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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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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半卷珠簾 - 世家小兒媳婦(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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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6 22:34: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這個婉潞倒聽說過,秦家,秦太后的母家,現在皇位上坐著那位的舅家,聽起來是十分榮耀,可是知道底細的人都明白,秦家在三十多年前,不過是屠戶之家,就算後來秦家女兒入宮生下皇子,得封修容。也不過是先皇眾多後宮中的一個,真正的發家,要到了十五年前,現在的皇帝登基十年後下詔追封已逝的秦修容為太后,同時追封母家,京城諸貴之中才多了秦家的名字。

但對趙家這種百來年的世家來說,秦家不過就是暴發戶一樣的,秦家女兒進了這樣世家,只該低頭做人哪有潑辣無比的。見婉潞在低頭思量,朱淺草握一握她的手:"橫豎我問到的就是這些,這位三奶奶可不好惹,要說身份,趙家媳婦裡面最尊貴的就是那位郡主了,她雖進門才三個月,趙家上下可不敢怠慢半分。"

一年前,皇帝下詔冊封自己已逝長姐留下的女兒安榮縣主為郡主,緊接著就賜婚給了趙家四老爺的嫡長子趙七爺。這個詔令在京城中掀起了一些小波瀾,要知道定安侯還沒上書請封世子,況且京城人都知道定安侯長子雖則是嫡出,但十分平庸,趙七爺也是嫡子嫡孫,少有才名又多了妻子的後援,不免讓人對下一任定安侯的人選,多了些想法。

婉潞是明白這些的,橫豎這爵位也落不到自家頭上。對朱淺草點一點頭:"我明白你是為我好,只是她若要找什麼茬,我也不是吃素的。"朱淺草歎了一聲:"我嫁人後才知道為人婦的難處,你是大家子的媳婦,那難處自然比我要多了些。"

這話說的情真意切,婉潞嗯了一聲,春燕的聲音傳了進來:"姑娘,舅老爺派人來說,三舅老爺來了,姑娘是請進來見呢,還是出去見?"三舅舅來了?婉潞不由站起。自從那年李三老爺來鬧過一場,懺悔回家之後,就跟換了個人樣,痛定思痛就開始經商。

他本不是什麼笨人,又得了些助力,生意做的如魚得水,上個月還有信來說他身在雲南,不能趕來送婉潞出嫁,怎麼這時就到了?

淺草已經笑了:"這地方又窄又小,舅舅見了只怕會嫌我們怠慢了姐姐,還是出去見了。"果然這婦人和姑娘是不一樣的,婉潞和淺草雙雙走了出去。

這花園雖則不大,設計的即為精巧,婉潞住的是一座小軒,推窗就可見荷花池,原本是這家的主人夏日乘涼午睡的場所。走出這軒,過了荷花池就是一座假山,從假山小徑穿出去,就看見一座花廳,朱老爺就在這裡起坐,嫁妝這些也全放在這裡。

還沒走進門,就聽到朱老爺的笑聲,中間夾著李三老爺的聲音,想起許久沒見舅舅,婉潞的腳步不由加快了些。進的門來,還沒行禮李三老爺就站起身對婉潞道:"我日趕夜趕,總算趕上送你出嫁。"婉潞一瞧李三老爺分明還是風塵僕僕的樣子,連外面的衣衫都沒換,心裡一陣激動,想要說什麼竟說不出口,淺草已上前行禮。

各自寒暄已過,這才坐下奉茶,朱老爺雖然外貌粗了些,但內裡心思極活絡,用手指頭抹一抹唇邊的鬍鬚就道:"李兄的行李發在那裡,這裡雖然窄小,但住我們兩個已夠了,況且外甥女出嫁,一應事情還要李兄來調停。"

李三老爺這一路日趕夜趕,心裡也想的是送婉潞出嫁,只是朱氏已托了朱老爺,這話有些不好說出口,聽了朱老爺這話忙站起身行禮下去:"多謝朱兄了。"慌的朱老爺忙把他雙手扶住:"李兄本是外甥女的親舅舅,舍妹不過因李兄不在,這才托我送她出嫁,此時李兄既已來了,我怎可還越俎代庖。"

淺草也曉得他們舅甥見面有話要說,笑著對朱老爺道:"爹,你是個粗人,姑姑托了你,我還在想這些事情只怕你會漏了,到時出了岔子,姑姑會說個不住,現時三舅舅來了,姑姑也就可以放心了。"朱老爺故意把眼一瞪:"我就曉得你婆婆他們是縱著你的,這嫁出去不到三年,就對你爹我指手畫腳的。"

這話說的忍人人笑了,朱老爺托言既有人來了,自己就下去歇著,淺草也出去讓人把李三老爺的行李搬進來。廳裡只剩得他們甥舅二人,李三老爺才道:"婉姐兒,見到這樣,我就也就放心了。"婉潞低低地道:"三舅舅,娘的確對我很好。"說完又覺不妥,方要改時李老爺已經笑道:"這有什麼,一家人本就要少些隔閡,你過的好,姐姐和姐夫在地下也才放心。"

婉潞起身應是,李三老爺招呼她坐下:"我來送你,不是為的訓你。"這話如此溫煦,婉潞想起幼時往事,當日平老爺去世時候李三老爺的所為已全都消失,婉潞只是叫了聲舅舅,就再說不出話。

李三老爺拍一拍她的手,行李已經送了進來,李三老爺讓人把行李放進屋裡,等到最後還剩下一個小箱子的時候,李三老爺讓小廝不要搬了,指著這箱子對婉潞道:"這是舅舅找的一些小玩意,給你添妝的。"

這麼一箱子,做添妝之物也太貴重了吧?婉潞搖頭不要,李三老爺嗨了一聲:"拿著,這是舅舅給你的,不是什麼好東西,卻全是我的一片心。"

說著親自把箱子打開,裡面東西分門別類,都用紙包著,婉潞拿出一包,打開一瞧是人參,再拿起一包就是藥材,等到第三包婉潞就不認得這是什麼了。等婉潞又打開一包,見還是不認識只曉得該是藥材,拿在鼻下聞聞:"舅舅,甥女知道您是做藥材生意的,但這些藥材到底是什麼?"

淺草已經湊上前瞧了瞧,從婉潞手裡拿過一樣:"啊,這是雪蓮,婦人用了最好,這麼好品質的雪蓮,我還是頭一次見呢。"李三老爺已經笑了:"包這些的紙上,都寫了名字,用量,還有收的法子,你舅舅我別的不行,這些東西還是不少。"

他這一說婉潞才發現包著藥材的紙上果然有字跡,寫的十分詳細,粗粗一算,這二十來包花了李三老爺不少心血,婉潞的喉頭又有些哽咽,但還是強笑道:"這麼多的藥材,等我做了祖母時候都吃不完,那時就該對他們說,這還是你們曾舅公送的藥材呢。"

婉潞說的話帶有些嗔意,李三老爺已經哈哈笑了,把這些藥材收拾好了,外面又傳來帖子,是各家要來拜客,這些事自有李三老爺和朱老爺去做。

等到第二日就更忙了,梳頭,上妝,按了習俗還要衝了喜神位置靜坐。婉潞在屋裡靜坐,聽著淺草在外面忙忙碌碌,當日對吳媽媽說的話又浮上心頭,她攤開雙手,手中是寓意百年好合的百合,早生貴子的花生。

百年好合,這話說的輕易,真要做起來,自己能做到嗎?

鞭炮喧天,花轎到門,婉潞著了朱紅繡百子的大袖衫,系了正紅壓金線的馬面裙,戴上冠子,拜別了兩位舅舅,這才被喜娘攙扶起身,蒙上蓋頭,在紅毯上一步步走向花轎,走向她的未來,走向那三歲就定親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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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6 22:34:5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這花園離定安侯府並不遠,不過為了討吉利,照例要繞城半圈,婉潞蓋著蓋頭坐在花轎裡面,聽著喜娘從外面傳來的,到了某某地方。這些當日熟悉的地名,此時又一一在心裡浮現,猛然聽到喜娘報,來到承恩街時,婉潞悄悄掀起簾子,透過蓋頭一角看向那曾經的靖安侯府。

此時的靖安侯府上面掛的匾額是學士第,府邸一樣,但人已經不同了,婉潞把轎簾放下,靖安侯府已是往事。

在京城裡繞來繞去,總算踩著吉時到了定安侯府,今日的定安侯府大門也是一開到底,花轎直接抬進大門,直到廳前這才落地,紅地氈鋪到轎前,轎簾被掀開,喜娘喜氣洋洋的聲音在婉潞耳邊響起:"新娘下轎,白首前盟,就在今朝。"

一雙手伸進轎裡,這雙手白皙修長,婉潞沒有動,喜娘的聲音又響起:"鸞鳳和鳴,再拜下轎。"那雙手縮了回去,轎簾已經全都掀起,婉潞透過蓋頭能看到對面有個男子沖自己拜了一拜。

婉潞還是坐著不動,周圍觀禮的人開始嬉笑,喜娘的聲音更大了:"早生貴子,三拜下轎。"面前的人又拜了一拜,重新伸出了手,婉潞這才起身下轎。

喜娘已經拿過紅綢,把一頭放進婉潞手裡,另一頭新郎牽著,紅地氈是直鋪到大廳上方的,儐相見他們進來,長喝一聲:"吉時已到。"

鞭炮聲和著鼓樂聲開始響起,拜天地拜父母,最後夫妻對拜,婉潞想看清他的樣子,那個胖胖的孩童現在還是那麼胖嗎?已聽到儐相贊道:"禮成,送入洞房。"喜娘上前扶起婉潞,正要往後面去時,一個聲音響起:"六哥,你怎麼忘了揭蓋頭了?總要讓我們看看六嫂長什麼樣子。"

婉潞知道有些人辦婚禮的時候,會有人要求新郎當堂揭開蓋頭,給來觀禮的人品評新人的容貌。這樣人家的婚禮,來觀禮的都是勳貴,少有人會提出這樣的要求,頭不由微微抬起,想知道自己的丈夫怎麼回答?

婚禮總是有人湊熱鬧的,早有人開始附和,婉潞站在那裡,手心不覺已經出汗,猛地那雙白皙修長的手伸過來握住她的手,接著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八弟,難道你不曉得春宵一刻值千金嗎?"

婉潞的臉頓時火燒成一片,這話怎麼能在堂上這樣說?堂上果然靜默了,那聲音已經悄悄對婉潞道:"我們走吧。"此時不走,等那個八弟再想起來的時候,只怕又要開始鬧了,婉潞被喜娘一路扶進洞房才想起自己的手一直被他握住,羞澀又重新漫上來,這個男子,這雙手,這樣話語將是自己一生的依靠。

進洞房,裡面早有等著的婆子上前來灑一把銅錢和著花生的錢雨,坐到床邊,又有人把新郎的衣擺拿過來,壓住婉潞的衣擺。婉潞的一顆心還沒安定,就聽到婦人的嬉笑聲:"六叔叔,方才在堂上,你怕八叔叔瞧了六嬸嬸的容貌去,此時都到新房了,也該讓我們見見。"

婉潞直覺說話的人就是趙三奶奶秦氏,果然聽到另外一個聲音:"三嫂,我們習慣了倒不覺得,六嫂這樣初來的,三嫂你就這樣說話,難道不怕嚇到六嫂?"她們還在嘲笑,一雙手已經伸到蓋頭那裡,緩緩給她揭掉蓋頭。

洞房裡燈火明亮,婉潞又在想事,臉上倒有一些恍惚,不自覺抬頭,已經對上一雙眼睛。就算在滿是燈火的洞房,還是能一眼看出這眼很明亮,而這雙眼裡此時分明含了些驚豔。

婉潞從來就知道自己生的不差,可當在自己丈夫的眼裡看出驚豔時候,婉潞還是有些驕傲,也看向自己的丈夫,高挺的鼻子,下面有點方的唇,果然那個胖胖的孩童已經不在了。婉潞打量之後心裡松了口氣,雖知道自己趙家不會出什麼歪瓜裂棗,可還是要親眼看到這才放心。

秦氏的笑聲又響起了:"果然六嬸嬸是個美人,連我們佛心一樣的六叔叔都瞧呆了。"這話讓婉潞猛然想起,旁邊還有人呢。只是這時候再做害羞狀也遲了,婉潞索性把眼從丈夫臉上調開,落落大方地看著洞房裡的人。

除了丫鬟婆子,這洞房裡還有四五個女子,婦人打扮的有兩個,剩下的都做少女打扮,看她們的年紀,婦人打扮的就是自己的妯娌,除了秦氏,還有個一直坐在那裡,面帶溫柔笑容的少婦,她比秦氏要大那麼一兩歲,想來就是二奶奶蘇氏。

這三個少女年齡都很小,大的不過十三四歲,小的看來還不到十歲,婉潞一一從她們臉上掃過,四位趙老爺總共給老侯爺生下九個孫子,八個孫女,一到四姑娘都嫁了出去,五姑娘去年年底定了親,在家待嫁的她應該沒出現在這裡,況且年齡也不符合。

那麼這三位就該是剩下的六到八姑娘了,都是四老爺家的,六七兩位姑娘是庶出,也不同母,六姑娘最得老太爺的疼,七姑娘就差了些,可是任誰也越不過最小的八姑娘,她是四太太所出,今年剛九歲,著了粉紫的襖子,睜著大眼好奇地看著婉潞。

婉潞所料的果然不差,一直坐著的少婦站了起來,對著還笑個不停地秦氏道:"三嬸嬸,日後日子還長,先坐下吧。"說完就對趙六爺笑道:"六叔叔,外面還要陪客呢,你先去打個花呼哨,嬸嬸這裡,有我們呢。"

趙六爺這才站起身,那眼卻沒離開婉潞臉上,秦氏收了笑容,故意虎道:"難道六叔叔還怕我們把六嬸嬸吃了不成?"蘇氏拍一拍秦氏的肩,趙六爺這才一笑:"既如此,就勞煩兩位嫂嫂和三位妹妹了。"

他一走出去,秦氏就上前把婉潞的冠子拿下來:"這戴著沉的慌,當日我嫁過來的時候,就盼著有人幫我把冠子取掉,松一松呢。"她軟語嬌俏,一番好意婉潞只得受了。蘇氏在旁邊也幫腔,偶有六姑娘插幾句話,七姑娘只是緊緊靠在六姑娘旁邊,八姑娘突然湊到蘇氏跟前說了句,惹得蘇氏大笑,秦氏一雙鳳眼早瞟到八姑娘身上:"八妹妹見到美人就掉不開眼,幸虧是個女兒家。"

八姑娘扭在蘇氏身上不依,說說笑笑,這場面倒也十分融洽,等到趙六爺在外應酬完,蘇氏招呼大家起身時候,秦氏又笑著說一句:"六叔叔,此時倒恰和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了。"

引得婉潞不好意思,趙六爺只是笑笑,屋裡的丫鬟婆子把她們送出去,喜娘上前讓他們喝了交杯酒,春燕她們上前替婉潞解掉外衣,拿掉釵環,各自討了賞封這才退下。

上面紅燭高燒,婉潞的臉不由又熱起來,白皙修長的手已經伸過來拉住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婉潞抬起頭,再次細細打量著自己的丈夫。

夜過的很快,當婉潞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濛濛亮了,上面的紅燭燃了一夜,微微的光透進帳子裡來,該是起的時候了。婉潞心裡想著,就要打開被子下地,腿間傳來的疼痛和男子的手止住了她:"今日可以起晚一點。"

婉潞轉身面對著趙思賢,燭光雖然很朦朧,但還是能看出他眉濃似墨,鼻子高挺,連昨夜看的有些不順眼的稍微有點方的唇,今早看起來都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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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6 22:35: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他的手還是停留在她的腰間,眼睛沒有睜開,手開始緩慢地上下滑動。雖已經過昨夜,婉潞的臉還是羞紅了,閉上眼睛,不聽不看不想,就這樣再躺一會多好。臉上傳來溫暖,那手好像比自己的臉還要滾燙幾分,婉潞的眼眨一眨,終於睜開。

對上的是趙思賢笑意盈盈的眸子,那手還在婉潞臉上沒有放開,婉潞臉上的羞紅褪去,倒有些惱意上來。雙手握成拳往他胸膛上打去:"叫你逗我。"粉拳綿軟,話中帶著嗔意,合歡床軟綿舒服,趙思賢抽回雙手枕在腦後,任由婉潞的粉拳落在自己胸膛,眼裡的笑意更深。

婉潞打了幾下覺得累了,還裝著佯怒轉身背對著他。趙思賢扳著她的肩膀,婉潞只是不轉身,緊緊抓住被子一角。趙思賢小聲地道:"該起了。"方才還在說可以多睡會嗎?婉潞轉身面對他又想嬌嗔,就聽到門被人推開,接著是一個恭敬的聲音:"六爺,六奶奶,該起了,老太爺和老太君已起來了。"

就你渾鬧,不然早起來了,新婚第一日就晚起也不曉得婆家會怎樣說,婉潞的臉又羞紅,推一把他,接著啐了一口就打算下床。剛掀開一個被角,想起不對回頭望時,見趙思賢一雙眼只看著自己,婉潞這才想起身上一絲沒掛。

伸手想去拿衣服,可是勢必要起來,她不由在被子裡踢了趙思賢一腳:"轉過去。"趙思賢見她貝齒咬著下唇,一張臉紅的像火燒一樣,收起繼續逗她的心,依言轉身。

婉潞還有些不放心,仔細瞧了瞧,見他果然老老實實轉身面對著牆,抿嘴一笑掀起被子下床,拿起放在凳子上的中衣胡亂套上,這才對外喊道:"進來吧。"兩個媳婦模樣的人應聲而入,一個手裡提著壺,另一個還拿著盆。怎麼趙家清早起來洗臉水是提進來現倒好?

婉潞還在遲疑,趙思賢的聲音已經響起:"放下東西出去,等叫你們再進來。"兩個媳婦走進屏風後面,有霧騰騰的熱氣冒出來,婉潞這才驚覺這水是幹什麼的,哎,怎麼左思右想就忘了這?

媳婦們已經退了出去,還把打開一點點的門重新關好,一個熱乎乎的身體靠上婉潞的後背:"娘子,你是自己洗呢,還是我幫你。"這人怎麼昨夜看起來一副老實忠厚的樣子,過了一夜就成這樣?婉潞提起腳往他腳上重重踩去,這才轉進屏風後,臨進之前還瞪了他一眼,不許進來。

趙思賢發出悶笑,婉潞也不管他,屏風後除了水盆,凳子上還放好了新的中衣,胰子這些也都有。婉潞脫下衣衫,拿起盆裡的手巾擦一擦身,這時獨處才發覺身子著實疼的厲害,難怪吳媽媽說這事初時是又疼又歡喜的。

撈起手巾擦著身子,感受著身體上傳來的陌生感覺,婉潞的牙齒又下意識地咬住了唇。屏風外有人在低聲說話,打斷了婉潞的遐思,今日是新婚第一日,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擦乾身體,婉潞著好中衣走出去。

趙思賢已穿好衣服,腳下一盆還冒著熱氣的水,手裡拿著梳子在梳頭,看見婉潞出來,他笑著說:"娘子,你來瞧瞧我這頭髮怎麼總梳不好?"明知他是在撒嬌,可看到他濃濃眉毛下眼裡的企盼,婉潞還是接過梳子,一梳一梳替他梳起頭來。

男子的髮式並不複雜,把頭髮梳通,挽成髮髻,用發帶系好,最後別上玉簪就可以了。婉潞梳頭的時候兩人都沒有說話,看著鏡中人影,趙思賢悄聲地道:"閨房之中,有甚於畫眉者。"

就著梳子,婉潞在他頭上打了一下,身後已經傳來腳步聲,一個婆子帶著幾個丫鬟魚貫而入,婉潞忙直起身子,轉身對著她們。領頭的婆子已行禮問安。

見她衣著不似普通下人,身上的衣服雖然都是半舊的,但領口袖緣的刺繡都是上好的,一雙手伸出來也是雪白細長,指甲泛著粉紅色,這人並不是普通下人。婉潞身子已經微微彎下:"董媽媽不必多禮,六爺麻煩你照顧這麼多年,辛苦了。"

在婉潞身後本想出聲介紹的趙思賢的眉毛微微一挑,婉潞已經直起身子,看著趙思賢的神色有一絲調皮和得意,怎樣,昨夜你說的話我全都記得吧。

董媽媽倒坦然地受了回禮,她是趙思賢的奶媽,婉潞沒嫁進來之前,這小院的大小事情都是她一手包辦的,趙思賢對她尊重有加,她見婉潞謙卑有禮,說出的話也極有主見,心裡對婉潞的好感又多了一層,但她是在趙家待了一輩子的人精了,語氣依然不冷不熱道:"六奶奶,這幾個是太太吩咐送過來給六奶奶使的,六奶奶要不滿意,就再換幾個人來。"

身後那幾個丫鬟這才上前行禮,一共四個,一色新裁就的衣衫,紅粉藍紫,除了背心不一樣,別的衣服式樣都是一樣的。

婉潞從她們臉上一一掃過,故意帶著遲疑問董媽媽:"怎麼,這院裡原本沒丫鬟?"董媽媽還是那樣恭敬:"是,趙府規矩,沒成親的爺們,房裡只有十歲以下的小丫鬟和三十以上的媳婦伺候,等奶奶們進門了,再由著奶奶們裁奪添人。"

婉潞嗯了一聲:"嫂子們房裡,一共有幾個丫鬟?"董媽媽沒想到婉潞先問這個,不過還是很快回答:"趙府的規矩,每位少奶奶房裡,都是十個丫鬟的月錢。"還好人手帶的多,婉潞已經笑了:"我進門時候,帶了八個丫鬟,昨夜也聽說,這院裡原本就有兩個做粗使的小丫鬟,加上這八個恰好夠了,還望媽媽回去稟告婆婆,就說我不敢越過嫂子們去。"

董媽媽雖然知道婉潞會拒絕,但拒絕的這麼漂亮還是怔了怔,對其中一個穿紅的丫鬟微一點頭,這四個丫鬟又行一禮這才退出去。

一直候在外面的春燕她們這才進房來服侍,各人手上也都拿著東西,那兩個媳婦也進來把屏風後的水盆端走,轉身又進來收拾床帳,坐在梳粧檯前梳妝的婉潞的面又有些發燒,接著就安慰自己,她們有什麼沒見過呢?

趙思賢的手在她肩上輕輕一打,婉潞伸手悄悄掐他一下,董媽媽已帶著小丫鬟把早飯送上來。新婚頭一天,要吃花生核桃糖做的湯圓,取的是團圓甜蜜生子的彩頭,湯圓還必要兩雙。

四個甜膩的湯圓吃完,讓素來不愛吃甜食的婉潞只覺得膩的慌,這家還算陌生,婉潞也不敢表現出來,只接了春燕遞過的茶喝了兩口,門外就又來了丫鬟,老太爺和老太君都已等著了,請爺奶奶過去。

在屋裡收拾了一上午,等的就是這句,婉潞站起身,習慣地挺直脊背,側過頭看見趙思賢眼裡的笑意,這是去拜見長輩,又不是去上戰場,婉潞低頭,站到趙思賢身後半步,做出一副小媳婦的樣子。

趙思賢眼裡的笑容更濃,邁步走了出去,他的衣衫背後好像有褶皺,婉潞上前半步幫他拉一拉衣衫背後,手還沒收回去,趙思賢已握住她的手,不容她拒絕一樣使力。

婉潞心中騰起一股驕傲感,腳步反而變的輕快起來。門外是濃濃的春意,春日陽光照在身上,讓人感覺十分溫暖,而最暖人心的,就是那只握住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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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趙家府邸很大,從院子裡面走出來,七拐八繞,差不多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婉潞留心記著路,趙思賢對她笑著說:"平日去給母親和祖母問安,都是在她們的上房,和這路不一樣。"說著指向前面:"母親的上房在這個方向,祖母的上房就在母親住所的前面。"

他的話語很淡,婉潞的心裡更覺溫暖,兩人這時已拐上一道遊廊,遊廊盡頭是一道月洞門,穿過月洞門,走上另一條廊道,從這裡繞過去,就是一個極大院子,兩邊牆下植滿花木,對著照壁的,是七間正屋。

婉潞看著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七間正屋,知道這就是侯府的正屋,上面懸著三個大字匾額,慎思堂。旁邊沒有題款人的名字,只鐫著小小的一方印。這是當初太宗皇帝賜的,當日靖安侯府的主屋上,也掛著這樣一面匾額,不過改慎為凝罷了。

婉潞不由平息靜氣起來,到了這裡,趙思賢也放開握著她的手,面上的神色不自覺地變得有些嚴肅。慎思堂的大門雖然開著,不過裡面一個人也沒有,除了宮裡下旨和王侯來訪,這間屋子從不招待別人。

慎思堂的左邊開著門,裡面能看到人影晃動,趙思賢帶她走進的就是這間。裡面已經按照順序坐滿了人,上面高居正位的,就是侯府當家人老侯爺和太君月氏了。老太爺的左邊是侯爺夫婦,右邊是二老爺夫婦,剩下的依次按了年齡排列。

在老太爺的旁邊,還有兩把空椅子,婉潞當然知道這椅子不是給自己預備的,而是預備等會給侯爺夫婦行禮的。

見他們進來,年紀比趙思賢小的都依次站起,七爺雖然站起,他身邊的年輕女子可沒有要起來的意思,郡主之尊,連老太爺見了也要客氣三分,自然不用起身迎接哥嫂。

婉潞掃了一眼,此時還不是分辨這些的時候,婆子已在老太爺跟前放好拜墊,婉潞和趙思賢雙雙跪好,把手裡的茶盤舉高。老侯爺痛快喝了茶,月太君卻先拿起茶盤上放著的一雙鞋子看了起來,看完了還交給侯爺夫人楚氏:"大太太,我眼睛有些昏花了,你替我瞧瞧,你這媳婦的針腳做的是不是密?"

婉潞規矩跪在那裡,周圍本來就安靜,月太君說完這話之後就更安靜了三分,楚夫人接過鞋子,都不用細看就能看出針腳細密,做工精緻。新媳婦給太婆婆,婆婆做的鞋,自然是下了百倍的工夫。

只是自己婆婆本來就不喜這門婚事,之前已經變著法要退親,今兒這樣,是要給新媳婦一個下馬威,到底要不要為媳婦說句話?老侯爺已經開口了:"針腳細不細密又怎麼了?橫豎你又不穿。"老侯爺的話給楚夫人解了圍,她把鞋子放回茶盤上,笑著對月太君道:"婆婆息怒,兒媳婦這幾年精力實在欠了,眼神也沒原先那麼好,這摸著,針腳也還算細。"

月太君哼了一聲,把茶拿起沾沾唇,意思意思喝過,接著把一對荷包放在茶盤上。這關總算過了,婉潞站起身,瞟一眼面色有些不好的月太君,記得以前她和自己祖母雖然關係不是特別親密,也不至於現在連面子情都沒有?

後面的見禮也還順利,侯爺不管內務,楚夫人年將五旬,生在官家,嫁在侯府,上有婆婆,下有兒媳,無數雙眼睛盯著。不會像月太君一樣天真爛漫,照例接了茶,拿了鞋襪,教導幾句也就過了。

二老爺夫婦也是這樣,三老爺是侯府異數,二十多年前就和侯府決裂,投軍去了。四老爺現在在戶部任員外郎,四太太一雙眼十分精明,往婉潞身上掃了無數眼也就過了。

大爺生來是個富貴閒人,大奶奶潘氏平日要幫著婆婆管理家務,自己院裡孩子還小,瞧起來倒比大爺還要老那麼幾歲。二爺是三老爺的庶出子,去年點的翰林。據說三老爺就是為了他的生母才和侯府決裂,那是侯府不能說的事,自然婉潞也沒打聽出內裡底細,只覺得這位二伯溫文爾雅,聽說他是二太太帶大的,果然二太太是個善人。

三爺倒沒什麼出奇,只有三奶奶秦氏一張臉笑的像花一樣,四爺是二太太的長子,行動之間和二爺有些相似,果然是一個娘帶出來的。四奶奶水氏端莊坐著,臉上的笑容不多不少,五爺和四爺同母所出,笑容也差不多。婉潞不由多瞧了眼五奶奶,周氏出身將門,還當她是那種英氣勃勃的女子,誰知看起來有些嬌弱,偶爾還咳一兩聲。

到七爺跟前,郡主總算站了起來,禮數也還周到。剩下那幾位都是弟弟妹妹,依次見過禮,婉潞只覺得臉都快笑皺,府上有體面的管家們又來給新任六奶奶磕頭,發過賞錢銀子,總算可以坐下聽上面兩位老上輩再來教訓幾句。

茶還含在口裡,就聽到月太君透著慈愛地對趙思賢道:"賢哥兒,你現在娶了媳婦,院子裡的人手想來不夠,你那奶媽媽我瞧著也是個不著三四的,你媳婦初來,我讓老李家的去幫忙。"

婉潞的那口茶不曉得是該咽下去還是吐出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這位老李家的一定不是什麼善茬。剛到第一天,這月太君的下馬威是一個接一個,也不知是當年誰無意中得罪了她,現在拿著自己做伐。婉潞把茶咽下,看一眼趙思賢,他臉上也帶有一抹詫異,婉潞剛想說話,已經聽到秦氏笑了:"六嬸嬸,你可真的人疼,我們大家進門,老太君都沒給我們房裡派個得力的,你剛進門第一天,老太君就把身邊最得力的李媽媽派了過去,這情意,讓我們都忍不住喝醋了。"

這話說的月太君笑了,她白秦氏一眼:"就你嘴巧。"這做派讓婉潞心中不由一驚,按說月太君會瞧不上秦氏,怎麼現在又這樣融洽?

秦氏早站了起來,走上前手握成拳往月太君肩上緩緩地捶了兩下:"老太君您偏疼六叔叔難道還不許我們說一聲?"楚夫人也笑著道:"婆婆,李媽媽是您身邊得力的,您給了賢哥兒,到時您身邊有個什麼不好招呼。"

月太君輕輕吹著茶,那茶上來的時候冷熱是恰好的,吹只是做個樣子。果然月太君就放下茶杯,斜瞅著楚夫人:"怎麼,許你心疼我,就不許我心疼孫媳婦?"楚夫人忙站起來,臉上迅速閃過一絲古怪神色,看秦氏一眼,那笑更恭敬了:"婆婆,瞧您說的,您心疼孫媳婦,我這做媳婦的高興還來不及呢,哪捨得怪您,只是李媽媽在您身邊伺候這麼多年了,您是離不開的,猛然給了賢哥兒,身邊少了這麼個知冷知熱的,那不是我們的罪過?"

秦氏的捶肩沒有停頓,月太君的手輕輕拍一拍秦是的手,也不理楚夫人,只對著趙思賢道:"賢哥兒,做祖母的這樣心疼你,你要聽你娘的不肯收,那我可就不高興了。"說著故意把臉一沉。

話說到這份上,婉潞已然全都明白,和趙思賢雙眼一對,他眼裡也寫著不贊成,可照了月太君的脾氣,還不如索性就收下,到時好好會會這位李媽媽。主意一定,婉潞拉一把趙思賢,對他使個眼色。趙思賢起身跪下:"祖母心疼孫子孫媳婦,我們做小的心裡是明白的,娘的擔心也是有道理的,既這樣,就請李媽媽到我們院裡指點指點,祖母您有什麼差遣,照樣差遣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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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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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說完婉潞也上前跪下,恭敬地道:"孫媳婦謝過老太君。"月太君眼裡閃過一絲得色,揮手示意道:"好了,這麼點小事你們兩就又跪又拜的,倒讓人說我老婆子太拿喬。"趙思賢和婉潞這才站起,雙雙回到座位上。

有一絲帶有探究的眼神往婉潞這邊望來,婉潞抬頭望去,碰上的是蘇氏的眼神,她眼裡帶有幾分欲說還休,看來這個李媽媽,平日一定仗著老太君的寵愛,在這府裡沒人敢惹。

又說了幾句套話,老侯爺才道:"都散去吧,今日賢哥兒媳婦進了門,女人家最忌在背後嚼舌根,說是非。你們女娘兒們在家把家當好了,男子們在外面才好打拼。"這話讓所有的人都站起來,安榮郡主也站起來恭敬應是。

男子們都散去,月太君打個哈欠:"大媳婦,你帶著你媳婦去別人家走走,認認門,這總是趙家的人了。"楚夫人起身應是,大奶奶潘氏已經笑道:"老太君,婆婆還有旁的事要忙,不如我帶六嬸嬸去。"月太君嗯了一聲,婉潞已經站起,陳氏走到婉潞跟前:"六嬸嬸,我們走吧。"

婉潞對上面坐著的月太君:"是,孫媳婦知道了。"接著又對楚夫人道:"婆婆,那媳婦就走了。"說話時候又是團團一福,這才和潘氏攜手出去。

出了這門卻沒往前面去,而是依舊從後面走,繞過一段巷道,就看見一道垂花門。潘氏指著這門笑著說:"這裡出去也是條小巷,繞過去才到大街,沒有大事,女人們出門都是走這裡的,我先帶你去二老太爺家裡。"

二老太爺就是婉潞姑祖母的丈夫,如果這個早逝的姑祖母還活著,或許今天的月太君對自己也不會太過刁難了吧?垂花門外已停好一輛車子,潘氏和婉潞上了車,上車之後吳氏才笑著說:"我倒忘了,二老太爺還是你的姑丈公,算起來平趙兩家也是老親,六嬸嬸你也不必害羞,有什麼和我說就是。"

婉潞低聲應是,潘氏臉上的笑容淺淺的,婉潞記得她是延平侯的曾孫女,月太君的伯母榮華郡主就是延平侯的姐姐,和月太君也算有親。只是潘月兩家,雖稱親眷,背地裡已疏離很久。況且月府十五年前已經敗落,陳家受了牽連,也被從侯降為伯,據說當時趙潘兩家的婚事都險些告吹。

看著潘氏臉上的笑容,想起這些糾葛,還有今日月太君的表現,婉潞不由伸手握一握她的手,潘氏好像在想什麼,被婉潞這一拉就笑著道:"二叔公二叔婆都是極和氣的人,不似……"沒說完潘氏就頓住,婉潞了然,只微微一笑,什麼話都沒說。

當年婉潞的姑祖母難產而死,生下的一位女兒不過活了三天也就隨她而去,二老太爺從喜悅的高峰墜落到低谷,整整十年沒人敢提讓他續弦的話。

還是後來他在揚州同知的任上,見到一個鹽商家的丫鬟,十年沒曾動心的二老太爺點名就要這個丫鬟,鹽商本想把丫鬟送過去,誰知道二老太爺竟要明媒正娶,鹽商樂的攀這門親,認了這個丫鬟做乾女兒,大張旗鼓地嫁了過去。

這事傳到京城,侯府當時的當家人氣得半死,想寫信斥責,又知道自己兒子難得動心,真要把這丫鬟休了,只怕這兒子就絕了後,只得咬牙認了這門親事。這事已是三十年前的了,丫鬟過門和二老太爺琴瑟和鳴不說,還連生三子兩女,二老太爺連妾都沒有一個,說起來人人都豔羨不止。

車已經停下,潘氏拉著婉潞的手下車,這進的是二老太爺家的二門,已有人在那裡迎接,潘氏見了忙笑道:"不過是我們小輩們過來,哪敢勞動五嬸嬸過來迎接?"

五太太就是後面這位二老太太的兒媳婦,婉潞已行禮下去,五太太忙拉住她,嘴裡贊了幾句,就對潘氏笑道:"今兒一早公公就在念叨,說當年和平老侯爺極為相得,他的孫女來了,是一定要見見的,剛吃過早飯就讓人催我過來瞧瞧。"

說話時候已經走進這裡的正堂,堂上坐著兩位老人,二老太爺年紀比老侯爺小幾歲,今年不過六十剛出頭,五年前剛從四川布政使致仕,二老太太就更年輕,離五十還差了那麼一兩歲。她雖是丫鬟出身,在這家裡也待了三十來年,生兒育女主中饋,一副富貴氣派。

丫鬟已擺好拜墊,婉潞上前跪下行禮,二老太爺的眼看著婉潞,那眉頭微微皺了皺,在婉潞臉上搜尋著什麼,婉潞心裡明白,還是跪著一動不動。果然二老太爺歎氣道:"自從平兄仙去,不覺已十多年,當初曾在我腳邊玩耍的孩子,現在都已亭亭玉立,我怎麼不老呢?"

老人家的眼淚又容易落,二老太爺那話剛說完,淚就往下掉了幾點。二老太太白他一眼,一口官話裡面帶有軟糯的江南風味:"孩子還跪在這裡呢,你就想起往事,難道是特意過來罰跪不成?"這話說的裡面的人都笑了,二老太爺這才擦淚,哦哦了兩聲讓婉潞起來。

二老太太已拉著婉潞的手贊了又贊,有的沒得的話說了一大車,婉潞又依次去拜見了五老爺,六老爺和七老爺,三位姑母都已出嫁,倒省了拜見。

二老太太又強拉著要在這裡吃飯,辭了許多次總算可以走出這家上車,進門迎接的是五太太一個,出門時候送的是一大群,婉潞應付的頭暈眼花。剛上了車,有個小廝就跑到車前行禮:"大奶奶,這是方才老太爺吩咐給六奶奶的。"

表禮不是送過了嗎,怎麼又送?婉潞打開,裡面是一副小畫,上下款非常熟悉,婉潞用指頭摸著上下款,這是當年祖父親手畫了送給姑祖母的新婚賀禮,今日又重新回到平家人手裡。

潘氏也不由一怔,微微歎氣:"二叔公可真是長情。"出了二老太爺家裡,別的人家都是離的遠的族人,都住在趙府後面一條街上,那條街除了住的有這些離的遠的族人之外,還住了幾家有頭有臉的管家,潘氏不過帶著婉潞去了三四家就回去了。

回到侯府,已經開過了午飯,婉潞是新婦,也沒人找她立規矩,潘氏吩咐擺上桌午飯來妯娌兩對坐吃完,吃完說了兩句話就各自回房。

等又回到新房時候,婉潞只覺得乏累無比,這雖才去了半日,比平日四五日還累。房裡靜悄悄的,趙思賢還在外面陪客,今日的酒席還有一天,早上是家裡人,下午還有女客要來,到時又要換了衣衫去見人。

明日是回門酒,後日還要再擺酒答謝家裡人。婉潞用手揉著兩太陽,這大家族裡面,事情可比當日在平家要多很多。

春燕和夏妍小心伺候她換下衣衫,秋煙端上茶,冬豔拿過美人拳過來給她捶著腿,婉潞閉眼歇息,剛覺得好受些就聽到董媽媽的聲音響起:"六奶奶,老太君派來的李媽媽在這裡侯著了。"

對,等酒席完了,就要正兒八經做人家媳婦,做媳婦的,這事比起做女兒就要多很多了。婉潞睜開眼睛,直起身子示意春燕幫自己梳梳頭發,這才開口道:"請李媽媽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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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發表於 2018-10-16 22:35:3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男子的眉微微皺起,聲音依舊那麼好聽:"怎麼,娘子覺得為夫長的太醜?"醜嗎?婉潞仔細瞧了瞧,除了唇有些厚,總的來說,還是個風度翩翩的男子,但婉潞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用牙齒咬住下唇看著他。男子的臉被她瞧的有些發熱,手不由伸過來捂住她的眼睛,他的手雖然白皙修長,但手上的肉有些厚實,婉潞噗嗤笑了出來:"沒想到孩童時候的一雙肉手,到現在還這麼肉。"

手上的觸感溫滑細膩,男子的手不由從她眼裡滑下,滑過臉頰往肩上移去,終於握住她的肩把她擁到懷裡,一雙眼有些灼灼地看著她:"小媳婦,現在說這話,豈不太晚了?"他們定親時候婉潞三歲,男子那時已經六歲,年紀還小,也不需回避什麼,常有人逗男子叫婉潞小媳婦。

這樣的稱呼讓婉潞仿佛又回到童年,被他抱住的身子有些微微發燙,婉潞的雙手放在男子的腰間,終於大膽地抱著他的腰,抬頭有些賭氣地道:"那時是小媳婦,現在已經不是了。"哦?感覺到她只著中衣的身子軟綿綿的,這種滋味從沒嘗過,男子的呼吸變的有些熱。

他的呼吸噴在婉潞臉上,婉潞的臉也被染紅,想起吳媽媽在自己出嫁前教過的那些,婉潞又集起勇氣,剛想抬頭已經被男子整個壓倒在床上,他的聲音還帶著些氣喘:"不小了?那我要看看。"手從衣衫下擺伸進婉潞的衣服裡,這種陌生的觸感讓婉潞覺得皮上起了一層疙瘩,身子縮了縮,感覺到她的瑟縮,男子的手撤了出去。

婉潞長出一口氣,伸出雙手勾住他的脖子,男子像得到鼓勵,手又伸進去繼續往下,婉潞的眉頭微微皺起,腳不自覺地繃緊,男子突然笑了出來,這笑聲讓婉潞睜開眼睛,有些羞惱地看著他。男子的手重新到了她臉上:"婉姐兒,你的教養媽媽也告訴過你,不要害怕。"聽到自己的小名兒,婉潞覺得有些放鬆,但還是把眼睛睜大看著他:"我只知道你叫賢哥兒,你究竟叫什麼?"趙思賢笑了:"趙家這輩,都是思字輩,我叫思賢。"

趙思賢,婉潞在心裡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趙思賢的臉又湊過來,這次的聲音更小一些:"那你呢,你叫什麼名字?"聽出他的聲音有些含糊,記得吳媽媽曾說過,男子壓的時間太長不好,用手拉過他的手在他手上寫道:"婉潞,我叫婉潞,婉姐兒也是我的小名。"

一心只注意在寫名字上的婉潞沒察覺到自己的中衣已經被褪去,身上有溫熱的身體覆上,趁著婉潞在寫名字的時候,趙思賢低低地答應了聲好,接著婉潞就覺得雙腿間傳來一陣疼痛,雖然之前已經有過心理準備,但疼痛真正襲來的時候婉潞的手還是不由自主地捏緊了趙思賢的手,控制不住的喊聲從她嘴裡發出,第二聲已經帶著哭音:"很疼,你輕一點。"

這是壓抑了很久之後的釋放,趙思賢過了會兒才低聲地對婉潞道:"我知道,我也疼。"之後就再沒聲音,只有喘息和著壓抑不住的輕呼聲傳來。

啊啊,我知道你們對這個戲會覺得不滿意,可是俺們要河蟹。俺家男主是處男哦。

李媽媽今年四十來歲,一眼看去是個乾淨俐落的婦人,穿了藍綢衣衫,也不見繡花,手上帶著鎏金戒子,發上還別了金簪子,和婉潞想像中的刁鑽婦人全不一樣。

不等婉潞說話她已經跪了下去恭敬行禮:"老婆子見過六奶奶。"婉潞忙起身親自把她扶起來,臉上的笑容透著親熱:"李媽媽快些請起,您是老太君的人,我們做小輩的怎敢受您的禮,還請這裡坐下。"說著婉潞已把她按到凳子上,夏妍已經捧上茶來。

這李媽媽雖被婉潞按著坐到凳子上,那身子可沒坐正,還斜著一半,見婉潞親自起身把茶遞過來,慌的又急忙站起身,雙手接過茶,臉上還賠笑不已:"奶奶您先請坐,您站著,哪有我們做下人的位子?"

這客氣也做的差不多了,婉潞依言坐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說著話。這李媽媽面上神情,嘴裡話語都把個忠心耿耿服侍主人的下人做的出色。婉潞也做足了姿態,一副標準新進門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媳婦樣,兩人說的熱乎,春燕進來小聲地道:"姑娘,方才太太派人來傳話,說客到了,請您出去呢。"

婉潞這才站起身,夏妍拿過衣衫來給她穿上,李媽媽也忙站起身幫忙服侍,婉潞穿戴好了,這才笑著對李媽媽道:"媽媽,您就在這坐著,我還要出去外面陪客呢,有什麼您使喚她們就好。"

說完不等李媽媽說話,就在春燕她們的簇擁下出去,李媽媽想追出去問問自己該做個什麼,身後已經響起董媽媽的聲音:"李嫂子,以後咱們就是同事了,你是老太君那邊的人,還要李嫂子多關照才是。"

李媽媽回身見董媽媽臉上的笑容雖然溫和,但怎麼都能讀出點笑裡藏刀來,臉上的驚詫一閃而過,笑著回話,董媽媽又邀她到下房裡坐著,主人家不在,做下人的坐在上房成什麼規矩?

雖然董媽媽沒明說出來,李媽媽還是覺了出來,臉上不由一紅,沒想到今日竟著了這位新六奶奶的道。婉潞手扶著春燕的肩,腳步雖然快速,但裙邊一點也不晃。

遇到下人時候,她們都自覺避讓在一邊,婉潞見秋煙和人打招呼,想起她本是趙家的家生子,笑著問道:"老太君派來的這位李媽媽,想是極熟禮儀,明白府裡的事的,不然老太君也不會把她派過來。"秋煙上前半步,離婉潞的肩差了半步笑道:"這位李媽媽本是老太君陪房林嬤嬤的女兒,六歲起就在老太君房裡服侍,長到十八嫁給了李總管的兒子,名字叫個彥宏,自從出嫁之後也就沒出來當差,十年前李總管沒了,李彥宏就頂了李總管的缺,誰知才幹不足,老侯爺就免了他家的差。沒了嚼裹,這位李媽媽又去求了林嬤嬤,這才重新回到老太君房裡。她當差謹慎,各房的人都是極喜歡她的。"

婉潞哦了一聲,猛然想起一件事情:"那這李媽媽有沒有孩子?"秋煙答的極快:"有個女兒,小名喚做度娘,比奴婢大那麼一歲,也有十五了。聽說一直沒有進來當差。"

婉潞了然地笑笑,十五的姑娘正是一支花的年紀,一定也沒定親了。此時已經走到花廳裡,婉潞緩步走上前,臉上露出最恰當的笑容,這些應酬,自然是免不了的。

酒席完的時候已經是入夜,婉潞坐在楚夫人身邊聽了無數的恭維話,唇一直恰到好處的彎著,自從離開京城,這樣熱鬧的應酬還是頭一遭,來的人裡面有當年和靖安侯府打過交道的,還有幾個拉著婉潞的手就叫侄女,惋惜李氏去的太早。

婉潞做足面上功夫,並沒忽略楚夫人偶爾會露出的疲憊,等到把這些客人一一送出去,婉潞上前扶一把楚夫人:"婆婆,時候深了,媳婦也不敢再讓婆婆為了媳婦的事勞頓,先請回去歇著,這裡有嫂嫂們呢。"楚夫人畢竟上了年歲,比不得年輕時候,方才席上就有些困倦,聽了這話對二太太和四太太道:"既是她們小輩們的孝心,我們幾個做老的也就不用在這了,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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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6 22:35:4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二太太和四太太也是連日陪客,累的身上生疼,自然順水推舟回去,婉潞和妯娌們送她們出去,看著管家娘子們收拾東西,秦氏已伸了個懶腰,用手捶著腰道:"這每娶一個弟妹進來,就要鬧一遭。"她這樣的話自然別人不好介面,秦氏的鳳眼微微一挑,看向一邊的潘氏:"大嫂,你是趙家長媳,每個弟妹娶進來的時候都是你忙前忙後的,從沒聽你有過一句怨言,實在是讓我們這些人佩服。"

婉潞正在和蘇氏說著話,蘇氏是翰林侍讀學士的女兒,身上一股濃濃的書卷味,聽了秦氏這話婉潞不由一愣,蘇氏只低頭一笑,定安侯世子的位子,不是一個人盯著。

只是廢長立幼有著實沒有理由,潘氏嫁進來這十來年,戰戰兢兢伺候上面兩層公婆,生兒育女,為了賢名還給趙大爺房裡放了兩房妾,只圖侯爺瞧在自己這個賢良淑德的媳婦份上,早日把世子之位定下來。難道她不曉得,房中充盈不過是陡增趙大爺的好色之名嗎?

婉潞是新媳婦,索性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四奶奶水氏上前打著圓場,她推一下秦氏,一口綿軟的江南官話聽起來和清脆的京裡聲口全不一樣:"三嫂難道是怪當日我初進門的時候,沒謝過三嫂,三嫂憋了一肚子的氣,等到六嬸嬸進門了才發出來?"

說的秦氏撲哧一聲笑了,用手輕輕地敲水氏的肩一下:"果然是江南女子嘴最巧,怪不得老太君最疼你。"五奶奶周氏只是坐在椅上,不時拿帕子掩住口微微咳一聲,仿佛一切都和她無關。郡主是壓根就沒露面,也自然沒人挑她的禮。

蘇氏拉著婉潞上前,和水氏換了一個眼神,這才笑著道:"三嬸嬸,索性今兒就讓六嬸嬸也一起陪個不是好了。"蘇氏還沒笑出來,秦氏已經都要笑軟了,用手捶著胸口道:"罷了,這要真陪了不是,還要我給大嫂二嫂一起陪不是呢。"

秦氏笑的放恣,其他人都跟著笑了,連周氏都用帕子捂住嘴微微笑了笑,只有潘氏一臉掩不住的疲憊,對著妯娌們道:"好了,都知道你們乏了,這些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散了吧。"

婉潞看著她那滿臉的疲憊,在這樣大家族裡做個長媳,比自己這個六媳婦要難的多,偏生還有個不得侯爺歡心的丈夫,楚夫人又是以夫為尊的,只怕更是如履薄冰。

婉潞微微垂下眼,秦氏的歡笑聲還在耳邊,和潘氏的疲憊恰好對比,到底還是秦氏強一些,想笑就笑。大家一路走到分叉口,往各自的院子裡去,婉潞住的和周氏住的是緊挨著,聽著周氏傳來的咳嗽聲,婉潞意思意思問道:"五嫂子想是感了風寒?"

扶著周氏的丫鬟已經答話:"六奶奶,我家奶奶每到春天就會咳嗽一陣,尋過無數太醫,只說是生我們哥兒的時候虧了身子,除了靜養沒別的法子。"周氏已經咳嗽定了,抬起一張臉笑著對婉潞道:"總還是我底子不好,當年隨家父在邊關的時候沒有好醫生,冬天不小心掉落水裡,沒調理好的緣故,也不是生孩子的時候虧了身子。"

難怪她看起來有些體弱,婉潞想起自己還有些藥材,剛要說出送些給她,未免又交淺言深,再說趙府這樣人家,什麼好藥材沒有?就止住話,已來到周氏住的院子,門口已有丫鬟打著燈籠出來接,兩人各行一禮各自告辭。

從周氏院子走過去,再轉一個彎那裡有道圭門,穿過圭門裡面是個小花園,院裡置滿各種樹木,還有個極闊的金魚池。繞過金魚池有道月洞門,月洞門後就是婉潞的住所。

剛走過圭門就有丫鬟打著燈籠上前,月洞門後等著的是董媽媽,她接手扶住婉潞:"六爺已經回來了,喝的有點醉,已安排醒酒湯吃過了,就等著奶奶回來。"婉潞跨上臺階,卻沒有進屋,只是笑著看向董媽媽:"辛苦媽媽了,夜深了,媽媽也先請安歇。"

平日董媽媽早就回家去了,今日是有事才等在這裡,聽了這話行一禮就想告退,猛然又想起一事:"奶奶,李嫂子那裡,要怎麼安排?"已回到自己房裡再不消端著了,婉潞預備進屋,瞧著董媽媽的臉上帶有絲古怪的笑容:"董媽媽,您是這院裡的老人了,怎麼安排自然您說了算。"

說著就進屋,董媽媽臉上的神色又變的歡喜,對小丫鬟們交代兩句,這才出門家去。屋內迎面而來一股酒味,春燕她們剛服侍婉潞解開斗篷,床上躺著的趙思賢已搖搖晃晃地起身走到她身邊,聲音還有些含糊:"娘子,你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

見他說的話有些孩子氣,婉潞低頭一笑,妝已卸的差不多了,示意春燕她們退下去,這才扶起趙思賢把他送到床上,滅燈安寢。

喝過了回門酒,朱老爺和李三老爺上門會了親,見趙思賢斯斯文文,有些話做舅舅的也不好問出口,只是看婉潞的臉色倒比做姑娘時候還豐潤一些,也就暫且放下心,各自歸鄉去了。

他們回鄉的那日,婉潞請示過楚夫人,到他們下處送別他們,見他們各自上了馬車而去,心裡不由升起一些悵惘。趙思賢本要送兩位舅舅出城的,被他們辭了,縱送千里終有一別,只要待婉潞好,就算不來送別心裡也高興。趙思賢回頭見婉潞臉上的悵惘之色,不由伸手拉住她:"走吧,我們回家。"

婉潞把手伸到他的掌心,是,回家。從此後趙家才是自己的家,趙平氏這個稱呼,將伴隨自己終生。

"母親大人台鑒,兒出閣已近三月,一切安好,母親大人勿念。"婉潞剛把念字的最後一筆寫下,身後就傳來腳步聲,甜蜜的微笑出現在婉潞唇角,不等那雙手伸過來,婉潞已經轉過身拿筆做個要往他臉上畫的動作:"再這樣,我可要畫你一臉了。"

輕手輕腳走進來的是趙思賢,婉潞轉身的時候他已經笑了出來,走上前瞧著婉潞寫的信,用手托著下巴仔細思索起來,那話說的嚴肅異常:"不行,我還有事要告訴岳母,需添上一句。"說完接過婉潞手裡的筆作勢要寫,嘴裡還在念道:"令愛刁鑽不已,小婿苦不堪言。"

婉潞本還在等著他要說什麼,結果竟是這樣一句,不由啐他一口:"呸,就知道來作弄我,乖乖在一邊等著,等我寫完了找人遞出去,你再過來。"說著婉潞指一指窗下的凳子,讓他坐到那裡去。

趙思賢依言坐下,婉潞今日穿的是新做的夏裝,石榴紅的輕紗做成的襖,因是在屋內,外面只著了件嫩綠的半臂,系了白綾細折裙,想是寫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她的臉上有淡淡的淺笑,大眼不時還轉一轉,偶爾細密的牙咬住下唇,下巴微微往上抬起,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

此時陽光一照,透著脖頸照進去,那襖好像也變的透明,想起裡面的無限春光,趙思賢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婉潞身後,裝作看她寫信,嘴裡說的也很光明正大:"我瞧瞧,你有沒有寫信給岳母告狀,說我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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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6 22:35:5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那手卻裝作不小心往婉潞的領口滑進去,婉潞的筆輕輕一抖,最後那個潞字的一橫都有些歪了,筆上凝的墨也差點掉到紙上。婉潞急忙把筆放下,用嘴吹著紙上的墨,眼已經斜斜地瞅著偷香成功後迅速站直又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樣的趙思賢,抿著嘴不說話。

趙思賢上前接過信,邊看邊道:"我這不是看你有沒有寫信告狀?"婉潞起身捏起拳頭往他身上捶了兩下,趙思賢已把信看完,折了起來封好,提筆寫了地址這才對婉潞道:"看,為夫的這不是將功折過了?娘子就不要生氣了。"

說著唱了個大諾,婉潞本就是佯怒,他的腰還沒直起來,婉潞已經撲哧笑了出來。聽到他的笑聲,趙思賢順勢把她拉進懷裡,聞著她發間散發出來的幽香,眼睛已經微微閉上:"娘子,夏日天長,我們歇個中覺吧。"

已是五月天,門窗全都開著還嫌熱,被他這樣抱住婉潞卻半點也不嫌熱,只覺得要抱的更緊才能解了心頭的火,嘴裡沒答應那腳已經跟著他往床邊走去。剛到了紗帳後面,春燕的聲音在門邊響起:"稟六爺,老爺命你到前面陪客。"

這麼大熱的天,是誰不辭辛苦地跑過來?趙思賢有些慍怒地起身,婉潞也站起來給他理著衣衫和頭髮,又招呼秋煙打一盆水來給他擦一把臉。收拾停當了才趙思賢才出門。

他們小夫妻恩愛,這院裡的人是早就知道的,春燕她們這才進來把筆墨都收起來,又理一理方才弄亂的床鋪,婉潞坐在窗下臉上還含著笑,夏妍遞了盞酸梅湯過來,含笑說道:"今兒天熱,姑娘還是喝這個吧,也好解解心中煩悶。"

婉潞喝了一半就把杯子放下,故意瞪起眼睛:"這丫頭,怎麼離了吳媽媽的管教不過幾個月,就和春燕學的貧嘴薄舌起來?"春燕已把筆墨都收拾好,正在那裡整理著書架上的東西,聽到婉潞這話有些撒嬌地說:"姑娘,您怎麼動不動就拉上我,別看我愛說愛笑的,心裡面可藏不住什麼事。"

夏妍已經瞧見桌上那封要送出去的信,笑著道:"姑娘和姑爺現在恩恩愛愛,太太知道了,一定歡喜的不得了。"這兩個丫頭啊,果然是只知其一的,婉潞淡淡一笑,春燕已經接夏妍的話:"是啊是啊,姑爺是個寬厚的人,待姑娘甚好,幾位太太也是慈愛的,要是老太君也……"

春燕沒說完就把話停下,私下議論主人,這是怎麼都不允許的事情。夏妍拉一下春燕,咳嗽一聲,春燕吐吐舌頭,描了一句:"不過姑娘常說,萬事休要求全,這點道理,奴婢還是懂的。"婉潞剜春燕一眼,沒有說話。

嫁進趙家三個多月,每日伺候婆婆,太婆婆。婆婆外表看來確是個慈愛人,言談之間也對人甚是關心,並不似月太君的喜怒全在一張臉上。但婉潞心裡還是知道,能當侯府那麼大的家,上面婆婆又是個不大好伺候的,下面兄弟妯娌侄子侄女,事情多如牛毛,雖有潘氏在旁協助,可潘氏沒進門前,楚夫人已經管家管了十來年了,能得月太君說個好字,自然不是什麼軟弱無能之輩。

若是人人都似月太君一樣,喜怒形於色,那倒還是件好事。婉潞打個哈欠,侯府明面上看起來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妯娌們也相處和睦,從最上面的管家再到最下面做粗使的,都規規矩矩,絕不肯踏錯半步,子弟們管束的也極為嚴格,堪稱京城勳貴之家的典範。

可是事實並不如此,就拿眼前一件事來說,侯府的世子到現在都沒請封,雖然說按道理該是侯爺的長子趙思爾繼承,他是侯府嫡長孫,從小被寄予厚望的,誰知長大之後才幹只是平平。見到書本就頭疼。不喜文那練武也成,不過趙思爾連弓都拉不動,還談什麼上場?

文不成武不就,旁的雜學那倒是一學就會,生的一雙極巧的手,首飾掉了珍珠,玉鐲碎成兩半,他都能拿過來弄和原來一摸一樣。又長了一張甜蜜蜜的嘴,青樓妓子很是喜歡他。若他不是長子,在父兄的庇護下,倒可以做個富貴閒人了此一生。

偏生他又是嫡子嫡孫,侯爺恨鐵不成鋼,也曾下死力打過他,只是怎麼打也不行,指望娶個媳婦進來管束,偏生潘氏賢慧太過,為攏住他的心還在房裡放了兩房妾。趙思爾才名沒得,又在外面添了個好色的名聲。

三爺比兄長要好一些,但從小沒被當成侯府繼承人培養的他,言談舉止在侯爺眼裡總要遜色一些。婉潞的丈夫就更不消說,上面還有兩個嫡親哥哥,從來就沒想過繼承侯府,娶個老婆,謀份官職,等時機成熟了帶著老婆孩子出去外面做上幾任外任,一來可以見識一下,二來省得在家氣悶。

自己的兒子如此,偏偏此時又出了個出類拔萃的趙七爺,他是四老爺的嫡長子,大名思文,年紀雖在兄弟輩裡面算小的,但已是久負才名,十三歲時以一篇京都賦譽滿京城,震驚的皇帝都知道了,下旨召見了他。

趙思文在御前毫不遲疑,應答如響,皇帝當場就下詔欲賜他同進士出身,召入翰林院。若不是當時御前伺候的首輔稱此子年紀太小,還該多加磨練。趙家此時就是兄弟兩翰林了。

這樣一個出類拔萃的人物,娶的媳婦又是郡主,別說侯府自己人,就算是外人都在猜測是不是今上想送自己甥女一份禮物,等時機成熟就下旨冊封趙思文為侯府世子?

有這樣一件事出在面前,侯爺就算下了決心想上請封世子的摺子,也要思慮下皇帝的意思。畢竟趙家這些年雖然看起來風光依舊,但在朝中勢力大不如前。

二十年前老侯爺敢在宮裡下詔,招老侯爺的長女趙致柔進宮的時候上表力辭,稱自己女兒嬌癡太過,不堪天子之配。那是因為老侯爺曉得宮裡太后的脾性,這樣的詔書看起來是恩寵,實質不定會惹來災禍。推辭了進宮,讓女兒嫁個一樣的人家,再結一門姻親,勝過進宮那表面風光。

果然太后只歎息一句有父如此,其女可知就准了老侯爺的奏摺。

今時今日,請封侯府世子的大事上,侯爺就不敢忤逆當今的意思,只是皇帝陛下也從不主動說起,侯爺也就繼續揣測陛下的意思,侯府的世子之位,還是那麼遙遙無期。

有眼色的下人們已開始偷偷對趙思文示好,當然,這一切都做的讓人看不出痕跡。婉潞在榻上翻一個身,外面蟬聲陣陣,真不適合睡午覺。

"六嬸嬸起來了嗎?"這清脆的聲音一聽就是秦氏的,丫鬟恭敬地回答也傳入耳裡"三奶奶四奶奶,我家奶奶還在歇著,兩位奶奶先請在這裡喝茶。"

婉潞從榻上直起身子,笑著往外招呼:"三嫂四嫂請進來吧,天太熱,我也睡不著。"竹簾被掀起,走在前面永遠笑吟吟的自然是秦氏,水氏人如其姓,像水一樣溫柔。見她們雙雙連袂而來,婉潞早已下榻用手挽著鬢邊的亂髮:"兩位嫂嫂這麼大熱的天不在家歇著,跑來我這裡難道是要給做弟妹的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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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春燕她們已端上了茶,夏日誰也不用熱茶,只是把茶壺放在水裡鎮著,也不用冰,冰性太涼,用的太急了對身體不好。見春燕她們端的是茶,婉潞急忙吩咐:"還有酸梅湯沒有?上那個吧,那東西解暑。"春燕應聲退下。

秦氏已喝幹了茶,笑著道:"六嬸嬸果然想的周到,這進門三個來月,就連老太君都說你雖從小沒了娘,教養還是不缺的。"說著秦氏頓住,婉潞知道後面的話當然不好聽,果然水氏推一下秦氏:"三嫂子,這罷了,不過就是老太君說了句賣肉的屠戶嗎?"

賣肉的屠戶?這說的自然是秦氏曾祖是屠戶出身了,秦氏端起酸梅湯一飲而盡,把空杯子遞給春燕:"再倒一盞來。"婉潞忙止住她:"三嫂,這酸梅湯是個收斂的東西,還是喝茶慢慢消了火氣。"

秦氏接過茶,臉上的笑容有些古怪:"我不是生氣什麼屠戶不屠戶,進門也四五年了,侍奉公婆生兒育女一樣沒拉,老太君還時常念叨,也不曉得她是老糊塗了還是故意拿我難看?"

水氏搖搖手指:"三嫂,罷了,你忘了這院子裡還有誰在?"不提還罷,一提秦氏的眉毛豎了起來,那聲音更大一些:"有些做下人的,常忘了自己的身份,以為把老太君哄好了,就可以在這家裡作威作福了,卻不曉得主人終究是主人,下人始終是下人,別糊塗壞了。"

婉潞心知肚明說的是李媽媽,還要裝作個不知:"三嫂,我瞧著這李媽媽人也是極好的,這幾個月在我房裡,也不見她說什麼。"秦氏本來是靠著窗口坐的,聽了這話,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水氏只是規矩坐在那裡,遲疑一下才說:"六嬸嬸,李媽媽有個女兒,今年十五了,生的如花似玉,一直沒有許人。"

看來她打的主意果然是這個,雖說老太爺,三位老爺房裡都有妾室,但爺們年紀都不到三十,除了大爺,就只有水氏房裡有個妾,那妾還是水氏自己的陪嫁丫鬟,在四爺某次酒後去服侍時被他當成水氏幸了,一夜春風有了身孕,水氏知道後就抬舉她做了姨娘。

二爺的身世尷尬,秦氏又不是好惹的,五奶奶周氏身子不好,誰也不敢給她添堵,算來算去,李媽媽能打的主意就是自己房裡。婉潞了然一笑,只是用手撥著竹墊上的竹片玩。收不收房,男主人說了只能算一半,還要女主人點頭才行。

過了四五天,院裡的小丫頭十一突然中暑,上吐下瀉的,董媽媽回過了婉潞,就讓她娘來接她回去養病。李媽媽瞅准機會,奉茶的時候對婉潞笑著道:"奶奶,我瞧十一就算病好了,也要調理一段時間,奶奶房裡就缺了人手。"

哦?婉潞正在描花樣子,這副牡丹圖是要送給明年出嫁的五姑娘思敏的,她是侯爺的庶出女兒,性格溫柔靦腆。李媽媽見婉潞對自己說的話毫不在意,那汗不自覺滴下來。等了三個多月,好容易等來這麼個機會,是怎麼都不能放過的。

婉潞已經停下筆,看著她:"缺了人手,李媽媽你自可去和董媽媽商量。"李媽媽見婉潞理她,往婉潞跟前又湊一湊,臉上的笑十分謙卑:"奶奶,您是這房裡的主母,怎好越過您去?"婉潞嗯了一聲,把紅色絲線劈開,在綢上比著地方,打算繡下第一針。

李媽媽忙上前幫著婉潞用繡架撐起綢布:"奶奶,老奴在趙家幾十年了,厚著臉皮求奶奶給個恩典,老奴的女兒度娘今年已經十五了,一直沒有差事,奶奶房裡既然有了空缺,就求奶奶收她進來,老奴母子也好有個照應。"

綢布已經撐好,婉潞找准地方,緩緩繡下第一針,輕輕吐出一個字好。李媽媽聽到成功了一半,心裡大喜,趴在地上給婉潞磕了個頭,起來時候還不忘念叨一句,奶奶的繡活做的真好。

婉潞看著方才光潔的白綢上現在多了的那片紅豔似火的牡丹花瓣,聽著李媽媽退出房去的聲音,手依舊沒停,唇邊露出一絲笑容。

婉潞次日起床剛梳洗好,正預備去給楚夫人問安,董媽媽就帶著個丫鬟走進來。估計這就是李媽媽的女兒李度娘了,婉潞心裡下了判斷,手已經搭在春燕手上準備站起來。

董媽媽到婉潞跟前福一福,笑著回道:"奶奶,這是李嫂子的女兒,小名喚作度娘的,昨兒奶奶給了恩典讓她進來當差。"婉潞嗯了一聲,收回搭在春燕手上的手。

度娘已經上前跪下,恭敬行禮:"六奶奶安好。"聲音如同黃鶯出穀,嬌嫩婉轉。婉潞示意她站起身,方才她一直低著頭,只能看出她身形苗條,著了水紅背心,腰上系了淺綠汗巾,月白色綾裙。

此時她站起來時微一抬頭,婉潞才看出她真是生的好,一張標緻的瓜子臉,柳眉細長,特別是一雙水杏眼,就像含著兩汪水一樣,看人一眼人就能被勾了魂去,雙手白嫩如玉。

記得她祖父和父親都做過這府裡的總管,這樣有頭臉的管家家裡的孩子,也都是從小金貴著長大的。特別是女兒,多有不願進來當差,等到時候就求主人家的恩典放出去,好好外面聘去做好人家的媳婦。

像李媽媽這樣想把女兒送進來當差繼而被爺們看上收了房的還真的不多,董媽媽微微咳嗽一聲。婉潞的手撐在椅子扶手上,瞧著度娘那玉一樣的面龐,臉上的笑容十分甜美:"李媽媽的女兒自然是不差,瞧瞧這禮儀品性,和別的丫鬟比起來就是不一樣。"

度娘微微福一福,依舊低著頭:"奶奶謬贊了。"婉潞一笑:"董媽媽,都安排好了嗎?"董媽媽上前一步:"回奶奶,度娘這丫頭就補了十一的缺,屋子月錢都是十一的。"婉潞款款起身:"這就好,我要去給婆婆問安了,你們都下去吧。"

董媽媽低聲應是後帶著度娘下去,婉潞在春燕她們的簇擁下走出屋子,看著度娘那有些單薄的身影。婉潞的眉頭微微皺起,李媽媽的丈夫李彥宏已經丟了差事十來年了,現在府裡總管是楚夫人的陪房汪善當著。總不會李媽媽想著自己女兒被爺們收了房,李家就能重新得到侯府的信任吧?

婉潞唇邊露出嘲諷的笑,這時已快走到楚夫人的上房,前面傳來秦氏的聲音:"六嬸嬸,往日你都是最早的一個,今兒怎麼來的有些晚了?"婉潞快走兩步笑道:"今兒有點事,耽擱了一會,這不就和三嫂一塊到了?"

秦氏親熱地挽住婉潞的手,臉上的笑帶有一點諷刺:"六嬸嬸,你明知道她心裡打什麼主意,你還讓人進來,難道是嫌日子過的太好?"夏天的早上不那麼悶熱,婉潞還穿了件袍子,聽了秦氏的話只是笑笑。

秦氏見她神情搖頭歎道:"六嬸嬸,全家上下都在說你為人寬厚,可也不能太過寬厚了,特別是對那些壞心眼的下人們,就要趁現在給他們個下馬威,讓他們不敢欺上來。"秦氏說的有些義憤填膺,婉潞臉上的微笑還是沒有改變。

看著秦氏的神色,婉潞一時無法判斷,秦氏是真像她表現出的這樣呢,還是內有玄機?兩人此時已經走到上房,房裡的簾子已經卷起,門口的丫鬟們等在那裡,看情形楚夫人已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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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領頭的丫鬟微微行禮,伸手打起簾子,秦氏和婉潞走進去,楚夫人已梳妝好了,她的貼身丫鬟青瑤手裡拿著鏡子,潘氏手裡拿著把小梳子在給她挽著最後的一絲頭髮,嘴裡還在笑著說:"這支新做的珠釵,婆婆戴上顯得年輕了幾歲。"楚夫人房裡的妾萬姨娘聽了潘氏這話,也上前湊趣。

秦氏和婉潞走上前雙雙行禮,秦氏也誇了楚夫人的那支珠釵楚夫人雖然十分滿意,但面上還是十分鎮靜:"做祖母都快十年了,現在理哥兒都在論親了,再過幾年理哥兒媳婦入了門生了孩子,那時我就是曾祖母了,還什麼年輕不年輕?"

秦氏已經笑了出來:"婆婆您這話說的,大嫂現在還是青春年少,您就在這說什麼做曾祖母的話,那不是在說大嫂老了?"楚夫人撐不住笑了:"你這油嘴,也不曉得從哪學來的,偏生會哄人,連老太君都被你哄了。"

秦氏已十分親熱地上前挽起楚夫人:"婆婆,媳婦可沒有四嬸嬸會說話,常被老太君嫌棄我太過直率,經常得罪人。"聽了這話,婉潞的眼裡閃過一絲光,楚夫人已慈愛地拍拍秦氏的手,在三個兒媳的簇擁下走出門……

剛走到門口,迎面就有個年輕少婦走了過來,面上神色有些慌張,身後也帶著丫鬟。看見楚夫人已經出門,這少婦急忙行禮下去:"太太,妾身今兒偶然睡迷了,起晚了些,還望太太饒恕。"

侯爺有三個姨娘,長妾就是三姑娘的生母,原本是楚夫人的陪嫁丫鬟,生三姑娘的時候難產,身子一直不好,到現在還病病歪歪的,常年住在楚夫人上房的西小跨院裡面,婉潞只見過一面,還是三姑娘那日歸寧的時候她出來過。

萬姨娘就是五姑娘的生母,本是別人孝敬的一個美婢,現在也三十多了,容色已經衰敗,侯爺雖還歇在她屋裡,但沒有原先那麼盛寵,她是個聰明人,一心只伺候楚夫人也沒有別的想頭。侯爺跟前最得寵的還是面前這位馬姨娘,她今年不過二十出頭,侯爺十晚總有四五晚歇在她房裡。

楚夫人並沒瞧她,那腳步也沒停:"你幫著我服侍侯爺,辛苦了起晚了些也沒什麼,只是以後不能形成例了,這家裡有這家的規矩。"雖只是侯爺的妾,當怎麼說也是媳婦們的半個長輩,當著她們被訓了幾句,馬姨娘心裡頓時一陣酸楚,但也只得低頭道:"是,妾身下次定警醒些,再不敢違了規矩。"

楚夫人眼還是沒瞧她:"去吧,侯爺也該起來上朝了,你和萬姨娘都去伺候他起吧。"馬姨娘又行一禮這才應是退下。

婆婆教訓著姨娘,做媳婦的自然不會說一個字,秦氏說笑著哄楚夫人開心,潘氏和婉潞在一邊幫腔,說說笑笑到了月太君的上房。

門外的丫鬟婆子就更多些,一個個手裡還端著東西,看見楚夫人被簇擁著走過來,一個領頭的婆子急忙上前行禮,靠門邊的丫鬟已經打起簾子:"大太太來了。"

屋裡有些氣悶,月太君上了年紀之後十分怕冷,就算是夏天那窗也關的緊緊的,雖有婆子在屋裡拿著大蒲扇不停地扇著,婉潞一進去還是覺得有些悶熱。

裡面黑壓壓一屋子的人,除了月太君房裡的丫鬟婆子,二太太和四太太帶著各自的兒媳已經坐在那裡,四太太的手搭在月太君椅子背上,不曉得說了什麼讓月太君樂個不停。

六姑娘思君彎著腰在月太君梳粧檯上找著什麼,七姑娘思慧歷來都是六姑娘的小尾巴,跟著她在那裡尋。八姑娘思聰一臉的睡意朦朧,靠在她奶娘懷裡閉著眼還在打盹。楚夫人帶著她們上前行禮過,月太君從葉氏手裡接過碗粥在那裡喝,抬眼示意她們起來。

各自見禮過,秦氏已走上前捏思聰的鼻子一下:"這懶丫頭,昨兒定是又睡晚了,都這時候還在打瞌睡。"思聰的奶娘已經笑著道:"昨兒八姑娘本已睡了,又聽見她們說今兒穿什麼衣衫,八姑娘又爬起來尋了半天的新衣衫,好容易才哄睡著。"

思聰的鼻子皺了皺,月太君已經喝完粥,把碗遞給四太太,接過楚夫人遞上的帕子擦著嘴:"八姑娘這樣,你們服侍的就該勸她早點睡,哪有樣樣由著她性子來的?"思聰的奶娘忙站起來連聲應是。思聰這才把眼睛睜開,卻只睜開一小條縫,張開雙手就沖上去摟住月太君的脖子:"祖母,我要吃核桃粥。"

月太君摟住她的小身子,連聲答應:"好好,我的心肝,你要什麼都給你。"四太太不免有些得意地笑了:"婆婆就是頭一個由著聰丫頭性子來的,她們做下人的慣了,自然不敢再忤逆了聰丫頭的意思。"說著四太太點一下思聰的額頭,思聰在月太君懷裡有些不依地蹭蹭。

眼看著自己的娘,聲音軟軟地道:"娘,女兒下次不敢了。"說著又打一個哈欠,眼重新閉上在月太君懷裡蹭蹭,一臉的乖巧和撒嬌,月太君心疼地摸摸孫女的臉:"乖,發困就到祖母床上再躺躺去,小人兒愛困也是常事。"

這話一發出去,丫鬟忙上前幫著把思聰抱到里間再服侍到床上躺著。除了這幾個孫女是自家的人月太君還給點好臉色外,這幾個兒媳孫媳,月太君的臉色都差不多,就算公認最會說話的秦氏和水氏,還不是會被她來那麼幾下?

眾人坐在那裡陪著說笑,這樣說笑本就無趣,除了秦氏和姑娘們敢高聲說話,這些兒媳孫媳一個個都只是喁喁細語,偶爾聽到什麼好笑的賠笑兩聲,摻和幾句。蘇氏和婉潞坐的近些,見婉潞腰上系的一個荷包十分精緻,討過來瞧瞧,托在手裡贊道:"六嬸嬸的手著實巧,我旁的還成,做針線就要差了些。"

婉潞是知道蘇氏出身學士之家,從小耳濡目染的都是書卷,針線上只能算過的去,微笑著道:"二嫂是出了名的才女,你的詩當初我在閨中時候也見過的,誰知機緣巧合,竟和二嫂做了妯娌,二嫂還的配才子,真是一段佳話。"

聽到提起往事,蘇氏面上露出一絲得色,但還是微笑道:"天下姓蘇的又不止我這一個,六嬸嬸只怕認錯了人?"婉潞笑的更輕一些:"前日才知道二嫂閨名靜初,當日那首別燕詩可謂絕唱。"

女子的閨名是少有人知的,當初蘇氏雖有詩名,但別人大多只知道這是蘇三姑娘的詩,誰知婉潞竟能知道自己的閨名,還能準確說出自己做的最好的那首,蘇靜初不由又驚又喜,嫁進這家來,雖說夫妻之間相得,和丈夫之間偶爾也有唱和之事,但妯娌們談論這些時候甚少,誰知婉潞一個在離京城村莊之中長大的女子,竟一語道破當日她的詩作。

蘇靜初頓時有突遇知音之感,不由伸手握住婉潞的手:"那些都是往事,現時我已不寫了,當初的琴棋書畫,今日已變成柴米油鹽了。"蘇靜初的話裡透著一絲微微的失落。婉潞剛想答話,月太君已經叫婉潞了:"六奶奶,聽說你要給五姑娘繡副牡丹圖做嫁妝?"婉潞忙起身應道:"是,孫媳自知婆婆給五妹妹備的嫁妝什麼都不缺,左思右想,才想出給五妹妹繡副自己做的東西,也算表了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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