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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仙道橫行] 小無相公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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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6 23:57: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章︰心有靈犀

    橫江早已料到,獨孤信三年之前拿出了的信箋,應該是一假信。

    也真因如此,橫江這段時日,才會一直留在院子里潛心苦修,哪怕早已知曉,伏龍山道場之人,近段時日會來宣明道場拜山,橫江也不肯出面。

    他並非是害怕伏龍山道場的人找上門來,早在十余年前,橫江在封魔島里,將孟射的師弟斬殺,橫江就知道伏龍山道場,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他如今不願意出面去見伏龍山之人,只因知曉宣明道場到了多事之秋,一旦他出面,多半會讓雙方產生正面沖突,如此一來,此事便一發不可收拾。只要他不出面,伏龍山之人找不到當事之人,此事便還有從長計議的余地。

    拜入師門十余年,如今再回宣明山,橫江對于師門,已有一種故鄉的眷念。

    若宣明山像別的仙門一樣,門中弟子明爭暗斗,強者為尊,相互之間爾虞我詐,橫江又怎會顧慮這麼多?

    牽掛越多,顧慮就越多。

    橫江並不怕事,可如今他是宣明山弟子,一舉一動,都牽系著整個宣明山,不可意氣用事。

    “我宣明山諸多前輩,是奉了紫霄宮誅魔令,才前去誅魔。于情于理,紫霄宮都應該給我宣明山一個交代。此事,獨孤兄應該問過紫霄宮了。”

    橫江隔著煉丹鼎爐,和獨孤信對面坐著,又道︰“我若猜得不差,只怕那紫霄宮,如今也不知道我宣明山諸多高手,是凶是吉。”

    獨孤信手中捏出一道道手訣,操控著丹爐里的爐火,平淡的眼神中透著幾分銳利,道︰“我曾傳訊紫霄宮,問起此事,紫霄宮卻回復我,說當初紫霄宮派出了一位道君修為的高手,領著紫霄宮轄區之內,數以萬計的仙門高手,前去深淵地獄,誅魔衛道。眾多高手參展一年有余,戰局已然結束,于是那道君修士,便率領個大道場的仙門高手,班師歸來。可我宣明山眾多前輩,卻受九崇山高手邀請,留在了深淵地獄,趕赴另一方戰場,自此便與紫霄宮,斷絕了聯系。”

    深淵地獄。

    橫江眼神一凝,他知道此地。

    宣明山師門典籍,早有記載。

    無數年前,遠古群仙探索天地,上窮碧落下黃泉,于上見宇宙無垠,星羅棋布;于下見深淵地獄,無窮無盡。宇宙星空廣袤寂寥,深淵地獄卻有無數的敵人。仙魔兩方,業已征戰多年。

    典籍中記載著,深淵地獄,一重一重,無窮無盡。

    仙門世界的修士雖然強橫,有著通天徹地的威能,可仙門一方,最好的戰績,也不過是佔領了深淵地獄十八層,卻在十八層之下,遭到了深淵地獄大魔的強勢反攻,最終退回十八層之內。

    時至今日,已有不知多少年。

    宣明山並非是紫霄宮那樣威震天下的仙宮,門中典籍書冊里蘊含的訊息,也數量有限。橫江得獨孤信之助,雖在封魔島十年間,博覽群書,卻因為師門書籍內容有限,也不知如今仙門與深淵地獄大戰的戰況如何,更不知仙門是否殺入了十八層之下,還是被群魔從深淵地獄里,殺得節節敗退。

    不過,獨孤信說起九崇山高手一事,卻讓橫江眼神勃然發亮,問道︰“獨孤兄,你是否知曉那九崇山高手的名字?”

    “橫兄難道見過九重山高手?”

    獨孤信問了一句,不等橫江回答,又道︰“我聽聞我父親他們,是受九崇山高手邀請參戰,也問過此事。紫霄宮回復我說,那出面的九崇山高手,名叫陸慎,被古代九崇山一脈,奉為妖尊,又號稱九崇之妖,也有人叫他黑山老妖,是一個了不得的仙門高手,此人實力,更在純陽之上,有可能是道君,也有可能是修至了純陽的天尊。”

    “陸師!”

    橫江略作沉吟,心中已有頭緒。

    他閉上了眼楮,將十年之前,在封魔島里,遇見九崇之妖陸慎等等諸多事情,于心頭回憶了一遍,旋即諸多事情,在他心中漸漸串聯在一起,事情脈絡,漸漸清晰起來。

    “陸師?”

    獨孤信眼神一驚,凝視著橫江,道︰“橫兄,你說的陸師,是否就是九崇之妖陸慎?”

    橫江點了點頭。

    獨孤信眼中神色越發明亮,也不追問陸慎之事,話鋒一轉,又問道︰“封魔島里那聶隱娘與杜若冰師徒二人,是否也是九崇山一脈修士?”

    橫江點點頭,道︰“正是。”

    獨孤信微微一笑,便不再多問了。

    兩人相交已久,彼此之間,已是十分了解,知曉對方都是心思靈醒,一點就透之人。

    如今,就算是相視無語,可四目相交,竟然都能猜到對方的心思。

    “萬年之前,九崇山就已經覆滅,連山門所在之地,都變作了近萬里荒漠。世人皆以為,九崇山一脈,已是斷絕了傳承,只怕九崇山算作了仙道世間里,泯滅于歷史長河中的一方道統,卻未曾想到,九崇山尚有諸多修士,存留世間!其中不僅有九崇之妖陸慎這樣通天徹地的高手,更有聶隱娘這樣的純陽高手,往下甚至還有杜若冰這樣的神魂修士”

    獨孤信閉上了明亮的大眼楮,心中也在回想著諸多事情,良久之後,才道︰“如此看來,九崇山不僅未曾覆滅,而且由上往下,從道君到尋常修士,一應俱全!如若九崇山要重臨世間,重立山門,他們只需一夜之間,就能讓九崇山之名,再度傳遍四方。”

    聽聞此言,橫江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獨孤信亦是說道︰“我宣明道場,是得了九崇山一脈的道統傳承,才能開宗立派。如若九崇山重臨世間,我宣明道場也算九崇山一脈,會隨著九崇山的重現,從而威勢更濃。可是……九崇山有陸慎那樣的高手,卻還是一夜覆滅,隨後又蟄伏不出,隱世上萬年,此事意味著九崇山的敵人,必是極為強橫與恐怖。如今九崇山重現,陸慎親自前往深淵地獄參戰,那戰局必當凶險至極。我爹與諸多師叔師伯,以及師祖和祖師爺,隨著九崇之妖陸慎參戰,也不知是福是禍。”

    她這一番說法,恰好說出了橫江心中所想。

    此事,也正是橫江點頭又搖頭的緣由。

    橫江面露一絲苦澀,道︰“深淵地獄里的戰事,你我實力不足,尚且不能參與。為今之計,也只有在師門勤修苦練,爭取早日修煉有成,才能參與到深淵地獄的大戰當中。”

    獨孤信看了看橫江,又看了看身前的煉丹爐,道︰“我爹他們雖然生死未卜,可未必就不能安然回來。如今伏龍山道場雖說要把你我誅殺孟射二人之事,公告天下,稟告紫霄宮,此事紫霄宮未必會一心向著他們。畢竟我宣明山一脈,立派只有五千余年,門人弟子只有一二百人,卻一門兩純陽,神魂高手也有數位,而且門中英杰輩出,比起其他仙門道場,強了太多。”

    “未必。”

    橫江搖搖頭,臉上苦澀之意散去,可眼神卻更加深沉,道︰“此事若由紫霄宮出面,紫霄宮未必會心向我宣明道場!”

    獨孤信神色一正,道︰“橫兄請講。”

    橫江道︰“九崇山一脈,早在萬年之前,就和紫霄宮,有過爭鋒。甚至連封魔島里鎮壓大魔之事,也是和紫霄宮明爭暗斗……”

    時至此刻,橫江干脆把封魔島中,遇到東方未明,殺魔取血等等諸多事情,說了出來。

    獨孤信聽了此事,沉默不語。

    良久之後,她才徐徐說道︰“如今九崇之妖陸慎,出現在深淵地獄,邀請我宣明山諸多高手參戰。紫霄宮既已知曉此事,也許會將我宣明道場,劃分到九崇山一方,他們又怎會心向我宣明道場,偏袒我宣明道場?如今,我宣明道場,已是風雨飄搖!”

    橫江微微搖頭,問道︰“師門高手音訊全無之事,獨孤兄應該早點告訴我。”

    “橫兄聰明,若心思平靜,自然能猜到。若心思不平靜,那就是苦求仙道,潛心修行去了,不可因其他事情分心,我不想因此事耽擱了你。”

    獨孤信明眸如同秋水,又問道︰“橫兄為何不將你和東方未明一起,在封魔島殺魔取血諸多事情,早些告訴我?”

    橫江拿獨孤信贈送的美酒,打開酒壇喝了一口,道︰“獨孤兄現在暫代宣明山掌門,諸事纏身,還要忙里偷閑給我釀酒,幫我煉丹,我也怕你分心。”

    聽聞此言,獨孤信也有些愣住了。

    隨即,二人相視一笑,原來兩人的心思,竟如此相似。

    獨孤信心道︰“莫非這就是別人說的,心有靈犀一點通?”

    她心中想起這些,臉色便有些發紅,眼眸也越發的溫潤如玉。

    橫江卻心中一緊,追問道︰“獨孤兄,你為何突然臉色發紅?可是修煉出了差錯,走火入魔,導致內息走岔,氣血上涌?你先在此運功調息,我去尋燕青崖師兄和廖長空師姐,助你療傷。”

    “不礙事。”

    獨孤兄暗暗咬牙,道︰“我修煉的宣明劍印,心法口訣比較特殊,時不時會有一些貯藏在丹田當中的細小劍氣,游離至經脈當中,導致氣血上涌,出現臉紅耳熱的現象。此等事情,都是修煉宣明劍印的正常現象,只需過上些許時候,臉色自然就會恢復正常。”

    “原來如此。”

    橫江恍然大悟,點了點頭,道︰“陸師曾傳我九崇山一脈的揚帆之法,其中包含九崇山諸多法訣,有一種劍訣,叫做春秋劍印,與獨孤兄修煉的宣明劍印,應該是同一種法訣。我宣明山的真法妙訣雖好,卻有可能因為時隔久遠,有些殘缺不全。我回去後,將春秋劍印的法訣,抄一份給你,也許你按照春秋劍印的法訣修煉,便不會再出現這等莫名其妙臉紅耳熱的現象。”

    “這……”

    獨孤信啞然無語,微微低下頭去,說道︰“橫兄得了陸慎前輩傳授功法一事,切不可再對別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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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7 01:02: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一章︰立命之基


    橫江慎重道︰“此事你知我知,法不傳六耳。”

    “嗯。”

    獨孤信輕吟一聲,又道︰“橫兄若無其他事情,我們以後再敘,如今時辰已到,我該修煉了。”

    “好。”

    橫江告辭而去,心中卻想著,以往與獨孤兄敘話,次次都是會在一起飲酒暢談,為何今日獨孤兄卻不願他多留?莫非,獨孤兄是因為我宣明道場山雨欲來風滿樓,才格外努力?

    他哪里知道,獨孤信是臉色越來越紅,不願意再讓他看到女兒家的羞態,這才逐客。

    “也罷,我也正好回去修行。”

    橫江施展青天攬月術,自獨孤信院門之外,冉冉飛起。

    “橫兄!橫兄!我知道你先前為何面帶苦澀!”

    獨孤信腳踏一道劍光,從院內追了出來,飛至院門處,拿出一壺酒,拋給飛在空中橫江,道︰“這仙道世間,唯有我們師門,才會人人謹守門規戒律,才會相親相敬。至于世間各方勢力,諸多道統,千百宗派,萬千道場,全無一處地方,像我們師門一樣,此乃大爭之世!橫兄心中苦澀,是因感嘆你我如今實力微末,難以扭轉大局,只能隨波逐流。”

    橫江停在半空,接住獨孤信拋過來的酒壇,回首望著她,道︰“大爭之世,物競天擇。雖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以眾生為熔爐。不過,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我輩宣明弟子,理當逆流而上。”

    “橫兄!答應我……”

    獨孤信凝視著橫江滿頭白發,她口中語氣越發的清幽,道︰“不論如何,都莫要再用魔功了,可好?”

    金秋時節,陽光普照。

    兩人臉上戴著的眾妙之相眼罩, 在旭日光芒下,灼灼生輝。

    “好!”

    橫江轉過身去,御風飲酒,越飛越遠。

    獨孤信見橫江飛遠,便關了院門,回到房中,拿出自橫江那里,得來的畫卷,緩緩打開,細細看著畫中女子。

    半晌之後,她似是對畫中女子說話,又似是在喃喃自語,沉吟道︰“世人常言,腹有詩書氣自華。我輩仙門中人,除了相貌之外,更重氣質。相貌只算外相,而氣質卻是內顯于外的心相。區區一副畫像,已將你畫得如此高貴絕俗,也不知你到底修煉到了何種境界。今時今日,我獨孤信只是一個仙門修士,暫且遠不如你。待到有朝一日,我修成正果,換回女裝,再和你一起,出現在橫兄面前。也不知到了那個時候,橫兄是喜歡你的高貴絕俗,還是更喜歡我獨孤信的芳華絕代……”

    獨孤信是掌門弟子,居住的院落,清靜雅致,與其他弟子的院落,相隔較遠。

    橫江往山下飛了二三里,才飛至那幾座真傳弟子的院落。

    山風吹著院中風鈴,叮當作響。

    唯有其中兩座院落,未曾掛著風鈴,按照宣明規矩,沒有掛風鈴意味著目前有人居住,這兩座院子必是燕青崖與廖長空的住所。至于其他掛著風鈴的院落,一想便知,那是宣明道場真傳弟子華鎮岳、黃天都、扶向陽等人的住處。

    飛過了真傳弟子的院落,便到了親傳弟子的住處,此地院落也不多,只有三五座院子。

    再往下飛,便是入室弟子的住處。

    隨後,才到內門弟子所在的竹林。

    橫江飛在空中,回頭朝山頂一看,正好此刻是夕陽西下之時,殘顏如血,自西而來,照在宣明山上,把那一座靠近山頂的高塔,照得金碧輝煌,顯得尤為雄壯奇偉。

    “我宣明山就連這座高塔,都和枯榮真人手中道塔,建得外形相似。而門中諸多真傳妙法,也大多承襲于九崇山一脈。我若是紫霄宮之人,只需來宣明山轉上一圈,便會把宣明道場,劃歸于九崇山一脈的道統範疇……”

    橫江恍然搖頭,回到自己院中。

    師門雖面臨困境,可修行一途,修仙問道,卻不可有一日怠慢。

    如今,橫江已修行十年。

    若論道術,獨孤信送了橫江許多秘籍,橫江因時間有限,不曾一一修煉,如今也只把雷水甘霖修煉有成,另有一道青天攬月術也已融會貫通。

    宣明火法九耀訣,橫江也已在體內修成了九道火種,學會兒了九耀訣大半法訣,唯有那威力最大的火龍術,因在封魔島未曾修成仙門修士,故而暫未學會。

    當年獨孤信在藏經大殿,挑選了這篇九耀訣,交給橫江之時,曾說此法是火系基礎秘籍,如今看來,獨孤信所言不假。只不過九耀訣雖是基礎秘籍,卻涵蓋極廣,對于火系一脈法術的修煉與運用,講得十分清楚,修成此法之後,以後再修煉其他火系法術,可事半功倍。

    至于鳳凰曬翅之法,此乃內煉之法,用以修仙求道,不顯于表。

    除此之外,便是御風術、飛翔術、青天攬月術、雷水甘霖等等法訣,雖然精妙,卻算不得安身立命的大手段。

    “這些師門傳授的手段,我比起師門其他師兄弟,只是修煉的道術仙法不同,實力卻相差無幾。不過……”

    橫江略作沉吟,將他從封魔島里,得來的東西,一樣一樣,擺在桌上。

    揚帆之法秘籍,冥鳳浴火盤,九脈求魔劍陣的劍主,道韻陣圖與驚門靈符,大日火鴉丹珠,容納大魔精血的珠子,以及青蓮槍,掌控桃林大陣的銅鏡……等等諸多物件,被橫江擺在了桌上。

    甚至,橫江最後還施展出太乙庚金劍氣,以劍氣匯聚成一道劍鋒,也放在了桌上。

    橫江一件一件,審視著桌上物件,再把衣袖一揮,將之盡數納入袖中,沉吟道︰“凡此種種,加諸于身,方是我封魔島十年里,得來的安身立命之基!”

    不知不覺兩個月已過去,時至冬天。

    這段時日,橫江早已把春秋劍印,抄了一份送給獨孤信,自己也按照揚帆之法里法訣,修煉鳳凰曬翅之法,在體內修成了兩道炎流,加之原來的兩道,一共已有四道。只需再修煉出五道炎流,便可修行太陰煉魂之法,淬煉魂魄,正式開始仙門修士層次的修行。

    仙門修士境界,主修魂魄。

    世間生靈,種類繁多,只要擁有神智的,體內便有三魂七魄,加在一起,其數為十。

    于是仙門修士境界,也分作是個層次。

    每當淬煉好體內一魂,或者一魄,實力便上升幾分,若將三魂七魄,盡數淬煉完畢,便是仙門修士巔峰。一旦將淬煉好的三魂七魄,渾然為一,魂魄便可成為神魂,仙門修士也因此更進一層,成為神魂修士。至于修煉過程中,到底先淬煉哪一魂,或是先淬煉哪一魄,都是因人而異,全因每個人修煉的內煉法訣不同,先後順序也不相同,本質上沒有什麼主次之分。

    不過,絕大多數法訣,都是先煉三魂,後煉七魄。而三魂由以天魂、地魂、人魂,這般天地人的排序,逐一淬煉。

    橫江的鳳凰曬翅之法,便是這個順序。

    似這等修行的細節之事,御龍升雖暫代其師陸青皇的職責,卻沒有親自來教導橫江,他只說橫江與獨孤信關系極好,情同兄弟,這些事情就由獨孤信代勞,至于修至仙門修士以後,要學取的道術仙法一類秘籍,御龍升也要橫江去找獨孤信幫忙挑選。

    橫江聽御龍升如此說,自然就答應下來了。

    他早在封魔島那段時日,便已對仙門修士如何修行一事,了然于胸,獨孤信也送了他數以百計的秘籍,如今若再聽御龍升講述一遍,只算是拜拜荒廢了光陰。

    立冬之後,緊接著就是小雪大雪。

    宣明山氣溫漸冷,院外的宣明竹子,都被風霜寒氣壓得有些駝了。

    嗡……

    嗡……

    宣明高塔,傳來兩聲鐘響,此乃召集師門里仙門修士的鐘聲。

    橫江挺的鐘聲,推開房門,迎著滿天風雪,御風而起,飛至宣明高塔,走近塔內第一層的大廳里。廳中擺著諸多玉石雕琢而成的蒲團,一眾宣明弟子席地而坐。

    獨孤信坐在首座,燕青崖與廖長空,一左一右坐在兩旁。其他真傳弟子,入室弟子,內門弟子,分座在大殿之內。

    橫江正要在一個靠近殿門的位置坐下,卻被燕青崖交到了首座旁邊,“橫師弟,陸青皇師叔早已說過,只等你封魔島歷練十年之期一過,就讓你拜入陳操之師伯門下。你既已竟回到了宣明山,不論陳操之師伯是否歸來,你都已算是陳操之師伯親傳的門下弟子,不可坐在末位。”

    橫江微微一笑,也不多說,徑直來到燕青崖等人身邊,再御龍升側方的蒲團上,坐了下來。

    不久之後,吳冠御風而至。

    御龍升數了數人數,再朝獨孤信點點頭,道︰“獨孤師弟,如今我宣明山上,共有仙門修士二十七人,已全數來此。其他仙門修士,皆游離在外,不能與會。”

    獨孤信點了點頭。

    御龍升自衣袖當中,拿出一方冊子,攤開擺在身前,朝殿中師兄弟言道︰“數月之前,伏龍山道場前來拜山,雖被獨孤信師弟趕出宣明山,幾月以來雖未見動靜,可等到冬日里我宣明道場收納供奉之時,那些原本屬于師門的產業,卻有一一部分,遲遲不來上供。今日召集諸位師兄弟來此,就是想讓你們下山,調查此事。”

    聽聞此言,殿中師兄弟一個個義憤填膺,卻礙于幾位真傳弟子與親傳弟子在場,不敢大聲喧嘩,只是小聲議論著。

    “師門的產業,都是陸青皇師叔他們一點一滴,親手創辦,交由一些書吏打理。每年四季,那些書吏都會調集物資,上供師門。如今竟然違背師門的門規戒律,不肯上供,此事必當嚴加懲戒!”

    “那等書吏,若還年輕,只需勤勤懇懇讀書,未嘗不能通過考舉,拜入師門。就算年紀大了寫,斷絕了仙緣,可書吏之職,也相當于凡俗間九品官位,乃是在中土帝國朝廷里,登記在冊的官員。他們原本都是些貧家子弟,出身寒門,怎能如此忘恩負義?”

    “這些不肯來上供的書吏,都是些養不熟的白眼狼。我們理當將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盡數擒回宣明山,按照門規戒律,嚴懲不怠!”

    呼呼呼!

    高塔之外,寒風吹刮。

    橫江傾聽著殿中師兄弟的議論之詞,心道︰“起風了啊。”

    山雨欲來,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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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出山


    “諸位!除了少數沒有來宣明山上供的書吏之外,有一些書吏供奉給師門的物資,比起往年,數量與質量都有所減少。而那些按照往年規矩,一絲不苟交納物資的書吏,則不約而同,發來了求救信。”

    御龍升一開口,殿中師兄弟立時安靜下來。

    人人正襟危坐,看向御龍升。

    御龍升朝獨孤信點了點頭,再看向眾人,眼神里已有怒火,道︰“那信中說,他們受到鬼物、邪物騷擾,不得安生,于是就請求我宣明山派出仙門中人,前去肅清鬼物邪物。此事我宣明山不能不理,獨孤師弟已經做出了決斷,決議強勢出擊,以雷霆手段,掃清騷擾師門產業的鬼物邪物,揪出幕後黑手,你等有何異議?”

    眾師兄弟義憤填膺,大聲回應︰合該如此!

    “師門產業,遍布宣明山周圍,一千三百里山河。我按照地域,將之分為諸多區域,各位師兄弟各領一份,務必將此事徹查清楚!”

    御龍升將一份份資料,發給眾位師兄弟。

    唯有獨孤信暫代掌門,就留在宣明山鎮守。自獨孤信以下,即便是暫代陸青皇職務的御龍升,也手持一份資料。至于燕青崖與廖長空二人,則一人手中捧著一大疊冊子,他二人實力最強,責任也最重。獨孤信令他二人,各自統領一部分師弟師妹,一人主管宣明山以北的事務,一人主管宣明山以南事務。

    橫江與吳冠也是宣明道場的仙門修士,自然也要承擔職責。

    因二人同一年拜入師門,彼此之間關系十分融洽,故而御龍升把兩人安排到了鄰近的兩座州郡。此地在宣明道場以南,七百余里之外,位于一條大河的東西兩岸。

    待到眾人領了資料,知曉自身職責之後,獨孤信才站起身來。

    她暫代掌門之位,已有十余年,久居高位,積威已久,更是氣度不凡,道︰“我已發出召集師門弟子之令,不久之後,游歷在外的諸多同門師兄弟,會逐一回到師門。諸位若是遇到強橫的對手,若不能力敵,也無需以性命相搏。師門產業雖然重要,可我宣明中人的性命更為珍貴,切記量力而行,不可莽撞行事!諸位先在師門修整一番,準備沖分之後,再行出發。”

    眾人拱手抱拳,道︰“遵令!”

    獨孤信點點頭,目送眾人遠去。

    橫江獨自留了下來。

    如今殿中只剩下獨孤信和橫江二人,獨孤信神色便變得溫和了許多,朝橫江溫和一笑,道︰“橫兄,此行吉凶莫測,橫兄一路小心。”

    橫江自衣袖里,拿出一封信箋,道︰“我修成仙門修士時間不長,且天賦平庸,尚未能將師門飛劍傳訊之術,修煉至傳訊萬里的層次。這一封信,還請獨孤兄以傳訊之法,將之送到封魔島中,聶隱娘的洞府。”

    獨孤兄接過信箋,道︰“橫兄此舉,是要請聶隱娘前輩,馳援我宣明道場?”

    橫江點點頭,道︰“若有純陽鬼仙相助,我宣明道場就算諸多高手外出未歸,實力比起中土帝國其他道場,已經差不了太多。”

    獨孤信道︰“橫兄放心,我比將信箋送到。”

    橫江這才告辭而去。

    獨孤信等橫江走出高塔大殿,卻沒有第一時間,施展出飛劍傳訊之術,而是拿出紙筆,揮手間寫出了一份信箋,再把她寫的信箋,和橫江的信箋,貼在一起,隨後才拿出一柄專門用來傳訊的七寸玉劍,以玉劍攜帶兩封信件,再捏出一道法訣,放出玉劍。

    嗖!

    玉劍迸射而出,飛離宣明高塔,朝東南天際深處,電閃而去。

    “橫兄此去,可要安然無恙回來才好……”

    獨孤信心中微嘆,拿出一個橫江贈送的靈桃,小小的咬了一口,再抬步走到大殿門口,倚門目送橫江遠去。

    橫江剛回到自己的院落,吳冠前來拜訪。

    二人一見,吳冠就從乾坤袋里,捧出一大疊符,擺在桌子上,道︰“師兄,我這些年除了修至道徒之後,奉師門之命,去了風火島歷練了一番,余下的時間,都在造紙畫符。師兄在封魔島里,肯定資源匱乏,手中寶物不多。這些符,雖然算不得什麼高深奧妙的靈符,卻種類繁多,頗為實用,師兄你都拿去吧。只要別嫌棄我實力微末,畫出來的符威力太小就好。”

    這吳冠哪里知道,橫江在封魔島里,不僅得到了師門送來諸多輔助修行的丹藥,而且另有機緣,受益匪淺。

    “多謝了。”

    橫江衣袖一揮,收了諸多符,隨即手掌一翻,掌中多了一疊符。

    此等符,是橫江在封魔島里,以九崇山一脈的符之法,繪制出來的雷符。符質地和吳冠的符一樣,都是宣明山的竹林宣紙,可威力卻截然不同。

    吳冠甚至能在符當中,隱隱約約見到一星半點靈光。當他接過符,將之放到耳邊,細細一聽,竟然聽到了符當中,隱隱傳出的雷鳴。

    “這……這太貴重了。”

    吳冠把符推向橫江,道︰“這個我不能收。”

    橫江搖頭道︰“送人之禮,哪有收回來的道理?”

    吳冠只得收了符,又轉身看了看大殿之外,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師兄,上回你對我說的,有關師門前輩之事,我誰都沒說。”

    “你性格踏實,謹小慎微,我知道你不會說。”

    橫江微微一笑,道︰“你我先在師門修整一天,等到明天一早,再結伴啟程,前往藤東與藤西二郡。今天晚上,我還需向門中其他師兄弟,贈送一些符。我天賦平庸,修為也稀松尋常,如今師門風雨飄搖,我輩弟子理當盡心盡力。可我手里頭也只有這些雷符,能拿的出手。”

    “好,我也給人送竹林宣紙去。”

    吳冠了點頭,欣然應允。

    正當吳冠轉身離去之時,院外一聲劍鋒破空之聲傳來,緊接著廖長空落到院外,大步走進,道︰“正好你二人都在此處,也免得我多跑一趟。”

    二人朝師姐拱手見禮。

    橫江問道︰“不知長空師姐來此,有何事情?”

    廖長空自衣袖里一掏,拿出一條繩圈,上面拴掛幾十柄手指長短的竹劍,仿佛是掛著一大串鑰匙。

    她從諸多竹劍里,扯出了了一柄,交給吳冠,道︰“這柄竹劍,你且拿著。一旦遇到難以力敵之人,只需拿出竹劍,高呼一聲‘師姐助我’,竹劍便會飛出殺敵。此劍一出,相當于我親自御劍,全力出手發出的一劍,不過用過之後,竹劍便會化為灰灰,只有一次功效,不可再用。因世間有限,我只煉制的竹劍不多,只能每人分得一柄。此次出行,由我掌管南方事務,我會坐鎮于山海城,到時候若有事情,必要第一時間傳訊于我。”

    吳冠接過竹劍,正要言謝,卻被廖長空瞪了一眼,便將他口中話語都嚇了回去。

    “我先告辭了。”

    吳冠看了看廖長空,見這師姐似乎有話要對橫江說,他便拱拱手,匆匆離去。

    廖長空又從扯下一柄竹劍,道︰“你的竹劍,驅動之時的咒法和別人的不同。你使用竹劍之時,要高呼一聲‘長空姐姐’助我,才能驅動竹劍。”

    長空姐姐?

    橫江神色微變,愕然問道︰“就我這竹劍驅動之時的咒法,和別人的不一樣?”

    廖長空面帶微笑,眼眸如同彎月一樣,語氣卻有些冷厲,道︰“你在封魔島里,非禮了我,我讓你叫一聲姐姐,你都不肯答應?你若如此忘恩負義,以後我定要尋一個機會,把你全身脫光,掛在山門之上,像晾衣服一樣晾起來!”

    橫江啞口無言,沉默許久,道︰“當時我出手莽撞,打了廖師姐的屁股,只因是受到深淵大魔的魔性影響,並非是我的本意,怎能怪得了我?再說,廖師姐當時持劍要殺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你若再提此事,我現在就剝光你的衣服!”

    廖長空把竹劍啪的一聲拍在桌上,甩袖離開,徑直去了其他師弟師妹發放竹劍。

    不久之後,燕青崖又來,他送了橫江一顆玉珠子。此珠子是燕青崖仿造了自己身上一件法寶而成,那法寶叫做不動如山珠,一經施展,周身便會出現一個罡氣護罩,能持續數個呼吸的時間,可以抵擋道術仙法的希冀。

    不過,燕青崖造出來的,理當是一個贗品,只能用一次。

    高塔鐘響,自內門以下,諸如橫江曾經帶過的藏經樓等等地方,則是一如往昔。

    至于內門以上,眾人集會之後,宣明道場內院以上,已不再是先前寧靜祥和的景象,諸多宣明弟子在空中飛來飛去,都在準備離山之事。

    其中最為頻繁的,就是給同門師兄弟,四處派發仙門物品。

    半日之間,橫江便受到符、丹藥、法器等等諸多物件,其中甚至還有一只撲騰撲騰的蝴蝶,乃是內門一個專修蠱術的師姐所贈,能解百毒,也能在遇到敵人施展蠱術之時,提前發出警示。

    橫江也在師門里飛了好幾圈,將這些年制出的雷符,沒人送了一些。

    翌日,御龍升在廚房里,擺了踐行酒。

    這些宣明弟子,都得到了別人的饋贈,也會把自己的東西送給同門。

    這踐行酒席里,人人身邊都跟著一只蝴蝶,在食堂里飛來飛去,煞是好看。

    眾人吃過之後,便成群結隊,飛到宣明山的山門,在此處相互道別。

    吳冠恍如一個離家原形的孩子,對宣明山很是不舍,連連回頭,不停的眺望山上高聳入雲的高塔。

    橫江問道︰“我宣明道場好不好?”

    吳冠不假思索答道︰“好。”

    橫江又問︰“你覺得其他仙門,和我宣明道場一樣嗎?”

    吳冠道︰“應該不一樣吧,我聽說有些仙門,門中弟子明爭暗斗,甚至生死相殺,哪里像我宣明道場一樣,師兄弟相親相敬,親如一家。”

    橫江微微一笑,問道︰“你敢殺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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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7 01:02: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三章︰妖道


    “這……這該殺的時候,我應該是敢殺的吧。”

    吳冠嘴唇一抖擻,說起話來已是有些結巴,“這一次咱們出去外面的州郡里辦事,也不一定要殺人啊。遇到什麼事情,都可以商量著辦,何必……何必要殺人?”

    “此地,便是你我的師門!”

    橫江指了指宣明山中,延綿的宮闕殿宇,道︰“這等安靜祥和之地,怎能遭人欺凌,怎能受人踐踏?如今師門風雨飄搖,正是你我宣明弟子,力挽狂瀾之時。須知除惡即是揚善,反之亦然,吳師弟你若心慈手軟,甚至怯懦畏懼,不肯悍然除惡,怎對得起你我身後的宣明山?”

    二人的對話,聲音不小,也不曾避諱旁人,故而周圍師兄弟,全都聽在耳中。

    “橫江之言,正合我意!誰若膽怯,大可現在就回去,不用參與此事。可若離開山門之後,還有渾渾噩噩,畏畏縮縮,我燕青崖絕比不輕饒”

    燕青崖猛地回頭,環視眾多師弟師妹,揮手一劍,將遠處一顆大石,斬成齏粉,喝道︰“世間險惡,危急之時,你不殺人,人就會殺你,如若心慈手軟,必會命喪黃泉,猶如此石!我宣明弟子,需謹守門規戒律,雖不可濫殺無辜,卻也絕不心慈手軟!”

    聽聞此言,眾師兄弟神色一緊。

    廖長空回應道︰“正該如此!誰若有婦人之仁,不如趁早回去,休要在外拋頭露面,玷污我宣明山的門風!”

    “遵令!”

    眾弟子轟然應諾。

    隨即,燕青崖與廖長空,各領十幾個,飛離山門。

    眾人離開宣明山之後,便各自分開,飛向南北東西,前往各方產業所在的州郡。

    橫江施展出青天攬月術,載了吳冠一人,二人同行,飛向藤東藤西二郡。

    吳冠不停的回望漸行漸遠的宣明山方向,嘀咕道︰“師兄,廖長空師姐剛剛說,不許我們有婦人之仁,難道她不是女人麼?”

    橫江淡然說道︰“世間險惡,人心詭詐。我剛去封魔島之時,就受到了東觀道場弟子迫害,險些喪命!後來廖師姐直接殺上門去,一路追殺那東觀弟子的首腦,將之趕出了封魔島……若非廖師姐性格剛烈,若非她手中飛劍鋒芒畢露,我宣明道場前些年,在封魔島歷練的弟子,不知會被人害死多少回!”

    吳冠臉色有些發白,問道︰“這世間,便是如此險惡?”

    橫江搖了搖頭,問道︰“難道你忘記了,當年你我在藏書樓做書吏的時候,你便日日受人欺壓?”

    吳冠道︰“可我成為內門弟子之後,門中師兄師姐,都對我很好,再也沒有人欺負我了。”

    橫江問道︰“你去風火島歷練的時候,可曾受別派弟子欺辱?”

    吳冠道︰“他們不敢哩。獨孤信師兄用一封書信,把在外游歷的扶向陽師兄,召回師門,讓扶向陽師兄鎮守風火島。那些一起去風火島歷練的其他門派弟子,一見到扶向陽師兄,就像老鼠見了貓,他們才不敢欺負我們宣明弟子。”

    橫江道︰“你可曾想過,獨孤兄為何要把扶向陽師兄召回來?”

    “啊!”

    吳冠驚了一驚,道︰“師兄你是說,正因為各派弟子人心險惡,獨孤信師兄才召回扶向陽師兄,只為了護衛我等平安?”

    橫江沉默不答。

    對于橫江而言,自幼生活在宣明山的吳冠,終究稚嫩了些。吳冠雖曾在藏書樓,被人欺壓了多年,可也只是替別人干活,多干些事,最多也只是受人打罵一番,何曾直面生死?

    只怕,不僅這個吳冠是如此,今日一同離開宣明山的二十幾個師兄弟,多半也是如此。

    “對比其他門派弟子,我宣明山這些師兄弟,猶如溫室里長出的花朵。不過如此也好,門中收納的,都是些心性純良之輩。也難怪考舉那一日,陸青皇師叔,施展出萬象分身法,不停的騷擾考場里的弟子,以此來考較眾人的心性。只怕一旦有人,被陸青皇師叔發現其心性有問題,那人便無論如何,都考不進前五十。”

    橫江心中頗為感慨,又問道︰“吳冠,這幾年來,陸青皇師叔未曾回來,師門考舉之事,如何進行?”

    吳冠想了想,道︰“陸青皇師叔在的時候,只需一日時間,就考完了。這些年陸青皇師叔不在,就有御龍升師兄負責。御龍升師兄的萬象分身法,只能變化出一百多個分身。于是,御龍升師兄就準備了許多款考卷,讓參考之人輪番考試,一天考數場,連續考了幾天,才能全部考完。”

    原來如此。

    橫江點了點頭,從衣袖當中,拿了一個桃核,遞給吳冠,道︰“這桃核你收好了,若是遇到解決不了的危機,便把桃核捏碎,我便會得到消息。你在藤西,我在藤東,兩郡相鄰,我會盡快前去助你。”

    吳冠小心翼翼的收好桃胡,道︰“多謝師兄。”

    “你我師兄弟,本該守望相助,何須這些虛禮。”

    橫江毫不在意揮揮手,又自衣袖里,拿出一顆丹丸,含在嘴里。

    這等丹丸,是前日師門里,一位擅長煉丹的師姐所贈,可以補充體力與內息,雖比不得那些擁有瞬間恢復功效的寶丹,藥力不夠剛猛,卻勝在藥效悠長,仿若糖丸一樣,藥力綿綿不絕。

    七百余里,橫江足足飛了一日。

    直到太陽西沉,黃昏幽暗,才來到藤西郡邊境的一座城里,二人就在此分別。

    吳冠目送橫江遠去,站在地上連連揮手,道︰“師兄,你放心,萬一遇到什麼危險,我會把神行符貼在腿上,打不過就跑!”

    橫江點點頭,飛馳而去。

    待到飛至藤東郡,已是萬家燈火。

    宣明道場在藤東郡的產業有三,一座朱砂礦,一片紫檀樹林,以及在藤山的山陰之處有一座虎園。如此三處地方,出產的朱砂、紫檀木是用來煉丹煉器的材料,至于虎園則是豢養猛虎,虎血虎骨用來煉藥,至于虎肉則會被送至宣明山食堂,由御龍升做成菜肴。

    正是宣明山周圍,方圓一千三百里內,諸多產業,提供了宣明道場的日常消耗的物資。

    橫江入得藤東郡之後,沒有第一時間前往宣明山的產業,而是在一座小城里逛了一番,到坊市里買了一頭驢,連夜趕路,直接往郡城而去。

    行了整整一夜,第二日上午,太陽高高升起,橫江才風塵僕僕,來到郡城的城門外。

    守衛郡城的兵丁,攔下了橫江,問他要進城的人頭稅。

    仙門修士在凡俗間來去自如,橫江若是宣明弟子打扮,守城的兵丁必會對他恭恭敬敬,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又怎敢攔住他要錢?

    如今的橫江,頭頂玉冠早已摘了下來,腰間的玄玉佩也被他收起。他只用九脈求魔劍陣的劍主小玉劍,隨意插在發髻上,這玉劍光輝晦暗,看上去黑綠黑綠,毫不起眼。至于橫江身上的鳳凰羽衣,也因一夜趕路,沾滿了灰塵,只看得出是一件道袍模樣,全無半分仙門寶物的賣相。

    他滿頭白發,牽著小毛驢,手中拄拐杖一樣拄著青蓮槍所化,七拐八拐的破木棍。

    乍一看去,壓根就是一個游方的落魄道士。

    當橫江被兵丁攔下要錢的時候,周圍之人都以為,橫江多半是靠一張嘴皮子,在老弱婦孺面前坑蒙拐騙,時不時混到三五個銅錢,過一日算一日的江湖騙子。

    橫江摸了摸小毛驢脖子上的鬃毛,問道︰“我仙門中人,行走四方,何須遵從凡俗間的規矩?”

    “呸!像你這樣的,也算是仙門中人?”

    左側那個兵丁勃然大怒,道︰“我念你白發蒼蒼,生活艱難,不和你計較,你快些交錢,別擋在城門口,影響別人進出!”

    橫江倒也不惱怒,學別人進城那樣,給了兩個銅錢。

    右側兵丁見橫江給錢爽快,便起了歪心思,等橫江進了城,竟追了過去,說橫江給的錢是假的,想要趁機勒索敲詐一番。

    橫江還是不怒,順了那兵丁的意思,拿出一錠銀元寶,道︰“該是你的錢財,終歸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拿著也燙手,我勸你還是不要執著,畢竟利令智昏之後,必無好報。”

    “拿來把你!你個江湖騙子,還學人唧唧歪歪,老子踹死你!”

    兵丁劈手奪過元寶,抬起一腳,用力踹向橫江。

    橫江轉過身去,抬步而走,兵丁一腳踹在空檔處,用力過猛,啪嗒一聲摔在地上,他還想爬起來追擊橫江,可手中卻傳來一陣刺骨的燙熱,疼得他忙地打滾。兵丁低頭一看,見手中銀元寶,竟像被烈火煆燒了許久,已變得一片赤紅,燒得他手掌皮肉翻卷,發出刺鼻的臭味。

    這時候,兵丁才想起了橫江所說,拿著燙手之言。

    “好你個妖道,竟然施妖法害我!這藤東郡地界,是宣明道場的香火之地,此人竟敢在藤東郡城放肆,真是好大的膽子!數日之前,城衛大人早有吩咐,說不日之後,宣明道場的上仙會來到藤東郡。我先將此事,稟告城衛大人,等到宣明道場的上仙來了,必會收拾你這個妖道!”

    兵丁滿眼怨恨,罵罵咧咧,見地上銀元寶冷卻降溫了,便縱身一躍,惡狗撲食一樣撲了過去。

    不料,銀元寶離地飛起,讓兵丁撲了個空,摔得灰頭土臉。

    他抬頭一看,只看到銀元寶晃晃悠悠,飛到了那漸漸遠去的白發妖道手里,耳中也聽到了白發妖道的踏歌之聲︰“眾生亦有性,與我將不別。我若似眾生,成道無時節。世人不會道,向道卻嗔道。傷嗟此輩人,寶山不得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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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7 01:03: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四章︰世間神醫


    一郡疆域,方圓二三百里,不下于封魔島。

    郡中民眾以百萬計,郡城為郡治所在,是一郡之首,城民數以十萬計。且藤東與藤西二郡,地震繁多,房屋大多不高,建得也不算秘籍,于是擁民二三十萬的郡城,諸多街道平鋪開來,已有方圓十余里的範圍,被城牆一圍,四四方方,宛若一個大棋盤。

    橫江牽著毛驢,行走在棋路一樣縱橫交錯的街道里。

    即便是冬日,風雪盈城,街中行人依舊是絡繹不絕,呼喊聲,叫賣聲,人喚馬嘶之聲,混合一塊,喧鬧聒噪,讓久居山林,潛修十余年的橫江,覺得有一種久在山林中,復得返紅塵的感覺。

    “當年的墟城,也是這般模樣……只是墟城很少會雪,墟城的風也很干燥,也不像這郡城里,四處吹來絲絲縷縷潮濕的氣息。不過,這城中各色小吃的氣味,牛馬身上臭味,混在一處,再夾雜著左側炒貨店里,飄出的糖炒栗子的甜香味,倒是比我宣明山,人氣要旺了許多。”

    橫江走至炒貨店,買了一包糖炒栗子,再轉入街中,進了側畔一座酒樓里,拿出一錠元寶,擺在櫃台上。

    掌櫃的見了亮晶晶的元寶,趕緊招呼店小二前來伺候,又給橫江安排了一間干淨的雅間。

    橫江在這酒樓里,沐浴更衣,吃過了早餐,又讓店小二買來了一塊白布。

    不久之後,橫江就舉著掛了白布的青蓮槍爛木棍,施施然走出酒樓,在酒樓門口側前方,擺了一個攤位,將爛木棍插在攤桌上。

    隨即,橫江就坐在攤位後方,閉上了眼楮。

    他看起來像是在閉目養神,也像是睡著了,實際上卻是在心中推演師門道法雷水甘霖。此等以心力腦力,推演道術的手段,對于仙門修士而言,比不得親力親為,親自動手修行,不過橫江如今位于大街當中,面前來來往往的都是凡俗世人,他若張開雙臂修煉鳳凰曬翅之法,亦或是拿出紙筆繪制符,亦或是手指捏動法訣將雷水甘霖之法施展出來,未免有些驚世駭俗。

    對于橫江而言,時間寶貴,他是一刻也不想耽擱。

    他在此擺攤,實則就是為了調查這藤東郡,宣明道場三大產業之事。市井之間,人多口雜,消息流傳最廣,由此入手,可順藤摸瓜,將事情調查清楚。

    實則,橫江若直接前往那三處產業,展現出仙門修士的實力,以雷霆手段,也能辦好師門之事。

    不過這藤東城,對于橫江而言,並非只是師門產業所在之地。

    二十幾年前,橫江七歲,離開墟城,狼藉四方,顛沛流離,就曾經來過這藤東誠。

    那時,橫江只有十來歲,過了一段時間的流浪兒之後,就跟著一伙四方賣藝玩雜耍的江湖藝人,混口飯吃,直到來到藤東郡地界,因同行的一個姑娘,被城中豪強看中了,見色起意,想要強搶回去做小妾,眾人頗為義氣,暴起反抗,卻又怎斗得過此地豪強?

    到頭來姑娘自然是被豪強抓去了,那些反抗之人死的死,傷的傷。

    橫江年幼,隨同一個同樣年紀的同伴,被豪強家的打手揍得半死,丟在路邊。城中一個看相算命的江湖術士救了,那術士見他二人機靈,便收留了他們,自此橫江就在藤東郡城,住了大半年,直到學會了那江湖術士下毒的手段,便放毒報仇雪恨。因他心思機敏,做事周全,城中捕快查了一陣之後,竟查不出是何人所為。

    此事,便成了藤東郡城里,一樁理不清頭緒的無頭公案,最後不了了之。

    橫江報仇之後,在城里又住了半月,這才離城而去,繼續浪跡天涯,只為求仙問道。

    相隔二十余年,橫江再回到藤東郡城,他雖白發蒼蒼,卻已是仙門修士。

    可這郡城依舊是原來的郡城,街道也還是原來的街道,就連橫江身後那一座白雲酒樓,里面的掌櫃依舊是原來的掌櫃,就連櫃台上掛著的“賓至如歸”牌匾,也一如往昔。

    此刻,早飯時間已過,酒樓客人稀少。

    店小二肩上擱著一塊白毛巾,手肘撐在櫃台上,斜斜靠著櫃台一角,正和掌櫃有一搭沒一搭聊著。

    “大掌櫃,小人見多了來來往往的客人,卻從未見過像他這樣的。你看他住店的時候,隨手就是一塊大元寶,是十足的成色,我用秤稱了稱,足足一百兩白銀,分毫不差!你說他一個看相算命的江湖術士,一年下來只怕也存不了幾兩銀子,哪能這麼大手大腳,他憑什麼呀?”

    店小二滿臉不解,指了指酒樓之外,在門口處露出一角的攤位,道︰“不過,他那白布上的字,寫得倒是不錯,‘包治百病’四字,寫得四平八穩,肚子里應該有點墨水。不過我怎麼看,都看不出他像個能治病的。”

    “休要胡說八道,客人的事情,豈是你我能說三道四的?”

    掌櫃斥責了一句,側過頭,偷偷的打量著門外攤位,突然神色有變,道︰“這客人莫非是城外的強盜土匪,如今來到郡城里,只為了踩點?先來此地考察考察,看看誰家有錢,誰家防範松懈,只等拿定了主意,便會領著山寨里的兄弟,手持大刀大斧,殺進城中,大干一場?”

    店小二大吃一驚,半掩住嘴巴,問道︰“哎呀,大掌櫃,你說咱們該如何是好?”

    掌櫃的拿出算盤,啪啪啪撥弄幾下,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不懂,我哪里知道該如何是好?”

    “也對。”

    店小二笑了笑,道︰“我們白雲酒樓的錢,東家會按時收走,再存入錢莊里。那強人就算要搶,也是去搶東家,搶錢莊,哪里會對我們動手。”

    掌櫃哼了一聲,道︰“這話要是被東家聽到,你不死也要脫層皮。”

    店小二嚇得脖子一縮,連忙跑開。

    這兩人哪里知道,橫江非但不是進城踩點的強盜賊人,而且真能治病救人。他們更不知道,這酒樓里人來人往,只怕也唯有橫江,才真算是賓至如歸。

    街道當中,橫江擺攤之處,漸漸的有了行人駐足。

    他們對橫江插在攤上白布里寫著的包治百病四字,深表懷疑,故而只在遠處觀望,卻不靠近。

    良久之後,才有一個老人家,抱著一個滿臉病態的小孫子,來到橫江攤位前。

    老人家上上下下審視著橫江,試探著問了一句︰“大夫,您這真能包治百病?”

    橫江微微睜眼,“藥到病除。”

    老人家道︰“您看,您今日擺攤已久,卻沒有客人上門,這生意一直不見開張,這都是因為大伙兒覺得大夫面生,信不過大夫的醫術。如果大夫肯露一手,治好我這小孫子,大伙兒就會知道,大夫您是有真本事的人。”

    這老人家與小孫子,身上衣服單薄,補丁打著補丁,一看便知是窮苦人家。

    橫江也知道,老人家必定也沒什麼錢財,否則早就抱著孫子進醫館治病去了,哪里會出現在他面前。如今老人家多半是存著不用花錢就能治病的心思,這才有了如此一番說法。

    “世人常言,人老成精,果然不假。”橫江輕嘆一句。

    老人家臉色已有些窘迫,苦澀一笑,道︰“我這也是沒辦法,我家中無錢,買不起藥,這才來大夫這里踫踫運氣,讓大夫見笑了。”

    “也罷,治病救人,本是應該的。這一回,我不收你錢。”

    橫江搖搖頭,讓那小孩伸出手來,再拿出一根金針,在小孩手腕處扎了一針。

    他乃仙門修士,身上有諸般仙門手段,治療凡俗世人之病,自是手到擒來。

    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過後,小孩慘白如紙的臉色,漸漸恢復了紅暈,從老人家懷里掙了出來,跳到地上,指著遠處一個賣糖葫蘆的人,“爺爺,爺爺,我要吃糖葫蘆。”

    僅此一針,大病已除。

    老人家哪里顧得上什麼糖葫蘆,一把拉著小孫子,連連拜謝︰“多謝神醫!多謝神醫!”

    橫江揮揮手,繼續閉目養神,不願多言。

    不過,治了這一回之後,那些觀望之人,便知曉了橫江有真本事,找他治病之人就多了起來,而且多得是凡俗間醫生大夫治不好的疑難雜癥。

    橫江來者不拒,藥到病除。

    不過,他收納的診金,卻時高時低。

    他完全根據對方的家業大小與財產多少,有時候一文不收,有時候十兩百兩隨意收取。也有些富貴人家,又吝嗇錢財,于是就裝扮成窮人前來就診。

    他們這般舉動,哪里瞞得過橫江的法眼?

    富貴人家就算穿上了破布衣服,手上也生不出長期勞作磨出來的老繭,臉上也張不出風吹日曬過後的滄桑。就算用了精妙的易容之法,橫江也只需用出宣明道場的觀人、看相之法,只需一眼,就能看出對方財運是長是短,福祿是深是淺,知曉此人目前是貴是貧。

    短短三五日,橫江就在郡城里出了名,被尊稱為“世間神醫”。

    于是,就連距離郡城上百里的人家,也慕名而來。

    這一日間,橫江沐浴更衣,正要擺攤,剛一出門,就被一大群臉色慘白,面黃肌瘦之人圍住。

    “拜見神醫!”

    眾人幫著橫江擺好攤位,便圍成一圈,朝橫江拱手大拜,敘說著自己的病痛與癥狀,不過他們卻大多口齒不清,說起話來結結巴巴。

    橫江把青蓮槍做成的長幡,插在攤位上,環視四周,卻見眾人那打著拱手的手臂,竟都在不受控制的顫抖、抽搐。

    橫江只看了一眼,就已然明白,今日這群求醫之人的病因,皆是鉛汞中毒。

    鉛汞二字,在橫江所讀的煉丹書籍當中,比比皆是。丹書有言︰鉛為命,汞為性。此乃服用丹藥的修行之人,性命交修之根源。

    甚至有人在丹書中寫著︰一朝識得真鉛汞,便是長生不老仙。

    此言未免太過于誇大其詞。

    對于鉛汞二物,仙門中人比喻眾多,或曰陰陽,或曰青龍白虎,或曰後天之呋鴃@忍煆艟 鵲齲 諏兜ち兌┬煌居麼Ψ倍唷?啥雜詵菜資廊碩裕    錚 椿崛萌酥卸荊 踔劣行悅 恰br />
    宣明道場在藤東郡里有三處產業,其中一處為朱砂礦,其主要成分是汞,其伴生礦為鉛……

    “終于來了!”

    橫江眼神一亮,坐了下來。

    這次橫江來到藤東郡,為的就是師門產業一事。他在郡城里治病救人,等的就是這一批在朱砂礦里做事,因常年接觸汞鉛而中毒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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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7 01:03: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五章︰眾怒如雷


    “神醫,我們的病還有沒有得治?”

    “休要胡說,神醫能生死人肉白骨,咱們這些小災小病,到了神醫手里,自然是手到擒來。”

    “神醫,還請你救救我的等。”

    一群人七嘴八舌,圍在攤位周圍。

    橫江輕咳一聲,便讓眾人安靜下來,齊齊翹首期盼,看著橫江,等他說話。

    橫江問道︰“你等可是朱砂礦里的礦工?”

    眾人點頭稱是。

    橫江又道︰“我聽聞那朱砂礦,是宣明道場的產業。宣明道場乃是仙門正宗,高門大派,你們既是替宣明道場做工,宣明道場怎會讓你們中了汞鉛之毒?莫非是朱砂礦里的管事之人,故意不按照宣明道場的規矩辦事,沒有安排好礦內事務,才讓你們中了毒?”

    對于某些仙門中人而言,凡俗世人性命,或許不值一提。

    不過,中土帝國三十六大道場,明面上來說,都是仙門正宗。既然是名門正派,那就會把面子上的功夫做足。即便是尋常道場,也會在自家產業里做好諸多措施,防止那些前來務工之人死傷,否則這等事情一旦傳了出去,必會遭人口舌,顏面不存,被別的仙門中人唾棄。更何況宣明道場號稱東南七大道場之首,門規戒律又極為森嚴,怎會連這種事情都不考慮周全?

    橫江心中暗想道︰“若是連此事都是那寫掌管朱砂礦的書吏故意為之,其罪當誅!”

    眾人見橫江問起朱砂礦之事,就變得謹慎了許多,不再七嘴八舌亂說,而是推舉出了一個年紀稍大,長得五大三粗,看似頗有威望之人,來和橫江答話,

    那人越眾而出,朝橫江拱手一拜,道︰“小人叫做李大彪,是朱砂礦里的小工頭。我們中毒的事情,和朱砂礦沒多大關系。我們在朱砂礦里做工,每隔一季,礦上就會發放一件能罩住全身的袍子,一年會發四件,聽書吏說,只要做工的時候,穿上那長袍就不會中毒。”

    橫江皺眉道︰“那你等為何中毒已深?”

    李大彪很不好意思的咬了咬牙,又嘆了一口氣,道︰“我們就把礦上發下來的衣服,拿回家去,讓老婆把衣服拆了,重新裁縫出新衣,給老婆孩子穿,這一來全家人都省了衣服。至于我們自己,則只留了一身袍子,破了之後就縫縫補補,反正我們不是在山里挖坑,就是在爐子前燒制汞鉛,做的都是髒活累活,哪里用得著一年穿四回新衣服。沒想到,最終還是中了毒,身體越來越差,礦上的書吏說了,要是治不好病,以後就不能繼續在礦上繼續干下去了。”

    橫江又問︰“宣明道場的朱砂礦,給你們開多少工錢,夠不夠你們養家糊口?”

    “這……”

    李大彪有些猶豫,道︰“神醫問的這些,和咱們的病情,沒什麼關系吧?”

    橫江閉上了眼楮,道︰“你若不說,我便不治。”

    聽聞此言,有幾個礦工已經面帶怒意。

    他們本就是身強體壯之輩,全靠著有一把子力氣,才能進入朱砂礦做事。如今雖中了汞鉛之毒,卻也覺得擁有自己仙門產業里礦工的身份,不是尋常凡俗世人能比得上的,便想要對橫江動手動腳,以勢逼人。在他們看利,橫江雖相貌年輕,卻白發蒼蒼,多半是未老先衰之輩,經不住他們兩三拳,便會跪地求饒。

    有人想要動手,卻被旁邊的同伴拉住。

    雙方拉拉扯扯,罵罵咧咧。

    橫江閉著眼楮,仿佛這些事情,與他全然沒有關系,他只在心中想道︰“我在此擺攤,本是治病救人,施恩四方,可卻有人想要對我拳腳相向。這世間之事,便是如此波譎雲詭,古怪難測。也不知我師門那些,從未沾染過世俗,從未見識過世態人心的師弟師妹們,遇到這樣的事情,是何感想。”

    那李大彪見橫江不理會他們,便追問道︰“神醫!神醫!我們這病,能治不能治?”

    橫江看了他一眼,又閉上了眼楮。

    李大彪又道︰“聽說神醫收取診金之時,是按照病人家財多少,價格各有不同。我等雖是礦工,卻絕不吝嗇診金,神醫只管開價。”

    橫江微微一笑,掐指算了算,隨口道︰“一人,一百兩。”

    李大彪道︰“這……未免太高了。”

    橫江道︰“你若嫌貴,那就去別處求醫。”

    李大彪怔怔的看著橫江,神色陰晴不定。他這等中毒之癥,若是這郡城里其他醫館能治得了,他又怎會來這里治病?正因為無人能治,他在得到郡城出現神醫的消息之後,才領著一大伙人,連夜趕路,馬不停蹄來到此地,就怕來得太晚,神醫已經離開此地,雲游四方去了。

    李大彪眯著眼楮,注視著橫江,道︰“神醫開的診金,實在是太高了。我們只是區區礦工,全靠一把子力氣,賺的都是血汗錢,只能養家糊口,哪來的一百兩銀子。”

    橫江搖搖頭,道︰“閣下聽錯了,我說的是一百兩金子。”

    “這……神醫你莫不是在消遣我?”

    李大彪眼中已有些許怒火,說話的語氣也變得激烈起來,道︰“我等貧苦之人,一百個銅錢都拿不出來,哪來的一百兩金子?”

    橫江搖了搖頭,指著李大彪身上那件,已經穿破了,打著不少補丁的長袍,雲淡風輕道︰“這種長袍,雖稀松尋常,質地也及唯品團,可此物卻終歸出自于仙門道場,如若是新的,拿出去賣,定然價值不菲。”

    橫江已然知曉,這些礦工未必是把礦上發的衣服給老婆孩子穿,多半是拿去賣錢。

    一年四身衣服,皆是仙門之物,若拿出去賣錢,還真是一條發家致富的康莊大道。

    聽聞此言,李大彪猛地一咬牙,怒道︰“你想要訛詐我?”

    橫江懶得理會,已然閉上了眼楮。

    李大彪見橫江無視他,心中更氣,道︰“這藤東郡的朱砂礦,是宣明道場的產業。我等來到郡城辦事,就連守門的軍士,都不敢收我們的進城稅。便是城中捕快見了我等,也許好意問候一聲。你明明能治我們的病,卻獅子大開口,故意刁難我們,莫非堂堂宣明道場,都入不得你的法眼?”

    這等人,也配狐假虎威,也配打著宣明道場的旗號?

    橫江頗為不屑,連眼都不睜,老神自在,若無旁人。

    李大彪盯著橫江看了看,隨即和周圍之人小聲討論了一番。突然間,他猛地一掌,拍在橫江擺攤的桌子上,怒道︰“我告訴你,今天這病,我們治定了!你是治也得治,你不治也得治!”

    橫江微微皺眉,心中生出幾分火氣。

    “我等本不想動粗,如今神醫故意刁難,我們別無辦法,還請神醫多多包涵。神醫的醫術,已經名傳藤東郡,如果今天神醫被我們打傷,想必神醫略施手段,就能藥到病除。”

    李大彪陰沉著臉,朝周圍之人招呼一聲,一大群人便朝橫江圍了過去。

    不料,正當他們要動手的時候,周圍突然傳來一聲大吼。

    “他們要打神醫了!”

    “干死這群狗娘養的的,連神醫也敢打。”

    頃刻之間,許多圍觀之人,持著扁擔,鋤頭,路邊的石頭,甚至是炒菜的鍋勺,做包子的 面杖,嘩啦一下子圍了過來。

    橫江在此行醫,已有數日。

    他看病效率極高,一日間不知治好了多少人的頑疾舊癥。這周遭街坊鄰里,販夫走卒,或是親自來此看病,或是介紹親朋來自看病,人人都受過橫江的恩惠。

    眾人見橫江被人刁難,就早已有所戒備。

    如今李大彪尚未來得及對橫江動手,已有好幾個人圍在他身邊,朝他一頓亂打,頃刻間就打得他分不清東南西北。至于其他礦工,也是遭人圍毆。

    眾人毆打李大彪等人之時,還不忘記大聲高呼。

    遠處之人聽到呼喊,還以為神醫被人打了,就紛紛趕了過來。旁邊酒樓里吃飯的客人,聽聞神醫被打,竟拿起酒樓里的凳子,急速沖了出去。

    一時間,便打得李大彪等人嗚呼哀哉,大聲求饒。

    動手之人極多,人多便能壯膽,打起人來,下手沒個輕重,若非橫江揮手阻止,只怕已打出了人命。

    眾人打完了,還不忘記告誡李大彪等人,讓他們莫要對神醫無禮,隨即才心滿意,足各自散去。也有城中捕快,聞訊而來,卻聽聞是神醫被打,眾人才替神醫打抱不平,便裝作沒看見。那捕快心中記得清清楚楚,昨日他帶老娘前來看病,神醫只用一根金針,就治好了他老娘的腿疾,讓他癱瘓已久的老娘,片刻之間,就能行走自如。

    橫江見眾人散去,這才睜開眼楮,朝躺倒在地的李大彪問道︰“現在能說了?”

    李大彪今日才知道,所謂“眾怒難犯”四字,到底是什麼道理。他更知道,如若不配合橫江,周圍那些人必會暴起而來,讓他再挨一頓打。

    眾怒如雷,轟殺人也!

    李大彪別無他法,只能配合橫江。

    照他所言,朱砂礦給的工錢不低,養家糊口不是問題。至于礦上發放的衣服,則果然是被他們拿去賣錢,借此發家致富,甚至買了不少田產,置辦了頗為客觀的家業。

    “可憐之人,多半有可恨之處!”

    橫江搖了搖頭,又問︰“這些年來,朱砂礦產量如何,是否變化很大?”

    李大彪答道︰“每年每月,礦上的產量都差不多,一直都沒什麼變化。”

    橫江又問︰“今年呢?”

    李大彪老老實實,道︰“今年也和往常一樣。”

    聽聞此言,橫江點點頭,不再多問,揮手言道︰“你走吧,下次記得帶上百兩黃金,我再給你治病。”

    李大彪如蒙大赦,掙扎著爬了起來,和眾人相互攙扶,離開了此地。他們雖遭了一頓打,受的卻都只是些皮外傷,只需找個醫館,貼些膏藥再開上一些方子,便能治好。至于找這里的神醫治傷,李大彪卻萬萬不敢,他倒不是怕橫江打他,而是擔心診金太高,支付不起。

    “朱砂礦……朱砂礦……”

    橫江把手掌擱在攤位上,輕輕的敲著,眼神越來越冷,心道︰“礦山沒有減產,可今年冬季上交的供奉,卻遠遠不如往日。莫非朱砂礦里那些書吏,是覺得我宣明道場之人,太過仁慈,不懂殺人二字,故而軟弱可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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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7 01:03: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六章︰金風玉露


    朱砂礦所在之地,距離藤東郡城不遠,若循路而去,道路蜿蜒,又有長河大山阻擋,路途有上百里之遙。可若橫江施展青天攬月術,凌空飛行,可自空中直達朱砂礦,其距離不過五六十里,用不上多少時間。

    今天前來看病的,比起前幾日更多。

    只因橫江神醫的名聲越傳越廣,知道他醫術高超的人越來越多,而諸多貧苦百姓,知曉橫江對于真正的窮苦人家,收的診金極低,有些時候還能免費就診,若真的是身無分文之人,這神醫甚至還會拿出銅錢接濟病人。

    今日客似雲來。

    其中有不少人,幫橫江動手,狠狠揍了李大彪等人一頓。

    醫者仁心。

    橫江在此行醫,心中懷著救死扶傷的念頭,如今就算查明了,那朱砂礦的書吏,是故意拖延供奉之物,他也沒有立刻啟程前往,而是要在這白雲酒樓,再留一日。他孤身一人,雖是仙門中人,卻未曾修煉萬象分身法,分身乏術,就算天長日久留在藤東郡,也保不得郡中數百萬民眾百病消除。不過今日來到此處求醫的民眾,橫江卻不能袖手旁觀,還需救上一救。

    這白雲酒樓的東家,在橫江擺攤的第二天,就知道了此事。那東家也不嫌橫江引來諸多民眾,堵住他酒樓的大門,影響了酒樓的生意。這東家反倒是大開方便之門,請來木工與泥瓦匠,一夜之間,就在橫江的攤位之處,撐起了一座亭子,替橫江遮風擋雨。又替橫江免了房錢飯錢,好吃好喝供著,還在亭子里燒了幾爐炭火,用來取暖。

    雖說倉廩實而知禮儀。

    世間為富不仁之輩,雖不在少數,卻也有些富長良心之人。

    不論是為富不仁的人,或是富長良心之輩,一旦真正發了家,腰纏萬貫之後,都會做一些替自己增長名聲,增添面子的事情。有些人會修橋修路,有些人會布粥賑災,有些人會贍養孤寡。不論這人暗地里干了多少壞事,或者明里暗里都是個善人,表面上都會盡力去做一個善人,喜歡聽別人誇他是積善人家。

    這東家不論是何種人,橫江都是泰然受之。

    不過,當酒樓東家帶著家人,前來就診,橫江也未曾區別對待,依舊讓東家領著人去排隊候診,收取的診金,也是以百兩計算。

    如此一來一去,緣聚緣散,不偏不倚,方是仙門中人處世之道。

    不知不覺,時刻已到了下午。

    一位年歲三十左右,下顎有須的漢子,抱著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兒,排了大半天的隊,終于是輪上了。

    這人一坐在橫江面前,周圍有些認得此人的,已是議論起來。

    “這不是李半仙嗎?”

    “李半仙本是咱們郡城地界,張半仙收的弟子。那張半仙壽終正寢,駕鶴西去之後,李半仙就承襲了張半仙的衣缽,手藝倒也不錯。替人看相算卦,卜問前程,抽簽測字,風水堪輿、尋穴遷葬,凡此種種,也還算是有些名聲。他本身也有醫術在身,比起尋常醫館的大夫,分毫不差。”

    “是啊,可惜李半仙終歸不是真正的半仙,只是江湖術士,他那看相算卦之事,比不得真正的仙門中人。把脈下藥的醫術,自然也遠遠比不得神醫。早些日子他女兒生了病,臥病不起,若不是李半仙精通醫術,只怕早已一命嗚呼了。這幾天,李半仙肯定是抱著他孩兒,外出求醫去了,否則只怕早就來找神醫求救。”

    眾人議論紛紛,說著說著,聲音漸漸變小,一個個睜大了眼楮,眨也不眨,看著神醫。

    只因此時,神醫竟眼楮發亮,不停的在打量著李半仙。

    李半仙被看得坐立不安,懷疑自己是不是衣服穿反了,或者是身上太髒,失了禮數,讓神醫不喜。

    “可前往別惹神醫生氣才好。”

    李半仙趕緊低下頭,在自己身上不停的打量著,卻發現並無異處。

    正當李半仙驚疑不定之時,坐在他對面的橫江,開口道出一句︰“李公子?”

    李公子!

    李半仙眼神一呆,心中猶如遭受雷擊。

    他本就是貧家子弟,出身低微,哪里會是什麼公子?

    不過,在許多年前,確實有人這麼叫過他。

    那時候的李半仙,只是一個隨著別人街頭賣藝的流浪兒,因羨慕富家子弟的生活,于是就和隊伍里另一個流浪兒,相互稱作公子。對方把他叫做李公子,他就把對方叫做橫公子,如此相互吹噓,在稱呼上過一過干癮,心中則期盼著有朝一日,真能成為瀟瀟灑灑的公子哥。

    不過,自從與橫公子失散之後,世間就再無人把李半仙叫做李公子了。

    故而,李半仙良久在從回憶當中回過神來,怔怔的看著眼前神醫,卻發現眼前這滿頭白發之人,以相貌而言,與他記憶中的童年摯友,確實在五官輪廓上,有幾分相似。

    “橫……橫公子?”

    李半仙試探著問了一句。

    橫江眼神發亮,揮手一拳,錘在李半仙肩上,笑道︰“哈哈……好你個李公子,如今竟然得了張老頭的衣缽傳承,號稱李半仙,也不枉費張老頭對你的一番栽培!”

    他所說的張老頭,自然是二十年前,收留二人的江湖術士張半仙。

    李半仙眼神一熱,眼眶已然濕潤了,焦急道︰“橫公子,閑話少說,快快救我孩兒。”

    “李公子慎言,休要胡說。”

    橫江搖搖頭,道︰“你女兒健健康康,哪有什麼病?”

    李半仙茫然不解,突然發現抱在懷里的女兒在拉扯他的衣襟,趕緊低頭一看,卻聽到女兒稚嫩的說話聲︰“爹爹!爹爹!我餓了,我要吃大餅,我要吃紅燒肉,我還要吃雞腿……”

    “好好好!都吃!乖女兒想吃什麼,咱們就吃什麼!”

    李半仙激動得流出眼淚,抓著衣袖胡亂擦了擦,再抬頭看著橫江,卻不知該如何開口說話了。時至此刻,他哪里還不知道,分明就是眼前這個童年摯友橫公子,以神鬼莫測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覺的治好了他的女兒。

    橫江行走四方,見慣了風浪,習慣了聚散如浮萍,如今重見李公子,也只是心中歡喜,第一想法就是要抓著這李公子,痛飲一場。李公子卻一直留在郡城,雖在張半仙身邊做徒弟,最終侍奉張半仙終老,可謂是一生安穩,未曾遇到幾次大喜大悲之事,今日不僅治好了女兒的頑疾,還見到了二十年前的老友,一時間竟是涕淚滿襟,千言萬語堵在嘴里,又不知從何處開始說起。

    “李公子!走!咱們喝酒去!”

    橫江把青蓮槍當做手杖持在手里,拄杖走出亭子,踏步遠去。

    李公子抱著女兒,跟在橫江後頭。

    諸多求醫之人見神醫要走,一個個驚慌失措,痛哭流涕,乞求橫江治他們一治。

    頃刻之間,周圍等著就醫之人,跪了一地。

    眾人的呼喊聲,把酒樓里喝酒吃飯之人,以及街中行人,都吸引住了,齊齊看向街中,就連長街兩側樓房的窗戶,也紛紛被人推開。群人翹首期盼,看著橫江。

    “也罷!”

    橫江停下腳步,看了看漫天風雪,又看了看許多少衣少食,在寒風里冷得發抖的病人,道︰“今日大風大雪,諸位來此求醫,實屬不易,我若就此離去,未免有些于心不忍。”

    眾人見橫江似是改變了主意,便千恩萬謝。

    橫江也不多說,只拿出一直毛筆,在青蓮槍上那一塊寫著“包治百病”四字的白布另一面,寫寫畫畫,口中亦是念念有詞。

    他用的是九崇山的符之法,口中念的是畫符之時的諸多咒語。

    筆走龍蛇,咒如悶雷。

    眾多求醫之人驚疑不定,不知橫江在干些什麼,卻又不敢打擾。

    橫江寫完之後,將白布摘下,輕輕一抖,吟道︰“雷水!”

    轟!

    白布中響起雷鳴,繼而又有閃爍不定的雷電光芒,一層一層蕩漾在白布之上,有人一層波紋激蕩的流水。

    這一幕,驚呆了周遭之人。

    就連頗有些手段的江湖術士李半仙,也是雙眼發痴。

    “甘霖!”

    橫江抬手一甩,白布隨風飛起,在空中轟的一聲炸開。爆炸中央之處,吹起一股金色狂風,吹刮著一場不知從何處而來,猶如玉露的雨水,撒在這一條長街里。

    金風玉露,徐徐而下。

    此乃雷水甘霖之術,被橫江化用于符當中。

    “走!喝酒去!”

    橫江拄杖而行。

    李半仙抱著女兒,趕緊跟上。

    二人大步遠去。

    周圍求醫之人,本想要追神醫而去,卻突然感覺到一陣輕松,身上病痛竟不知為何,突然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某些奄奄一息之人,竟也能開口說話了。

    當他們再去尋覓神醫的蹤跡之時,卻發現那神醫卷起一股清風,領著李半仙父女,一步步走向空中,正凌空虛度,踏風而行,漸行漸遠。

    時至此刻,眾人哪里還不知道,先前此地神醫,分明就是仙門中人。

    “叩謝上仙。”

    “願上仙壽與天齊,仙福永享!”

    眾人一番叩拜,才肯離去,又在城外建了一座神醫廟,做了一座神醫的塑像,用香火供奉著。至于白雲酒樓的東家,則把門口閣樓,改名為“逢仙閣”,又將這幾日間橫江治病救人之事,編成畫冊,繪在牆上,供人瞻仰。

    橫江御風而行,直接飛出了郡城,來到城外一處山間。

    山下是一個村落,山上則單獨建著一座院子,此地就是張半仙的住所。二十年前,張半仙在郡城里,救了橫江與李公子,橫江也曾在此住了一段時日。

    闊別二十年,橫江再度來此,免不得睹物思人。

    張老頭已不在人世,李公子長大成了李半仙,就連女兒,都有他們當年那麼大了。

    李公子一邊讓老婆準備飯菜,一邊與橫江說些話,當他知道橫江是宣明道場弟子之事,竟然開口就問︰“橫公子來到藤東郡,是不是為了宣明道場那三處產業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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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似是故人來


    橫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淡笑道︰“李公子也知我宣明道場之事?”

    “此事,我只是略知一二。十幾年前,藤東郡那三處產業里的書吏,因為有一次去宣明山送供奉的時候,出門不利,半路上途風暴雨,遭了洪水,攜帶的行李物資都被沖走了,結果只得兩手空空前往宣明山。宣明道場素來仁義,未曾處罰他們,他們卻將此事牢記在心。自此之後,每次運送供奉物資之前,都會來找我師傅卜卦測問吉凶,這才肯上路。”

    “十幾年來,書吏換了一屆又一屆,我師傅也已經駕鶴西去,可每次運送供奉物資之前要卜卦問吉凶之事,卻傳了下來。師傅死後,這事情就落到了我身上。今年上半年,那些書吏在春夏兩季,也來找我卜卦,一如往昔。可秋季之時,書吏再派人來找我卜卦之時,卻對我說,冬季那一回,和往常不一樣了,不需要我再開壇做法,卜卦測算,讓我無需在做準備,免得白忙活一場。自那一日起,我就在心中猜測,如若那三大產業還需運送物資去宣明山,照理而言應該回來找我算卦,難道是宣明道場除了什麼變故,使得那三大產業從今往後,不需要給宣明山運送物資了?”

    故友重逢,李公子心中歡喜。

    他搖頭微笑的樣子,也很是灑脫。

    如今與橫江相對而坐,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又道︰“如今橫公子成了宣明道場的仙門修士,又不遠千里來到藤東郡城,擺下攤位,在此治病救人。我便猜測,以橫公子的性格,不會無的放矢,你素來是謀而後定。你來此地,多半是為了宣明山的產業而來。至于在城中擺攤,裝成神醫,只怕多半是借此機會,把我給引出來,與我見上一面。”

    “二十年不見,李公子智略見長啊。”

    橫江看了看正正經經坐在一旁,聽著兩人說話的小女娃,自衣袖里掏出了一顆靈桃給她,見女娃兒開開心心的吃了,這才說道︰“想當初,你整日整日渾渾噩噩,就會胡思亂想,盼望著有朝一日,一夜暴富,成為人上之人,哪有這般靈醒的心思?”

    李半仙道︰“你我當著孩子的面,當年的事情就少說些吧。”

    “哈哈……”

    橫江舉杯笑道︰“你怎知我擺攤行醫,是為了見你?我不曾忘記這張老頭居住之地,我若想見你,只需來此尋你就是,何須假裝神醫,多此一舉?”

    這一問,問得李半仙的眼神,都已有些惘然。

    他轉頭看了看坐在一旁抱著女兒的老婆,又看了看啃著桃子的女兒,繼而言道︰“實則,橫兄不願直接來找我,而是在郡城里做了一回神醫,倒讓我心中頗為歡喜。”

    橫江道︰“何喜之有?”

    “故而狐死首丘,故而代馬依風,皆因眷念鄉情。百獸尚且如此,更別說人了。世人皆會近鄉情更怯,更別說橫公子這等義薄雲天之人。當年,你我隨著別人,浪跡天涯,江湖賣藝。他們只給我們吃些稀粥饅頭,勉強溫飽而已,連衣服都不曾給我們弄上一兩件。可橫公子你卻因為這些恩惠,就悍然出手,用下毒的手段,毒殺了那個為富不仁的豪強,替眾人報仇雪恨。橫公子你這樣的人,如今再回藤東郡,心中的怯鄉之情,比常人不知強烈了多少倍。”

    李半仙給自己斟滿酒杯,一杯一杯往下喝,烈酒如火,辣得他嗓子都有些啞了,說話的聲音也越見低,道︰“這藤東郡,雖不是橫公子的故鄉,可此地卻有橫公子的故人。我此生此世,除了附近的鄉民與我相熟之外,沒幾個好友,更別說知己至交,能得橫公子如此待我,此生足矣!”

    聽聞此言,橫江便不多說,只端起酒杯和李半仙踫杯,一杯接著一倍喝酒。

    如今這兩人,早已不再是二十年前,跳脫童稚的十來歲少年。

    李半仙有家有室,平日里俗事纏身,這段時日又因為女兒重病,勞心勞力,故而相貌比起尋常三十余歲之人,要更顯老態,他的臉龐被太陽曬成了紫色,眼角皺紋漸長,下顎胡須叢生。而二十年前李公子純真里帶著幾分呆滯的眼神,也變得略略有些渾濁。

    經年不見,李半仙已在不知不覺間,學懂了人情世故,通曉了察言觀色。

    踏踏。

    踏踏。

    院落門外,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橫江在失神間驀然回首,大步走向至門口,翹首期盼,看向腳步聲來源之處,卻見來得是一個白發斑駁的老人家,手中提著一只野雞。

    老人家尚未進門,就高呼道︰“李半仙在家麼,你快快出來,把這雞拿去,燉了湯,給你閨女補一補。”

    “好咧!”

    李半仙吆喝一聲,大步出門,和老人家說了幾句,不久後便提了一只肥肥的野雞回來。途經門口之時,便朝橫江說了一句︰“那是王二叔,住在山下村里,他兒子是個獵戶,當年……”

    橫江點點頭,他依舊記得這個王二叔。

    李半仙又招呼道︰“橫公子,咱們繼續喝酒!”

    橫江恍然搖頭,坐回桌邊。

    李半仙覺得橫江神態有異,問道︰“橫公子是否想起了我師傅?”

    “那腳步聲,和張老頭走路的時候有些像。”

    橫劍晃了晃杯中烈酒,念叨道︰“……似是故人來啊!”

    一言至此,李半仙便接不下話,不知該如何去說了。

    二人只顧著喝酒。

    不知不覺,夜色已深。

    李半仙的老婆抱起女兒,要帶女兒去睡覺,女兒卻不肯,反倒趁機會,緊緊拉著橫江的衣袖,“橫叔叔,你來到蘭蘭家里,是不是特地來探望蘭蘭的?我聽說,很多人都喜歡親上加親,給小孩子指腹為婚。橫叔叔的兒子,現在還尿床不呀?他如果這麼大了還尿床,蘭蘭就不嫁給他了。”

    “哈哈……”

    橫江被小女孩逗笑了,道︰“橫叔叔還沒有小孩。”

    “這樣子啊!那人家就放心啦。”

    蘭蘭松了一口氣,又問,“橫叔叔,你和我爹爹,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橫江比了比蘭蘭的個頭,道︰“像你這麼大的時候。”

    蘭蘭又問︰“橫叔叔是仙人嗎?”

    橫江微微一笑,不答反問︰“蘭蘭想成為仙人嗎?”

    蘭蘭半懂不懂,問道︰“成了仙人之後,是不是就不能和爹娘在一起了?”

    橫江搖了搖頭。

    蘭蘭又問︰“可不可以像橫叔叔一樣做一個神醫?”

    橫江點點頭。

    “那蘭蘭就願意做仙人,好!人家答應你了。”

    蘭蘭朝橫江伸出手,動了動小拇指,道︰“我們拉鉤。”

    “好!”

    橫江很是痛快,二人拉鉤為誓。

    這一幕,看得李半仙兩口子,目瞪口呆。

    最開始橫江和蘭蘭叔佷二人說話的時候,兩人還饒有興趣的看著,當叔佷說起了仙人之時,夫妻二人已是有些緊張,等到拉鉤為誓,李半仙眼中已是驚喜至極,而他老婆甚至連手指都在發抖,雙腿一彎就要朝橫江跪拜,卻被李半仙拉住,斥責道︰“仙緣可遇不可求,便是王子皇孫,也難得一遇。橫公子給了蘭蘭仙緣,是惦念情義二字,你若拜謝橫公子,你讓我的臉往哪里擱?蠢婆娘,趕緊帶蘭蘭睡覺去,別丟人現眼。”

    母女二人,這才去睡。

    “我師傅張老頭總惦記著你,他說你很聰明,是他見過最聰明的人,說你要是肯拜他為師,肯定會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榮華富貴唾手可得。直到他壽終正寢了,還在念念叨叨,惦記著此事。未曾想到,橫公子你雖沒有得到張老頭的衣缽傳承,卻成了門仙門中人。果真是人生際遇,各有不同。”

    李半仙越喝越多,說話也越發不著邊際,語境飄飄忽忽,東拉西扯,又道︰“一月之前,虎園的那個書吏,來找我看相算命,卜問前程。我問他所為何事,他說近段時間,他人生有一段可遇不可求的際遇,讓我給他算一算,到底是吉是凶,到底能不能成。”

    橫江隱約間,已經猜到了那書吏所為何事,便問道︰“隨後呢?”

    李半仙道︰“你曾在張老頭身邊住過一段時間,你也知道,我師傅只算個江湖術士,甚至可以說是江湖騙子,他諸多手段,沒什麼真能耐,多半是蒙騙為主,靠著忽悠來取信于人,好在老頭心善,也不曾干什麼壞事,只算養家糊口。我得到了師傅的一波傳承,可也沒什麼能耐,哪能算出他到底前程如何。于是我便模稜兩可的說,求仁得仁,求義得義,亦復何怨。意思就是,想怎麼干就怎麼干,種什麼因,結什麼果,實際上也沒給他一個具體的說法。他聽了之後,半懂不懂,又要問我。我只忽悠他說,天機不可泄露,他便回去了。如今橫公子已經來到了藤東郡,想必是那三個書吏,已經做出了決斷,才引來了橫公子。”

    “正是如此!”

    橫江神色一正,道︰“我會在你這里,住上三日,給蘭蘭啟蒙。贈他一些書籍,等我處理了那三個書吏之事,再回來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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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7 01:04: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八章︰問罪


    曾幾何時,橫江也是書吏。

    宣明道場的書吏,待遇極佳。

    哪怕是剛剛進入宣明道場,最為低等的書吏,也有著相當于凡俗世間,九品官員的身份,至于俸祿與福利,則比凡俗世間的九品官,不知好了多少。在宣明道場做書吏,實則最大的好處,還是能參與宣明道場的考舉,有機會去尋求那一縷仙緣。

    在宣明道場了幾年書吏之後,就算三次考舉皆是失利,最終沒能成為仙門中人,可因有宣明道場的多年閱歷,就算回到凡俗世間,中土帝國的吏部也會接納他們,至少也會安排一些諸如捕快,小吏之類的職務,一輩子錦衣玉食或許說不上,卻因有朝廷公職在身,至少也能成為小腹之家。

    如若在宣明道場歷屆考舉當中,能榜上有名,那就意味著才學不凡,中土帝國甚至會給他們安排一些,有著九品官位的官職,諸如縣尉,縣城一類的一縣副職,來安置這些書吏。如若曾考入前三,甚至像橫江一樣,位列榜首,一旦入朝為官,便形同科舉進士出身,外放郡縣,則至少也是一縣之主,若留在朝中,則加封翰林,甚至可以做王子皇孫的伴讀、侍讀……

    如此待遇,夫復何求?

    橫江辭別李半仙,連夜離去,以青天攬月術御風而行,一路往北。

    明月當空,下方一條大河,濤濤不休。

    “人心如河,江河日下!私心利欲,也如春蠶吐絲,至死方休!”

    橫江自大河上空掠過,眼中殺機已濃。

    月至中天,橫江已出現在了朱砂礦所在的城鎮。

    此地因有朱砂礦,養活了諸多礦工,連帶著鎮中街道,也比別處更為繁華,即便到了半夜,依舊是燈火不滅,街上行人不絕。

    橫江拄杖而行,走在街中。

    途徑煙花柳巷青樓之地,便可以見到不少身穿礦工衣袍之人,流連在青樓之間**。也有一些青樓女子,見橫江氣度不凡,竟不無視他白發蒼蒼,朝他遠遠的揮動長長的水袖。

    橫江一概不理,直接往朱砂礦方向而去。

    不消多久,便來到了礦山。

    諸多院落閣樓,參差建立,成了一個座村寨。平日里礦上的一眾人員,便在此地居住。

    周遭氣味刺鼻,隱隱可以聞到,一股類似于封魔島地底岩漿氣味的硫磺味道。

    這是朱砂礦當中,伴生硫磺被礦工搗碎之後,散發出的氣味。

    “先前在郡城里做神醫的時候,那些礦工犯了眾怒,遭人毒打,迫于威勢,又想著靠我治病活命,理當不會騙我。李公子與我自幼相識,是童年摯友,也絕不會騙我。這三處產業里的書吏,分明就是存著二心。他們找李半仙看相算命、卜問前程之時,竟說有一段可遇不可求的際遇……”

    “想要靠著出賣我宣明道場,獲取際遇,從而一飛沖天?”

    “宣明門規,不可輕犯,若有人犯,不可輕饒!”

    橫江站在圍牆之外,看著迎面矗立著的大門,目光從大門牌匾里,清晰可見的“宣明”二字上,一掃而過。

    守在門口的門衛昏昏沉沉間,見到門外多了一個人影,便揉了揉眼楮,再咕嚕嚕喝了一大口冰涼的茶水,澆醒了滿心睡意,喝問道︰“來者何人?”

    橫江看了看此人,踏步而入。

    “站住!”

    門衛竄出門房,擋在橫江面前,怒道︰“好大的膽子,連宣明道場的產業,也敢亂闖!”

    橫江輕輕一揮手,衣袖間沖出一股罡風,把門衛吹得連連後退。

    那門衛還要多說,橫江已經拿出了宣明道場的身份玉牌。

    “原來是上仙駕臨!”

    門衛神色大變,慌忙拜倒在地。

    橫江不再理他,大步走遠。

    那門衛見橫江背對著他,竟是猛地一咬牙,自衣袖里掏出了一個牛角,放到嘴邊用力一吹。

    嗚嗚嗚……

    夜間寧謐,萬籟寂靜,號角之聲,嘹亮清晰,傳遍四野。

    橫江聽到號角聲響起,腳步一停,轉身看向門衛,問道︰“你這是何意?”

    門衛臉上汗如雨下,神色驚變,猶自不肯說實話,只道︰“上仙是仙門里的仙人,肯屈尊降貴,來到我們朱砂礦,是我們莫大的福分,我們肯定要盛情款待一番才行。我擔心大伙兒睡得太沉,沒人醒來侍奉上仙,于是就吹響了號角,招呼他們起來置辦酒菜。”

    橫江凝視此人,淡然道︰“你說的不錯,很有道理。如此能說會道,卻只能在朱砂礦上,做一個門衛,實在是委屈了你的才華,難為你了。不如由我做主,讓你在這朱砂礦,做一個管事之人,可好?”

    門衛不知橫江此言是真是假,不敢搭話,臉上汗水卻越來越多。

    他應該是喝了酒,如今被夜風一吹,身上酒味散發出來,隨風飄散。

    橫江又道︰“酒不錯,必是陳年美酒。若無十余年窖藏,便不會有這般酒香。這朱砂礦里,就連門衛也喝得起十年陳釀美酒,日子倒是過得不錯。可惜,色是刮骨刀,酒是穿腸毒!”

    門衛神色驚變,突然間覺得小腹之內,出現一股無與倫比的絞痛,身軀一歪就癱倒在地上,疼得渾身抽搐。

    橫江指尖,已有一張符,染成了紙灰。

    這張符紙叫愁腸百結符,不算精深奧妙的靈符,威力不大,可對于凡俗世人而言,卻已是無法抗衡的仙門手段。此乃宣明道場里,一個擅長繪符,專修符之道的師姐,贈給橫江之物。

    “小的……小的冤枉啊!”

    門衛強忍著疼痛,呼喊道︰“宣明道場待我們極好,我們平日里衣食無憂,頗有積蓄。今日正好是我親戚辦喜事,拿出了多年前埋下的美酒,我這才喝得起陳年美酒啊。”

    橫江冷然一笑,不再理會此人。

    不一刻間,諸多被號角喚醒之人,蜂擁而來。

    其中有數人,穿著宣明道場書吏服侍,被眾人簇擁著,看上去頗有些氣度,卻入不得橫江的法眼。

    眾人停在遠處,幾個書吏走上前來。

    “拜見上仙。”

    最中間那書吏看了看橫江手中身份玉牌,慌忙行禮,自報身份,說他是掌管朱砂礦的書吏,是眾人之首,至于其他幾個書吏,則或是主管礦山采礦,或是主管提煉汞鉛,或是主管統計物資……

    橫江冷眼看著他們。

    遠處幾個面有病態的礦工,認出來了橫江就是今天早晨,在郡城里治病救人的神醫,紛紛神色大變,想要開口說話,卻被橫江用眼神一掃,噤若寒蟬,不敢多說半句。

    那為首之人見橫江沉默不語,又問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上仙還請隨我們前往大殿。我等不敢怠慢上仙,已令人去備至酒菜……”

    橫江不為所動,望著此人,問道︰“你在我宣明道場,做了幾年書吏?”

    那人回答道︰“如今已做了三年,不過我資質魯鈍,年年考舉,都不曾考入前五十名。待到過了今年,便會卸任,回歸鄉里。”

    橫江道︰“做了三年書吏,理當記得住我宣明門規戒律。”

    那人神色微變,勉強笑了笑,道︰“不知上仙此言何意?”

    橫江語氣有些輕飄,道︰“以你之見,按照我宣明道場門規戒律,背叛師門,欺師滅祖,該當何罪?”

    “上仙言重了,今年我們雖沒有去宣明山供奉物資,可這不是我們的本意啊。只因自從立秋一來,這礦上總是發生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些礦工挖坑的時候遇到了古怪,嚇得膽戰心驚,導致朱砂礦產量大減。並非我等不肯供奉物資,實在是礦山停產,沒有什麼物資可以供奉給宣明道場啊。”

    “不僅礦山里出了問題,就連這座村寨,夜間竟然有時候會鑽進來一些僵屍,讓我等不得安生……”

    “我們說的句句屬實,還請上仙明察!”

    幾個書吏,七嘴八舌,說得條條是道。

    橫江冷然看著前方書吏,問道︰“既然礦山鬧鬼,為何不將此事稟告師門?莫非在你等眼中,我宣明道場就連區區鬼物僵屍,都敵不過?”

    “這……”

    那為首之人想了想,道︰“我也曾數次派人前往宣明山報信,不料每次派出去的人,都在半路上被人截殺,數次之後,就無人敢去了。畢竟大家都有家有室,上有老下有小,須得愛惜自己性命。”

    橫江指了指那個被眾人扶起來,卻依舊疼得渾身顫抖的門衛,朝那為首的書吏問道︰“我看你和這門衛,相貌有幾分相似,莫非你們是親戚?”

    書吏答道︰“上仙慧眼如炬,明察秋毫,這門衛是小人的堂兄。”

    “難怪一樣的牙尖嘴利,能說會道。”

    橫江笑了笑,道︰“你若是把這份聰明勁,用來熟讀我宣明山經書,師門考舉之時那些考卷,未必能難得住你。可你這般心思詭秘之人,心性太差,就算把考卷全都答對,也過不了萬象分身法那一關。”

    書吏問道︰“不知上仙何出此言?”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以你的心智,必定早已猜到,我來朱砂礦到底是為了何事,否則你也不會把你那細皮嫩肉,養尊處優的堂兄,派來做門衛,讓他飽受煎熬,受盡山間寒風吹刮。如今我來此興師問罪,你竟然還有勇氣,在我面前侃侃而談,若論這份勇氣,我師門只怕有不少師兄弟,比不得你。”

    橫江抬起遠望,看著空中明月,身上殺氣越來越濃,語氣卻依舊溫文爾雅,道︰“可惜,你進錯了山門,不該來我宣明山。你若是去了東觀道場、闢雍道場等地,以你這份狡詐,也許能求得一絲仙緣。可惜,我宣明山堂堂正正,容不得你這樣的人。”

    撲騰!

    撲騰!

    一只蝴蝶,從橫江衣袖里飛了出來,上下飛舞。

    蝴蝶預警,意味著有仙門中人,正在暗地里施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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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7 01:04: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九章︰蠱術、蝠池


    蠱術,世間流傳已廣。

    就連凡俗世間,也有諸多江湖術士,擅養蠱蟲。

    其法以五月五日之時,聚百種蟲,大者至蛇,小者至虱,合置器中,令自相啖,余一種存者留之。蛇則曰蛇蠱,虱則曰虱蠱,行以殺人。使人食之入腹,蠱食其人五髒。

    以外形而言,蠱有怪物若鬼,其妖形變化,雜類殊種,或為昆蟲之類,或為狗、蟲、蛇。主要種類有魚蠱、雞蠱、鵝蠱、羊蠱、牛蠱、犬蠱、蜈蚣蠱、蜘蛛蠱、蜥蜴蠱、蜣蠱、科斗蠱、馬蝗蠱、草蠱、小兒蠱等等,各不相同。

    以功效而言,有黑蠱,白蠱之分。其中黑蠱主殺,白蠱可救人。

    蠱術流傳已久,世間對于江湖術士的蠱毒,早就有了應對的辦法。如若有人中蠱,不拘年代遠近,先煮雞子一枚,將銀釵一只,將右熟雞子內口含之,待一飯之久取出,釵與雞子俱黑,是中毒也。

    甚至連治療凡間蠱毒的藥方,也是早已流傳天下,木香,丁香各一十文,甘草三寸,糯米二十粒,輕分三分,硫黃末一錢重,麝香一十文……

    像這樣的凡間蠱術,對于橫江而言,全無用處。

    他已是仙門修士,怎會懼怕此等蠱術?

    可仙門之人的蠱法,又有不同。

    仙門道場里,就有蠱術一類的秘籍,橫江也曾讀過,其中最為精妙的兩種蠱術,分別是飛風蠱、金光蠱。這兩種蠱術煉制出的蠱蟲,已經沒有了外在的形狀,飛風蠱無形無相,是一縷飛行的陰風。金光蠱則是已經把蠱蟲煉制成一束金光,瞬發即至。

    宣明道場當中,只有這二種精妙的仙門蠱術法訣。對于其他蠱術,雖沒有明確修練 法訣,卻因為東方索開創宣明道場五千余年,立派依舊,收集了不少有關仙門蠱術的資料。故而,宣明道場對于中土帝國其他道場里,名傳四方的蠱術,頗有記載。

    撲騰!

    撲騰!

    隨著橫江指尖捏動一道法訣,蝴蝶扇動翅膀,飛回了橫江衣袖之內。

    這蝴蝶也是一只蠱蟲,名作彩蝶蠱,屬于黑白蠱術當中的白蠱,雖無治病救人的能耐,可用來預警敵方蠱術,卻極有神效。

    微微熱意,自時鳳凰羽衣上出現,將橫江罩住。

    此時,橫江已有準備 ,一旦事情有變,就會以鳳凰羽衣,放出熊熊烈焰。

    對于防不勝防的蠱術而言,火焰雷霆一類剛猛的法術,正是蠱術的克星。蠱蟲哪怕再如何無形無相,再如何精妙不凡,與人爭斗之時,大多都是三種法門。其一是飛近了襲擊,其二是暗地里放毒,其三則是遠遠的釋放 法術。對于前兩種,若是尋常蠱蟲,橫江只需鳳凰羽衣燃出的一身烈焰,足以抵擋。如若蠱蟲飛近,必會被火焰燒身。如若暗地里放毒,則毒素也會被火焰燒化。可若是遇到了精修蠱術的純陽高手,以仙人手法,施展蠱術,只怕鳳凰羽衣的火焰,燒不死仙人蠱蟲,也燒不化仙人放出的毒素。

    不過,如若對方是純陽修士,又怎會出現在此地?

    中土帝國,三**仙門道場,宣明道場和神霄道場雖然一門兩純陽,可其他仙門道場,最多也就一個純陽修士,甚至有些道場連純陽修士都沒有。中土帝國疆域遼闊,浩大數萬里方圓,各方純陽修士加起來,也只有二三十個。似這等人物,都是各派里的中流砥柱,怎會輕易出現在藤東郡的朱砂礦?

    而第三種以蠱蟲施法,對于橫江而言,防範起來也不算難。他本是仙門修士,對方若以道術仙法與他爭斗,他也只需施展道術仙法,一較高下就是。

    至于誰勝誰負,那就各憑手段,各顯神通。

    的蚊蟲奔走之聲,夾雜在風聲當中,由遠及近,自四面八方而來。

    橫江環視四方,卻見周遭雪地里,毫無一絲蚊蟲痕跡。

    “這釋蠱之人,已將蠱術修練 至無形無相的層次,此人應該已是仙門修士。不過他雖將蠱蟲隱身,化去了行跡,卻不能讓蠱蟲任一飛行。這蠱蟲一路襲來的腳步聲,是這蠱術最大的敗筆。”

    橫江皺了皺眉,鼻間又聞到了淡淡的腥味。

    此乃蠱蟲的氣息。

    蠱蟲大多以動物骨血,以百毒之物為食,身上自然有腥味。唯有蠱術高深之人,將蠱蟲煉得圓通如意,洗毛伐髓,蠱蟲才會褪去身上腥味。

    前方幾個書吏,與其他眾人,聞到了腥味之後,紛紛後退。

    就在此刻,諸多隱身的蠱蟲,紛紛離地飛起,如同離弦之箭,朝橫江迸射而來,周遭傳來一陣陣嗖嗖嗖的破空之聲。又有蠱蟲叫聲夾雜其中,尖銳刺鳴,令人聽之作嘔。

    來得好!

    橫江眼神一寒,周身烈焰,攀升而起。眨眼之間,他已成了一個火人,那些沖向他的蠱蟲,被鳳凰羽衣的火焰一燒,便顯出了原形,乃是一只只長著上百只腳的毒蜈蚣,在火焰里扭曲著丑陋的身軀,眨眼之間就被燒死,發出陣陣青煙,化作灰塵。

    蠱蟲燒盡,蟲灰隨風而散。

    橫江站立風中,冷然凝視著西側一株大叔,喝問道︰“何人放蠱?”

    一道人影,在樹下顯出了身形。

    此人穿著一身黑衣,黑巾蒙面,身上也未曾佩戴仙門中人的身份玉牌,看不出是何來歷。

    “宣明弟子,倒是有些手段。你相貌雖不老,卻已白發蒼蒼,未老先衰,壽元所剩無幾。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不如讓我送你一程,免得你在崎嶇仙路里,再受折磨。”

    那人語氣森冷,眼中飽含殺機。

    砰!

    此人雙腳在地上一瞪,身如蒼鷹,騰飛而起,殺向橫江。他隨手一揮間,就有一股陰森寒氣,自他手中沖出,延伸數米,化作一道藍汪汪的水流,形同毒蛇,朝橫江咬去。

    五行相生相克,水能克火。

    橫江周身烈焰,被水流一澆,頃刻間消減了許多。不過,隨著橫江將雙臂一展,體內由鳳凰曬翅之法,修練 出的諸多炎流,穿行于渾身經絡里,又自內而外沖出,使得鳳凰羽衣周遭火焰,瞬間暴漲,竟將襲來的水流,燒得滾滾沸騰,蒸汽四散。

    藍水毒蛇被火焰一燒,威力大減,橫江隨手揮動破木棍,一棍子打在水蛇的七寸之上,便將之打得轟然炸開,化作一股水流落到地上,把滿地積雪,澆得千瘡百孔,發出陣陣毒煙。

    橫江修練 的鳳凰曬翅之法,雖是內煉法門,威能不顯于外,不過以此法修練 出的炎流,來驅動鳳凰羽衣燃出火焰,卻別有一番妙用。

    “鳳凰曬翅!宣明山真傳妙法!”

    那人神一白,飛向橫江的身形乍然後退,驚道︰“你竟是宣明道場真傳弟子!”

    “即便不是真傳弟子,殺你也綽綽有余!”

    橫江微微張口,唇齒之間,噴出一股氣息。

    嗖!

    劍光雪白無瑕,光輝燦燦,自橫江口中,噴吐而出,猶如長虹貫日,勢不可擋,殺向那飛在空中,急速逃遁的修士。

    一劍斬過,空中血灑。

    那修士未曾料到,橫江竟有如此手段,竟在一個照面之間,就被橫江以太乙庚金劍qi ,穿胸而過。

    劍鋒剛灌入此人胸腹之間,便有絲絲縷縷細小的劍鋒爆發 開來,斬入此人五髒六腑,使之深受重創,不能再飛在空中, 噗通一聲墜在雪地里,身軀抽搐。

    時至此刻,這修士已知自己命不久矣,便急忙捏動法訣,以求一線生機。

    不料,橫江施展青天攬月術,急速追來,揮動破木棍,斬斷此人手筋。

    橫江手持木棍,指著此人,道︰“死到臨頭,還要施展化鬼之法,想死後化作鬼混,轉為鬼修,逃離此地,來日再尋我報仇?”

    這人面如死灰,盯著橫江手中木棍,他已然知曉這木棍另有玄虛,絕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毫無用處。

    橫江問道︰“你們為了我宣明山之事,一共來了多少人,其中仙門修士有多少,神魂高手又有多少?”

    這人道︰“你為何不問我來歷如何,是奉何人之令?”

    橫江搖搖頭,道︰“我殺你之後,搜查你所留遺物,自然能明白你的來歷,何必多問?”

    “世人都說,你宣明道場弟子,都是些迂腐不堪的榆木腦袋,一個個滿口仁義,最是可欺。如今看來,世人都看走眼了。”

    這人不肯回答,只搖頭苦笑,道︰“不過,今日你雖能殺我,可此番針對你宣明山之事,是諸多仙門道場,共同謀劃。你宣明山高手,去深淵地獄參與誅魔大戰,至今未歸,如今連神魂高手,也只有區區一個燕青崖。用不得多久,你宣明山就會滿門被滅。我雖先你而死,卻會在九泉之下等你,不日之後,你我便會重逢。”

    重逢?

    橫江搖了搖頭,揮手放出一道劍qi ,斷絕了此人性命。

    略一搜查,便在此人隨身攜帶的乾坤袋里,找到了一些丹藥、符,以及幾件法寶,一卷書冊。這些東西都是些稀松平常之物,算不得珍貴,可那丹藥里頭,卻有一顆易經壯骨丹,諸多法寶當中,也有一只蝙蝠玉雕,卻不知是何種作用。

    東南七大道場里,唯有蝠池道場,最擅長煉制易經壯骨丹。

    也唯有蝠池道場的仙門修士,喜歡將一些仙門法寶的形狀,做成蝙蝠模樣。

    橫江手指微微用力,把蝙蝠玉雕捏碎成粉,心中殺機四溢,想道︰“當年我在墟城地界,遇到的那個古驍,便是蝠池道場弟子!也不知這一次,我宣明道場與各派爭鋒,古驍會不會來。如若與此人相見,我定要問一問他,十余年來,他道法可有長進,能不能受得住我的太乙庚金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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