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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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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嘉木-【庶女二嫁(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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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9 00:15: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常嬤嬤長篇大論的說了半晌,話才又轉回來:“二奶奶既然不想回府,就別回去了,如今這樣,倒是不回去的好,林姨娘如今今非昔比,她父親流放的地兒離京師也不過一兩個月的路,年前年後的,也就回來了,這一回來,誰知道又要生出什麼事來,她母親和夫人雖說只是堂姐妹,可是自小是一處伴著長大的,感情好得很,要不然,也不會說句打嘴的話,也不會娶了二奶奶回來,這事,唉,二奶奶到底年紀小,這機會錯過了,也就錯過了。”

    李燕語露出絲絲苦笑,這事,沒什麼錯不錯過的,那府裡,壓根就沒有她立足之處。

    送走了常嬤嬤,李燕語出神的看著院子裡鋪了一地的金黃的銀杏樹葉,年裡年後,林家就能回到京師了,自己已經避到了這京郊野外,除非林姨娘有更大的想頭,否則

    自己若是死了李燕語打了個寒噤,自己若是死在這別院裡,還真是無聲無息,李燕語呆呆的出了半天神,突然站起來,叫了小羽,出了院門,往後面一排小院裡尋常嬤嬤說話去了。

    臨近臘月,京師一天比一天熱鬧,皇后新添了嫡子,一時不能主持宮務,又是要過年過節的時候,李太后總算忙得沒了閒空,這雲鶴社的課業,在李太后的繁忙中輕鬆下來。

    邵源泊歪在仙語樓三樓雅間榻上,半閉著眼睛,一隻手在腿上輕輕點著拍子,聽著小唱名角曹巧巧細細的唱著支新曲兒,李謙捧著碗羊舌托胎羹,滿臉享受的品味著,曹巧巧的小曲兒配這羊羹,絕妙!

    樓梯上響起輕快的腳步聲,胡七公子胡慶山和周守禮一前一後進了雅間,胡七公子脫了狐裘扔給小廝,將邵源泊往裡推了推,脫了鞋上了榻,用扇子點著曹巧巧吩咐道:“別唱這文縐縐的曲兒,一聽這個爺就想起那些課業,唱那個,三笑月中行,上回聽了一半,這個好聽!”

    周守禮有點拘謹的團團揖著見禮,李謙忙放下手裡的銀匙,招手示意著他:“坐坐,沒那些虛禮,給週三爺也上碗這羊羹。”

    說著,轉頭看著周守禮介紹道:“這仙語樓,就這碗羹最好,你仔細嘗嘗!”

    周守禮忙笑著點頭答應了,從洛空山李家別院回來,邵源泊和李謙就常叫著他一處小聚,其實李謙也鬱悶的很,這周守禮雖說脾氣是不錯,可到底見識短,總是拘拘謹謹的放不開,竟能入了邵源泊的眼,還真是讓人有點想不通。

    周守禮和李謙一起吃著羹,聽著曹巧巧唱著纏綿軟糯的三笑月中行,李謙一邊聽一邊笑一邊搖頭,邵源泊坐起來,伸展著胳膊打了個呵欠:“你這還叫聽小唱?倒不如乾脆去看雜劇算了!”

    胡七公子嘻嘻笑著:“兄弟就好這一口,怎麼著?”

    邵源泊乾脆站起來,晃到李謙身邊坐下,歪頭看著他手裡的羹,皺起了眉頭:“又吃這個,這麼又腥又膻的東西,虧你也吃得下!”說著,轉頭看著周守禮交待道:“不想吃就別吃,他喜歡的東西,不一定都是好的。”

    “這羹味道倒是極好,子崗兄也嘗嘗?”周守禮笑著答道,邵源泊連連搖著頭,將椅子往後拖了拖,接過小廝奉上的茶,看著周守禮問道:“這次大赦,令兄只怕忙壞了。”

    “嗯,可不是,天天忙到半夜,我想找他說句話,都排不進去。”周守禮忙笑著答道,邵源泊若有所思的看著他,挑著眉梢,仿佛想起什麼來:“對了,那個林家,好像這次也赦了,回來沒有?林家這一陣子在這京師可沒少撒銀子。”

    “嗯!前兒也不知道拐了多少彎的一個親戚,還求到你嫂子那裡去了,讓我回了,我一個閒人,哪能說得進話去!”李謙咽了嘴裡的羊羹,也跟了一句,周守禮微微露出些尷尬,正要說話,邵源泊皺著眉頭問道:“林家這麼著,難不成林大人還想著出仕?”

    “這個,我倒不大清楚,也沒聽二哥說起過,只怕二哥也不知道,林家還沒進京師呢。”周守禮吭哧著解釋道,邵源泊往後靠到椅背上,仿佛極隨意的說道:“你二哥那個姨娘,可惜了的,要是拖到現在,倒是不用做姨娘了。”

    周守禮滿臉苦笑,一時倒不知道答什麼才好。

    李謙皺了皺眉頭,正要說話,邵源泊卻站起來,走到榻前,用摺扇敲著胡七公子笑道:“聽夠了沒有?我可讓你膩歪夠了,回去讓你那些姨娘唱給你聽去!巧巧別理他,唱你的新曲兒給爺聽!”

    “我不聽你也別聽,咱們都不聽了,倒把我聽餓了!老劉,上酒上菜,爺今天高興,要喝幾杯!這曲兒有什麼聽頭?咱們拼酒,來來來,這大半年,就沒放開量過,今天要好好喝個夠!一醉方休!”

    胡七公子推開邵源泊的摺扇,跳起來叫道,小廝們流水般送了酒菜進來,幾個人說笑著喝著酒取樂。

    傍晚時分,四個人才扶著小廝,斜斜歪歪的下了樓,在二樓轉角處和幾位錦衣公子迎面撞上,胡七公子半分讓的意思也沒有,橫著身子直往下沖,迎面的錦衣公子忙往旁邊讓去,看著周守禮招呼道:“守禮兄要回去了?”

    周守禮面色紅漲,頓住腳步,眯著眼睛仔細看了看,急忙笑著招呼道:“遠明兄也來吃酒。”

    說著,搖晃著身子,轉頭看著停住腳步看著他的李謙和邵源泊介紹道:“這是李遠明,平江開國侯家二公子,李遠明。”

    說著又晃過臉,指著邵源泊和李謙正要介紹,李謙不等他介紹,拱了拱手,冷淡的說道:“幸會幸會。”一邊說著,一邊就要下樓,邵源泊卻頓住腳步,看著李遠明,醉熏熏的問著周守禮:“你和他是他是你嫂子的兄長?”

    李遠明怔了怔,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睛,笑著解釋道:“我和守禮是世交,倒不是什麼他嫂子的兄長。”

    邵源泊閉了閉眼睛,隨意的揮著手,和李謙一起,逕直下了樓梯,周守禮沖著李遠明拱了拱手,急忙跟了下去,李遠明呆了下,身後小廝輕輕拉了拉他,低低的說道:“二爺,咱們家十二小姐嫁的就是周家二爺,您是三爺嫂子的兄長。”

    常嬤嬤這一陣子經常回京師府裡住幾天,陪夫人說說話,講一講從清慎師太那兒聽來的福報故事,聊一聊從前府裡那些艱難事和鄒夫人的不容易,如今這些話,都是鄒夫人極愛聽、極愛聊的。

    自從大爺周守哲授了吏部員外郎,家裡的順心事兒就是一件接一件,鄒夫人這日子過得那是一天比一天舒心,心情一天比一天舒暢,進了秋天,更是好事連連,大爺周守哲這官越做越妥當就不說了,小兒子如今也是風聲水起,和魯國公家六少爺、李太后家公子,那可都是常來常往的交情,那些老夫人、夫人們說起京師這些個年青才俊,說到邵公子、李公子,哪回不提到守禮?!上上個月那份課業,李太后親筆勒了紅不說,皇上還在後頭加了御筆!這是多大的榮耀!老爺捧著那課業,咧著嘴直看了一夜,也不怕看壞了!隔天她就讓人把那份課業貢到後頭放聖旨的祠堂裡去了,唉喲,那個祠堂,當初起得小了,保不准,往後還得擴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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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9 00:15:5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鄒夫人舒心的走著神,常嬤嬤說的對,這些可不都是福報,自己這大半輩子,連個丫頭都沒捨得說句重話過,這都是自己守福行善積下的老來福!鄒夫人臉上的笑容更慈祥了,越發有了高貴老祖宗的范兒。

    常嬤嬤坐在小杌子上,面容安然喜慶的說著話:“師太如今用的,都是咱們二奶奶抄的佛經,師太說二奶奶抄的佛經,從裡到外透著股子脫出紅塵的味兒,我是不懂這些,翻來覆去看了大半天,也就是覺得那字看著比一般人寫的清秀,可到底哪一處脫出紅塵了?那字不都還在紙上呢,哪一筆也沒脫出去不是!反正我是半點也看不出。

    鄒夫人笑得手裡的杯子抖個不停,忙放下杯子,看著常嬤嬤解釋道:“這就真是你不懂了,都說字如其人,詩乃心聲,這寫字作詩上頭,可是最能看得出心境學問的,守禮那字,上回太后不也說他了,說他的字寫得大氣是大氣,可就是嫩了些,你說說,可不是嫩了些,他才多大的孩子!所以這字啊,最是能看出人品學問來。”

    “可不是!咱們家三爺就是大氣,從小就不知道多少人誇他呢!這寫出來的字,連太后都誇大氣,這男人,就是要個大氣!”常嬤嬤忙跟著奉承道,鄒夫人哈哈笑著,連連點著頭:“可不就是這樣!太后當年可是咱們京師第一才女,我小時候,成天聽人說這個!太后那筆字,寫得真真是好!我看哪,一般兩般的男人的字,也比不得呢!那份大氣,那份氣度,嘖嘖!”

    常嬤嬤滿臉敬仰的跟著讚歎著,鄒夫人說得興起:“聽說當年,也是因了這才名才選了她入宮的,要不然,那李家你看看,這有才名跟生的好到底不一樣,也就李太后這樣的人品才情,才能養得出皇上那樣英明的人來呢!”

    “可不就是這樣!就說咱們家,要不是夫人,幾位爺能這麼出息?!”常嬤嬤這奉承又轉到了鄒夫人身上,鄒夫人痛快的哈哈笑著,點著常嬤嬤:“我就說,你這樣常年吃素念佛的人,看事就是比一般人明白,如今又在抱朴庵邊上,跟著清慎師太,這身上的佛氣可是越沾越多了,這話也是一回比一回明白!”

    “唉喲,夫人這麼一誇,我這老臉可要發出光來了!”常嬤嬤笑著逗著趣:“話又說回來,到底這念過書的人修佛,跟我這種不識字的沒法比,夫人不知道,如今清慎師太最喜歡和咱們二奶奶一處說佛講法的,一說就是大半天,講的那些,我一句也聽不懂,師太每次和二奶奶說完法,都高興的什麼是的,回回都把二奶奶送到院門口,說句打嘴的話,那甯海侯夫人上回去庵裡,清慎師太一句閉關,連面也沒給她見呢!清慎師太說咱們二奶奶是個有慧根的,這不也是咱們府上的福運?”

    “嗯?”鄒夫人高挑著眉梢,上身微微前探,八卦起來:“清慎師太沒見甯海侯夫人?”

    “可不是!”常嬤嬤將小杌子往前挪了挪,低低的和鄒夫人八卦起清慎師太沒見甯海侯夫人這個重大事件來。

    聽了常嬤嬤細細的描述,鄒夫人嘴裡感慨著甯海侯夫人的不巧,臉上卻帶著滿意的笑容,常嬤嬤謹慎的瞄著她,仿佛想起什麼,輕輕拍了拍手,笑著說道:“說起這事,我這年紀大了,忘性大的很了,差點把二奶奶交待的正事忘記了,二奶奶說臘月初十,是個什麼什麼的好日子,還正好合著對咱們家好,讓我來稟了夫人,她想拿體已銀子到寺裡做場法事,給家裡祈福,問夫人可妥當。”

    “這是她懂事孝順處,哪有什麼不妥當的,她是個可憐的,哪有什麼體已銀子,你去跟大奶奶說一聲,算個帳,看要多少銀子,就帳上支了去,有這份孝心就好,哪能讓她貼銀子進去的。”鄒夫人滿意的歎了口氣,接著交待道:“我知道你是個厚道人,也是白囑咐你,老二媳婦是個懦弱性子,你多照應些,別讓那些個丫頭婆子慢待了她去,還有,別院冷,那些個常例的棉衣服不頂用,你跟大奶奶說一聲,從庫裡領幾張上好的銀狐皮,給她做件銀狐斗篷穿,她生的清淡,穿銀狐好看。”

    常嬤嬤站起來連聲答應著,又陪著說了一會兒話,才起身告辭,往後面尋鄭大奶奶去了。

    鄭大奶奶聽了常嬤嬤的話,立即讓人取了一百兩銀子過來吩咐道:“先拿這一百兩去,若不夠再打發人來取,若有餘的,也別拿回來了,就放到抱樸庵,給你們二奶奶平時做做法事用,斗篷的事我交待下去就是,做好了就打發人給二奶奶送去。”

    常嬤嬤滿臉笑容的替李燕語謝了,抱著銀子下去,隔天就趕回了別院,這後頭的事,還多著呢。

    臘月初十一大早,李燕語的祈福法事就在抱樸庵觀音殿開始了,李燕語帶著小翎小羽過來上了柱香,聽了半篇經,就帶人回去了,只托了清慎師太代她守著。

    午初過了沒多長時候,福甯親王妃李氏在護衛、丫頭和婆子的圍護下,悄悄從偏門進了抱樸庵,這一陣子,她每個月初十都過來抱樸寺上香聽經,祈福求子。

    清慎師太遠遠迎出來,陪著王妃轉進觀音殿。

    福甯親王妃看著殿內正在進行中的法事,臉色微微沉了下來,清慎師太笑著解釋道:“這是誠意開國伯周家二奶奶做的法事,早就找了我,讓我給她蔔個日子,我仔細蔔算了好幾天,算來算去,這個法事,倒是正好合著王妃上香的日子才最好,王妃不知道,這個二奶奶,是個極有慧根的,她這個法事,與王妃有緣,對王妃可是極好,我就做了主,還請王妃見諒。”

    福甯親王妃面色緩和下來,轉過頭,接過清慎師太遞上的三根清香,跪在佛前的墊子上,在舒緩的誦經聲中,虔誠的磕了頭,站起來,將三根清香插到佛前的香爐中,又雙手合什躬身福了一禮,才隨著清慎師太,往後面淨室走去。

    清慎師太陪著福甯親王妃,聲音安祥的說道:“這個周家二奶奶,是平江開國侯李侯爺庶出的十二小姐,十四歲上頭就嫁進了周家,因為年紀小,身子又弱,就沒圓房,一直在抱朴庵旁邊周家別院裡養著,常常到庵裡走動,這個二奶奶,與佛有緣,極有慧根,這佛法見識上頭,那點子通透明白處,連我也不如她。”

    “師太這樣推崇她?這二奶奶必不一般,這京師裡,但凡有些才情的女子,我都聽過見過的。”王妃稍稍帶著絲見多識廣的不屑,慢聲細語的說道:“師太也知道,太后極愛才情出眾的女孩子,周家跟我們府上,也算有些走動,他們府上竟有這麼個才情出眾的二奶奶,我竟從來沒聽說過!”福甯親王妃說到最後,臉上露出些困惑和不解。

    清慎師太轉頭看著福甯親王妃,笑意濃濃的解釋道:“這也不奇怪,王妃也知道,但凡修佛修道之人,特別是那些真正有慧根的,都是隱於世間,不為人知的,這個二奶奶,就是個無聲無息、極溫柔和婉的性子,因為和抱樸庵比鄰,常來常往中,我才知道她是個極有慧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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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噢?”福甯親王妃興致更濃了,看著清慎師太正在說話,清慎師太笑著說道:“若說哪一處出奇,我還真是說不上來,就是日常舉止言談,也沒什麼出奇處,這些都是要處得深了,才能體會得出來呢,不過,她前兒贈了首詩給我,我念給王妃聽聽,王妃聽聽就知道了。”

    福甯親王妃贊同的點著頭,聽說有詩,忙笑著說道:“趕緊念給我聽聽,她還會做詩,這倒真是更難得了。”

    “竹密不妨流水過,山高豈礙白雲飛,竹影掃階塵不動,月穿寒潭水無痕。”清慎師太慢慢的念著,福甯親王妃頓住腳步,跟著念了一遍,滿臉驚訝的看著清慎師太感歎道:“怪不得你那樣推崇她,這詩極有意境,可不是一般人能寫得出來的!果然是個有慧根的。”

    清慎師太也跟著讚賞的點著頭:“可不是,這過了年也不過十六七歲年紀,就有這樣的心境見地,可不是天生帶來的?她這法事,我就讓她今天在這觀音殿裡做了,王妃和她都是與佛有緣的人。”

    福甯親王妃笑容舒展:“等會兒師太把這首詩錄下來給我,我要帶回去給我們王爺瞧瞧,他總說他那個雲鶴社的才子如何如何,我也讓他看看咱們女子寫的這詩,這份靈透空明,他們男人可寫不出來!”

    清慎師太輕快的跟著笑起來,引著福甯親王妃進淨室奉了茶,上了素齋飯,陪著吃了飯,錄了詩,將福甯親王妃送出偏門上了車,緩緩舒了口氣,也不進抱樸寺,沿著寺後的小路,慢慢的走回抱樸庵去了。

    庵堂淨室裡,窗明几淨,李燕語閒適的盤膝坐在榻上,正靜靜的抄著本佛經。

    清慎師太推門進來,李燕語忙放下手裡的筆,直起身子下了榻,上前扶著清慎師太坐到榻上,從桌子上拿了茶碗,取了幾匙茶粉,拎起紅泥爐上的陶壺沖了碗茶湯,捧到清慎師太面前的幾上。

    清慎師太伸手拿過李燕語抄的佛經翻了翻,又放了回去,面容疲倦卻安然的看著李燕語說道:“好了,咱們也盡了力了,往後,只看你的造化吧。”

    “嗯,多謝師太,這做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盡了力,好與不好,都是燕語的命了。”李燕語將自己的粗陶杯子也添滿水,捧著杯子,側著身子坐到榻上,對著清慎師太,神情安然的答道。

    清慎師太憐惜的看著李燕語,輕輕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我活了這幾十年,也算是見人無數,這京師裡的名門貴女,也沒幾個我沒見過的,你這樣年紀,竟生了這樣的心志,我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李燕語垂著眼簾,濃密的睫毛微微抖了抖,輕輕歎了口氣,半晌才抬眼看著清慎師太,苦笑著說道:“我的處境,師太最清楚,不這樣,又能如何?我若是個男人,就出去生生死死闖蕩一回,歷盡紅塵,再抽身退步,立地成佛,如今這樣的身世處境,不過是在這萬般難為中求份清靜罷了。”

    李燕語頓了頓,滿眼坦誠的看著清慎師太接著說道:“除此之後,要麼就是出家,和師太作伴,可師太這裡過於清苦,我又是個貪圖享受的,愛著那華服美食捨不得放下,手不願提、肩不願挑,萬事都要有人侍候著才好,若是要我舍了這些,像師太這樣粗茶淡飯,事事親力親為,倒不如殺了我好呢。”

    清慎師太破顏失笑:“我最愛你的,就是這坦誠性子,這話說的極是,世人都說羡慕方外之人的清悠超然,可又有幾個人能捨得下這華服美食、僮僕丫頭的享受?倒是像你這樣的最多,又要享紅塵的供奉,又要得方外的清悠,一樣也不願意失掉!”

    “嗯,本來我是有這樣的福份的。”李燕語眯著眼睛,又歎了口氣:“可如今,唉,這清悠眼看著就要沒了,從秋天裡聽到那信兒,我這心裡就沒能安穩過,總怕自己睡著了再也醒不過來,師太你說說,我這日子按理說過的也不能算好,又是兩世師太總說我像個七老八十的人,這都七老八十的人了,怎麼還這麼怕死?

    清慎師太笑著搖了搖頭,李燕語長一聲短一聲的歎著氣:“真要是到了那萬不得已的地步兒,我也只好跟著師太到庵裡修這個清苦,我還是想活著,真到那時,師太可要放放手,睜眼閉眼,別拘我太緊才好。”李燕語滿臉苦惱的請求著,清慎師太端起茶碗,一邊笑一邊點頭答應著:“好,我不拘你,只隨你,只是你有佛緣,我看著卻不像是那出家修行的命相,你年紀還小著呢,放心,這回也不像過不去的坎,你就安心做個不戒享樂的居士吧。”

    李燕語心安理得抄來的這首格調詩由福甯親王妃傳到福甯親王手裡,福甯親王讚歎了一通,命人抄了幾份,送到了雲鶴社,讓這些幫年青才俊、才子們看看,一個小女子都能寫出這樣意境高遠的詩,他們,要更上進才行,不然就被個女子比下去了。

    李謙捏著錄著詩的紙片,舉到邵源泊面前,不休不止的追問著:“是你見過的那個丫頭?是不是你見過的那丫頭?王爺說的明白,這是誠意伯家二奶奶,周守禮那個二嫂子寫的!真是你見過的那個?長的極好的那個?唉呀呀,這又有貌又有才,那跛子真是好豔福!”

    “你看看你!成何體統!虧你還是大族世家子弟出身!你看看你這一幅登徒子相?這才也罷,貌也好,人家是嫁了人、成了家的良家女子!何況還是周守禮的嫂子!那是朋友妻!你這說的什麼話?!打的是什麼主意?你怎麼能生出這樣讓人不齒的念頭?!”邵源泊突然跳起來,手指點在李謙鼻子上,痛心疾首的訓斥道。

    李謙圓瞪著眼睛,半張著嘴,愕然看著邵源泊,半晌才反應過來,抬手指著自己的鼻子,呆呵呵的問道:“你說的……我?是我?不會吧?你是說你自己的吧?”

    邵源泊的訓斥嘎然而止,陰沉著臉,理也不理李謙,轉身往內堂沖了進去,李謙又呆怔住了,眨了半天眼睛,突然揚手叫道:“子崗!你的鞋子!鞋子!鞋子沒穿!”

    邵源泊沉鬱頹然的坐在自己院子裡的書房榻上,一杯接一杯的喝著悶酒,山青溜進屋,小心翼翼的稟報道:“爺,李爺又來了,說一定要見您,不見到您他就不走。”

    “不見!”邵源泊頭也不抬的甩了兩個字,山青為難的紮著手,正要說話,邵源泊揮著手,滿臉不耐煩的又甩了兩個字:“出去!”

    山青縮了縮脖子,只好退出來,在院子裡低頭呆站了半晌,垂頭喪氣往前面回話去了,他們爺這兒,這兩天一色兒陰風瑟瑟暴雨天。

    魯國公邵盛松邵老爺子在二門裡下了車,哼著小曲兒剛邁進月洞門,迎面正撞上李謙,李謙忙長揖見著禮:“老爺子好!” ‑

    “好好!來找源泊?”邵老爺子眉眼帶笑的打著招呼,李謙苦著臉點了點頭,不動聲色的告上了狀:“來了不知道多少趟了,子崗就是不肯見我,唉!”李謙長長的歎了口氣。

    “噢?”邵老爺子驚訝的半張著嘴:“不肯見你?那小子不肯見我倒是常有,不肯見你還是頭一回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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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不肯見我倒不是大事,聽山青說,他在院子裡直喝了兩天悶酒了,我放不下心,唉,就是擔心得很!”李謙滿臉的憂慮和關切,邵老爺子眨了幾下眼睛,頭稍稍伸過來,低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就是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李謙坦誠的攤著手:“要是知道什麼事,我就不擔心他了,這莫名其妙的,才招人擔心不是!”

    “嗯。”邵老爺子眉頭皺了起來,掂著鬍鬚思量了一會兒,長出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李謙的肩膀安慰道:“沒事,有我呢,老子出馬,一個頂二十!我去看看!你先回去。”

    李謙露出滿臉笑容,長揖答應著,告辭出來,上車回去了。

    邵老爺子站在二門裡又撚了一會兒花白鬍子,逕直往邵源泊院子裡去了。

    邵老爺子邵盛松是正宗的皇族嫡支,祖父是嘉昌帝第七個兒子魯親王,算起來,他還是當今皇上沒出五服的叔爺,年青時,在宗室裡面,也算是個爭氣的,上過戰場,立過軍功,當然也風流倜儻過,妻妾眾多,生了一堆庶女,如今女兒們都已經出嫁,魯國公府裡現住著兩嫡子兩庶子,都已成家,嫡孫庶孫的又是一堆十幾個,是個繁榮的大家庭。

    六少爺邵源泊是邵老爺子嫡次子邵德融原配宋氏所生,宋氏生了三少爺邵源慧和六少爺邵源泊沒兩年,就一病嗚呼了 ,隔了一年,邵德融又續娶了現在的妻子王氏,進門生了個女兒,隔了幾年,才又生了一個兒子,叫邵源勤,今年才十一歲,這中間,邵源泊還有個庶出的弟弟邵源品,生在王氏進門前,王氏進門後,倒是沒再有庶女或庶子生出來。

    這眾多孫子裡頭,邵老爺子最疼的,就是邵源泊。照他的話說,‘連兒子帶孫子,就小六跟老子還有幾分像,算是有點出息’,至於孫女,老爺子壓根認不全,他也不願意認去。

    邵老爺子一路進了邵源泊的院子,直沖進書房裡,擰著眉頭看著歪在榻上,已經喝得七八分醉的邵源泊,伸手從他手裡取過杯子,仰頭喝了杯子裡的酒,脫了鞋坐到榻上,看著孫子問道:“說吧,有什麼大不了的事,能把你愁成這樣?”

    “愁?愁什麼愁?能有什麼事愁著我的?沒事。”邵源泊懶懶散散的答道,邵老爺子沖著孫子舉了舉手裡的杯子,邵源泊仿佛牙痛般咧了咧嘴:“這大冬天的,長夜的無聊,喝點酒解解悶罷了,這有什麼?!”

    邵老爺子取過酒壺,倒了滿杯酒,一飲而進,呵了口氣說道:“那就好!老子今天給你看了門好親!明遠郡公孫清芳第七個孫女!家世門第都配得上,那丫頭長得不錯,脾氣也好,我看,就他家吧!”

    “不要!”邵源泊斷然拒絕,邵老爺子‘啪’的一聲,將手裡的杯子重重的拍在幾上,瞪著邵源泊吼道:“反了你小子了!”

    “不立業,成什麼家?!不要!”邵源泊根本不理會邵老爺子的吼叫,往後靠過去,懶散的答道,邵老爺子由怒轉笑:“這小子!你要是一輩子沒立上業,那就一輩子不成家了?”

    “祖父也太滅自己志氣了,就這麼看輕你孫子?”邵源泊說著,揚聲叫了山青進來,又取了只杯子,倒了酒,慢慢抿著,邵老爺子和邵源泊對坐著品了一會兒酒,歎了口氣:“小六啊,你這志氣,祖父喜歡是喜歡!可這成家和立業,那是兩回事,誰說不立業就不能成家了?那是騙人的話,這成了家,就多了岳家的扶持,立業也就容易多了,好了,聽祖父的話,就孫家了,明天祖父就托人給你說親去。”

    “不要!”邵源泊一口拒絕,邵老爺子眉頭豎直,狠盯著邵源泊,邵源泊悶悶的飲了杯子裡的酒,抬頭看著邵老爺子,頹然晃了晃頭:“我不想成家!過兩年再說,別跟我說這個,實在煩心!”

    “你!”邵老爺子‘你’了一聲,突然長歎一聲,一口氣松下來,身子也矮了下去,煩惱的嘟嚷道:“這府裡,還真是亂得讓人頭痛!老子真想活著就給你們分家!分了老子就省心了!”

    邵源泊拎起酒壺,給邵老爺子倒了杯酒,自己也斟上,端起杯子,示意著邵老爺子,這酒,從一個人悶喝,變成了爺倆對飲解悶。

    剛進臘月中旬,去接林姨娘父母兄弟的僕從就接到人,一路兼程趕回了京師,林姨娘的父親連這一年也沒能熬過去,最後兩個月一場病竟咽了氣,母親和兩個兄長嫂子都好好兒的接了回來,林家祖宅並不在京城,原來在京城的宅子因落在林父名下,那場禍事中也被沒了官,林母和兄長趕回來前,鄒夫人和林家商量著,重又置了處小些的宅院,離誠意伯府極近,就隔了兩條街。

    雖說是拿著文書大赦回來了,可到底是犯過事的罪官,又是這貪腐的罪名,鄒夫人顧忌著大爺周守哲的前程,更顧忌著小兒子周守禮的才俊清名,自然不敢大張旗鼓的替堂姐接風,就是接到府上,也都是悄悄的角門進角門出,唯恐惹了閒話出來。

    臘月中,周守哲總算守到福甯親王得了些空,帶著鄭大奶奶精心準備了大半年的節禮,送到了福甯親王府上,福甯親王穿著家常衣服,也沒戴帽子,隨意的綰著頭髮在書房裡見了他,周守哲心裡大是高興,王爺和自己這樣親近不見外,這是拿自己當自己人看待的。

    福甯親王閒適隨意的和周守哲聊了些朝廷裡的公務,又扯到了雲鶴社,福甯親王仿佛一下子想起什麼來,抬手拍了拍額頭,看著周守哲一邊笑一邊說道:“我正要問你,聽說你二弟也是個極有才氣的?”

    周守哲呆怔了下,急忙驚喜的客氣道:“王爺過獎,舍弟小時候病過一場,五形不全,因了這個,平時極少出門,是個愛讀書的,可說到才氣,哪有什麼才氣?王爺過獎了,過獎了。”

    “果然,所謂有所失,必有所得,看來你這個二弟倒是個難得的,娶個媳婦竟然也是個極難得有才氣見識的,是李家的姑娘?”福甯親王感慨道,周守哲收攏著滿腹的疑惑,忙點頭答道:“是,是平江開國侯李俊卿李爺庶出十二姑娘。”

    “真真是難得!王妃對她讚賞的很,昨兒又和我說起那首詩,說咱們雲鶴社的才子們,這寫詩的意境上頭,竟還不如她們女子,你聽聽這是什麼話!我也不好駁她,那詩雖說詞句上頭有限,可那份淡泊大氣,倒還真是極難得,一個女子,能有這樣的心境,極是難得,難得。”福甯親王連聲讚歎不已。

    周守哲一腦門子霧水,可又不敢細問,王爺明明白白說的是他們周家的事,說的是守信的媳婦,守信媳婦什麼時候認識的王妃?周守哲一邊糊塗著,一邊含糊的陪笑答應著。

    福甯親王興致極好,和周守哲說了大半天的話,又留他吃了頓飯,周守哲告辭出來,壓抑著滿心的興奮,急急趕回府裡,也顧不得其它,問著鄭大奶奶正在議事廳,拎著袍子急奔過去,摒退了眾丫頭婆子,低低的說了福甯親王關於李燕語和詩的話,擰著眉頭問道:“守信媳婦什麼時候認識的王妃?還得了王妃這樣的青眼,她寫的什麼詩?你竟半點信兒也不知道?你看看你,我不是交待過你,留心著守信媳婦,別委屈了她,怎麼這事,倒像是就咱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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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鄭大奶奶難堪中帶著委屈,也不敢十分分辯,委婉的說道:“爺,這事,王爺既然說那詩拿給雲鶴社看過,那守禮必定知道的,要不,先問問他?說不定母親也知道這事。”鄭大奶奶起說越含糊。

    周守哲臉上浮起層怒氣,漸漸怒氣越來越濃,恨恨的說道:“守信前兒尋過我,曲曲彎彎的說著林大爺想求份差使,我也沒理他,難不成他還打著!”周守哲錯著牙,猛的頓住話頭,一點點眯起眼睛接著說道:“打著扶正的主意?斷沒有這個理兒!看這樣子,他是把主意打到了母親那裡!母親也是老糊塗了!”

    鄭大奶奶垂頭聽著,半個字也不敢接,這不是她能接的話,周守哲惱怒的呼了口氣,厲聲叫著人吩咐道:“去叫三爺過來見我!快去!”

    外頭婆子答應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了出去,周守哲轉頭看著鄭大奶奶交待道:“打發幾個妥當婆子,去接守信媳婦回來過年。”

    鄭大奶奶連聲答應著,周守哲背著手出了議事廳,一徑往內書房等周守禮去了。

    第二天晚上,幾個婆子空著車子趕回周府,垂手稟報著鄭大奶奶:“二奶奶說了,前兒做法事的時候,在佛前許下的,一個月裡頭持齋抄經,要抄十本經出來供奉到佛前,這是在佛前許的願誓,半分也不敢違了。”

    鄭大奶奶眨了半天眼睛,悶悶的說不出話來,這二奶奶也真是,怎麼能許了這樣的願?這臘月裡大過節的,竟許下了持齋抄經的願,這也真是的!

    鄭大奶奶打發了婆子,叫了個小廝過來,將二奶奶佛前許了願,不能回來過年的話說了一遍,吩咐他立即去衙門稟了大爺去,自己帶著丫頭婆子,往正院稟報鄒夫人去了。

    鄒夫人氣度慈祥安然的靠在榻上,撚著手裡的佛珠,聽了鄭大奶奶的話,點頭誇讚道:“是個虔誠的孩子,怪不得能寫出那麼好的詩,這詩乃心聲,你看看,這才是修行的人,這些年節,哪裡能比佛法更要緊?只別委屈了她,那別院冷,昨晚上我還想著這事,讓人多送幾車炭過去。”

    “已經送了,前兒母親說的那銀狐斗篷,也做好讓人送過去了,我斗膽做主,又添了件灰鼠裡斗篷,兩條皮裙子,一塊兒送過去的。”鄭大奶奶笑著答道,鄒夫人滿意的點了下頭,鄭大奶奶瞄著她,帶著笑,接著說道:“還有件事,昨天晚上,林家大奶奶出門前找我說話,說起這走角門的事,我也沒敢多說,要照著林姨娘這邊,也只好走角門,可哪能照著林姨娘這邊呢?到底是咱們府上的正經親戚,母親看,要不,還是走偏門吧?”

    鄒氏臉色陰沉下來,垂著眼皮,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吩咐道:“就這樣吧,倒不是說正經不正經的親戚,咱們家如今非比從前,到底得沉穩謹慎些,這家聲要緊,關著守哲,也關著守禮呢!就這樣,她有什麼話,你只聽著,別理會就是了。”

    鄭大奶奶忙笑著答應著,隨意的感慨道:“這真是人生無常,若早知道這樣,守信這親事就晚一年,如今想想法子,和林姨娘也就是正經的原配夫妻,哪還有這些事?”

    鄒夫人垂著眼皮,半晌才慢吞吞的說道:“你放心,我還沒糊塗到那份上,守信媳婦是我挑的,如今看,也是個極好的,斷沒有停妻再娶的理兒!”

    鄭大奶奶陪著笑,沒敢再往下接話,反正她要的話,也聽到了。

    角門進角門出的林家大奶奶吳氏極是惱火,明裡暗裡和鄭大奶奶說了幾回,鄭大奶奶笑容可親,態度熱絡,可就是一句話不放,下回,還是角門進角門出!好歹她也是大家出身,是這周府正經的親戚,哪兒不好搭,偏要隨著做姨娘的妹妹做規矩?這話,她自然不敢在鄒夫人面前流露半分,連她婆婆鄒老太太,也一樣角門進角門出著呢。

    林姨娘看著人收拾了幾包金銀細軟,等著周守信回來,兩人一起出了院門,在二門裡上了車,轉過兩條街,進了林家。

    林大爺熱情的招待著周守信往外院喝茶說話,林姨娘徑直進了正院,看望母親去了。

    吳大奶奶迎到院子裡,接了林姨娘進去,鄒老太太正歪在榻上吃著碗蓮子羹,林姨娘側著身子坐到榻上,探頭看著母親手裡的蓮子碗,低聲嗔怪道:“我不是送了幾包燕窩過來了,母親怎麼還吃這個?”

    “這個倒好,我也是吃慣了。”鄒老太太將手裡的蓮子碗遞給吳大奶奶,憐愛的看著女兒說道,林姨娘嘟了嘟嘴:“母親也真是的,我都說了,供得起母親吃這冰糖燕窩!”

    “姑奶奶也不容易,母親這是心疼你,到底不是正經親戚,平日裡都是角門進角門出的,母親這是憐惜你,這燕窩冰糖什麼的,倒是小事。”吳大奶奶傷感的笑著,低低的不知道是勸解,還是添火。

    林姨娘臉色泛白,鄒老太太煩惱的瞄了吳大奶奶一眼,低聲訓斥道:“你少說幾句不行?!”

    吳大奶奶看著林姨娘,低低的嘟嚷道:“我也是為姑奶奶著想,這事若不趕緊想想法子我說是好法子,母親偏不信。”

    “什麼法子?”林姨娘耳朵極靈敏的從含含糊糊的話中聽到了‘好法子’三個字,吳大奶奶瞄著鄒老太太,鄒老太太疲倦的閉了閉眼睛,揮著手說道:“這法子不行!人家哪裡肯?這停妻再娶,不是小事,別打這主意了,這是如煙的命,認了吧。”

    “大嫂說的什麼主意?說來我聽聽,也就聽聽。”林姨娘急切的緊盯著問道,吳大奶奶瞄著仿佛沒聽到般一言不發的鄒老太太,側著身子坐到林姨娘身邊,聲音壓得低低的說道:“說容易也容易,只要二爺肯,這事就四角俱全了。”

    吳大奶奶頓了頓,又瞄了眼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一般的鄒老太太,暗暗舒了口氣,語調輕鬆下來,仍舊聲音低低的說道:“妹妹乾脆再嫁一回二爺就是了。”

    “再嫁一回?怎麼嫁?”林姨娘一臉的茫然和不解,吳大奶奶得意的挑著嘴角,往林姨娘身邊靠了靠,細細的說道:“先得二爺能再娶才成呢,姑奶奶想想,如今姑奶奶一個姨娘,說打發就打發了,姑奶奶還回咱們家,讓二爺再來娶位咱們林家的姑娘就是了,姑奶奶再嫁過去,這林姨娘,就是林二奶奶了不是!”

    林姨娘略一思量,眼睛亮閃閃的露出了滿臉笑容:“我知道嫂子的意思了!這倒真真是個好法子,嫂子不知道,爺當初雖說成親,可連面都沒見她呢!姨母當初挑她,也是因了她是個沒人理沒人管的,她進了門,沒圓房,爺才不理她呢,也沒祭過祖,就連回門也沒回,那李家,連個過問的人都沒有,說休也就休了!不過爺一句話!還是嫂子主意多,我這就和爺商量去!”

    “咳!”鄒老太太輕輕咳了一聲,看著林姨娘,低聲說道:“這停妻休妻,家裡長輩斷然是不許的,沒有這樣的理兒!你姨母是個守規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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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林姨娘笑容凝在臉上,呆看著母親,眼淚就要落下來,鄒老太太皺了皺眉頭,接著說道:“這種事,都是子孫不聽話做下的錯事,若真做下了,都是自己的親骨肉,也只能跟著收拾善後,你可聽明白了?這做長輩,最難得的,就是糊塗,得會糊塗,我看,你姨母,如今正學著做個糊塗的老祖宗呢!”

    林姨娘一驚一喜,滿心興奮的坐不住,拎著裙子站起來,笑語盈盈的說道:“我知道了!母親放心,我就不多陪母親說話了,這事,我只和守信商量,母親不知道,如今守信萬事都聽我的呢!”

    鄒老太太點了點頭,坐直身子,伸手拉了她,低聲交待道:“你那個大嫂子,不是個好相與的,她在府裡當家多年,你萬事小心謹慎些,事成前,半分風聲也走漏不得。”

    林姨娘鄭重的點頭答應了,出來尋了周守信,一起上車回去了。

    周府這個新年,熱鬧而喜慶,國喪遠了,皇家又值添丁之喜,這京師各家,也都放開了喜慶,周府上本來就喜事連連,這個年過得,更是不一般的喜慶。

    李燕語也比往年喜慶輕鬆的過了這個年,這是她到這個世間以來,頭一回自己過年,舒舒服服的自己過年,不用死撐著守歲,不用在寒風中跪在院子裡磕頭,不用站在風口,吹著冷風吃那碗冰涼的湯糰。

    喜慶的年,跑得飛快,轉眼就出了十五,李燕語不舍的看著小翎小羽帶著人收拾起那些花花綠綠的喜慶,悵然的想起,過了年,她就十六了,實足十六了,過了這些年的豬日子,睜眼閉眼處,都是這極小的一方天,從京師繁華處的千萬小院,搬到這京郊必定也能值個上千萬的真正的別墅,這日子,日復一日的舒適卻極無味。

    人果然不能不知足,李燕語剛悵然過這日子的舒適卻無味,周守信就進了別院,李燕語忙亂的人仰馬翻,他來做什麼!他想幹什麼?

    難道,那個名聲,傳到了他那裡,他來圓房了?!李燕語驚嚇的口乾舌燥,腳軟的幾乎邁不開步,當初,她就怕引來這樣的事!這下,可怎麼好?怎麼辦?

    周守信極其不耐煩的在正廳裡喝了三四杯茶,李燕語才扶著小羽,臉色青灰的進了正廳,也不敢看周守信,只垂著頭,曲膝見著禮。

    周守信端坐在上首椅子上,眯著眼睛,居高臨下的瞄了她一眼,移開眼神,也不客套寒暄,直截了當的說道:“你嫁進我周家這兩年,一無出二不侍公婆,七出之條你倒占了兩樣,我周家是有規矩的人家,你拿了休書走吧!”

    李燕語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的抬頭看著周守信,呆怔怔的問道:“你說什麼?”

    周守信更加不耐煩:“你被休了!給你兩天,收拾收拾搬出我周家大門!”

    李燕語長長的舒了口氣,一口氣松下來,人立即活泛起來,站直身子,左右看了看,悠然的坐到左邊椅子上,轉頭看著周守信,笑眯眯的問道:“這是你的主意,還是老爺和夫人的意思?你既然知道規矩,也該懂得,我是你們周家娶進來的媳婦,不是你周守信娶進來的,要休,你說了可不算!”

    周守信震驚的看著仿佛瞬間換了個人的李燕語,抬手點著她,口吃的說不出話來,李燕語不屑的瞄著他:“看這樣子,這是你自己的混帳主意,你跟林氏,混帳就混帳在只顧自己,今天虧得是我,若是別人,只怕就死在你們這對混帳貨色手裡了!”

    李燕語頓住話,歪著頭看著臉上五色俱全、愕然到茫然的周守信,笑容燦然的接著說道:“我成全你,只是,你既然是個混帳貨,我一個弱女子,總得替自己多想想,休我?你不配!休你,可惜這世間沒這規矩,和離吧,你寫份和離文書,就說你周守信要停妻再娶,我李燕語願意成全你,你情我願,各奔前程!”

    周守信茫然中手足無措的看著李燕語站起來,吩咐小羽去叫常嬤嬤過來,吩咐小翎去取紙筆過來,看著小翎在桌子上鋪好紙,研了墨,抬手讓著周守信:“週二爺,請!寫吧,嗯,你若是寫不出來,那就我念你寫,這才名二字最靠不住,和離文書雖說短小直白,我還真怕你連這個也寫不好!”

    周守信臉色紫漲,顫抖著手提筆飛快的寫著文書,這個女人,竟是如此惡毒的婦人!和離便和離,一樣是休掉了她!

    李燕語示威般舉著周守信字跡零亂如狂草的和離文書,昂然站在正廳門口,看著跛著腳,狼狽而去的周守信,慢慢垂下拎著和離文書的手臂,呆站了片刻,垂頭喪氣的往雲起堂回去了。

    萬事不愁的好日子,到頭了,她年前那一番努力,到底沒保住這二奶奶的名份位子。

    常嬤嬤憐惜悲傷的看著李燕語和她手裡托著的和離文書,她住的地方在別院最後頭,等她跟著小羽趕到時,周守信已經走了,李燕語已經拿到了這份和離文書。

    李燕語垂著眼簾,想將文書放到幾上去,手卻重的抬不起來,又實在懶得開口叫人,這會兒,她連眼皮都不想抬,只想就這麼倒頭睡去,什麼也不想的睡過去,不醒過來最好!

    “二奶奶有什麼打算?”常嬤嬤溫和的問道,李燕語依舊一動不動的垂著眼簾坐著,打算?能有什麼打算,她現在無家無親,無牽無掛,無依無靠,她甚至不是這個世間的人,打算什麼?明天不搬,後天一定得搬家了,搬到哪裡去?

    常嬤嬤等了半晌,見李燕語仍是一動不動,又驚又疼的往前挪了挪,伸手將李燕語手裡的和離文書放到幾上,伸手摟了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道:“姑娘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了,嬤嬤疼你,你還有嬤嬤疼你,可憐的孩子,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李燕語靠在常嬤嬤懷裡,眼窩酸澀的生痛,卻流不出眼淚來,她沒什麼好哭的,她就是覺得冷,寒森森透骨的冷。

    周守信趕回府裡,已經是未末時分,在二門裡下了車,林姨娘心腹婆子黃嬤嬤急忙迎上來,滿臉笑容的曲膝見著禮:“二爺回來了,姨娘擔心二爺,吩咐我在這裡等著二爺。”

    周守信臉色青灰,看也不看黃嬤嬤,跛著腳一路往正院跛去,黃嬤嬤紮著手呆在二門裡,一時不知是好是壞,這大半年,二爺這脾氣越來越古怪,也就對著林姨娘的時候還算好一點,唉!

    周守信越走越慢,臨近正院時,卻又轉了頭,進了後面花園,隨意進了間空亭子,在冷風裡呆坐著小半個時辰,渾身都快凍透了,才緩緩站起來,垂著頭往正院跛去,這事,沒法拖,不能不說,再晚一會兒,大哥就回來了。

    周守禮一點點往外蹭著,蹭到正屋門口,掀起簾子,俐落的閃了出去,往旁邊緊走了幾步,輕輕籲了口氣,這會兒還是趕緊躲出去的好,正好找李謙和子崗吃酒聽曲去,這個二哥,真是失心瘋了,這樣的事也能做得出來,家聲門風,統統不管,大哥那一腳還是踹的輕,打的他起不得床才好!真是失心瘋了!二嫂哪裡不好?品貌才情,樣樣不缺!真是失心瘋了!

    周守禮滿肚子憤怒傷感鬱悶的出了門,上車往仙語樓尋李謙和邵源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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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邵源泊懶散異常的歪在榻上,已經喝得半醉,正半閉著眼睛,入神的聽著小曲兒,李謙皺著眉頭,心不在焉的品著他的羹,憂慮的看著頹唐懶散的邵源泊,從和邵老爺子一場痛醉後,邵源泊倒是肯見人了,看著也和往常一樣到處尋歡找樂,可這精氣神卻沒了,站著、坐著、躺著,都是一幅頹唐相。

    周守禮推門進來,拱手見了禮,邵源泊仿佛沒看到也沒聽到有人進來,半閉著眼睛理也不理,李謙隨意的揮揮手,示意周守禮自便,周守禮放輕腳步,坐到李謙旁邊,接過小廝奉上的茶喝了一口,把茶遞給小廝,示意換酒,小廝換了酒上來,周守禮喝了一口,沖著邵源泊努了努嘴,關切道:“還那樣?”

    “嗯。”

    李謙掃了他一眼,實在不願意和他多提邵源泊,周守禮悶悶的喝了幾杯酒,想想家裡那份亂,悶悶的長歎了口氣,也頹唐的萎下了身子,李謙轉過頭,看著他,哭笑不得的問道:“這一個兩個都是怎麼了?你歎的是哪門子氣?”

    “唉!”周守禮沒答上話來,鬱悶卻湧上來,又重重長長的歎了口氣,再歎了一口氣,接二連三的歎了好幾口氣,才傷感萬分的說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那個二哥,又犯渾了,今天居然跑到別院,要休了我二嫂!你說,我二嫂那麼好的人,要什麼有什麼,我二哥,這是犯的哪門子渾,真是撞了鬼了!”

    李謙眼睛睜得眼珠幾乎掉下來,抬手點著周守禮,又從周守禮身上,轉著圈點到了眼睛瞪得比他還大的邵源泊身上,點了半天,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邵源泊已經光著腳跳下了榻,揮著手:“別唱了,下去下去!”說話間,已經跳到周守禮身邊,順著周守禮愕然的目光看著自己腳上的襪子,打著哈哈笑道:“我在家就這樣,習慣了習慣了,不信你問李兄,是不是?啊?哈,哈哈,哈哈哈。”

    邵源泊笑著拉著周守禮坐到榻上,一迭連聲的要著酒,要那中春堂、藍橋明月,吩咐小廝要這仙語樓最好的酒來。

    李謙眨著眼睛,看著仿佛一下子鮮活過來的邵源泊,又轉頭看著莫名其妙的周守禮,暗暗歎了口氣,站起來一起擠到榻上,看著周守禮,皺著眉頭問道:“你倒是細說說,這休妻可是大事,你二嫂出了什麼事了?”

    “我二嫂好好兒的,哪有什麼事?”周守禮的鬱悶又湧上來,把那些莫名其妙壓了下去,伸手接過邵源泊遞過的酒,一口飲進,又重重歎了口氣,看著李謙,欲言雙止,邵源泊伸手敲了敲周守禮的頭,親熱的說道:“你看看你,跟我們還見外不成?難不成你的煩心事,我們還聽不得?”

    “不是,我跟子崗,跟李兄,有什麼不能說的?就是這事,實在讓人惱怒,都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周守禮急忙陪笑解釋道,和邵源泊碰了杯子又滿飲了一杯酒,李謙給他斟滿酒,兩人也飲了一杯,周守禮連喝了四五杯,酒意就有些湧上來,連酒氣帶怨氣,又歎了口氣,憤憤的說道:“我二嫂,哪有什麼不好?她身子不好,這大半年一直住在別院裡,就是過年都沒有回來,在庵裡給家裡抄經祈福,你說說,這哪有什麼不好處?我二嫂,你們也知道,是個有才情氣度的,又不是那種俗人,哪有什麼不好?”

    李謙咽了口口水,無奈的歎了口氣,只好打斷周守禮的話問道:“那你二哥為什麼要休了她?”

    “我二哥!是個混帳貨!真是混帳,我二哥原和林家姑娘,就是現在的林姨娘有婚約,他兩個,倒也情投意合,後來”

    “後來我們都知道,你說現在。”邵源泊不耐煩的打斷了周守禮的長篇大論,順手又灌了周守禮一杯,周守禮喝了酒,接著說道:“現在林家大赦回來了,我二哥又動了心思,想休了我二嫂,然後再娶一遍林姨娘,把林姨娘再娶成林二奶奶!”

    李謙又一次瞪大了眼睛,轉頭看著邵源泊,半晌才悶出句話來:“這京師裡,最近失心瘋的真是不少!”

    邵源泊惱怒的‘哼’了李謙一聲,轉頭看著周守禮接著問道:“你父母,還有你大哥,也肯了?”

    “就是不肯才鬧的!我大哥怎麼會肯?我二嫂人品才學,連王爺王妃都讚賞的,我大哥怎麼會肯?就是我母親也不肯,我二哥這是先斬後奏的,今天一大早,先跑到別院休我二嫂去了,不過我聽二哥的小廝說。”周守禮醉熏熏的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八卦笑容:“我二嫂把我二哥罵了,說他和林姨娘是一對混帳貨,這話一點也不錯,就是一對混帳貨!還說我二哥不配休她,她要休我二哥,不過沒這規矩,然後就讓我二哥寫了和離文書。”

    “你二哥寫了?”

    邵源泊屏著氣,急急的追問道,周守禮連連點著頭:“對啊,就是寫了,如今我家裡鬧得不可開交,我大哥一腳把我二哥連人帶椅子踹倒,我二哥頭也磕破了,我母親哭的厲害,我大哥立逼著我二哥去給我二嫂陪禮道歉,接她回府,還要休林姨娘出門,說她是個禍胎,我二哥也是個倔頭,就是不肯,我出來前,兩個人都快打起來了。”

    李謙搖著摺扇,緊盯著邵源泊看了一會兒,站起來,悄悄吩咐小廝取了百日香,滲在藍橋明月中,只兩杯,就把周守禮灌得醉倒在榻上。

    邵源泊呼了口氣,轉頭看著正看著他的李謙,正要說話,李謙揮手摒退了屋裡侍候的小廝,憂慮重重的坐到邵源泊身邊,低低的說道:“子崗,你要做什麼?你想幹什麼?這事?”

    邵源泊抬手揉著眉頭,目光裡帶著茫然,看著李謙,坦誠而苦惱的說道:“我也不知道,原來是一想著她竟已經嫁了人,心裡就不舒服,也就是不舒服,真沒想過別的,如今,我也不知道,先不說這些,周守信這個混帳跛子,他不配!他配不上李家十二娘,和離就和離!”

    李謙被邵源泊的話噎得差點上不來氣:“你是李家什麼人?你也混帳!她一個弱女子,若是和離了,往後這日子怎麼過?你娶她?你也娶不了啊!你我這樣的,這親事,哪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她跟你,差了幾萬里呢!你醒醒吧!”

    邵源泊垂著眼皮,慢慢轉著手裡的酒杯,雅間裡一時靜得落針可聞,周守禮突然一個酒嗝打破了靜寂,邵源泊看了眼周守禮,轉頭看著李謙,放下酒杯,坐直了身子,鄭重的說道:“咱們從小一處長大,你最知道我,這李家十二娘,長的不用說了,就是照著我心裡的模樣生出來的,這才情上也不用說,那詩,那份意境讓人心折不說,就是文字上頭,也乾淨的讓人舒服,真寫到我心裡去了,除了這個,最讓我心儀的,她還是個心思縝密的,你想想,她這詩,不早不晚,正趕著林家大赦回來這個結骨眼上傳出來,還是直接傳到了福甯王妃耳朵裡,周家如今的風光,全系在福甯親王處……”

    邵源泊輕輕笑了幾聲,搖了搖頭:“要不是她得了福甯王妃的青眼,這會兒周家還會鬧這一出?那個周守哲,是個極勢利的,周家一門子勢利眼,那周守信雖說跛了,也不至於要娶平江侯這種人家的庶女吧?李遠明連這個庶妹嫁了誰都不知道,周家給周守信娶她,必定是為了那個林姨娘,拿她當個擺設罷了,話又說回來,那麼一門勢利人,肯如此對待那個林姨娘,倒真是讓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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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9 00:17:1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這有什麼意外的?那周守信是個跛子,本也攀不到什麼好親,周家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好人家,嫡出的跛子配庶出的姑娘,不是正正好?”李謙不以為然的駁著邵源泊的話。

    邵源泊不耐煩的擰著眉頭,揮了揮手:“你別扯遠了,咱們只說眼前,這麼個弱女子,這樣的艱難處境,一個人常年住在別院,青燈古佛相伴,還能把自己照顧的那樣好,能有那樣的心境,又能趕著這樣的結骨眼,得了王妃的青眼,這份心思氣度都不簡單,這樣的女子,可遇不可求。”

    李謙呆怔怔的聽著邵源泊的話,一口氣歎出來,肩膀耷拉著,無奈的看著邵源泊,不知道是勸好,還是不勸好,連歎了好幾口氣才低聲說道:“子崗,我知道你這親事一直拖到現在,就是想娶個心儀的妻子,可這個,實在不合適,再說,你也娶不了她,你家老爺子,雖說極疼你,可真到大事上,從不糊塗,他那一關你必定過不了!算了,你就想開些吧,算了吧。”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今天這事,得幫她一把,和離就和離吧。”邵源泊垂著眼皮斷然說道,李謙呼著粗氣,點著邵源泊:“你你你!你幫她就是幫她和離?”

    “你怎麼不想想?!這周守信和那個林姨娘既然生了這樣的心思,今天和離不成,明天必定要生出旁的主意來!那李十二娘單憑一點才名和王妃的那一點青眼,能撐多久?只怕過不了幾個月,就一病死了!”邵源泊說到這裡,機靈靈打了個寒噤,直直的看著李謙,苦澀的低語道:“這樣的事,哪家沒有?你四姑母,真是病死的?”

    李謙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邵源泊滿臉譏笑:“若真是病死的,皇上登基那天,裘家怎麼死了那麼多人?!”

    李謙長歎了一口氣,傷感的點了點頭:“咱們不說這個,照你這麼說,這和離也真算是幫了她一把,至少幫她逃出條命來,好吧,往後的事咱們往後再說,先幫她過了這一關,你有什麼打算?”

    邵源泊皺了皺眉頭,瞄了眼爛醉如泥的周守禮,低聲說道:“這事,先得做實了,和離光憑著周跛子一封文書可不行,作不得數,先得讓周家認可,然後才能到府衙去備下底案,聽他的話,這和離如今還是周跛子一個人的主意,得把他這個主意辦實了,讓周家不答應也得答應,嗯,最好是心甘情願的答應。”

    李謙一邊聽一邊思量著,贊同的點著頭:“這話都對,怎麼做實了?你有主意了?”

    邵源泊嘿嘿笑著,推著李謙下了榻,沖著周守禮抬了抬下巴:“把他說的,都放出去!就說周家二爺和李家十二姑娘已經和離了,今晚上就把這話傳遍京師去。”

    李謙同情的看著周守禮歎了口氣:“這一場事後,只怕這傻小子得好好的跪跪祠堂。”

    “好了,你就別這麼悲風傷月的小家子氣!還有你的事呢,你想想法子,把周跛子想另娶,和李十二娘已經和離這事,今晚上一定得傳到王爺王妃耳朵裡去!最好求王爺一句話,讓周家別太虧待了李十二娘,她一個弱女子,生活不易。”邵源泊一邊思量一邊說著。

    李謙立即答應下來:“這事不難,也不用別人,等會兒我就去福甯親王府,找小姑說這事去,小姑青睞李家十二娘,我既然聽到這樣的大事兒,過去和她說一聲,也是常理。”

    邵源泊舒了口氣,抖開摺扇搖來搖去想了一會兒,眉頭一點點舒展開,用摺扇拍著手心,綻放出滿臉笑容,拉過李謙,往邊上站了站,俯到他耳邊,低低的說道:“我有個好主意,肯定能讓那個周家心甘情願的答應這和離的事,說不定還能心甘情願的安頓好李十二娘,得給周家找點甜頭,給那個周跛子找個好下家,就是你那個堂姐,那個好姐姐!”

    李謙眼睛又睜得溜圓,抬手指著邵源泊的鼻子:“你?你!虧你想得出來!給那跛子提這門親,那個母老虎?你也太”

    “正好一對!天作之合!再合適沒有了!也省得他屋裡老是姨娘作耗,哈,這門親事若是能成,那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再說,咱們不過提一提,娶不娶是他周家的事,你不過回去提一句罷了,說不定還真是良緣呢,這姻緣的事,誰能說得准?一物降一物也說不定呢。”邵源泊打斷了李謙的話,笑的眉飛色舞。

    李謙眨著眼睛,還沒來得及說話,邵源泊接著交待道:“你聽著,話千萬別說錯了,別耽誤了這良緣,你家那位賢慧好姐姐,外頭知道的可不多,這以高就低,又是女家上門提親,話一定要說好,那跛子,王爺說了,是個才子,這慕才而嫁,倒也過得去。”

    邵源泊邊說邊笑,喜不自勝,李謙斜瞥著他,半晌才悶悶的吐了口氣出來,勉強點頭答應了,偏過頭,看了眼攤手攤腳睡死在榻上的周守禮,用扇子沖著周守禮點了點感慨道:“他往後想說門好親,可就難了。”

    “有什麼難的?你我給他留心著就是,到時候看好了,請王妃出個面,王妃不是最喜歡給人牽紅線麼?!肯定虧待不了他!行了行了,今晚時辰緊,眼前這事最要緊,得趕緊著,就這麼定了,你趕緊去王府,把晚橙他們借給我用用,光山青水秀他們幾個不行,人太少,我跟你說,最好明天一早就讓你那個堂嬸上門提親去,遲了可就沒了!你別多想,也不算委屈那跛子,人家嫁妝可豐厚著呢!”邵源泊說著,也不等李謙答話,一邊推著李謙出去,一邊揚聲叫了自己和李謙的小廝進來,招著手讓幾個小廝聚攏過來,低低的吩咐了幾句,忙忙的揮著手示意幾人快去。

    李謙臨出門前,又憐憫的看了眼只顧呼呼大睡的周守禮,他這算是自己賣了自己,倒也怪不得自己和源泊。

    邵源泊看著李謙下了樓,叫了掌櫃進來吩咐了,片刻功夫,掌櫃下去叫了兩個孔武有力的夥計進來,小心的抬起周守禮,穿堂過室,出了大門,將周守禮放到車上,一路送回周府去了。

    周守哲直氣得一夜沒睡著,第二天一早,黑著眼圈先趕到吏部交待了幾件緊急要辦的差事,和上官告了半天假,準備回來押著周守信趕去別院,可還沒等他走出吏部大門,福甯親王府的小廝就進了吏部大門,尋了他,說是王爺讓捎句話來:“週二爺既然已經和離,準備再娶,這是周府家事,王爺也不好多話,只是弱女子生活不易,請周大爺妥當安置,毋使無辜弱女生活無著。”

    不等目瞪口呆的周守哲反應過來,小廝已經告退出去了,周守哲只覺得頭暈目眩,口乾舌燥,只覺得身上一邊是熊熊燃燒的怒火,一邊卻是冷嗖嗖如立冰上,這昨晚的事,怎麼王爺就已經知道了?這是誰傳過去的?守信?林家?這是要害死周家嗎?!

    周守哲仿佛能聽到自己額角突突的血脈跳動聲,扶著欄杆,強壓住心神,吩咐長隨套了車,急急的往府裡趕回去,守信,真要弄垮了周家才算甘休?

    周守哲拉開車窗簾子,雙手緊緊按著額頭,吹了半天冷風,才算覺得頭腦清醒些了,車子急急的沖進周府大門,周守哲一邊跳下車,一邊一迭連聲的吩咐道:“讓二爺過來見我!立時過來!還有三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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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9 00:17:2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小廝急忙答應著沖了出去,周守禮躲在二門內,閃到假山後,看著疾奔的小廝跑過,又轉頭看著怒氣衝衝的一路往內書房奔去的周守哲,垂著頭猶豫了一會兒,到底沒敢跟過去說話,悄悄的退出來,出了府門,找地方躲著去了,這話也不是他願意漏出去的,其實也不能怪他,反正,也不過早一天晚一天,總歸是瞞不住。

    周守哲剛進內書房,沒等來周守信,正院鄒夫人身邊的婆子卻急急的尋了進來,說是夫人有急事請他過去說話,周守哲只得耐住性子,跟著婆子進了正院。

    正屋裡,鄭大奶奶面無表情的垂手侍立在榻前,鄒夫人臉上帶著片喜氣洋洋,見周守哲進來,忙直起上身,笑著說道:“快坐下,有好事兒要和你商量。”

    周守哲嘴唇抖動著,到底壓著性子沒先開口,陰沉著臉,一聲不吭的坐到榻前的扶手椅上,接過鄭大奶奶奉上的茶,低頭喝著茶,等著聽母親說話,鄒夫人笑盈盈憐愛的看著渾身透著陰沉的大兒子,溫言軟語的勸解道:“好了,你也別生那個氣,我就說,也不一定是壞事,你看,如今應了我的話吧,還真不是壞事,今天一大早,這好事就自己找到咱們門上了!”

    周守哲豎著眉毛,惱怒的錯著牙,正要開口,鄭大奶奶看著他,突然低聲說道:“你先聽母親說完。”

    “哼!”周守哲壓著怒氣,端起杯子繼續喝茶,等著鄒夫人往下說,鄒夫人往前挪了挪,笑著說道:“你看看你,到底年青沉不住氣,守信這事,離了就離了,不是壞事,回頭咱們不過多搭幾兩銀子進去,別虧待了她就是,反正她也是個修佛的人,離不離也沒什麼打緊。我跟你說,今天一大早,我剛剛吃了燕窩粥,李家四房劉三奶奶就上門找咱們說親來了!就是李太后的娘家,甯遠開國公李家!還是四房嫡出的姑娘,哪兒都好,就是年紀大了點,這也是常理,咱們這樣的人家,都是極疼孩子的,這女兒家挑女婿,那可都是千挑萬選,你也知道,前幾年,那李家也不過就是那樣,比咱們家也不強什麼!這京師,哪裡輪得著她們挑揀?”

    “母親別扯遠了!”周守哲不耐煩的打斷了鄒夫人越扯越遠的話題,鄒夫人笑了起來:“你看看我,這年紀大了,話是越來越多!這劉三奶奶說了,原來也有不少好親,可總怕委屈了自己姑娘,這也擔心那也害怕,誰知道這一耽誤,就耽誤到現在,二十好幾了,這就又難了,可都挑到現在了,如今又是這樣的身份地步兒,哪裡肯輕許?這不,就拖下來了,昨晚上在福寧王府聽說了咱們家的事,她聽王爺誇咱們守信是個才子,聽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也知道咱們家守信脾氣好,人生得好,這才氣又高,就是腿上不大便利,可咱們這樣的人家,這也沒什麼要緊處,這不一大早,她就上門探我的話了。”

    周守哲驚愕的連怒氣也沒有了,看看鄒夫人,又轉頭看著鄭大奶奶,鄭大奶奶面無表情的垂手站著,眼觀鼻、鼻觀心,眼皮也不動。周守哲擰著眉頭,遲疑的說道:“二十好幾了?到底多大?守信這過了年才二十二,是不是大了?”

    “不大,這大什麼大?說是二十三,才大了一歲,女大一好!這也不算大!”鄒夫人斷然說道,周守哲一臉怪相,這事轉得太快,他有點反應不過來,這門親事,總覺得哪裡透著古怪,周守哲轉頭看著鄭大奶奶問道:“李家四房這位姑娘?你見過沒有?”

    “你看看你!糊塗了不是!這見沒見過的有什麼要緊?李家的姑娘,在這京師哪個不說好?先是李太后,還有李王妃,哪個不是個頂個的人尖子?這樣人家出來的姑娘,你說能差哪兒去?”鄒夫人擰著眉頭訓斥道。

    “母親說的極是。”鄭大奶奶垂著眼皮,恭謹的奉承道,鄒夫人悠悠然的歎了口氣:“我跟你說,這大家出來的姑娘,都差不多,我看那劉三奶奶人生得極好,說話行事也極妥當,這生的女兒自然也是好的,這事,就這樣吧,我看是門好的不能再好的親事,就這樣吧,四角俱全,既遂了守信的意,也全了外頭的名聲,既然現在這個二奶奶他不喜歡,離了就離了吧,咱們府上也算是又結了門好親,到底是李太后的娘家,就是守信不入仕,你和守禮還要奔前程不是,就這樣吧,我已經應下了。”

    周守哲眨著眼睛,一時頭暈目眩,這接二連三的變故,讓他簡直反應不過來,不過,能和如今炙手可熱的李府嫡支結親,他自然是千肯萬肯,結下了這門親,福甯親王那頭也就不用愁了,福甯親王妃就是李家姑娘!看這樣子,這個劉三奶奶也是在福甯王府常來常往的,往後,說不定帶著家裡的女眷,也能到王妃面前時常走動走動,說不定,還能走動到太后那兒去!

    再說,王爺捎話,是讓他別薄待了那個前二奶奶,可沒說別的,說不定這門親事他早就知道了,捎話來不過是不想落人把柄罷了,這事容易,不過就是多破費些銀子,母親說的對,她反正是修佛的人,離不離的,也沒什麼區別,不過多給幾兩銀子,安置好她往後的生活罷了,這銀子能解決的事,不是大事。

    周守哲長舒了一口氣,面色漸漸緩和下來,看著母親問道:“那守信那邊?”

    “這事由不得他胡鬧!”鄒夫人斷然說道:“你不用管,有我呢!”

    周守哲松了口氣,輕鬆的抖了抖衣襟站了起來:“那就好,王爺今天讓人捎了口信給我,說是李十二娘一個弱女子生活不易,讓咱們別薄待了她,別讓她往後生活無著。”

    “這是應該,極應該,那李家,別指望李家了,更是個沒用的,我剛才也在想這事,她是個修佛的,正好,那處別院就給了她吧,離抱樸庵近,她住著正好。”鄒夫人急忙答應道。

    周守哲擰著眉思量了片刻,轉頭看著鄭大奶奶,沉吟著問道:“嗯,我記得她陪嫁極少?”

    “是!除了靜心院那些不值錢的傢俱,也就一二百兩現銀,聽說她讓陪房大劉拿這個錢買了間針線鋪子,也不知道生意好不好。”鄭大奶奶垂著眼皮,沉聲答道,鄒夫人憐憫的搖著頭,雙手合什念了句佛,周守哲也跟著憐惜的呼了口氣,看著鄒夫人說道:“光一處院子當不得飯吃,總不能讓她往後衣食無著,我看,把離別院不遠的那處小莊子給她吧,一百多畝地,一年的進項雖少,也夠她日常吃穿用度了。”

    “那處莊子算了,給就給吧,照理說,也是該守信拿出來才是。”鄒夫人眼角微微抽動了下,歎著氣說道,鄭大奶奶嘴角挑了挑,挪了挪腳步,繼續低眉順目的聽著話,那處莊子是前幾年鄒夫人用自己的嫁妝銀子置下的,從置下來就沒入過公帳,也沒入在鄒夫人的嫁妝帳上,一直放在二爺周守信的私帳上。

    周守哲仿佛沒聽到鄒夫人的話,接著說道:“再從公中拿三千兩銀子出來給李十二娘,這些,都在和離文書裡寫明瞭,這麼著,任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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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鄒夫人心疼的歎了口氣,揮著手說道:“就依你,能有什麼法子?!唉,家裡一向用度緊,這一陣子事又多,這一頭和離分出去,守信緊接著又要娶親,這一回,可是馬糊不得,這銀子真跟流水一樣就這麼出去了,還有守禮,也沒成親,你如今領著差使,這用度也不比從前,唉!”

    周守哲也不理會她,不等她說完就站了起來:“事不宜遲,這事父親和母親不好出面,我和鄭氏這就過去一趟別院,讓鄭氏好好勸勸李十二娘,回來還要到府衙那邊走一趟,結清了這事,守信那頭才好換庚帖說親,還有李家,總得過去一趟,好歹說句話。”

    “去吧去吧,唉!也是個可憐孩子,你跟清慎師太說一聲,多照應照應她,往後好好修行吧。”鄒夫人揮著手,慈祥的吩咐道,周守哲答應著,鄭大奶奶曲膝告了退,跟在周守哲身後出去了。

    兩個人回去換了衣服,在二門裡上了車,往別院趕去。

    李燕語苦惱了一夜,也就想開了,如今手頭也存了幾百兩銀子,先搬到鋪子後頭住一陣子,再讓大劉仔細打聽著買處小院子,讓大劉一家也搬過來一起住,安安生生過過日子,也沒什麼不好,等過一陣子,兩家都忘了自己,這日子說不定比現在倒好過了呢,那個時候,自己就是無拘無束,天大地大,先想法子賺點錢,然後出去遊歷遊歷這天下,有什麼奇遇也說不定。

    李燕語低垂著頭,扭著手裡的帕子,跟在鄭大奶奶身後,將她送到二門裡上了車,低著頭瞄著車輪出了二門,猛的轉過身,用帕子掩著臉,肩膀抖動不停,常嬤嬤嚇了一跳,忙上前摟著她,急急的寬慰道:“二奶奶,姑娘,可別這樣!不是大事,天還沒塌呢!”李燕語用帕子緊緊捂著臉,也不說話,只是不停的搖著頭,用力掙脫常嬤嬤,一路奔回了雲起院,再不趕緊跑開,她就得笑出聲了。

    李燕語關著門,一個人在屋裡笑夠了,才開門放了擔憂不已的常嬤嬤和小翎、小羽等人進來,常嬤嬤憐憫的看著李燕語,想開口安慰,又怕一開口再招出她的眼淚來,張了張嘴,竟然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小翎和小羽對視了一眼,狐疑的盯著李燕語,她家姑娘這樣子,怎麼看也不像是難過的,倒像是笑岔了氣的模樣。

    李燕語耷拉著眼皮,也不抬頭,沖著常嬤嬤曲膝謝道:“多謝嬤嬤這樣憐惜燕語,燕語是個畸零人,無以為報,往後便視嬤嬤如自家長輩親人一般。”

    常嬤嬤急忙上前扶起李燕語,輕輕拍著她的手臂,又像是安慰又像是感慨:“姑娘可別這麼說,這是咱們娘倆的緣分,姑娘是個畸零人,嬤嬤也是個畸零人,往後,嬤嬤侍候著你,這日子也不見得就不好,不過看咱們的心境罷了,姑娘可要想開些。”

    “嗯。”李燕語垂頭答應了,又曲了曲膝,低聲說道:“嬤嬤,這和離上的事,我也不懂,那些事,就煩請嬤嬤多費心,這幾天,我也不想見人,就想安安靜靜的念幾天心經,就煩勞嬤嬤了。”

    “姑娘放心,放心就是!”常嬤嬤急忙答應著,扶著李燕語坐到窗下榻上,李燕語接過小翎奉上的茶,低垂著頭喝了一口,沉默了片刻,才接著吩咐道:“嬤嬤去問問這院子裡侍候的婆子僕夫,若願意留在這裡跟著我,就過了籍留下來,若不想跟著我吃這份清苦,要回周府的,嬤嬤就打發她們回去就是,大奶奶剛也說了,這人手上只聽我的意思,我只聽她們自己的意思。”

    常嬤嬤傷感的歎了口氣,點頭答應著:“姑娘說的在理,這留不留的,隨她們的意才好,省得往後生出什麼事來倒不犯著,若人手不夠,大不了咱們再買回來幾個自己調教就是。”

    常嬤嬤又陪著李燕語說東說西說了一會兒話,才站起來,帶著小翎和文杏告退出去忙了,這院子裡還有個小庫房,各色傢俱、古玩、擺設都不少,都得清點好,造成冊,過上好幾遍手,再到官府裡備了案才行,還有那個莊子,還有三千面銀,都要點了、收了、造冊、入庫,還有那些個文書,也不能讓姑娘為這個操心,看了得多難過!

    屋裡只留了李燕語和小羽,小羽歪著頭,疑惑的看著攤開手腳倒在榻上的李燕語,李燕語轉頭看著她,眯眯笑著,慢吞吞的說道:“看什麼看,你家姑娘我好好兒的,這樣的好事,求還求不得呢!”

    常嬤嬤帶著人忙了兩天,別院、莊子裡的東西清點造冊過戶,莊頭也過來給李燕語磕了頭,官府裡的文書一應妥當了,李燕語暗暗屏著的這口氣才算真正松下來,這兩天,她夜裡做夢都夢見這事是她又做夢了!

    李燕語和常嬤嬤對著冊子,細細盤算了一個半天,決定還是要在城裡買個小院,兩頭住著才最妥當,又叫了大劉和大劉嬸子過來,一來說了這和離的事,二來,讓大劉再留心找兩間合適的鋪子買下來,這銀子死放著,可生不出小銀子來。

    李燕語的小日子舒心的不能再舒心了,京師城裡,周家也是一片喜慶,從府衙拿了和離文書回來隔天,周李兩家就換了庚帖,各自去批八字了,這八字自然無處不好,合適的不能再合適了,鄒夫人容光煥發的親自張羅著,起了草帖子,再序三代名諱,起了細帖子,直到抬著酒罈,大花八朵、銀勝八枚,送了繳簷紅,周守信才知道家裡已經給自己又定下了一門親,一門真正的好親!

    邵源泊強耐著性子,等著周李兩家插好釵子下了大定,隔天一大早,和李謙兩人騎著馬,帶著小廝隨從,往抱樸庵上香隨喜去了。

    兩人將馬放到抱樸寺,沿著山路往抱樸庵上去,邵源泊沒進庵堂,卻沿著山后小路,直奔後山的那處草亭,李謙氣喘吁吁的緊跟其後,草堂裡自然是空空蕩蕩,這麼大冬天,誰跑到那麼個地方吹冷風的?

    邵源泊悻悻的下來返到庵中,清慎師太莫名其妙的接了兩人進去,邵源泊倒是誠心誠意的在觀音像前上了柱香,李謙搖著摺扇,眉頭擰成一團看著上香的邵源泊,他冒冒然跑來做什麼?無媒私通?總不至於混帳至此吧?!

    清慎師太讓著兩人進到客堂,李謙一言不發,也沒心思去品味那槐花茶、綠豆糕,繼續擰著眉頭死盯著邵源泊,邵源泊客套完這山中美景,又客套一通這尼庵清幽,再奉承著師太的佛法高深,漸漸就轉到了離庵堂不遠的那位極有慧根的女居士身上。

    “在下看了這詩,仰慕之極,也不知道究竟什麼樣出塵脫俗的女子,才能寫出這樣乾淨通透的字句來,原想著此種人物只應天上有,斷不至於流落人間!”邵源泊極力誇讚著,李謙抬手揉開緊擰的眉頭,看看還是莫名其妙的清慎師太,暗暗歎了口氣,只好搭著話和邵源泊唱和起來:“王爺也是讚賞不已,特特抄了這詩傳過來,說是讓我們也跟著長長見識,聽說這寫詩的,是誠意伯周家的大奶奶還是二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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