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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皇千秀 -【千金的恆心(誰來團圓系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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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6 00:01:2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皇千秀 - 千金的恆心(誰來團圓系列)

人稱“文壇貴公子”的他堅信一見鐘情,
但瞬間的電波為何總消逝得如來時般快,
幸好每段戀情的始末,都有她陪著他,
他的青梅竹馬兼好哥們──恆星,
但……該說是她帶賽還是怎樣,
為何每次發生倒楣事都有她的份?
感情、工作兩失意,他是借酒澆愁沒錯,
可她有必要出怪招,毀了他的心血結晶,
又害他險些送“醋”得罪出版界大老嗎?
誰叫他們是麻吉,他就是無法對她生氣。
聽聞她有意中人,心中怎麼有些酸澀,
更在兩人山中露營時,情不自禁吻了她,
這才發現,原來總是默默伴在身旁的她,
才是他尋尋覓覓的那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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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6 00:01:55 |只看該作者


  最重要的人
  皇千秀

  大家好,耶誕節過得開心嗎?又是新的一年,對未來應該有很多計畫吧?我現下最期待去美國玩,希望可以如期成行。

  這本《千金的恆心》,是我第一次寫系列書,還真的有些緊張,生怕抓不住原先設定的精神。寫的時候一直膽戰心驚,總覺得寫不好,一定不會過關,怎麼寫都不對。所以小說裡章翼因為缺乏靈感而焦躁不安的慘狀,其實就是我的寫照。

  幸好最後總算是生出來了,我也可以安心過農歷年。

  不曉得是因為年紀大了,還是時代改變的關係,總覺得過年的氣氛越來越淡了。至於到底是怎麼個淡法,實在也說不上來,只記得小時候每到過年,都是非常熱鬧開心,現下卻好像只是一般的假期而已。不過商店裡的新年歌曲還是一樣吵,整天「恭喜恭喜」聽得我快瘋了,真想拜託他們換點新歌,唉唉……

  話雖這麼說,過年還是有個重要的意義,那就是「團圓」。我家的親戚,幾乎都要等到過年才能齊聚一堂,那種和樂融融的氣氛,真的讓人非常安心。

  這大概就是習俗的功用吧,能夠讓人得到歸屬感。

  最後,也許有點殺風景,但是有件事我想提一下,本書其中一個主題是「人常常忽略身邊重要的人」,沒想到這種遺憾居然發生在我自己身上。

  在寫《千金的恆心》的最後兩天,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死別的滋味,一位很久沒聯絡的朋友,過世整整三年,我才知道消息。這本書的最後幾章,我都是一邊哭一邊寫,想不到居然還寫得出搞笑情節,我實在很佩服我自己。

  我想,人的際遇不同,彼此之間的緣分有深有淺,再要好的朋友,也難免有各分東西的一天。但是,如果因為距離而沖淡彼此的感情,真的是件很可惜的事情,真正的朋友,不管相隔多遠,都會在心裡為對方留有一席之地的。

  所以各位親愛的讀者,你是否也有很久沒見的親人或朋友?如果有的話,請趁著佳節,送上你最真心的問候吧。讓他們知道,雖然距離遙遠,你還是一樣關心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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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6 00:02:1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年關將近,連下幾日冬雨的天氣,在這日盡掃陰霾,暖陽悄悄探出了頭。平日總是人滿為患的廟宇,今天更是香客如織,有的是來燒香還願,感謝神明庇佑一家大小平安;有的是來問事、收驚……

  總之,莫不期盼天上諸神能翼庇人間過個好年。

  威嚴神聖的神像前,幾排暗紅跪墊上皆是虔誠祈求的身影,擲茭聲不絕於耳,求簽行列中,一名年約七旬、身材福泰的老婦,手裡交握著一對木茭,口中喃喃有詞。

  「恩主公,信女一家雖說不上是大善之家,但造橋鋪路、樂善好施的善事向來也不落人後,怎麼今兒個會落到家人四散的下場呢?」袁老夫人袁湯媛哀怨的跟神明訴起苦來,想起自己那幾個兒孫,她不禁悲從中來。

  她身旁傍著一個看來五十出頭的貴婦,是她的媳婦袁艾玫,手拿著一炷香,聽見婆婆的話,想到自己早逝的丈夫、下落不明的麼女,未語淚先流。

  「如果我們袁家有踏錯一步,要受罰也讓我這個沒用的老人來承擔,我過了年就要七十歲嘍,吃到這個歲數,沒有兒孫陪在我身邊,活這麼久也沒什麼意思,不如早早讓我到陰曹地府跟那老頭子作伴去……」

  袁艾玫聞言,更加嚶嚶啜泣起來,斷續哽咽道︰「媽,別這樣說, 這樣叫媳婦怎麼辦……」

  前頭幫人收驚的阿婆,看到這對愛哭婆媳組,全都見怪不怪。嘖,這對婆媳每月十五準時來哭給關老爺看,每回講的都是那一套。收驚阿婆打了個呵欠,她偶爾也會換部經念給神明聽,哪像她們十多年來嘮叨的都是什麼夫死於早亡、最小的孫女不見啦,要恩主公幫忙找人……

  咦,今天的內容不一樣喔,是加料版捏。收驚的阿婆伸長了耳朵。

  「我們袁家今年好不容易討了房孫媳婦,我想說終於可以抱抱曾孫,給咱袁家開枝散葉,哪知首陽這孩子不爭氣,把我那乖巧的好孫媳給氣得離家出走。嗚嗚,她肚裡不知道會不會已經有了我的寶貝曾孫……」

  袁艾玫用濕了大半的手帕替婆婆拭拭眼淚,婆媳倆共用一條帕,感情也夠好的了。

  「再說我們老二那個傻丫頭,天下男人那麼多,她偏要愛她愛不到的那個,這下好了,為了那個男人,搞得自己現下還躺在醫院裡,也不知有沒有那個命直的走出來喔……」

  嚇,是出車禍還是被人潑硫酸?﹗收驚的阿婆記得袁家二丫頭,她陪著奶奶和媽媽來過幾次,這樣水當當的姑娘當鬼有夠可惜的。

  「說到老三我就一肚子火,為了賺錢連家都不回了,她不知道我們袁家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錢嗎?不回家就算了,現下居然連電話都沒一通,不知道會不會在外頭被人欺負了,嗚嗚……」

  收驚阿婆點點頭。 ,現下的小孩子真不會想,手機費幾千塊幾千塊的打,就是不會想到要打回家。

  「最後一個是我那寶貝孫女小宇啊﹗恩主公,十幾年來我每回來都跟你懇求,讓我們找到她,好一家團圓,現下人是找回來了,可我總覺得她人怪怪的,心裡有些不踏實。」

  這個收驚阿婆就沒啥興趣了,袁寰宇嘛,失蹤兒童,廟口佈告欄貼尋人啟事都貼了十幾年,現下終於找回來啦﹗

  不過這樣聽來,他們袁家真的是挺慘的,關聖帝君,看在這袁家老夫人年年很有誠意的貢獻一大筆香油錢的份上,真的要給他們袁家幫幫忙啦﹗

  「恩主公,拜託你讓我們袁家有個好年過,我都這把年紀了,不求福祿壽,只要全家在一起吃頓團圓飯就好--」

  喀啦﹗擲茭聲響起,收驚阿婆聽到袁艾玫輕輕柔柔的聲音說︰「媽,恩主公準了,就是這支二十九簽。」

  婆媳倆起身,蹣跚前去領簽解簽,收驚阿婆思索起第二十九簽的簽詩,隨即咧開嘴一笑,「真的有拜有保佑。」

  二九簽‧上上  丙壬  司馬溫公嗟困‧王孝先還外家贈金

  祖宗積德幾多年,源遠流長慶自然,

  若更操修無倦己,天須還汝舊青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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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6 00:03: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沉睡了好幾天的冬陽終於從雲層中露臉,燦爛的光芒趕走了寒意,也照亮了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把他們臉上的喜氣映得更加耀眼。雖然年終總有忙不完的工作,但空氣中蕩漾的歡樂氣息,讓人人心頭都盈滿暖意,忙碌的腳步也輕快起來。就連商店裡不斷轟炸的「叮叮當,叮叮當」耶誕樂聲,雖然已經過期,聽起來也沒那麼煩人了。

  根據氣象預報,好天氣會延續到元旦,正預言著這會是一個特別快樂的新年。

  然而,這股雀躍愉快的氣氛,卻一點也傳不進醫院裡。

  戶外是一片熱鬧的金紅,但在這間高級病房裡,卻只有沈默的蒼白。

  袁恆星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輪廓分明的臉上帶著平和的表情。長長的睫羽覆在臉上,有如晨星般的明眸已經好久沒有張開了。

  在平安夜的傍晚,恆星出了車禍。送醫後,醫院為她做了詳盡的檢查,診斷她外傷不嚴重,腦部也沒受什麼損害,可她就是一直深深沉睡,始終無法醒來。

  恆星的祖母,也就是袁家的老夫人袁湯媛,已經在床邊坐了快一個鐘頭,上了年紀的筋骨一陣陣酸痛,她卻毫不在意。她的臉色比床上的孫女好下到那裡去,紅腫的雙眼更清楚顯示她所受的煎熬。她原本圓潤福泰的臉龐消瘦了一圈,盤成發髻的頭髮原本只摻了幾線銀絲,現下已經白了一半。照理外表她怎麼看都不到六十歲,現下卻比她的真實年齡七十歲還要蒼老。

  這也難怪,素來聰慧伶俐的寶貝孫女變成這樣,叫老人家怎麼不肝腸寸斷?

  孫媳婦被花心的孫子首陽氣得離家出走;二孫女月牙沈迷打工,連家都很少回;小孫女寰宇自幼失蹤,雖然失而複得,但身分仍有些疑慮尚未厘清。袁家狀況連連已經持續好幾年了,她求神問蔔許多年,始終沒有半點好轉的跡象,現下連唯一乖乖待在家裡的恆星都遭此橫禍,莫非老天真的要讓袁家家破人亡才甘願?

  再過幾天就是元旦,看來得在醫院裡跨年了。還有之後的農歷新年……

  十幾年來,每年的除夕夜,一家人總是無法團圓,今年更慘,要是恆星再不醒,連年夜飯都得移到醫院裡吃。想到這點,老夫人更是痛心。

  剛才她和媳婦去燒香的時候,恩主公明明賞了一支上上簽,指示一切都將有轉機,可是恆星怎麼到現下還不醒?恩主公可別唬弄她才好﹗

  病房門開了,一個中年婦人走進來。她和袁湯媛一樣,穿著高級的旗袍,同樣神情憔悴,眼睛鼻子都腫得跟核桃一樣,顯然剛剛才哭過一場。她就是恆星的母親袁艾玫。

  她走近婆婆身邊,輕聲說︰「媽,我來照顧恆星就好,首陽和寰宇都回去了,您也回家休息吧。您這幾天也累壞了,醫院這裡又不舒服,要是累出病來可不好。」

  「聯絡上月牙這孩子了嗎?」袁湯媛幽幽嘆了一口氣。

  「還沒,這丫頭不知道打什麼工,連電話都不接,也不回電。別管她了,您還是回家休息吧。」

  袁湯媛搖頭。「我不回去,我要留在這裡等恆星醒過來。」

  她望了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兒一眼,頓時又眼睛發酸,強忍著眼淚勸慰婆婆「媽,恆星的身子需要休息,沒這麼快醒的,您千萬別操之過急。像您這樣完全罔顧自己身子,萬一……萬一恆星醒了,卻換您倒下去,這可怎麼得了呢?」說到最後,忍不住一陣嗚咽。

  老夫人的眼睛仍然離不開孫女身上。「我現下哪有辦法休息,就是躺著也睡不著啊。我腦子裡忍不住一直想,為什麼我們袁家會遭到這麼多不幸?為什麼恆星這麼好的女孩,用情這麼深,卻得不到任何回報,而且還碰到這種噩運?我真的是想不通啊﹗」

  袁艾玫抽噎一聲,伸手輕撫著女兒的短發,輕聲說︰「只怪這孩子死心眼,一旦認定了一個人,就說什麼也不肯放手,連自己的命都可以給。這都是我這做媽的不好,沒好好教她,我不配當媽……」想到女兒這段坎坷不平的情路,她不禁泣不成聲。

  「這不是 的錯,天下這麼多男人,她誰不好愛,偏偏就認定章翼,這是冤孽啊﹗」袁湯媛說著忍不住有些火大,「她人都已經這樣了,那姓章的小子到現下還不明白她的心意,這簡直是蹧蹋人嘛﹗虧我多年來一直指望他當我的孫女婿,想不到真是看走眼了﹗」

  「媽,章翼那孩子從小沒了媽,爸爸又忙著工作沒空照顧他,您這麼好心腸的人,怎麼可能丟著他不管?您就不要再自責了,這是命啊。」

  袁湯媛痛心疾首地搖頭。「要是早知道會這樣,當年我絕對不會準那姓章的小子踏進家門一步﹗這樣一來,恆星她也不會……不會……」

  袁艾玫一抹眼淚,深吸一口氣,鄭重地說︰「我本來還盼著有朝一日恆星跟章翼會有結果,但現下弄成這樣,我也覺悟了。等恆星復原以後,說什麼也要逼她對章翼死心,絕對不準他們再來往﹗」

  「好,很好,就這麼決定。等恆星出院,馬上叫她去相親,找個更好的對象,不要再為章翼浪費青春了。」

  就在這時,病床上忽然有了動靜。恆星低聲呻吟,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嗯……」

  袁家婆媳喜極而泣。「醒了﹗恆星醒了﹗」

  「媽、奶奶,怎麼了?」聲音雖然微弱,卻很清晰。

  「媳婦兒,快去叫醫生﹗」

  「好﹗」袁艾玫飛也似地跑了出去。

  恆星終于完全清醒,睜眼打量四周。「這裡是那裡?我為什麼在這兒?而且還全身酸痛……」

  袁湯媛心疼地說︰「 出了車禍,記不記得?」

  「車禍?」恆星蹙眉思索,忽然臉色大變,跳了起來,「對了,章翼﹗我得趕快去找他頭家把酒拿回來,不然就糟了﹗」

  袁湯媛死命攔著她。「 冷靜點,現下去也來不及了﹗ 整整睡了三天,奶奶跟媽媽都快擔心死了﹗」

  恆星睜大了明眸。「三天?」

  「是啊。我們還以為 是腦震盪還是脊椎受損,醫生檢查了半天也查不出原因,我還真怕 一輩子醒不過來呢﹗」

  她想了想,稍嫌蒼白的臉上浮現了羞愧的紅暈。「我想,我應該是睡眠失調吧。」

  「什麼?」

  她小聲地說︰「我之前失眠了快一個月,怎麼也睡不著;結果因為車禍的關係……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袁湯媛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她。許久,她口中終於爆出一句,「 這個笨孩子﹗」

  說來說去,也許一切都該怪章翼。

  ﹡﹡﹡    ﹡﹡﹡    ﹡﹡﹡    ﹡﹡﹡

  十年前的除夕夜。

  同樣是喜氣洋洋的歡樂年節,袁家位於陽明山上的豪宅原本就已經夠氣派輝煌,此時更是妝點得美輪美奐、花團錦簇,花園裡的花無視時節而怒放,一朵比一朵嬌艷,讓人目不暇給。屋子內外全部粉刷一新,窗戶桌椅擦得像鏡子一樣明亮,所有的窗簾桌布也全都換上女主人遠去歐洲挑選的高級品,每一件都有著精緻的刺繡和華麗的蕾絲,高貴優雅有如皇室。

  每一扇門上的對聯,都是書法名家親筆揮毫寫成的,一筆一劃皆氣宇非凡,每一幅都有放進博物館展示的價值,由此可清楚看出袁家的顯赫與人望。

  然而,閣樓裡的景象,跟屋內的繁華氣象卻又完全不同。

  門窗緊緊關著,窗上掛著濃濃的窗簾,房內透不進一絲光線。在黑暗中只點著一盞小小的夜燈,燈罩外貼上綠色玻璃紙,微弱的燈光把四周的物品,和房內對坐的兩個人影全映成一片慘綠,氣氛顯得十分詭異。

  十七歲的章翼那張端正清俊的臉,在這種氣氛中也變得陰森無比。他臉上掛薯淡淡的笑容,用作夢般的語氣,對唯一的聽眾說著他自創的故事。

  「他躺下正要睡覺,忽然那個聲音又來了,咚咚咚,咚咚咚……」

  彷佛在回應他的故事,身後的門忽然發出急促的聲音,「咚咚咚﹗」

  一啊﹗」正聚精會神聽故事的恆星嚇得大叫出來,章翼自己也嚇了一跳。

  門外傳來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大小姐,章少爺,老夫人請你們快點下去吃年夜飯﹗」原來是管家雲嬸。

  兩人都松了口氣,恆星回答,「雲嬸,麻煩 跟奶奶說,請他們先吃吧,我待會就下去。」

  「不行啊,小姐,老夫人說這是團圓飯,一定要全家一起開動。」

  恆星急著繼續聽故事,隨口敷衍,「好啦好啦,再等一下。」等雲嬸的腳步聲遠去,她催促章翼,「然後呢?」

  章翼又恢復那如夢似幻的語調,輕聲說︰「他爬起來,順著聲音的方向一路找過去,這才發現,原來只是屋簷積水,水滴下來打到木棚的聲音。」

  「哦……」恆星恍然大悟,「然後呢?」

  「那晚沒再發生怪事,年輕人一覺到天亮。起床後他很高興地跑去村長家告訴他︰『我在破廟裡待了一個晚上,什麼事都沒有,鬧鬼只是謠言而已。』村長一聽這話,眼睛瞪得好大,眼珠子差點滾出來,用顫抖的聲音說︰『你……你真的在破廟裡睡了一晚?沒騙我?』年輕人說︰『當然啊。』村長的嘴巴張得更大,說了一句驚人的話。」講到這裡,他卻閉口不說。

  「不要賣關子,快講﹗」

  章翼笑了笑,告訴她答案,「村長說︰『東邊的破廟兩年前就被火燒光了,現下那邊只剩一片荒地而已。』」

  恆星倒抽一口冷氣,感到全身雞皮疙瘩直冒。

  章翼笑著扭亮了大燈,原本陰森的氣氛一掃而空。「怎麼樣,很恐怖吧?」

  恆星努力調整呼吸,裝出倔強的表情。「一點也不恐怖,無聊死了,還不如前幾年那些愛來愛去的肉麻故事哩。」

  「哼哼,少逞強了,我看 明明就嚇得半死。」章翼不屑地說。

  「我總得作秀一下,意思意思吧?要是我沒回應,不就傷害到你纖細幼小的心靈?」

  「是哦是哦,真感謝 哦。 等著,我下次一定會寫出讓 心服口服的小說﹗」他鬥志高昂地說。

  恆星噗哧一笑。事實上,章翼說得對,她只是嘴硬而已。反正他們兩人沒事就愛互虧,不找機會損對方兩句就渾身不舒服。但是彼此都很清楚,他們從小到大的真摯友誼是不容懷疑的。

  從幼稚園時開始,章翼就會編出很多精彩的故事講給她聽,她總是百聽不膩。後來他開始把他的故事寫成小說,每篇都精彩絕倫,雖然她老是故意找碴批評他寫得爛,骨子裡卻對他的創造力和文筆有十足的信心。

  尤其是他寫的愛情小說,總是細膩又深沉,每一字、每一句都緊緊揪著她的心,有時在半夜想起他的小說情節,還會不由自主地淚濕枕頭。

  「你有沒有拿你的大作給你爸爸看過?」

  章翼笑了笑。「怎麼可能啊,他那麼忙,連回家過年都沒時間了。」

  他的父親章驥是一個名聞遐邇的醫生,許多病患不遠千裡跑來找他求醫,而他總是來者不拒,還常常幫同事代班,結果就是搞得自己過年還得留在醫院裡值班,這種情況已經成為常態。章翼的母親很早就過世了,父親又不常回家,他總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家裡。

  恆星的母親袁艾玫不忍讓他獨自過年,每次都會把他拉來家裡吃年夜飯,所以章翼幾乎每年除夕都是在袁家度過的。

  不過他並不埋怨,爸爸拯救了許多人的生命,他這做兒子的應該覺得驕傲才對。況且他有無窮無盡的想像力和忠實讀者恆星的陪伴,日子過得一點也不寂寞。

  恆星輕嘆一聲,「我爺爺今年也不在家過年,他出國談生意去了,奶奶難過得不得了。」

  章翼嘖了一聲。「那 奶奶該不會在餐桌上哭出來吧?她去年光講到 妹妹失蹤,眼睛就紅了。」

  「難講,奶奶煩心的事實在太多了,要是她一哭,我媽一定也會跟著哭,想到就頭痛。」

  也難怪兩位夫人大過年卻哭哭啼啼,這袁家還真是流年不利,除夕夜本該全家到齊,高高興興吃團圓飯,餐桌旁卻總是空著幾個位子,幾年來始終沒坐滿過。

  首先是恆星最小的妹妹袁寰宇,在三歲那年和家人走散失蹤,現下算算也有十歲了,卻音訊全無。然後是恆星的父親袁柏能,本該繼承家業,接下袁氏企業的棒子,沒想到一場車禍意外卻奪走了他的生命,累得他年輕溫柔的妻子袁艾玫成了寡婦。

  遭逢生離死別,照理留下來的家人更應該 守在一起享受天倫之樂才對,可偏偏袁家的主人袁大器,也就是恆星的爺爺忙著拓展事業,居然在過年時出國洽公,讓餐桌旁又多了個空位,今年只怕老夫人要加倍不開心了。

  而恆星的母親袁艾玫,原本就是個多愁善感的女性,一受到婆婆影響,更是眼淚如水龍頭,一開了就關不上。

  恆星試著勸過她們幾次,人生要看開點,然而總是不見效,想想祖母和母親都承受了不少的壓力,總需要發洩,就由著她們去了。

  「好了,我們快下去吃飯吧,別又惹得老奶奶不高興。」章翼說。

  「等一下,還沒許願。」

  這是他們兩人的儀式,每年除夕章翼要寫一篇新的小說,將故事概要講給恆星聽,然後兩人許下自己的新年願望和對方分享。

  「對哦。來,女士優先。」

  她嫣然一笑,閉上了眼睛。「我的願望,就是希望章翼能得到今年的全國小說比賽大獎。」

  章翼感動不已。「 要把願望用在我身上?真是太感謝了。」

  她裝模作樣地嘆氣。「沒辦法,誰叫你本事太差,我要是再不幫你,你不就沒救了嗎?」

  「去 的﹗」他作勢要搔她癢,她連忙笑著躲開。

  「對了,那你的願望呢?」

  很奇怪地,章翼臉上忽然泛起淡淡的紅暈,笑容也變得 腆扭捏。「老實說,我的願望也需要 幫忙。」

  「什麼願望?」

  他從上衣口袋中拿出一個信封。「 可不可以幫我把這封信拿給 們班的廖綾兒?」

  恆星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那是什麼東西,頓時覺得好像有一桶冰水朝她頭上淋下。「這是……情書?」

  章翼紅著臉點頭。

  「你喜歡廖綾兒?」

  「嗯。」

  「可是……」她的聲音變得沙啞,「你只見過她一面,而且你們根本沒講過話呀。」

  章翼笑得更甜蜜了。「沒錯,可是我第一眼就喜歡上她了。這就叫做一見鐘情吧。」

  「一見鐘情……」她覺得自己的胸口彷佛破了個大洞,連呼吸都變得好困難,「喜歡上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一點也不奇怪。」他鄭重地說︰「我爸爸告訴我,戀愛是很神奇的,當你遇到你的夢中情人的時候,當下就可以感覺到那股電波。他跟我媽就是這樣,他們只認識三分鐘就相愛了。我本來還覺得太誇張,這次終於親身體驗到了。」

  「你在廖綾兒身上感覺到電波了嗎?」

  「嗯。」他笑得非常開心。

  面對他的欣喜,恆星只覺得滿心苦澀。也就是說,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她,不能讓他感受到愛情的電波嗎?十幾年來對他的思慕,他一分也沒接收到嗎?

  「那……你幹麼不自己去送?」

  「我跟她不熟,忽然跑去表白會很唐突, 去比較好。而且 可以順便幫我美言幾句啊。」

  「想得美,自己的戀愛自己負責﹗」

  章翼不明白她心中的掙紮,緊緊抓著她的手,誠懇地說︰「算我欠 一次人情,好不好?拜託拜託,幫個忙吧。」

  望著他殷殷期盼的表情,她雖然心中淌血,卻怎麼也無法拒絕。「好吧,誰叫你這麼沒用,我只好替你出馬了。」

  「恆星﹗」章翼高興得一把抱住了她,「謝謝 ﹗ 雖然膽小嘴硬、愛損人又愛裝酷,但畢竟還是我最可靠的哥兒們啊﹗」

  「去你的﹗」恆星靠在他溫暖的懷抱中,心中卻覺得好冷。

  她明白了,在他心中,她只是他的哥兒們……

  「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再度響起,然後是雲嬸的催促聲,「大小姐,章少爺,老夫人說了,叫你們兩位立刻下去吃飯﹗」

  章翼吐了吐舌頭。「糟糕,老奶奶生氣了。」

  恆星笑了笑站起身,只有自己知道,她的心裡正在哭泣。

  來到飯廳,只見袁老夫人板著臉坐在主位上,一言不發地瞪著兩人。坐在她身旁的是少夫人袁艾玫,年近四十卻仍然青春美麗。出門的時候她會跟婆婆一樣穿旗袍,但在家裡可不是這樣,今天是除夕夜,她穿著一套暗紅色的薄紗曳地禮服,配上新燙的鬈發,整個人就像油畫裡的歐洲貴婦。

  她正忙著安撫婆婆,一回頭看到兩個孩子,無奈地問︰「你們兩個到底是在做什麼啊?在閣樓裡一待就是一下午,叫半天也不快點下來,我們等得都餓死了。」

  「對不起,袁奶奶、袁媽媽。」章翼老實道歉,「還有首陽跟月牙妹妹,不好意思讓你們挨餓了。」

  恆星的大哥袁首陽嘿嘿兩聲。「挨餓是還好啦,重點是你們兩個鎖在閣樓裡做什麼?該不會是在做小孩吧?」他和章翼同年,十七歲正是講話最沒分寸的年紀。

  袁艾玫還來不及開口斥責,旁邊的二妹袁月牙也搭腔了,「大姊, 要小心點,懷孕就不能穿漂亮的衣服了﹗」

  「你們兩個不要亂講啦﹗」恆星抗議,「我們是在開讀書會﹗」

  袁艾玫問︰「讀書會?」

  「對啊,章翼寫了一篇鬼故事講給我聽,雖然故事內容很爛,不過我還是硬撐著聽完。」

  「鬼故事?﹗」一直沒開口的袁湯媛這時叫嚷了起來,「章翼,大過年的你跑來我們家講鬼故事幹什麼?存心觸我們家黴頭嗎?」

  章翼和恆星都是一驚,他們兩個完全沒想到這一層。章翼正要開口道歉,恆星卻不讓他講話。

  「奶奶,您不要怪章翼。是我說愛情故事看膩了,叫他寫鬼故事給我看的。都是我不好,您別生氣。而且他真的寫得很無聊,絕對沒辦法害到我們家的。」

  章翼白她一眼。她到底是在幫他還是損他?況且她根本不用替他頂罪,袁奶奶雖然表面上對他很凶,其實她的氣消得很快,一下子就過了。況且她是長輩,他讓她罵個幾句又有什麼關係?

  袁湯媛哼了一聲,沒再開口。袁艾玫連忙打圓場,「好了好了,趕快坐好,要開飯了。」

  等大家都就坐,在上菜之前,袁艾玫開始進行除夕的例行公事--發壓歲錢。

  「這是首陽的,這是恆星,來,月牙 的,還有這個,」她把最後一個紅包袋遞到章翼面前,「小翼,這是你的。」

  「謝謝袁媽媽。」

  恆星照例要逗他一下,「濃,每年都這樣,白吃白喝還有錢領,真是好命哦﹗」

  袁月牙幫腔,「小翼哥,你的好命分一點給我吧,我也想白吃白喝兼領錢。」

  「 們兩個在胡說什麼?袁恆星,人家章伯伯也有包紅包給 啊。袁月牙, 是多苦命?媽虐待 嗎?不象話﹗」斥責完兩姊妹,袁艾玫又拿出另一個紅包袋遞給章翼。「來,今年爺爺不在,奶奶代替爺爺包給你。」

  這幾年老爺子袁大器都會另外包一個紅包給章翼,今年老爺子不在,他也沒抱著什麼指望,沒想到奶奶居然還是準備了他的份。

  他感謝得滿臉通紅,對仍然板著臉的袁奶奶連聲道謝。袁湯媛只是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沒有回話,然而她還是忍不住偷瞄了章翼一眼。

  這孩子其實很可憐,小小年紀就沒了媽,父親又忙於工作,連過年都沒人陪他,光想到就心酸。她實在不想對他這麼凶,可是,大過年在別人家裡講鬼故事,而且兩個孩子孤男寡女鎖在房間裡,這真的太不成體統啊﹗

  豐盛的菜肴上了桌,大家都拋開先前的小插曲,開心地吃喝說笑,只有恆星笑得有些勉強,章翼給她同學的情書躺在口袋裡,有如千斤般沉重。

  她望著章翼的側臉,看著他神采飛揚的笑容,雖然心酸,卻又忍不住湧上一股柔情,於是她下了決定--

  沒關係,雖然他心中沒有她,她還是會幫他的。只要他需要她,她就會支持他到底,她要像天上的恆星一樣,堅定不移,永遠地守護他。

  因為她是他最信賴、最重視的哥兒們。

  那年,恆星的新年願望實現了,章翼得到了全國小說新人王大獎,他是歷來最年輕的得主,因此得了「天才高中生作家」的封號。之後,他的寫作之路一帆風順,無論是纏綿悱惻的愛情小說,或是讓人心驚膽眺的驚悚小說,每本作品都是一出版便馬上被搶購一空,銷售量永遠在十萬本以上。他的許多作品被翻拍成電視劇和電影,每一出都是膾炙人口的經典佳作。

  他的出版社的行銷手腕相當高明,看上他俊美的相貌,把他當成明星一般宣傳,書局裡到處可見他的肖像海報,甚至還有他的個人寫真集,引來一大群女性讀者的愛慕眼光。

  章翼本人對這種利用相貌的行銷手法頗有微詞,但他的編輯勸他,如果外表跟文字一樣能帶給讀者美好的夢想,好好運用又有什麼關係?所以他才勉強接受這種作法。

  雖然名利雙收,但他還是維持多年來的習慣,作品寫完永遠第一個拿給恆星看,她也一定會提出最尖酸刻薄的無厘頭評語,然後兩人小小地拌一下嘴。對他而言,這已經成了一項重要儀式。

  私底下,他真實的愛情生活也跟小說一樣精彩。在恆星的幫助下,他順利地和廖綾兒交往,但是交往半年後廖綾兒出國念書,這段戀情便無疾而終。接下來他又談了幾次戀愛,每段感情都是轟轟烈烈,不過最後總是以分手收場。

  對他的情史,恆星永遠只是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隨時提供她的毒舌和風涼話,給他另類的支持鼓勵,並在他心情低落的時候陪他鬥嘴發洩。

  這段期間,袁家也發生了不少事。她的祖父袁大器由於工作太過勞累傷了身體,把公司交給長孫袁首陽後,沒幾年就得了急病驟然過世。大哥袁首陽今年娶了新娘,卻因為他個性太差把大嫂給氣跑了。二妹袁月牙忙著賺錢,久久才回家一次。至於失蹤的小妹袁寰宇,前陣子被袁家的律師找了回來。

  這幾年只有她留在家裡,陪伴孤獨的祖母和母親。

  時光荏苒,自從那個躲在閣樓講鬼故事的除夕夜,轉眼已過了十年,此時已是文壇天王的章翼,聲勢如日中天,而他身邊的紅粉知己是當紅的歌壇玉女韓樂容。

  這天晚上,袁湯暖和袁艾玫婆媳倆,搭著家裡的豪華轎車,從一處狹窄的巷道緩緩駛出。這附近環境不太好,有很多聲色場所,一入夜就可以看到很多濃妝艷抹的酒店女郎在路邊招攬客人。

  照理說,這對雍容華貴的婆媳是絕對不可能涉足這種地方的,只是有人告訴她們,這裡住著一位非常有名的算命大師,有任何疑難雜症,他都可以提供解答。兩人急著想找回失蹤的孫媳鄔雲兒,這才壯起膽子,大老遠跑到這龍蛇混雜的地方來請大師指點迷津。

  現下,兩人正一言不發的坐在車上,思索著大師給的答案。

  袁湯媛打破沈默,率先開口,「媳婦兒, 聽清楚了吧?」

  「是啊,媽,」袁艾玫顯得有些為難,「要恆星在一年之內嫁人,這好像難了點啊。」

  大師給的指示是,袁家長年來迭遭不幸,家中的氣勢不順,而袁家子孫各忙各的事,只有恆星留在家裡,連帶著她的運勢也會被拖累。所以必須先把她的終身福祉安排好,給這個家招來喜氣,家人才有可能團圓。

  袁湯媛輕嘆一聲。「恆星這孩子,年紀輕輕卻得天天留在家裡聽兩個老太婆訴苦,也真是難為她了,的確是應該給她找個好婆家。」

  「問題是,要怎麼找對象呢?依我看,那孩子心裡除了章翼,只怕再也容不下別人了。」

  「那叫章翼娶她不就得了?」袁湯媛理直氣壯地說。

  「媽,這我當然想過。可是章翼現下已經有女朋友了,好像是個歌星,而且還是恆星幫他追來的。依恆星的個性,是絕對不肯橫刀奪愛的,所以我才頭痛啊。」

  袁湯媛正要答話,無意間往窗外一望,忍不住驚叫,「恆星?﹗」

  在馬路的另一頭,正和兩個穿著風騷暴露的酒店女郎談話的短發女子,不是袁恆星是誰?

  恆星把錄音機收進背包,回頭向兩個女人道謝。「謝謝兩位接受我的訪問,如果還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可能還會再來打擾。」

  染著一頭紅發,整張臉塗得像調色盤的麗麗嬌聲說︰「別客氣別客氣,這是我的名片,有事儘管找我。不過,小姐,我覺得 滿有本錢的耶,皮膚好,身材也不錯, 想不想入行啊?我可以幫 介紹哦。」

  「呃,這個……不用了,謝謝……」她尷尬地拒絕。

  另一個名叫妮娜的女人也幫腔,「哎喲,別害羞嘛。我們這一行不錯哦,有錢拿還可以認識很多男人耶,考慮考慮吧。」

  「不,真的不用了。」

  她正啼笑皆非的時候,背後忽然傳來一聲怒喝,「恆星﹗」

  一回頭,只見母親攙著祖母朝她快步走來。她覺得奇窘無比,天哪﹗怎麼會在這裡遇到她們?

  「奶奶、媽, 們在這裡做什麼?」

  袁湯媛氣勢洶洶地說︰「我才要問 , 跑來這裡做什麼?」

  「我在做訪問啊。」

  「做什麼訪問?一個女孩子家跑來這種地方,像什麼樣?」

  聽了這話,旁邊的兩位酒店小姐可不高興了。

  「喂,老阿婆,什麼叫『這種地方』啊?嫌這裡臟的話, 幹麼還不是跑來這裡?」

  「對嘛,講話這麼凶,小心長皺紋哦﹗」

  袁湯媛被兩女搶白,氣得說不出話來,旁邊的袁艾玫連忙開口,「好了,有事返回上說,別站在這裡。」

  三人坐進車裡,袁湯媛馬上責問恆星,「 到底在做什麼?又不是記者,為什麼要跑來訪問這些女人?」

  「因為章翼說他的下一本書想用酒店小姐當主角,所以我才來幫他取材啊。」

  「章翼要寫書,就該自己來取材啊,怎麼可以讓 一個女孩子跑來這種地方?」

  「不行啊,奶奶。要是他女朋友發現他跟酒店小姐打交道,一定會生氣的。」

  袁艾玫對女兒的行為感到不解,「那是他自己的事吧? 何必替他操這個心?」

  恆星理直氣壯地說︰「我是他的好朋友,幫他這點忙有什麼關係?」

  「 …… 這孩子真是傻呀﹗」袁艾玫真是氣到脫力。恆星跟她的哥哥、妹妹不同,向來就是個體貼聽話的好孩子,對祖母和母親總是十分恭敬,但只要一扯到章翼,她的體貼和聽話就會飛到九霄雲外。

  袁湯媛下了命令,「好了,我們現下就回家,以後不準 再來這裡﹗」

  「不行,我還得去圖書館幫章翼查資料, 們先回家吧。」不等祖母和母親回應,她趕緊叫司機泊車,飛快地開了車門沖出去。

  「喂,恆星、恆星﹗」老夫人叫不住她,氣得滿臉通紅。

  袁艾玫咳聲嘆氣。「這傻孩子……她再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啊﹗」

  老夫人望著窗外,下定了決心。

  「媳婦兒,我告訴 ,不管章翼有沒有女朋友,一年之內,我一定要讓他乖乖娶我們恆星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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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6 00:03: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章翼聽著電話另一端的聲音,當真是目瞪口呆。「袁奶奶,您是說,恆星幫我去酒店取材?」

  「你還裝蒜啊?我說你也真是太粗心了,怎麼可以讓一個女孩子跑去那種地方?」

  「我錯了,對不起。」章翼誠心誠意地道歉。

  「章翼,不是老奶奶愛罵你,這不是道歉就算了。我們恆星整天為了你忙得團團轉,什麼傻事都肯做,萬一哪天出了事可怎麼得了?別的不說,要是她以後嫁不出去,我看你怎麼辦?」

  章翼啼笑皆非,女孩子進過酒店就會嫁不出去?這袁老夫人的理念還真是「古典」哩。

  不過他還是鄭重地回答,「奶奶,您放心。將來要是恆星的婚事不順利,我一定會負責幫她介紹最好的對象,親手把她嫁出去。」

  電話另一頭的袁湯媛嘆了口氣。這小子,虧他還是寫小說的,怎麼跟個呆頭鵝一樣?他就不會說「我一定會負責娶恆星進門」嗎?

  算了算了,這事要從長計議,不能操之過急,這回就放他一馬。

  「對了,我前兩天吩咐人烤了一隻雞,現下冰在雪櫃裡,你找個時間過來拿,回家再熱一下就可以吃了。自己一個人住,要好好注意飲食,別把身體弄壞了。」

  「是,謝謝奶奶。」

  「書要好好寫啊,可別辜負了我們家恆星一番心意。」

  「好,我一定會好好感謝她的。」

  掛上電話,他苦笑了一下。

  劉子傑,他的大學學長兼出版社總編輯,也是他相交多年的好友,正坐在他的純白牛皮沙發上品嘗高級葡萄酒,看到他的表情,輕哼了一聲。

  「怎麼?那位大小姐又給你惹麻煩了?」

  章翼將身體陷入柔軟的沙發真,嘆了口氣。「前幾天我隨口跟恆星說,下一本書想用酒店小姐當主角,結果她居然就真的跑去酒店訪問那些小姐了﹗」

  劉子傑冷冷地說︰「然後她那個老奶奶打電話來罵你?」

  「也不是罵,只是嘮叨兩句。袁奶奶就是這樣,嘴硬心軟,我已經習慣了。」

  「這不是習慣不習慣的問題吧?你又沒有拜託她,是她自己雞婆,憑什麼你要挨罵?」

  「問題是,她的確是為了我才去的啊。」

  「那又怎麼樣?」劉子傑一臉不屑,「她每次都是這樣,自己一相情願團團轉,結果根本沒幫上忙,還連累你挨罵,我真不懂你為什麼要忍受她?」

  章翼不悅地瞪他。「什麼忍受不忍受,她是我最重要的朋友,OK?而且她也幫過我很多忙,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我知道,不過她帶給你的麻煩更多。別的不說,那兩個 哩巴唆的老太太就是天大的麻煩。」

  章翼十分不解。「你為什麼這麼討厭袁家的人?你只見過她們一次而已耶。」

  「光是那麼一次我就受不了了。」劉子傑曾經跟他一起去袁家作客,對袁家留下了相當差的印象。

  看到章翼的表情,他嘆了口氣說︰「就我看來,袁家那兩個貴婦根本就是養尊處優,不知人間疾苦。日子過得那麼寬裕,還要無病呻吟,動不動哭訴什麼『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我看了實在非常不順眼。」他自幼家境困苦,努力奮鬥才爬到今天的地位,所以對袁家的作風十分不以為然。

  「你太偏激了,袁家真的遇到很多不幸的事,我是親眼看到的。你不能只因為人家有錢,就認定她們是在裝可憐啊。」章翼無奈地搖頭。

  「也許吧,但也用不著一副全世界就她們家最淒慘的德行吧?別的不說,那老太太還說了一句『我們家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錢』,聽得我好想打人。」

  章翼正色道︰「我告訴你,袁家不是那種家庭。而且對我而言,她們就像是我的親人,你要討厭她們是你的自由,但是請你絕對不要在我面前說她們的壞話,尤其不準批評恆星,聽到沒有?」

  「是是是,我知道了。」將近十年的交情,終究還是比不上青梅竹馬的恆星,劉子傑還能說什麼呢?

  對袁家一家人,他實在是不敢恭維,尤其是那位大小姐,更讓他受不了,她長得的確是不錯,但人不是長得漂亮就好了,她整天仗著「哥兒們」的名號黏在章翼身邊,動不動講一些白癡話損他,裝出一副對章翼很不屑的樣子,其實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她對他有意思,只有當事人章翼渾然不覺。

  要是她幫得上章翼的忙,要要花癡倒也無妨,偏偏她總是越幫越忙。

  有一次,她從網路上抓了一堆檔案,寄給章翼讓他當寫作參考,沒想到那些檔案有毒,章翼一開啟檔案,電腦馬上發出淒厲的哀鳴,差點把他一生心血給毀了。

  又有一次,章翼跟女友吵架,心情不好,只想在家裡自己靜一靜,那位大小姐偏要把他拉去遊樂園坐笑傲飛鷹,說是要幫他改變心情。結果等到走下機器,她卻吐了章翼一身,然後還暈倒,連累章翼背她回家,還被那位嘮叨的奶奶大罵一頓。

  劉子傑向來最討厭那種自作多情、專給人添麻煩還不自覺的人。然而章翼卻是毫不在意,不管被她害幾次都甘之如飴,他幾乎要懷疑這位才華洋溢的學弟是不是被虐狂。

  嘆了口氣,他決定改變話題,「說到取材,我說章大作家,你的新作品到底有沒有著落啊?真的要寫酒店小姐嗎?」

  這下可真戳到章翼的致命傷了,他的臉色沉了下來。「沒有,我只是隨口說說,根本沒有靈感。」

  「喂喂,沒靈感也要生出來啊,你已經快一年沒新作品,大頭家快急死了。」

  「我知道。」章翼無力地抓頭,「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越急著想寫東西,腦袋裡越是空空如也,有時勉強擠出幾個字,也都寫得不滿意,我想我是碰到低潮期了。」

  劉子傑吐他槽,「低潮期?我看你是戀愛談昏頭了吧?滿腦子都是那位大歌星,沒心情寫小說哦?」

  「少胡說﹗」章翼白他一眼,但是心上人的倩影一浮上心頭,嘴角忍不住就笑開了。

  他的女友韓樂容,是被各方看好的歌壇玉女,她有著甜美的笑容,還有清澈 亮的歌喉。某天他去公園散步,正好碰到她在公園舞臺演唱,一聽到她的歌聲,他立刻無法自拔地愛上了她。

  從那以後,他就想盡辦法追求韓樂容。為了避開狗仔隊的耳目,他拜託恆星去跟她要簽名,順便送一本他的新書做為回禮。沒想到韓樂容居然是他的書迷,立刻要求恆星安排跟他見面,於是在恆星的牽線下,他跟韓樂容一拍即合,打得火熱。

  劉子傑看到他的表情,又忍不住要揶揄他,「我說你還真是浪漫,只不過聽人家唱了一首歌,馬上就愛得死去活來,電力也太強了吧?」

  「你不懂,這就叫緣分。遇到真正有緣的女人,第一眼就看得出來。」

  劉子傑一挑眉。「是嗎?可是我記得你的眼力向來很差。」

  「你少烏鴉嘴,我下個禮拜去法蘭西,主要就是要帶樂容去見我爸爸。」

  他的父親章驥,幾年前收了法蘭西一所醫學院的聘書,遠渡重洋去作育英才,章翼每隔一陣子就會去法蘭西探望他。

  「這麼快?那你們是要……」

  「訂婚。」章翼臉上不自覺浮現福祉的笑容。

  「那真是恭喜你了。」雖然震驚,劉子傑還是不忘祝福他。這樣也好,等他訂婚,那個姓袁的大小姐就沒理由再來糾纏他了。「對了,反正已經年底了,你們乾脆就耶誕節訂婚,過年的時候結婚,這樣最喜氣。」

  「我會先跟爸爸商量。等婚事決定,大概就可以定下心來寫作了吧。」

  「那就好。」劉子傑殷切交代,「對了,頭家要我提醒你,去法蘭西的時候記得幫他買兩瓶幹邑白蘭地,他要在耶誕酒會拿來宴請出版界大老用的,千萬別忘了。」

  「放心吧﹗」

  ﹡﹡﹡   ﹡﹡﹡   ﹡﹡﹡

  打開廚房的冷凍櫃,恆星捧出冷凍的烤雞交給章翼。「拿去,奶奶要人加了很多辣椒,小心別辣昏了。」

  「謝啦。」章翼溫和地說︰「不過我想應該不會比 親自下海拿來的訪談內容更辣。」

  恆星臉色一紅。「我害你被奶奶罵了對不對?抱歉哦。」

  「唉,讓奶奶念兩句又算得了什麼?問題是 以後千萬別做這種事了,雖然 長得很安全又沒女人味,跟男人沒兩樣,但跑去那種地方還是很危險的。」

  她使力 他一記。「什麼話﹗那個小姐說我很有本錢,還想拉我入行哩。」

  「她是想請 去當保鑣啦﹗」

  「章翼,你不要狗眼看人低哦。本小姐在別的男人眼中可是很有魅力的。」

  「那當然啦,天底下這麼多男人,總會有一兩個瞎眼的。既然 身價那麼高,就去交幾個男朋友給我看看啊。」

  一聽到他說「男朋友」,她不禁心中一痛,卻還是牽強笑著說︰「喂,我是在陪你耶。要是我先結婚,留下你孤家寡人,這樣你不是很悲慘嗎?」

  章翼笑罵,「去 的﹗自己魅力不夠別賴到我身上,而且我現下跟樂容進展得很順利,少拿我當藉口。」

  「等你順利地進了禮堂才來誇口吧﹗」

  「 放心,快了。等我和樂容從法蘭西回來,就會有好消息了。」

  恆星聞言,只覺得眼前一陣暈眩,她努力穩住自己。「喲,真的呀?那真是……真是可喜可賀,世上又少一個單身公害了。」

  「是是,感謝 幫我牽線,除害有功,可以吧?」他雖然嘴上沒正經,心中的感謝卻是真誠的。

  她咬緊牙關忍住眼淚,硬擠出愉快的笑容。「說一聲謝謝就算了?你要拿出實際行動啊。對了,今年除夕再來開讀書會吧?好久沒開了。」

  「呃,可是我最近沒寫新的文章。」

  「沒差啦,用舊的文章就好了。反正新的跟舊的一樣爛,我會努力忍受的。」

  「還真是辛苦 哩﹗」對她的毒舌,他嗤之以鼻,「說真的,今天可能不行,我跟樂容說好了,要去她家過年。」

  「哦,這樣啊?那沒關係,以後有的是機會。下次再選個黃道吉日來忍受你的折磨。」

  兩人邊抬杠邊走出廚房,章翼向客廳裡的袁湯媛和袁艾玫道別,「袁奶奶、袁媽媽,謝謝 們的烤雞,我先回去了。」

  袁艾玫熱心地招呼他,「怎麼不留下來吃飯?」

  「不了,我晚上有約。」

  袁湯媛嚴肅地說︰「你晚點再走,先坐下,奶奶有話跟你說。」

  章翼和恆星互望一眼,兩人都有些疑惑,章翼乖乖坐下。「奶奶,是什麼事啊?」

  「奶奶和你伯母前陣子去算過命,那位大師說,如果我們袁家要轉運,就得在一年內替恆星找到如意郎君。可是你也知道,我們恆星到現下連一個男朋友都沒交過。」

  「奶奶﹗」她紅著臉大叫,「您跟他說這些做什麼?」

  章翼笑了起來。「奶奶,我知道您的意思。您放心,恆星是我的好朋友,她的婚事我哪有不幫忙的道理?一年之內,我一定會負責幫她找到理想的對象,讓您安心,也幫袁家沖喜。」

  說著他還不忘回頭朝她偷偷扮了個鬼臉,意思是--一年內 要是再嫁不出去,大概就沒救了。

  但是袁湯媛卻搖頭。「我是要你幫忙,但卻不是幫這種忙。」

  章翼愕然。「那是要幫什麼忙?」

  「你好好想想,為什麼我們恆星長得這麼漂亮,性格又好,卻交不到男朋友?很簡單,因為從小到大,她心裡一直住著一個人,所以沒辦法接受別的男人,而那個人就是……」

  恆星高聲打斷奶奶的話,「奶奶﹗不要說了﹗」

  就在這時,章翼的手機響了,他接了起來。「我是章翼。哦,樂容啊, 在那裡?大門口?﹗呃, 再等一下,我待會就出去,掰掰。」他收好電話,一頭霧水地望著袁家的三個女人。

  恆星肩膀微微顫抖,情緒顯然十分激動,過了一會兒她強自鎮定說︰「樂容來接你了嗎?那你快出去吧,別讓她等。」

  「可是奶奶話還沒說完啊。」

  袁湯媛趁機開口,「沒錯,我馬上就講完了。恆星一直深深愛著一個人,那個人就是……」

  「章翼﹗」恆星厲聲截斷奶奶的話,「快點去找樂容,好不容易有女人要你,還不快出去,想把人家氣跑啊?」

  「可是……」他實在不明白,氣氛為什麼忽然變得這麼凝重。

  「快去﹗」

  章翼雖然想弄明白狀況,卻又掛心在車上等候的女友,被她這一吼,只得起身向三人點了點頭,拿著烤雞走出袁家大門,心中浮現淡淡的疑惑,恆星有心上人?是誰?為什麼她從來不告訴他?

  袁湯媛實在很想朝他背後大吼,「恆星愛的人是你﹗」只是這種粗魯的作法實在不符她的身分和年紀,只得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

  恆星從窗戶看到他上了樂容的車離開,這才回頭面對祖母和母親。

  「奶奶,您這是在做什麼?您想向章翼逼婚嗎?難道我這麼沒身價,非要這樣才嫁得出去?」

  袁艾玫開口解釋,「恆星,奶奶也是一番好意。我們都知道 對小翼一往情深,可偏偏 就是不肯跟他明說,只會站在一邊默默地看,這樣他怎麼會明白 的心意呢?」

  「明白了又怎麼樣?他都已經有女朋友了,我何必去自討沒趣?」

  袁湯媛心懷期盼,「他是因為不知道 的心意,才跟別人交往,等他知道了,說不定就會喜歡 了。」

  「奶奶,您不要傻了。我跟他認識這麼久,他要是會喜歡我,早就該喜歡了,不會拖到現下。」

  「總得試試看,奶奶實在不想看 這樣浪費自己的青春啊。」

  「對啊對啊。恆星,人生苦短, 要忠於自己的感情,愛上了就要勇敢追求才行。不然像那片『戀人啊』,岸谷五郎跟鈴木保奈美明明相愛,卻又龜龜毛毛不敢在一起,等到女主角死了,再來後悔也來不及了﹗」恆星的母親是個標準的日、韓劇迷。

  她疲倦地搖頭。「媽,現下已經來不及了。等他帶韓樂容去法蘭西見過章伯伯,他們就要宣佈訂婚了。」她自嘲地一笑,「我想我大概可以當伴娘吧。」

  「什麼?﹗」袁湯暖和袁艾玫臉色大變,袁湯媛深深後悔自己剛剛沒有吼出來,「拿電話來,我要跟章醫生說,叫他千萬別答應這樁婚事﹗」

  「奶奶﹗您怎麼可以做這種事?章翼會恨死我的﹗」

  「 開口閉口章翼章翼,那 自己呢?難道 真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娶別人? 的福祉怎麼辦?」

  她低頭沈默了許久,然後抬起頭來,眼眶雖然發紅,眼神卻堅定無比。

  「只要章翼快樂,就是我的福祉。」

  袁艾玫頓時也紅了眼眶。「 …… 這傻瓜﹗」

  「奶奶、媽,我很感謝 們為我擔心,但是請 們不要再管我了。我現下挑明瞭說,要是 們真的動手破壞他的婚事,我就一輩子不嫁﹗」她說完就毅然轉身回房去,留下兩位長輩頻頻嘆息。

  ﹡﹡﹡ ﹡﹡﹡    ﹡﹡﹡    ﹡﹡﹡

  半夜十二點,恆星放在床頭的手機響了,裡頭傳來令她魂牽夢縈的聲音。

  「我完了,我快瘋了。」章翼站在父親在法蘭西的住所書房裡打電話,他的腦袋混亂得快瘋了。

  「怎麼了?」恆星關心地問。

  「都是我爸啦﹗他一定是腦袋燒壞了﹗」

  一下飛機,章大醫生就給了他兒子和未來媳婦一個大驚嚇。

  「嗨,兒子﹗」章驥一身肌膚曬成古銅色,穿著樣式花稍的襯衫和短褲前來接機,完全不符合他的年紀和身分。一見到章翼,當場就給他來個熱情無比的擁抱,勒得他差點斷氣。

  章翼震驚得無以複加,他認識的父親向來沈默而嚴肅,對他講話也總是十分穩重威嚴,從來不曾出現這樣誇張的舉動,更別說這身騷包的打扮,他幾乎要懷疑眼前的父親是冒牌貨。

  距離他上次來法蘭西也不過才半年啊﹗為什麼短短半年,他最尊敬的爸爸就變了個樣?

  章驥看到兒子身旁的韓樂容,笑得更開心了。「這位美女一定就是樂容吧?歡迎歡迎。」說著居然湊上前去,在她臉頰大聲吻了一下,把兩個年輕人驚得呆若木雞。

  然而最驚人的還在後頭。

  當場面處於尷尬狀態時,人群中忽然傳來一聲甜滋滋的呼喚,「Honey﹗」

  三人面前隨即出現一位棕發藍眼的美女,年紀絕對不超過三十歲,三圍都是驚人的尺寸,身上所有布料加起來還不夠做塊抹布。

  而這性感尤物居然滿臉笑容地倚在章驥身上,兩人當眾來了個火辣辣的法式熱吻。

  章翼和韓樂容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等這一老一少依依不捨地分開,章驥才喜上眉梢地宣佈,「這是羅莎琳,本來是我的學生,現下我們要結婚了。」

  然後羅莎琳撲到章翼身上,在他唇上印下一個大大的熱吻。「請多多指教,兒子。」

  從機場回父親居所的路上,章翼因為打擊太大,從頭到尾呈現呆滯狀態,他父親和未來的繼母則自顧自地談笑。兩人左一句「Honey」右一句「Darling」,只要遇到紅燈馬上吻個沒完,即使回到家裡,也是一直黏在一起,看得章翼眼睛都快抽筋了。

  恆星聽了也很震驚。「哇,章伯伯居然變化這麼大?」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章翼很洩氣。

  她安慰他,「你不要這麼沮喪嘛,章伯伯年紀大了,再娶個太太照顧他也是好事啊。」

  「我知道,可是為什麼是那個女人?她只比我大兩歲,卻要當我的繼母, 說這象話嗎?她居然還叫我『兒子』,誰是她兒子啊﹗」

  「別這樣,她跟章伯伯就是有電波啊,你們父子不都相信一見鐘情嗎?」

  「這不叫一見鐘情,根本就是發情﹗」

  「大作家,你自己不是說過『戀愛不分年齡』嗎?你還寫過老少配的故事,感動了下少人,怎麼今天變得這麼古板了?」

  他沈默了半晌,虛弱地說︰「老實說,寫小說的時候覺得很浪漫,等到自己親眼看到了,卻覺得很……噁心。我現下才知道,小說跟現實根本是兩回事,小說簡直就是謊言,也就是說,我一直在靠編織謊言賺錢﹗」

  「胡說,你的小說才不是謊言﹗你講這種話太傷害讀者了,尤其是我。雖然你的小說很難看,但我還是一路讀著那些東西長大,難道我是被你騙到大嗎?」

  「抱歉……」他低聲告解。

  「你爸爸那麼大個人了,你也不能禁止他再婚啊。而且你想想,你一年跟你爸爸相處幾天?你為他做過什麼事?最重要的不是你喜不喜歡那個羅莎琳,而是她能讓你爸爸福祉,不是嗎?好好祝福他吧。」

  章翼正要說話,就見韓樂容氣急敗壞地沖進書房裡,她清秀的臉寫滿焦慮和不滿,整張臉都快皺成包子了。

  照理來說,這趟的主角應該是她這個準新娘才對吧?但是章伯伯和羅莎琳一開始就搶走了所有的鋒頭,章翼又太過震驚,完全忽略了她的感受,她在台灣是無人不曉的大明星,誰知到了法蘭西卻遭到這種冷落。

  還有那個三八的法蘭西女人,一聽到樂容的「樂」是指「快樂」的意思,居然管她叫「Happy」﹗她又不是狗﹗

  最要命的是,當她提到自己和章翼的婚事時,那個女人竟然提出了非常離譜的建議﹗

  「章翼,你聽我說,那個女人居然說要跟我們一起辦婚禮,而且還說要在舞廳舉行,她要親自上臺作秀鋼管舞,你爸爸不但不阻止,還大力贊成……」

  開什麼玩笑?婚禮是屬於她的,誰要跟他們合辦?她要的是夢幻又浪漫的古堡婚禮,可不是混亂低俗的鬧劇﹗到時鋒頭一定會被那個賣弄風騷的法蘭西波霸搶光,她才不要﹗

  章翼忙著安撫她,「 等一下。喂,恆星,我待會再打給 。」

  看他掛上電話,韓樂容柳眉微蹙。「你打給袁恆星?台灣那邊現下是半夜耶。」

  「我知道,可是我心情很亂,一定要跟她談談才能平靜。」

  一聽到這話,韓樂容原本低落的心情更是沉到穀底。

  又來了,他每次都這樣,明明已經有了她這個女朋友,還是三句不離那個青梅竹馬的袁恆星,開口閉口就是「恆星說」,動不動就要打電話找她哈啦半天,連他們兩人之間的事都要向她報告,難道袁恆星是他的保母不成?

  最受不了的是,她身為正牌女友,有他家的鑰匙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是為什麼袁恆星也有?一間屋子裡容得下兩個女人來去嗎?

  現下更離譜了,都已經論及婚嫁,他居然說是得跟恆星談話才能平靜?難道她這個女朋友不能讓他平靜嗎?在他心裡,她到底算是什麼?

  「你去跟你爸爸談一談好不好?叫他們不要這樣胡鬧。」

  「 先冷靜一下。我爸他們在那裡?」

  韓樂容沒好氣地往窗外一指。「自己看啊。」

  只見德高望重的章醫生坐在院子的涼椅上,一臉陶醉地欣賞他的未婚妻作秀肚皮舞,章翼覺得自己的腦袋快要脹破了。

  「他們一定會把我們的婚禮弄得亂七八糟,你快想想辦法呀﹗」韓樂容急得快哭出來了。

  章翼望著窗外,努力思考該如何向他最尊敬的爸爸抗議,然而看著爸爸開懷大笑,他忽然想到,似乎已經好久沒看爸爸這麼快樂了。

  父親的臉孔向來是板得死緊,眉頭的結幾十年沒解開過,眼中的陰影怎麼也吹不散。但他現下容光煥發、神采奕奕,簡直一口氣年輕了二十歲,這對做兒子的他來說,豈不是天大的喜事嗎?

  不由自主地想到恆星說的話--

  「……你一年跟你爸爸相處幾天?你為他做過什麼事?最重要的不是你喜不喜歡那個羅莎琳,而是她能讓你爸爸福祉,不是嗎?」

  沒錯,如果能讓爸爸開心,做兒子的受點委屈又有什麼關係?

  深吸一口氣,他低聲說︰「樂容,我想……能不能請 考慮一下,接受他們的提議?」

  韓樂容瞪大了美麗的眼睛。「什麼?﹗」

  「我爸爸孤單了一輩子,現下總算找到第二春,雖然我實在不喜歡那個女人,但我還是想祝福他們。如果爸爸真的希望跟我們一起辦婚禮,我想……對他盡點孝道。」

  他的回應令她難以置信。「要盡孝道你就去臥冰求鯉給他吃啊﹗幹麼拿我的婚禮開刀?要是真的辦這種婚禮,我跟我家人的臉要往哪兒擺?」

  「拜託,我一定會補償 的。我真的很想讓爸爸高興,恆星也說……」

  「恆星說?」她簡直快氣昏了,「為什麼我們的婚禮還要袁恆星批准?」

  「不是批准,只是她說的有道理。」

  「那你去跟她結婚好了。」他居然對別的女人言聽計從,而不管未婚妻的想法?是可忍,孰不可忍﹗

  「樂容﹗」

  她冷冷地看著他。「我剛剛跟經紀人透過電話,她說有家廠商臨時要找我拍廣告。我本來想推掉,看來現下是不用了,我搭明天早上的飛機回去。」

  章翼急著拉住她。「樂容,別這樣……」

  「等你跟你爸談好了再來找我吧。」

  接下來兩天,章翼在苦悶中度過。好幾次想和父親好好談談,卻總是開不了口,他只好一次又一次地打電話給恆星,和她商量解決的方法。只是兩人左思右想,怎麼也想不出好方法。

  正在煩惱的時候,卻又發生新的災難。

  這天,他接到一通來自台灣的電話,是劉子傑打來的,聲音十分緊張。

  「章翼啊,你快點回來,出事了﹗」

  「什麼事?」

  「有個國小生模仿你的小說情節,結果從樓梯上滾下來,摔成重傷,他爸媽說要告你﹗」

  章翼失聲低喃,「不會吧﹗」他小說裡的女英雄的確是被推下樓梯後,自己又奮力爬上去跟歹徒搏鬥,但他可沒鼓勵小孩子照做啊﹗

  「放心,有頭家在,你不會有事的,不過你不能再休假了,最好明天就回來吧。還有,別忘了頭家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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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6 00:05: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兒童模仿小說受傷的事件,隨著孩子平安出院而順利落幕了,來自社會各界的指責也逐漸平息。畢竟章翼的小說本來就不是專門寫給孩子看的,也沒有鼓吹兒童從事危險行為,輿論一面倒地責怪他,對他是不公平的。

  然而這件事還是對章翼造成了嚴重的影響,他的自信受到了極大打擊,原本就已經缺乏靈感,這下子更加寫不出東西來了。他開始封閉自己,整天關在家裡足不出戶,就連電話也不接。

  更糟的是,韓樂容跟他分手了。

  一聽到這消息,恆星立刻跑去韓樂容錄影的地方找她,正好遇上她錄影完畢,在經紀人和助理的簇擁下走出電視公司大樓。

  恆星飛快地迎了上去。「韓小姐,我想跟 談談……」但是她很快就被保鑣擋駕,韓樂容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徑自坐上車子。

  眼看車子快要開走,恆星擠出全身力氣掙脫了保鑣,硬是沖到車子前面攔阻,司機連忙踩下煞車,車子發出尖銳的煞車聲,總算在撞上她之前停了下來。

  韓樂容氣急敗壞地跳下車子。「 在幹什麼啊?不要命了嗎?」

  「只有這樣做 才肯跟我說話啊。」恆星臉色蒼白,顫聲說︰「請 告訴我,為什麼 要跟章翼分手?」

  「 不會去問他?」

  「我問了,但是他不肯告訴我。他現下整天借酒澆愁,我怎麼勸都不聽,問他話也不肯回答,拜託 告訴我吧﹗」

  她不在乎地聳肩。「他根本不管我的感覺,只想孝順他爸爸,那就只好請他去找別的新娘子了。」

  「 是為了婚禮的事生氣?那件事可以商量,何必做得這麼絕呢?現下正是他最低潮的時候, 應該陪在他身邊啊﹗」

  她苦笑。「他不需要我,只要 陪他就夠了。」

  「難道…… 在吃我的醋?」

  「也可以這樣說。」

  恆星為此感到不可思議。「為什麼?我跟他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當初還是我幫你們牽線的, 卻懷疑我?」

  「不管他把 當成什麼,他最信任、最倚賴的人永遠是 ,我永遠沒辦法成為他心中的第一位,所以我決定趁早分手。」

  「可是他最愛的人是 啊﹗」

  「這我可不敢說。」

  「我跟他真的沒什麼,在他眼中我永遠都是穿著短褲跟他一起打泥巴仗的野孩子,根本就不是女人。 何必這麼介意?」

  「問題是,在 眼中他又是什麼呢?」

  「當然只是朋友啊。」恆星還想狡辯。

  樂容嘆了口氣。「 不要騙我了,我們都是女人, 瞞不了我的。 既然這麼愛他,去跟他表明心意不就得了,何必把自己弄得這麼可憐?我沒有力氣陪你們兩個玩戀愛遊戲了,很抱歉。」

  她正要離開,卻被恆星一把抓住。「那麼,如果我答應永遠不再跟章翼見面, 就會回到他身邊嗎?」

  「…… 這是何苦?」

  恆星泫然欲泣。「我拜託 ,不要拋棄他﹗章翼遇到那麼多打擊,我不忍心再看他受苦了﹗」

  韓樂容直視她的眼睛,平靜地說︰「袁小姐,我老實告訴 , 越是這樣委屈求全,我越沒有自信繼續跟他在一起,因為我沒辦法像 一樣為他犧牲奉獻。」

  她這番話堵得恆星無言以對。

  「請 好好照顧他吧。」說完,她上了車絕塵而去。

  恆星怔怔望著她離去,只覺得無比的疲倦,這陣子因為擔心章翼,她已經好久沒有闔眼了。

  帶著沉重的心情,她先到超市買了菜,然後來到了章翼位於市郊的公寓,到達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徑自以鑰匙開門,進了屋於,只見她昨天辛辛苦苦打掃過的客廳又被弄得亂七八糟,遍地躺滿了空酒瓶,整間屋子酒氣沖天。由於章翼把韓樂容送他的衣服全拿來出氣,地上又多了許多碎布屑。

  耶誕節將至,到處都充滿歡樂愉悅的過節氣氛,這間屋子裡卻只有空虛和寂寞。

  她長嘆一聲,提著菜走進飯廳,一眼就看見幾道簡單的菜肴原封不動地擺在流線形的橡木餐桌上。接二連三發生倒楣事,章翼根本沒心情好好吃飯,整天只顧著灌酒,頂多胡亂吃些泡面或叫披薩果腹,她怕他營養不良,特地為他做了飯菜,他卻完全沒動筷子。

  走進臥室,屋子的主人正渾身酒氣的趴在躺椅上熟睡,身上也沒蓋被子。這陣子他完全變了個人,滿臉胡碴,頭髮亂得像雜草。他的氣色很差,雙眼下帶著深深的黑影,原本豐潤的臉頰凹了下去,活像生了重病。身上的睡袍皺得像鹹菜幹,說有多邋遢就有多邋遢。即使熟睡,手上仍緊緊抓著一個相框,裡面是韓樂容的相片。

  要是讓他的書迷看到他這副模樣,絕對會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被稱為「文學貴公子」的章翼。

  恆星心痛的搖頭,拿來一條毯子,小心地替他蓋上。正要轉身去收拾客廳,她的手忽然被抓住,只見章翼佈滿血絲的雙眼正眨也不眨地盯著她。

  她嚇了一跳。「嗄?你醒了。」

  他面無表情。「幫我個忙,把那台電腦處理掉。」

  「處理掉?這位大哥,那台電腦裡可是存著你出道以來所有珍貴作品耶。」

  「所以才要 處理掉。」章翼閉上眼睛,口吻冰冷,「那些東西我全都不要了,以後我再也不寫小說。聽到了沒?章翼收山了,不幹了﹗」

  恆星聞言不由得心頭火起。「你幹麼?不過是跟女朋友分手,犯得著把自己的人生全砸掉嗎?這也太誇張了吧﹗」

  開什麼玩笑,放棄寫作?那可是他的生命耶﹗況且自己也是陪著他一路走過來,要是他從此放棄寫作,豈不是把他們的過去全都否定掉了嗎?她絕對不允許﹗

  章翼搖頭。「跟樂容沒關係,我只是沒力氣再寫下去了。」

  「章翼﹗」

  他翻身坐起,嘴邊帶著自嘲的微笑。「寫了十年,動不動被書評家痛罵,說我膚淺、沒水準、沒有文學素養,這些我都認了,因為我只希望我的小說能給讀者帶來歡樂。結果我帶來了什麼?我給小孩帶來重傷害﹗」

  「那是意外,又不是你的錯。」

  「是嗎?如果那個孩子有什麼三長兩短, 還會這麼說嗎?我要怎麼跟他爸媽交代?」章翼臉上寫著深深的痛苦,「我寫愛情小說,結果我自己戀愛失敗;我寫驚悚小說,卻害小孩遭到危險,這種小說到底有什麼價值?就像 說的,爛到家了。」

  他不但失去原本一直盼望的好姻緣,連帶對自己的生存意義也產生懷疑,這樣的日子,他真的快撐不下去了。

  恆星反駁,「我只說很爛,可沒說沒價值﹗雖然你的小說很爛,可是我喜歡啊,怎麼會沒價值?」

  章翼搖頭。「夠了,我受夠了。我不想再靠這種鬼扯的東西騙錢,寧可去便利商店打工,還比較心安理得一點﹗」

  「章翼……」她還想挽回些什麼。

  「不用再說了,我要封筆,就是這樣。」

  恆星賭氣站了起來。「隨便你。我跟你打賭,不到兩天你就會後悔,到時可不要來找我哭﹗」

  看他閉上眼睛不理她,她實在氣不過,轉身出了房間。

  她忙了半天,把客廳打掃乾淨,又做了新的飯菜,進房去叫章翼出來吃飯,三催四請,他卻還是閉目躺著裝睡,一點回應也沒有,她實在被他氣到沒力。

  她拿了油性簽字筆在他臉上比劃。「你再不起來,我就在你臉上畫烏龜哦﹗」

  他不為所動。

  「你嫌烏龜不夠看是不是?好,那我在你身上潑油漆﹗」

  他閉著眼睛冷冷地說︰「請便。最好 把這房子一把火燒了,我反而高興。」

  恆星氣得直跳腳。要是真對他潑油漆,明天還不是她清理?這傢伙還真是軟硬不吃﹗

  「我認真的勸你一句,去把樂容追回來吧,她只是一時衝動,應該還是愛你的。我去問過她,她說不喜歡我跟你走得太近,既然這樣,大不了……」她咬著下唇,「大下了我們以後不要見面就是了。」

  這回章翼可有動靜了。他跳了起來,雙眼銳利無比地瞪著她。「 說什麼?」

  她強忍著眼淚,故作平靜地說︰「樂容她不相信我們只是普通朋友,心裡很不安。既然我們的友情會影響到你的戀情,我覺得我們還是保持距離,免得影響你的終身福祉,畢竟這才是哥兒們的本分……」

  章翼厲聲喝阻,「不準再說了﹗」

  恆星嚇了一大跳。從小到大,不管發生什麼爭執,章翼總是讓她三分,從來沒這麼兇惡地吼過她。再看他怒目圓瞪,彷佛要噴火,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章翼自己也覺得有些驚異,他從來沒像現下這麼生氣過。「樂容是因為不滿我說要跟我爸一起辦婚禮才分手的,關 什麼事?就算真的跟 有關, 以為我是那種見色忘友的人嗎?」

  「我是看你那麼愛她,才不希望你失去她呀。我今天去找過她,她明明白白地說,是我讓她沒自信……」

  「她說 就信啊?誰叫 那麼雞婆去找她?我可沒拜託 ﹗」章翼的怒火一發不可收拾,「 果然就像子傑說的一樣,自作多情,一相情願﹗『大不了以後不要見面』,這種話 也說得退場門?二十幾年的交情居然說斷就斷, 懂不懂什麼叫道義?」

  其實他真的很希望樂容回來,但是聽到恆星居然為此自願跟他絕交,實在忍不住一肚子火。

  「我……」恆星氣得說不出話來。她明明就是為他好,為什麼會被罵?

  「把 那些飯菜帶回去,這種無情無義的人做的飯我不屑吃﹗」說著又跳上躺椅轉身背向她,再也不肯回頭。

  「你餓死好了﹗」她氣沖沖地沖出他家,眼淚忍不住飆了出來。

  回到家裡已是晚上十點了,母親和祖母都坐在客廳裡等她,婆媳倆皆是滿臉的期待。

  「怎麼樣?他吃了沒?」袁湯媛幾乎無法克製興奮的心情。

  她知道為別人的戀情告吹而高興有點缺德,但是既然章翼和韓樂容分手,不就表示她的寶貝孫女兒又有希望了嗎?只要恆星在一年內順利嫁給章翼,她們袁家就團圓有望了,想到這點,她就高興得差點跳起舞來。

  恆星搖頭,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袁艾玫嚇了一跳。「恆星, 怎麼了?有話好好說,別哭啊。」

  她含淚把和章翼爭執的內容說了一遍,袁湯媛忍不住火氣往上沖。「這個章翼,真是不知好歹, 對他這麼好,他居然還罵 ?簡直是欠教訓嘛﹗ 看,把 媽都給氣哭了﹗」

  一旁的袁艾玫正抓著手帕頻頻拭淚,聽到婆婆這話,抽抽噎噎地說︰「不是的。我是很氣章翼沒錯,但是一聽到恆星這麼癡情,雖然覺得她很傻,可是還是好感動啊﹗」

  在她心目中,女兒對愛情的執著奉獻,比章翼的任何一本愛情小說都要來得更真實、更動人,也更讓她心疼不已。

  恆星苦笑一下,將頭靠在母親肩上尋求溫暖。用情再深,對方不接受又有什麼用?

  袁湯媛咒罵了章翼一陣,忽然想起了什麼,眼睛一亮。

  「等等,恆星。 想想,章翼之所以會生氣,是因為 說再也不跟他見面,對不對?這不就表示他真的很重視 ,即使得罪女朋友也不願跟 分開嗎?也就是說,他愛的人其實是 啊﹗」

  恆星愣了一下,臉色隨即又沉了下來。「奶奶,話不能這樣說,他對我只是友情而已。換成是我,聽到好朋友說要斷交,我也會很生氣,這並不表示我們之間有男女之情。」

  「至少這是個好的開始啊。 再加把勁,搞不好友情就會變成愛情了。」

  她黯然搖頭。「不可能的。他相信一見鐘情,喜歡的都是那種第一眼就能讓他感覺到電波的女孩。我跟他認識了一輩子,早就沒有新鮮感,根本擦不出火花來。」

  從章翼跟她的同學交往時開始,她自己也曾偷偷夢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忽然覺醒,發現一直守在他身邊的自己才是他的真命天女。但是隨著時間過去,看著他身邊的女友一個換過一個,她也經歷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現下她已經不敢再抱任何期待了。

  如今她只希望能陪在他身邊,看他得到福祉。

  然而她母親可不這麼想。

  「亂講﹗」袁艾玫興致勃勃地說︰「愛情這種東西是說不準的。 沒看『長假』嗎?瀨名跟小南本來只是像姊弟一樣,兩人天天鬥嘴,結果誰知道一轉身就愛上了。所以 千萬不能放棄,一定要繼續努力,奶奶和媽媽都會支持 的。」

  看著家中兩老閃閃發光的眼睛,她覺得全身無力。

  「奶奶、媽媽,我現下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趕快讓他振作起來,別再酗酒傷害自己,其他的事我實在沒心情去管, 們饒了我吧。」

  婆媳兩人互望一眼。的確,當務之急是把章翼從自暴自棄的泥沼中拉出來,總不能讓恆星嫁一個灰心喪志的酒鬼吧?

  袁湯媛思考了一下,提出一個建議,「當年 舅公也是很愛喝酒,所以奶奶就想了個辦法逼他戒酒, 要不要試試?」

  「當然要﹗奶奶快教我吧。」

  恆星聽了奶奶的妙計,重新燃起了鬥志,她就不信自己敲不醒那個笨蛋﹗

  第二天,她提著準備好的「武器」,再度走進章翼的公寓。

  不出所料,屋裡還是亂七八糟,她做的菜還是沒動過,客廳飯廳都沒看見章翼,想必他又在哪間房裡醉倒了。

  她也不去找他,徑自提著「武器」來到吧台前,望著巨大的酒櫃,裡面原本擺著將近一百瓶的美酒,這幾天幾乎被主人喝掉一半。她打開酒櫃,飛快地進行她的工作。

  酒櫃裡的酒完成後,她又把放在桌上喝到一半的酒都動了手腳,好不容易大功告成,書房裡忽然傳來巨響,顯然是章翼又在摔東西出氣了。

  她連忙放下東西快步走進書房,一看之下非同小可,章翼在砸的東西,居然是那台儲存了他無數名作的電腦,螢幕已經被打破了,他將無情的鐵錘轉向最重要的主機。

  「章翼,你在幹什麼?快住手﹗」她真後悔昨天沒把電腦帶走,現下只能拚死阻止他。

  酒氣沖天的章翼掙脫她的手。「我叫 把電腦處理掉, 不幫我,我只好自己來了。正好讓 看看我的決心﹗」說著又一錘敲在主機上,堅硬的機殼被敲出一個凹洞,顯得觸目驚心。

  「章翼,你又喝醉了﹗」

  「我清醒得很。早告訴過 ,這些都是爛東西,我全都不要了﹗」

  恆星急得不知所措,順手拿起旁邊的花瓶,抽出早巳枯萎的花,嘩啦一聲,把整瓶水全潑在他頭上。

  「你給我醒一醒﹗再不住手我就拿魚缸潑你﹗」

  被臟水一淋,章翼好像真的酒醒了,他放下鐵錘,渾身濕淋淋的瞪著她。這時,本已千瘡百孔的電腦主機忽然冒出一縷白煙與一陣焦臭味,把兩人都嚇了一跳。原來是水流進主機裡,引起了電線短路。

  沈默了幾秒後,章翼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喂,主機好像真的報銷了,怎麼辦?」

  後來,根據附近的鄰居指出,當天連三條街外的人都聽得到恆星的尖叫聲。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xxsy.cn  ﹡﹡﹡

  「嗯,損壞滿嚴重的,檔案不曉得救不救得回來。」劉子傑盯著電腦螢幕,檢查章翼的硬碟損壞狀況。

  自從章翼開始「閉關」後,他尊重他的意願,暫時不來打擾他,章翼也沒跟他聯絡。沒想到就在年底最忙的時候,接到章翼的來電,要他幫忙修硬碟這種麻煩事,害他得在大冷天裡載著一組電腦去幫他測試,劉子傑覺得自己實在很苦命。

  回頭看到章翼臉色蒼白,心中不忍,只得安慰他,「放心,你的稿子我都有存檔,回去找一找應該找得到。不過作品以外的東西可能就沒辦法了,例如相片之類的。」

  章翼點頭。「謝謝。」經過一番大鬧,他終于平靜下來了。他不得不承認,一時衝動造成的後果還真不堪設想。

  別的不說,樂容的相片還有他們出遊時拍的影像全部都完了……

  當劉子傑在檢查硬碟的時候,恆星一直縮在旁邊,一聲也不敢吭。她知道劉子傑向來不喜歡她,這回她又搞出這種飛機,想也知道他一定會看她更不順眼。

  果然,劉子傑一面收拾東西,嘴裡一面意有所指地說︰「我就說啊,天底下有兩種人最討厭,一種是自不量力,明明沒本事還要硬幹;另一種是好管閒事,不該她管的事偏要去管。要是有人兩種毛病都有,那還真的是沒救了。」

  「劉子傑﹗」章翼警告他不要再說下去,但劉子傑不理他。

  「說句老實話,我寧可碰到黑心肝的小人,也不想跟這種人打交道。這種人給人添了麻煩還自以為是在做好事,簡直白目到家,跟廢物沒兩樣﹗」

  「喂﹗」章翼正要開口罵人,愧疚到極點的恆星已經掩面沖了出去。「恆星﹗」

  由於自己一身邋遢,實在不便出門見人,章翼終究還是沒追出去,回頭望著一臉漫不在乎的劉子傑,他板起了臉。

  「你能不能不要對她那麼凶?」

  「我又沒罵她,是她自己太過敏的。」劉子傑理直氣壯地說。

  「我說過很多遍,不要在我面前批評恆星﹗」

  「喂,我百忙之中專程跑來幫你修電腦,結果居然換來你這種態度?」劉子傑不太服氣。

  章翼斬釘截鐵地說︰「那是兩回事。」

  他翻了個白眼。「是,我會反省,行不行?」

  來到飯廳,劉子傑看見桌上熱好的菜肴,吹了聲口哨。「喲,挺豐盛的哩。是她煮的?」

  「沒錯,要吃就自己動手。」

  他正餓著,伸手夾了一口蝦仁炒蛋品嘗,忍不住讓賞,「不錯不錯,那個富家女手藝不差耶,看來我太小看她了。」

  「知道就好。」

  「問題是,會炒菜又怎麼樣?就算她端出滿漢全席,你硬碟裡的資料也回不來了。那個女人只會拖累你,你還是快點覺悟吧。」

  章翼疲倦地坐下,輕輕搖頭。「你錯了,她幫了我一個大忙。」

  「怎麼說?」

  「雖然是我自己動手破壞電腦,但是當主機進水短路的那一刻,我真的嚇呆了,之前還信誓旦旦說要放棄寫作,沒想到那時候卻緊張得半死,生怕所有的心血就此泡湯。」

  人總是這樣,非要等到事情無法挽回,才知道那對自己有多重要。

  他微微苦笑。「我總算覺悟了,寫作是我的最愛,我根本放棄不了。如果不是恆星,我恐怕永遠不會明白這點。」

  劉子傑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也許這兩人之間的羈絆,比他所想的還要深。

  「這麼說來,你打算重出江湖了?」

  「差不多。」

  劉子傑喜出望外。「太好了﹗頭家一定會很高興。說到頭家,你有幫他買酒吧?明天就是耶誕酒會了。」

  「有,酒櫃最上層那兩瓶。」

  劉子傑打開酒櫃拿出那兩瓶高級白蘭地,忽然皺了皺鼻子。「你的酒櫃裡怎麼有股醋酸味啊?」

  章翼滿肚子煩惱,根本沒心情理這種小事。「大概是恆星打翻醋吧。」

  「哦。對了,那你什麼時候要動手寫新書?」

  「可能還要再等一陣子。雖說我已經下了決心,但精神還是有點差,想休養一陣子。」已經破滅的自信心,需要時間才能修復。

  劉子傑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現下需要的就是別人推你一把。放心,包在我身上,保證過不了兩天,我就會讓你精神百倍﹗」

  他跟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袁恆星不一樣,他會用最有效、最快速的方法,幫助章翼振作起來。

  ﹡﹡﹡   ﹡﹡﹡   ﹡﹡﹡    ﹡﹡﹡

  恆星把臉埋在枕頭裡,泉湧而出的眼淚怎麼也停不住。

  劉子傑講的話雖然刺耳,但更令人難受的是,他說的全是真的。

  章翼十幾年來的作品,加起來少說有幾百萬字,居然全被她一瓶水給毀了﹗要不是劉子傑有存檔,章翼豈不是會被她害死?

  劉子傑說得沒錯,她的確是自不量力、自作聰明,沒半點用處的廢物﹗

  她現下終於瞭解,為什麼兒童受傷事件會對章翼打擊那麼大。為一件事投入全副心力,結果給別人帶來的不是歡樂而是災難,這是令人多麼難以承受的事。

  她一直認為,只要章翼需要她,她就會一直守護著他,像永恆不滅的北極星為他燃燒自己。結果事實證明,她不是章翼的守護星,而是災星﹗

  然而,她的兩位長輩並不瞭解她心中的煎熬,正坐在起居室裡憂心忡忡。

  「這恆星是怎麼了,一回來就鎖在房間裡,也不下來吃飯,我和寰宇去敲她房門也沒回應。」袁艾玫焦慮地說︰「而且我看她好像哭過?」

  袁湯媛推推老花眼鏡,洞見症結地說︰「八成是她行動失敗,章翼又對她說了些不中聽的話。說真的,我對這小子越來越沒耐心了。」

  「媽,我們現下該怎麼辦?」

  袁湯媛考慮了一會兒,下定計策。「既然恆星勸不動他,就只好由我們兩個老人家出馬了。」

  「那要怎麼做?」袁艾玫急切地問。

  「恆星不是說,那小子整天關在家裡自怨自艾嗎?我們只要讓他在家裡待不下去,他自然就會走出家門了。」

  袁艾玫一拍大腿。「沒錯,就是這樣﹗而且還可以順便整整他,替恆星出氣。媽,您真是太聰明瞭﹗」

  袁湯媛點頭,眼中射出堅定的光芒。「那個混蛋東西,居然敢讓我的寶貝恆星這麼傷心,我非好好教訓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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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耀眼的陽光從窗外射進來,驚醒了床上的章翼。今天是耶誕前夕,天公似乎不想辜負這個好日子,收起前幾天的陰冷,賞了個晴朗的好天氣。然而他一夜沒睡好,實在不想起床,翻了個身準備繼續睡。

  耳邊忽然傳來震動整座大樓的音樂聲,把他驚得跳了起來,緊接著,一個蒼老的聲音對著麥克風顫巍巍地唱著,「孤--單無伴守燈下,春--風對面吹--」

  他實在很想出聲抗議,是誰家的老太太,唱卡拉OK唱那麼大聲?吵死人了﹗

  「十--七八歲未--出嫁,想--到少年家--」拖得長長的尾音,讓人雞皮疙瘩直冒。

  章翼心中一震。等一下﹗聲音是從他家裡視聽室發出來的﹗

  他跳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跑進視聽室,眼前的畫面令他差點當場暈倒。袁家老夫人穿著金光閃閃的旗袍,兩手戴滿亮晶晶的戒指,正在用他的高級家庭劇院組,一臉陶醉地唱著老歌,而她的忠實聽眾袁夫人,則必恭必敬地坐在旁邊為她打拍子,表情就像在朝聖一樣虔誠。

  「袁奶奶﹗袁媽媽﹗ 們在做什麼?」

  袁湯媛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繼續唱歌,袁艾玫連忙站起來把他拉到一邊,低聲說︰「小聲點,別吵了奶奶。」

  「 們…… 們怎麼會在這裡?」

  「哦,我們從恆星的口袋裡拿了你家的鑰匙重打一支,就這麼進來啦。」

  「我不是問 們怎麼進來,是問 們在做什麼?」

  「看了不就知道?唱歌啊。」

  「問題是,為什麼要跑來我家唱歌呢?」

  對話被迫中止,因為袁湯媛對著麥克風用力嘶吼出最後兩句歌詞,「月--娘笑阮憨大呆,呼風騙嘸知--」

  聲音實在太大,章翼不得不雙手掩耳。

  袁湯媛仍然拿著麥克風,氣勢洶洶地說︰「怎麼,不行啊?你在我家吃過那麼多頓年夜飯,我們來借用一下你的卡拉OK也不行嗎?這年頭的年輕人真是不象話,這麼愛計較,一點都不懂敬老尊賢。」

  章翼被她的聲音轟得腦袋快要裂開,只得努力解釋,「我不是說不行,只是, 們家不是也有卡拉OK嗎?何必大老遠跑來我家呢?」

  「老奶奶我想換個地方、換換口味,不可以嗎?這也要你允許?」

  章翼心中 喊著,這是我家,當然要我允許啊﹗

  然而這話他當然說不退場門,只能好聲好氣地拜託,「奶奶來我家作客,我當然歡迎,只是可不可以請 們小聲一點?會吵到鄰居。」

  袁湯媛慷慨地說︰「好啊,我無所謂。對了,茶呢?」

  「茶?」

  袁艾玫與婆婆一搭一唱,「奶奶唱歌會口渴,當然要喝茶呀。家裡有客人,你連茶都沒準備嗎?」

  「我……」當然沒準備,他可是在睡夢中被吵醒的 ﹗

  袁湯媛一臉的不以為然。「居然連這點待客之道都不懂,要是章醫生知道自己兒子這麼沒家教,不曉得會有多難過﹗這年頭的年輕人真是不象話,越來越不懂事,這個社會到底該怎麼辦啊?我們國家沒有前途了﹗」

  居然連國家社會都扯出來了,章翼只得趁她還沒提到溫室效應、世界末日之前,趕快沖進廚房泡茶。

  袁艾玫對著他的背後喊,「記得還要弄點心,奶奶唱久了要吃東西補充體力。還有,午餐千萬不要放太多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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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星又是一晚沒睡,起了個大早出門去散心,回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一進門發現祖母和母親都不在,聽管家說,她們兩個很早就離開家門,整天都沒回來,她不禁心中納悶,這對天才婆媳又跑到那裡去了?

  無意間,在大衣口袋裡摸到章翼家的鑰匙,心中又是一陣刺痛,這東西還是還他比較好吧?

  章翼根本不需要她,所以她已經沒有資格在他家自由來去了。

  真是個悲慘的平安夜啊。她苦笑。

  然而到了章翼家,卻看到無比驚人的畫面。

  豪華的視聽室裡,她的祖母對著螢幕唱得渾然忘我,母親則坐在高級牛皮沙發椅上,被婆婆的歌聲感動得熱淚盈眶,而屋子的主人,章翼,表情僵硬的捧著茶盤站在一旁,顯然已經被迫當了一天的聽眾和服務生。

  如果她猜得沒錯,此時的他一定非常想要變成鴕鳥,把整顆頭埋進沙地裡,什麼都聽不到。

  「媽、奶奶…… 們這是在做什麼?」在震耳欲聾的歌聲中,她的聲音比蚊子哼還微弱。

  章翼走過來,把她拉出視聽室。「我問 ,是不是 叫她們來的?」不知何故,他的嗓門變得很大。

  恆星急著辯解,「不是﹗我根本不知道她們在這裡﹗」

  章翼皺眉。「啥?」

  「我說的是真的,我完全不知道她們會來找你﹗」

  「 講話大聲點,我聽不清楚﹗」被魔音轟炸了一天,他的耳朵已經在鬧罷工了。

  實在不敢相信,袁奶奶一把年紀了,精力居然還這麼旺盛,整天下來一首接一首唱個沒完,除了偶爾讓媳婦接手,自己休息吃點東西之外,幾乎完全沒停過。而且她的腦袋簡直就是個老歌資料庫,腦容量跟點唱機有得拚,居然沒有一首是她不會唱的﹗

  簡直是妖怪……

  恆星扯開喉嚨,「我說……」

  袁艾玫走了出來。「你們兩個在幹什麼,奶奶在唱歌,你們居然在外面大吼大叫?快進來啊。」

  「媽﹗」

  抗議無效,袁艾玫不由分說地把兩人拉進視聽室。

  「閃閃的淚光--魯冰花﹗」袁湯媛一曲唱畢,心滿意足地吸了口氣。

  袁艾玫熱烈鼓掌。「太好了,媽,您唱得太好了﹗」

  恆星只覺得眼冒金星。「奶奶,您這是做什麼?好端端的幹麼跑來章翼家唱歌?」

  「怎麼,不行嗎?」

  「當然不行﹗這樣會打擾到章翼啊﹗」

  袁湯媛瞪了孫女一眼,立刻又滔滔不絕地把早上教訓章翼的那套搬了出來。

  「什麼話﹗他在我家吃過那麼多頓年夜飯,我們來借用一下他的卡拉OK也不行嗎? 這孩子,居然幫別人教訓自己的奶奶?這成何體統﹗這年頭的年輕人真是不象話,這麼愛計較,一點都不懂敬老尊賢,還胳膊往外彎……」

  章翼連忙打斷她的話,「沒關係沒關係,奶奶儘管唱,把這兒當自己家,我不介意,我完全不介意﹗恆星小姐,不,恆星大姊頭,恆星女王,我求 別再害我了好嗎?」

  恆星哭笑不得,只得改變策略,「奶奶,您唱了整整一天,應該也夠本了吧?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家休息,好不好?總不能為了唱歌累壞身子啊。」

  袁湯媛不以為然。「為什麼會累壞身子?乾脆我們今晚就住這邊,明天再繼續唱,正好熱鬧一下,當作我們送給小翼的耶誕禮物好了。」看章翼這死小孩還敢不敢關在家裡要自閉。

  聽到這話,章翼和恆星的臉都黑了。

  袁艾玫明知故問︰「章翼,袁媽媽和奶奶來你家借住幾天,你歡不歡迎啊?」

  「歡迎,當然歡迎……」語音顫抖,可見他的心情是多麼的「雀躍」。

  「媽、奶奶,不要鬧了﹗」恆星實在是覺得生不如死。她已經被人批評「自作多情,多管閒事」了,現下祖母和母親又跳進來湊熱鬧,這下她們袁家豈不是會被人看得一文不值?

  袁艾玫一本正經地說︰「我們是很認真的。」

  恆星大聲抗議,「 們再這樣,我真的要生氣了﹗不要再丟人現眼好不好?」

  「恆星, 怎麼這樣跟伯母說話?」反倒是章翼看不下去。

  眼看場面變得有些混亂,袁老夫人不愧是年高德劭,立刻想出瞭解決方案。

  「這樣吧,我們待會就回家,不過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她老神在在地說︰「你們兩個年輕人對唱一首情歌給我們老人家聽,唱完我們就走。」

  「啥?」章翼和恆星都是目瞪口呆。

  袁湯媛補充道︰「而且你們要唱得投入一點,要有感情。要是唱得不好,我們可不接受。」

  袁艾玫拍手叫好,「好啊﹗媽,您這招太帥了﹗」

  「奶奶﹗您在搞什麼啊﹗」恆星羞得滿臉通紅。奶奶花招還真多﹗

  兩個年輕人互望一眼,氣氛頓時有些尷尬。他們雖然偶爾會一起唱卡拉OK,但對唱情歌卻是一次也沒有。而且還要「投入感情」?這也太為難人了吧,他們可是哥兒們啊。

  「到底唱不唱?不唱我們就繼續打擾了。」

  恆星羞窘不已,但她又不能放任家人胡來,只得低聲說︰「喂,章翼,你怎麼說?」

  章翼聳肩。「不過是唱首歌,沒什麼大不了的,就請大姊頭 委屈一下了。」

  「我才不是大姊頭﹗」

  袁艾玫興高采烈地拿起遙控器點歌。「好了,就是這首『選擇』﹗」

  就在他們大展歌喉的時候,有兩個人來到了樓下公寓大門,一個是劉子傑,另一個則是大明星韓樂容。

  劉子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說服韓樂容來見章翼一面。章翼一見到她,一定馬上就精神大振、容光煥發,說不定還會當場文思如泉湧,開始動筆寫下一本大作,然後今晚他就可以在耶誕酒會上向頭家報告這個好消息。想到這裡,他真是得意極了。

  「韓小姐,章翼真的很想念 。這陣子他茶不思飯不想,弄得自己像生了重病一樣憔悴, 看到他就會明白,他是不能沒有 的。」

  樂容只是微微一笑,拿出鑰匙開了門。

  客廳裡沒人,書房和臥室空空如也,然而卻有歌聲從後面的視聽室裡傳出來。

  韓樂容瞪大了眼睛望著劉子傑,他報以僵硬的笑容,心中生出不祥的第六感。

  「我一定會愛 到地老,到天荒--」

  「我一定會愛你到海枯,到石爛--」

  視聽室裡,兩個人都有些五音不全,不過他們還是很努力地跟隨著旋律。

  剛開始的時候難免有些扭捏,但是為了要讓老人家滿意,兩人都試著「投入感情」,深情款款地對望,沒想到唱了幾段,居然感覺來了,越唱越起勁。

  章翼有些迷惑,他一直都知道恆星長得很漂亮,只是兩人太熟悉,起不了火花。然而現下,看到她水汪汪的雙眼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雙頰染上淡淡的緋紅,他忽然覺得心跳有些紊亂。

  這是恆星嗎?總是說話損他,再不然就是凶巴巴罵他的恆星?曾幾何時,那個流著鼻涕、穿著短褲跟他在樹林裡追來追去的野丫頭,居然變得這麼……迷人?

  「我選擇了你,你選擇了我,這是我們的選擇……」

  音樂結束,袁湯媛罔顧貴婦的風範大聲叫好,袁艾玫又感動得頻頻拭淚。

  「好﹗合格﹗你們兩個過關了﹗」

  章翼和恆星放下麥克風相視微笑,都還有些不好意思,然而當他們回頭看到門邊的兩個人,笑容頓時凍結在臉上。

  門口站著是面無表情盯著他們的韓樂容,和恨不得一頭撞死的劉子傑。

  章翼愣住了,腦中一片混亂。朝思暮想的身影就在眼前,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恆星倒抽一口冷氣,連忙開口,「樂容, 不要誤會,章翼跟我只是……只是在唱歌,沒什麼的﹗」

  袁艾玫熱心地幫腔,「對啊,可惜你們剛剛沒聽到,他們兩個默契超好,氣氛好得不得了呢﹗」

  「媽,別再說了﹗」恆星又轉向韓樂容,急著說︰「樂容, 聽我解釋……」

  「袁小姐,不用麻煩了。」她拾手阻止她,對章翼說︰「我這次來只是為了兩件事,第一是把鑰匙還給你,第二是要告訴你,我已經交了新的男朋友,雖然他長得沒你帥,也不像你那麼有才華,但是他讓我覺得很安心。所以請你忘了我,早點振作起來。」

  說著,她瞄了袁家祖孫三人一眼,露出諷刺的微笑。「不過我想這是多餘的,看來你早就振作起來了。」把鑰匙往桌上一扔,轉身走了出去。

  劉子傑連連搖頭,同樣走了出去。

  俗話說女人是禍水,這回一口氣來了三攤禍水,就是佛祖顯靈也挽救不了,還有什麼話好說?

  唉唉,時也,命也,運也﹗

  「樂容, 等一下﹗」恆星急得跳腳,「章翼,你還愣著幹什麼?快去追她呀﹗」

  他完全沒有挽留的動作,只是低頭開始收拾麥克風。「算了。 沒聽她說,她已經交了新男朋友嗎?追上去有什麼用?」

  這陣子他過得這麼痛苦,灌下無數的酒,一次次埋在枕頭裡痛哭,樂容卻毫不在乎地另結新歡,真的讓他灰心透頂了。

  「她是騙你的﹗女孩子不可能這麼快就投入另一段感情的,她只是在氣你,你現下追出去還來得及啊﹗」

  袁艾玫插嘴,「那可難說。我們女人不管愛得多深,一旦徹底死了心,就會斷得比什麼都乾淨。不信 看看『東京愛情故事』,莉香為完治付出那麼多,最後還不是頭也不回轉身就走?」

  袁湯媛贊同地點頭。「沒錯,男人要是不懂得珍惜身邊的女人,等女人死心以後,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媽﹗奶奶﹗」不要在人家傷口上灑鹽好不好?

  章翼深吸一口氣。「袁奶奶、袁媽媽, 們要我唱歌,我已經唱了,現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請 們自便吧。」說著徑自走出了視聽室。

  「哦,趕人了是吧?算了算了,這裡的椅子這麼硬,我這把老骨頭也坐不慣。媳婦兒,咱們回家吧。」

  袁艾玫點頭。「說得也是,時候不早我該回家看『在世界中心呼喊愛』。」

  恆星強忍苦惱,伸手要扶祖母,沒想到她搖手拒絕。「我跟 媽回去就好, 留下來。」

  「我留下來幹什麼?」

  「安慰他呀,這可是趁虛而入的大好時機, 千萬別錯過。」

  「奶奶,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想趁虛而入﹗」恆星覺得自己快瘋了。

  袁艾玫毫不放鬆。「那麼, 的好哥兒們心情不好, 留下來陪他也是應該的呀。而且今天是平安夜, 忍心讓他孤苦伶仃一個人嗎?」

  「我……」

  袁湯媛不讓她再推辭,「好了,總之 就自己看著辦吧。不過要注意,千萬不能做出有辱門風的事,不管現下風氣多開放,有些事還是一定要等到結婚後才能做,懂嗎?」

  於是她們就這麼走了,留下快要昏倒的恆星。

  什麼叫做「自己看著辦」啊﹗

  她在餐桌前坐了很久,眼看天色漸暗,正在考慮要不要做晚餐,章翼終於從臥室裡走出來了。經過剛才的慘劇,他的氣色雖然不像前幾天那麼恐怖,神情仍是很消沈。

  「 還在啊?」

  「嗯。」

  章翼不置可否,徑自倒了杯水喝。

  恆星小心翼翼地開口,「你的硬碟……對不起。」

  他只顧喝水,沒答話。

  她實在受不了這種沈悶的氣氛,霍然站起身。「我們來喝酒吧﹗」

  章翼差點嗆到。「什麼?」

  「失戀的時候不是應該借酒澆愁嗎?我們就來好好大醉一場吧。」

  「大姊, 不是一直叫我不要喝酒嗎?」

  她搖頭。「我改變主意了,整天像老媽子一樣叨念你有什麼用?既然是哥兒們,就該陪你痛痛快快大醉一場啊,而且今天是平安夜,本來就該好好瘋一下。」

  「 會喝酒?」他怎麼都不知道?

  「你少狗眼看人低,我酒量好得很,搞不好等你倒地不起了,我還只有三分醉哩。」

  「去 的﹗」章翼被她勾起了鬥志,「好,我們今天就來比一比,不醉不歸﹗」

  他拿起茶幾上一瓶只剩一半的酒,狠狠地灌了一口,又立刻嗆噴了出來。

  「搞什麼?這酒是酸的﹗」

  「啊﹗」恆星這才想起來,這屋裡的酒全部被她……

  經過昨天一場大鬧,她居然全忘了﹗

  章翼震驚不已。「怎麼搞的?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恆星緊張地說︰「白開水跟……醋……」

  「是 做的好事?」

  她點頭,這正是奶奶教她的戒酒法,把家裡的酒全部倒掉,再把醋倒進去。當一個心情頹喪的酒鬼打開瓶塞灌酒,卻吞進一大口酸醋,那滋味可真是夠嗆的。但這招只能在家裡用,要是他改到外面的酒店裡喝酒,就要換下一套計畫。

  他這才想到,昨天劉子傑說酒櫃裡有醋酸味,接著想起一件更嚴重的事--

  「 是什麼時候把酒掉包的?」

  恆星小聲地回答,「昨天。」

  章翼倒抽一口冷氣,一把抓住她,拖著她來到酒櫃前。「原本放在最上層的兩瓶幹邑白蘭地, 也掉包了嗎?」

  「對。」

  她還記得,她小心地把瓶口封條撕下,把酒換成醋後,再把封條貼回去。奇怪的是,現下那兩瓶酒居然已經不在了?

  章翼的臉頓時鐵青,只覺一股寒顫沿著背脊往上爬。

  「大小姐,那兩瓶酒被出版社頭家拿去了,他要在今天晚上的耶誕酒會裡,拿來招待全國前五大出版社的頭家跟夫人﹗」

  恆星如受雷殛,差點停止呼吸。要是那些出版界的大人物喝到那兩瓶醋……那章翼跟出版社都完了﹗

  她急得失去理智,只想盡快阻止。「酒會是幾點開始?」

  「七點。該死,現下都六點半了﹗」章翼也無法保持鎮靜,「沒關係,酒會是在晶華酒店舉行,我現下 車過去還來得及。可惡,我車鑰匙到哪去了?」頹廢了這麼久,一時根本找不到亂丟的東西。

  「來不及了,我去﹗」恆星抓起皮包,飛快地沖向門口。

  「恆星,等一下,我先打電話給子傑……」然而她已經沖出去了。

  恆星跳上車,把油門踩到底,一路朝飯店狂飆而去。她一定要趕上,就算來不及,她也得去面對出版社頭家,承擔自己的責任。

  在這種狀況下,她根本沒有餘力注意路況,更沒有發現,一台違規行駛的貨車正朝她沖過來。

  只聽到驚人的撞擊聲和碎裂聲,她失去了意識,腦中只回蕩著一個名字--

  章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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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那個一點也不平安的平安夜,恆星在醫院昏迷了幾天,醒來後才發現她只是在補眠,真正的傷勢只有骨折和輕微的腦震盪。雖然讓人啼笑皆非,但是至少她可以回家快快樂樂地迎接新的一年了。

  為了慶祝她的康復,袁家上下懸燈結彩,佈置得華麗非凡,每天都備齊貢品祭拜,感謝上天對恆星的眷顧,鞭炮也放個沒完,簡直就像提早過農歷年。

  恆星出院後,幾乎天天都有人來探病,簡直快把她的房門擠爆了。然而,直到元旦假期結束後,她才見到最想見的人。

  章翼理了頭髮,把胡碴全剃掉,恢復了原來風度翩翩的形象,只是眼中還帶著淡淡的陰影。

  他愧疚地笑著。「不好意思,沒去醫院看 。」

  其實他去了,而且還去過好幾次,每次都被袁家婆媳以「恆星在睡覺」為由擋駕,連病房都進不去。他看得出來兩位夫人對他很不滿,而他自己也心中有愧,只好乖乖打道回府。

  「這種小事別放在心上。酒會後來怎麼樣了?」

  光想到出版社頭家會如何大發雷霆,她就頭皮發麻。

  他笑了笑。「放心,那時我打電話告訴子傑,他就找機會把醋拿走,然後私底下跟飯店經理商量,拿他珍藏的酒來待客。雖然沒有幹邑那麼高級,但至少沒丟了面子。」

  恆星笑了笑,笑容中有欣慰,卻也有苦澀。

  「幸好,解決了。搞了半天,我還是什麼忙也沒幫上,只是平白受傷而已,我真是白癡……」

  章翼緊緊握住她的手。「千萬下要這麼說﹗ 只是運氣太差而已, 做的事對我來說很重要。因為 的幫忙,我才能振作,不然我現下搞不好已經醉死在家裡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幸好 平安無事,這樣就夠了。」

  那天,他終於找到車鑰匙,趕出去追恆星,卻只看到她的車被撞了一個大洞。想到那時的景象,現下還心有餘悸,他甚至有幾次作夢夢到恆星死了,滿身大汗地驚醒。

  太好了,恆星總算沒事,真是太好了。萬一她出了什麼事,對他可是一生也彌補不了的遺憾。

  看著他熱切的眼神,恆星忍下住心中怦怦跳,低下頭去。

  「我向 保證,我以後絕對不會再做出傷害自己的傻事,也不會說出要放棄寫作的蠢話,我一定會努力的。別的不說,光是聽不到 的毒言毒語,人生的樂趣就少了一半啊。」

  恆星 他一拳,看到他又有心情鬥嘴,心中十分欣慰。

  「那你已經開始動筆了嗎?順不順利?」

  然而看到他的表情,她心裡明白,不太妙。

  「呃……」章翼不想讓她操心,「剛開始總會有些混亂,接下來就好了。現下知道 平安康復,我也可以安心寫作了。等我寫完,一定第一個給 過目,接受 的嚴苛批鬥。」

  「說得好像我是什麼壞人一樣﹗」她白他一眼,心裡卻十分溫暖。忽然想到一件事,雙眼亮了起來。「對了,你今年會來我家吃年夜飯吧?反正……」

  反正你跟樂容分手了,不用去她家過年。這後半段她當然說不下去。

  「這個……」

  章翼還沒回答,袁艾玫忽然端著藥走進來,幫他接下去,「這個恐怕不太方便。今年奶奶希望只有自家人一起過年,所以沒辦法邀請章翼,不好意思。」

  「為什麼?」恆星很驚訝,為什麼今年會多出這道規矩?難道真要讓章翼一個人孤零零地過節嗎?

  看到母親面無表情的臉,她更加懷疑母親和奶奶完全是針對章翼。

  「沒關係,」章翼連忙回答,「反正我也該趕稿了。之前頹廢太久,得好好修心養性,把原本的靈感找回來。」

  「是嗎……」

  他起身道別,「好了,我該走了。新年快樂。」

  「嗯,新年快樂。」她笑得很勉強。沒有章翼的新年,怎麼能快樂得起來?

  章翼走出袁家,他心裡明白,袁奶奶和袁伯母都對他不太諒解。這也沒辦法,誰叫恆星是為了他才出車禍。這次她真的是運氣好,要是有個萬一,可能就是終身的遺憾,也難怪袁家婆媳會存心疏遠他。

  回頭望著袁家大宅,熟悉的閣樓仍然矗立著,他曾經在那裡度過一生最快樂的時光,但是現下他卻感覺到,那段時光已經離他遠去了。

  屋裡,恆星直截了當地逼問母親,「媽, 們為什麼不讓章翼來我們家過年?」

  「他去年也沒來啊。」

  「那是因為他去年去法蘭西找章伯伯啊,今年他自己一個人在台灣,很可憐耶﹗」

  袁艾玫不為所動。「他已經那麼大個人了,自己會安排時間的。而且他也不缺我們家的壓歲錢。」

  「媽, 跟奶奶是不是把我車禍的事怪在他頭上?」

  「不該怪他嗎?如果不是為了他, 怎麼會出車禍?」

  「當然不該啊﹗」她高聲說︰「因為是我把他的酒換成醋,書他差點得罪出版社,這本來就是我的責任,關他什麼事?」

  「是嗎?那 為什麼要掉包他的酒?還不是因為他酗酒﹗他自己不會照顧自己,卻連累 受傷,這樣公平嗎?」

  「可是我好好的,什麼事都沒有啊﹗」

  「那是這次運氣好,萬一還有下次、下下次,誰敢保證 運氣還會這麼好?又不是一零一次求婚的男主角,連擋卡車都不會死﹗」

  恆星啞口無言。

  袁艾玫的態度是前所未有的嚴肅。「本來我跟奶奶都希望 能跟章翼結成好姻緣,現下我們改變主意了。他不再是我的女婿人選,我也不準 再為他拚死拚活。等 身體好了以後,奶奶會幫 安排相親,也要首陽替 留意合適的人選, 給我死了心,好好挑一個比他更好的對象,聽到沒有?」

  恆星只覺腦袋發脹。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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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6 00:06:3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新的一年總會帶給人們新希望,但章翼覺得接下來這一年他可能不會太好過。世界越是歡樂,他就越鬱悶。

  從袁家回來之後,他試著提筆寫作,但怎麼寫都不對勁。有時好不容易擠出一段,他卻忍不住胡思亂想,這些文字會不會造成什麼不良後果?會不會被人抗議?越想越心虛,結果又把心血結晶全刪了。

  他現下已成驚弓之鳥,不知該如何復原。

  最後他離開電腦,整個人摔在床上,恨不得把煩惱全摔開。

  以前不會這樣的。他不是第一次獨自過節,也不是第一次失戀,更不是第一次缺乏靈感,然而,沒有一次像這次一樣寂寞,而且焦躁不安。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好像心裡被挖了個洞,某個很重要的東西消失了,他卻不知從何找起。

  啊啊啊,真是煩死了﹗

  電話響了,他有氣無力地接起,只聽見電話那頭傳來元氣十足的聲音,「啊 哈﹗新年快樂﹗」是章驥。

  「爸……」他感覺臉部在抽筋,「新年快樂。」其實新年早就過了。

  「我們現下在夏威夷度假,剛剛羅莎琳還去學跳草裙舞,她說想在婚禮上跳給大家看。可惜你的婚禮取消了,不然我們就可以一起跳了。」

  原來他是從夏威夷打來的。背景是海浪聲和吵雜的人聲,還有羅莎琳在高喊︰「啊 哈﹗親愛的兒子,I  love  you﹗」

  「呵呵呵……」他的心裡在 喊,兒子孤苦無依,做爸爸的卻跑去享受夏威夷的陽光,這有天理嗎?還「  I  love  you」哩,Love個頭啦﹗

  雖然他已經決定要祝福爸爸跟羅莎琳了,但是說歸說,光是想到他們兩個打得火熱的景象,他就會雞皮疙瘩直冒。

  「你最近過得怎麼樣?從被拋棄的陰影走出來了嗎?」電話裡不時傳來奇怪的聲音,顯然羅莎琳正黏在他爸爸身上做一些難以啟齒的事。

  章翼慢吞吞地說︰「還好。」

  「還好?你的口氣聽起來不太好哩。怎麼?被退稿?」

  烏鴉嘴﹗章翼忍著氣回答,「不是,是沒靈感,寫不出來。」

  「真的?那我就幫不上忙了。」

  沒人要你幫忙啊﹗章翼差點大叫出來。

  「幹跪你也來夏威夷好了,放鬆心情玩一玩,靈感自然就來了。喂喂,別這樣,很癢,哈哈哈……」後面的話當然是對羅莎琳說的。

  「現下早就買不到機票了。」就算買得到,要是真跑去夏威夷看這兩個傢伙打情罵俏,別說靈感更加生不出來,搞不好他還會腦溢血身亡。

  「說得也是,那你只好靠想像的了。來,閉上眼睛,假裝你在夏威夷,想像沙灘、海浪、椰子樹、紅得像要燒起來的夕陽,還有數不清的性感美女……」章驥努力想把眼前的美景灌輸到兒子腦中,「怎麼樣?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章翼有氣無力地回答,「我覺得我還是先想像一下晚餐吃什麼比較實在。」

  章驥對兒子的不領情大為不滿。「真無聊,這麼沒想像力的人怎麼當作家?既然這樣,你就想想過去,回憶一下你第一次寫作的情況好了。順便問問自己,當初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寫。」

  他愣了一下。第一次寫作?這麼久以前的事誰記得?

  「好了,我得掛電話了,你自己保重。」電話裡又傳來喁喁私語,「哦,羅莎琳要我替她吻你一下。來吧,啾﹗」

  啾……

  掛上電話,他越來越懷疑自己的身世。

  忍不住又想起父親--回憶一下第一次寫作的情況,問問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寫。

  第一次寫作他是真的想不起來了,他當初到底為什麼而寫作呢?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xxsy.cn  ﹡﹡﹡

  恆星實在是氣極了。

  她後來才知道,元旦那兩天,祖母和母親把所有時間都拿來翻閱成堆的相親相片,對每個人都端詳半天、品頭論足,一共替她挑了六個相親對象,從頭到尾都沒征詢過她的意見。

  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問她也是白問,反正她一定是反對到底。

  看來這回這對婆媳是吃了秤坨鐵了心,非把她嫁出去不可了。

  接下來幾天,恆星活在相親地獄中,天天被祖母和母親架著去和那六個人之一相親,讓她苦不堪言,滿肚的埋怨。

  她可是剛出院的病患耶﹗她們怎麼可以這樣折磨她﹗

  現下,她坐在一家高級餐廳的包廂裡,等著跟六人中的最後一個見面,祖母和母親坐在她兩邊,虎視耽耽地監視她。

  前幾次相親的時候,她們兩個還傻傻地迴避,想讓兩位主角單獨相處,誰知恆星逮到機會就開始搗亂,居然告訴對方,她十五歲的時候曾經生下一個私生子,現下下落不明,相親對象當然立刻逃之夭夭。所以這次,她們決定一定要全程監視到底。

  恆星這次的相親對象程文智坐在她對面,對三人露出親切的笑容。他是袁家兩位夫人在眾人選中最滿意的一個,學歷高,事業有成,而且相貌堂堂,還有一雙誠懇又深情的眼睛,女性一接觸到他的目光,無不滿臉紅暈。心中小鹿亂撞。兩位夫人雖然對亡夫忠心不二,對這年輕人還是特別有好感。

  程文智顯然對恆星抱著極高的興趣,談話相當積極。

  「請問袁小姐,平常喜歡什麼娛樂呢?」

  恆星正要回答,旁邊的袁艾玫卻用力抓住她的手,讓她痛得說不出話來,然後袁湯媛代她回答,「我們這孩子的個性比較內向,平常都是看看書、聽聽音樂,有時還會下廚做菜,她的手藝很不錯哦。」

  「哦,那請問小姐喜歡看什麼書呢?」

  袁艾玫搶著回答,「她哦,還不都是看些愛情浪漫小說,女孩子總是比較喜歡作夢嘛。」

  恆星有些不滿地瞪了母親一眼。其實她最愛看恐怖小說,尤其是那種死掉一堆角色,血流滿地的書,最擅長寫這種作品的作家,大名就叫做章翼。

  由於怕恆星又作怪把人家嚇跑,婆媳倆幾乎包辦了所有的談話工作,程文智問的任何問題都由兩人代答,不讓她有機會開口,她從頭到尾只是靜靜坐著,臉上帶著禮貌的微笑。

  十幾分鐘下來,程文智忍不住疑惑,這袁小姐為什麼都不說話?難道她是啞巴嗎?

  「袁小姐,我想問的問題都問完了,不曉得 有沒有問題要問我?」

  袁湯媛搶著說︰「恆星她想知道……」

  程文智客氣地阻止她,「對不起,老夫人。我比較希望袁小姐親口問我。」

  「哦,也對。恆星, 自己說吧。」袁湯媛只得讓步,不忘丟給孫女警告的眼神,提醒她安分一點。

  恆星客客氣氣地開口,「我有個小小的要求,可不可以讓我摸摸程先生的頭?」

  在座三個人全都瞪大了眼,程文智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請問, 說什麼?」

  「我想摸你的頭。」

  「什麼?」

  袁湯媛連忙打圓場,「她是開玩笑的,你別介意。」

  恆星楚楚可憐地望著。「不行嗎?」

  他實在不好意思拒絕美女的請求,只好把頭湊過去讓她摸,她的纖纖玉手摸遍他的臉頰、額頭、後腦勺,感覺其實還滿舒服的。

  摸完以後,她贊嘆道︰「程先生的頭型真漂亮,你的頭骨一定長得很好﹗」

  「恆星﹗」袁湯媛婆媳齊聲斥責,程文智則是雙眼瞠得眼珠都快要掉出來了。

  「頭……頭骨?」

  「是啊。」恆星罔顧兩只手快被母親捏斷,故作天真無邪地說︰「我最近在看一本法醫探案的書,所以對骨頭、解剖之類的東西特別有興趣。」

  袁湯媛真恨不得塞住她的嘴。

  「可是,夫人不是說 喜歡看愛情浪漫小說?」

  「沒錯啊,小說裡的法醫就是邊解剖邊談戀愛,真的很浪漫。」

  眼看程文智的臉部肌肉開始抽搐,袁艾玫連忙解釋,「程先生,這孩子從小就愛胡說八道,你千萬別相信她﹗」

  程文智心想,哦,喜歡胡說八道是吧?這種女人 們居然想推給我?

  恆星仍是興致勃勃。「我才沒胡說,那本書很好看耶,程先生有沒有興趣?我可以借你。」

  「呃,我想不用了。」他作勢看了一下手錶,「對不起,我待會有個會議要開,先失陪了。」

  「那個……程先生﹗」袁湯媛急著想挽留他,但他已經走出去了。

  恆星松了口氣,如果這男人再不放棄,她只好開口提出要求,請他歸天之後把漂亮的頭骨送她作紀念。

  「恆星﹗」袁湯媛簡直快氣瘋了,「出門前我就警告過 ,絕對不準亂來的﹗」

  她一臉無辜。「是他堅持要我講話的,我只是說實話而已啊。」

  「事關 的終身福祉, 居然還給我胡鬧?」

  她理直氣壯地說︰「胡鬧的是奶奶跟媽吧? 們根本不管我的感覺,只想隨便把我塞給一個男人了事,到底拿我當什麼?」

  「我們只是不希望 一直對章翼這麼執著,死守著一份沒結果的感情而已啊﹗」袁艾玫反駁她。

  「媽, 自己說過要支持我到底的。」

  「我們是支持 追求章翼,可不是支持 不惜血本為他犧牲奉獻,自己卻什麼都得不到﹗再不然, 就去跟章翼講清楚,叫他娶 ﹗」袁湯媛搶白。

  恆星嚷叫了起來,「那怎麼可以﹗要是他拒絕,我們不就連朋友都做不成了嗎?」

  「既然如此,我們當然要逼 放棄啊,這種只有付出沒有回報的愛情有什麼意義?」袁艾玫苦勸女兒,

  恆星脫口而出,「是誰規定愛情一定要有回報?又不是在做生意﹗」

  袁湯媛不以為然,「沒有回報不就只是平白受苦嗎?這樣 怎麼會快樂?」

  「快不快樂由我自己決定,好嗎?」她又氣又急,紅了眼眶,「不管他愛不愛我,不管他跟誰在一起,只要能夠為他做點事情,只要看到他過得福祉,我就會很快樂﹗為什麼 們硬要一口咬定我在受苦呢? 們這樣太霸道了﹗」

  袁家婆媳面面相覷,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說得沒錯,不計較得失,全心全意付出,這才是真正的愛,不是嗎?

  但是,要她們眼睜睜看著至親骨肉為愛情犧牲到這種地步,又怎能不心疼?

  恆星伸手拭淚,站了起來。「我要回去了。下次 們再要逼我相親,就請 們拿鐵鏈來拖我吧﹗」

  剛走出餐廳門口,身後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好精彩的相親。」

  她大吃一驚,居然是劉子傑﹗

  「你……你怎麼知道?」

  劉子傑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剛好在 們隔壁包廂聚餐, 們說的話我全聽到了。」

  恆星羞傀得滿臉通紅,她的真心話全給他聽進去了﹗這人本來就不喜歡她,現下豈不是更看不起她?更重要的是……

  「拜託你,千萬不要告訴章翼,好不好?」

  看到她焦急的表情,他不禁苦笑,看來在她眼裡,自己真的很機車哩。

  「 放心,我不會跟他說的。」

  她星松了一口氣。「謝謝。」

  「 身體還好吧?」

  「我已經沒事了。謝謝。」被他問候,她有點受寵若驚,他今天對她的態度比以前溫和很多,可能是看在她出車禍的份上吧,「對了,請問章翼最近怎麼樣?寫作還順利嗎?」

  他輕嘆一聲。「這個……他現下碰到瓶頸,有點傷腦筋。」

  「是嗎?」恆星不禁擔心起來,「那,我想去看看他,不曉得方不方便?」

  「腳長在 身上,要去就去啊,何必問我?」

  「我是怕又給他惹麻煩……」

  劉子傑笑了起來。「我知道我上次說的話很過分,我道歉。不過我現下知道了,章翼那個人就是需要別人給他惹麻煩,所以 不用客氣,儘管去騷擾他吧。」

  恆星噗哧一笑。「我知道了,謝謝你﹗」

  看著她腳步輕快地離去,他輕嘆一聲。

  聽了她在包廂裡的一番話,他不由得對她改觀了。

  不需要回報,只要對方福祉她就會很快樂。為愛無怨無悔,這是人性難以達到的境界,為什麼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卻做得到呢?

  由她對付相親對象的作法,可以看出她並不笨,以前之所以突槌連連,真的只能說是運氣太差。看來他的確太小看她了。

  瞧她離去時的笑容是多麼燦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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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翼?﹗」

  走進他的書房,赫然發現他正頭下腳上地貼在牆邊,整張臉漲得通紅,恆星牛聲驚叫,「你在幹麼呀﹗」

  章翼被她的聲音嚇得摔倒在地上,眼冒金星。「哦, 來了啊?好久不見。」

  「你在發什麼神經?」

  他一本正經地搖頭。「發神經?此言差矣。身為作家,偶爾就是要嘗試不同的角度來看世界,視野才會更寬廣,得到更多的領悟……」

  恆星翻了個白眼。「是嗎?我看你是因為稿子寫不出來,想讓多一點血流進腦子裡,讓腦袋轉快一點吧﹗」

  這話可真戳中要害了,沈默了幾秒,章翼終於自暴自棄地承認,「好啦好啦,反正我就是狗急跳牆、死馬當活馬醫啦﹗ 儘管嘲笑我好了。」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那篇酒店小姐的小說呢?我上次給你的材料還不夠嗎?」

  「也不是不夠啦,只是總覺得構想不是很清晰。」他連忙補上一句,「 可別又給我跑去酒店取材哦﹗」

  「到了這種地步,再取材也沒用啊。」眼珠一轉,她想到一個主意,「我看啊,你這不是沒救了,乾脆放棄寫作吧﹗」

  「喂﹗當初是 一直叫我不能放棄的 。」

  「我改變主意了,你沒聽過女人是善變的嗎?與其一直為沒有靈感而煩惱,還不如直接放棄算了。」

  「好啊﹗那放棄寫作以後我要做什麼?」

  恆星拉住他的手。「現下你要做的事,就是陪我出去玩﹗走了﹗」

  「喂﹗」他被她不由分說地拖了出去。

  一整個下午,他們看了電影,去遊樂場玩大型電玩,最後還去溜冰。章翼很清楚,恆星是要幫他放鬆心情,對此他十分感激。

  別的不說,光是忙著教她溜冰,看她一次又一次在溜冰場上角力的糗樣,就足以讓他把煩惱拋到九霄雲外。

  真奇怪,只要恆星在身邊,雖然工作上的問題仍然沒有解決,但他覺得心情好輕鬆。

  他們兩個向來是這樣,雖然總是互相漏氣求進步,卻一直分享著彼此的喜怒哀樂,彼此支持與關心。這種感情,遠比家人、朋友更深濃,根本找不到適合的字眼來形容。

  如果將來他跟恆星各自結婚以後,這種感情還能繼續嗎?

  心頭頓時像莫名卡了塊石頭,怎麼也放不下。

  恆星看他臉色陰沈了下來,關心采問︰「怎麼?還在擔心稿子的事?」

  章翼苦笑一聲,沒回答。總不能說他是在為還沒發生的事煩惱吧?

  「我看你乾脆換個環境吧。你家不是有個山間別墅嗎?到那裡去住一陣子,沒人打擾又可以呼吸新鮮空氣,處在幽靜的環境裡,搞不好靈感就生出來了。」

  他覺得她說得有理。「我考慮看看,對了, 也好久沒去那個別墅了,要不要一起去?」

  她愣了一下。「一起去?只有我們兩個人?」

  章翼這才想到,他提出了個多麼尷尬的提議,眉毛一挑,露出邪惡的微笑。「怎麼? 怕我吃了 是嗎?拜託, 對我來說跟男人沒兩樣,我又不是同性戀﹗」

  恆星白他一眼,「你再扯啊﹗誰不曉得你是想拖我去那裡,幫你煮飯洗衣當老媽子?我才不上你的當﹗」

  「哎喲,被看穿了,真可惜。」兩人又笑鬧成一團。

  其實,跟章翼在山間別墅單獨相處,對她確實是個很有吸引力的提議,但她要是真去了,奶奶和媽媽不氣死才怪。因為她拒絕相親,她們已經很不高興了,她覺得還是不要再刺激她們比較好。

  在這同時,在袁家的起居室裡,兩位夫人正焦躁無比地等待著恆星。

  「這孩子是跑到哪兒去了,到現下還不回來?」袁艾玫連最愛的連續劇都看不下去了。

  袁湯媛的臉色同樣難看。「這還要問?當然又跑去找那個小子了。我還以為我們家只有 是愛情劇中毒,沒想到她中的毒還比 嚴重﹗」

  「呃……」愛情劇中毒?她有嗎?袁艾玫有些疑惑。

  「她愛當情聖是一回事,問題是章翼根本不值得她這樣做啊。」袁湯媛連連搖頭,「要怎麼做才能喚醒她呢?」

  袁艾玫想了一下,忽然靈光一閃,「媽,我想到一個辦法了,只是……」她臉一紅,「這個辦法有點不象樣。」

  「 說來聽聽。」

  當袁艾玫把她的計畫說完,老夫人果然瞪大了眼。「這……真是傷風敗俗,不成體統﹗」

  「我知道,可是一旦成功,恆星就會知道,章翼也不過是個用下半身思考的低級男人,這樣她一定就會對他死心了。」

  袁湯援沉吟了半晌。「說得也是,可是,我們要去那裡找那種人呢?」

  這時她忽然想到,在去年的某一天,有個人塞給恆星一張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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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咚﹗叮咚﹗」電鈴聲不停響著,粗魯無禮的幹擾聽在忙著絞腦汁的人耳中,當然更是刺耳。

  章翼跳起來沖到門口,決定不管來者是誰,他絕對開門就是一陣痛罵。

  「誰啊﹗幹麼一直按啦﹗真是一點禮貌也……」話沒說完,他立刻被刺鼻的香水味嗆得咳嗽連連,倒退了一步。

  兩個濃妝艷抹的女郎趁機擠了進來,雖然現下天氣微涼,她們的衣著卻是十釐清涼火辣。

  「哈 ,新年快樂﹗你就是章大帥哥吧﹗」染著一頭鮮豔紅發的女人嗲聲嗲氣地說︰「我是麗麗,她是妮娜,今天就讓我們兩個來讓你Happy吧﹗」

  「什麼?」章翼如墜五裡霧中。現下是什麼狀況?

  妮娜妖嬈地倚在他身上,逼得他連連後退。「是啊,我們兩個的服務可是店裡一流的哦,你想要怎麼做?儘管開口,我們一定讓你滿意。」

  「兩位小姐, 們是不是走錯了?我沒有請 們來啊。」

  「咦,你不是姓章嗎?文章的章?」

  「這……」他一時詞窮。

  「那我們就沒走錯。哎喲,你別害羞嘛,來來來,放輕鬆,我來幫你按摩吧?」麗麗正要伸手幫他揉肩膀,卻被他輕輕推開。

  他有點不高興,因為很明顯是有人在整他。

  「這種玩笑太惡劣了﹗是誰叫 們來的?快說﹗」

  他生起氣來相當可怕,兩名女子都嚇了一跳,然而畢竟是長年在風塵裡打滾的人,她們很快就恢復鎮定。

  麗麗噘著鮮紅的嘴。「凶什麼嘛﹗是一個袁小姐叫我們來的啊。她說你心情不好,要我們來讓你開心,這樣也有錯啊?真是不識好人心﹗」

  章翼一聽,氣得差點當場吐血。恆星﹗她居然搞這種飛機?難道因為他說酒家女的故事寫不出來,她就請正牌小姐來讓他「實際體驗」?太誇張了﹗

  「對不起,我不需要 們的服務,請回吧。」

  麗麗理直氣壯地說︰「不行﹗袁小姐叫我們一定要完成任務,不然她就要把錢討回去。」

  「對嘛﹗大老遠出場服務,卻被人趕回來,有損我們的頭班尊嚴﹗要是傳回店裡,我們以後怎麼混啊?」妮娜也是不輕易妥協。

  「我說不需要就是不需要,請 們快點出去﹗」章翼的立場同樣堅定。

  可惜他的怒氣影響不了兩個女人,她們索性耍賴往地上一坐。「除非你接受我們的服務,否則我們絕對不走﹗」

  「我……」現下怎麼辦?總不能用拳頭趕她們走吧?

  望著兩個氣勢洶洶的女子,章翼實在很想仰天大叫--誰來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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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星邊哼歌邊開車,心情十分愉快。

  今天媽媽烤了個蛋糕,要她送來給章翼打氣。本以為奶奶和媽媽已經討厭章翼到極點,看來她們還是關心他的,真是太好了。

  到了章翼家門口,她有些疑惑,為什麼門沒有關好?推開門便聽見兩個嬌嗲的聲音在喊著,「喂,你快出來啊﹗是男人就不要躲在房間裡當烏龜﹗」

  只見兩個似曾相識的艷妝女子正站在章翼房門口,使勁拍著緊閉的房門。「章帥哥,快出來啊﹗」

  咚的一聲,恆星手中蛋糕盒落地。她還以為自己得了精神錯亂,過了幾秒才開口,「這……這是怎麼回事?」

  麗麗和妮娜回頭看到了她,理直氣壯地說︰「 是哪位啊?有人僱我們來陪章先生,可是他不領情,鎖在房間裡死都不肯出來,可不是我們拿錢不做事哦﹗」

  「這……到底是誰叫 們來啊?」

  房裡的章翼聽到她的聲音,高聲說︰「袁恆星、袁大姊﹗ 搞什麼飛機啊?我快被 害死了﹗」

  「關我什麼事啊?」

  「不是 叫她們來的嗎?」

  「我才沒有﹗」

  章翼開了門,一臉疑惑。「可是她們說是袁小姐請她們來啊。」

  恆星大為震驚,轉向兩女。「是我叫 們來的? 們有看到我嗎?」

  麗麗搖頭,「不是,我們是用電話聯絡,錢直接寄到店裡。電話裡的聲音年紀比 大,聽起來嬌滴滴的,她說她姓袁,我就叫她袁小姐。」

  恆星和章翼都明白了--袁艾玫。

  媽﹗ 到底在搞什麼啊﹗她真想撞牆。

  章翼無奈地翻白眼。「我付 們兩倍的錢,求求 們回去好不好?」

  「不行﹗我們有行規,絕對不可以拿錢不做事。」

  「好,那我找事給 們做,這樣可不可以?」他走回房裡,拿了一迭照片交給兩人,「這是我的簽名照,麻煩 們幫我發出去,好不好?我會付 們打工費,這麼輕鬆的錢, 們應該不會不屑賺吧?」

  麗麗和妮娜互望一眼,終於同意了這個條件。

  此時,在章翼家的巷口,兩個身影正鬼鬼祟祟地躲在路燈後,不住朝章翼家張望著,兩人都戴著漆黑的墨鏡遮住大半個臉,活像身負祕密任務的間諜。

  「恆星進去這麼久,怎麼還沒出來?計畫會不會失敗了?」袁艾玫擔心地說。

  「別急, 要有點耐心啊。」袁湯媛倒是穩如泰山,「等恆星撞見章翼跟酒家女亂搞,一定馬上就會氣沖沖地沖出來。」

  門開了,但出來的人不是恆星,而是兩個荷包滿滿、興高采烈的酒店小姐。袁家婆媳互望一眼,都有些疑惑,照理說第一個出來的應該是恆星才對。

  不過她們還是屏氣凝神,等待下一步發展。

  恆星出來了,她的確是一臉怒氣,但她並沒有跳上車離開,而是四處張望一陣,然後筆直朝婆媳兩人的藏身處走來。兩人大吃一驚,但是要躲避已經來不及了,恆星來到眼前,摘掉了袁艾玫臉上的墨鏡。

  「媽、奶奶, 們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袁艾玫還想裝蒜,「 在說什麼啊?媽跟奶奶只是出來散心,剛好經過章翼家樓下而已啊。」

  「不要裝了﹗章翼已經很頭痛了, 們幹麼還要找人去鬧他?」

  袁湯媛理直氣壯地說︰「我們就是知道他很頭痛,才想幫他打氣啊。 要知道,章翼畢竟是男人,男人是順從慾望的動物,不管 再怎麼關心他、照顧他都不會有用的,還不如找那些女人去『安慰』他來得有效。」

  「然後 們再假意要我送蛋糕給他,就是為了讓我看到,是不是? 們這麼做太卑鄙了﹗」恆星氣得滿臉通紅。居然還以為媽媽是一片好心,她真是個大笨蛋﹗

  「卑鄙歸卑鄙,但我們都是為 好啊,」袁艾玫反駁,「如果不這樣,怎麼能讓 看清他的真面目?」

  「我的確是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就是鎖在房間裡,死都不肯靠近那兩個女人。而且被 們這樣一鬧,他連自己的家都快待不下去了﹗」

  袁氏婆媳啞口無言。沒想到這小子居然坐懷不亂?她們還真是太低估他了。

  「 們要這樣搞是不是?沒關係。」恆星氣呼呼地說︰「章翼約我去他家的別墅住幾天,我本來怕 們不高興所以拒絕了;現下我決定,明天就跟他一起上山, 們再怎麼阻止我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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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6 00:07:0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雖然此時平地陽光普照,深山裡還是帶著隆冬的寒意,當兩人到達章家的木造別墅時,早就凍得全身發抖了。不過,看到屋外翠綠的樹林,呼吸著新鮮空氣,還是讓人有煥然一新的感覺,把都市裡的喧囂和煩惱全拋到九霄雲外。

  章翼走到屋外,做了個長長的深呼吸,覺得精神十分爽快。

  「現下天色還早,我們去划船吧,還可以順便釣魚。」

  然而恆星卻白了他一眼。「喂,我們這次是來山裡修心養性找靈感,你以為是來度假的啊?還不趕快換衣服辦正事﹗」

  章翼一頭霧水。「辦什麼正事?」

  恆星手中揚起一卷錄影帶。「這是我特地買的體操教學錄影帶,可以消除雜念、活化腦細胞。快去換運動服,開始練習﹗這次我的任務就是好好鞭策你,直到你寫出象樣的作品為止。你認命吧﹗」

  天哪﹗他實在很想哀嚎,他到底造了什麼孽啊﹗

  接下來幾天,章翼被她操得生不如死,每天早上都要做兩個小時的體操,全身筋骨都快散掉了,之後還得到山路上慢跑,真搞不懂她到底是在訓練作家還是奧運選手。

  午餐以後是靜坐時間,兩個人盤腿坐一個小時,不準動也不準說話,還要排除心中雜念默默冥想。不過他滿腦子想的都是,要是再沒效果,恆星會不會把他拖去坐在瀑布下打坐,或是要他蹲馬步走梅花樁?

  他乾脆換路線寫武俠小說算了……

  有時他會偷偷睜眼瞄她,總是看到她雙眼輕閉,專心靜坐,已進入忘我的境界,完全不受外界幹擾。這時的她,看起來格外水靈清秀,總讓他在不知不覺間看呆了。

  自從對唱情歌之後,他就在她身上感覺到一股讓他失神的吸引力,現下兩人日夜相處,這股力量更是越來越強烈。有時一看到她,心跳就會莫名其妙加速,腦中一片混亂,當然雜念也會更多。

  也就是說,無論是體操還是靜坐,對他都沒有效果。

  靜坐完之後,他還得在電腦前坐足一個小時,否則不準起來。只要聽不到鍵盤的敲擊聲,她就會在房門外大叫,「章翼﹗不要混﹗」他只好卯起來打字,把鍵盤敲得喀啦喀啦直響,並且鄭重考慮把新書取名為《那段被虐待的日子》。

  恆星看他每天都努力打字,以為他進展順利,心中十分欣慰,直到某天殺進書房突擊檢查才發現……

  「章翼﹗你居然在給我抄佛經﹗」

  他無奈地說︰「我也不想啊,本來想寫一個溫柔善良的女主角,結果被 一吼,我就不小心寫成凶巴巴的惡婆娘,根本寫不下去﹗」

  「你……」恆星氣得七竅生煙,「隨便你好了,我不理你了﹗」轉身沖進她的房裡。

  章翼長嘆一聲,為自己的言語感到十分後悔,寫作原本是件快樂的事,為什麼耍弄到這種不愉快的地步呢?恆星雖然逼得緊一點,畢竟還是為他好,他應該要體諒她啊﹗

  來到她房門口,他輕輕敲門。「恆星?可以開個門嗎?我有話想跟 說。」

  門開了,門後出現她板得死緊的俏臉。

  「對不起,我知道 是為我好,我不該隨便敷衍 。」他誠心誠意地說。

  她輕咬著下唇。「沒有啦,我也有不對,這樣一直逼你,只會讓你壓力更大而已。」

  仔細想想,她這幾天的表現還真像個霸道的母夜叉,什麼事都得照她的意思,一不合意就吼他,實在是非常討人厭。

  看著他工作一直沒有進展,自己的家人又不諒解他,心中忍不住焦急,一急就把火氣全發到他身上了。而且像這樣跟他兩人獨處,讓她心情激蕩不已,若不找些事分散注意力,只怕她會控制不住自己,無法再隱藏心事,到時可就糗大了。

  章翼伸出手,「那我們可以和好了嗎?」

  恆星嫣然一笑,伸手和他交握,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我想到了,改用飲食療法﹗」

  「什麼?」

  「我前幾天在網路上看到一份生機食譜,說是對增進腦力很有幫助哦。快點,快去換衣服準備開車﹗」

  「幹麼要開車?」

  「下山採買材料啊﹗」

  章翼實在是被她搞得暈頭轉向。

  他們到山下的超市去,買了一堆的菜蔬水果,份量多到可以養一隻大象。回來之後,恆星便鑽進廚房忙了兩個鐘頭,終於端出一份自然健康又營養的晚餐--糙米飯、苦瓜排骨湯、一大盤沒加醬的生菜、一碗小番茄,以上都還算正常,可是旁邊一瓶粉紫色、黏糊糊的東西卻讓章翼臉部抽筋。

  「這是什麼?」

  「山藥冬瓜汁,聽說對排毒很有用哦。」她信心滿滿地說。

  「是嗎?我覺得它看起來好像很毒的樣子。」

  「胡說﹗這個很營養的。」她倒了兩杯,「來,一人一杯。」

  章翼心不甘情不願地接過杯子,抱著必死的決心喝了一口,他很意外,想不到居然還滿合他的口味。

  他把果汁咕嚕咕嚕全喝完。「嘿,還真的不難喝 。」

  「看吧,我說的話準沒錯。」恆星呵呵一笑,同樣一口氣喝完,臉上隨即漲紅了起來。

  章翼有些疑惑。「我只不過是說果汁好喝, 為什麼要臉紅?」

  「咦?我有臉紅嗎?」她伸手摸臉頰,發現臉燙得厲害,而且還起了其他的變化……

  章翼目瞪口呆的指著她。「 的臉……腫起來了。」

  恆星驚駭地看著他,幾秒後終于宣佈,「照這情況看來,我對山藥過敏。」

  「這……」章翼倒抽一口冷氣。麻煩大了﹗

  下一秒,她已經 著嘴沖進了浴室。

  過敏有時會造成嚴重的症狀,甚至可能會呼吸衰竭或休克死亡,恆星的狀況沒這麼慘,她只是臉部腫大,整晚上吐下瀉而已。

  接下來幾天,她的腸胃一直很不舒服,不管吃什麼都會吐,精神也很差,全身無力,連走路都走不穩。

  章翼本想帶她回家,偏偏山裡連著下了幾天的傾盆大雨,他不敢冒險下山,所以仍舊留在別墅裡,小心翼翼地照顧她。

  病中的恆星臉色蒼白,還有些浮腫,雙眼佈滿血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然而每當他看到她虛弱地躺在床上,無神的大眼四處張望的模樣,總是心頭緊揪著,湧起深深的憐惜和擔憂。

  當她熟睡的時候,他會忍不住輕撫她的秀發︰心中猜測她正作著什麼樣的夢。

  就這樣,章翼每天守在她床邊,三餐煮粥給她吃,扶她起床走動,作品當然又是一個字都沒寫,雖然如此,他卻發現自己心情很平靜,甚至有些喜悅。

  恆星生病當然不是好事,但是像這樣,兩個人守在深山裡互相照顧過日子,卻帶給他心靈深處強烈的滿足。

  他忍不住想,要是能一直這樣下去也不錯。

  只是,恆星完全不能瞭解他的心情,每當她躺在床上,看著他為她忙來忙去,就會感到強烈的愧疚。

  這次又給他添麻煩了,為什麼她就是這麼不中用?

  章翼實在不必忍受她的……

  在他的細心照顧下,她逐漸恢復體力,終於可以自己下床行動了。

  這天深夜,她想去廚房喝水,一開門卻看見章翼坐在起居室裡看電視,螢幕上播的正是韓樂容的演唱會。

  她內心不禁冒出一陣淡淡的酸楚,他畢竟還是在想樂容。

  也許,自己的存在,對他而言終究是多餘的。

  章翼回頭看到她。「 起來啦?有沒有那裡不舒服。」

  她搖頭,「對不起,吵到你看電視。」

  他有些不好意思,忙著解釋,「 別亂想,我只是睡不著,一開電視剛好看到這個節目而已。」

  恆星強迫自己笑著糗他,「你想她就直說嘛,何必害羞呢?」

  「 少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伸手關掉電視,一本正經地問︰「說到害羞,據說有個傢伙早有心上人,卻一直沒跟我說哦?我什麼事都告訴 , 卻瞞著我這麼重要的事,這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那天在袁家聽到袁奶奶說恆星一直愛著一個人,他心裡相當在意,只是後來發生一堆事,讓他沒有機會也沒有心情問,現下終於可以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恆星頓時滿臉通紅,害她差點以為過敏症又發作了。

  「沒有啦,你不要聽我奶奶亂講。」

  「是嗎?看 這表情很可疑哦。到底是誰?快說﹗是我認識的人嗎?」

  她實在很想大叫,那個人就是你啊﹗不過她當然說不退場門。「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啦,神經﹗」

  「喂, 真的很見外耶。我又不會去跟對方說 壞話, 幫了我那麼多次,我也想幫 盡點力啊。」

  她急得滿頭大汗,只得編出一個理由,「我說沒有,真的、真的沒有﹗就算有,我也不要你幫忙,你這個人哪,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要是真讓你插手就沒完沒了了﹗」

  章翼忽然覺得十分不悅,這種態度擺明著就是有嘛﹗而且還故意瞞著他,怕他壞事。這是不是表示,她真的很喜歡那個人,勝過對自己這個好朋友的感情呢?

  照理說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但他就是忍不住無名火起。

  到底是哪個傢伙,把他最要好的朋友搶走?他非見見他不可﹗

  「喂, 就這麼不相信我啊?很過分哦。快點招來,不然我生氣了。」

  恆星不甘示弱。「該生氣的人是我吧?我都說沒有了,你幹麼還一直問?你到底是相信奶奶還是相信我?」

  「這……」章翼一時語塞,只好認輸,「好吧,我這次就相信 。不過呢,要是讓我發現 騙我,我一定會好好修理 ﹗」

  「誰怕誰?」她心裡想著,你永遠不會發現的。

  他看到她臉上有一絲陰影掠過,心裡明白,她一定有心事瞞著他。

  他心裡一陣難受,他們兩個,終究還是不可能永遠待在山裡相依為命吧?

  既然如此,就設法留下一點快樂的回憶吧。

  「對了,我看氣象報告說,接下來幾天都是好天氣,趁著 身體恢復了,我們去露營吧?難得來一趟,都沒玩到實在太可惜了。」

  她嫣然一笑。「好啊。」

  兩天后,兩人背著全套裝備,一路踏青前往最近的山頂。雖然路況不太好,地上有些濕滑,但在章翼的幫助下,恆星還是順利地爬上山。

  到達到達站時天還沒黑,兩人搭好帳棚,跑到河邊玩水。天氣雖然晴朗,冬天的河水還是冷得刺骨,他們卻樂此不疲,輪流用冰水偷襲對方,瘋得像兩個遠足的國小生。

  夜裡,章翼生起熊熊火堆,兩人坐在溫暖的火堆旁烤肉,聽著火堆劈哩啪啦的聲音,聞著烤肉的香味︰心中都洋溢著濃濃的福祉感。

  恆星說︰「我們好久沒烤肉了。」

  「嗯。」

  「你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在我家後面的森林裡烤肉,差點把森林燒掉的事?」

  那片森林是兩個孩子的樂園,兩人從小就在裡面嬉戲,足跡幾乎踏遍森林裡的每一個角落,對每一棵樹都很熟悉。

  章翼笑了。「當然記得,那次是 提議的,我就跑回家偷帶一條魚和火柴出來生火,結果火勢一發不可收拾,幸好大人及時發現趕緊撲滅,我還被我爸揍了一頓。」

  恆星笑著點頭。「那次還真危險,還有爬樹那次也是,我差點就摔死了。」

  「誰叫 那麼沒用?自己叫我教 爬樹,結果上去了又不敢下來,吊在樹上又哭又叫,連消防隊都出動了。」

  「那次是我害你沒錯,可是你也害過我啊,玩捉迷藏的時候故意躲起來讓我找不到,害我迷路,嚇死我了。」

  章翼不客氣地吐她槽,「那是 自己路癡吧?我就從來不會迷路﹗」

  她嗤之以鼻,「真敢說﹗你忘了尋寶那次?」

  他這才想起來,國小一年級的時候,他聽到班上同學謠傳後山有寶藏,一回家就興匆匆地拉著還在念幼稚園的恆星一起去尋寶。

  「想起來了,那次還真是驚險哩。對了,我那時還自己編故事給 聽哦﹗」

  「沒錯。」

  那天,兩人在樹林裡繞了半天轉不出來,四周的景象看起來都很相似,卻又無比陌生,眼看天色漸暗,年幼的恆星嚇得哭了出來。章翼雖然自己也很害怕,卻還是努力地安撫她,找了個小小的山洞讓兩人躲進去休息。他緊緊抱著她替她取暖,順便給自己壯膽,雖然月光很明亮,森林裡的種種聲音還是讓兩個孩子不寒而慄。

  這時恆星忽然要求他說故事給她聽,而且要講她沒聽過的故事。章翼常常為她念書上的故事,聽到她要沒聽過的故事,頓時大傷腦筋,由於手邊沒故事書,只好自己瞎掰。

  「我那時是講什麼故事啊?想不起來了。」

  恆星聳肩。「我也想不起來啊,只記得那故事很無聊。」

  「喂﹗」他真是哭笑不得。

  被帶回家後,兩人當然都被重重處罰,而且章翼還得了重感冒,發了兩天的高燒,腦袋昏昏沉沉的,所以他對這段冒險旅程的記憶相當模糊。

  「話說回來,那好像是你第一次自己編故事,以前都是照書本念的。」

  他偏頭想了想。「沒錯,從那以後我就通通自己編了。」忽然想到,雖然他沒有把那次的故事寫下來,但這下就是爸爸所說的「第一次寫作」嗎?原來他的創作生涯是在那種情況下開始的,得到的稿酬是屁股上的一頓板子和在床上躺一個禮拜。

  老實說,那實在不是很愉快的經驗。

  「真是懷念啊。」恆星呼出一口氣,抬頭望著天上繁星,「人要是可以永遠留在童年該有多好,每天無憂無慮,都不用煩惱。」

  火光在她臉上跳躍,照亮了她眼中的憂傷。

  章翼心中疑惑,她到底在煩惱什麼?為什麼就是不肯告訴他?

  他知道不管再怎麼追問,她都不會回答,只好試著把話題帶開。

  「 有什麼好感傷的,我這失戀天王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她噗哧一笑,笑容在火光中顯得豔麗無比,竟讓他看得有些發怔。

  「失戀天王?虧你想得出來。」

  「本來就是。」他低聲說︰「我自認每次戀愛都很投入,可是為什麼最後都沒有結果呢?」

  「這個……或許是沒有緣分吧?」

  「可是每次剛認識的時候,我都覺得電波很合啊。」

  恆星小心地說︰「我覺得,你是不是太相信一見鐘情了啊?有時第一印象很好的人,最後其實根本合不來耶。」

  他想了想,「說得也是,搞不好根本不是電波合,是誤觸高壓電電暈了。」

  她大笑,「你白癡啊﹗」

  章翼也笑了,這時他才察覺到,曾幾何時,他居然已經能把痛苦的失戀當成笑話來講,看來他的情傷是真的痊癒了。

  最重要的是,只要看到恆星的笑容,他就覺得全身舒暢,所有的煩憂都不放在心上了。

  就在兩人笑成一團的時候,忽然間他腦中靈光乍現,血液也沸騰了起來,長久以來一直沉睡的創作細胞,頓時全部甦醒。

  「喂喂,我忽然有靈感了 , 要不要聽?」

  她雙眼發亮。「廢話,當然要﹗」

  於是他開始興高采烈地講述他的故事--一個害羞內向的女孩,始終暗戀著一個男孩,卻因為太過膽怯而不敢表白。她為男孩做了許多事,始終不告訴他是自己做的,以致功勞被另一個女孩搶去,男孩逐漸被另一個女孩吸引,不知道一直守護他的另有其人。

  恆星蹙眉。「這是偷學人魚公王嘛﹗作弊﹗」

  章翼沒好氣地說︰「聽我講完,好嗎?」

  故事裡的女主角眼看著愛人快要被搶走,痛不欲生,最後她終於領悟,自己的愛情要靠自己主動爭取,於是她試著一步步改變自己,建立勇氣和自信心,終于贏得了男孩的心。

  「怎麼樣?不錯吧?故事浪漫,又有勵志的效果。當讀者看到女主角把男主角搶回來,一定會大快人心的。」他對這個構想相當滿意。

  但是恆星卻沈默了許久,然後才低聲說︰「為什麼要搶回來?男孩不是比較喜歡另一個女孩嗎?」

  「話是沒錯,但是因為女主角愛他,所以當然要想辦法挽回呀。」

  「你的意思是說,要是她選擇不去搶,而是默默地祝福男孩跟另一個女孩,就表示她不愛他嘍?你不覺得這種默默守候的愛更深、更真摯嗎?」

  章翼苦笑。「也許吧,但是這種愛只有聖人才做得到,對一般人來說太勉強了, 要知道,現實世界裡是沒有人魚公主的。」

  「有,」她露出一抹淒楚笑容,「一定有,只是王子看不到她而已。」說完,一串眼淚靜靜地流了下來。

  他大吃一驚,沒想到自己的構想居然勾起了她的傷心事。她沒有哭出聲來,只是不住地掉著淚,在火光的照耀下,眼淚圓潤的光澤就像珍珠一樣。她眼中的哀傷,像夜幕一樣濃得化不開,看得他整顆心都揪緊了,血液熱得像要蒸發一樣。

  他不喜歡看她傷心,非常不喜歡。

  「恆星, 到底怎麼了?」伸手捧住她的雙頰,急切地問︰「是 喜歡的男人對 不好嗎? 跟我說,我替 教訓他。」

  恆星苦笑一下,輕輕搖頭,眼淚流得更凶了。她雖然不是害羞內向的女孩,卻也像他故事中的女主角一樣,沒有勇氣說出自己的心情。忍了二十幾年,現下就算叫她說,也不知從何說起。聽著他溫柔的聲音,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頓時胸口發熱,腦中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

  章翼的腦袋同樣在罷工中,反而是心臟像發了狂的野馬猛力跳躍。此時他只有一個念頭--停住她的眼淚。於是他湊上前去,用唇輕輕吻去了她的淚水,然後他的唇停在她的額上、眼上、鼻樑、雙頰,最後來到柔軟的唇瓣,他像著了魔似的,深深地吻了下去。

  這是他所經歷過最甜美、最銷魂的吻。

  她先是怔了一下,隨即下意識地回應他,伸出纖細的雙臂環住了他的身體,章翼受到激勵,立刻緊緊地摟住她,讓彼此間的距離徹底消失,吻得更加熱烈。

  眼看情況就要不可收拾,他腦中忽然浮現袁奶奶的聲音,「恆星心裡一直住著一個人,所以沒辦法接受別的男人……」

  他心中一震,章翼﹗你在幹什麼?恆星這麼喜歡那個男人,你居然想趁虛而入﹗這樣也算是哥兒們嗎?

  他飛快跳了起來,閃到離她兩公尺外。「對……對不起﹗我一時衝動,所以……」

  恆星原本沉醉在熱吻中,看他忽然像觸電似的跳開,感覺就像頭上被打了一棒,再聽到這句話,更是全身冰冷。

  只是一時衝動而已……

  緊握住顫抖的雙手,勉強拉出一道笑容。「沒、沒關係啊,我想我也有些昏頭。我們就把這事忘了吧,別放在心上。」

  章翼笑得也很苦澀。「那,以後還是哥兒們?」

  「那當然,一切照舊。」

  「好,一切照舊。」

  兩人相視微笑,只是笑中都帶著抹不去的酸苦。

  草草收拾完,他們互道晚安,各自進帳篷睡覺,章翼偷瞄了她的帳篷一眼,忍不住長嘆一聲。從此以後,他們兩個一定再也沒辦法像以前一樣了。

  第二天,兩人回到別墅,收拾行李開車下山。一路上氣氛尷尬得不得了,他們完全沒交談,要是視線偶爾碰上,也只是勉強一笑,又轉開眼睛。

  章翼覺得十分苦悶,早知道就不要來這趟﹗

  他把恆星送回袁家,幫她提行李進屋,一進門就聽見響亮的歌聲,「酒矸倘賣嘸……」居然是劉子傑的聲音。

  兩人都是一肚子疑惑,走進起居室,只見他的編輯手拿麥克風,正一臉專注地和袁奶奶飆歌,唱得非常起勁。

  他們站了快五分鐘,在旁邊打節拍的袁艾玫才發現有人回來了。

  「哎呀,恆星 回來了﹗」

  劉子傑放下麥克風,笑容可掬。「歡迎回來。」

  「嗯,謝謝……」恆星有些不知所措。

  章翼問︰「劉子傑,你在這裡幹麼?」

  他不是向來最討厭袁家兩位夫人嗎?怎麼會跑來陪她們唱卡拉OK?

  劉子傑一挑眉。「因為你把恆星帶走,我只好來負責陪伴兩位夫人啊,這是編輯的責任--替作家收尾。」

  袁湯媛婆媳都笑了起來,尤其老夫人更是一臉意猶未盡。「子傑,沒想到你這麼年輕,居然會對老歌這麼熟。來來來,我們再比一場,一定要分出勝負才行。」

  「我想還是等下次吧,奶奶,」劉子傑居然連「奶奶」都叫退場門了,「我要順便搭章翼的車回去。」他的車出了問題,現下正在維修廠裡放大假。

  等輕鬆愉快的劉子傑和一頭霧水的章翼離去,袁湯媛問恆星,「怎麼,章翼找到靈感了沒?」

  恆星支吾著,「算是吧。對了, 們什麼時候變得跟劉子傑這麼熟?」

  「沒有啊,這幾天 不在,他就常常來陪我們聊天。」袁艾玫笑著說︰「我本來以為這人沒什麼禮貌,沒想到他教養挺好的,有耐心又幽默,一直講笑話逗我們兩個老太太開心。」

  「而且很會唱老歌。」袁湯媛補充。

  「我們當初還誤會他,真是太對不起他了,我看他還比章翼懂事。」

  「呃……呵呵。」除了乾笑,她還能說什麼?

  袁湯媛說︰「恆星啊,我看 乾脆跟他在一起算了。」

  「奶奶,別胡說了﹗」恆星忍不住提升聲音,「那個人超級討厭我的。」

  「是嗎?我看是剛好相反吧。」袁湯媛拉起她的手,「他動不動就對我們讚美 ,說 有多漂亮多熱心,煮菜手藝又好,將來一定是個好太太。我看他一定是對 有意思。」

  恆星愣了一下,劉子傑稱揚她?

  「那一定只是客套話啦。」她試著反駁。

  袁湯媛婆媳不約而同地搖頭微笑。「恆星, 還是太嫩了。」

  看著兩人的表情,恆星心裡明白,不妙了﹗

  這時,章翼正默不作聲地開著車,看著身邊一直輕聲哼歌的劉子傑,覺得心中彷佛壓了一塊大石頭,有千言萬語想問他,卻不知如何開口。

  倒是劉子傑先說話了,「你在山上過得怎麼樣?」

  「還好,新作品有靈感了。」

  「我不是問這個。」劉子傑的態度忽然變得嚴肅無比,「你跟恆星之間,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他心裡一震,差點握不住方向盤。「當……當然沒有﹗哪會發生什麼事?」

  劉子傑逼問︰「真的沒有?」

  「沒有﹗我說沒有就是沒有﹗」聲音雖大,仍遮掩不了他的心虛,「你不要想歪了,恆星跟我是哥兒們,哪會發生什麼事?」

  「哦,只是哥兒們?你確定?」

  「廢話﹗」

  劉子傑看來像是松了口氣。「那就好。」他的眼神隨即變得認真,「既然這樣,那我去追求她,你應該沒意見吧?」

  他震驚得差點把車開去撞樹。「什麼?你說什麼?﹗」

  「你聽到了,我說我要追求袁恆星。」

  「你瘋了嗎?你不是一直很討厭她?」

  「本來是,但我後來發現我錯了。」劉子傑一臉憧憬地說︰「她其實是個純真、善良又熱心的好女孩,而且有情有義、度量也大,正是我最喜歡的類型。」

  章翼的聲音忽然變得沙啞,「可是,你不是也很討厭她奶奶和媽媽?」

  「你沒看我現下跟她們處得這麼好嗎?」他笑著說︰「你說得沒錯,我太偏激了。她們也許有點固執,但畢竟還是兩個很可愛的老太太,只要你對她們有禮貌,她們就會對你噓寒問暖,把你當自己的孫子一樣疼愛,跟她們在一起,真的很有家的感覺。要是我跟恆星結婚,變成袁家的一分子,這樣不是很溫馨嗎?」

  章翼手心冒汗,肩膀微微發抖,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不要作夢了,恆星已經有意中人了。」

  「哦,那她有沒有告訴你對方是誰呢?」

  「沒有。」

  「可是我知道哦,是奶奶告訴我的。」

  他大吃一驚。「是誰?快告訴我﹗」

  「喂喂,開車看前面啊﹗」

  章翼這才把視線轉回前方,但仍不死心地問︰「到底是誰?快說﹗」

  「不行,奶奶不準我說。」

  「喂﹗」

  「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奶奶說那個男人根本不適合恆星,恆星自己也知道,只是一時沒辦法死心。奶奶希望來個人拉她一把,讓她忘了那個爛男人,看樣子,她好像很希望我接下這個重責大任。」

  章翼心中五味雜陳,不知該說什麼。

  劉子傑拍拍他肩膀。「怎麼樣,幫幫忙,在恆星面前替我美言兩句吧?你最喜歡的編輯跟你最要好的哥兒們湊成一對,這不是一樁佳話嗎?以後我們三個人就可以快快樂樂在一起了。」

  嘰的一聲,章翼突然用力踩下煞車,兩人都差點親吻擋風玻璃。

  劉子傑抱怨,「你在幹什麼啦﹗」

  他面無表情地說︰「下車。」

  「什麼?」

  「我臨時想到要去別的地方,不方便送你回家,你自己搭計程車吧。」

  「怎麼這樣啊﹗」

  邊抱怨邊下了車,章翼立刻猛踩油門絕塵而去,劉子傑只能苦笑連連。

  看來,事情會越來越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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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6 00:07:3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章翼當然沒去別的地方,他回到家,把自己摔在床上,試著厘清混亂的心情。

  為什麼只是去一趟山上,回來卻整個世界都變了呢?劉子傑喜歡上恆星,還變成袁奶奶和袁媽媽最喜歡的客人,而他自己和恆星,卻連話都沒得說了。

  他實在很後悔,當初不要亂吻就好了,否則現下也不會弄得這麼難堪。然而一想起當時的情形,他還是會全身發燙︰心情激動無比。

  要是當時沒有喊停,要是情況繼續發展下去……他不敢再想下去,卻還是揮不去一個念頭--要是這樣就好了。

  劉子傑可以毫無顧忌追求恆星,他卻必須尊重恆星的意願,不能有非分之想。

  「哥兒們」這個身分,真的是好沉重啊﹗

  「叮咚﹗」門鈴響了,他有氣無力地起身去應門,「哪位?」

  「是我。」居然是樂容﹗

  他大吃一驚,她來做什麼?

  然而打開門才是驚嚇的開始,門外黑壓壓站了一群人,除了樂容,還有她的經紀人小銀,最嚇人的是,後面還有三個西裝畢挺的彪形大漢,個個戴著墨鏡、一臉肅殺。他頓時冒了一身冷汗,樂容居然這麼恨他,恨到要找人來扁他嗎?

  還沒來得及發問,樂容已經說了句「打擾了」,徑自定進屋裡,其他人也魚貫走了進來,不等他招呼就各自就坐。

  他戰戰兢兢地看著他們,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韓樂容看出他很緊張,輕笑一聲。「章翼,我來介紹,這三位是刑事局的警官,分別是高組長、陳警官和王警官。」

  三名警官分別摘下墨鏡和章翼握手。「章先生,久仰大名。」

  「那裡。」他松了口氣,原來是員警啊﹗

  問題又來了,員警找他做什麼?

  「請問三位警官,有什麼指教?」

  高組長拿出一迭信封放在桌上。「這些信件,是韓小姐近幾個月收到的,想請章先生過目一下。」

  章翼拆開信封,只見裡面的信件是用剪貼雜誌或報紙上的字而成的。

   這個賤貨根本配不上小翼,居然還敢傷他的心,等著接受懲罰吧﹗

  他倒抽一口冷氣,這是恐嚇信﹗

  一封封看下去,他越看越是心驚。

  我要把 劃成花臉,再剁碎喂狗。 姦夫也不是好東西,你們都會有報應。

  劈腿女死不足惜,我會替小翼討回公道。

  限 三天去向小翼道歉,否則後果自負。

  最後一封最嚴重--

  狗男女,你們的死期到了。

  信封裡還附了一張照片,照的是韓樂容和她的新男友相偕出遊的畫面,可見這個恐嚇者不只是嘴上說說而已。

  「高組長,我向你保證,這件事跟我沒有關係,我完全不知情。」

  高組長安撫他,「章先生不用緊張,我們並不認為本案是你主使的。依照各種跡象顯示,嫌犯應該是你的書迷,而且是迷得很瘋狂的那種,聽到你跟韓小姐分手的消息,為你打抱不平,這才把氣出到韓小姐身上。」

  韓樂容輕嘆一聲。「真倒楣,跟你最親密的女人明明就不是我啊﹗」

  要是在以往,章翼一定會開口反駁,現下他卻無言以對。

  高組長繼續說︰「這陣子,嫌犯的行為有變本加厲的趨勢,韓小姐常常遭到電話騷擾還有跟蹤,住宅也有被入侵的跡象。我們也接獲線報,有人花下重金收買黑道殺手,對韓小姐和她的男友胡先生下了追殺令。」

  章翼失聲說驚呼,「太離譜了﹗」

  「現下胡先生已經出國避難,但是韓小姐身上還有片約走不開。警方已經全力偵辦本案,但為了避免韓小姐在警方抓到嫌犯前發生不幸,所以想請章先生跟我們合作,幫我們爭取時間。」

  「幫什麼忙?」他忽然生出不祥的第六感。

  韓樂容慢條斯理地說︰「跟我複合。」

  「什麼?」

  高組長解釋,「我們想請你和韓小姐一起放出假消息,宣佈你們和好,並讓韓小姐搬進你家暫住。嫌犯既然是章先生的書迷,一定會擔心誤傷你而取消追殺令,如此一來就可以確保韓小姐的安全,這樣警方也就可以放手追查嫌犯的下落。」

  章翼高聲抗議,「這太離譜了﹗要保護她的安全,你們可以派人隨身保護她呀,為什麼一定要住到我家裡?」

  「再怎麼貼身保護,還是會有盲點,而且韓小姐的家人也全都搬到別的地方避難了,她目前是獨居狀態。」

  「那 也去避難啊﹗」他轉頭對韓樂容說︰「不要管什麼片約了,難道拍片會比性命重要嗎?」

  「如果毀約的話,我就得賠三億的違約金,你說我付得起嗎?」

  「這……」他一時詞窮。

  高組長繼續解釋,「這個作法還有另一個功用,就是轉移媒體的注意力,免得他們發現韓小姐被威脅的事。」

  「為什麼?」

  她一揚手中的信封。「你說呢?這可是你的書迷寫的哦,萬一事情上了報,你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吧?」

  章翼倒抽一口冷氣,何止是不好過,到時他的聲譽絕對會跌到穀底,樂容已經被恐嚇了好幾個月,卻一直隱忍沒公開,想必也是為了這個緣故。

  想到這裡,他心中油然生出感激之情。

  但他想到一件事,「說句不客氣的話,萬一你們一直找不到嫌犯,我不就得演一輩子戲?這樣行不通的﹗」

  「一個月。」韓樂容說︰「我的新片再一個月就殺青了,到時我立刻出國跟小胡會合,絕對不會再賴著你。話說回來,要是一個月還抓不到嫌犯,台灣的治安也沒救了,你說是不是啊,員警先生?」

  高組長乾笑兩聲。

  事到如今,章翼也不好再拒絕了。「好吧,我陪你們演戲就是了,不過我得先跟編輯說一聲……」

  高組長連忙打斷他的話,「很抱歉,不行,因為有幾封恐嚇信是在拍片現場找到的,可見電影公司有人跟嫌犯勾結,嫌犯可以買通黑道、買通電影公司員工,難保他不會買通出版社的人,所以這件事要請章先生嚴格守密,絕對不要讓這屋子以外的人知情。」

  章翼實在是一個頭兩個大,難道連劉子傑都不能說嗎?還有恆星……

  「韓小姐今天起就搬進來,我們會在屋外隨時派人盯梢保護兩位安全,接下來就是通知記者兩位元複合的消息。韓小姐拍片的時候,要請您多去探班,越醒目越好。章先生,這樣您可以接受吧?」

  他無精打埰地說︰「可以,」反正只有一個月,就忍一忍吧。

  等警官們和經紀人回去後,屋裡只剩他和韓樂容大眼瞪小眼。

  章翼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以前他一看到樂容,就會心蕩神馳無法自己,然而現下,雖然她還是跟以前一樣明艷照人,他卻完全沒有那種回應,反而是一想到露營時和恆星的那個吻,他就會心跳加劇、神智恍惚,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

  認識恆星二十幾年了,為什麼他到現下才產生這種感覺?

  韓樂容打破了沈默,「謝謝你。」

  他搖頭。「那裡,再怎麼說也是朋友嘛。」

  她苦笑。「我想得沒錯,當你的朋友果然比當你的女朋友來得福祉。」

  他愣了一下,真的是這樣嗎?

  不過現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有些事必須先做。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xxsy.cn  ﹡﹡﹡

  在袁家的私人網球場裡,一男一女正在激烈對戰著。

  「界外﹗我贏了﹗」恆星舉起球拍,高聲歡呼。

  劉子傑笑著放下球拍,不吝惜讚美她,「了不起,看不出 還真有一手,有頭班級的水準哦。」

  她臉色一紅。「別笑我了,你是存心放水吧?」

  「我才沒那麼無聊,不信就再來一局。」

  「好啊﹗」她無意間回頭一望,卻發現章翼就站在網球場外,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她吃了一驚,頓時手足無措。「章翼……」

  章翼微蹙著眉頭,感到心中的不悅節節高升。

  他在屋子裡到處找不到恆星,問女傭才知道她和劉子傑在打球,女傭還說,劉子傑最近幾乎天天都來袁家,開車載恆星出去兜風散心,兩人相處得非常融洽。

  他本來還認為女傭誇大其辭,一到了網球場才知道其言不虛,恆星真的和劉子傑處得很好,看到她開心的笑容,他忽然覺得有些刺眼。

  向來都是他陪她打球,能讓她露出這種笑容的人,也只有他才對,為什麼現下卻被劉子傑取代了?難道恆星真的喜歡劉子傑嗎?

  更糟的是,恆星一看到他,臉色馬上沉下來,顯然還在介意那天晚上的吻。

  劉子傑大方地向他打招呼,「喲,你來了啊。正好,你來當評審,我跟恆星要決賽了。」

  恆星低聲說︰「子傑,對不起,我不想打球了。」

  「咦?為什麼?我們不是打得正高興嗎?」

  「對不起,我累了。」

  章翼開口,「既然如此,我就來跟你打一局吧。恆星, 當評審。」

  「好啊﹗」劉子傑興高采烈,「我早就想跟你較量了。」

  章翼換了衣服,上場和劉子傑對壘。他先開球,只聽得咻的一聲,球竟然筆直朝劉子傑的臉飛去,他飛快閃過,球撞上網牆發出巨響,可見球勁有多強。

  恆星喊︰「界外﹗」

  劉子傑望著網牆,露出奇怪的笑容。「好猛的一球啊。」

  「好說,換你。」

  劉子傑球拍一揮,球同樣也是直擊面門,幸好章翼閃得快,又是界外。

  「你們認真點打好不好?」恆星糾正他們。

  兩位男士終於乖乖聽話,沒再拿球當武器,然而力道仍是一球比一球猛,打球的聲音像爆炸一樣響亮。恆星越來越疑惑,怎麼好像有股火藥味?

  章翼本來並不想拿劉子傑出氣,只是一想起他和恆星相談甚歡的樣子,胸口就忍不住燒起熊熊烈火,怎麼也壓不下去;再看到劉子傑臉上寫滿了挑釁,顯然是鐵了心要跟他較量,更讓他鬥志高昂,絕對不能輸他﹗

  「咚﹗」又一記強力抽球,球在劉子傑身邊落地又彈起,從他的球拍邊緣擦了過去,勝負已定。

  「十六比十五,章翼勝﹗」恆星宣佈。

  劉子傑走向章翼,伸出手來。「好球,佩服佩服。」

  章翼握住他的手,兩人都在手上用足十成力氣,好像恨不得把對方的手捏斷。

  恆星連忙分開他們。「好了,我們進去喝杯茶休息一下吧。」

  他們進屋喝茶,老夫人在午睡,袁艾玫和袁寰宇出門去了,整間屋子安靜得讓人不習慣。

  章翼和恆星間的尷尬氣氛又回來了,他們各自佔據兩座相對的沙發,離得遠遠的,迴避彼此的視線。劉子傑卻毫不客氣地在恆星身邊坐下,問章翼,「對了,你今天怎麼會忽然過來?」

  章翼心想,我又不是來找你。不過這事總要讓劉子傑知道,所以他也沒計較。

  「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們,我……我跟樂容複合了。」

  恆星心頭一震,幾乎抓不住手上的茶杯。

  劉子傑則跳了起來。「什麼?﹗」

  章翼實在恨透自己的處境,為什麼他非得對恆星說這種謊不可?

  「我跟樂容複合了,她現下住在我家,可能會被記者拍到,我不希望你們等到消息見報才曉得,所以先來跟你們打聲招呼。」

  劉子傑十分不解。「那個女人傷了你的心又馬上另結新歡,你居然還跟她複合?」

  章翼強忍心中愧疚,繼續說著謊言,「她跟那姓胡的分了,然後跑來找我,說她已經想通,我才是對她最好的人。我想每個人都應該有第二次機會,就答應原諒她了。」

  他偷瞄了恆星一眼,只見她低垂著頭,一動也不動地盯著手上的茶杯,她這模樣讓他很難受。恆星,拜託 不要不說話,抬起頭來看看我啊﹗

  劉子傑打量了他一眼,才問口說︰「你確定要這麼做?不後悔?」

  他深吸一口氣。「不後悔。」其實心裡越想越火,劉子傑可以光明正大追求恆星,他卻得配合樂容演戲,這世界還有天理嗎?

  但是話又說回來,萬一他的瘋狂書迷真的對樂容做出什麼事,他的良心也不會放過自己。

  這時恆星抬起頭來,露出燦爛的笑容。「恭喜恭喜﹗我就知道,你們一定會福祉的。今年你又可以去她家過年了,真是可喜可賀﹗」

  章翼一怔,她……她只有這種感覺嗎?

  她吐舌扮了個鬼臉。「我警告你,可要好好對待人家,不可以記恨上次的事,知道嗎?那種美女站在你身邊,簡直就像鮮花插在某種東西上,你要懂得感恩啊﹗」

  章翼連回嘴的力氣都沒了,只是苦笑。他忽然覺得全身好像長滿了刺,怎麼也坐不住。

  「我要先走了,你們慢慢聊吧。」

  恆星和劉子傑並肩站在門口目送他遠去,劉子傑輕聲問︰「這樣真的好嗎?」

  她擠出一個笑容,但眼淚已經湧上了眼眶。

  「當然好啊,他根本就忘不了樂容,在別墅裡還常常看她的演唱會錄影,可見他有多喜歡她,他們能夠複合當然是最好的。」看來,當初他會吻她,想必也是因為寂寞吧。

  「那 呢? 怎麼辦?」劉子傑追問。

  她故作輕鬆地聳肩。「我?就跟以前一樣過日子啊。現下章翼找到了靈感,又跟樂容和好,他一定很開心,只要他開心,我就會替他高興的。」說到最後,眼眶終究還是紅了。

  劉子傑伸手將她摟進懷裡,讓她靠在胸前啜泣,內心深處,忍不住對章翼湧起強烈的不滿。章翼,你這個大豬頭﹗為什麼就只會做些蠢事?恆星對你的用心,難道你全看不到嗎?

  上次跟你攤牌,只是想逼你想清楚,恆星對你的意義到底是什麼,結果你居然還是不開竅?

  既然如此,我也不用跟你客氣了,你就眼巴巴地看著恆星被我搶走吧,到時就算你哭死也來不及了﹗

  這時在袁家二樓陽臺上,老夫人袁湯媛遠遠看著相擁的兩人,露出欣慰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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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暢銷作家章翼和當紅玉女歌星韓樂容,分手數月後再續前緣的傳聞,在坊間越傳越烈,越來越多記者拍到他們同進同出,在韓樂容拍電影的現場,幾乎每天都能看到章翼去探班。這件事頓時成為最紅的八卦新聞,對於這個消息,有人不滿,有人欣喜,總之是眾說紛紜,討論之熱烈可媲美布萊德彼特和安潔莉娜裘莉的緋聞。

  在討論聲浪到達最高點的時候,兩人終于打破沈默,召開了記者會。

  他們並肩站在臺上,娓娓訴說著在分開的期間,兩人終於發現彼的此重要性,最後努力挽回的經過。聲明的內容就像章翼的小說一樣,過程精彩又極其感人,讓許多記者都感動得流下了眼淚,沒人注意到章翼的眼神始終望著遠方。

  最後,他們在記者的要求下深情擁吻,為記者會劃下句點。

  恆星和家人坐在電視前,把記者會從頭看到尾,袁湯媛不時發出不屑地哼聲,袁艾玫雖然不住口地罵章翼不知好歹,卻又被聲明稿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至於恆星,她從頭到尾一言不發,也沒有哭,她的眼淚已經流幹了,現下剩下的只有疲累,和功成身退的滿足。

  章翼,恭喜你,你終於得到福祉了,雖然你的福祉裡沒有我的位子,但我還是好高興。

  祝福你……

  袁湯媛緩緩地說︰「好了,人家跟女朋友和好了, 打算怎麼辦?他小說靈感也想到,接下來的事應該不勞 費心吧?拜託 行行好,趕快找個對象,讓我們袁家早點團圓吧﹗」

  恆星苦笑。「我知道, 們幫我安排相親吧,我這次一定會乖乖聽話。」

  她已經給家人添了太多麻煩,不能再讓她們操心了,章翼的事已經解決,也該是她盡孝道的時候。

  祖母和母親聽到她這次居然這麼合作,都是感動得痛哭流涕。

  「恆星, 終于明白奶奶跟媽媽的苦心了﹗我們袁家有希望了﹗嗚嗚嗚……」袁艾玫連話都講不清楚了。

  袁湯媛說︰「我看相親是不用了, 身邊就有個劉子傑,何必舍近求遠?我跟 媽都很欣賞他, 跟他也處得不錯,以後 就多跟他來往,好好培養感情吧。順利的話,今年過年前,我們家就要多個孫女婿啦﹗」

  恆星看著滿懷期待的兩人,淡淡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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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高組長所料,章翼和韓樂容宣佈複合以後,恐嚇信就沒有再出現過,據線民的報告,黑道的追殺令也暫緩了。章翼稍微松了口氣,由衷地希望警方可以趕快抓到這個嫌犯。

  名義上,韓樂容現下住在他家,其實她日夜不分地趕拍戲,偶爾回來休息一下馬上又走了,根本沒跟他說上幾句話。章翼受高組長之托,天天去片場探班,也頂多跟她寒喧兩句而已。

  看到她無論走到那裡,身邊一定都會有便衣員警跟著,他實在不能不同情她。

  這天,他坐在韓樂容的化妝室裡,聽她跟真正的男友通電話。

  「你還好嗎?那邊冷不冷?要好好照顧身體哦。」她對著話筒殷殷叮嚀,「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劇組現下正在加緊趕工,想在過年前把戲拍完,到時我就去找你,你安心等我。」

  字字句句都真情流露、充滿關切,可見她承受著多麼沉重的相思之苦。照理有權享受她的關懷的人本該是旁邊的章翼,但是這些話聽在他耳裡,他不但不覺得嫉妒,反而心有戚戚焉。

  她一定很想趕快回到男友身邊吧?就像他心裡也一直想著另一個人一樣。

  腦中又浮現恆星和劉子傑有說有笑的畫面,更讓他如坐針氈。

  心頭響起一個聲音--不行﹗他不要恆星被搶走﹗不管高組長說什麼,他一定要跟她好好談談﹗

  沖出去撥電話給她,女傭卻說她跟劉子傑出去喝下午茶了,章翼腦筋一轉,想起劉子傑向來很喜歡一家英式茶館的下午茶,他決定去碰碰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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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的陽光溫暖而不熾熱,難得沒起風,這種天氣最適合坐在戶外喝下午茶。

  劉子傑知道自己選對了約會的地方,高貴的茶具、優雅的餐巾、精美的點心,和眼前的美人實在是再合適不過。只是,眼前始終擋著一道無形的障礙--章翼。

  雖然恆星笑著答應他的邀約,但那種態度與其說是欣然接受,還不如說是看開。她的談吐雖然親切有禮,笑容也很溫柔,但他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只有當話題轉到章翼身上時,她臉上才會忽然綻放光彩,顯得生氣勃勃。

  結果他們的約會,有一半時間是花在談論章翼的糗事上。

  正當劉子傑在為章翼小時候摔進爛泥塘的慘劇笑得前俯後仰的時候,身後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哎呀,真巧,你們也在這裡啊?」

  說曹操曹操到,章翼在踏著輕快的步伐朝他們走來,光看他臉上的表情,就知道這次絕對不是巧遇。劉子傑的臉拉了下來,恆星則是滿臉通紅。

  他來到桌旁拉了把椅子坐下。「今天天氣真好,正適合喝下午茶,你們不介意我插個花吧?」

  我當然介意﹗劉子傑心裡想著,嘴上問他,「你不去陪韓樂容,跑來這裡閑晃幹什麼?」

  「哎喲,你講話怎麼這麼酸啊?什麼閑晃,說不定這是上天的安排,要我們三個人在今天下午好好聚一聚,你說是不是?來來,我來嚐嚐這些點心,好像很好吃的樣子。」說著就從盤子上拿起一塊派送進嘴裡品嘗。

  「喂喂,那是我的﹗」劉子傑大表不滿。

  章翼不屑地說︰「幹麼呀,一塊蘋果派而已,這麼小氣。」轉頭面向恆星,「對了,恆星,我記得 也很會做蘋果派,每次 一做派,我就有得吃了。」

  她雖然很不安,但想起甜蜜的童年回憶,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對啊,你那時很倒楣,都要負責吃我做失敗的實驗品,可是你每次都會吃光光。」

  章翼聳肩。「因為真的很好吃啊,雖然外表不好看,但我吃東西向來只管味道,其他的下重要。」伸手拍劉子傑,「這傢伙就不一樣了,蛋糕只要有一點點烤焦他就不肯吃,挑得很哩。我常想,將來當他老婆的女生一定很可憐。」

  「你幹麼?沒事跑來損我。」他抗議,「當我老婆一定很福祉﹗不要亂講。」

  「是嗎?上次女秘書把你的資料弄錯,你不是把人家罵得狗血淋頭?連幾百年前的老帳都翻出來了。」

  「我只是把她的錯誤列出來,希望她反省而已﹗」

  章翼輕笑一聲。「 覺不覺得我跟子傑這對最佳拍檔,其實是兩個極端?他吹毛求庇我不拘小節,他錙銖必較我寬容大量,他個性偏激我思想開明……」

  「喂喂喂,你今天是專門來批鬥我是不是?」

  他搖手。「NO、NO、NO,Baby,我只是陳述事實。 說我講得對不對,恆星?」

  「這……」恆星臉上滿是黑線。這要她怎麼回答呀?

  「還要再加一條,他跟 相識不深,我跟 已經認識了一輩子。好,現下重點來了,」他的表情忽然變得無比認真,「如果,現下我們兩個同時在這裡向 求婚, 會選哪一個?」

  「什麼?﹗」恆星瞪大了眼。

  劉子傑高聲說︰「你搞什麼鬼?」

  「只是好玩嘛,假設一下。恆星, 說呢?」

  她心亂如麻,章翼這傢伙,幹麼搞這種飛機?

  「問這什麼笨問題,你已經有樂容了啊。」她故作鎮定。

  「如果我沒有跟樂容在一起呢?」事實上是真的沒有。

  她板起臉來,「我不想回答。」

  「為什麼?做個選擇有那麼難嗎?」

  「很無聊啊。」

  劉子傑幫腔,「對嘛,你不要再為難人家了。」

  「唉,我就是想知道嘛, 成全我一下有什麼關係?」他決定耍賴到底。

  恆星實在拗不過他,一切牙,爽快地回答,「好,我告訴你,我選子傑。」

  此話一出,兩個男人都是目瞪口呆。

  章翼怔怔地問︰「為什麼?」

  「因為我跟你認識太久了,沒有一見鐘情的觸電感覺。」

  劉子傑低聲竊笑,章翼則好像被敲了一棒似的呆坐著,過了幾秒,他終於下定決心,拉住恆星的手。「 跟我來一下。」

  「喂,做什麼……」話沒說完,已被他拉到露天咖啡座的另一頭,「你搞什麼,自己說只是好玩,幹麼又生氣……」

  章翼打斷她的話。「我不是要說那個。我要告訴 ,我沒有跟樂容……」

  正當他要拋開顧忌,把真相和盤托出時,旁邊卻傳來刺耳的尖叫,「章翼﹗」

  下一秒,兩人已經被四五個打扮入時的年輕女郎圍住,她們一個個發出驚喜的叫聲。「你是章翼對不對?我是你的書迷耶。」

  「本人真的好帥哦,比書上的照片還帥﹗」

  「請幫我簽名﹗」

  章翼實在是頭痛不已。「對不起,我現下沒有時間簽名。」看見恆星想開溜,連忙一把拉住她。「 別走﹗」

  那群女郎注意到恆星,眼中頓時充滿了敵意。

  「喂, 這女人是幹什麼的,幹麼纏著章翼?少不要臉了﹗」

  「對嘛,章翼已經有樂容了,輪不到 啦,不要作夢了。」

  「快滾吧,狐狸精。」

  章翼怒火上湧,擋在恆星身前,對著眾女冷冷地說︰「各位小姐,這位小姐是我非常重要的人,麻煩 們放尊重點﹗」

  他講話聲音不大,也沒有露出兇惡的表情,但是光憑聲音裡的殺氣,就足以讓眾女退避三舍。恆星知道這是他已經怒到極點的證明,不禁捏了把冷汗,連忙拉他袖子要他冷靜。

  「可是她……」其中一個女郎還是不服氣。

  章翼繼續說︰「如果 們做不到,算我求 們,不要再看我的書了,我不希罕 們這種沒教養的讀者﹗」

  「章翼﹗」這回換恆星把他拖到店外去,「你瘋啦﹗怎麼可以得罪讀者?你可是靠讀者吃飯的耶﹗」

  「誰怕誰﹗大不了我下寫了﹗」

  恆星瞪他,「你再說一次﹗」

  他嘆了口氣。「對不起,我不該亂講話。」

  她平靜下來,繼續剛才的話題,「你剛要跟我說什麼?你沒跟樂容怎樣?」

  章翼正要開口,忽然一個念頭竄入腦中,讓他不寒而慄。在他們四周,到底還躲著多少瘋狂書迷?還會發生多少恐怖舉動?

  原本書迷的炮口是對著樂容,萬一他們轉向恆星怎麼辦?今天是當他的面向恆星嗆聲,明天呢?明天又會發生什麼事?

  不行,現下還不是表白的時候。

  「章翼?」她輕聲催促他。

  他回過神來,認命地嘆了口氣。「我說,我還沒跟樂容求婚。」

  她感到一陣失望,只是要說這個?她本來以為他這麼神祕兮兮的,應該是要說更重要的事。

  「現下沒求婚,但總有一天會求吧?這不是廢話嗎?反正你要去她家過年,乾脆就在除夕那天求婚不就得了?」

  他還沒答話,劉子傑已經定過來。「大作家,請問可以把我的女伴還我了嗎?」

  恆星走向他,回頭向章翼微微一笑。「章翼,再見。」

  章翼轉頭就走,不想看他們兩人手牽手走回座的樣子。

  他現下正嘗到世界上最難熬的滋味--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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