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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碧螺 -【姐兒從良(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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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3 08:43:5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徐側妃只當沒聽懂,笑著回道:“我呀就這雙眼睛還能用,大老遠一眼就瞧見了賀家大公子,心裡頭想著這是誰家的少年郎呢,生得這般俊俏,可惜我是沒女兒,要不,非得把他收了做女婿不可。”

    一旁的雅珠悄悄抬眸朝賀均平看了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臉上微微泛起紅暈。賀均平心裡頭直打鼓,生怕徐側妃胡亂開口給他說親,趕緊尋了個藉口告辭離去。燕王妃見他逃得狼狽,心中忍不住暗暗好笑。

    卻說這徐側妃從燕王妃院子裡出來,便立刻派了下人去尋了兒子來王府議事,待寧郡公一到,徐側妃便毫不客氣地潑冷水道:“你那法子恐怕沒用,誰曉得那鄉下丫頭竟生得那般好顏色,雅珠往身邊一站,畏手畏腳那就是個燒火丫頭。男人都愛美色,那賀均平哪裡能看得中她。”

    甯郡公聞言頗有些意外,“果真生得漂亮?不是說只是個鄉野丫頭麼?”

    徐側妃搖頭,“那模樣那氣度,不說雅珠沒得比,便是你大舅家的雅媛恐怕也不及。也就是家世差了點,若不然,還不知多少人要搶得打架呢。”那樣的絕世姿容,小門小戶根本就守不住,也不曉得這些年來她們到底怎麼過來的。

    “連雅媛都不如?”寧郡公皺起眉頭想了半晌,咬咬牙,道:“小舅舅家不是還有雅寧嗎?”

    “那怎麼行!”徐側妃大驚,急道:“雅寧不行。”徐雅甯是徐家三房的掌上明珠,不僅生得貌美如花,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徐家早先還想著要將雅甯許配給寧郡公做正妻的,不想燕王竟擅自給他定了婚。雖說嫁不成寧郡公,可憑她的相貌家世,怎麼也不至於下嫁到賀家這個破落戶。

    寧郡公冷笑道:“雅寧今年都十六了,婚事一直拖著,這個看不上,那個也不好,難不成她還想嫁給世子不成?”

    徐側妃心中一驚,疾聲喝道:“你這是說什麼氣話,雅寧可是你嫡親的表妹,那樣的容貌氣度,多挑挑又怎麼了。賀家那小子雖說還算爭氣,可賀家到底敗落了,若不是王爺賞賜個宅子,恐怕他連個落腳的地方也沒有。雅寧怎麼能去吃那種苦。”

    “那母親要怎麼辦?”寧郡公不悅道:“父王把軍權牢牢地握在手裡,我是半點也插不進去,偏偏吳家有個吳申,整個西北軍都在他手裡。好不容易父王看重了這個賀均平,若是不能讓他娶了我們許家的姑娘,他怎麼會與我們交好。若是被世子拉攏了,跟吳家人湊在一起,以後這燕地哪裡還有我立足之地。”

    雖說而今賀均平似乎與世子關係不錯,但吳申卻一門心思地想要迎娶趙氏,單憑這一點,寧郡公便篤定賀均平與吳申定要生出嫌隙。若是能將賀均平拉攏到他這一邊,日後賀均平定處處與吳申作對,於他實有十足的好處。

    “那也不能讓雅寧去啊——”徐側妃到底還是有些不舒坦。

    甯郡公冷冷看著她,不說話。徐側妃被他那冷厲的目光看得心裡有些發虛,頓了半晌,終究還是拗不過,無奈地回道:“這事兒也不是我能作主的,若是你小舅舅不肯,我也沒辦法。”

    寧郡公緩和了語氣,柔聲勸道:“只要母親仔細與小舅舅說道理,他豈有不聽的道理。”畢竟,徐家可比不得吳家有個大將軍,闔府上下都靠著他和徐側妃,便是他那大舅舅,也不過是個小小的員外郎,又哪能真的說得上什麼好親事。

    至於那個美貌的鄉下丫頭——甯郡公冷笑一聲,他倒要看看那丫頭到底有多漂亮,果真能美得過徐家千嬌百媚的三小姐?

    賀均平哪裡曉得自己的婚事已經被許多人惦記上了,回了趙府,立刻去見了趙氏,將燕王妃召見卓雲的事說與她聽,罷了又不好意思地道:“孩兒原本都快要說動王妃賜婚了,不想竟被徐側妃給打斷了,實在可惜。”

    趙氏笑著點了點他的額頭,道:“你呀,這滿腦子就裝著那方姑娘。”

    賀均平笑,“母親莫要取笑我,都說成家立業成家立業,孩兒尚未成家,自然沒有心思想著旁的。”更重要的是,卓雲生得那副模樣實在招人得很,在益州先時她整天身著男裝也能引得劉二少虎視眈眈,後來又有陸鋒多少存著些覬覦之心,而今到了宜都,還不曉得要引來多少狂蜂浪蝶,一日不將卓雲娶進門,他便一天也放不下心。

    賀均平的新院子修整得差不多了,便說服著趙氏去新家看看,“給您留了東偏院,那邊兒陽光好,冬天也不冷。院子裡還種著幾株臘梅,這會兒正開著花,滿院幽香,母親去了定然喜歡。只可惜屋裡的傢俱有些舊,我想托人去打一套紅酸枝的桌椅,找遍了整個宜都,竟是沒有。”

    趙氏欣慰地笑道:“宜都這邊不興紅酸枝,自然不好買。不過我這麼大年紀了,哪裡還用得著那麼鮮豔的顏色,你還是省下錢給方姑娘準備聘禮吧,若是少了,到底不體面。”說罷,她又起身從床頭櫃子裡找出個黑檀匣子來遞給賀均平,道:“這是我們賀家最後的家底了。”

    賀均平打開匣子一看,頓時有些傻眼,匣子裡赫然裝著厚厚的一疊銀票,全是一千一張的面額,稍稍一估算,少說也有近十萬兩。

    “娘,這……這麼多銀子……是哪裡來的?”賀家出事的時候他走得急,連換洗的衣服都沒來得及帶,自然不曉得之後京城的情況。在他看來,賀家被抄了家,自然是早就一窮二白了,哪裡想到趙氏竟還藏著這麼多銀錢。

    趙氏苦笑道:“是你父親提早藏起來的,他猜到那狗皇帝會對賀家下手,只是沒想到竟會這麼快,故只藏了這一丁點東西,府裡傳承了上百年的書畫字帖、古董玉器通通都沒了。而今平哥兒成親,竟是半點像樣的聘禮都拿不出來。”

    賀家是真正的世家大族,近百年的傳承與積累,庫房裡的東西幾乎能與大周朝國庫相比。賀均平自幼錦衣玉食,過的是神仙日子,那會兒何曾將這十萬兩銀子放在眼裡過,而今時過境遷,他竟會對著這麼點銀票瞠目結舌,趙氏看著,心中何嘗不酸澀。

    “原來還要多些,我來宜都後拿了兩萬兩銀子給你舅父,也算是我這數年來的吃喝嚼用。”趙氏又補充道。雖說她是趙家小姐,但到底已經出嫁多年,且父母又已早逝,如何能心安理得地住在趙府。故一進趙家門便拿了兩萬兩銀票給了趙家大老爺。大老爺哪裡肯收,趙氏遂又將銀票塞給了大太太。正是因著這樣的緣故,這些年來闔府上下才無人敢對趙氏無禮。

    賀均平早聽卓雲跟他講過這些人情世故,聞言頓知趙氏這些年來的不容易,又將那匣子塞回趙氏手中,垂下眼眸沉聲道:“孩兒眼下不缺錢用,這些還是由母親收著吧。”

    趙氏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小聲道:“你這傻孩子,眼看著就要成親了,哪裡不缺錢花。那院子雖說修葺好了,可家裡頭總不能到處空蕩蕩的,連個像樣的擺件也沒有。還有方家的聘禮也得準備了,難不成你什麼都不準備,一句話就把方姑娘娶進門?便是方姑娘與你有感情,自己肯了,旁人又該如何看她。日後方姑娘進了門,這些便是你們倆的家底,到底是買地還是置鋪子,你們小倆口再自己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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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3 08:45:1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賀均平聽她說起卓雲,心中一軟,仔細想想,終於還是將銀票收了起來,爾後又忽地想到吳申的事,猶豫了半晌,終於一咬牙,硬著頭皮道:“吳……吳將軍來使人找過我。”

    趙氏一愣,一張臉頓時變得煞白,面上一片尷尬與無地自容。

    賀均平見狀,慌忙上前扶住趙氏的雙手,沉聲道:“母親莫要急,孩兒並無不悅,只是此事不能急,故孩兒才沒有立刻應下。”他又將吳家大小姐的事說給她聽,罷了又道:“我與卓雲商量過了,那吳家大小姐甚是跋扈不講道理,你若是這會兒進了門,她定要想法設法羞辱你。故我才讓世子跟吳將軍說了,待吳家大小姐出了閣才議親。”

    雖說賀均平態度誠懇,但趙氏到底臉皮薄,早已臊得滿臉通紅,小聲道:“平哥兒你莫要說了,這事就此作罷。先前也是府裡都說你恐怕早已沒了,我這才勉強應下。而今你都已經回了家,我若是再……你的臉面豈不是都被丟光了。”

    “母親——”賀均平半跪在趙氏面前,紅著眼圈哭道:“孩兒何曾不曉得母親的良苦用心,但孩兒已非幼童,怎能因為面子耽誤了母親的終身。孩兒仔細查問過,那吳將軍清白正直,實乃良配。母親年歲尚輕,怎能蹉跎歲月,孤身到老……”

    他又苦勸了一番,趙氏只是哭,並不回話。但賀均平見她並沒有矢口否定,心知她對吳申多少還是有些情意在,日後尋了舅父舅母再多勸勸,總能鬆口,遂才擦乾眼淚,轉換話題,問起預備聘禮的事來。

    宜都雖不如京城繁華,但市集上也是應有盡有,賀均平求趙氏列了張單子,喚上小山和小橋去街上大肆淘換東西。

    這邊他剛走,大太太便領著娘家的外甥女去了趙氏的院子裡說話,才寒暄了幾句,便悄悄地把話頭往賀均平的婚事上帶。趙氏哪裡會看不出她的用意,只礙著她是自家嫂子不好說什麼,皺了皺眉頭,揉著太陽穴說是頭疼。大太太沒轍,只得悻悻地領了兩個外甥女告辭。

    她們一行人才出了院門,外甥女孟雨軒便道:“姨母,我看我還是回去吧,我見姑奶奶的臉色不虞,分明是沒有議親的心思。”她早到了議親的年紀,相看過好幾戶人家,臨走前孟太太又悄悄叮囑過,自然曉得今日來此的用意,方才在趙氏面前碰了壁,自是不悅。

    大太太急道:“你急什麼,我都還沒開口呢。”

    孟雨軒不高興道:“您又不是沒瞧見方才姑奶奶的臉色,一聽您提到賀家大公子的婚事便往別處岔話,分明就是不想議親。我又不是說不到人家了,非要上趕著嫁到賀府。那賀府以前是勳貴沒錯,現在卻早已敗落了,偏偏還擺什麼架子,好似那賀家大公子是什麼了不起的人似的。”

    大太太勸慰道:“你這傻孩子,平哥兒若是個不好的,我又怎麼會想著把你嫁過去。雖說賀家被抄了家,可你不看看他那是什麼人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別看他們娘兒倆孤苦伶仃仿佛可憐得很,其實家底還厚實著。不瞞你說,當初這姑奶奶一回府就給了兩萬兩銀子做嚼用,若不是手裡頭還攢著些銀子,豈能這般大手筆。我估摸著賀家至少還存著有近十萬兩的家當。”

    孟雨軒聞言先是抽了口冷氣,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些豔羨神色,不過仔細想想,卻又搖頭道:“她便是有再多的銀子那也不是我的,姑奶奶擺明瞭對我沒好感,我又何必恬著臉去丟這種人。不是說賀家大公子心裡頭早就有了人麼,我便是藉著姨母的光嫁了過去,那賀家大公子恐怕也對我沒什麼好臉色。”

    “那不過是個鄉下丫頭,如何能跟你比。”大太太對素未謀面的卓雲嗤之以鼻,哼道:“雨軒你的相貌才情無一不好,那鄉下丫頭不過是救了平哥兒一命,依仗著恩情非要嫁進來,日後進了門,什麼都不懂,豈不是丟盡了賀家的臉。平哥兒又不傻,仔細一想,便曉得該娶誰。至於那丫頭,納進門也就是了,做個妾還算便宜她。”

    孟雨軒卻堅決地搖頭不從,道:“既然那姑娘于賀大公子有救命之恩,大公子迎娶她倒也正常。他若真將那姑娘納為妾室,我還瞧不上他了。”說罷,又側身朝大太太彎腰行禮道:“我曉得姨母都是為我好,只是這樁婚事就作罷吧。姨母雖是一片好心,可既然賀家不同意,您再三天兩頭地去勸說,反倒弄得兩家生了嫌隙,回頭姨父還得惱了您。”

    大太太氣得直跺腳,怒道:“我好心好意地奔來跑去,你們一個個竟不領情,這是氣死我了。”說罷,再也不理她,轉頭就沖回了自己院子。

    到了晚上,大太太氣呼呼地向趙老爺抱怨此事,趙老爺聞言,連連搖頭,道:“就連雨軒那丫頭都比你看得懂,偏偏你一把年紀了竟還被豬油蒙了眼睛。虧得你沒在平哥兒面前說,要不,依著他的性子,非得當面噎你幾句不可。”

    大太太怒極,“你說誰一把年紀了?你這老不死的老東西,怎麼著,被外頭的花花草草看花了眼,現在就看我不順眼了……”她接連被外甥女和丈夫編排了一通,氣得直跳,藉機發作將趙老爺大肆痛駡了一宿。

    二月初八,賀均平與趙氏正式搬進了新家,親朋好友皆上門慶祝,燕王世子也親自道賀,送了兩支齊人高的大花瓶,賀均平生怕一不留神把它們給撞了打了,趕緊讓下人搬到東院趙氏屋裡。

    小山和小橋也上了門,賀均平使勁兒地往他倆身後看,沒瞧見卓雲,未免有些失望,拉著他倆小聲問:“阿雲沒來麼?”

    小橋道:“師父說你們這邊人太多,她過幾日再登門拜訪。對了——”他忽地想起一事,一臉鄭重地朝賀均平道:“燕王府下了帖子,說是過幾日就有桃花花會,讓師父也去。那送帖子的姐姐說,恐怕徐側妃另有所圖,安排了人要為難她呢。”

    賀均平大驚,“那就讓阿雲莫要去了。”

    小橋搖頭苦笑,“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師父說那徐側妃既然故意為難,一招不成恐怕還有後手,倒不如早早將她擊退了,省得她再來煩人。”

    賀均平揉了揉太陽穴,無奈道:“我曉得了,回頭去問世子爺要張帖子跟過去。”因著寧郡公的關係,他對徐家人敬而遠之,實在想不通那徐側妃為何要為難卓雲,左思右想了一番,依舊不得其解,晚上索性與趙氏說了。

    趙氏聞言,稍一思慮便明白了,苦笑道:“恐怕也是沖著你的婚事來的。”

    賀均平大訝,“徐家與孩兒的婚事有何相干?”

    “還不是想著藉著姻親將你拉攏過去。”趙氏無奈搖頭,“這寧郡公的眼皮子還真是淺,你才來宜都多久,才將將嶄露頭角便被盯上了。世子那邊有吳申做靠山,他便非要弄個人出來與吳家對抗,也不看看你才多大,且又是沾了世子的光才得了燕王看重,又怎會輕易投到他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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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3 08:45: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她將將說罷,忽又想到自己與吳申的婚事,多少猜到些寧郡公的想法,想是篤定了平哥兒會因著這事與吳家鬧翻,這才急急忙忙地出來插一腳。他們卻是不曉得賀均平的性子,且不說賀均平與卓雲的感情深厚,堂堂賀家的大少爺豈會由著別人操縱自己的婚事。

    “平哥兒你也不用太擔心,”趙氏見賀均平如臨大敵的表情,又笑著勸道:“有燕王妃看著,她們也不敢真把方姑娘怎麼樣,想來也不過是嗆幾句,讓她知難而退。反正我這裡不鬆口,誰也別想把人塞進來。”

    賀均平聞言稍稍松了口氣,想了想,又笑道:“阿雲可不是綿軟的性子,豈是她們欺負得了的,恐怕她們沒嗆著人,反倒自己惹一身臊。”

    趙氏早聽他說起過卓雲的一些事蹟,自然曉得她這個未來的兒媳婦並非嬌嬌弱弱的小姑娘,而今又聽得賀均平這麼說,愈發地覺得好奇,道:“平哥兒不是早說要領了她來給我瞧瞧麼,怎麼到現在還沒見人影。”

    賀均平立刻咧嘴笑起來,“今天人多,阿雲恐怕害羞了,明日孩兒親自領她過來。”

    賀均平與趙氏在新宅子裡安頓好後,卓雲終於登門拜訪。

    雖說活了兩輩子,這卻是她頭一回見婆婆,心裡頭多少有些忐忑,在屋裡折騰了半天,試了十幾身衣裳,最後還是挑了件鵝黃色繡海棠花的夾襖並綠色馬面裙,又梳了個百合髻,插上賀均平送的紫玉梅花簪,對著鏡子看了半晌,自覺溫婉可人了,這才出了門。

    她平日裡極少打扮,今兒難得地還塗了些面脂,仔細裝扮過,更顯得一張俏臉豔光逼人,賀均平一眼瞅見,頓時看呆了,傻乎乎地盯著她兩眼發直地看了半晌,直到卓雲輕輕在他腦瓜上敲了一記,他才猛地回過神來,潮紅的臉上露出歡喜神色,小聲喃喃道:“阿雲你今兒真漂亮。”

    卓雲抿嘴笑,輕輕抬了抬頭,低聲問:“妝面是不是濃了些,我今兒還塗了口脂,畫了眉。”許是因著經歷不同,她的眉宇間總帶著些許淩厲,故今兒特意描得彎了些,看起來顯得溫柔許多。

    賀均平只看著她傻乎乎地笑,根本沒不曉得卓雲在說什麼。

    因兩家離得近,不過幾步路便到了賀府。府裡下人不多,除了趙氏隨身伺候的幾個丫鬟婆子外,便只有幾個粗使的婆子,因早早地得了叮囑不敢在院子裡亂走,故賀均平領著卓雲一路進內院,卻是一個下人也沒遇著。

    待到了東偏院,才進院子,便有趙氏身邊的大丫環葡萄迎了出來,笑吟吟地朝賀均平行了禮,目光悄悄在卓雲面上掃了一眼,頓時一怔,愣了一陣才回過神來,趕緊引著她二人進了屋,口中道:“夫人,大少爺與方姑娘到了。”

    趙氏趕緊放下手中的杯盞,抬頭探看,瞅見卓雲那粉白耀眼的面容,也是一怔。雖說她早從賀均平口中不止一次的聽說卓雲生得貌美,卻只當他是情人眼裡出西施,並沒有往心裡去,而今真正見了,才曉得他所言非虛。這樣的相貌,又其實“貌美”二字能形容的。更難得的是,卓雲這通身的氣派,雙目炯炯,背脊挺直,哪裡像個鄉野出身的姑娘,便是世家貴女也不一定有這樣的氣度。

    連她一個女人都看得有些發愣,難怪平哥兒會這麼死心塌地的,趙氏心中暗道,面上不由自主地帶上了笑容。

    卓雲緩步上前給她請安,趙氏趕緊起身將她扶起來,面帶微笑,柔聲細氣地道:“這就是阿雲了吧,果然生得標緻,平哥兒每天都要在我耳朵邊提上幾十回,而今可總算見著了,倒比他說的還要漂亮。”

    卓雲早習慣了被人誇讚,倒也不覺得心虛臉紅,抿嘴笑了笑,想想似乎又覺得這樣不大好,又低著頭作羞澀狀,細聲細氣地回道:“伯母過獎了。”

    賀均平何曾見過卓雲這般羞澀的女兒家姿態,只覺得又新奇又可愛,瞪大眼睛盯著她看,嘴巴都快咧到耳後根去了。趙氏見狀,愈發地覺得好笑。

    卓雲裝了一會兒淑女,柔聲細氣地與趙氏應答了一陣,後見趙氏和顏悅色很是慈祥,便漸漸放開了,說起話來不復先前那般拘謹,再過了一會兒,更是肆意灑脫,性情盡顯。趙氏見她不是那心機深沉之人,反而愈發地喜歡。

    雖是頭一回見面,這“婆媳”二人卻聊得甚是投機,竟連賀均平都插不進話去,只得訕訕地摸了摸鼻子,老老實實地坐在一側旁聽。

    中午趙氏又留了她用飯,卓雲也沒推,一家人和和睦睦地吃了頓晚飯,賀均平一會兒看看趙氏,一會兒看看卓雲,只覺得自己終是圓滿了。

    飯後賀均平送卓雲回府,又問起燕王府的桃花花會來,道:“到時候你就緊緊跟著我莫要亂走,若是有誰敢說什麼不中聽的話,你噎回去就是,不用給誰留面子。反正徐家我早晚也要得罪的,不必受他們的氣。”

    卓雲笑著點頭道:“你放心,我又怎麼會讓別人欺負了去。”正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那些“大家閨秀”們多少還要講究些體面,哪裡像她這麼個鄉下丫頭,本就沒什麼好名聲,說起話來自然沒那麼多顧忌。

    又過了兩日,眼看著就到了桃花花會,燕王妃派了嬤嬤送了東西來,卓雲打開一瞧,卻是件桃紅色的春衫,那顏色比鋪子裡的桃紅好看了不知多少倍,帶著自然的光澤,仿佛籠著一層雲煙,衣服上繡著白色的纏枝小花,領口還用細碎的珍珠裝飾過,說不出的精巧雅致。卓雲到底是女兒家,只一眼便喜歡得不行。

    待她換了衣服從屋裡出來,賀均平又看得犯了傻,只恨不得將她藏在屋裡莫要讓外人瞧見。

    去王府的路上,賀均平的眼珠子還落在卓雲身上,盯著她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看著看著,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竟是悄悄紅了臉。

    到了燕王府,一進王府大門,卓雲便引得眾人頻頻回顧。府中客人大多不認得她,陡見一絕色美人,如何不好奇,紛紛相互探聽,待曉得她不過是個平頭百姓,竟有不少人動了心思,暗暗琢磨著要將她收入房中。

    王府裡眾人的眼神都看在賀均平眼中,卓雲倒是一臉淡然,賀均平卻是又氣又惱,只恨不得拉住卓雲的手,大肆宣告這是他的未婚妻才好。正氣惱著,燕王世子聽到消息迎了過來,瞅見卓雲,立刻睜大了眼睛,喃喃道:“美……美人……”他話未說完,就已被賀均平狠狠瞪了幾眼,燕王世子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不情不願地上前喚了聲“方姑娘”。

    卓雲笑著朝他回禮,賀均平悄悄擋到燕王世子身前,似笑非笑地朝他點點頭,道:“世子您忙。”

    燕王世子卻直搖頭,“不忙不忙,一點也不忙。”說話時又可勁兒地朝他身後瞄,偏偏賀均平最近又在抽條長個子,結結實實地將卓雲擋在身後,只能瞅見她半片桃紅的衣袖。

    燕王世子湊到賀均平耳邊,小聲嘀咕道:“你小子豔福不淺,徐側妃這回可是下了血本,連徐家的寶貝蛋兒都給搬出來了,你可要悠著點兒,別著了人家的道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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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賀均平臉上微微變色,面上一片嚴肅。燕王世子見把他給唬住了,心中暗笑,忍了一會兒卻又實在忍不住,終於笑出聲來,道:“行了啊你,怎麼一副要被人調戲的良家婦男樣兒。人家到底是千金小姐,難不成還能霸王硬上弓把你給強了不成。”

    賀均平白了他一眼,依舊站到卓雲身邊去,道:“我今兒就一直護在阿雲身邊哪裡也不去。”

    燕王世子問:“若是我大哥親自過來尋你你也不走?再說了,你一個大男人,還真跟著方姑娘去後院和一群姑娘們說說哪家的首飾樣子好,誰家的布料顏色美?”

    賀均平臉色一沉,卓雲笑著出來打圓場道:“瞧你們倆倒把徐家上下說得跟洪水猛獸似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們若是太為難我,丟的反而自己的臉。”

    燕王世子笑笑,又朝卓雲道:“我表舅家的元娘與方姑娘差不多年紀,性子甚是爽快,也是打小就舞刀弄劍的,我帶方姑娘過去和她說說話。”

    卓雲自然曉得他是為了自己好,遂笑著應下。賀均平眨了眨眼,亦步亦趨地跟過去與卓雲並肩而行。

    “元娘——”燕王世子朝涼亭裡坐著的幾個年輕女子招了招手,立刻便有個身形高挑的美貌女子轉過身來,歪著腦袋瞅了他一眼,並不過來,倚在涼亭的美人靠上朝他上下打量,眨了眨眼睛,笑道:“世子爺喚我作甚?”

    燕王世子指了指卓雲,道:“給你介紹個厲害的,方卓雲,騎馬射箭都是一等一的厲害,殺起人來連眼睛也不眨。”

    卓雲臉都黑了,賀均平則一臉欣然,仿佛這是一件多麼值得驕傲的事情。

    吳元娘聞言頗是好奇地盯著卓雲看了幾眼,搖頭不信,“世子爺莫不是在騙我吧,這嬌滴滴的小模樣倒比徐家那朵白蓮花還生得招人疼,果真是好漢?我若是當了真,說不定會真下手試探呢?”

    燕王世子使勁兒地笑,拍手道:“那你趕緊呐,我還想看熱鬧呢。不過可別怪我沒警告你啊,就你那三腳貓的工夫,在人家手裡頭過不了一招。反正我是打不過她,松哥兒他們也不是對手。”

    吳元娘見他不似作偽,這才勉強信了,又笑著朝卓雲招手道:“方姑娘快過來,我們幾個女兒家說說話,別跟他們這些臭男人在一起。”

    卓雲很是喜歡吳元娘的性子,笑笑著應下,回頭朝賀均平點點頭,低聲道:“你跟著世子爺去認認人,我與元娘說說話。”

    “可是——”賀均平還待猶豫,卓雲又笑道:“難不成我們幾個女兒家在一起說話,你還跟著不成。你放心,我豈是好欺負的。”

    賀均平又回頭朝吳元娘看了一眼,吳元娘朝他一挑眉,臉上笑容很是耐人尋味。賀均平臉皮再厚,被她笑得有些心虛,只得點頭應下。

    卓雲緩步進了涼亭,吳元娘立刻上前過來拉她,身形微動,竟有一股勁風襲來。卓雲心中暗笑,袖子輕輕一甩,便若無其事地在石椅上坐下,抬頭朝她展眉一笑。吳元娘先是一怔,爾後不敢置信地看向卓雲,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最後忍不住笑出聲來,連連搖頭道:“難得小寶表哥說了一回真話,你竟果真是個練家子!”

    涼亭裡的幾個女子都是武官家庭出身,性子多爽朗,除了吳元娘之外,還有個名叫莫欣的姑娘也是自幼學武,聽說卓雲武藝高超,立時生出親近之意,拉著她問:“卓雲可會騎馬?我家有一匹從西域運過來的大馬名喚颯風,除了我大哥之外,尋常人誰也不能近身,便是我也不行。回頭我帶你們過去瞧瞧。若是能將颯風馴服,看我大哥以後還敢小瞧我。”

    卓雲笑著回道:“馬兒最愛甜食,你三天兩頭偷偷給它糖吃,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它就喜歡你了。”

    “果真如此?”莫欣有些不信地看著她道:“可它根本就不吃旁人給的東西。”

    卓雲一攤手,“那我也沒轍了。實在不行,便只有騎到它身上去將它馴服。若是你騎術不好,可莫要胡來,馬兒脾氣大,一生氣就把人給顛下來,摔斷腿也是有的。”

    莫欣調皮地吐了吐舌頭,搖頭道:“那我可不敢。”

    正說著話,吳元娘忽地悄悄拽了她二人一把,卓雲與莫欣齊齊抬頭,吳元娘朝她二人使了個眼色,朝花園東面的隨園門怒了怒嘴,二人凝神看去,只見一群花枝招展的千金小姐嫋嫋婷婷地往園子裡走。

    卓雲瞅了兩眼,沒瞧出來有什麼異樣,遂不解地問:“怎麼,遇著死對頭了?”

    吳元娘哼道:“可不是,中間的那個下巴抬到天上去的是徐家三小姐徐雅甯,仗著自己是徐側妃的外甥女很不把旁人放在眼裡,不就是長得漂亮嗎,倒以為天底下的男人都見了她走不動路呢,東挑西撿的,到現在也沒定下親事。我聽說她原本還打過世子的主意呢。”

    莫欣也不屑地哼了一聲,卓雲則又回頭朝那徐雅寧看了幾眼,皺著眉頭一臉不解地道:“你說的是中間那個穿枚紅色春衫的哪個?瘦巴巴的身上沒二兩肉,哪裡長得好看了?臉倒也算精緻,個子卻未免太嬌小了,若是身邊站著個大高個兒,豈不是就跟拎著個……”她忍不住做了個拎東西的動作,想了想,又覺得似乎不大妥當,趕緊收了回來。

    吳元娘與莫欣一口氣險些沒接上來,罷了又捂著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忍不住頻頻朝徐雅寧看去,腦子裡卻浮現出有人拎著她走路的樣子,愈發地笑得肚子痛。

    徐雅寧早就察覺到涼亭中眾人的目光,只當別人在嫉恨她,冷哼了一聲,忍不住又將下巴抬了抬。一旁的徐雅媛悄悄朝涼亭中掃了一眼,瞅見她們幾個笑得彎了腰,直覺沒什麼好事,再仔細一看,瞅見卓雲嗔笑的臉,不由得一怔。

    “發什麼愣呢你,還不快走。”徐雅甯朝徐雅媛叫喚了幾聲,不見她回話,頓時有些不耐煩,狠狠回頭朝她瞪過去,卻不想徐雅媛根本沒正眼瞧她,目光直直地落在涼亭裡。徐雅寧心中犯疑,遂循著她的目光看去,立刻瞅見了亭子裡的卓雲,臉色頓時一變,冷冷道:“那是誰?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

    “是燕王妃請來的客人。”一旁伺候的侍女低聲回道:“只是個平頭百姓,三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既是個賤民,如何能進王府?王妃娘娘真是——”徐雅寧抱怨的話說了一半頓時意識到自己失態,慌忙止住話頭,又不安地朝四周看了看,見身邊除了堂妹徐雅媛之外便只有徐側妃派來伺候的兩個侍女,這才放下心來,又不悅地瞥了卓雲一眼,冷冷道:“真是礙眼。”

    那侍女又道:“雖只是個平民,卻因救過世子爺,故頗受王妃賞識。聽說王妃娘娘還打算給她與賀府大公子賜婚呢。”

    “賀府大公子?”徐雅寧不屑地搖頭,一臉刻薄地道:“就是那個家裡人全都死光了,前些日子才被找回來的賀家少爺?不過是個破落戶,還稱什麼公子,真是可笑。難怪燕王妃要給他們倆賜婚呢,倒也般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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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3 08:45: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她自幼便生得漂亮,也最受寵,嬌縱慣了,竟養成這般刻薄尖酸的性子,不說旁人,便是她嫡親的堂姐徐雅媛都有些受不了,聞言忍不住低聲勸道:“三妹說話注意些,賀家便是沒了,還有趙家在呢。更何況我聽說賀家大公子頗受王爺賞識,誰曉得日後有什麼造化。仔細這話傳了出去,得罪了人。”

    “就你多事!”徐雅甯從來未將她這個堂姐放在眼裡過,哪裡受得了她的勸誡,反而不悅地瞪了她一眼,生氣地走開了。徐雅媛無奈地歎了口氣,低聲朝侍女道:“姑姑竟沒有與三妹細說麼?”看徐雅寧這態度,分明是不曉得徐側妃意圖用她拉攏賀均平的心思,要不然,怎麼能這般胡鬧。

    侍女低頭回道:“奴婢不知。”

    徐雅媛歎了口氣,沒有再多問。

    宜都城裡的千金小姐們都各有自己的圈子,吳元娘她們與徐家小姐不和幾乎是人盡皆知,但既然進了燕王府,便是有再大的矛盾也不好表現出來,頂了天也不過是偷偷瞪幾眼,當著眾人的面還是笑得一臉燦爛。

    但便是笑得再燦爛,依舊攔不住雙方的暗潮湧動,尤其是若其中還有人推波助瀾的話。

    燕王妃與徐側妃一進園子,眾位千金小姐便紛紛上前拜見。因有燕王妃在,徐側妃自然老老實實地扮演著恭順謙良的角色,眉目間帶著淡淡的慈祥的笑意,見了哪家姑娘都笑意盈盈,一副和善好相處的模樣。

    待吳元娘和莫欣拉了卓雲上前給兩位王妃請安時,徐側妃的目光停在了卓雲的臉上,一臉真誠地嘖嘖贊道:“上回你走得急,我倒是沒仔細看清楚,而今一瞧,乖乖,這小模樣生得,咱們宜都恐怕沒哪家小姐能比得上。賀家大公子可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她的話一落音,卓雲立刻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惡意,淩厲的眼刀子恨不得要將她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地割下來。

    卓雲笑笑,道了聲“娘娘過獎”,便低著頭站到了吳元娘的身邊。並不是她不想謙虛,只是她心裡頭清楚得很,那徐側妃不定準備了多少話等著她呢,說得越多,眾人便越是盯著她,倒不如一句話帶過了,把戲讓給後面的人來唱。

    徐側妃不見卓雲回話,心中略感失望,但她豈會就此罷手,又笑著朝燕王妃道:“一會兒崇哥兒也會過來,對了,怎麼不見世子?先前我還聽到他與賀家大公子的聲音來著。”

    燕王妃淡淡道:“他們都在外頭院子裡說話,都是些男孩子,自有他們的話說,哪有耐心陪著我們這些女人嘮嗑。”

    徐側妃笑道:“世子爺最是孝順,哪能讓王妃娘娘一個人在這邊。想來一會兒定會過來的。”她這話的意思,莫不是世子若是不來便是不孝?燕王妃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只當她是個笑話,但仔細想想,卻又悄聲吩咐下人去將世子招呼過來,她卻是想看看這徐側妃到底想要玩什麼把戲。

    不一會兒,得了信的燕王世子領著外頭院子裡一大小姐青年才俊進了院子,笑嘻嘻地給燕王妃請安。賀均平赫然就站在裡頭,他個子生得高,相貌又極為出色,往人群中一站,赫然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氣度。院子裡的一群少女們頓時看得紅了臉,忍不住悄聲打聽這英俊不凡的少年郎究竟姓甚名誰。

    待聽得這位就是近日頗受燕王爺看重的賀家大公子,一眾少女又各動起心思來。

    若論起家世,賀家早已敗落,雖說賀均平身後有趙家做靠山,但到底比不得別的世家,故不存著什麼高攀不上的問題。左右他得了燕王爺看重,日後飛黃騰達指日可待。諸位少女心中權衡一番,紛紛覺得這賀家大公子乃是難得的良配,故都紅著臉使勁兒地朝他看,只盼著一會兒能與他搭上幾句話,勾了他的心去。就連徐雅寧也忍不住狠狠咬唇,眼睛裡朦朦朧朧,一會兒朝賀均平瞅瞅,一會兒又朝燕王世子看看,一副猶豫不決的模樣。

    燕王世子才說了幾句話,寧郡公便到了,園子裡的氣氛愈發熱烈。

    燕王妃不欲拘著大家,揮揮手讓他們自個兒玩兒去。賀均平便趕緊湊到卓雲身邊與她說話,吳元娘早聽說她二人的事,見狀忍不住新生促狹,玩笑道:“卓雲可要把眼睛放亮點,賀大公子生得這麼俊,不曉得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呢。”

    卓雲抿著嘴歪著腦袋朝賀均平看,只笑不語。賀均平趕緊舉手朝吳元娘求饒道:“吳姑娘我哪裡得罪你了。”

    吳元娘掩嘴而笑,“我又不是瞎說,你回頭瞅瞅,多少人盯著你看。”她指了指賀均平身後,徐雅甯正正好朝他們走這邊看過來,手中摺扇微微搖擺,顯得既嫵媚又慵懶。偏偏賀均平卻根本就沒轉過頭正眼瞧她,溫柔的目光全落在卓雲身上,眼睛裡閃著愛慕與呵護的光。

    徐雅寧狠狠一收摺扇,瞪了她們幾個一眼,咬著牙轉過身去,擰著眉頭想了半晌,爾後又快步朝徐側妃走過去。

    不一會兒,便有侍女過來招呼吳元娘,說是徐家三小姐要與她們鬥詩。

    “我才不去!”吳元娘氣得臉都紅了,咬著牙罵道:“這個不要臉的小蹄子,早曉得我不愛讀書,連首打油詩也作不來,竟來邀我鬥詩,豈不是故意想讓我丟臉。”

    “你若不去,她還不得照樣說你怕了她。”莫欣一臉擔憂地道。

    “那你去?”吳元娘瞪著莫欣氣道:“你能作得來?”

    莫欣立刻把腦袋縮了回去,低聲喃喃:“你又不是不曉得我,見了書本腦袋就疼,看看話本冊子也就罷了,哪裡曉得寫什麼詩。”說罷,又歎了口氣,無奈道:“難不成就這麼白白地認輸?真不甘心。”

    卓雲笑:“真是好笑了,既然是她說要比試,怎能樣樣依著她?她說要鬥詩,咱們便說比騎馬射箭,實在不成,蹴鞠、打馬球也是可以的,我聽說王妃娘娘年輕的時候便是馬球高手,不知元娘可曾學得了一二。”

    吳元娘撫掌大笑,“沒錯!還是卓雲腦子轉得快,那徐雅寧又算是什麼東西,不過是個小老婆的外甥女,也敢在咱們面前人五人六的。我偏不與她鬥詩,只和她比騎馬射箭打馬球,她若不應,那便是她丟臉。”說罷,轉身就往王妃面前沖去。

    賀均平趁旁人不注意,偷偷在卓雲額頭上點了點,小聲道:“你倒是機靈。”

    卓雲得意道:“你且看著吧,還有得熱鬧呢。”

    卻說吳元娘到了燕王妃面前,斜著眼不屑地瞥了徐雅寧一眼,冷笑道:“徐家三小姐要與我比試倒也未嘗不可,不過怎麼比還得我說了算。”

    徐雅甯冷哼,“你想怎麼比都由你,不過——”她語音一頓,伸手朝卓雲指過來,面上露出鄙夷的神色,冷冷道:“她也得上場。”

    吳元娘心中暗笑,滿口應道:“方姑娘本就與我們一組,自然是要上場。還有莫欣,我們三個一組。不過徐三小姐可得睜大眼睛仔細挑,我可不記得這院子裡還有誰會打馬球。”

    “什麼打馬球?打什麼馬球?”徐雅寧一臉納悶,完全沒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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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3 08:45: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吳元娘得意地把下巴一抬,仰著腦袋用鼻孔看她,冷笑道:“不然呢?你說鬥詩就鬥詩,什麼都依著你,你以為你是誰?既然要與我們比,那就比打馬球,若是打不來,騎馬射箭也是不錯的。若這些都不行,哎呀,那我也沒轍了,不如就比蹴鞠或是打陀螺……”她看著徐雅寧氣得越來越紅的臉,愈發地得意,故意歎了口氣,一臉同情地道:“徐三小姐不會通通都不會吧,嘖嘖……”

    “你……你……”徐雅寧氣得直跳,十指顫抖地指著吳元娘恨得說不出話來,罷了又哭著朝徐側妃道:“姑姑,她欺負我!”

    上首的燕王妃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徐側妃臉上有些僵硬,輕輕拽了徐雅寧一把,小聲道:“別鬧,吳小姐說的也沒錯。”她嘴裡這麼說,心中卻是暗恨不已,吳元娘那一句“你以為你是誰”刺得她險些吐血。那吳元娘膽敢這麼說話,還不就是仗著燕王妃是正妃,若是……若是……

    甯郡公見徐側妃臉色不對頭,趕緊上前打圓場,笑著道:“我這表妹素來被驕縱慣了,很不會說話,還請諸位莫要往心裡去。吳小姐所慮極是,我這表妹自幼學習詩詞書畫,吳小姐擅長騎馬射箭,一文一武,自然不好比試。不如我們且比些別的?”他不等吳元娘回話,又繼續往下道:“但凡是女兒家總學過些許才藝,我聽說吳小姐自幼師從宜都大琴師白珍,想來琴技了得,不如便以歌舞才藝比試內容,吳小姐這邊有莫小姐與方姑娘,至於雅寧這邊有雅媛——”

    他話未落音,徐雅寧又插嘴道:“我一人足以,不需旁人幫忙。”說話時,她又恢復了先前那驕傲的姿態,仰著腦袋一臉鄙夷地盯著吳元娘,目中全是挑釁。一旁的徐雅媛臉色微變,但終究沒說什麼,微微垂下頭只當沒聽見。

    莫欣大驚,她心知吳元娘的衝動脾氣,正欲開口阻攔,不料吳元娘已經生氣地跳起身來,指著徐雅寧怒道:“比就比,誰怕誰?”

    燕王世子扶著額頭作出一副不忍再看的表情,賀均平也蹙著眉頭很是有些擔心。

    “吳小姐不會彈琴麼?”賀均平見燕王世子這般臉色,不由得有些訝然,悄聲問:“寧郡公不是說她師從大琴師白珍?”

    燕王世子哭笑不得,“是沒錯,可是,那丫頭學了好些年,卻是一首像樣的曲子也彈不來,白珍大師氣得把琴都給摔了。”他頓了頓,又道:“那丫頭嗓子倒是不錯,歌唱得挺好。可是——”他抬起頭巴巴地問賀均平,“方姑娘可會彈琴跳舞?”

    賀均平沉默了好一陣,皺著眉頭道:“不曾見她彈過,不過——”他想起先前卓雲在益州花魁大賽上大出風頭的事,忍不住笑起來,道:“她評鑒的本事倒是一流。”

    “那有個屁用!”燕王世子繼續扶額,痛苦地呲牙咧嘴,“我那大哥真夠黑的,欺負幾個小姑娘算什麼本事。”

    這邊吳元娘話一落音,莫欣就已變了臉色,徐側妃連忙笑著插話道:“既然吳小姐應下,那便比試歌舞才藝。雅寧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去準備。”

    莫欣拽住吳元娘的手氣得直跳,小聲道:“元娘你怎麼這麼衝動,竟然著了寧郡公的道兒。回頭我們輸了,還不得被徐家那小丫頭笑話死。”

    吳元娘這會兒終於反應過來了,卻已是來不及,咬咬牙,哭喪著臉道:“那怎麼辦,我都已經答應了。阿欣你不是會彈琴麼?”

    莫欣面無表情地舉起左手,食指和中指上赫然有兩道傷口。吳元娘大驚失色,“這是怎麼了?”

    “前幾天跟著府裡的廚娘學做菜給傷到的,雖然傷口不大,可是——”手指一受傷,自然不那麼靈活,她琴技本就一般,如何能再與自幼學藝的徐雅寧相比。

    吳元娘都快哭了。

    卓雲終於忍不住輕輕咳了兩聲,小聲提醒道:“你們倆似乎……把我給忘了。”

    吳元娘與莫欣齊齊轉過頭來,瞪大了眼睛盯著她,傻乎乎地眨了眨,齊聲問:“卓雲你也會彈琴?”不怪她們不識貨,卓雲到底是個平頭百姓,若說跟著貴人學了武藝倒也罷了,誰能想到她竟會這些?

    卓雲摸了摸鼻子,很是謙虛地笑了笑,道:“略懂,略懂……”

    雖說卓雲很是謙虛,但吳元娘卻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直覺,她篤定了今日能讓徐雅寧掃盡顏面,當著眾人的面,很是豪氣地定下了三場比試,分別是歌、舞、琴,上首的燕王妃哪裡不曉得她幾斤幾兩,不住地朝她使眼色,吳元娘渾然不覺,拉著卓雲和莫欣去了旁邊的偏院準備。

    卓雲的琴技不差,作為小紅樓的頭牌,琴棋書畫樣樣都得學,只不過她的舞技要更出色罷了。因益州花魁大賽她幫著雲夢說話的緣故,二人頗有些交情,事後還曾探討過一番琴技,卓雲自覺收益頗豐,雖有小半年的時間不曾摸過琴,但一上手,手感卻還不曾生疏。

    她隨意撥弄了幾下琴弦,一旁的莫欣頓時睜大了眼睛,訝道:“卓雲竟是個中高手!”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莫欣到底自幼學琴,琴技雖不高超,但好壞還是能聽出來的,一見卓雲這閒適淡然的姿態便曉得她先前所言的“略懂”實在是謙虛之語,不由得又是興奮又是激動,抱著吳元娘喜道:“一會兒看那徐雅寧怎麼丟人!”

    吳元娘得意地直笑,“我就曉得卓雲深藏不露,要不然,怎麼敢答應跟徐雅寧比試。今兒不輸得她哭鼻子,我就不是吳元娘!”說罷,她又賊兮兮地湊到卓雲耳邊道:“阿雲你也會跳舞吧,會吧,會吧。”

    卓雲微笑頷首,伸展四肢很隨意地在屋裡翻了兩個筋斗,罷了神清氣爽地站直了身體道:“許久不曾跳過了,倒是有些生疏。”一邊說著話,一邊又在原地連轉了好幾個圈,身姿瀟灑矯健,吳元娘和莫欣頓時兩眼放光。

    前頭大廳裡,徐側妃假惺惺地朝燕王妃建議道:“若說琴技,王府裡頭還屬王爺為第一,不如請了他過來作評,一會兒無論誰輸了也都心服口服。娘娘您看?”她心裡頭琢磨著莫欣也是自幼學琴,琴技雖不算高超,但也差不到哪裡去,一會兒雙方若是勢均力敵,相差不太懸殊,燕王妃說不定要拉偏手,不如請了燕王爺過來公斷。燕王爺雖寵信王妃,但處事一向公正,斷不會有所偏倚。

    燕王妃雖然不欲讓燕王瞧見自家外甥女輸得慘烈的模樣,但一想到吳元娘那衝動的性子,便又有些頭疼,仔細一琢磨,倒不如讓她嘗一嘗苦頭,省得她日後還是這一副沒心沒肺的性子,遂又張口應下,喚了下人去請燕王過來。

    不一會兒,燕王竟領著一大小姐人浩浩蕩蕩地過來了,除了幾個貼身侍衛外,竟還有六七個朝臣,燕王妃頓時有些頭疼,徐側妃則暗暗心喜,臉上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

    “方才那丫鬟說的不清不楚的,什麼才藝比試?誰跟誰比?”燕王一進院子,便笑著高聲朝燕王妃問。燕王妃無奈苦笑,起身應道:“是元娘與徐家三小姐,那丫頭不知天高地厚的,竟要與人家比什麼歌舞才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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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吳元娘是什麼底細燕王焉能不清楚,聞言頓時哭笑不得,回頭朝身側的吳申看了一眼,忍俊不禁地道:“元娘那丫頭最近本事見長了?她若是跟人家比個騎馬射箭倒還不稀奇,怎麼跟徐家三姑娘比起歌舞才藝來了?”

    吳申沒說話,目光在徐側妃與寧郡公身上一掃而過。徐側妃趕緊上前笑著解釋道:“元娘還有幫手呢,莫家二小姐也是打小學琴,琴技不俗,雅寧哪裡比得過她。再說,不是還有方姑娘麼。”

    “方姑娘?”燕王皺起眉頭,一時沒想到宜都哪個姓方的官員與吳家走得近,“是哪家的小姐?”

    燕王世子苦著臉上前道:“父王,是救過孩兒的那個方姑娘。母妃特特地給她發了請帖,兒臣見她與旁人不熟,便引了她與元娘一起。”

    燕王的目光在賀均平臉上掃了一眼,見他也是一臉菜色,心中頓時好笑,一面走到上首的位子上坐下,一面揮手道:“罷了罷了,不過是小姑娘們玩笑一場,我們就隨便看看。”

    徐側妃又哪裡肯,強笑著插話道:“既是比試,好歹得有個彩頭,也不枉這幾個小姑娘們一番準備。王爺您看是不是這個理兒?”

    燕王不自覺地朝燕王妃看了一眼,見她臉色並無不對,這才笑道:“說得有道理!如此,石大同你去書房把本王那把綠桐古琴拿過來,就當是今日勝出的獎賞吧。”徐側妃聞言心中暗喜,那把綠桐古琴是燕王的心頭好,不想今日竟拿出來作彩頭,想來他對徐家也是多有看重的。

    燕王妃斜睨了燕王一眼,不欲讓他專美於前,也開口道:“既然王爺如此大方,我又怎能落後。”說話時,她解下腰間的蝶戀花玉佩放到桌上。眾人見那玉佩碧綠通透,一看便知絕非凡品,紛紛悄聲議論。燕王世子揉著太陽穴呲牙咧嘴,小聲暗道:“好好的怎麼又鬧起來了?”

    賀均平不解地問:“怎麼了?”

    燕王世子小聲回道:“那枚玉佩本是先皇御賜給父王的,後來又由我父王給了母妃做定情信物。沒想到她今兒竟把它拿出來作彩頭,嘖嘖——”他說話時,又悄悄打量燕王的臉色,見他一臉緊繃,面上山雨欲來,便知他已經生了氣。

    賀均平心中微動,頓時明白了燕王妃的用意。一會兒徐雅寧便是贏了也討不著好,她不明就裡地拿了燕王與王妃的定情玉佩,燕王豈能歡喜,不定怎麼恨她呢。可笑徐側妃還暗暗歡喜,只當自己已是勝券在握,卻不想無論徐雅寧是勝是負,徐家終究討不著好。

    燕王沉著臉坐在上首,時不時地朝燕王妃瞟一眼,臉色不虞。徐側妃與寧郡公察言觀色,心中惴惴,不曉得他為何忽然發起火來,偏偏不敢上前問,只得低著腦袋默不作聲地坐在下首,暗暗交換眼色。

    這廂徐雅寧已經抱著琴緩緩走了出來,這才一炷香的工夫,她竟已換了身簇新的衣衫,嫋嫋婷婷地朝眾人行了一禮,爾後不緊不慢地落座,手指微動,琴音便從她指尖傾瀉而出。無怪乎徐側妃對徐雅甯信心十足,這徐家三小姐性子雖傲慢,卻還是下過工夫學習歌舞琴技的,這一首《秋水》彈得甚是流暢,從頭至尾沒有半分錯漏,琴音悠揚連綿,很是動聽。

    一曲罷,燕王連連點頭贊道:“不錯,不錯,小小年紀便有此番琴技,很是不易。”說罷,他又轉過頭朝一旁的吳申問:“吳將軍覺得如何?”

    吳申面無表情地回了句“甚佳”。

    燕王與吳申都是宜都城裡出了名的琴技高手,能得到他二人的誇讚實屬不易,徐側妃心中狂喜,面上卻還強作淡然,笑著回道:“王爺與吳將軍過獎了,雅寧還小呢,不過學了些皮毛,日後還需多加練習。”說罷,又示意徐雅寧上前行禮。

    徐雅寧梗著脖子上前朝燕王道:“王爺,那把古琴我不喜歡,這場比試我若是贏了,就讓那姓方的丫頭滾出宜都,可好?”

    賀均平臉上頓時變色,朝徐雅寧怒目而視。燕王也眯起眼睛不悅地看了徐側妃一眼,徐側妃氣得恨不得吐血,一邊暗罵這丫頭不知好歹,一邊慌忙上前去朝燕王請罪道:“王爺請恕罪,雅甯這丫頭打小被慣壞了,很是不懂事,您千萬莫要往心裡去。”說罷,又狠狠地瞪了徐雅寧一眼,怒道:“瞎說些什麼,還不趕緊向王爺請罪。”

    徐雅寧到底有些怕她,心中雖不忿,卻還是老老實實地跪下來道:“雅寧不懂事,請王爺責罰。”

    燕王沒說話,朝賀均平瞥了一眼。燕王世子使勁兒地拽了他一把,賀均平這才深吸一口氣,將目光從徐雅寧身上挪開,但臉色依舊不怎麼好看。

    “哼,就憑你這不入流的工夫也想贏,做夢去吧!”吳元娘與卓雲一行三人抱著琵琶進廳,正正好聽到徐雅寧的聲音,吳元娘頓時氣得直跳,“趕出京城是吧,也行!一會兒誰若是輸了,不走的就是烏龜王八蛋!”

    “元娘!”燕王妃不悅地看了吳元娘一眼,神色不虞,但語氣卻並不怎麼嚴厲。燕王自然曉得她早已發了火,趕緊出來圓場道:“都是些小孩子,說話沒輕沒重的,等回了府,非要讓你們家裡頭狠狠管教不可。”說罷,他又和顏悅色地朝吳元娘道:“元娘今兒要彈什麼曲子?”

    吳元娘笑眯眯地將卓雲推出來,仰著腦袋得意地道:“姑父您還不曉得我麼,就我那琴技,恐怕也就比人家彈棉花的強些。琴技這一場卻是方姑娘上場,一會兒比試歌藝才輪到我呢。”

    不說燕王,就連賀均平也愣住了。燕王世子使勁兒地用胳膊肘捅他,小聲問:“你不是說方姑娘不會彈琴麼?怎麼是她出場?一會兒不會出醜吧!”

    賀均平咬牙怒道:“你渾說什麼,阿雲既然敢上場,自然是有必贏的信心。不管怎麼說,總比吳小姐上去彈棉花強。”嘴裡這麼說,他心裡頭卻是沒什麼底,但見卓雲那雲淡風輕的小模樣,又漸漸放下心來。

    燕王這還是頭一回見卓雲,瞅見她這絕色傾城的模樣很是愣了一下,旋即又湊到燕王妃耳邊道:“這丫頭就是小寶總念叨的那個方姑娘?我還道是個牛高馬大的村姑,沒想到竟有這樣的氣派,賀家那小子怎麼福氣這麼好。”

    燕王妃白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又曉得什麼,說起漂亮來,可不是徐家的姑娘才生得美麼?人家還會彈琴唱曲兒,嘴皮子也是一等一的厲害呢。”

    燕王被她嗆了幾句,摸了摸鼻子,心裡頭反而舒坦起來,面上一派慈祥神色,笑著朝卓雲道:“你要彈什麼曲子?”

    卓雲微微一笑,抱起琵琶坐到一旁,指尖輕觸琴弦,“錚——”地一聲響,燕王只覺眉頭一跳,胸中頓時波濤洶湧,猶如千軍萬馬奔騰而來,耳畔似乎傳來聲嘶力竭的呐喊與刀槍劍戟短兵相接的尖嘯,眼前竟隱隱浮現出刀光劍影、驚天動地的激戰場面。

    不僅是燕王,他身側的吳申面上也露出激動神色,聽著那驚天東西、動人心弦的廝殺之聲,仿佛身臨其境,又回到了人聲鼎沸、鐵騎賓士的激戰戰場。一會兒是士兵矯健的步伐,一會兒又是步步緊逼的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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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3 08:46: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場中眾人無論是行家裡手還是門外漢,所有的情緒都牢牢地被卓雲手中的琵琶帶著走,只覺得面前正有兩軍對壘,聲動天地,有金聲、鼓聲、劍弩聲、人馬聲,一會兒,又有怨而難明的楚歌聲,悲歌慷慨聲,別姬聲、追騎聲……(1)最後先前激烈的樂聲漸漸緩和下來,琵琶聲忽地一轉,原本肅殺激烈的氣氛忽地變得低沉淒切,樂曲悠揚悲壯,讓人忍不住心生哀傷……

    一曲終了,場中已是寂靜一片。

    卓雲緩緩起身朝眾人行禮,抱著琵琶安安靜靜地站到一旁。吳元娘早已目瞪口呆,傻乎乎地看著她說不出話來。燕王爺與將將隨著他一同過來的官員、侍衛們皆陷入樂曲中尚未回過神,唯有賀均平又驚又喜,睜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卓雲,只恨不得立刻沖上前抱著她轉上幾圈。

    “乖乖——”燕王世子終於呼了一口氣,抹了把潮汗,悄聲道:“我的天,就跟打了場仗差不多,可比咱們上回攻打廣元縣激烈多了。真看不出來方姑娘還有這樣的本事!”

    賀均平的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卓雲,得意道:“那當然,阿雲可是我媳婦兒。”

    燕王世子實在看不慣他這得意又驕傲的模樣,忍不住提醒道:“人家還沒嫁呢,你就滿口媳婦長媳婦短的,也不怕到了嘴邊的鴨子飛了。人方姑娘模樣生得好,本事又大,還會彈琴,這樣的美人不曉得多少人盯著,你確定自個兒守得住?”說話時,他又朝寧郡公瞥了一眼,見他目中一片陰霾,忍不住悄悄打了個抖。

    賀均平不理他,哼道:“那又怎樣,阿雲只喜歡我一個。”

    上首的燕王終於回過神來,緩緩起身,“啪——啪——”地撫掌贊道:“十年前京都琴技大師了然禪師來宜都時曾奏過此曲,之後一別經年,本王以為再也聽不到這般精彩的琵琶曲,不想今日竟一嘗夙願。吳將軍你覺得如何?”

    吳申面上終於露出凝重神色,深深吐了一口氣,臉上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搖頭道:“愧不如也。”

    燕王哈哈大笑,“你琴技本不俗,今日竟也有自愧不如的時候。不過——”他話音一轉,一臉欣賞地看向卓雲,點頭道:“本王亦自愧不如。”

    吳元娘聞言立刻高興得跳起身,一把抱住卓雲,哈哈大笑道:“我們贏了,我們贏了。”說罷,又朝一旁面色陰沉的徐雅寧做了個鬼臉,呲牙咧嘴地直晃腦袋。

    徐側妃生怕徐雅寧沒輕沒重地又發起火來,趕緊上前道:“方姑娘琴技真真地爐火純青,雅寧實有不如。這場比試,自是吳小姐勝出。”她故意不提卓雲,有心想挑撥她二人的關係,可卓雲又怎麼會上她的當,聞言只是笑笑,又拽了拽吳元娘的衣袖,示意她上前見禮。

    一首《十面埋伏》讓卓雲大出風頭,不說燕王妃等人對她另眼相看,場中不少年輕男子也對她生出些別樣心思。先前見卓雲時,只當她是個鄉野村姑,雖是生得美,到底上不得檯面,而今見技驚四座,又進退有禮,那樣的風度氣派,竟比徐家三小姐還要得當,焉能不心動。

    琴技之後便是歌藝,徐雅甯一戰落敗,第二場如何能再輸,很是下了一番工夫,一首《杏花天影》頗是意境深遠。吳元娘毫不示弱,憑藉著清冷的歌喉,以一首《鬲溪梅令》應對,竟是打了個平局。

    徐雅寧一負一平很是被動,最後一場若能勝出還勉強戰成平手,若是輸了,豈不是顏面丟盡。徐側妃心中暗急,悄悄朝身邊的丫鬟使了個眼色,那丫鬟會意,不動聲色地退了下去。

    “真是太解氣了!”偏院裡,吳元娘拽著卓雲的胳膊得意道:“你方才有沒有瞧見徐雅寧的臉色,簡直是一片鐵青,偏偏當著眾人的面不好發作,恐怕氣得牙齒都要咬掉了。真是解氣!看她還自以為是,還想趕我們出京,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是什麼德行?仗著徐側妃就敢沖著我來,也不看看她那靠山到底穩不穩,不過是個妾,還真當自己是正經王妃呢。”

    莫欣也歡喜道:“可不是,這回她若輸了,恐怕得有半年不敢出門。”

    “什麼若是輸了,她一定會輸好不好!”吳元娘叉著腰哈哈大笑,沒留意有個小丫鬟端著茶壺進了屋。

    “砰——”地一聲響,莫欣一聲慘叫,抱著腿一屁股坐在地上,厲聲喊道:“好燙好燙,燙死我了——”

    那小丫鬟頓時嚇得一臉慘白,兩腿一軟跪在地上慌忙求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吳元娘被莫欣的慘狀嚇了一跳,卓雲趕緊高聲喝道:“來人啦,快去請大夫——”一邊說著話,一邊蹲到莫欣面前小心翼翼地將她手臂上的衣物掀起來。

    虧了是初春,莫欣穿得還算厚實,胳膊上的傷不算重,只是手背嚴重些,紅了一大片,恐怕明兒就得起泡。莫欣何曾受過這種罪,嚇得嚶嚶哭出聲來,吳元娘又氣又急,回過頭去將那小丫鬟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罷了還不解氣,又怒氣衝衝地欲沖到燕王妃面前去告狀。

    卓雲一把將她拉住,低聲勸道:“這事兒讓下人去說就是,莫欣還傷著,等大夫看過再說。”

    吳元娘不傻,立刻想到什麼,小聲道:“十有八九是故意的!她們見我們倆都已出場,定以為這一場輪到莫欣,所以才故意燙傷她,徐雅甯才不戰而勝。真真地不要臉!”

    卓雲冷笑,“既然如此,還有什麼比打她們的臉更痛快的呢?”

    莫欣被燙傷的消息傳到大廳裡,燕王妃立刻皺起眉頭,徐側妃心中暗喜,面上卻還作惋惜之色,低聲歎道:“怎麼這麼不小心,真是可惜了,本以為還能看到莫小姐的舞姿呢。這最後一場比試竟就如此作罷不成?”

    燕王妃不悅地瞥了她一眼,冷冷道:“既是府裡的丫頭衝撞了人,莫小姐再怎麼仔細也避不了。至於最後一場比試麼——”她故意頓了頓,目光在場中眾人身上掃了一圈,面上隱隱露出些笑意來,“元娘說,讓方姑娘代為上場。”

    燕王世子使勁兒地拽賀均平的胳膊,小聲道:“誒,我沒聽錯吧,方姑娘還要跳舞?她跳什麼?舞刀弄劍麼?不過我父王可能喜歡看……”

    賀均平盲目樂觀,一臉憧憬地道:“阿雲跳舞一定美得不得了。”

    這邊徐雅寧聽得由卓雲代替莫欣上場,心中很是糾結。她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總覺得那個鄉野村姑讓人琢磨不透,在屋裡來來回回地走了好幾圈,咬牙朝侍女道:“你去跟前頭說,讓那丫頭先上場。”

    侍女低聲應下,不一會兒又回來了,低著頭小聲道:“王妃娘娘說方姑娘臨危受命,且多些時候準備,讓您先上。”

    徐雅寧氣急,伸手抓了個茶杯朝那侍女臉上砸去,怒道:“滾——”

    那侍女被砸得額頭上頓時腫了一大塊,卻不敢哭,低著頭趕緊小步退了出去,待出了偏院,這才嗚嗚地哭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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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徐雅甯於舞藝並不精通,事實上,她們這些千金大小姐們誰會花上許多力氣在歌舞才藝上。學是自然要學的,但這些東西不過是錦上添花,誰還能靠著這個嫁個好夫婿不成,似徐雅寧這般樣樣都懂一些的已是極少,更何況,這舞藝可比不得其他,壓腿、折腰樣樣辛苦,若不下一番苦功夫,誰也別想有大成。

    那方卓雲雖不曉得從哪裡學的琵琶,但她一個村姑,又要練武又要學琴,還有還有旁的工夫學舞蹈。若果真厲害,斷不至於讓莫欣來比試。徐雅寧一念至此,心中又漸漸安定下來,深吸了一口氣,換了舞衣緩緩出了院子。

    王府裡有歌舞姬,眾人平日裡見得多了,再看徐雅甯的這支羽衣舞便不足為奇,一舞作罷,燕王只是客氣地道了聲“不錯”,便再無言語。徐雅寧心中惱怒,偏不敢作聲,咬著牙退到一旁,卻不肯走,非要侯在廳裡看卓雲出醜。

    “她會跳什麼?”燕王世子悄悄與賀均平咬耳朵,“要不我們打個賭?我覺得她會舞劍!”

    賀均平白了他一眼,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也不知為什麼,竟脫口而出道:“胡旋舞。”

    “啊——”燕王世子斜著眼睛看他,一臉鄙夷,“我說你是沒看過胡旋舞吧,便是宜都城裡最厲害的舞姬也不敢輕易嘗試。一不留神,便要流於低俗,唯有西邊來的胡姬才跳得好呢。前年的時候,宜都有個胡姬——”他話未落音,廳中的樂曲便響了起來,伴隨著“咚——咚——咚——”幾聲鼓響,卓雲一身大紅胡服猶如旋風一邊從台後旋轉而出。

    燕王世子頓時傻了眼。

    “弦歌一聲雙袖舉,回雪飄飄轉蓬舞。左旋右轉不知疲,千匝萬周無已時。”燕王世子腦子裡忽然冒出這一首詩來,睜大眼睛看著面前輕盈、矯健的舞姿,一顆心不住地砰砰直跳。

    卓雲一身大紅緊身舞衣,長袖短裙,綠褲紅靴,紗巾飛舞、裙衣搖曳,妝容豔麗,眉目風流,回眸一笑,顛倒眾生。

    場中諸人只覺她那明亮的雙眸仿佛是看著自己,一顆心蓬蓬亂跳,再仔細望去,偏偏不見那雙秋水雙眸中的嫵媚情意,唯覺那雙眼睛亮如星辰,讓人不敢褻瀆。

    鼓聲愈發快速,卓雲旋轉的速度也愈發地快起來,先前還能勉強看清她嬌豔的容貌,一會兒便只見面前一片模糊的人影,猶如雪花在空中飄舞,又如蓬草迎風起舞,“人間物類無可比,奔車輪緩旋風遲”,竟連飛馳的車輪和疾速的旋風也有所不及。

    也不知她旋轉了多久,賀均平一直癡癡地看著場中那疾旋的人影,整個人已完全沉淪。不說他,場中眾人何曾見過這般美妙、矯健的舞姿,全都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大廳中央,唯恐一眨眼便錯過那最美妙的風景……

    注:(1):明代王猷定,《四照堂集》

    文中描寫胡旋舞的詩句來自於白居易的《胡旋女》。

    樂師鼓聲漸漸緩下來,卓雲旋轉舞姿也隨之變慢,後一個收勢,折腰鞠躬,眾人依依不捨目光中結束了這一段胡旋舞。

    大廳中一片寂靜,徐家眾人早已臉色鐵青,吳元娘和莫欣歡欣鼓舞,只恨不得沖上前去抱住卓雲慶祝一番。倒有幾個官員色迷迷地盯著卓雲上上下下地打量,眼睛裡浮著迷離光,心裡頭盤算著一會兒怎麼向燕王開口將她收入房中。

    燕王世子托著腮一臉夢幻地看著場中微微喘著氣卓雲,意欲上前搭兩句話,還沒開口,胳膊上忽地一痛,他呲牙咧嘴地跳起身朝賀均平怒目而視,“你掐我做什麼?”

    “痛麼?”賀均平板著臉問。

    “這不廢話嗎。”燕王世子把袖子卷起來,小胳膊上赫然被掐出了好幾個手指印,“都紅了。”他生氣道:“你下手不能輕點兒?再說你掐我幹嘛,又不是我一個人盯著方姑娘看,那上頭我父王也看著呢,你有本事去掐他呀。”

    他自然是不敢沖著燕王去,只恨不得將場中那幾位色授魂與老色鬼狠狠扇他們幾耳光。

    賀均平哼了一聲,彆扭地轉過頭去,目光晦澀地盯著場中豔光四射卓雲,咬著牙強壓住沖上前去擋住眾人視線衝動,心中不免又暗暗後悔,早曉得如此就該拚死攔著卓雲不要讓她出門才好。而今她出了這麼大風頭,不曉得入了多少人眼,以後哪裡還有安穩日子過。

    卓雲似乎察覺到他不安,悄悄轉過頭來朝他眨了眨眼睛,賀均平心中一暖,方才還堵胸口所有負面情緒全都一掃而空。只要他二人情深意重,旁人又怎能插得進來,如此一想,賀均平又釋然了,臉上也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寬慰笑意。

    燕王世子見他二人眉來眼去頗覺好笑,想了想,當前一步站了出來,朗聲道:“方姑娘此舞只應天上有,人家哪得幾回見,兒臣以為,此局毋庸置疑方姑娘這一方獲勝,不知父王以為如何?”

    燕王捋須點頭,轉過頭朝燕王妃笑笑道:“方家這小姑娘不聲不響,沒想到不僅武藝出眾,才藝也是了得,我們宜都城裡諸位千金恐怕也沒幾個比得上。”

    燕王妃含笑點頭,“王爺說得是,旁人不說,元娘那丫頭可是遠遠不及,以後得叫家裡頭仔細管束著,莫要讓她再咋咋呼呼了。要不然,人家見了,還不得說我們吳家不會教養女兒。”她嘴裡說著吳元娘,但場諸人誰能聽不出來那話裡頭沒教養到底是誰,徐側妃臊得抬不起頭來,寧郡公表面上面色如常,但袖子底下拳頭卻是緊緊握著,手背上青筋直突。

    燕王哪裡不曉得燕王妃心思,若有深意看了她一眼,又笑起來,袖子下遮擋手悄悄伸過去燕王妃手腕上輕輕捏了捏,燕王妃立刻白了他一眼,目中波光漣漣,美不勝收,那不經意間流露出嫵媚姿態竟比場中豔光逼人卓雲還要動人。

    這倒好了,下頭倆小眉來眼去也就罷了,上頭還來倆老,偏生眾人還不敢作聲,連看都不敢看,俱低著腦袋作屏氣凝神狀,燕王世子扶額不起,小聲提醒道:“父王,那東西是不是該賞下去了。”

    燕王總算回過神來,轉過頭一臉和藹地看向下首燕王世子和低著頭一言不發卓雲,點頭笑道:“本王說話算話,既是答應過又怎會不作數?大同呢?可將本王那把綠桐古琴拿過來了?”

    底下立刻有下人應聲,一個身穿石青色長裙丫鬟托著把古琴緩緩呈上來,行至卓雲身邊時方才停下,低著頭將古琴送至卓雲面前。卓雲低著頭盯著她鞋底瞅了一眼,微覺不對勁,心中一動,正欲伸手接琴,那丫鬟忽地一撒手,便有精光一閃,藏琴下暗器直朝燕王射去。

    “有刺客——”卓雲一聲驚呼,那暗器已然朝燕王面門襲去。燕王妃大驚,伸手猛地將燕王推開,自己則順勢擋在他身前。

    那裝作丫鬟刺客從袖中攏出一截匕首意欲沖上前去再次行刺,被卓雲攔住,橫腿一掃,那刺客險些跌倒地。與此同時,埋伏樂師中刺客同夥也紛紛跳出來,抄起藏樂器中刀劍朝燕王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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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因今兒花會,與會多是各家府裡女眷,何曾見過這樣場面,立時嚇得尖叫連連,有膽子小白眼一翻便被嚇得暈死了過去,餘下則四面逃竄,廳中頓時一片混亂。

    因是自家王府裡,燕王身邊只帶了三四個侍衛,所幸吳申和幾個武將都,立刻反應過來將燕王與燕王妃團團圍住,一面迎敵一面招呼著燕王後撤。燕王卻哪裡得肯,拔出腰間佩刀沖上前去與刺客戰作一團。

    賀均平雖未上過戰場,但經年押貨,也算是身經百戰,雖說身上未曾攜帶兵器,隨手抓起面前茶几就朝刺客砸過去,砸暈了一個,又撿起跌落地短劍,一面迎敵一面將燕王世子擋身後。

    卓雲竟比他還要勇猛,她位置在原本大廳中央,因早發現刺客,反應也快,她與賀均平一樣都沒帶兵刃,反應竟也是同出一脈,掄起古琴便朝那刺客頭上砸,將那刺客砸暈了撿起地上匕首毫不留情地又補了一刀……

    刺客一共約莫有八九個,因出其不意才使得燕王方寸大亂,待府裡侍衛匆匆趕過來,他們又哪是對手,一見不好,趕緊就朝府外逃竄。吳申等人護著燕王不敢貿然追出,卓雲與賀均平卻沒有這個顧忌,殺氣騰騰地追上前,與府裡侍衛前後夾擊,不一會兒便幾乎將餘下所有刺客全都斬于刀下,只留了一個活口。

    這才一炷香工夫,滿院頓時變成了血腥殺場,地上橫七豎八地躺了許多屍體,猩紅血流了一地,與樹上灼灼桃花形成鮮明而殘忍對比。

    王府裡有幾個侍衛受了傷,並不算重,唯有燕王妃為燕王擋了一記暗器,跌在上首太師椅上遲遲不能動彈。燕王世子早已淚流滿面,哭著撲上前去扯著嗓子嚎,“娘,娘你怎麼樣了?你醒醒啊,你睜開眼睛看一看孩兒啊……”

    燕王沉著臉一臉鐵青地抱著燕王妃一言不發,先前躲在桌子底下的徐側妃終於扶著椅子顫抖著站起身來,睜大眼睛不住地朝上首張望,眼睛裡不由自主地露出幸災樂禍的歡喜神色。一旁的寧郡公咳了一聲,小聲招呼了她一句,徐側妃這才收斂表情,強作出一副擔憂後怕的神情來。

    “咳咳——”燕王妃重重地咳了兩聲,忽地睜開眼,揉了揉後腦勺,虛弱地小聲道:“嚎什麼呢,難聽死了。”

    “啊——”燕王世子瞪大眼,有些不解地看著燕王妃,雖說她說話聲音低,但臉色卻不差,一伸手還不耐煩地將燕王推開了,皺著眉頭罵道:“做什麼呢,箍得我都透不過氣來了。”說話時,又“嘶——”了一聲繼續揉著後腦勺,小聲道:“痛死我了。”

    燕王連忙上前來查看,一臉擔憂地問:“哪裡痛?是不是傷到了?”他手伸進燕王妃厚厚頭髮中,立刻摸到了一小塊凸起,不由得一愣,傻眼道:“你方才是撞到腦袋才給撞暈了?”

    燕王世子睜大眼睛朝燕王妃上上下下地打量,實沒瞅見她身上哪裡有傷口,這才“撲哧——”一下笑出聲來,捂著嘴道:“原來沒中暗器,可嚇死我了。真是太好了!”

    燕王妃沒好氣地瞪著他們倆,怒道:“我腦袋都撞出這麼大包了,你還好,好你個頭!”說話時,又低下頭朝四周看了看,口中小聲嘀咕道:“明明瞅見那玩意兒朝我臉上來了,怎麼‘砰’地一聲又不見了?”

    “這裡——”一直默不作聲吳申忽然開口道,說話時,人已彎下腰,將地上東西撿起來遞給燕王。除了一柄小巧玲瓏淬毒飛刀之外,竟還有一支摔成了三截的紫玉梅花簪。燕王世子摸了摸腦袋,小聲喃喃:“怎麼瞧著有些眼熟?”

    吳申回頭朝卓雲看了一眼,臉上難得地露出一絲欣賞的笑意,“是方家那個小姑娘頭上戴著的。”

    燕王世子頓時就明白了,指著玉簪訝道:“是……是方姑娘出手將那飛刀給撞開的。”那紫玉簪又細又脆,稍稍一用力便能折斷,卓雲竟能藉著這小東西將那致命的飛刀撞開,可想見出手時的力道與巧勁兒有多准。

    燕王聞言也不由得鄭重地回頭朝卓雲看了一眼,正正好瞥見賀均平正掏出帕子給她擦臉。卓雲雖生得貌美,但這會兒剛剛經歷過一場生死廝殺,身上殺氣未褪,滿頭滿臉全是血污,整個人猶如從地獄裡爬出來的羅刹,很是嚇人。先前對卓雲動過色心的幾個官員這會兒早已被嚇軟了腿,根本不敢朝她多看一眼,偏偏賀均平卻仿佛對著這世間最珍貴的玉器一般小心翼翼,眼中柔情萬丈,連燕王都不忍直視。

    卓雲與賀均平沒在王府久留,雖說他二人今日立下大功,但這會兒卻不是論功行賞的時候,卓雲飛快地換了衣衫便告辭離府,燕王世子將燕王妃送回屋休息後又匆匆地出來給他們二人送行,臨了臨了,他朝賀均平眨了眨眼睛勾起嘴角笑了笑,賀均平會意,正色朝他行了一禮。

    待上了馬車,卓雲這才皺起眉頭“嘶嘶——”地喚起痛來,賀均平一臉緊張地問:“是不是被刺客傷到了哪裡?讓我看看!”說罷,便要起身查看卓雲身上傷。

    卓雲趕緊伸手將他攔住,臉上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剛剛跳舞的時候扭到了腰,嘶——”她一邊說著話一邊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腰間的軟肉,立刻又痛得直哆嗦,小聲道:“才不過扭了一下,怎麼這麼痛。”

    賀均平很是擔心地湊上前去,作勢要伸手幫忙,“我幫你揉揉——”

    話還未落音,卓雲已經連連往後退了幾步,後腦勺“砰——”地一聲撞在馬車後壁上,氣惱地罵道:“胡鬧,膽兒肥了你,還敢動手動腳了。”

    賀均平笑,蹲在她面前陪著小心道:“我不是見你疼得厲害麼。一會兒回去用熱帕子敷一敷,再用藥酒揉揉。對了,你家裡頭連個伺候下人也沒有,回頭我托人去買幾個丫鬟回來伺候。要不,連傷了也沒人管。”他說著話,忽又想起一事,眼波微動,仿佛隨口朝她問道:“我竟不曉得你還會這些才藝,什麼時候學的?”

    卓雲沒作聲,微微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她不想騙他,卻又也不想把上輩子事再拿出來說,只得沉默。

    馬車裡氣氛忽然凝重起來,賀均平心裡頭有些堵得慌,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視著卓雲的臉,隱約從她低垂的眼眸中看到些許傷感和落寞。那是許多年前以前他常常看到的眼神。他心裡愈發地空落落的,頓了一會兒,終於還是緩緩上前將她環抱在懷裡,用力地箍緊了胳膊,下巴抵在她頭頂濃密烏髮上,又低頭親了親,小聲道:“阿雲,我一直陪著你。”

    卓雲悶悶地“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又在他腰上掐了一把,痛得賀均平“嗷嗷”地叫出聲來,胳膊一松,卓雲終於趁機逃了出來,狠狠瞪著他小聲罵道:“你手上能不能輕點兒,腰都被你掐斷了。”

    賀均平咧嘴直笑,一邊打著“哈哈”,一邊又猛地撲上來在她臉上狠狠親了一口,這才滿足地放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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