

　　王敬之道：“自己想。”

　　李曼馨面兒紅紅，笑眼彎彎，“嗯，這個美人兒嘛，好像、好像現在……坐在敬之哥哥對面的人！”

　　聞言，王敬之失笑，看向她的眸子變得有些熾熱了起來，“哦，坐在我對面是誰呢？”

　　小小的空間裡，氣氛變得有些曖昧。

　　李曼馨心跳如鼓，她第一次與他一起待在這樣小的空間裡，他離她那麼近，近到能看清他漆黑眼眸裡那個小小的自己。

　　她不敢看他，轉頭繼續尋找花瓣上的畫，她發現，每一面畫的都是她，有毛茸茸的她，有粉色的她，有盛裝的她，也有只露出半邊臉的她，每個她都畫得栩栩如生。

　　“敬之哥哥，這些……都是你畫的嗎？”她沒話找話。

　　王敬之沒吭聲。

　　剛來鹿鳴書院的時候，他心裡難受，但他知道，他必須忍耐。要等到處理好一切，解決好一切，他才可以回去找她，讓她不用再受一絲絲的苦楚。

　　千般無奈萬般相思無處可解，於是，他拿起筆和紙，在每個想她想到心痛的時候，一筆一筆慢慢勾勒她的模樣，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動有神奇的力量，安撫他那顆躁動無比的心。

　　“畫這麼多，要很多時間吧？”李曼馨摩挲著那些畫，甜甜地問道。

　　“還好。”王敬之含笑應道，只有他知道，鹿鳴書院他的院子裡經常半夜亮著燈，暖黃色的燭火靜靜地陪著他，看著他一個人在孤寂的深夜裡輾轉難眠。

　　但這些，他是不會跟她說的。

　　李曼馨心裡被幸福漲得滿滿的，她很開心，很滿足。

　　因為在她思念他的每一個夜晚，他也在思念著她。

　　“安寧可還喜歡？”他微笑悶道。

　　“喜歡。”李曼馨用力點頭，“可是為什麼要把畫放這裡？”為什麼不是放在房間裡呢。

　　王敬之望著她的眼睛，笑道：“還記得中秋嗎？”

　　“記得啊。”李曼馨點頭，怎麼可能不記得，那是她最大膽瘋狂的一夜，也是她最快樂的一夜，她告白了，也被告白了，那是很美好的一夜。

　　唯一的遺戚是沒有和他一起放河燈，李曼馨歎了一口氣，“不知道那盞河燈飄到哪裡去了。”

　　王敬之笑道：“我想，大概是飄到這裡來了吧。”

　　“嗯？”李曼馨不太明白。

　　王敬之道：“躺下來看看。”說著，他轉身躺下來，指著頂部，“安寧過來看看。”

　　李曼馨害羞了一下，然後學著他的樣子，轉身躺了下來。他的臉與她的臉近在咫尺，彼此呼吸相聞，只要一轉臉，就能碰到彼此。

　　李曼馨的小心臟仿佛一隻跳躍的小鹿，撲通撲通撲通，跳得飛快，她看了他一眼，快速轉臉，對著頂看。

　　她突然愣住了。

　　船篷的頂上，居然寫著他和她的名字！

　　王敬之側頭望著她，微微笑道：“他們說，河燈寫上兩個人的名字放走，兩個人就能永遠在一起。”

　　李曼馨的驚訝地張啟了粉嫩嫩的櫻唇。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他知道她的遺憾，知道她的小心思，所以，他千方百計想要實現她的小心願，他怎麼、怎麼可以這麼懂她！

　　李曼馨轉過臉，兩個人望著彼此，眼神裡有火焰在燃燒。

　　見她眼裡水光瀲灩，簡直比這湖水更清澈動人！王敬之不由得情動，他突然一個起身，撐在她上方，定定地看著她，然後俯身，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個吻。

　　李曼馨的腦海裡頓時炸開一朵煙花，極致的絢爛之後，是虛無縹緲的空白，剛剛他是吻了她嗎？

　　她的額頭上似乎還留著他的溫度和柔軟的觸感。

現在登入

第8章(1)

　　“安寧，安寧。”王敬之壓抑了多年的情愫似乎在這一瞬間噴薄而出，他喜歡她，想娶她，想和她在一起，想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李曼馨的心弦被忽然撥動，此時此刻，她才感受到了他的那份深沉的情愫，也許他對她的喜歡比她對他的喜歡多多了。

　　她滿心歡喜，於是揚起臉，主動吻上他的唇。

　　面對她的熱情和主動，王敬之哪裡控制得住，於是，他熱烈地回應著她，兩個人忘情地親吻著，小小的空間裡滿是蜜糖的味道。

　　雨漸漸下得小了，雨絲飄飄搖搖輕輕落在船上，凝結成一股細細的流水，順著船壁流回湖裡。

　　她的唇很甜，王敬之忍不住想要獲得更多，他加重了力度，李曼馨被他吻得呼吸不暢，忍不住張開了口，他趁機侵入了她的口中，攫取她更多的甜蜜。

　　他的吻似乎有魔力，李曼馨被他吻得渾身發軟腦袋空空，軟綿綿地躺在船上，仿佛置身雲間。

　　小小的空間仿佛要燃燒起來，王敬之渾身燥熱，一股衝動從小腹間升騰起來，讓他非常難受。於是，他含著她的香舌吮吸輾轉，似乎要將她整個吞吃入腹。

　　李曼馨有些害怕，軟綿綿地舉起手推他，喉嚨裡發出小貓似的呻吟。

　　這聲音刺激著王敬之的耳膜，讓他心中那股躁動越來越控制不住。

　　他想要她了。

　　忽然，船身動了一下，似乎被什麼撞了。

　　王敬之從意亂情迷中清醒過來，他依依不捨地鬆開她的雙唇，起身望著她。

　　李曼馨面色緋紅，仿佛鮮嫩的花瓣，長長的眼睫毛微微地顫抖著，眼神縹渺而茫然，仿佛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王敬之輕笑了一聲，李曼馨這才回過神來，她咬著唇，紅著臉，問他笑什麼。

　　他贊道：“安寧真美。”

　　李曼馨又羞又歡喜，假意埋怨道：“敬之哥哥這麼會說話，是有人教的嗎？”

　　“是啊，有人教的。”王敬之歎氣，他怎麼看都看不夠她。

　　李曼馨頓時瞪圓了眼睛，什麼？什麼什麼什麼！她急了，連忙追問：“是誰？誰教敬之哥哥的！”

　　王敬之笑著快速偷親了她的臉頰，“就是安寧呀！見了安寧，無論是敢說的不敢說的，統統都自然而然冒出來了。”

　　“我才不信。”李曼馨忍不住笑了起來。

　　王敬之貼近她，又親了親她，“信了嗎？”

　　“不信不信，還是不信。”她嬌滴滴地說道，又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心想這樣敬之哥哥就沒辦法得逞了。

　　“看來，要使絕招才行了。”王敬之威脅地看著她笑。

　　李曼馨抬起胳膊擋住臉，躲在下面咯咯嬌笑，“就是不信不信。”

　　王敬之剛要親她，不小心碰到機關，船壁刷的一聲全都張開，像開了花一樣，兩個人頓時曝露在陽光下。

　　兩人都嚇了一跳，反應過來之後，兩人相視大笑。

　　雨已經停了，天高雲闊，小船悠悠，空氣裡帶著些些濕潤的水氣以及雨後植物的清爽味道。

　　王敬之躺回去，他捉住李曼馨的手，緊緊握住，兩個人安安靜靜地躺著，心中平寧。

　　若是能這樣一生一世，多好。

　　“敬之哥哥，剛才你說的那個……蜀地的麻辣魚，好想吃哦。”李曼馨摸了摸肚子，感覺有點餓。

　　王敬之正色道：“你親親我，我就請他來做。”

　　李曼馨已經猜到了，故意逗他，“敬之哥哥不如請了那位烹魚高手來，我直接親親他不就好了。”

　　“也成。”王敬之笑著將臉湊了過去。

　　李曼馨眨了眨眼睛，還來不及反應，王敬之已經不由分說地親了她一下，低聲笑道：“小傻瓜。”

　　兩人你儂我儂了好一會兒，直到李曼馨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王敬之這才笑著將她扶起來坐好，又刮了刮她的鼻子，“安寧乖乖的，看我捉魚。”

　　見他捋好了袖子，她有些不敢置信，便問：“敬之哥哥，你都沒有釣魚竿……”

　　“你只管看著。”他笑道。

　　李曼馨瞪大了眼晴。

　　王敬之收了槳，讓船安安靜靜地停在湖面，然後從小船角落裡拿出一隻小罐子，將裡面的東西撒在水裡。

　　不一會兒，便有魚兒聞到味道遊了過來，王敬之沖李曼馨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李曼馨只覺得眼前一花，她什麼都還沒看清，就聽王敬之笑道：“這只還可以。”她定睛一看，一條兩個巴掌寬的魚被他摔暈在船上。

　　“哇！”李曼馨忍不住大叫了一聲，“好大的魚，你怎麼捉到的！”

　　“這不算大，你若是喜歡，下次我再捉個更大的。”王敬之一邊洗手，一邊笑道。

　　“那你說話要算話。”

　　“自然算，走吧，回家煮魚去。”

　　兩個人乘興而來盡興而歸，拎著兩條魚回到了書院。

　　一見到李曼馨，素英就奔了過來，埋怨道：“公主遣了奴婢去烹茶，結果奴婢一轉身就不見了公主……以後再不聽公主話了，非要盯得緊緊地不可！”

　　李曼馨噗哧一聲笑了起來，她與素英情同姊妹，所以也慣著素英，“好姑娘別生氣，等我們做了麻辣魚，也分給姑娘一份兒。”

　　“麻辣魚？那是什麼？”素英好奇地問道。

　　其實李曼馨也沒吃過，卻偏偏裝著很神秘的樣子說道：“很好吃！嗯，是你以前從來也沒有吃過的！”

　　素英頓時一臉的嚮往。

　　結果，王敬之烹好了麻辣魚以後……

　　李曼馨只吃了一口，就哇的一聲驚呼了起來，王敬之、素英還有李嬤嬤都被她嚇住了！

　　“公主，你怎麼了？”素英緊張地問道。

　　李曼馨眼珠子一轉，先暗暗地啜了一口氣，以紓緩被辣到發麻的唇與舌，然後裝模作樣地贊道：“……嗯，真好吃，來，素英，賞你一半兒。”

　　素英歡歡喜喜地應了一聲，自去拿了個空盤子過來，然後李曼馨讓李嬤嬤幫著分了一小半兒的麻辣魚，放進了素英捧著的空盤子裡。

　　素英早就饞得不行，向公主謝了恩，就捧著盤子去後頭吃麻辣魚去了。

　　李曼馨在心中默數一二三……

　　“啊！哎呀，我要噴火啦！”素英一邊沒形象地叫喊了起來，一邊在後邊的院子裡不停跑來跑去……

　　李曼馨哈哈大笑。

　　這麻辣魚初入口時確實……嗯，如同含了一口烈焰在嘴裡似的，可細細品來，卻又有著說不出的勁辣鮮美。

　　李曼馨就著麻辣魚汁吃白米飯，越吃越覺得身上冒汗，越吃就越覺得香！

　　王敬之看著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吃完飯，李嬤嬤等人收拾碗碟，王敬之伴著李曼馨在院子裡散步消食，她吃得太多了，胃有些撐得難受。

　　天色已朦朧，李曼馨才在李嬤嬤的催促下，與王敬之道別，又上了樓，回到自己的臥室，洗漱過後，她躺在床上，回憶白天經歷的一切，開心地滾來滾去，忍住想要大笑的衝動。

　　他送她的禮物，他煮的魚，他的吻……

　　李曼馨心裡被幸福裝得滿滿的，她好開心啊。

　　這一晚，她睡得很好，黑甜香沉的一覺，第二天醒來，整個人輕鬆得像要飛起來。

　　第二日一早起來，李曼馨便跑到露臺上去，看王敬之在幹什麼。

　　院子裡空空的，只有個小書僮在水井旁邊洗衣服。

　　“哎！”李曼馨朝小書僮揮了揮手，小書僮抬起頭來看向她。

　　“大公子……不，先生他人呢？還沒起來嗎？”李曼馨問道。

　　小書僮道：“回貴人的話，先生每日一早都會去那邊帶著公子們練拳，約莫已經去了小半個時辰了。”

　　練拳？李曼馨眼珠子一轉，心想她能不能參加呢？不過，他已經去了小半個時辰了啊？那估計今天就算她去了也已經趕不上，但她可以去看看啊。

　　於是，她興沖沖地叫上了素英，兩人一路打聽著去了練武院。

　　也不知道是不是來晚了，練武院裡已經沒了人！

　　李曼馨有些失望，便又差了素英去打聽王敬之去了哪兒。

　　素英去了好一會兒才回來，而且臉色不是很好看。

　　“敬之哥哥人呢？回他的小院去了嗎？”李曼馨問。

　　素英不高興地說道：“公主，聽小書僮說，公子去山下接人去了，說是沈太傅家的嫡幼女，和金陵宋家的宋連城公子來了！”

　　李曼馨一怔，吃了一驚，她瞪大了眼睛，奇道：“他們來這兒做什麼？”為什麼宋連城也來鹿鳴書院了？他想幹嘛，等等，沈太傅家的嫡幼女又來做什麼？

　　素英苦著臉解釋，“聽說……他們都是來讀書的。”

　　李曼馨才不相信，王公貴族家的公子與小姊們，自有家學、族學可上。那……沈淑玉和宋連城為什麼要不遠千里而來到鹿鳴書院呢？

　　再說了，李曼馨是認得沈太傅家的摘幼女沈淑玉的，那沈淑玉比李曼馨還小一歲，在沈府排行第四，人稱沈四小姊。

　　沈家和王家也是世交，王敬之這麼熱情去迎接她……難道說，沈四小姊，就是王伯父替敬之哥哥擇定的未婚妻人選？

　　要不然，為什麼敬之哥哥要親自去接沈淑玉？她李曼馨是公主欸，當初她來的時候，敬之哥哥都沒有來接！

　　想到這兒，李曼馨忍不住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小小的吃醋了也完全淡定不下來，她急急忙忙地就朝著書院山門跑去。

　　急得素英在她身後狂追，“公主、公主您等一等啊……”

　　等到李曼馨氣喘吁吁地剛跑到山門處時，正好聽到有個女子正嬌滴滴地喊著敬之哥哥，李曼馨的心跳快了一拍，急忙將身子隱到了一旁的牌坊後頭，又伸長了脖子望去。

　　只見沈淑玉身著錦衣，正拉著王敬之的袖子，笑顏如花，“敬之哥哥，好久不見！”

　　李曼馨氣得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再看王敬之，他先是楞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要抽出被沈淑玉緊緊拽住的袖子，奈何卻掙不脫！他只得歎氣，和顏悅色地對那沈淑玉說了句什麼。

　　沈淑玉頓時歡呼了起來！

　　李曼馨被氣得見地上有塊石子兒，便狠狠地踢飛了那塊石子兒！

　　她原以為，他對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冷冷淡淡，只對她一個人溫溫柔柔。可現在看來，他對別人也是一樣的嘛。

　　李曼馨氣苦，只覺得心頭浦起一股酸酸的味道，而這酸味又刺激著她的眼睛，讓她的眼淚忍不住就要往外湧。

　　她踢飛的石子兒，正好落在了宋連城的腳下。

　　宋連城有些疑惑，往旁邊走了幾步，又探頭一看，他看到了李曼馨，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高喊了一聲，“安寧！”

　　李曼馨生怕被他纏上，再者，她也不想看到王敬之，於是連忙加快速度往後頭走。

　　宋連城許久未見她，心情十分激動，見她要離開，不管不顧地大聲嚷嚷，“安寧，等一等，安寧，且等等我！”

　　宋連城越是叫喊，李曼馨越氣惱！她拎著袍角小跑了起來，希望可以躲過宋連城的糾纏。而宋連城則不客氣的推開了眼前擋著他道的人，一邊叫嚷著追了出去。

　　王敬之聽到宋連城的聲音，他臉色變了變，起身要追出去。

　　沈淑玉連忙拉住他，連忙嬌滴滴地說道：“敬之哥哥別走，淑玉初來乍到的，不識路也不認得人……還請敬之哥哥看在伯父的分上，請多關照啊。”

　　王敬之想起母親寫了親筆信交代他要照顧好沈淑玉，這她才來第一天，確實不方便丟下她一個人在這陌生的地方，於是便冷了臉，客氣而又疏離地帶著她，慢慢地往書院裡頭走。

　　李曼馨到底還是跑不過宋連城，才往旁邊跑了幾步，她就被追上了。

　　“安寧，好久不見，你好嗎？”宋連城跑到她的前面，一邊倒退，一邊看著她笑。

　　李曼馨冷著臉不理他，宋連城一點沒有自覺，他自顧自地開始訴說他對她的思念之情。

　　“你瘦了好多，是不是書院的伙食不好，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我家別院住吧。”

　　李曼馨忽然停下了腳步，她看著宋連城，眼裡的不耐煩很明顯，“宋連城，你不要跟著我，我不想見到你。”

　　宋連城的笑容僵住，他停下來，與她面對面，眼裡的光芒黯淡下來，他小心翼翼地問她，“安寧，你不開心？為什麼？”往常李曼馨再不想理他，也不會是這樣的語氣，現在是明明白白的嫌棄。

　　李曼馨心情很惡劣，此刻她沒有心情敷衍他，“你離我遠一點我會開心的。”

　　宋連城眼睛裡的火焰完全熄滅了，他尷尬地笑了笑，“抱歉，但是，我沒有惡意，我……”

　　李曼馨繞過他，匆匆離開。

　　宋連城抿了抿嘴，目送她的背影慢慢消失。

　　一定是自己太著急嚇到她了，穩住，要穩住，不要急，他暗暗給自己打氣。

現在登入

第8章(2)

　　回到自己的臥房，李曼馨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越想越生氣，越想越難過。他怎麼可以對別的女生那麼寵，他說過他只喜歡她的，難道他是騙她的？

　　可是不可能啊，明明昨天兩個人在一起那麼開心，那些開心都是真的啊。但既然他都已經喜歡她了，為什麼還要招惹別的姑娘？

　　他會不會也給那姑娘準備了什麼驚喜，他也送她荷花了？或者他也給她畫了畫之類？

　　不行了，李曼馨越想越難受，忍不住低聲抽泣了起來，她不想讓李嬤嬤和素英聽見哭聲，就用被子將自己裹了起來，悶在裡面偷哭。

　　哭著哭著，李曼馨睡著了。

　　醒來後，她發現枕邊放著一支荷花，還泛著清新的香味。

　　李曼馨盯著這荷花看了一會兒。

　　這支荷花，乾淨乾燥又幽香撲鼻。

　　可是，這時節哪裡來的荷花？李曼馨忍不住拿過了這枝荷花，細細打量了一會兒，才發現……這是一支絹做的假花？

　　她想了想，連忙起身下了床，拿著這支荷花跑到了隔壁的小書房。

　　她剛到書院的第一天，王敬之遣人送來的那支荷花依然鮮活、亭亭玉立，絲毫也沒有枯萎和凋謝的樣子？再仔細看看……咦，也是絹花？

　　所以，這花是敬之哥哥自己做的？簡直跟真的一模一樣，她一開始都沒發現是假的。

　　真是太神奇了！敬之哥哥是怎麼做到，把絹花的重量、手感、顏色、香氣和花朵的形態做到這麼美、這麼逼真的？

　　敬之哥哥好厲害啊！

　　李曼馨的眼睛再一次變得亮晶晶的。

　　但很快，她就高興不起來了。

　　哼，想必沈淑玉的屋裡，也有這麼一支荷花吧？

　　這麼一想，李曼馨的驚喜心情頓時消散，她隨手將荷花插入瓶中，轉身出了書房。

　　素英在外頭聽到了動靜，連忙進屋裡來查看。

　　見公主已經醒了，她連忙說道：“公主您醒啦，這一覺就睡到了晌午，嬤嬤讓我去大公子那兒說了一聲，說您身子不適今兒就不去聽他的課了。回頭大公子就差人送了支荷花過來，我放在您床邊，公主瞧見了沒？”

　　李曼馨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也不想說話。

　　素英愣了一下，心想自家公主就沒用早膳，然後又睡過了頭，到這會兒都已經晌午了，也沒吃午膳，定是餓了。

　　她連忙說道：“公主用膳可好？”

　　頓了一頓，素英又道：“大公子送了魚和蝦來，說是剛從湖裡撈起來的，新鮮得很。還有七八個新摘下來的蓮蓬，大公子說，公主身子太弱，需要溫補，所以讓嬤嬤熬了蓮子羹，公主試試可好？”

　　還沒等李曼馨說話，素英已經風風火火地跑了，而且還一邊跑還一邊叫喊：“嬤嬤、嬤嬤……公主醒了，快傳膳啊！”

　　李曼馨撫額。

　　不一會兒，素英與李嬤嬤拎了食盒過來，把菜品都布在了圓桌上。

　　李曼馨見桌上擺放著紅燒魚，蝦仁蒸蛋，還有紅棗桂圓蓮子羹。

　　他是無事獻慇勤還是心虛討好？李曼馨很想生氣，然而嘴角的笑意卻忍不住。

　　魚是紅燒的，色澤油亮誘人，酸甜的味道讓人忍不住流口水，還有一盤松子蝦仁，蝦肉白嫩嫩的，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李曼馨拿了筷子，選了一塊魚肉嘗了嘗，酸甜可口，好吃。她忍不住一口氣就將那道紅燒魚給吃了個七七八八。

　　這時，素英突然問道：“公主，大公子過來送魚蝦的時候，讓奴婢傳句話給公主呢。”

　　李曼馨正準備再挾一塊魚肉的動作一滯，緊張地問道：“他……他說什麼了？”

　　素英道：“生查子元夕，公主，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啊，奴婢聽得懂每一個字，但不懂這句話是什意思。”

　　李曼馨想了一會兒，忽然有些臉紅，她道：“也沒什麼意思，唉，這魚好吃，就是刺兒多。”

　　素英哦了一聲，沒再糾結，“奴婢給您去魚刺。”

　　下午，李曼馨捧著一本書，在閣樓頂上的涼亭那兒坐著看。

　　涼風習習，帶來涼爽清新的空氣。

　　靜謐的午後，飲一杯茶，看一本書，想一個人，這世間之美好就是如此簡單。

　　可是……

　　李曼馨忍不住又朝那邊的小院裡看了一眼，然後失落歎了一口氣。

　　敬之哥哥一整天都沒在小院出現，他去了哪裡呢？

　　李曼馨心不在焉地搖著秋千，一天沒有看到他，感覺好空好無聊。

　　好不容易捱到傍晚，李曼馨匆匆用過晚膳，便繼續去涼亭那兒等。

　　但王敬之的小院一直靜悄悄的，直到夜色降臨，也不見他的院子裡有人掌燈，真奇怪，他到底去哪兒了？

　　素英見自家公主扭著脖子使勁朝著那邊看，都快變成大白鵝了，覺得有些心疼，便道：“大公子好像是和一幫學生卻湖邊玩兒去了，嗯，還有沈家小姊和宋公子……他們都去了。”

　　難怪宋連城沒有來騷擾自己，原來是出去玩去了，等等，沈家小姊也去了湖邊，為什麼要帶她去？

　　李曼馨不開心了，原以為他只會帶她去那邊玩，原來大家都可以去。

　　那他們是不是還會上他的船，會不會……

　　哼，那是她的船，是敬之哥哥為她造的船，那上邊兒還有她的畫像，以及……還有他和她的名字哪！

　　真是，真是……這真是沒勁透了！李曼馨氣呼呼地起身離開了涼亭，回到臥房，賭著氣洗漱完就睡了。

　　素英要陪在她房間，被她拒絕了，今晚她想一個人帶著，於是素英跟著李嬤嬤去了樓下睡覺。

　　樓上變得特別安靜，只有風聲孤獨地嗚咽著。

　　好像要下雨了。

　　李曼馨委委屈屈地窩在被子裡，眼淚忍不住地往外淌。

　　她有一點點想回家了。

　　睡得太早，到半夜李曼馨就醒了。

　　好像是下雨了，大風帶著雨點劈哩啪啦砸在屋頂上，像在彈奏一曲悲壯的曲目。

　　她聽了一會兒風聲雨聲，澈底清醒了過來，因為口渴，她起身下床準備去喝水。

　　“叩叩叩。”耳邊傳來輕微的敲擊窗櫺的聲音。

　　這大半夜的，聽著很是疹人，李曼馨嚇得一激靈，膽戰心驚地開口問道：“誰？是誰在那兒！”

　　“安寧莫怕，是我。”一道沙啞的聲音，陌生中有一絲絲熟悉的感覺。

　　李曼馨大著膽子又問了一句，“你是誰？”

　　王敬之的聲音她是認得的，但很顯然，這人的聲音更沙啞更低沉，所以……難道是宋連城？

　　“宋連城，你可不要胡來，你這樣我會生氣的。”李曼馨連忙又補了一句。

　　門外，淋了半夜雨的王敬之扶額，“安寧，你開開門。”她不記得他的約了嗎？不但提早睡了，現在居然還一點兒都沒想起他來，而且口中提的還是別的男人的名字。

　　宋連城是吧。

　　王敬之恨恨地磨了磨牙，好，記住了。

　　外書院某間宿舍內，宋連城迷迷糊糊翻了個身，嘴裡嘟嘟嚷囔。

　　今兒他被王敬之強行拖出去折騰了一天，給累夠嗆，害他一整天都沒有見到安寧。哼，明天一定要去見安寧，他要好好再向安寧解釋下……

　　而此刻，李曼馨愣了一下，終於反應過來，此刻在她窗外的是王敬之！

　　天！她是住在二樓的啊，他是怎麼爬上來的？李曼馨連忙赤著腳，小跑著過去打開了窗子。

　　王敬之從窗外鑽了進來。

　　他站在視窗處，渾身濕透，臉色有些發白，也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雨。

　　“怎麼淋成這樣了。”李曼馨驚訝地看著他，“你是來找我的？來了多久了？為何不叫醒我？”

　　王敬之身上發冷，但是見到她的時候，心就暖了。

　　“不要緊，我就想來看看你。”

　　“那你為什麼不叫醒我？”李曼馨擔心地看著他，他全身濕透，雨水順著衣裳往下流，像小溪流，這樣下去會受涼的，她連忙說道：“敬之哥哥，你……要不要把濕衣裳除下來？”

　　王敬之笑著搖搖頭，“不了，我就來看看你，安寧怎麼睡得這樣早？還是身子不舒服嗎？”

　　李曼馨耷拉著頭，失落地搖了搖。

　　她有心想要質問他為什麼要帶沈淑玉去湖邊玩，是不是帶著沈淑玉上了她的船……但是，她又覺得自己這樣問太小氣了，所以只好沉默。

　　沒想到，王敬之倒主動解釋了，“淑玉一早就來找我，說是想去湖邊玩。因著家裡人寫過信給我，讓我照看好她，想著今天也要帶學生們去湖邊授課，就順帶捎上了她。”

　　“去……湖邊授課？”李曼馨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是學些什麼呢？”

　　王敬之笑道：“教他們水上戰車的建造以及教他們鳧水。”

　　李曼馨一聽，眼睛亮晶晶的，“下回我也要去！”頓了一頓，她又瞪大了眼睛，疑惑地問道：“……鳧水？”

　　敬之哥哥帶著一群男學生去湖邊學習鳧水，沈淑玉一個女學生在一旁看著？這合適嗎？

　　王敬之道：“我教他們鳧水的時候，沈淑玉就去一旁避著，我瞧她那模樣兒……想來下一回，她是不會再跟著去了。”

　　李曼馨捂著嘴兒偷偷地樂了。

　　可是，她突然想起了她的船，便期期艾艾地問道：“那我的船兒……”她還是想知道沈淑玉有沒有上過她的船，這個疙瘩要是一直放在心裡，她會很不舒服的。

　　王敬之看了她一眼，抿嘴一笑，“安寧的小船兒今天乖得很，一直待在岔道口，哪兒也沒去。”

　　李曼馨放心了，嘴角忍不住彎起，“多謝敬之哥哥……啊，你冷不冷？”

　　王敬之點頭，“冷。”

　　李曼馨一怔，他說冷……那她要怎麼回答？他與她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已然不妥，而他淋雨透濕了衣衫，她又能怎樣幫他？

　　李曼馨漲紅了臉。

　　理智告訴她，這會兒她就該勸他早些回去，換了濕衣再泡個熱水澡驅驅寒氣才行，可是，她又有些捨不得他離開。

　　半晌，她才狠下心，推搡著王敬之走到了窗邊，又催著他趕緊離開，“敬之哥哥快回去，當心身子……”

　　王敬之苦笑。

　　他只得說了句，“那你也早些歇著。”說著，他施展輕功，如鴻雁展翅一般，平穩又翩躚地落在了她的院子外。

　　李曼馨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她趴著窗子，踮高了腳尖看著他，而他回頭朝她笑笑，示意她關上窗子，然後轉身回了他的小院。

　　李曼馨關上了窗子，跑回床上躺著，抱著枕頭滾來滾去。

　　啊！敬之哥哥飛起來的樣子好好看，她也想飛，她滾來滾去，最終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現在登入

第9章(1)

　　第二天一早，毫不意外的，李曼馨再次收到了一枝絹布做的荷花。只是，這一次的荷花與之前的不一樣，是枝含苞未放的花。

　　李曼馨心情很好，她聞了聞荷花，親自拿去書房的花瓶裡插好。

　　有三朵了，放在一起，看起來很養眼。

　　洗漱過後，她去露臺上，想看看王敬之在做什麼。

　　只是，李曼馨卻在王敬之的院子裡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宋連城？他怎麼會在這裡，她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擔心被他發現。

　　不過宋連城似乎並不知道她住在一牆之隔，所以並未往這邊看，他似乎很暴躁，在院子裡走來走去，想要往外面跑，卻被小書僮給攔了回來。

　　李曼馨仔細聽了聽，兩個人似乎在爭執什麼。

　　“宋公子，先生說過了，如果你今天默不完這書，就不能離開！”小書僮盡忠職守著攔著院門，不讓宋連城出去。

　　宋連城簡直抓狂，“先生病糊塗了，在說渾話呢，那天工開物，那樣厚厚的一本，足有百十頁，我怎麼可能一時之間默得完！”

　　小書僮認真說道：“宋公子莫要妄自菲薄，咱們書院裡的劉公子、齊公子……也是奉先生之命，將一整本書給默完了呢，嗯，那劉、齊二位公子穎悟絕倫，只花了半個月就默完了……就算宋公子低人一等，想來一個月也能默完。”

　　“你！”宋連城被氣得鼻子都歪了。

　　他來這兒，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接近安寧公主的，要是被拘在這兒天天默書，他怎麼去找安寧公

　　宋連城想硬闖出去，不料小書僮卻身手了得，他擋在門口，死活不讓宋連城出去，就這樣，兩人僵持了下來、糾纏不休。

　　趴在那樓上涼亭裡的李曼馨聽說王敬之病了，不由得十分擔心，她要去看看他，可是，宋連城還在……

　　但轉念一想，也好，就同他說個清楚，於是，李曼馨給自己打氣，在心底告訴自己這是個好機會，跟著，她讓素英拿了些藥材便出了門。

　　只是，走到了小院門口以後，李曼馨卻意外地見到了兩個美貌的女子。其中一個沈淑玉，而另外一個穿白紗裙的女子，看著約莫有個十八九歲的樣子，眼眉之間與沈淑玉十分相似。

　　李曼馨與那白裙女子打了個照面，突然想了起來，她與這女子早就見過面了。

　　還是中秋節那夜，與她一起猜中燈謎的那個錦衣少年，就是眼前的白裙女子。

　　沈淑玉笑咪咪地上前，朝李曼馨福了一福，嬌聲說道：“淑玉見過公主殿下。”

　　那白裙女子亦露出了微笑，同樣也向李曼馨行禮，曼聲說道：“淑鍈見過安寧公主。”

　　沈淑鍈是沈家的嫡長女，因為被家族賦予了重望，所以她平時都留在家中幫著母親料理家務，鮮少出門。

　　而且沈淑鍈比李曼馨年長三四歲，所以兩人玩不來，倒是沈淑玉常被沈夫人帶進宮，所以李曼馨只認得沈淑玉。

　　裡面宋連城正和小書僮對峙呢，突然聽到了敲門聲，他頓時覺得機會來了，連忙朝小書僮吼道：“快去開門，有貴客來了，免得貴客說先生不懂禮數！”

　　小書僮知道只要自己一去開門，這宋公子肯定會跑，可有人來敲門，他又不能不開，只得硬著頭皮過去開了門。

　　宋連城趁機躥到了門口，又沖著小書僮大吼了一聲，“僮子替我說一聲，就說等先生病好了，我再來請先生指教……”

　　小書僮被氣壞了，可宋連城卻如同被放出牢籠的鳥，興奮得快要飛起來，只是，他剛一轉身，準備盡情地奔跑時，卻意外地看見了李曼馨。

　　“安寧！”他驚喜萬分，跑到李曼馨面前，“你是來看我的嗎？”

　　李曼馨儘量冷著臉，“我是來看敬之哥哥的，聽說他病了。”

　　宋連城明顯不開心了，“先生病著，有什麼好看？安寧，我帶你出去玩兒吧，山上有一個湖，湖裡有好多魚和蝦，走走走，我們去釣魚去。”說著，他便要去牽她的手。

　　李曼馨敏捷地讓開，“宋連城，你穩重點好不好，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小孩子一樣！”

　　宋連城一怔，“你喜歡老男人？”在他眼裡，王敬之就是個老男人，外表看著高冷，還不愛說話……難道說，安寧喜歡不愛說話的男人？

　　好吧！不說話是吧，他可以改！所以宋連城一下子就閉上了嘴，可是……不說話好難受啊。

　　沈淑玉一副看戲的表情，目光一直在李曼馨和宋連城的臉上轉來轉去，露出了你倆有私情啊這樣的八卦表情。

　　李曼馨急了！

　　她害怕被誤會，就板著臉兒對宋連城道：“連城哥哥，咱們小時候確實在一塊兒玩過，但我從小時候起，就把你當成了親哥哥一樣的看待……”

　　宋連城奇道：“你哥哥不是太子嗎？我可不敢當，不敢當……”

　　沈淑玉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李曼馨怒了，沖著宋連城吼了起來，“反正你只要知道，我不喜歡你，這就夠了，以後你不要再來找我了，就算你追到了鹿鳴書院我也不會喜歡你的！”

　　“安寧，我……我沒纏著你。”宋連城被當面拒絕，有些淡淡的失落，他看著自己的足尖，委委屈屈地說道：“都是我爹不好！他說我不學無術，讓我來書院讀書，我本來不想來的，聽太子妃姊姊說，你也在這邊讀書，所以我才答應了……”

　　說著，宋連城摸摸自己的後腦杓，又尷尬地笑了笑，“安寧，要是你喜歡老男人的話……我也會老的啊，而且我保證，我老了以後，肯定比王敬之好看！”

　　宋連城的話，無意中揭穿了李曼馨的心思。

　　她跺了跺腳，惱羞成怒地罵他，“呸，你才是老男人呢！敬之哥哥一點兒也不老。”

　　素英站在一邊兒都快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假裝咳咳了兩聲，提醒自家主子，這可是在外人面前，再跟宋公子多說幾句的話，所有的心思就全被人看光光了。

　　李曼馨一呆，突然明白了過來。

　　她面一紅，氣呼呼地瞪了宋連城一眼，再不理他，抬腿跨進了王敬之的院子。

　　小書僮上前迎了眾人，向眾人行了禮，又引著眾人往王敬之的臥室去。

　　只是，李曼馨與沈氏姊妹都是女眷，不好進入王敬之的臥室，便坐在了王敬之的院子裡。

　　小書僮進入王敬之的臥室，通報了一聲，然後又退了出來，給眾人沏茶。

　　沈淑玉抓著小書僮，問道：“僮兒，明明昨天敬之哥哥還好好的，為何忽然就病了？”

　　小書僮一臉無奈，“不知……今早先生沒去晨練、毛大學士遣了我過來照看，才知先生病了，似乎是受了涼。先生心中掛念宋公子的功課，又遣了我去尋了宋公子過來，讓默書呢，結果……”

　　宋連城連忙打岔，“哎喲，這盆景真好看！”

　　沈淑玉並沒有理會宋連城的插諢打科，她糾著小書僮問道：“既然敬之哥哥病著，那，請大夫了嗎？”

　　小書僮搖頭，“先生不讓，說是睡一天就好了。”

　　“胡說，哪有睡一天就能好的，你去請大夫來，現在就去！”沈淑玉怒道。

　　小書僮不敢反抗她，但是也不想違背先生的囑咐，於是硬著頭皮站在那邊不動。

　　沈淑玉怒了，催促道：“快去啊。”

　　見那小書僮可憐巴巴的樣子，李曼馨想了想，說道：“既然敬之哥哥說了不請大夫，就先不要去了。”

　　既然公主都發了話，沈淑玉礙于李曼馨的身份，不好再說什麼。

　　而沈淑鍈則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但笑不語。

　　過了一會兒，王敬之從內室走了出來。

　　只見他形容憔悴，瘦高的身材顯得不再那麼挺拔，顯得有些佝僂了。

　　李曼馨頓時有些心疼，她正準備站起身……沈淑玉卻搶先跑了過去，喊了一聲，“敬之哥哥，我姊姊特意來看你了！”

　　沈淑鍈嗔怪道：“誰說我是特意來……看敬之的？別瞎說，我只是，順便過來看看敬之。”

　　其實王敬之一眼就看到安寧。

　　然而，樣貌俊美，面上還略微帶著點兒嬰兒肥的宋連城正伴在安寧身邊……這兩人男的俊，女的俏，又還帶著幾分稚氣與飽滿，活脫脫一對從年畫上走下來的金童玉女。

　　王敬之就有些不悅。

　　然後，他又聽到沈淑玉說……她姊姊來了？聞言，王敬之吃了一驚！抬眼一看，端坐在石凳旁的，可不就是沈淑鍈。

　　這就有些……尷尬了。

　　沈淑鍈，就是家中為他議親的物件，她怎麼會到書院來呢？

　　這時，沈淑玉又上前，親親熱熱地沖著王敬之說道：“敬之哥哥，我姊姊也是來鹿鳴書院當女先生，而且……為了要趕上敬之哥哥的生辰，我姊姊那是緊趕慢趕啊，終於趕在敬之哥哥的生辰之前趕到了。”

　　眾人齊齊一怔。

　　李曼馨瞪大了眼睛。

　　什麼？敬之哥哥的生辰到了？哎，她還不知道敬之哥哥的生辰是哪一天呢！那，為什麼沈氏姊妹知道敬之哥哥的生辰是哪一天，難道說，是王沈兩家的長輩替兩人合過八字了？

　　李曼馨不高興地嘟起了嘴兒。

　　沈淑鍈紅著臉兒喝斥自家妹妹，“你盡胡說什麼？”

　　沈淑玉看了李曼馨一眼，假作口無遮攔地說道：“難道不是？姊姊明明遲了我三天出門，卻只比我晚到一天，難道不是想趕在敬之哥哥的生辰之前到嗎？”

　　王敬之淡笑道：“多謝世妹惦記，也不是整歲生辰……不值得什麼。”說著，他又問沈淑鍈，“原來世妹也過來當先生的，不知，任的是一門功課的先生？”

　　沈淑鍈道：“古琴與棋。”

　　王敬之點頭，“世妹琴棋雙絕，敬之也甘拜下風。”

　　沈淑鍈面紅紅地說道：“世兄過獎了，啊，世兄……”她看了李曼馨，宋連城與胞妹沈淑玉一眼，又轉頭對王敬之說道：“淑鍈想借一步與世兄說話，也不知是否唐突了。”

　　眾人齊齊一怔。

　　在眾目睽睽之下，孤男寡女的要躲到一旁去說話，那自然是唐突了，可沈淑鍈這樣落落大方的樣子……

　　李曼馨有些氣苦，她自然是不願意看到王敬之與沈淑鍈親近的，但問題就是，王敬之居然頜首同意了？

　　她只得站起身，負氣說道：“大公子好好養著吧，我先告辭了。”說著，她就帶著素英離開了王敬之的院子。

　　她的院子與王敬之的院子只隔著一條巷子，等到宋連城追上去的時候，李曼馨已經一腿跨進了自己的院子，而宋連城卻被素英攔住，“宋公子請止步。”

　　宋連城不死心，沖著李曼馨的背影大喊：“安寧，安寧……你是不是不快活了？”

　　李曼馨回頭看向他，泣道：“我快不快活，跟你什麼相關？宋連城，你不要再跟著我了，以後，你也別再來找我了！”

　　“安寧……”宋連城喊了她一聲，然後默默地看著李曼馨急匆匆地跑進了院子，然後素英闔上了院門。

　　宋連城有些失落，他記得，太子妃姊姊曾經說過，女孩子開心的時候，更要逗她開心；女孩不開心的時候，就要懂得投其所好……所以，安寧喜歡什麼來著？

　　他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做風箏，小時候，他看到過……她最喜歡盯著天上的風箏發呆！嗯，那，就回去給她做個最大最特別，最獨一無二的風箏吧！

　　沈淑玉見李曼馨和宋連城各自走了，站在原地叉了一會兒的腰。心想，哼，公主怎麼了？公主也不能隨便搶人家的未婚夫呀，反正，敬之哥哥就是她的姊夫，哼！

現在登入

第9章(2)

　　話說眾人離去之後，院子裡就只剩下王敬之與沈淑鍈兩人。

　　沈淑鍈一改之前的嬌羞神色，她站起身，定定地看向王敬之，一字一句地說道：“王敬之，你……真是個懦夫！你太讓我失望了！”

　　王敬之看向她，微微一笑，並不言語。

　　沈淑鍈繼續說道：“你我皆是大家之後，家中費了多少心血栽培你我……為的是什麼，我真是想不到，你居然……想要尚公主？”

　　“人各有志罷了。”王敬之淡淡地說道。

　　沈淑鍈冷笑，“人各有志？呵呵……真是笑話！我頭一回聽說，胸懷大志之，居然想要尚公主？難道你不知道，依我朝慣例，尚了公主的駙馬們雖也能封候問爵，卻不能過問朝政，你要尚公主，根本就是自毀前程，你，視王家的未來於何地？”

　　王敬之見沈淑鍈這樣冷若冰霜的樣子，心下一動。他心想，沈淑鍈今年好像十九歲，與他弟弟王政之的年紀倒十分相襯，有沒有可能……

　　王敬之心下犯了難，這事兒雖然他覺著很好，但沈淑鍈畢竟是個雲英未嫁的大姑娘，他這麼貿然開口，她會不會生氣？

　　但轉念一想……沈淑鍈跑到鹿鳴書院來當女先生，十有八九是沖著他來的，要是這件事兒不好好解決，安寧那丫頭又要胡思亂想了。

　　於是，王敬之只得沖著沈淑鍈深深地作了一揖。

　　沈淑鍈有些詫異，怎麼好好的、他突然朝她行禮了？難道說，她這番話，讓他醍醐灌頂了？那，那……接下來，他就會跟著她一塊兒回京，籌備婚禮了嗎？

　　這麼一想，沈淑鍈頓時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低著頭，面含春色，然後聽到王敬之說道：“……世妹，家中胞弟政之，為人品貌皆端，依敬之之見，堪為佳婿人選……”

　　沈淑鍈呆了半晌，頓時大怒！

　　“你，王敬之！你、你太過分了，你當我沈淑鍈非要賴著你們兄弟倆嗎？你，你……”沈淑鍈被氣得不行，轉身就跑了。

　　王敬之苦笑。

　　他尚在病中，又起身與賓客說了這許久的話……身體已有些支撐不住，當下就跌坐在了石凳上。

　　話說李曼馨負氣回院子，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睡覺，於是又早早睡了。

　　等到第二天一早，李曼馨睡醒以後，習慣性地一伸手，依舊在枕邊摸到了一枝荷花，這才安下心來。

　　起身把玩了好一會兒的荷花，她才懶洋洋地洗漱過，吃過早飯，然後照例上了樓頂的涼亭。唉，本來說不想理王敬之的，可是她還是擔心他，也不知道……他的病好一點沒有。

　　以及，今天她可不想冒然去打擾他，畢竟他還病著呢，她要是去找他，又會害得他不能好好休息。

　　然而，當李曼馨趴著欄杆朝下一看……卻見到沈淑鍈居然待在他的院子裡？李曼馨的心情一下子又不好了！

　　素英也看見了，氣得跺腳，“這位沈大小姊怎麼這麼厚臉皮，公主，我們要不要去看看王公子？

　　昨兒我看他臉色很差，也不知道今天有沒有好一點。”

　　李曼馨等了好久，才開口，“你去瞧瞧。”

　　“您不去啊？”素英問道，往常公主不是最喜歡去看王公子嗎？

　　李曼馨搖頭，“我就不去了，最近身子不爽利，懶得動。”

　　素英點頭地道：“是，那奴婢去了。”

　　李曼馨不想看，卻又忍不住去看，她看到沈淑鍈進了王敬之的房間，過了很久才出來，一臉嬌羞。

　　進去了那麼久，不知道在幹嘛，李曼馨忿忿然地想道。

　　過了一會兒，小書僮從房間裡出來，李曼馨的心情又好了一點點，還好還好，並不是他兩個單獨待在一個房間裡！

　　過了一會兒，素英來報，說大公子還是有點不好，已經請了大夫看過，在吃藥。

　　“大公子讓奴婢轉告訴公主，讓您別擔心，說大夫說了，過幾天就好了。”素英噘著嘴兒說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李曼馨回去書房，看著手裡的荷花發呆。

　　花瓶裡的荷花繼續增加著，花瓶快要裝不下，李曼馨想了想，將裝畫卷的缸騰了出來，將荷花擺了進去。這些荷花形態各異，有開得正豔的，有半開半合的，有花骨朵，做得栩栩如生，如果配上荷葉，足以以假亂真。

　　左右無事，李曼馨便拿出了荷花，一枝一枝的擺弄著，興趣缺缺。

　　宋連城托人帶了口信來，說要見她。

　　李曼馨本來不想去，可李嬤嬤見公主苦著一張小臉兒，便力勸道：“山裡的秋天風景很好看，不出去瞧瞧太可惜了。”

　　“是啊，公主，這裡的秋天可漂亮了，漫山遍野金黃色的樹葉，像金山一樣，漂亮得不得了。”

　　素英附和。

　　李曼馨想了想，自己不能總這樣頹著，於是同意了。

　　宋連城在門口等著她，見她出來，臉上連忙露出燦爛的笑容來，“安寧，我們去放風箏。”

　　“好。”

　　於是幾個人一起朝山上走去。山上的湖水旁有塊平地，那兒最是開闊，很適合放風箏。

　　一路行來，看到了滿山燦爛的金色，李曼馨的心情好了許多。

　　宋連城見她終於心情好了一點，很是開心，他嘰裡呱啦地同她講金陵的秋天有多好看，金陵的江有多壯觀，然後又講到他的父親母親有多喜歡安寧……

　　李曼馨發現他真的很能說，只要她不開口，他能一口氣不停歇說幾個時辰不重複。

　　不過，現在她沒有那麼討厭他了。

　　一眾人來到湖邊，李曼馨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湖邊草地上，沈淑玉與沈淑鍈姊妹倆正在放風箏，王敬之坐在一旁，也不知看什麼看得那樣入神，連李曼馨宋連城來了，他也沒能發覺。

　　李曼馨轉身要走，卻被沈淑玉攔住，她快步走過來，笑著問道：“公子，我和姊姊，姊夫……啊，不對！是我和姊姊，還有王大公子來這兒放風箏，你們也來放風箏？”

　　遷沒等李曼馨回答，宋連城便將手裡的鬼臉風寧舉起來給沈淑玉看，“是啊。”

　　沈淑玉看著宋連城手裡的鬼臉風箏，咯咯嬌笑，完全直不起腰來了，“哈哈哈……哎，宋連城，你這風箏怎麼這樣醜？”

　　宋連城不服氣，指著正在天上盤旋著的那只大蜈蚣的風箏說道：“你的風箏好看？還不是一樣……醜！”

　　沈淑玉道：“那怎麼一樣？今天是敬之哥哥的生辰！這大蜈蚣的風箏，是我姊姊昨晚上連夜做的，為的就是趕在今天，把這風箏放出去……以後呢，敬之哥哥就消災消難了！”

　　宋連城依舊不服氣，“我的鬼臉哪裡比你們的蜈蚣風箏差了？我小的時候也多災多難，我娘一連好幾年給我做鬼臉風箏，後來慢慢的，我的身子骨就好了！”

　　“我聽太子妃姊姊說，安寧夜裡睡覺總驚醒，所以我才做了個最醜最可怕的……走，安寧，咱們放風箏去，鬼臉風箏可以嚇跑一切妖魔鬼怪！”

　　李曼馨震驚了，原來，他送她鬼臉風箏，不是想嚇她的惡作劇，而是一片好意？

　　這時，王敬之淡淡地開口問道：“連城，我佈置給你的功課，都完成了？”

　　宋連城一愣。

　　王敬之畢竟是他的先生，所以他不敢造次，朝著王敬之行了一禮，說道：“回先生的話，還差一點點……等我和安寧放完風箏我馬上回去做功課！”

　　說完，他逃似的，拉著李曼馨的手就跑遠了。

　　正好這時，沈淑鍈香汗淋漓地過來了，親切地喊了聲，“敬之……”

　　李曼馨負氣，瞪了王敬之一眼，索性跟著宋連城跑到了一邊。

　　“安寧，你拿著這個，我在前頭跑。”宋連城將風箏放在她手裡，然後拿著線團兒開始跑。

　　李曼馨看看這個鬼臉風箏，發現他的審美這麼多年都沒有任何變化，竟然還是做的一模一樣的鬼臉風箏？唉，還真是醜，她無奈地扶額。

　　跑了半天，鬼臉風箏依然沒有飛起來，宋連城累得吐舌，他跑不動了。

　　素英倒了碗茶給他，“宋公子，你歇歇再跑吧。”

　　宋連城點頭，一氣飲盡，“再來一碗。”連喝了三碗，他才緩過氣來，生龍活虎地說道：“來來來，再試一次！”

　　在兩人的通力合作之下，鬼臉風箏終於飛起來了，跟著宋連城折騰了好久的李曼馨和素英都激動得歡呼了起來。沈淑玉也不自覺受到了吸引，跑到她們這邊一塊兒又笑又叫了起來。

　　宋連城累得癱倒在草地上直喘氣，可是，看著李曼馨的笑顏，他又覺得……心裡好像就要開出花來。

　　王敬之一直看著這邊，臉很臭。

　　安寧不是很討厭宋連城嗎，怎麼現在還能和他玩得那麼開心，他離老遠都能聽到她愉悅歡快的笑聲，跟他在一起的時候都沒有這樣放肆笑過。

　　王敬之承認自己吃醋了！

　　沈淑鍈則陪著王敬之坐在一旁，不住地打量著他。

　　見他一直眯著眼睛看向那邊，沈淑鍈也忍不住朝著那邊看了看，看到李曼馨和沈淑玉已經玩到了一塊兒，宋連城守在李曼馨的身邊寸步不離……沈淑鍈笑了。

　　她閑閑地說道：“安寧公主自幼受盡帝后寵愛，所以她從來都不需要花費任何心思去謀求什麼，才會養成她這樣單純的性子。”

　　“敬之，安寧她……確定很單純善良也可愛，但她絕不是一個合格的世家宗婦。你若執意要跟她在一起，只會讓王家慢慢走下坡路。”沈淑鍈低聲說道。

　　王敬之不悅，拂袖而去。

　　沈淑鍈咬住了嘴唇。

　　半晌，她亦忿然離開。

現在登入

第10章(1)

　　李曼馨朝這邊看了一眼……可她看到的，卻是王敬之與沈淑鍈相攜離去？

　　這，這……

　　今天是他的生辰，可他也沒告訴她，卻與沈氏姊妹來湖邊放風箏；現在，他是嫌她和宋連城太吵了是不是？

　　所以，他和沈淑鍈離開了，他這是想避她嗎？

　　沈淑玉也敏銳地朝著那邊看了一眼。

　　她眼珠子一轉，笑盈盈地對李曼馨說道：“公主，您還不知道吧，這一次是我姊姊最後一次單獨出門了……因為，她很快就要成親了！”

　　李曼馨一怔，連忙問道：“什麼？她，她……”

　　沈淑玉道：“敬之哥哥很快就要娶我姊姊了！要不然，你以為……我們是怎麼知道他的生辰的呢？”

　　李曼馨面色慘白、六神無主。

　　她手一松……鬼臉風箏飛往了九霄雲外！

　　宋連城急了！

　　“哎，我的風箏！”他急吼吼地去追風箏了，把李曼馨與沈淑玉給留了下來。

　　李曼馨咬唇道：“我不相信，敬之哥哥告訴過我，他說……”

　　“他說什麼你也信？”沈淑玉仰著下巴說道：“公主，我們這樣的人家，婚嫁大事豈能兒戲？誰不是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能議親合親的？我老實話說給您聽，敬之哥哥已經跟我姊姊交換了庚帖，我們沈王聯姻是勢在必行的！”

　　李曼馨急了，她沖著沈淑玉說道：“我不相信！”

　　“不信？不信您就回京看看吧，想必……皇上賜婚的聖旨都已經下來了。公主殿下，您就沒有懷疑過嗎？皇上和皇后娘娘這樣疼愛您，為什麼肯讓您獨自出京？”沈淑玉反問。

　　李曼馨瞪大了眼睛，喃喃地說道：“為、為什麼……”

　　沈淑玉道：“那是因為……若您在京中，得知您父皇下了旨，恩准聯姻，您若是反對，他們又當如何？鬧起來，那也是失了皇家顏面，倒不如讓您出京……等到婚期將近，您就是想反對……也沒法子了。”

　　李曼馨腿一軟。

　　“我不會相信你的話，我、我只相信敬之哥哥……”她紅著眼圈兒、喃喃地說道。

　　“醒醒吧，公主，天下男人這麼多，您為什麼……一定要喜歡那個，您不能嫁的男人？我也是看在咱們一塊兒玩過的分上，不想您被全天下笑話……算了，我說再多也沒用，您要是喜歡自討沒趣兒的話，那您就堅持到底吧！”沈淑玉走到了一旁。

　　李曼馨眼裡的淚水滾滾而下。

　　完全沒有告別。

　　李曼馨離開了鹿鳴書院，她匆匆離開，正如她當初匆匆的來……只是，來時她滿懷希望，如今卻失意而歸。

　　這大概就是長大的代價，她不能再僅憑自己的心願做事，她必須理智。

　　但是理智太難受了，她好想哭。

　　宋連城一直陪著她。

　　他勸了她一路，也安慰了她一路。他告訴她……把她送進宮裡以後，他就回鹿鳴書院，然後他會幫她好好盯著王敬之，要是王敬之敢娶了沈淑鍈，那他就打斷王敬之的腳！

　　李曼馨很懷疑地看著宋連城那張……略帶著稚氣，還有些嬰兒肥的圓臉，不相信地直搖頭。

　　宋連城被氣得哇哇叫：“安寧，你不相信我，我長大了，我已經長大了，我不怕王敬之的……”

　　李曼馨憂傷地歎氣，連跟宋連城鬥嘴的力氣都沒有。

　　回到了宮裡的安寧公主，變得沉穩了許多，她絕口不再提王敬之。

　　她變成了一個標準的公主，聰慧沉穩理智，懂得取捨。

　　可是，大家卻不習慣這樣的她，他們還是喜歡以前那個軟糯糯活潑潑充滿生氣的公主。那樣的她，是鮮活的，生動的，仿佛小太陽，讓人見到就很快樂。

　　只有皇后知道，安寧雖然看著變了，其實內心還是那個小孩子，雖然她不再抗拒選駙馬，但是每次看著畫像，她就會默默掉淚。

　　她還是深愛著王敬之的，除了他，沒有任何人能讓她開心。

　　這樣下去可不行。

　　這日，李曼馨在自己宮裡，對著那書房裡的那一缸絹制荷花發著呆。自打她回來之後，這荷花的數量就再也沒有增加過。

　　素英跑進來稟報，說是太子妃來了。

　　李曼馨回神來，起身迎接嫂子，又笑問：“嫂嫂來了，小侄兒呢？”

　　她剛從鹿鳴書院回來不久，太子妃便生產了，生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小皇孫，可討人喜歡了！

　　太子妃笑道：“你侄兒在母后那兒呢，對了，我今兒向母后討了懿旨出門逛逛去，母后說，讓你和我一塊兒去，走走走，咱們出去玩去！”

　　出去玩？

　　李曼馨搖搖頭，“嫂子自去吧，我犯懶不愛動。”

　　太子妃心知肚明……其實今天是皇后娘娘宣了她入宮，又交代著讓她一定要帶著安寧去外頭散散心的。

　　於是，太子妃半哄半勸，最後還搬出了皇后娘娘的懿旨……李曼馨沒法子，只得跟著嫂子一塊兒出了門。

　　然而李曼馨沒料到的是，太子妃竟帶她來了沈家？對，就是沈淑鍈跟沈淑玉的家！

　　知道是沈家的那一刻，她很想逃跑，但是，走了兩步，她又停了下來。既然已經決定不要做敬之哥哥的絆腳石，那麼面對沈淑鍈又有什麼好躲的？

　　於是，她轉過身收拾好心情，又在面上掛著優雅的笑容，陪著太子妃嫂嫂，往沈家內院走去。

　　太子妃交代她道：“再過幾天，沈家就要嫁女了，咱們今兒來，就是給沈大小姊添妝的。一會子我們吃了酒，就會有人端個小託盤過來，你只管隨便褪只鐲子啊，簪子啊什麼的，放在那小託盤上就好，記著，要是是你自個兒喜歡的，就別放啊！”

　　李曼馨呆住了。

　　這時，沈家的女眷聽說太子妃與安寧公主到了……紛紛出來迎接。

　　李曼馨強忍著心裡的悲傷，得體伴在嫂子身邊，與眾女眷斡旋。應付了一陣子，她便藉口說覺得悶，想去園子裡走走……沈家的老太君連忙應下，又指派了一個得力的婢女陪著她去了園子裡。

　　李曼馨帶著素英，在沈家婢女的帶領下，在沈家花園裡走了好一會兒，最後實在走不動了，在一處臘梅園停了下來。

　　“素英，你跟這位姊姊在外頭守著，別讓人過來，我想一個人靜靜。”李曼馨低聲吩咐道。

　　素英與那婢女乖乖地應了，走到院門口守著，不讓人來打擾。

　　李曼馨默默流淚，她以為自己已經想通了，可是，當聽到他們要成婚的消息時，她還是會難受，會想哭。

　　她真的好愛好愛他，好想和他一生一世在一起。

　　此時此刻，她真的好希望自己不是金尊玉貴的公主，而是隨便一個什麼人，這樣，她就可以嫁給他了，是不是？

　　可是，她很明白，這想法只是自欺欺人。

　　“敬之哥哥，敬之哥哥……”李曼馨念著他的名字，希望能給自己一點勇氣，接受現實。

　　“小傻子。”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李曼馨忽然抬起頭，四處張望。

　　一株開得絢爛的臘梅樹下，一名錦衣男子背手而立，風塵僕僕卻意氣風發。

　　是王敬之！

　　“敬之哥哥？”李曼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敬之含笑走過來，望著她，“我回來了，安寧可還好？”

　　“你回來了？”李曼馨恍若置身夢中，她伸手去輕輕觸碰他，想要確定是真是幻。

　　溫熱的皮膚，疲倦卻神采奕奕的眉眼，鬢邊黑髮裡夾雜著幾絲銀白。

　　“敬之哥哥，你真的回來了。”李曼馨眼皮顫了顫，眼淚刷地掉下來，她心心念念的人終於回來了。

　　王敬之一把將她抱到懷裡，“安寧，我的安寧。”李曼馨猶猶豫豫的，想要回抱他。

　　牆外傳來有人走動說話的聲音，成親，嫁妝等等詞彙跑到耳朵裡，李曼馨忽然清醒過來，她用力推開王敬之，退開好幾步，與他保持距離。

　　“怎麼了？”王敬之不解。

　　李曼馨努力克制自己想抱他想親他的欲望，冷冷地道：“請你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