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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半卷珠簾 - 世家小兒媳婦(卷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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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7 00:05:2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去年一年,皇帝已經慢慢地對有些人家實行懲罰,誠遠伯府被訓斥,襄定侯府被降爵。隨著襄定侯府被降爵,開國之初的八大侯府現在就只剩下定安侯府和威遠侯府。

誠遠侯,襄定侯,忠遠侯都被降爵,平家楚家陳家都是只襲三代。這讓這些世家們開始警惕,皇帝竟是有要全部把世家剷除的意思,這個時候為了自保也好,為了忠心也好,世家們早不是鐵板一塊。畢竟,不是誰都有做亂臣賊子的膽。

男人們要維持秩序,覺得長幼失序是天大的事,這種例子不能再開。女人們想的卻是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背地裡貼補小兒子的又不在少數,再說也不是人人都像誠遠伯夫人一樣對婉潞成為當家主母有切膚之痛。漸漸婉潞身邊圍著的人多起來,畢竟婉潞是未來侯夫人的事實已是板上釘釘。聽到有人在問智哥兒的八字,誠遠伯夫人的面色開始不好看起來,總是要哥哥定了親才好給小的定,瞧這個樣子,理哥兒竟是被她們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婉潞應酬幾句就含笑道:"方才還說呢,誠遠伯夫人的外孫,定安侯府的長孫,我那大侄兒今年已經十九,還沒合適的親事,還想問問嬸嬸們,哪裡有合適的姑娘?"

一說起理哥兒的親事,人群就開始沉寂下來,誰家嫁女兒都想女兒過的好,而不是嫁給這種要依附叔嬸過一輩子的人身邊。

誠遠伯夫人被這種沉寂氣的嘴唇開始哆嗦,在她眼裡,自己的親外孫雖不能繼承侯府,那也是一等一的好人,若不是自己的幾個孫女都定了親,就該把孫女嫁過去。

威遠侯夫人拍一拍誠遠伯夫人的肩:"親家,這也是急不得的,還是等慢慢尋。"誠遠伯夫人轉身一把就抓住威遠侯夫人的手:"親家,我們相識也有快五十年了,你也別說什麼對你的侄孫女有沒有利了,我就求你一遭,把你家十二姑娘許給我外孫。"

威遠侯夫人沒想到誠遠伯夫人竟這樣不顧臉面懇求自己,那臉色頓時變了,這肯定是不能答應的,但要為這個得罪自己親家,她可是自己女兒的婆婆,婆婆管教媳婦那是天經地義的,這不是給自己女兒添堵?

殿內本就暖和,再加上人又不少,威遠侯夫人的額頭滲出汗。見誠遠伯夫人開口求親,旁邊的人開始攛掇,橫豎嫁個姑娘過去,又不是自己家的姑娘,這何樂而不為呢?

婉潞低頭,唇邊露出一個笑容,接著就抬頭滿臉誠懇地道:"王親家太太,侄媳婦方才就想說了,只是礙於身份不敢說,既然潘親家太太這樣說了,侄媳婦也就求親家太太把婚事答應了吧。"

威遠侯夫人的唇像被什麼東西粘住一樣,幸好這時殿門口來了個宦官,高聲唱道:"娘娘有諭,賜宴清音閣。"眾人在宦官過來的時候已經閉嘴起身,等聽到宦官說的話齊聲道:"妾等領命。"

宦官已經走了,宮女們又進來請各位夫人出去,取下珠冠的又重新戴好珠冠,把領口理好,重新打理好又做出莊重表情前去赴宴。

皇后賜宴也就是個形式,眾命婦叩謝過,各自歸座,側著耳朵聽著上方皇后說的每一個字。照樣是吳王妃和宰相夫人先賀,

然後才是剩下的人起身恭賀,不時地起身坐下,別說和旁邊的人說話,就算是想喘口氣都要偷著些。每席上的菜都是差不多的,那種做好了燉在鍋裡等著上菜的味道十分濃烈,雖然每道菜都做的花團錦簇,討的是吉利彩頭,可著實不好吃。

一直到宴席終了,每位席上的菜不過就動了那麼幾筷子,倒是桌上的點心全都吃完。宴席結束,眾命婦恭送皇后,這天的朝賀也就結束,宮女和宦官依次引她們出宮。

外面已經備了幾乘小轎,那是皇后體恤幾位年老的王妃夫人特意備的,那幾位又謝過恩,這才上轎而去。婉潞又困又乏,巴不得一步就跨到宮門口好上車回家。

耳邊已經響起思梅的聲音:"六弟妹,你頭一次進宮朝賀,乏的慌吧?"方才休息時候婉潞並沒看到思梅和思聰的身影,想必宗室王妃和公主們都被領到另一邊歇息,聽到思梅關切問話,婉潞笑道:"一年也就只有一次,倒是大姐姐您一點也不乏。"

思梅身上的朝服還是那樣整齊,臉上笑容照樣溫煦,看不出有半點勞累,思梅只是一笑:"進宮次數多了,就曉得什麼時候該歇著了。"

婉潞見誠遠伯夫人在那尋著什麼,思梅已經問了:"親家太太在尋什麼?"誠遠伯夫人也算思梅長輩雖沒行禮但依舊恭敬答道:"我在尋威遠侯夫人,想給王妃您侄子做門親事呢。"說著誠遠伯夫人的眼一亮:"王妃您來的正好,何不就請王妃您出面說媒?"

思梅愣住,婉潞也停在那裡,見她們兩都不說話,誠遠伯夫人的眼神開始慢慢暗下,她雖老實些卻不笨,當面求親對方都沒應准的話,這再尋人說媒那就更難了。誠遠伯夫人歎了口氣:"哎,我也是急昏頭了,既說出那話來,就是不肯的意思,我還這樣貼上去,不被人笑話才怪。"

婉潞忙上前扶了她一把,思梅已經笑了:"親家太太您也是關心外孫,您放心,總是我親侄子,他的婚事難道我會不操心?"得了思梅這話,誠遠伯夫人如吃了定心丸般笑了笑。

走出宮門各自歸家,皇帝那邊的賜宴還沒結束,趙思賢並沒和婉潞一起回去。坐在車上,婉潞才覺得自己渾身都是汗。各家府邸的往來應酬,家裡大大小小的孩子的婚事,還有家務事,這些事情就是自己這個當家主母該做的。

像今天這種情形以後是不會少的,當然,身份所限她們不會明著對你不好,但暗地裡的冷嘲熱諷有時可是比明著罵你還讓人難受。

婉潞除下冠子,脖子動了動好讓整個人舒服些,當初決定的時候不就有這個準備了嗎?只要在孩子們長大之前,把這些風言風語全都按下去就好。

過年大人小孩都放鬆了,過年家裡的家事也不那麼多,婉潞也能帶著孩子們在年初二的時候回趟娘家,這還是婉潞第一回過年時候回娘家呢。去年還是老侯爺的熱孝,這些習俗都被免了。

淑娥去年五月生的個女兒已經八個來月,粉團一般玉雪可愛,朱氏和王太太兩人整天抱著這孩子愛不釋手。淑娥和續宗都還年輕,朱氏和王太太都盼著淑娥早點再多生幾個孩子出來,好破了平家嫡系五代單傳的例。

智哥兒見了可愛的小表妹,抱在懷裡就不撒手,這時婉潞就不擔心他像小時候抱瑾姐兒一樣把妹妹摔了,只是在旁邊笑著看,瑾姐兒雖稀罕妹妹,但一出門她就要擺個做姐姐的樣子,好給福姐兒做榜樣,只是坐在朱氏旁邊瞪著大眼睛看。

朱氏剝了瓜子往外孫女嘴裡放,用手摸著她的兩個小丫角:"我的乖乖姐兒,這沉靜氣度,真不像七歲的孩子。"婉潞正給福姐兒抓點心,聽了朱氏這話就回頭笑了:"娘,您現在瞧著她是這樣乖巧,等一回到院裡,比誰都鬧。"

朱氏把瑾姐兒往懷裡抱緊些:"好姐兒,到了外婆這就跟到家一樣,可著勁兒鬧,過年了就別拘著那些規矩。"瑾姐兒只是笑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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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7 00:05:3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丫鬟們已經報:"大爺進來了。"續宗自己挑起簾子走了進來,成親這一年多,又做了父親,續宗看起來穩重很多,臉上的稚氣全然消去,一雙眼閃閃發亮。

看著弟弟走進來,當年那個需要自己教導的孩子已經全然不見,婉潞心頭掠過一絲傷感,回頭見朱氏正笑著讓續宗起來,朱氏發邊的銀絲已清晰可見,她雖比同齡婦人看起來要年輕,但那往下垂的臉皮和鬢邊銀絲告訴婉潞,朱氏的青春歲月已經一去不返。

德哥兒等續宗站起身就從王太太懷裡蹦下來:"舅舅,舅舅,我們去外面放炮竹。"婉潞收回思緒,往德哥兒屁股上打了一巴掌:"仗著舅舅寵你,就要舅舅帶你去放炮仗,也不怕別人耳朵都被震聾。"續宗已經摟住德哥兒,德哥兒整個人都竄到他懷裡,一副有人依仗就不怕娘的架勢。

朱氏已經笑了:"這過年,縱著他們也是,別光讓哥兒們去,瑾姐兒,你也帶著你妹妹們去。"瑾姐兒在聽到德哥兒要跟著續宗去放炮仗就有些坐不住,不過還是要等大人說話,聽到外祖母讓自己跟著他們去放炮仗,起身行禮後才牽著福姐兒出去。

王太太也站起身對淑娥道:"走,咱娘兒倆也去瞧瞧熱鬧去。"淑娥曉得這是王太太要讓朱氏母女說說話,吩咐奶媽把女兒抱好,自己扶著王太太出去。

屋裡就剩婉潞朱氏兩人,婉潞這才把腳一伸,半個身子癱下去:"哎,總算可以松活些了。"朱氏疼愛地拍女兒一下:"這做大家子裡的當家主母可不是輕易的事情,人多嘴雜,下人們做事的少,生事的多。"婉潞嗯了一聲,接著才對朱氏道:"女兒想和娘討教討教,當年您剛嫁過來的時候,我記得下人們對娘您也是,"接著婉潞有些不好意思了:"還有,還有女兒也是……"

聽著婉潞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朱氏面上露出笑容:"你那時候還小,才七歲罷了,身邊的奶媽媽又不是什麼好人,你祖母也怕我這個後母欺負了你,未免防著我些,這也是人之常情。"

朱氏說的輕描淡寫,婉潞卻曉得當年朱氏也是受了多少委屈,不由往朱氏身上偎了偎:"女兒也是現在才曉得當年娘受的委屈,當年女兒也著實太不懂事,還為了陳媽媽被趕走怪過您,現在想來,在家裡留一些專會挑嘴撥舌的下人,那不是給自己埋禍根。"

聽到婉潞提起往事,朱氏微微頓了頓才道:"當日以為你嫁的是幼子,也不會有什麼承爵之事,做幼子媳婦的,只要循規蹈矩,孝敬公婆,友愛妯娌,管好自己小家就成了,現在你成了侯府主母,這管家的事情比原先繁重不知多少,也是命啊。"

婉潞又往朱氏身上蹭蹭沒有說話,朱氏緩緩地道:"那些事呢,以前吳媽媽都教過你,只是人心易變,記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又要恩威並施,切不可一味貪了名聲,那就是害人害己的事。"這些話婉潞平日也曾和自己說過,聽了朱氏的叮囑只覺得心裡暖融融的,不可一味貪了名聲。

當年如果朱氏也一味貪了慈愛名聲,對自己只笑不罵,任由自己身邊的人進行挑唆而不把他們逐出,家宅不寧不說,自己也絕不像今天這樣。婉潞點頭:"娘,女兒記住了,侄子猶子,該管教的時候就要管教,而不是一味慈愛,下人們要分清了忠奸,切不能一味聽好話。"

朱氏又拍拍她:"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有些事一點就透,怕就怕時日久了,遇到難事未免糊塗了。"門哐當一聲被推開,鸞娥的聲音傳了進來:"啊,姐姐來了,要曉得姐姐來,我就早點回來,不在淺姐姐那裡吃午飯了。"

鸞娥已經十五,愛說愛笑,朱太太十分喜歡她,常歎息自己沒有年紀合適的兒子,不然就把鸞娥搶過來做自家媳婦。鸞娥和淺草十分投緣,昨兒大年初一淺草就派人把她接到方家,說兩人許久沒見,趁著過年要痛痛快快地玩一玩。

看著鸞娥臉上如同春花開放一樣的笑容,微微隆起的胸告訴人們她已經不再是孩子,婉潞只覺得無限喜歡,伸手拉她過來給她理著鬢邊的紅絨花:"你這樣被你淺姐姐聽見了,又該吃醋了。"

鸞娥已經膩到婉潞懷裡:"才不會呢,淺姐姐知道我和婉姐姐好,只會高興不會吃醋的。"說話時候她耳邊的石榴石墜子在那打著晃,平添了幾分活潑。

要說性子,鸞娥和八爺還真有些相配,不過一想起四太太,婉潞就打消了主意,再說鸞娥已經說好親事,後面過去兩家有一戶姓寧的,是趙思賢的同年,他有個弟弟比鸞娥大兩歲,已經下了定,就等鸞娥過了十六歲完婚。

婉潞見過那個寧姓男子,是個斯文有禮的男子,配鸞娥也配的上了,再說甯太太為人寬厚,並不像方太太一樣,嫁過去也是小兒媳婦,家事也煩不到鸞娥身上。

婉潞輕輕拍著鸞娥的背,鸞娥舒服地眯著眼,那慵懶的神情有些像王太太養的一隻貓,也十分活潑,歇下來時候就一臉慵懶,朱氏常笑話真是貓隨主人。

外面傳來炮仗的聲音,鸞娥已經跳起來:"乾娘,姐姐,我們出去瞧放炮仗,姐夫放的可好了。"說著一手拉一個就把她們拉了出去。

院子裡已經圍了一圈人在看放炮仗,續宗把衣衫下擺掖在腰上,手裡抓了支香,正在那遞給德哥兒,要德哥兒點火,德哥兒一臉躍躍欲試又害怕的樣子讓婉潞瞧的抿唇笑了。

瑾姐兒和福姐兒兩個正一邊一個被王太太放在腋下以示安慰,看見婉潞出來,福姐兒放開王太太就跳進婉潞懷裡,智哥兒玩的不亦樂乎,在那裡喊瑾姐兒:"妹妹你來,這炮仗可好玩了。"

瑾姐兒雙手還是緊緊捂住耳朵,使勁搖頭,砰的一聲,智哥兒放的炮仗高高飛上天空,炸出一朵絢麗的花,鸞娥已經笑了:"花開富貴,智哥兒,果然好彩頭。"

雖然白天望的不是很清楚,但能看到那花是模糊的牡丹,婉潞低頭去看得意洋洋的智哥兒,但願如此。

在朱家玩了半天,回去路上孩子們東倒西歪地在打瞌睡,剛下車就看見有婆子過來:"奶奶您回來的正好,太太還說再不回來就要去親家太太那請您呢。"

這又怎麼了?婉潞讓丫鬟們把孩子們抱進去,笑著問道:"出了什麼事,要這樣慌張?"婆子搖頭:"老奴也不知道,只是方才秦親家府上來人了。"秦氏娘家來人,這是怎麼了?秦氏還隨丈夫在外任,秦家除了平時該送的節禮,幾乎沒什麼別的來往。

婉潞進到楚夫人房裡剛要行禮,楚夫人已經攔她:"現在事急,也別提這些了。"見裡面丫鬟婆子一個都沒,婉潞心裡越發疑惑,楚夫人已經開口:"洛安公主薨了。"

這讓婉潞更覺奇怪,昨兒去朝賀還看見洛安公主好好的,再說洛安公主薨了,趙府最多就是去送份喪儀,這都是有例子的,怎麼楚夫人一臉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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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7 00:05:5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章

果然楚夫人後面說的話把婉潞嚇了一跳:"公主若是平常沒了也罷,而是駙馬打死的。"駙馬打死公主?婉潞把這話在心裡顛倒了好幾次,那眼瞪的極大,楚夫人皺眉道:"公主是昨兒朝賀歸來和駙馬吵了幾句,駙馬也是酒後,不知為了什麼就拿起酒壺往公主頭上砸去,公主被砸的頭破血流,雖請醫診治,但公主還是過了午時就薨了。秦夫人派人來,是想讓趙府出面給駙馬求個情,流放也好,什麼也罷,只要留條命就可以。"

夫妻之間爭吵本是常事,不過另一方是公主那就不同了,婉潞更加驚訝:"秦府是陛下的舅家,怎麼也輪不到趙府出面為駙馬求情吧?"楚夫人嗯了一聲:"就是這點難辦,駙馬打死公主的事情,歷朝又不是沒有過,那些人家哪有一個好下場的?秦夫人是你三嫂的繼母,只有這麼一個兒子,本以為兒子做了駙馬,自己後半世無限風光,哪曉得會出這樣的事,現在秦家那裡只怕早就亂成一鍋粥了,她這才病急亂投醫求到我們這裡。"

對秦府來說,公主的存在就是日後風光的保證,但現在出了這樣大的事,不等皇帝降罪,秦府自己就亂成一團了。楚夫人又歎道:"總是親戚面上,不好直接回絕的。"婉潞聽了這話心裡已經有了主意對楚夫人道:"婆婆,秦夫人是病急亂投醫我們可不能亂,雖說秦府是三嫂的娘家,但三嫂嫁進趙家就是趙家人,凡事都該以夫家為重。"

楚夫人等的就是這句,微微歎道:"六奶奶,你現是當家人,就去勸勸親家太太。"原來轉來轉去是讓自己去回絕,婉潞雖知道這差事不是好差事,也要低頭應是,見自己身上還穿著新年的衣服,和楚夫人說過往自己房裡換了素淡些的衣衫這才往秦府去。

此時已是各家歸甯娘家的媳婦回家的時候,小戶人家帶了媳婦,背了孩子在街上慢慢地走,孩子不時地指著旁邊的攤要買東要西,街邊還有頑童在那裡放炮仗,每一聲響後就有尖叫的罵聲響起。只是新年大節,還沒人罵出忌諱字眼,多是些市井俚語。

婉潞坐在車裡,沒有像方才回趙府時候那樣有興致挑起簾子去瞧街上情形,而是把簾子重重垂下,腦中只在那裡想著怎麼和秦夫人婉轉的說。

車緩緩停下,婉潞在等婆子去遞貼的時候把簾子掀開看著外面。和街上的熱鬧景象不同,秦府門前明顯冷落的多,按說今兒才初二,上門拜年的人不少,秦府門前除了婉潞的這輛馬車並沒有別的了。

秦府左邊就是公主府,也是一片死寂,門口不見看門人,只有風默默在門前吹,婉潞把簾子放下,用手拍了拍還在怦怦亂跳的心,剛才那種死寂讓婉潞聯想到不知什麼時候就有一隊衣甲鮮明的衛兵過來,然後把門撞開,把秦府眾人都趕出來。

婉潞呼出一口氣,為了公主死而被滅族的前例又不是沒聽過,聽說今上寬厚仁德,常後悔沒親自得到秦皇后的鞠養,又是愛惜羽毛之人,不會就此讓秦家被族滅吧?

婆子已經走了回來:"六奶奶,秦家的人說,今兒家裡事忙,不好請奶奶進去,還請奶奶先回家。"被擋駕了也好,婉潞從方才的思緒裡走出來,讓車夫轉頭回家。

秦府裡面已經快步走出一個管家娘子模樣的人,見婉潞的車在調頭,顧不得許多就沖了過去:"趙六奶奶請留步。"車夫被這一聲喚把車停了下來,那管家娘子已經走到婉潞車前行禮:"趙六奶奶,我們太太請您進去。"

一會擋駕,一會讓進去?婉潞明白中間必定有自己不清楚的事情,此時的秦府只怕鬧的不是一般二般的厲害。瞬間已有了主意:"方才貴府既說事忙,那我也就不進去了,還請問你們太太奶奶們好。"

管家娘子面上露出惶然之色,公主的死訊一傳來,秦府上上下下籠罩在惶恐之中。若公主還活著,小夫妻們吵嘴,互相撕扯幾下也是常有的事,那時等公主傷好了,再讓駙馬去宮裡認罪,皇帝總要做個開解的戲碼。誰知公主竟一命嗚呼,雖有酒後失德這個說法,也難保能平息得了皇帝的怒氣。

現在承恩公已經把兒子五花大綁去宮裡給自己的表弟請罪,主母們聚在一起商量,秦夫人的意思是請各府出面說親,瞧大奶奶的意思,是巴不得讓秦夫人先行自殺,好讓秦府脫身。

主人們在那裡吵成一團,自己做下人的,當然要幫著自家主人,見婉潞不去,管家娘子眼裡流下淚來:"好趙奶奶,念在我們三姑娘是您妯娌的份上,進去瞧瞧我們太太,不然她只怕沒命活。"

管家娘子只顧在那裡求婉潞,身後已經響起暴雷樣的聲音:"你在這裡胡說八道什麼,傳出去不怕被人笑話,太太是秦府主母,你竟這樣咒她,我看你才是不想活了。"

秦府大門裡又出來幾個婆子,領頭的正好聽見先前那個管家娘子最後那句話,顧不得在大街上就訓斥起來。先前那個管家娘子本是秦夫人身邊得用的人,秦夫人被兒媳們困在那裡,聽說婉潞來了,如同來了根救命稻草,讓管家娘子速把婉潞快請回來,婉潞若進了秦府,秦夫人總要出面接待,到時秦夫人好求趙家。

此時先前這個管家娘子聽到後頭出來的這麼說,眼淚流的更凶:"劉嫂子,我也是太太派出來請六奶奶的。"劉嫂子已經一巴掌打在她臉上,管家娘子被打的一個趔趄,身後那幾個婆子早把管家娘子捆起來,嘴裡還在罵:"你當現在還是你主人當家時候,還容的你作威作福?你要真忠心,就該一根繩先吊死了好殉了你家主人。"

秦家婆媳之間有些不睦,婉潞也曾聽人說過,秦大奶奶仗著自己出身好,又是嫡長子媳婦,雖面上對秦夫人恭恭敬敬,但背地裡也瞧不起小家出身又是填房的後婆婆。當日秦夫人嫁過來時候,對秦大爺和那幾個前房出的兒女只是面子情,雖不好動些手腳,但厚自己所生,薄前房所出的事情還是做了些的。

秦夫人忌憚著秦大奶奶娘家,對她也不敢做些什麼過分的事。等秦夫人生的兒子尚了公主,秦夫人覺得自己可以揚眉吐氣,公主的婆婆,這份尊榮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對幾個媳婦也就放出手來,擺足婆婆的款。此時駙馬闖了那麼多的禍,秦大奶奶不趁機出氣才怪?

此時劉嫂子已經罵過管家娘子,走到婉潞車前笑著行禮:"耽誤六奶奶了,我們奶奶說了,等這裡事情完了,就過府給奶奶賠罪。"婉潞只是微微一笑就要放下簾子走,那管家娘子已經叫了起來:"劉家的,你別在這裝好人,媳婦逼死婆婆那是多大的罪?你們……"

話沒說完,劉嫂子那臉已經變了,幾個婆子往管家娘子嘴裡塞了東西,劉嫂子往她臉上啐了一口:"沒見識的人家,當著客人就這樣亂嚷,也是奶奶性子寬厚,不然就該把你捆在馬圈裡受那些馬糞的氣味。"

說完劉嫂子又對車還沒行的婉潞笑道:"趙六奶奶慢走。"秦府的事看來還有的磨呢,瞧著那被捆著,嘴也被堵住的管家娘子,婉潞放下簾子,怎麼說都只是親戚,這些事也管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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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馬車緩緩離開秦府,剛要拐過去,前面就來了一從車駕。前方有引導,背後有人殿后,雖只有一輛車,但從車上的紋飾來看,這竟是公主的車駕。

京裡的人對車駕都是明白的,行人已經在紛紛避讓,婉潞的車也避讓到了路口。公主的車駕,這又是哪位公主?

車駕只沖洛安公主府而去,難道是公主的姐妹前來弔唁?婉潞心裡奇怪,車夫正要趕車離開,已經有人攔住:"公主吩咐,此時不准進出。"

車夫下意識地看向後面,趙府的車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就算是御前侍衛也會對貴族家的馬車禮讓三分。婉潞愣了一下,丫鬟清脆的聲音已經響起:"這位大哥,車裡是定安侯府的世子夫人,這出門走親戚,臨到了不許人走,這是做何?"

侍衛已經看出這倆車不是普通平民的車,這條街雖短,裡面除了秦府和洛安公主府外,最裡面還有威遠侯府和幾戶高官家,每家都是自己這個小侍衛惹不起的,但不聽公主的話只怕立即就沒了腦袋。他徘徊再三才道:"既是世子夫人的車,等去問問公主,再做定奪。"

公主,這位公主是誰?婉潞沒有說話,透過紗簾能看到丫鬟正從車裡扶下一位少婦,這個年紀,難道是洛安公主的妹妹淮陽公主?這位公主出生時候大皇子已經降生,和洛安公主降生時的失望不一樣,皇帝對第二個女兒是十分喜愛的,又見她聰明活潑,常讓她扮了男裝陪自己。

淮陽公主所得寵愛就成為所有皇家兒女中僅次於太子的,四年前下降宰相府的大公子,三個月前剛剛喪夫,沒有兒女的她又得到皇帝這樣寵愛,再嫁是必然的,現在朝中已有人躍躍欲試想再做她的駙馬。

不是依仗皇帝十二萬分的寵愛,也沒有這樣的底氣不許人進出。侍衛已經上前對淮陽公主的從人說了幾句,一個女官模樣的女子走了過來,丫鬟挑起車簾,女官見車裡坐的的確是婉潞,急忙行禮下去:"淮陽公主在這裡有些小事,耽擱夫人行程實屬偶然,夫人稍待就可。"

這個時候,婉潞絕不會學那些沒眼色的要去拜見公主,微微頜首還禮:"尊駕不必多禮,我不過是剛走親戚回來,本是新年大節時候,家裡也沒什麼事。"女官又道一聲抱歉,丫鬟這才把簾子放下,女官轉身而去。

淮陽公主進府去了,外面安靜地怕人,秦府的大門依舊緊閉,別的府邸的門也是關著的,就是不知道背後有多少雙眼睛。

哭聲劃破了這種寂靜,洛安公主府的門再次打開,一群丫鬟婆子被趕了出來,還有人在那裡罵:"伺候公主都伺候不好,現在知道哭了,早幹什麼去了?"婉潞的眉頭挑起,難道說這是淮陽公主來為洛安公主出氣?

那些丫鬟婆子們雖然知道哭也沒有益處,一個個已經忘了什麼禮儀規矩,只是在那裡哭個不停,旁邊跟著的是淮陽公主帶去的人,已經有宦官模樣的不光是罵,拿著棒子開始敲擊她們。

也不往別的地方敲,而是專撿臉上敲,特別是有幾個顏色好的丫鬟,那臉上被連敲數下,已看不見本來樣子。丫鬟婆子們被趕了出來,最後才是淮陽公主,她懷裡抱著個女童,手裡還牽著個四五歲的男童,這兩個孩子想來就是洛安公主的孩子,女童年紀還小,雖滿身重孝,那拇指還緊緊含在嘴裡,睜著大眼睛不知道在尋什麼?

男童好像知道了些事,只是沉默地在那裡走。看來這事就快完了,婉潞聽著丫鬟婆子們的哭聲,心裡泛起不忍,但和公主素無往來,貿然開口求情未免牽連自身。

淮陽公主已經把孩子們抱上車,自己也上了車,宦官婆子們驅趕著那群婆子丫鬟往外走,後面突然響起一個男子的聲音:"臣想請問殿下,這些人要往哪裡去?"

哭聲回蕩的街道,突然冒出這麼個聲音,而且開口就挑戰自己權威,淮陽公主不禁惱怒回頭望去,威遠侯府門口站了個二十來歲的男子,他發束金冠,著月白色外袍,腰上系了碧玉帶,腳邊還有個三歲左右的女童。

面色俊俏,聲音響亮,見到美人淮陽公主的怒氣似乎少了些,下巴抬起聲音高傲:"往哪去,自然是去給我姐姐陪葬,做下人的,不伺候好主人鬧出這麼大的事情,只有陪葬一事。"

淮陽公主也是個美人,但在這種時候,坐在車裡的婉潞只覺得身上一陣寒意襲過。這男子往前踏了一步,對淮陽公主拱手道:"公主,素聞您的長姐洛安公主為人寬厚仁慈,她靈去不遠,若知道公主您痛下殺手,她不僅不會欣慰反而會難過,公主又何必讓洛安公主泉下不寧?"

淮陽公主眼一眯,旁邊宦官已經叫出聲來:"大膽,公主為君,你為臣,怎可如此冒犯?"宦官的聲音嚇到了旁邊的女童,她哭了起來,男子彎腰抱起女兒,聲音依舊沒變:"公主,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何處置他們,陛下自有定論,公主又何必此時大動肝火,百官們知道了,也是有損公主清譽的事。"

就算他再有美色,這時說的話也擋不住淮陽公主的怒氣了,她沖到男子跟前:"看你年輕俊俏,也不是個普通人,怎麼和老僧一樣喋喋不休?"男子依舊動:"臣乃威遠侯第二子,姓王名睿,人雖不同,這命只有一條,況且本朝早已廢除人殉一例,公主此時又開此例,不光有損公主清譽,也汙陛下美名。"

淮陽公主氣的跳腳,她知道洛安公主死去消息就沖進皇宮找皇帝,總要踏平秦家才能消去怒氣,卻被還皇帝訓了一番,說這事有皇帝做主,她一個出嫁的女兒管這麼多做什麼,又說她不似她的姐姐一樣寬厚,凡事任性而為,實不是做人婦的樣子。

淮陽公主沖出去時就遇到承恩公捆著駙馬過來,淮陽公主順手拔出旁邊侍衛的劍就要斬殺駙馬,就被皇帝派人喝住。連連受挫的淮陽公主怒上心頭,都是洛安公主身邊的下人不好,踏不平秦府,難道不能踏平公主府?

此時又被王睿這樣說,怒極冷哼:"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王睿依舊平靜:"若能以臣一命換這數十條人命,也不枉了。"

淮陽公主舉手要打,看見趙府的車,怒道:"我就找人來評評理。"說著揚聲道:"世子夫人,我想問問我和他誰對?"

公主的聲音並不大,傳到婉潞耳裡聲音已經極小,已有女官走到趙家車前恭敬地道:"世子夫人,公主請您下車。"婉潞只透過簾子看到外面淮陽公主的舉動,暗自慶倖自己沒出去拜見公主是對的,聽到女官恭敬的聲音,婉潞知道再躲著是不行了。

這個時候又是淮陽公主怒火極高的時候,婉潞不敢抗命走下車。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方才發出哭聲的人群現在都停止了哭泣,再哭也沒有用,不過陡增淮陽公主的怒氣。

一片死寂之中,婉潞向公主所站立的地方走去。風把淮陽公主紅色的斗篷吹的很高,裡面的白綾裙也在隨風飛舞。淮陽公主並沒有用手去整理衣服,只是瞪著王睿,敢呵斥住淮陽公主的人並不多,而這些人裡面之前絕沒有王睿的名字,淮陽公主真想把他的膽掏出來看看,看究竟是怎麼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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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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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王睿並不為公主的怒目而視害怕,眼神依舊黝黑,把趴在自己懷裡已經睡著的小女孩抱的更緊一些,一臉淡然地面對公主。

見到婉潞上前,不等婉潞行禮淮陽公主的手就指向那群木然跪在那裡的下人:"你說,那些人沒有好好服侍我姐姐,也沒有忠心護主,才讓姐姐死於非命,我讓他們給姐姐陪葬對不對?"王睿還想說話,淮陽公主眼睛已經瞪了過去:"你難道不曉得上下嗎?方才你出來阻止我已經饒了你,現在你還想搶我的話?"

婉潞瞧著那些從公主府被驅趕出來的人,他們全都跪在街上,眼神呆滯,身子被風吹的瑟瑟發抖,有人臉上除了淚痕還有青紫,沒有人看婉潞,只是無限祈求地看向公主。

婉潞又看向王睿,王睿抱著孩子不好行禮,對婉潞微一點頭:"小弟見過嫂夫人,上天本有好生……"話沒說完又被淮陽公主打斷:"王睿,你的禮儀都學到哪裡去了?"

最不講禮儀的難道不是公主您嗎?想必這樣想的人不少,但沒一個敢說出口。婉潞已經開口:"公主您要為洛安公主出氣世人都是體諒的。"聽到婉潞說了這句,淮陽公主不由得意起來,接著婉潞又轉口:"只是要為洛安公主出氣,讓這些人去陪葬,未免就多了怨氣,他們既侍奉洛安公主不周,倒不如讓他們出俗入佛,為洛安公主日夜祈禱,好為洛安公主和公主您積福。"

淮陽公主臉上開始陰晴不定,婉潞覺得手心慢慢滲出汗,這跋扈的公主可和皇后不一樣,皇后重的是禮法規矩,而瞧這公主的樣子,什麼規矩只怕也不放在眼裡。

外面傳來馬蹄聲,街門口擋著的侍衛看見來人急忙行禮:"見過晟王殿下。"接著一匹白馬已經輕快地跑進街口,淮陽公主面上不由微露懊惱之色,她身邊的女官丫鬟的神色也變的有些慌張。

馬蹄聲得得,除了淮陽公主,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淮陽公主的神情也從最開始的懊惱變成理所應當,看著馬上的男子一動也不動。,

馬已經來到淮陽公主身前,馬上的男子並沒下馬,而是把眉揚起,四周掃了一圈,接著才開口:"淮陽,你在宮裡和你府裡都鬧不夠,竟跑到外面來了?你還有一點皇家公主的樣子嗎?"聲音不大,但在場每個人都能聽的清楚。

原來這就是皇帝長子晟王,婉潞雖低頭跪在那裡,但還是透過眼簾去打量他。面前的人形容俊俏,身上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晟王在很長時間裡都是皇帝的獨子,也曾養在皇后膝下,只是後來太子出生才封王出宮。

淮陽公主被晟王訓的低下頭,但很快就抬起頭來:"大皇兄,父皇不為姐姐出氣,難道我做妹妹的還不能為姐姐出氣?"這個妹妹會這樣說是應該的,晟王跳下馬,抬起馬鞭示意跪地行禮的眾人起立:"怎麼處置總有國法在上,你快些回你府去,難道還要鬧到不可收拾?"

淮陽公主的丫鬟們急忙上前來扶她,想把她扶上車駕,晟王的手一抬,女官和丫鬟們都抖了一下,淮陽公主的頭又揚高:"大皇兄,我闖了禍,自去和父皇賠罪,和他們何干?"

晟王的馬鞭已經指向那些跪著的下人:"大妹妹去世,也只和駙馬有關係,又和他們有什麼關係?"晟王這話很溫和,淮陽公主無可辯駁,轉身上了自己的車。

公主一上車,車夫就急忙駕起車駕往外行去,侍衛也魚貫而出。晟王這才對女官道:"你們身為公主身邊女官,就當盡起教導之責,公主要如此,你們不但不攔住還縱容公主,該當何罪?"

女官和丫鬟們早跪在地上,晟王歎一口氣:"父皇以仁厚治國,那能牽連無辜人,怎樣出來的,你們就怎樣把他們送進去。"女官急忙起身,讓沒隨淮陽公主離去的宦官們上來把這些下人們重新放進公主府。

王睿已對晟王拱手:"殿下宅心仁厚,果然不負個賢字。"晟王抬手行禮,這裡事情完了,自己也該走了吧?婉潞上前行禮道:"殿下,方才公主命令此地不許人進出,此時公主已行,妾先告退。"晟王對婉潞還個半禮:"舍妹無狀,連累夫人在此,小王就此賠禮。"

婉潞也敷衍兩句,這才上車而行,車夫一等主人上車就快速趕車離開,這樣是非,連傳都不敢傳出去,還是小命更重要些。

回到趙府,顧不上換衣衫婉潞就去對楚夫人說了去秦家遇到的事。聽到淮陽公主帶人去洛安公主府,楚夫人垂下眼簾微微搖頭:"這位淮陽公主,出嫁的時候消停了幾年,現在又這樣,只怕明日陛下案上,又該多彈劾摺子了。"婉潞想起今日所見情形,也微微笑了:"其實這位公主,倒是位真性情的人。"

真性情?楚夫人諷刺一笑:"做上人的不知道克制自己的性情,為禍的就不止是自己家人。"婉潞沉默,這話說的極是,如果今日不是王睿出來阻止,那幾十人已做了泉下冤魂。楚夫人已經換了話題:"這事橫豎和我們沒有多少干係,既去過也盡了親戚的本分,別的事我們也沒多少能做的。"

駙馬失手打死洛安公主的消息在第二日就傳遍京城,各家府邸都把原本請客擺酒的計畫取消,所有的眼睛都在盯著皇宮,想看皇帝會怎麼處置這件事。

各種消息也在漫天飛,還有人就此議論,有說秦家出了這樣的事,實屬大逆不道,除了駙馬該償命,駙馬的父母也有教導不嚴之過,秦府就給被奪爵流放。也有人搬出國法來,說公主雖尊貴,畢竟只是駙馬的妻子,按律丈夫打死妻子,是減等的罪名,只該流放駙馬本人就是,至於教導不嚴,公主也是人婦,若駙馬父母該連坐的話,豈不是讓天下婦人都學著不恭敬公婆?

議論不一,卻都知道要等那位至尊發話,隨即秦府那邊已經傳出秦夫人哀傷不過,已病倒在床,眼看也就沒幾天了。這更讓支持僅僅駙馬有罪的人占了上風。

雖然紛紛議論,但一直到過完元宵,皇帝除了降下聖旨,命洛安公主以長公主葬儀下葬,她身邊服侍的所有人都被出俗入寺,為洛安公主祈福。公主的兩個孩子被交給皇后撫養之外,別的關於這件事就再沒有下文。於是也有人猜測,是不是要等洛安公主葬禮結束才處置駙馬或者秦家?

或許是體諒皇帝失去了長女,禦史們並沒有上表彈劾洛安公主以長公主禮儀下葬,也沒有彈劾淮陽公主不該未經國法就要擅自處置公主府下人們的事,洛安公主的葬儀就這樣在議論紛紛中開始。

婉潞又來到公主府,和那日的死寂不同,來往弔唁的人川流不息,公主府已經從裡到外都掛滿了白色,對聯門神燈籠都是白的,道場已經搭起,僧眾們在齊聲頌唱,保佑洛安公主早登極樂。

靈堂上守靈的是洛安公主的兩個孩子,小女兒已經睡著,大些的男孩被一身素白的淮陽公主抱在懷裡,懵懂地看著靈前來往的人。

和別家靈位上某門某氏不一樣,洛安公主的靈位上只有她的諡號,大雍文愨公主陳容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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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文愨公主,這個諡號表明了皇帝心中的哀痛,而從婉潞進入公主府到現在,沒有看見任何秦家的人,料理喪事的都是宮裡或禮部派來的人,靈位上又是這樣寫,皇帝的心意已經表達的很明顯了,洛安公主和秦家再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看見婉潞,淮陽公主的眉微微動了動就再沒別的表情,婉潞按制到靈前行禮上香,又到淮陽公主面前微行一禮就退出靈堂。

毗鄰的秦府依舊大門緊閉,從那日到現在,秦府就陷入一片死寂之中,承恩公雖把駙馬捆到皇帝面前,但皇帝似乎並不吃這套,就不知道秦府這次該怎麼度過這個關口了。

婉潞上車回家,街上的人還是那樣熙熙攘攘,到趙府依舊先去稟告楚夫人,上房裡看起來和平時一樣,但總覺得有些憋悶,楚夫人呆坐在那裡,看見婉潞走進來,仿佛失去力氣一樣,不等婉潞行禮就開口:"方才收到小三快馬送回來的信,他已經稟告陛下,前去邊關。"

去邊關?趙三爺不是外放嗎?怎麼又興起了去邊關的心?難道是為的秦家?從洛安公主去世到現在也有一個來月,楚夫人已經開口:"我養的兒子竟不向著我,口口聲聲報效朝廷,其實是為的他的妻子。"說著楚夫人閉了閉眼,那淚已經流了下來。

婉潞給楚夫人捶了幾下:"婆婆,您也別這樣想,三叔叔怎麼說也是姓趙,博的功名也是為趙府爭光。"楚夫人冷笑:"你也哄我,我不是你四嬸嬸那樣的。"婉潞閉口不語,倒盞茶過來給她消氣,楚夫人歎了幾聲:"只願邊關不發戰事,辛苦也就辛苦吧。"

這話裡全是自我安慰的話,嵐雲已經走了進來:"太太,二奶奶來了。"蘇靜初歷來不愛登趙府的門,這又是怎麼了?不等說請,蘇靜初已經走了進來,不及行禮就道:"曉得六嬸嬸在大伯母這裡,還請六嬸嬸把各樣藥丸拿我一些。"

藥丸?這時候尋這做什麼?蘇靜初曉得是瞞不住的:"聽說來了八百里加急軍報,邊關告急,陛下連夜召見公公,命公公明日就趕赴邊關。我尋些藥丸給公公帶去,也盡盡做兒媳的心。"

邊關告急,楚夫人手裡的茶盞掉地,蘇靜初還當楚夫人是為三老爺擔心,忙道:"大伯母,公公久在邊關,不會有事的。"婉潞忙拉一下蘇靜初的袖子,等出了門才把趙三爺要赴邊關的事說了。

蘇靜初雖不愛理俗事,可這些時日秦家出的事情她還是知道的,這個時候身為秦家女婿的趙三爺要遠赴邊關,不能不讓人聯想到秦氏在背後說了些什麼。

兩人已來到婉潞房裡,瑾姐兒乖乖坐在那裡做針線,瞧見她們進來,急忙上前給兩人行禮問安,蘇靜初摸摸瑾姐兒的頭,誇了兩句她做的針線活,又讓她得空去自己家裡找哥哥姐姐們玩。

瑾姐兒一一答了,婉潞就讓她下去找福姐兒,自己給蘇靜初倒了茶,才從箱子裡翻出些藥來:"你事忙,我也不多留你,這些都是上好的傷藥,風寒感冒的藥丸也有,你都拿去。"見婉潞都快要把箱子拿空了,蘇靜初不好意思起來,起身推辭道:"這些著實也太多了,公公收不收還是兩說呢。"

婉潞把藥塞到她手裡:"你拿著,我舅舅開藥鋪的,別的不多,藥材盡有,去炮製藥丸也是便宜的,再說我能攔住你盡孝不成?"

蘇靜初的眉微微攏起,公公和丈夫之間心結太深,但世間沒人責父不認子,卻總有人責子不認父。這樣互不相認看在外人眼裡說什麼的都有。再則當年那些當事人,無論是邱氏還是老侯爺夫婦,都已經去世,攔在他們之間最大的障礙已經沒有。

蘇靜初也只能盡自己的力來居中調停了,婉潞輕輕握一下她的手:"我曉得你也是左右為難,二伯也不能攔著你盡孝,畢竟再怎麼說,那也是他親爹。"蘇靜初的眼眨一眨,把睫毛上的水珠眨掉,眉頭也鬆開:"六嬸嬸說話總是這麼懂人的心,二爺有二爺的狷介,我卻不能不為那幾個孩子考慮。"

婉潞又拍一拍她的手,當初俗事全然不理的蘇靜初,今日也要為兒女家務擔憂了。蘇靜初抬頭一笑,眼裡似有陽光閃動:"沒有柴米油鹽哪裡來的琴棋書畫呢?我還後悔我悟的遲了些。"婉潞也笑了,蘇靜初隨後就告辭。

送她出去之後,春燕笑道:"原來還當二奶奶只會讀書,從不會管家的,這幾年瞧下來,都是我們瞧錯了。"婉潞正在抓起旁邊的柳樹枝條,枝頭已經綻放新綠,預示著春的來到。

聽到春燕這話笑了:"二嫂讀書聰明,怎會不通事務,原先不過不操心罷了。"春燕偏了頭:"奶奶說的是,若一味死讀書,那就成書呆子,就算考試當了官,又怎會在仕途呢?"

主僕二人一路行來,迎面走來嵐月,見到婉潞她福一福:"六奶奶,太太遣奴婢來問一問二奶奶走了沒有?"方才蘇靜初走的匆忙,也沒去楚夫人跟前辭一辭,婉潞急忙往楚夫人上房裡來。

楚夫人還是坐在那裡,那種疲憊之態更顯得明顯,聽到婉潞的腳步聲也沒抬頭,婉潞走到她下手,扶著她的膝蓋:"婆婆,二嫂臨走之前說不及來辭。"楚夫人微微嗯了一聲,婉潞又道:"婆婆,媳婦已經把所有的傷藥和補藥都拿給二嫂了,又請二嫂對三叔叔說,等到了邊關,讓他多照顧下三伯。"

這話簡直就是白說,趙三爺是趙三老爺的親侄子,不過此時這樣的話才能安慰楚夫人。楚夫人長長歎了口氣:"你做的很好,我方才也是糊塗了,三爺怎麼樣也是姓趙,立了功建了業,還不是對趙家好。"

婉潞也長呼了一口氣,臉上這才敢做出笑模樣:"婆婆惦記兒子,捨不得兒子去吃苦也是常事,天下母親都同此心,不過三伯既要去邊關,是不是遣人去把三嫂全家都接回來,他們帶去的下人本就不多,這一路三叔又不在,成侄兒今年也才十三歲。"

這是當然要做的事,楚夫人不會不准,婉潞又服侍了她一會,這才出門去找管家娘子們,安排人手去接秦氏全家。

趙三老爺奉旨遠赴邊關時候,帶去的人除了自己的親兵,還有幾家世家的子弟。其中最惹人眼的就是秦府世子的兒子,小夥子今年才十八,是承恩公最疼的孫子,秦大奶奶也很為這個兒子驕傲,為他挑親事也是挑花了眼。在眾多子弟之中,他年紀最小,輩分最低,白馬銀甲,不知耀花了多少圍觀他們出城的姑娘的眼。

春燕笑嘻嘻地道:"奶奶,您不曉得那日他們去瞧的人,都說秦家那位哥兒,真是俊俏地沒話說,還有人說秦家真是赤膽忠心,邊關那麼險惡,竟還把這樣心尖尖上的人都派去了。"春燕說的很高興,婉潞卻聽的一陣煩躁,把桌上的東西一掃:"別說了。"

春燕立即停下,這麼多年,婉潞發脾氣的次數極少,而今天這樣更是從沒聽說過,春燕在很快的遲疑之後就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急忙上前收拾著筆洗之類,聽到聲音的雙妙進來,見地上狼藉一片,忙先給婉潞倒了碗茶,又和春燕在那裡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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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7 00:06:3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茶水入口,婉潞也覺得方才不該這樣發脾氣,春燕也是為了給自己解悶才說些街上見聞的。見婉潞臉上已經沒有了氣像,地上的東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春燕這才拿起一塊碎了的瓷片:"嘖嘖,這是姑爺最喜歡的茶碗,奶奶您把這茶碗都打破了,不曉得姑爺會怎麼說呢?"

婉潞噗嗤一聲笑了:"你啊,都幾十歲的人了,還常說笑話。"春燕來到婉潞身邊:"奶奶,奴婢曉得您為了什麼,可是您要想想,世上的事哪有那麼十全的,您和姑爺這十來年恩愛依舊,哥兒姐兒們也是聰明伶俐,下人們沒有不敬著您的,您不也常說,既做了趙家的人,受了趙家的恩,就該給趙家報才是。"

婉潞回手拍一拍春燕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你說的是,方才是我急躁了,你別往心裡去。"春燕的眉揚起:"奶奶瞧您說的這叫什麼話,奴婢是您的人,您生氣了不和奴婢發,難道還要和外人發嗎?"

春燕的忠心婉潞是知道的,要是人人都像她就好了,趙思賢已經走了進來,見桌上空空如也,不由皺眉道:"哎,我的東西呢?"婉潞收回思緒:"沒什麼,被我生氣摔了。"

生氣摔了?春燕笑嘻嘻地道:"姑爺,奶奶說了,您只看茶壺不看她,她心裡生氣就給摔了。"說完春燕就笑著跑出去,趙思賢提提袖子看著那動彈不止的門簾:"這春燕,嫁人都十來年了,還當自己是小丫頭。"

婉潞起身給他倒了碗茶:"先用這個吧,等我再去給你尋個好的。"雖然妻子說話輕描淡寫,趙思賢還是覺得妻子和平常不一樣,伸開雙手把妻子拉了坐在自己膝蓋上。

婉潞隨便掙了一下,沒掙脫就依舊待在丈夫膝蓋上:"孩子們都大了,你當我們還是小夫妻?"趙思賢抱著妻子微微搖動:"方才春燕不就是這麼說的,我只問東西不問你,你才生氣把東西給摔了。"婉潞低頭捏一捏丈夫的鼻子:"這你也相信?"

趙思賢一支手撐著桌子,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妻子:"信,我當然信。"婉潞的身上軟了下來,抱著丈夫的脖子:"哎,要是孩子們能永遠不長大該多好?"趙思賢的手頓一頓,知道妻子的惆悵從哪裡來了。

他把妻子抱的更緊一些:"婉潞,我們趙家以軍功封侯,後輩子孫多有上戰場的。"不說趙三老爺和趙三爺,老侯爺的一個庶弟五十年前就曾殉國,往上的還有好幾人。

婉潞靠著丈夫:"我知道,只是我心眼太小了。"趙思賢摸上妻子的臉,什麼都沒有說。世家子弟出生就有普通人所不能享受的榮耀,自然也要為這份榮耀付出相應代價。

秦家子弟既去了邊關,皇帝這裡也終於出來關於秦駙馬殺妻案的聖旨,著三法司會同審案,在牢裡被押了一個多月的秦駙馬終於上了公堂。

這道聖旨一出,種種猜測頓時煙消雲散,這樣的話,看來皇帝只要秦駙馬一人償命就好,秦府就算安全度過了,秦府門前在冷落了幾個月後,終於又有人開始上門。

這個結果也不算出乎意料,有錯的只有一人,若讓秦府全家陪葬,那對皇帝的清譽損傷更多,而今上,不是一個不管不顧的人。

趙三老爺他們還沒到達邊關,邊關又有消息傳來,這次的消息更讓人害怕,周將軍殉國,邊關另一守將段將軍消失不見,據傳已經投敵。

而周將軍,就是周氏的父親,皇帝在下旨撫恤周府全家之外,也下詔斥責段將軍。段將軍的父親久已去世,他的妻子早亡,唯一在世的親人就只有威遠府王睿的妻子段氏。

京城眾人在去周府,趙府慰問的同時,眼光都盯住了威遠侯府,看看威遠侯府這次會怎麼處置段氏?婉潞除了打點去周府的喪儀,就要去安慰周氏。

到周氏屋裡時候已經聽見哭聲,婉潞不由心中酸澀,周將軍常駐邊關,周府只有周夫人和幾個兒女在,沒有多少父親的關愛,周氏平日話語裡還是對周將軍有怨言的,但當消息傳來時候,那種怨恨全都不在,剩下的只有女兒對爹的思念。

房裡葉氏已經帶著水氏在那裡安慰,周氏半躺在榻上,手裡的帕子已經全濕了,雖然還在哭,但聲音已經嘶啞。

這種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婉潞坐到她旁邊,和水氏交換一個眼神,兩人眼裡都寫著無奈。葉氏用手按一按額頭,婉潞忙扶她一把:"二嬸嬸先下去歇著吧,侄媳和四嫂在這陪著五嫂就是。"一直呆滯的周氏這才把眼睛轉了過來,想直起身,葉氏忙上前按住她:"這個時候,你就別多禮了。"

周氏的眼淚隨著淚流了下來:"這是媳婦家事,倒累的婆婆……"後面幾個字怎麼都說不出來,水氏抱住周氏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再說,婉潞站起:"侄媳代五嫂送二嬸出去就是。"葉氏又拍拍周氏的手,婉潞扶著葉氏出門,葉氏歎氣:"六奶奶,也只有多勸著點五奶奶,她性子和你們不一樣,什麼話都裝在心裡的。"婉潞急忙應是,見葉氏走出院門,這才回身進屋。

屋裡周氏的眼淚已經不再流,手裡卻緊緊捏住一個荷包,這荷包已經有些年頭了,原本鮮亮的顏色已經黯淡,針法也很稚嫩,就跟瑾姐兒剛學針線時候一樣。

周氏的手在荷包上輕輕摩挲:"這是我初學針線的時候給爹繡的,一共兩個,娘的是紅色,爹的是藍色,娘要了,爹卻嫌刺繡的不好不肯帶,我一生氣就從他手裡拽出來,撂在箱子裡一直跟我嫁過來,昨兒翻箱子的時候翻到,我還在奇怪,誰知今兒就聽說了爹的死。"

說著周氏捂嘴大哭起來,那荷包也被眼淚打濕,水氏撐不住也流了眼淚,婉潞上前抱住周氏,什麼都說不出來,丫鬟走了進來,見裡面的情形十分為難,但還是說了出來:"六奶奶,方才大太太派人過來,說宮裡來人,傳召五奶奶進宮。"

此時傳召,就是要撫慰周府了,周氏就跟沒聽見一樣,此時也不是進宮的好時候,婉潞對水氏低聲說了一句就起身道:"宮中來使在何處?"

丫鬟急忙在前帶路,婉潞先讓自己的丫鬟去回楚夫人,說周氏哀痛過度不宜進宮,這才來到廳前。來傳召的是個年輕小宦官正坐在那裡喝茶,看見婉潞進來忙起身行禮:"世子夫人,貴府五奶奶為何不見?"這一路婉潞已經組織好了語言,笑著道:"不必多禮,按說皇后傳召,這是無比榮耀的事情,只是我們五嫂子本就有些體弱,又逢這樣的喪事,難免身子不快,這還躺在那呢。"

蘇靜初雖不愛理俗事,可這些時日秦家出的事情她還是知道的,這個時候身為秦家女婿的趙三爺要遠赴邊關,不能不讓人聯想到秦氏在背後說了些什麼。

兩人已來到婉潞房裡,瑾姐兒乖乖坐在那裡做針線,瞧見她們進來,急忙上前給兩人行禮問安,蘇靜初摸摸瑾姐兒的頭,誇了兩句她做的針線活,又讓她得空去自己家裡找哥哥姐姐們玩。

瑾姐兒一一答了,婉潞就讓她下去找福姐兒,自己給蘇靜初倒了茶,才從箱子裡翻出些藥來:"你事忙,我也不多留你,這些都是上好的傷藥,風寒感冒的藥丸也有,你都拿去。"見婉潞都快要把箱子拿空了,蘇靜初不好意思起來,起身推辭道:"這些著實也太多了,公公收不收還是兩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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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婉潞把藥塞到她手裡:"你拿著,我舅舅開藥鋪的,別的不多,藥材盡有,去炮製藥丸也是便宜的,再說我能攔住你盡孝不成?"

蘇靜初的眉微微攏起,公公和丈夫之間心結太深,但世間沒人責父不認子,卻總有人責子不認父。這樣互不相認看在外人眼裡說什麼的都有。再則當年那些當事人,無論是邱氏還是老侯爺夫婦,都已經去世,攔在他們之間最大的障礙已經沒有。

蘇靜初也只能盡自己的力來居中調停了,婉潞輕輕握一下她的手:"我曉得你也是左右為難,二伯也不能攔著你盡孝,畢竟再怎麼說,那也是他親爹。"蘇靜初的眼眨一眨,把睫毛上的水珠眨掉,眉頭也鬆開:"六嬸嬸說話總是這麼懂人的心,二爺有二爺的狷介,我卻不能不為那幾個孩子考慮。"

婉潞又拍一拍她的手,當初俗事全然不理的蘇靜初,今日也要為兒女家務擔憂了。蘇靜初抬頭一笑,眼裡似有陽光閃動:"沒有柴米油鹽哪裡來的琴棋書畫呢?我還後悔我悟的遲了些。"婉潞也笑了,蘇靜初隨後就告辭。

送她出去之後,春燕笑道:"原來還當二奶奶只會讀書,從不會管家的,這幾年瞧下來,都是我們瞧錯了。"婉潞正在抓起旁邊的柳樹枝條,枝頭已經綻放新綠,預示著春的來到。

聽到春燕這話笑了:"二嫂讀書聰明,怎會不通事務,原先不過不操心罷了。"春燕偏了頭:"奶奶說的是,若一味死讀書,那就成書呆子,就算考試當了官,又怎會在仕途呢?"

主僕二人一路行來,迎面走來嵐月,見到婉潞她福一福:"六奶奶,太太遣奴婢來問一問二奶奶走了沒有?"方才蘇靜初走的匆忙,也沒去楚夫人跟前辭一辭,婉潞急忙往楚夫人上房裡來。

楚夫人還是坐在那裡,那種疲憊之態更顯得明顯,聽到婉潞的腳步聲也沒抬頭,婉潞走到她下手,扶著她的膝蓋:"婆婆,二嫂臨走之前說不及來辭。"楚夫人微微嗯了一聲,婉潞又道:"婆婆,媳婦已經把所有的傷藥和補藥都拿給二嫂了,又請二嫂對三叔叔說,等到了邊關,讓他多照顧下三伯。"

這話簡直就是白說,趙三爺是趙三老爺的親侄子,不過此時這樣的話才能安慰楚夫人。楚夫人長長歎了口氣:"你做的很好,我方才也是糊塗了,三爺怎麼樣也是姓趙,立了功建了業,還不是對趙家好。"

婉潞也長呼了一口氣,臉上這才敢做出笑模樣:"婆婆惦記兒子,捨不得兒子去吃苦也是常事,天下母親都同此心,不過三伯既要去邊關,是不是遣人去把三嫂全家都接回來,他們帶去的下人本就不多,這一路三叔又不在,成侄兒今年也才十三歲。"

這是當然要做的事,楚夫人不會不准,婉潞又服侍了她一會,這才出門去找管家娘子們,安排人手去接秦氏全家。

趙三老爺奉旨遠赴邊關時候,帶去的人除了自己的親兵,還有幾家世家的子弟。其中最惹人眼的就是秦府世子的兒子,小夥子今年才十八,是承恩公最疼的孫子,秦大奶奶也很為這個兒子驕傲,為他挑親事也是挑花了眼。在眾多子弟之中,他年紀最小,輩分最低,白馬銀甲,不知耀花了多少圍觀他們出城的姑娘的眼。

春燕笑嘻嘻地道:"奶奶,您不曉得那日他們去瞧的人,都說秦家那位哥兒,真是俊俏地沒話說,還有人說秦家真是赤膽忠心,邊關那麼險惡,竟還把這樣心尖尖上的人都派去了。"春燕說的很高興,婉潞卻聽的一陣煩躁,把桌上的東西一掃:"別說了。"

春燕立即停下,這麼多年,婉潞發脾氣的次數極少,而今天這樣更是從沒聽說過,春燕在很快的遲疑之後就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急忙上前收拾著筆洗之類,聽到聲音的雙妙進來,見地上狼藉一片,忙先給婉潞倒了碗茶,又和春燕在那裡收拾。

茶水入口,婉潞也覺得方才不該這樣發脾氣,春燕也是為了給自己解悶才說些街上見聞的。見婉潞臉上已經沒有了氣像,地上的東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春燕這才拿起一塊碎了的瓷片:"嘖嘖,這是姑爺最喜歡的茶碗,奶奶您把這茶碗都打破了,不曉得姑爺會怎麼說呢?"

婉潞噗嗤一聲笑了:"你啊,都幾十歲的人了,還常說笑話。"春燕來到婉潞身邊:"奶奶,奴婢曉得您為了什麼,可是您要想想,世上的事哪有那麼十全的,您和姑爺這十來年恩愛依舊,哥兒姐兒們也是聰明伶俐,下人們沒有不敬著您的,您不也常說,既做了趙家的人,受了趙家的恩,就該給趙家報才是。"

婉潞回手拍一拍春燕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你說的是,方才是我急躁了,你別往心裡去。"春燕的眉揚起:"奶奶瞧您說的這叫什麼話,奴婢是您的人,您生氣了不和奴婢發,難道還要和外人發嗎?"

春燕的忠心婉潞是知道的,要是人人都像她就好了,趙思賢已經走了進來,見桌上空空如也,不由皺眉道:"哎,我的東西呢?"婉潞收回思緒:"沒什麼,被我生氣摔了。"

生氣摔了?春燕笑嘻嘻地道:"姑爺,奶奶說了,您只看茶壺不看她,她心裡生氣就給摔了。"說完春燕就笑著跑出去,趙思賢提提袖子看著那動彈不止的門簾:"這春燕,嫁人都十來年了,還當自己是小丫頭。"

婉潞起身給他倒了碗茶:"先用這個吧,等我再去給你尋個好的。"雖然妻子說話輕描淡寫,趙思賢還是覺得妻子和平常不一樣,伸開雙手把妻子拉了坐在自己膝蓋上。

婉潞隨便掙了一下,沒掙脫就依舊待在丈夫膝蓋上:"孩子們都大了,你當我們還是小夫妻?"趙思賢抱著妻子微微搖動:"方才春燕不就是這麼說的,我只問東西不問你,你才生氣把東西給摔了。"婉潞低頭捏一捏丈夫的鼻子:"這你也相信?"

趙思賢一支手撐著桌子,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妻子:"信,我當然信。"婉潞的身上軟了下來,抱著丈夫的脖子:"哎,要是孩子們能永遠不長大該多好?"趙思賢的手頓一頓,知道妻子的惆悵從哪裡來了。

他把妻子抱的更緊一些:"婉潞,我們趙家以軍功封侯,後輩子孫多有上戰場的。"不說趙三老爺和趙三爺,老侯爺的一個庶弟五十年前就曾殉國,往上的還有好幾人。

婉潞靠著丈夫:"我知道,只是我心眼太小了。"趙思賢摸上妻子的臉,什麼都沒有說。世家子弟出生就有普通人所不能享受的榮耀,自然也要為這份榮耀付出相應代價。

秦家子弟既去了邊關,皇帝這裡也終於出來關於秦駙馬殺妻案的聖旨,著三法司會同審案,在牢裡被押了一個多月的秦駙馬終於上了公堂。

這道聖旨一出,種種猜測頓時煙消雲散,這樣的話,看來皇帝只要秦駙馬一人償命就好,秦府就算安全度過了,秦府門前在冷落了幾個月後,終於又有人開始上門。

這個結果也不算出乎意料,有錯的只有一人,若讓秦府全家陪葬,那對皇帝的清譽損傷更多,而今上,不是一個不管不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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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7 00:06:5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趙三老爺他們還沒到達邊關,邊關又有消息傳來,這次的消息更讓人害怕,周將軍殉國,邊關另一守將段將軍消失不見,據傳已經投敵。

而周將軍,就是周氏的父親,皇帝在下旨撫恤周府全家之外,也下詔斥責段將軍。段將軍的父親久已去世,他的妻子早亡,唯一在世的親人就只有威遠府王睿的妻子段氏。

京城眾人在去周府,趙府慰問的同時,眼光都盯住了威遠侯府,看看威遠侯府這次會怎麼處置段氏?婉潞除了打點去周府的喪儀,就要去安慰周氏。

到周氏屋裡時候已經聽見哭聲,婉潞不由心中酸澀,周將軍常駐邊關,周府只有周夫人和幾個兒女在,沒有多少父親的關愛,周氏平日話語裡還是對周將軍有怨言的,但當消息傳來時候,那種怨恨全都不在,剩下的只有女兒對爹的思念。

房裡葉氏已經帶著水氏在那裡安慰,周氏半躺在榻上,手裡的帕子已經全濕了,雖然還在哭,但聲音已經嘶啞。

這種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婉潞坐到她旁邊,和水氏交換一個眼神,兩人眼裡都寫著無奈。葉氏用手按一按額頭,婉潞忙扶她一把:"二嬸嬸先下去歇著吧,侄媳和四嫂在這陪著五嫂就是。"一直呆滯的周氏這才把眼睛轉了過來,想直起身,葉氏忙上前按住她:"這個時候,你就別多禮了。"

周氏的眼淚隨著淚流了下來:"這是媳婦家事,倒累的婆婆……"後面幾個字怎麼都說不出來,水氏抱住周氏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再說,婉潞站起:"侄媳代五嫂送二嬸出去就是。"葉氏又拍拍周氏的手,婉潞扶著葉氏出門,葉氏歎氣:"六奶奶,也只有多勸著點五奶奶,她性子和你們不一樣,什麼話都裝在心裡的。"婉潞急忙應是,見葉氏走出院門,這才回身進屋。

屋裡周氏的眼淚已經不再流,手裡卻緊緊捏住一個荷包,這荷包已經有些年頭了,原本鮮亮的顏色已經黯淡,針法也很稚嫩,就跟瑾姐兒剛學針線時候一樣。

周氏的手在荷包上輕輕摩挲:"這是我初學針線的時候給爹繡的,一共兩個,娘的是紅色,爹的是藍色,娘要了,爹卻嫌刺繡的不好不肯帶,我一生氣就從他手裡拽出來,撂在箱子裡一直跟我嫁過來,昨兒翻箱子的時候翻到,我還在奇怪,誰知今兒就聽說了爹的死。"

說著周氏捂嘴大哭起來,那荷包也被眼淚打濕,水氏撐不住也流了眼淚,婉潞上前抱住周氏,什麼都說不出來,丫鬟走了進來,見裡面的情形十分為難,但還是說了出來:"六奶奶,方才大太太派人過來,說宮裡來人,傳召五奶奶進宮。"

此時傳召,就是要撫慰周府了,周氏就跟沒聽見一樣,此時也不是進宮的好時候,婉潞對水氏低聲說了一句就起身道:"宮中來使在何處?"

丫鬟急忙在前帶路,婉潞先讓自己的丫鬟去回楚夫人,說周氏哀痛過度不宜進宮,這才來到廳前。來傳召的是個年輕小宦官正坐在那裡喝茶,看見婉潞進來忙起身行禮:"世子夫人,貴府五奶奶為何不見?"這一路婉潞已經組織好了語言,笑著道:"不必多禮,按說皇后傳召,這是無比榮耀的事情,只是我們五嫂子本就有些體弱,又逢這樣的喪事,難免身子不快,這還躺在那呢。"

婉潞說話的時候,小宦官已經恭敬垂手而聽,等婉潞說完臉上不由露出為難神色:"五奶奶身子不快不能應召也是常事,只是這讓奴婢怎麼?"婉潞那裡不明白?

彩雲走了進來,手裡還端了盤金銀,婉潞接過彩雲手裡的盤子送到小宦官跟前:"哪能讓您白跑一趟,還要請您在娘娘跟前替我們五嫂多說幾句好話。"這小宦官雖在皇后宮裡,不過是跑腿這些,看見盤子上的金銀耀眼,少說也有百來兩,心裡已經樂開花臉上還是恭敬地道:"奴婢怎敢收如此重賞?"

嘴裡雖這樣說,但那手已經往盤子邊緣摸去,婉潞笑容不變:"您在娘娘身邊近身服侍定十分辛苦,這些不過是表表您的辛苦罷了。"這話讓小宦官眉開眼笑,順勢接過盤子笑著道:"那奴婢就謝夫人的重賞,難怪乾爹說夫人您為人十分周全妥帖,奴婢今兒是見到了。"

乾爹?婉潞眉一揚:"原來是蘇總管的乾兒子,我兒子在宮裡伴讀,還多虧蘇總管看顧。"小宦官收了金銀,那話也就更親熱些:"小公子年紀雖小,卻知禮守規,全是夫人教導的好。"又說了幾句,小宦官也就喜滋滋告辭。

婉潞剛想再回去周氏那裡,回身就看見楚夫人走進來,婉潞忙上前扶住楚夫人:"婆婆有什麼話,遣人吩咐媳婦就好,何必親自出來?"楚夫人握住兒媳的手:"你現在這樣,我就十足放心了。"難得聽到楚夫人的誇獎,婉潞低頭一笑:"全是婆婆您的調|教。"

楚夫人反手拍她的手一下:"也是你為人聰明,能曉得輕重緩急,要知道當這麼大個家,不曉得輕重緩急,一味只顧眼前,那是不成的。"說著楚夫人頓一頓,緩緩吐出一句:"其實你大嫂也不是笨人,錯就錯在沒分清輕重緩急。"

婆媳兩人已經走到周氏院門外,一樹桃花開的正好,婉潞在桃樹下站定,看著楚夫人問出從沒有問出的話:"那婆婆當日怎麼定要大伯繼承侯府?"甚至不惜犧牲自己全家,楚夫人也停下腳步,看著那開的像紅霞一樣的桃花,半天沒有說話。

婉潞也沒說話,過了會兒才聽到楚夫人開口:"我又何嘗不知道你大伯的脾性,只是他雖荒唐些,也不是什麼壞人,再說還有小六,他又是個嫡長,誰知還是有事我沒料到。"楚夫人話裡有歎息,有後悔,或者還有別的。

婉潞又一次開口:"婆婆您放心,媳婦一定會視幾個侄子女如親生子女,定不讓人對定安侯府有一絲一毫的側目。"楚夫人拍一下婉潞的胳膊,臉上露出笑容:"好孩子,以前我確是看錯了你。"

葉氏已經走了過來,看見她們婆媳站在那裡,葉氏笑著道:"怎麼大嫂不進去瞧瞧您侄媳婦,在這和六奶奶說體己話?"桃花之下,楚夫人笑的十分溫柔:"二嬸嬸,我過來瞧你兒媳婦,也不見你出來迎接,我不就惱了。"

葉氏的眉一挑,有些不相信楚夫人會這樣開玩笑,她們早不是少年時初嫁進趙府的年輕媳婦,都已經是做祖母的年紀,甚至楚夫人已經做了外曾祖母,那些玩笑的少年時期已經離她們很遠。

婉潞恭敬地侍立在一邊,微微往上翹的唇角洩露出她心情很好。葉氏已經伸手攙住楚夫人:"大嫂您瞧我不光出來迎接,還親自扶您進去,老妯娌們相聚的日子不多,該多玩笑才是。"楚夫人也笑了:"說的是,現在我們都不用管家,該多多玩笑,這才叫老景。"

陽光透過桃花照了下來,灑的地上有點點金光,一直籠罩在趙府上空的那股壓抑氣息被這種陽光一掃而空,春天是真的到來了。

第二日宮中頒下給周府的賞賜,黃金千兩,田莊一座,各色錦緞兩千匹。周母已聽說了自己女兒難過地躺在床上的事,命人把各色錦緞都拿了些到趙府好讓女兒減些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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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7 00:07:0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那些錦緞看起來流光溢彩,周氏卻像沒看到一樣,婉潞她們再沒有安慰周氏的話,只是陪著她坐在那裡。丫鬟走了進來:"四奶奶,六奶奶,方才聽說威遠侯府的二奶奶沒了。"

威遠侯府的二奶奶沒了?婉潞和水氏對看一眼,驚訝地站起身,這樣的人沒了,威遠侯府該遣人來報喪才對,怎麼丫鬟竟用聽說一詞?水氏已經讓丫鬟去拿素淡衣衫好去侯府弔唁。

丫鬟連連擺手:"四奶奶,弔唁只怕不用了,奴婢聽說王二奶奶是昨晚沒的,威遠侯府也沒有成喪,只說日是不利,連夜裝裹好了送到城外的家廟停著,說停三日靈就找個地方埋了。"

別說這是明媒正娶的少奶奶,就算死了個妾,也沒有這麼草率的,丫鬟也一臉奇怪:"若不是今兒早上威遠侯府的人從城外回來的時候有人看見問了問,還不曉得王二奶奶就這麼沒了,這信現在已經傳遍京城,太太只讓奴婢來回兩位奶奶一聲,說讓兩位奶奶看著辦。"

威遠侯府既不成喪,也不設靈堂,看來是不承認段氏是他家兒媳婦了,雖說段家出了事情,但段氏本是出嫁女兒,這樣對待未免讓人齒冷。

婉潞和水氏對看一眼,兩人眼中都寫著一絲悲涼,一直不說話的周氏突然開口:"早聽說淮陽公主看中了王家二公子,只是王家二公子不肯做負心人,這下倒好,借這個機會,讓人都沒了。"

說話時候周氏的眼一直盯著那些流光溢彩的錦緞,說完還發出呵呵冷笑。水氏坐到她身邊把她的頭髮攏一攏,伸開雙手把她抱在懷裡,周氏沒有說話,閉上眼靠在水氏肩頭,仿佛累極。

段氏的死訊雖然傳遍京城,但威遠侯府既沒有成喪,眾人也只有當做不知道。段氏的屍骨就這樣躺在王家家廟裡,唯一去弔唁的只有襄國公府。

襄國公太夫人王太君的馬車出城去弔唁段氏的時候,正是段氏去世的第二天,襄國公的馬車換了素簾,車夫也是一身素衣,在京城大街上得得走著,那是正午時候,這輛馬車未免遇引起眾人側目。

當聽說是襄國公太夫人去給自己死去的侄媳婦弔唁時,瞭解一點底細的人不免都感到慚愧,想跟著王太君出城看熱鬧的人不少,但馬車來到王家家廟門口時候,車後已跟了數百人。

馬車停下,先下車的是襄國公夫人,她攙下王太君,王太君今日從頭到尾都是素白,發上還帶了白花,再瞧襄國公夫人也是這樣,人群不由發出驚訝叫聲,王太君是段氏姑母,按道理她來弔喪連素服都可以不用穿的,而不是這樣穿著。

王太君仿佛沒聽到人群發出的聲音,家廟的主持已經聽到消息迎了出來,見到王太君這樣打扮,不由打個問訊才道:"阿彌陀佛,三姑娘這樣打扮來,豈不是讓侯府為難?"王太君看著主持冷笑道:"當日的小沙彌今日已經成了這廟裡的主持,方外之人還替施主考慮難為不難為,您這佛到底念到了哪裡?"

主持身後的僧人聽到這麼直白的話,都變了神色,主持又念一身佛:"三姑娘性情如同姜桂,老和尚也只能退避一舍。"王太君已昂頭走進家廟,跟著王太君來瞧熱鬧的人也湧了上去,想瞧瞧裡面會出什麼事?

主持攔不住,或者是不想攔,念聲佛就讓他們進去。家廟之中,段氏的棺木停在一個偏殿中,孤零零的棺木跟前只有幾支香和一些零碎供果。

沒有僧人誦經,沒有人哭靈,唯一守在旁邊的是一個著孝服的年輕媳婦,看見王太君進來,她臉上現出驚訝之色,王太君並沒理她,只是對襄國公夫人道:"你去她靈前祭奠。"襄國公夫人本就帶著祭品,已經把祭品在棺木前擺了起來,聽到王太君的話就要上前點香,只是環視一圈,沒看到火種。

那年輕媳婦本是段氏的陪嫁丫頭,段氏死去,沒人願意來守靈,她自告奮勇來的,見襄國公夫人在找火種,忙從衣底拿出火石:"小的也認不得這位奶奶是哪裡的,只是能來姑娘跟前祭一祭,也算她沒白活世上一遭。"

說著這媳婦就忍不住悲坳用手捂住嘴哭了起來,王太君看她一眼:"好孩子,好在你還有絲忠心。"媳婦撐不住跪下來給王太君磕了個頭:"夫人,我們姑娘死的冤,也不知夫人能不能為我們姑娘伸一伸冤?"王太君沒有伸手去扶她,這事的背後黑手是誰,人人心裡都有個答案,但誰肯為一個敗將的妹妹求情呢?

王太君只是歎了一聲:"你起來吧,只求侄媳來世……"來世?王太君唇邊露出嘲諷的笑,誰又知道來世如何呢?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到她靈前上一柱香,讓她走的不那麼孤單。

媳婦聽到這話哭的更加悲傷,殿外是黑壓壓的人群,人雖多,卻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襄國公夫人已經祭拜完站起身,那些祭品就留在這裡,好讓她靈前也能更換一二。

人群發出騷動,一個男子分開人群走了進來,看見殿內走出的王太君,那眼神變的一點也不好看:"三妹妹,你這又是做什麼?生死有命,你這樣做豈不……"不等他說完,王太君已經呸了一聲,那口吐沫並沒吐到男子臉上,但男子還是不自覺地掩住了臉。

王太君站在那裡看著自己的哥哥,話裡變的冰冷:"你家做的事情真當沒人知道了嗎?不過當年你連親妹妹都可以不認,今日逼死一個對你沒有助力的兒媳婦又有什麼稀奇?"

威遠侯被說的往後退了一步,臉色開始變的十分難看,王太君已經不去看他,話裡依舊冰冷:"王家會受報應的,而我,會活著看你遭受的報應。"

威遠侯想反駁妹妹,但沒有一個字說出口,王太君昂首走了出去,圍觀的人自覺分開一條路,威遠侯在她身後大喊:"妹妹,難道你還想被再次流放?"王太君回頭,那眼裡滿是嘲諷:"如果來祭奠侄媳就被流放的話,是不是你家更該被流放?"

威遠侯沒有了聲音,只是看著王太君走出家廟,走出自己的視線。這一幕很快就傳遍京城各家,有人嘖嘖讚歎,沒想到三十年的流放生涯,不僅沒壓垮她,反而讓她身上的傲骨更現。

只是王太君有底氣去祭奠,別人不過和段氏泛泛之交,又不是一個娘肚子裡爬出來的,也沒人跟隨王太君的腳步前去祭奠。

段氏就這樣被匆匆埋葬,聽說她的墳不過是在王家新買的一塊地上,草草葬了而已,更別提有人守墳。陽春三月已經來臨,春回大地,除了有人換上新裝,宮裡也發佈了這樣一道詔書,新鰥的威遠侯次子著尚淮陽公主。

這和段氏去世京城眾人不聞不問不一樣,詔書下達這日,威遠侯府的門就險些被踏平,都是上門來恭賀未來駙馬爺的。威遠侯府連擺三日戲酒,慶賀自家尚主。

定安侯府派人送去了賀禮,卻沒有讓哪怕一個人上門道賀,這樣的喪事連著喜事,讓婉潞無法用笑臉去恭賀威遠侯府,殺妻奪夫,縱然段氏是威遠侯府逼死的,淮陽公主也脫不了干係,就不知道那個當日阻攔淮陽公主殺人的王睿,會用笑臉去面對自己未來的妻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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